《云绫传》 第1章 缘起 百年前,世道纷乱,群雄逐鹿,天下民不聊生。 一代天骄傅恒应时而生,十二年间荡平诸侯,混一天下,立国号“大周”,定都长安。 立国以来,大周国势起起伏伏,传至当今天子傅昭玮,已是第七代君王,年号“天佑”。 即位之初,天佑帝便展现出其非同一般的治国手腕,内抚诸王,外慑番邦,短短十年间,天下海清河晏,一派盛世景象。 这十年,内有澄心书斋大儒韩元让统御群臣,外有辽东公孙氏家主公孙弘威服武林,一文一武堪称帝国柱石、君王臂膀。 然而,盛世之下并非平静无波。 天佑十年正月十五,楚王傅昭玟纠集一众江湖高手发动兵变,意图篡位自立。 那一日正是元宵佳节,京师无备,险些便教他成功了。 幸而,韩元让坐镇在内协助天佑帝稳定朝堂,公孙弘率玉麟卫厮杀于外击溃叛军,长安内外得以迅速安定。 承平已久的长安百姓如何也想不到会在元宵佳节遭逢大难。 那一日,数万军民死伤,天明之时街头仍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悲戚哀嚎之声四野可闻。 长安街头,一派破败之中,一名黑袍男子行走间止不住地摇头叹息,口中喃喃道“百姓何辜……百姓何辜……” 男子的怀中抱着个昏睡的女娃,周身被斗篷包裹,只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双目紧闭,眉头微皱,小手还不时抖动一下,似是极不安稳。 沿途男子遇上过几队巡逻的兵卒,他们尽皆神色肃穆,周身尚有未曾散尽的杀气,锐利的眼神不时扫过街边正伏尸哀戚的百姓身上,手中紧握着兵刃,似是随时准备接战一般。 奇怪的是,这些兵卒好似都看不见黑袍男子一般,任由他从自己身侧走过,连个眼神也未曾留给黑袍男子半分。 黑袍男子抱着女娃出了长安城,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烟尘出神。 半晌,他拍了拍怀中的女娃,轻声说道“你这娃娃资质倒是极好,本该承我衣钵,可惜我不能长留此界,还需为你寻个去处才是。” 话音刚落,只见斗篷微动,扬起一缕轻沙,再看时哪里还有人影,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出现过。 ----------------- 长安以东,华山之巅。 “嘭”的一声巨响,一块山石陡然炸裂,扬起漫天烟尘,烟尘之中火星四溅,两道人影闪转腾挪,若隐若现。 他们动作极快,电光火石间便已交手十数合。 倏然,两道人影猛然对冲,伴随一声轰鸣,二人一触即分,各自跃出烟尘,立于山石之上,遥遥对峙。 高处山石之上立着一名女子,二十上下年纪,一袭红衣,身量苗条,额间一朵梅花印,凤眼含威,手持长剑遥指敌手。 低处山石之上则立着一名男子,二十四、五年纪,锦衣华服,身量修长,一对剑眉英气逼人。 只是眼下他发丝凌乱,呼吸紧促,脸上还有几道血痕,一身华服也多有破损,倒是显得颇为狼狈。 这二人正是兵败逃遁至此的楚王傅昭玟与追击而来的公孙弘之女公孙玉瑶! 数息过后,傅昭玟以手中利剑指向公孙玉瑶,沉声道“玉瑶,你我多年情分,何须如此苦苦相逼!” 闻言,公孙玉瑶神色悲愤,厉声喝道“傅昭玟!我只恨从前瞎了眼,竟不知你看似端方君子,内里却是个狼子野心之辈!” 说到此处,她恨恨地啐了一口,又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如此,方能祭奠那些因你而死之人!” 说罢,公孙玉瑶脚下一点,清喝一声,转瞬间凌空向傅昭玟攻去。 傅昭玟不敢大意,奋力运起长剑抵挡,一时间兵刃交击之声大作。 山石之上,方寸之间,二人俱是身法迅捷,剑招灵动,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斗了不知多少回合,一身是伤的傅昭玟终究还是露了破绽,被公孙玉瑶一剑挑飞兵刃,复又一剑划破胸膛,踉踉跄跄地退到了悬崖边。 他单手抚胸,鲜血自指间溢出,脸色已然煞白,站在崖边,衣袍为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形摇摇欲坠。 喘息片刻,他满眼不甘地看着公孙玉瑶,哀求道“玉瑶,我虽负过很多人,却从未负过你……看在往日情分上,今日可能放我一马……” 闻言,公孙玉瑶止住正欲上前的步子,面露恨意,厉声喝道“当你为了你的野心设计害死景明等人时,可曾顾念过情分!” 傅昭玟面露苦笑,牵扯得胸前的伤口一阵揪心之痛,忍不住咳嗽起来,鲜血也自嘴角滑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傅昭玟勉强站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公孙玉瑶,缓缓说道“傅昭玮的皇位怎么来的,你也当知晓。我谋事不成,亦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又有何错!” 公孙玉瑶低眉看着手中长剑,神色莫名,半晌方才幽幽道“景明,阿大,阿二,小虎,含烟……这些昔日结伴闯荡江湖的生死之交,还有那长安城中的数万军民,都因你的一己之私枉送了性命,你竟不觉有错?” 说着,两行清泪滑落,连持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一将功成万骨枯!玉瑶,名门世家出身的你难道不明白?” 闻言,公孙玉瑶嗤笑一声,一双凤目泛起寒霜,气机死死锁定傅昭玟,握剑的手缓缓抬起,再不复丝毫颤抖。 见此,傅昭玟不再多言,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夹杂着三分豪情、三分壮志、三分不甘以及最后的一分悲凉。 公孙玉瑶正欲动手,傅昭玟却猛地收住笑声,纵身跳下山崖。 公孙玉瑶一惊,紧走几步赶到崖边,却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云海,耳边则是傅昭玟若有若无的声音“玉瑶……孤不曾负你……不曾……” ----------------- 公孙玉瑶站在崖边,望着面前的云海,久久无语,山风吹得她发丝飞舞,衣袂翩翩,若不看她面上的悲戚之色,还当是何方仙子临凡到此。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玉瑶猛然回神,缓缓将手中长剑横在身前,轻轻抚过剑身,低声呢喃道“凤鸣啊凤鸣,如今傅昭玟已死,景明他们的仇总算是报了……可是……景明终究是死于我手,日后我又当何去何从,唉……” 一声轻叹,公孙玉瑶收剑入鞘,转身便要下山,却陡然僵在原地,一双凤眼圆睁,眼中尽是惊骇之色。 只因离她不过十步距离,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那人黑袍裹身,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能辨别出是一男子,怀中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女娃。 她强自定了定心神,暗道此人好深厚的修为,如此近的距离我竟半分也未曾察觉。 念及此,她赶忙稳住身形,手按剑柄,注视当面之人,开口问道“前辈此来为何?” 男子轻笑一声,也不言语,只将怀中的女娃轻轻一推,她便顺着力道向公孙玉瑶飘来。 公孙玉瑶未及反应,女娃已稳稳落入怀中,她本能地将人接住,旋即心下骇然。 只因对方这一手看似轻飘飘地一推,女娃便似缓实疾地到了她怀中,半分也未曾伤到女娃,足见对方对真气的控制已然妙到毫巅。 她正欲询问缘由,男子却已开口说道“此女乃是本座于渭水之畔所救,正逢长安大乱,已然寻不到家人。既然你不知日后该何去何从,不若便将此女留在身边教养吧。” 说罢,不待公孙玉瑶答话,黑袍晃动之间,男子已然往山下飞掠而去。 见此,公孙玉瑶心头一急,便要追赶,耳畔却又传来那男子飘忽的声音,只听他说道“此女天资极佳,你且好生教养,十六年后自会有人前来寻她……” 公孙玉瑶闻言惊疑不定,再想去追,却早没了黑袍男子的身影。 无奈,公孙玉瑶低头打量起怀中之人。 这一看,她顿觉心头一软,女娃那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肌肤以及微蹙的眉头,无一不在展露着可爱、可怜。 先前裹在黑袍之中还看不出装扮,此时倒能瞧个真切。 那裙子面料从未见过,似绸似缎,透着股华贵,胸前还绣着只粉色小猪的头像,煞是可爱。 虽是裙子,但整体样式反倒更像小衣,只遮住了躯干,胳臂和小腿都裸露在外,裙摆处层层叠叠,点缀着不知是何材质的装饰,倒也好看。 公孙玉瑶却不禁秀眉微蹙,只觉这裙子即便穿在三岁孩童身上也颇为于礼不合,完全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了。 再看去,女娃胸前挂着一枚玉坠,那坠子状若水滴,晶莹剔透,内里华光流转间似乎构成了什么图形。 她凝聚目力,好不容易才看清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模样。 “这孩子虽衣不蔽体,但小衣料子瞧着却也名贵,脖颈间这枚玉坠晶莹剔透,更非凡物,如何便成了孤女……” 公孙玉瑶不禁轻叹一句,唯恐山间风大孩子受不住,索性不再多想,手心抵住女娃背心以真气为其护体,运起身法便向山下而去。 待到山脚,她回望险峻依旧的华山,心中莫名哀叹一声,暗道权势果是世间最凶险之物,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楚王殿下如今也成了它的食粮,下一次又不知会是谁人出来搅动风云了…… 轻叹一声,她紧了紧怀中的女娃,径直取道华阴而去,背影透着些许寂寥。 第2章 少女初长成 天佑二十二年夏。 东海无垠,岛屿众多,其中一座海岛近些年在江湖中声名大噪。 盖因岛上走出了五名弟子,个个都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番名堂。 那岛被唤作明玉岛,本是无名的,只因十年前岛上来了位绝色女子建起了一座明玉楼,故而得名。 说是一座海岛,实则是由数个岛屿一起组成的群岛,只是明玉楼建成后陆续开发了临近的各岛,这才被视作了一起。 明玉楼所在的主岛是各岛中面积最大的,而在主岛东南方有一小岛,因着岛上遍布竹林,故而被唤作青竹岛。 青竹岛距离主岛仅三丈许,轻功稍好便可直接掠海登岛,被明玉楼用作了弟子的演武场。 这一日,青竹岛上传出阵阵娇喝声,一名少女正在演武场上练功,场边还站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不时出言指点。 只见少女身着劲装,长剑挥舞间光华流转,一招一式皆伴有凌冽的破空声响起,闪转腾挪间更是姿态曼妙宛若谪仙临世。 少女不知已在此演练了多久,额间隐有汗迹渗出,呼吸却是平稳如常。 待一套剑法演练完毕,少女收剑入鞘,小跑着来到女子跟前,俏声道:“师父师父!方才我练得如何哩?” “还成。”女子面色古井无波,眼中却满是怜爱。 少女原本欢快的神情顿时有些怏怏,嘟囔道:“只是还成啊……” 女子见此,唇角微微扬起,伸手捏了捏少女粉嫩的脸颊,轻声道:“好了,比上月进步了不少。” 闻言,少女这才又欢快起来,抱住女子的手臂一起到演武场边休息,嘴上不停说着她近来在岛上发现的各种趣事。 女子从始至终都怜爱地看着身侧的少女,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这女子正是公孙玉瑶,而她身侧正说个不停的少女便是当日那三岁的女娃,名唤公孙云绫,亲近之人也唤她作“云绫”。 她如今年方十五,姿容明艳,英气之中又带了些俏皮,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良久,估摸着歇得差不多了,公孙玉瑶取过云绫手中的长剑,缓缓起身步入演武场。 云绫见此,赶忙起身跟上,俏生生地站在场边,眼中闪过一抹期待。 公孙玉瑶拔剑在手,看着云绫轻声说道:“云绫,你需谨记,明玉剑诀三分在形,七分在意。” 说罢,她脚下轻动,手中长剑随之起舞,演练的正是云绫先前所使的剑法。 她有意放慢速度,使出的剑招不似云绫那般迅捷如风,但长剑破空之声却一点不弱。 随着剑招的一一使出,同样的一套剑法却显现出了不同的味道。 若说先前云绫使出的剑招是流星划落一扫而过,那么公孙玉瑶眼下这不急不缓的剑招则好似星河坠地,处处皆留剑影。 云绫在一旁看的目眩神迷,连连拍手叫好。 一套剑法使毕,公孙玉瑶收剑入鞘,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云绫所在。 “莫要光叫好,可曾有所体悟?” 面对问话,云绫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公孙玉瑶见此也不勉强,拉着云绫在场边坐下,这才缓缓说道:“明玉剑诀共计九剑二十七式,每一式皆可任意组合,以致变化万千,令对手捉摸不透。配以流云身法,更可做到虚实相生,攻敌不备。你如今仍在按照顺序一一使来,是只得其形而未得其意。” 说着,她抚了抚云绫的发髻,接着道:“不过以你的年纪能学成如今这般,已属难得,日后多思多悟便是了。” 云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似有所悟。 就在公孙玉瑶指点云绫之时,眼角余光留意到一个人影正在接近。 转头看去,却是侍女绿荷。 绿荷快步来到师徒二人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说道:“楼主,码头传信说有官家的人登岛求见,还送来了此物。” 说着,绿荷便将手中的物件递了过来,乃是一块小巧的令牌。 令牌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呈暗金色,正中刻有“公孙”二字。 公孙玉瑶看见令牌,神色有些激动,接过令牌后小心摩挲了两下,旋即问道:“来人现在何处?” “回楼主,还在码头等候。” “云绫,你且继续练功吧,为师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公孙玉瑶便带着绿荷快步离去。 待师父走后,云绫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脚下轻点,飞身跃入竹林,随即又于竹枝上连点数下,身形便已轻盈地攀上竹林顶端,迎风而立,随着竹林摆动而上下浮沉。 若是旁人瞧了,少不得要赞一句“好俊的轻功!”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之时,远方海平面下探出了一轮红日,映照得海面一片橙红,蔚为壮观。 柔和的日光照在少女稚嫩的面庞上,惹得她不禁秀眸微眯,唇角含笑,脸上尽是享受之色。 享受片刻后,云绫将长剑抱入怀中,眺望向远方的海面愣愣出神。 半晌,她才轻笑一声,呢喃道:“又是新的一天哩,真好……” 说话间,云绫自脖颈下摸出一枚玉坠,那坠子状若水滴,晶莹剔透,迎着日光映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摩挲玉坠片刻,眼神开始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玉坠闪过一抹华光,随即一道毫无情感波动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再发呆,就要错过今日的修行了。】 云绫闻言嘟囔了一句“知道了”,随即收摄心神,身形迎向朝阳,秀眸微眯,呼吸渐渐放缓,直至微不可察。 待她心念达至古井无波,呼吸几近于无时,一缕常人不可察的气息自东方飘荡而来,环绕在她身周。 片刻,那缕气息顺着她的呼吸钻入鼻腔,融入经脉之中,随着真气游走全身,而后融入眉心三寸紫府当中,隐没不见。 她便这么立于竹林顶端,努力汲取着天地的馈赠,直至太阳完全跃出海面方才停止。 一声长叹后,云绫缓缓睁开双眼,在心中说道:“玲珑啊,为什么每次都只是三道紫气,就不能再多些吗?” 话落,只见她胸前玉坠又是一抹华光闪过,旋即声音便在脑海中响起。 【紫气东来在这方世界本就难以察觉,更遑论将之纳为己用。若不是傅恒留给你的《明神诀》,便是这三道你也没有。】 云绫闻言轻叹一声,随即又问道:“你总说这方世界如何如何,这世界还有他方的?” 【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行吧,每回问你这些,都是什么权限不足,烦人得紧哩。”云绫轻叹一声,定定的眺望着海面。 【很多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等你修为境界足够了,自然会明了的。】 云绫“嗯嗯”了两声,敷衍之意溢于言表,场面就这么静了下来。 自从五岁那年玉坠突然在她脑海中说话起,云绫对它就一直有着诸多疑问,譬如它是什么、它从哪儿来的、它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诸如此类的。 只是每次询问都只能得到个“权限不足”的回答,令她颇为苦恼。 听师父说这玉坠从小就在她身上,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这才让她安心了许多,至少这玉坠不会害她才是。 更何况自打她修炼起,每当她调息吐纳时,玉坠都会辅助她梳理真气,着实助益良多。 三年前,玉坠又传授了她一部《明神诀》,助她开辟紫府,修炼上丹田。 如此,她也就暂时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还给玉坠取了个名字,唤作“玲珑”。 她也曾想将玲珑的神异之处告知师父。 可惜,每每她想开口时,总是无法言说,似是冥冥中有什么在阻止她一般,时日长了她也只得作罢。 想着心事,云绫的眼神渐渐又游离起来,不多久她一个踉跄竟从竹林上摔了下去。 失重感顿时唤回了她的神思,惊呼一声,赶忙运起真气,强行扭转腰身,脚尖连点,这才险之又险的平安落地。 落地后,她不免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又发呆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修炼。】 面对玲珑的话语,云绫也不还嘴,因为她知道玲珑是为她好。 当即她不再多想,径自寻了处平地盘膝而坐,双目微合,屏息凝神,静心吐纳起来。 云绫所修功法名唤《明玉剑典》,乃是公孙家百余年前一位先祖偶然寻得。 功分九重,内有《明玉心经》、《明玉剑诀》、《流云身法》三篇,乃是一部绝顶功法,却也因此对天资悟性要求极高。 自得此功法,百余年来只有那位先祖修到了第五重,公孙玉瑶则是第二位修习此功法的,如今也只修到第四重罢了。 云绫苦修十载,也不过在月余前堪堪突破到第二重而已。 此时她运转真气搬运周天,真气往来循环,不断冲刷着她的经脉。 再去看她,脸色红润,裸露在外的肌肤渐至透明,莹莹如羊脂白玉一般。 其双掌之间,真气含而不发,竟形成一道真气力场,隐隐散发出阵阵牵引之力。 这正是全力运转《明玉心经》的功效。 日头渐渐升起,努力修炼中的云绫突然耳根一动,随即吐出一口浊气,退出了修炼状态。 再睁眼时,她的眼中隐隐闪过一道精芒,稍纵即逝。 云绫退出修炼状态,看向声音的来源,绿荷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云绫眼中闪过疑惑,起身向绿荷走去,出声问道:“绿荷姐姐怎的又寻来了?” 绿荷恭敬地行了一礼,旋即笑道:“可是叨扰云绫姑娘练功了?” 云绫闻言,微微摇头,表示无妨,绿荷这才说明来意。 原来是公孙玉瑶特意差她来唤云绫回去的,至于有什么事绿荷就不知道了。 闻言,云绫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未多问,只冲绿荷微微颔首,告了个罪,旋即施展身法往主岛而去。 待到海边,她无视掉一旁的小船,脚下一跺,纵身跃起,在即将落海时以脚尖轻点海面,再次腾身而起。 如此再三,几个起落她便踏上了主岛的沙滩。 第3章 江湖起风波 明玉楼建于主岛水源附近,前有庭园,后靠山壁,左拥深潭,右抱药园。 当年华山一战后,公孙玉瑶嫌恶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向其父公孙弘禀明收养云绫之事后,便毅然带着年幼的云绫离开了家族,几经辗转来到彼时尚无人烟的明玉岛,就此定居下来。 明玉楼建成之后,不时有人登岛寻求庇护,公孙玉瑶择其良善者收容上岛,允许他们在明玉楼左近建立房屋、开垦耕地。 十年间,岛上屋舍渐多,鳞次栉比,有了些许村落的模样。 公孙玉瑶登岛前还陆续收下了五名弟子,都是苦命的孤女,便也随了她姓,由大到小分别唤作:云绾、云绮、云绦、云络和云绛。 云绫虽是最早被公孙玉瑶收养,却也最为年幼,直到五岁正式修炼时才被收入门墙,成为关门弟子,门中排行小六。 对此她倒是欣然接受的,毕竟老幺最受宠嘛。 公孙玉瑶当年虽然离家,但与父兄仍不时有书信来往,故而看到信物之时,便匆匆自青竹岛赶回,在会客厅中静待来人。 不多时,便有侍女将人引入厅中,公孙玉瑶一见,面露激动,不禁起身相迎,唤了一声:“大兄!” 来人正是公孙玉瑶唯一的兄长,辽东公孙氏当代家主公孙安世,亦是当朝兵部左侍郎、领玉麟卫中郎将。 公孙安世年已四十,因修行有成,瞧着倒显年轻几岁,剑眉朗目,颌下胡须打理得极为整洁,一身常服也难掩其周身那股子英武之气。 瞧见妹妹神色,公孙安世轻捻胡须,朗声笑道:“小妹,多年未见,可教为兄想念得紧!” 公孙玉瑶挥退侍女,亲自将公孙安世引到上座,又亲手为其斟上一杯香茗,这才落座。 抿了口茶水,公孙玉瑶这才问道:“月前父亲还有书信送到,说是嫂嫂又为家中添了丁,倒是未提大兄要来。大兄如今身居要职,轻易不会离京,怎的有暇来我这岛上了?” 闻言,公孙安世面色一整,左右瞧瞧,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说道:“为兄此次乃是为三月后的演武大会而来。” “演武大会?”公孙玉瑶闻言不解,不禁看向公孙安世,静待下文。 公孙安世抿了一口茶水,随即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江湖之中,势力众多,若论声名鼎盛者,非鹿门山澄心书斋、五台山静禅寺、青城山三清观莫属。 此三者凭借深厚底蕴及各自在儒、释、道三家中的地位而共执江湖牛耳,并称三大圣地。 演武大会每十年举办一届,正是由这三大圣地轮流操持,意在给江湖各派年轻弟子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其中表现优异者不仅可名扬天下,更有机会向中原唯三的大宗师请益武学。 故而演武大会上,各门各派可谓精英尽出,江湖也会因此热闹上好一阵子。 三个月后,新一届演武大会便要在鹿门山举办,玉麟卫却偏偏在此时察觉到江湖异动,隐隐指向本届演武大会。 演武大会由三大圣地联手操持,乃是不折不扣的一场盛会,若被有心人在其中使些手段,导致大会出现什么不可控之事,必然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江湖再生动荡。 自长安之乱后,玉麟卫便奉旨专司江湖事,以免有人再如楚王傅昭玟般借助江湖势力发起叛乱。 玉麟卫十余年的努力方才换得现今的太平,公孙安世哪敢大意,一面严令玉麟卫继续追查,一面向父亲公孙弘禀报。 父子二人一番合计,皆认为演武大会本是由三大圣地操持,朝廷不宜直接插手其中,还需另寻他人代为行事,而公孙玉瑶无疑便是这最佳人选。 一来,公孙玉瑶在上届大会拔得头筹,如今又创立明玉楼自成一派,本就有资格参与其中; 二来,公孙玉瑶是自家人,朝廷方面不必多加掣肘,她可以放心施为,追查其中首尾。 因此种种,这才有了今日公孙安世登岛之事。 公孙玉瑶心中权衡一番后,开口问道:“演武大会乃是江湖盛会,届时四方云集、鱼龙混杂,大兄可有怀疑对象?” 闻言,公孙安世沉默片刻,答道:“对方行事极为诡秘,玉麟卫探子倾尽全力也只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余者尚无消息。” 公孙玉瑶不禁面色一冷,幽幽道:“合着大兄这是什么也没查到,便要使唤我的弟子去犯险?” 见公孙玉瑶变色,公孙安世赶忙讨饶道:“小妹莫要动怒,且听为兄说完可好!” 公孙玉瑶也不接话,只静静地看着公孙安世,目光凉凉。 见此,公孙安世不敢耽搁,直言道:“小妹对门下弟子视若己出,父亲与我又怎会平白教她们犯险。” 说着,他拿眼偷偷瞄了一眼妹妹,见其面色稍霁,这才接着说道:“父亲推断对方所图当是本届魁首之位,小妹这里只需全力争胜便可,余者自有玉麟卫暗中应对。” 公孙玉瑶稍一寻思便已明了如此安排的用意,只要自家弟子一路连胜,自然会引得对方前来接触,左右不过引蛇出洞罢了,前提是对方所图的确是本届魁首之位。 念及此,她不禁问道:“如何得知对方所图便是魁首之位?” “近来北方不宁,朝廷有意在本届演武大会的中选材,魁首自是重中之重,再多为兄便不能说了。” 面对妹妹的冷脸,公孙安世自觉压力很大。 他虽未言尽,但公孙玉瑶还是听出了话中之意。 大周立国之初,数代君王都曾致力于开疆拓土,好似没个灭国之功便称不得一代明君似的。 直到大周与北凉开战,这种势头方才止住。 北凉占据漠北草原,民风剽悍,其百姓自幼长于马背,弓马娴熟,可谓全民皆兵。 五十年前,北凉联合占据高丽的大燕一同兴兵犯境,大周则迅速予以还击。 从此,大周与北凉的战事便时断时续,双方互有胜负,谁都奈何不了谁。 公孙安世所谓“北方不宁”,必然是朝廷又准备对北凉用兵了。 朝廷自演武大会选材为将,并非没有先例。 公孙家先祖便是在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被本朝太祖选为大将,这才有了公孙家近百年的富贵。 女子为将则更不是问题了,自太祖两位夫人开创先河以来,本朝就没有女子不得出仕一说。 公孙玉瑶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家弟子因此再度卷入朝廷的尔虞我诈之中。 当年,她便是厌倦了那些腌臜事,才带着云绫远离家族,避世到明玉岛来的。 公孙玉瑶垂眸思忖良久,终究还是应下了此事。 一来,朝廷用兵选能之事,关乎国本,一旦出了差池,就不止是江湖动荡那么简单了; 二来,即便朝廷选中了自家弟子,大不了不应命便是,她堂堂辽东公孙氏这点势力还是有的。 心思已定,公孙玉瑶随即唤来绿荷去寻云绫回来,而后便只默默喝茶,不再理会一旁的兄长。 见妹妹应下,公孙安世也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不免腹诽:父亲啊父亲,我就说小妹素来护短,定然要给脸色看了,真真苦了我也。 ----------------- 兄妹二人默然良久,公孙安世终究是心下难安,出声问道:“方才小妹命人去寻的云绫师侄,可是当年你自华山带回的那妮子?”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算是回应。 公孙安世不以为忤,又笑道:“那妮子今年也该有十五了吧,也不知已长成如何模样,还认不认得我这师伯了。” 闻言,公孙玉瑶斜睨了兄长一眼,旋即自顾自饮茶如故,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公孙安世见状,干笑两声,不敢再说什么了。 对于兄长的没话找话,公孙玉瑶心中只觉好笑。 其实她也只是一开始气不过父兄算计自家弟子罢了,待听闻朝廷有意自演武大会选材时,便已消了气。 不过,面上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不能教父兄觉着自家弟子是可以随意算计利用的。 她虽信任父兄不会轻易算计自家人,但她公孙家早已与大周皇室绑在了一起,成为朝廷与江湖联系的纽带。 父兄身在朝堂,难保他日不会有身不由己之时。 故而,她得晾晾她这兄长,表明自己的态度才行。 公孙安世也明白妹妹的心思,这个从小备受宠爱的妹妹素来护短,这次的事也确实是他理亏在先。 所以,对妹妹的冷脸他也只得受着,没话找话也是在表明服软的态度。 态度表过了,妹妹也不理自己,公孙安世的思绪不由到了云绫身上。 当年妹妹从华山回家时,怀中抱着个三岁孩子,宠爱有加,可把他吓了一跳,一度以为这孩子与傅昭玟有关。 待妹妹说清孩子来历,并表示要收养这个孩子时,他是不同意的。 他妹妹如花似玉的年纪,又是待字闺中,冒然收养个孩子养在膝下,定然于名声有碍,以后还如何觅得良人呢。 于是,公孙安世果断表示如果一定要收养的话,就由他来收养吧。 对此,他们父亲公孙弘不置可否,只将孩子抱在怀中,不住摩挲着孩子胸前的玉坠,眼神游离,不知思量着什么。 兄妹二人争执不下,最终还是公孙弘拍板,将云绫记在了公孙玉瑶名下。 想到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公孙安世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 第4章 后天境中品 公孙兄妹二人于厅中默然无语,各自饮茶。 公孙安世数次想要与公孙玉瑶搭话,都被后者凉凉的眼神劝退,只得佯装添茶遮掩过去,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知该如何哄得自家妹妹消气。 就在他坐立难安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进来,一旁的公孙玉瑶脸色随即如春风化雪般带上了笑意。 公孙安世看得暗暗称奇,不知来人是谁,竟能教他妹妹转瞬变脸,不由顺着公孙玉瑶的目光一同向门外望去。 只见一明艳少女正一蹦一跳地向厅堂而来,约莫十四、五年纪,鬓云如锦,眉眼如画,青丝随意挽了个发髻,一支木簪斜插其间,唇角微扬带出两处浅浅梨涡,再看她一身素白紧身劲装,外罩粉色锦缎披挂,足踏月白小蛮靴,手中提着三尺宝剑,端地英气勃勃又不失娇俏。 公孙安世见了不禁心中暗赞。 少女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一路进了厅堂,在公孙玉瑶跟前站定,唤道:“师父!” 随即又面向公孙安世拱手一礼,朗声道:“明玉楼公孙云绫,见过这位大人!” 公孙安世伸手虚扶,笑道:“原是我云绫师侄啊!哈哈~十数年未见,已是出落得这般明艳动人了!” 见云绫面露不解,公孙玉瑶将她牵到身前,指着一旁的公孙安世介绍道:“这是为师大兄,辽东公孙氏当代家主公孙安世。为师当年带你回家之时,他还曾抱过你,恨不得便将你留在身边抚养了。” 闻言,云绫面露羞赧,不过还是重新见礼一番,唤了声“师伯!” 说来公孙安世当年初见云绫,那小小的人儿着实打动人心,他确实表示想要收养云绫来着,不过没争过自家妹妹就是了。 如今见公孙玉瑶旧事重提,他也只能抚须轻笑,眼中怜爱之意却是更盛。 云绫当时年幼,尚不记事,只隐约记得有个叔叔时不时拿出点心来哄她开心,后来随师父离开,渐渐也便淡忘了。 如今想来,面貌倒是能对上几分,不由心中更亲近了些。 三人一番闲话往昔后,终于将心思拉回到了当下。 公孙玉瑶将演武大会一事细细与云绫交代一番,自然也将先前兄妹二人的商议说了个详尽。 末了,公孙玉瑶抚过云绫发丝,轻声问道:“如何,可有信心前去争夺一番?” “师父放心,弟子每日勤修苦练,未曾有一日松懈,定不会落了师父的威名!”说话时,云绫神色坚毅,眸光中满是跃跃欲试。 “好!那你且去准备吧,明日一早便随为师出发。”说着,公孙玉瑶拍拍云绫发顶,笑意满满。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拱手一礼,随即转身而去。 待云绫走远,公孙安世不禁看向妹妹,道:“没记错的话,云绫师侄今年才十五吧,小妹只安排她一人出战?” 公孙玉瑶好整以暇地为自己满上一杯茶水,浅酌一口,方才应道:“演武大会限定二十岁以下方可出战。如今我门下六名弟子,云绾前年嫁入蜀中算是出师了,云绮、云绦如今游历在外且已年过二十,余下云络、云绛和云绫三人可以出战。” 公孙安世更加不解,不禁出声道:“那小妹为何只唤了云绫师侄一人前来吩咐?” 公孙玉瑶斜睨了兄长一眼,淡淡道:“云络沉迷棋艺,修为却是稀松;云绛嘛,更擅使毒,比武还是算了吧……” 闻言,公孙安世不禁嘴角一抽,半晌方才讷讷道:“这两位师侄爱好倒是特别……那云绫师侄?” 对于自家老四、老五的“不务正业”,公孙玉瑶其实也挺无奈的。 见公孙安世问起云绫,她不禁唇角微扬,淡淡道:“云绫月余前已贯通小周天,迈入后天境中品了。” “哦哦,后天境中品,不错不错!” 话落,公孙安世惊觉不对,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公孙玉瑶,问道:“后天境中品?!十五岁?!” “云绫啊,随我,天资卓绝,又肯下苦功,有此修为不足为怪。”公孙玉瑶面上云淡风轻,唇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江湖中公认的修为境界分后天、先天两境,后天境又分入门与上中下三品,入得先天可称宗师,其上便是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了。 而后天圆满迈入先天的过渡时期,后天真气渐化先天,故称半步宗师,那已是江湖中称雄一方的存在。 放眼江湖,人数最多的便是后天境下品,谓之武道登堂入室,真气贯通所修功法的主要经脉。 欲要迈入中品,便需勤修苦练,将一身武道融会贯通,使真气精纯浑厚,能够完成小周天搬运方可成就。 可谓天资、功法、毅力缺一不可。 公孙安世自问天资尚可,又有家学底蕴,家传《沧浪诀》亦是世间少有的顶级功法。 即便如此,他苦修三十余年,如今亦不过后天境上品,离着后天圆满的半步宗师还不知需苦修多少年。 现下陡然听闻云绫十五岁便迈入了后天境中品,如何能不大惊失色。 虽然后天境上品凭借更为浑厚精纯的真气足以轻松压制后天境中品,但云绫才十五岁啊,这不是修为的问题,而是天资的差距。 想到这,公孙安世不由问道:“我观云绫真气波动不似《沧浪诀》,反倒与小妹相似,她修习的可是……”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道:“不错,正是《明玉剑典》。此外,碧波掌、烟波指两门功法,她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 “小妹好福气啊,当年为兄怎的就没再坚持坚持……”想起当年没能坚持收养云绫,公孙安世也不禁有些懊恼。 闻言,公孙玉瑶云淡风轻的脸上也显出得色。 瞧着兄长兀自懊恼,她也起了些许趣味,幽幽道:“年前我闭关之时偶有所得,侥幸突破桎梏,成就后天境圆满。” 说罢,她便自顾自喝起茶来,不再理会一旁脸色有如七色彩虹般变幻的公孙安世。 ----------------- 云绫得了师父吩咐,离了厅堂,又转过一处花园方才回到后院,匆匆跑回自己房间。 想着即将出岛,她便止不住的心潮澎湃,快步走到衣柜跟前收拾起来,一时间衣裙翻飞不止。 【你似乎很激动?】 面对脑海中陡然传来的声音,云绫表示已经很习惯了。 “当然啦,出岛诶!自打来了明玉岛,我最远也就只去过扬州城了,今次要出远门,又是参加演武大会,要见识那么多的人和事,怎能不激动哩!” 她一边应着,手上却是一刻不停,片刻功夫便将一个小包袱收拾出来,珍而重之地摆在床头,人也顺势躺下,脸上还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 见云绫消停下来了,玲珑再次出声。 【按你师父的意思,这个演武大会可不太平,你只收拾了些许衣物,不带点防身的物什?需知……】 “需知江湖险恶嘛,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心里记着哩。这不是一时激动,没想好带什么嘛。” 说着,云绫不由脸色微红,她哪里是没想好,她是全然没想起来罢了,嘴上却是万不能认的。 相处十几年,玲珑又怎会不知云绫的性子,不过它有它的守则,绝不干涉所有者的决策,只查漏补缺,全力为所有者做好辅助工作。 【这些年你五位师姐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你,我建议这次出行可以带上金蝉软甲、袖里飞针,还有各种毒药解药一类的。】 听着玲珑的建议,云绫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嘀咕道:“金蝉软甲刀枪不入,是保命的好宝贝哩;袖里飞针防不胜防,若是再淬上五师姐的独门毒药,嘿嘿……” 旋即,云绫一拍巴掌,娇笑一声,朗声道:“那便如此决定啦!” 玲珑很想说它的意思不是要淬毒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由着云绫自个儿折腾去。 云绫是个行动派,说完便再度起身翻箱倒柜起来,好一番折腾才算找齐所有东西,一并摆在了桌上。 金蝉软甲薄如蝉翼,入手似无重量,由蜀中独有的金蝉丝编制而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是大师姐云绾所赠; 袖里飞针正如其名,小巧精致,绑于小臂之上以衣袖遮掩,外面完全看不出来,内藏钢针九枚,细如牛毛,发动之时教人防不胜防,乃是三师姐云绦所赠; 另有一些翠绿瓷瓶,瓶身各自贴有字条,有写“痒”的,有写“痛”的,不一而足,皆是五师姐云绛所赠。 云绫此刻正对着这些瓷瓶发愁,拿在手里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往日里也不曾细看,倒是不知五师姐给的都是些不伤人命的毒哩。” 【有这些足够了,关键之时足可逆转战局。真要是见血封喉的,你五师姐岂能安心给你,不怕哪天你一不留神把自己给毒了?】 “我又不傻。”云绫是绝不会承认有这种可能性的。 玲珑却是深知云绫的性子,这些瓷瓶都是云绛陆陆续续给她的,她却从未细看过都有什么作用,反正云绛给她就收着。 这里面真要有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说不好哪天她还真能把自己给毒了。 玲珑是个谨奉守则的,建议给了,云绫也准备完了,它便息声隐匿了。 十数年相处,云绫也清楚玲珑的风格,见它不再出声,便也自顾自坐在桌前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第5章 话别离 云绫听闻师父要带她出岛,的确非常的激动,但并不全是她与玲珑说的那些原因,更多的还是她想要趁机寻找亲人的线索。 当年她从昏睡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师父,她本能的以为那是她的娘亲,可惜不是。 她记得那会儿她哭得很伤心,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 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落了水,挣扎许久,最后实在没了力气,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她便见到了师父。 师父告诉她是一个黑袍男子在渭水河边捡到她的,也是那黑袍男子将她托付给师父的,还说十六年后会有人来寻她。 师父还告诉她胸前的玉坠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所以她从未让玉坠离身,直到玲珑开口。 她问过玲珑自己的身世,却只得到一个“权限不足”的回答。 师父待她很好,教她习文练武,视若亲子,她也视师父为母,但她还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想要问一句这些年他们是否找寻过自己。 演武大会是场盛会,天南海北的人汇聚一堂,她能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呢。 所以她才会如此激动,恨不能今天就出岛去。 就在云绫坐在桌前托腮遐思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笃笃”两声,很有节奏,一听她便知是谁了。 云绫道了声“门没锁”,随即起身迎了过去。 房门“吱吖”一声从外推开,进来的乃是一清丽女子,约莫十七、八年纪,绿衫绿裙,仪态端庄,尤其左侧唇边那颗细小的美人痣殊为惹眼,这正是明玉楼五弟子公孙云绛。 云绫乖巧地唤了声“五师姐”,将人引到桌前坐定,这才问道:“往日里,这个时辰五师姐不还在药房里配药吗,今日怎的早早过来了?” 云绛闻言掩嘴一笑,俄而伸出秀手轻点云绫额头,笑道:“还早哩,这都快午时了,可是又在房中发呆了?” 云绫看向窗外高悬的日头,顿时惊得小嘴微张,呆愣在那。 云绛瞧那模样便知自己说中了,又是笑了起来,令得云绫面色羞红,小脑袋都低垂了下去。 片刻后,云绛止住笑意,正色道:“出岛之事师父已经通知我与四师姐了,我与四师姐皆不擅争斗,担子却是全压在我们小六身上了。” 云绫闻言,抬头正要表示不妨事,却被云绛止住。 只见云绛牵过云绫双手置于膝上,接着道:“我也只是一时感叹罢了,我们六姐妹自是不分你啊我的。只是江湖险恶,此番出去凡事你需多留个心眼,莫要轻易信了旁人的话语才好。” 说罢,云绛又看向桌上摆放着的东西,见云绫准备得如此齐全,心下也是安心了一些,随即又一个个取过瓷瓶细心地为云绫交代一番功效与用法,这才起身离去。 刚刚接收了一堆药理的云绫此时还晕晕乎乎的,记住了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因为她知道玲珑会帮她全部记下的,关键时候自会出声提醒她。 看看天色,日头高悬,云绫也不准备再在房里呆着了,想着五师姐都来了,怎不见她四师姐来呢,当即她便决定去寻四师姐告个别。 于是,她将桌上的瓷瓶一股脑收进小包袱中,随即出门而去。 ----------------- 公孙云络,明玉岛四弟子,年十九,相貌算不得出众,却因常年痴迷棋艺,拥有了一身不同常人的气质,不经意间便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她原本一如往常般在藏书阁翻看近些年搜罗到的古籍残谱,却收到师父传信自家小六明日出岛参加演武大会之事,当下便要去寻人。 刚一起身,她又缓缓地坐了回去,嘴上嘀咕道:“小六那性子自会寻来的,我还是再看两卷残谱罢。” 随即,她便重新沉浸在了残谱的推演当中。 果然,在云络看完手中残谱刚刚放下想要起身活动活动时,藏书阁外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光是听着便能感受到来人的欢快。 她随即放弃了起身的念头,重新拾起刚刚放下的残谱,故作沉浸其中的模样,好似全然没有听到外间的动静,嘴上却是嘀咕道:“可算来了,还真慢啊,莫不是又在哪里发呆误了时辰?” 片刻功夫,云绫便来到云络身侧径直坐下,娇笑道:“四师姐,我来哩!” 云络却是看也不看她,兀自一手持书,一手虚空比划着,好似正在对弈一般。 云绫见怪不怪,自顾自说道:“四师姐,明日我便随师父出岛去了,你可有什么要嘱咐我哩?” “去便去罢,只消将你五师姐给的药都带上,金蝉软甲时时穿着便是,想来也无甚大事。”云络语气平平淡淡,说话时仍目视手中残谱,不曾看向身侧半分。 “咯咯~四师姐放心,我都收拾好了哩,还把三师姐给的袖里飞针带上了,保准儿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那你便自去准备吧,莫要扰我看书了。” 闻言,云绫却是不依,抱住云络的胳臂娇声道:“四师姐,你便没有别的嘱咐了?小六这一去,要好久才能回来哩~” 云络轻叹一声,放下残谱,终是看向了身侧的娇俏少女。 素手点了点少女额头,她语带无奈地说道:“去岁我与你五师姐结伴游历,也不过带了她那些瓶瓶罐罐罢了。你随师父同行,又有金蝉软甲这等宝物傍身,我还能有何嘱咐的,无非就是江湖险恶那一套罢了,想来你也听腻了。” 云绫娇俏一笑,将脑袋靠在云络肩头,低声呢喃道:“初闻将要出岛之时,我心中尽是激动来着。也不知怎的,这会儿却又觉心中堵得慌,就想听四师姐多絮叨几句才好。” 闻言,云络轻抚其发顶,轻声说道:“你自幼在岛上长大,从未出过远门,有此情形也属平常。我素来知晓你欲寻亲,这次演武大会倒是个好机会,届时大可多方打听一番,或能有所收获。” “四师姐果真懂我哩!” 云绫欣喜不已,随即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絮絮叨叨个不停。 云络虽然疼爱这个最小的师妹,但素来喜静的她还是觉得耳朵太遭罪了,寻了个云绫喝茶润嗓的机会,急急将她打发走了事。 临到门口,云绫回头看了眼又开始认真研习残谱的云络,眼珠一转,当即娇声说道:“四师姐还是起身活动活动再看吧,这都等一上午了,需知久坐伤身哩!” 闻言,云络持残谱的手一紧,身形却是分毫未动,也不答话。 云绫也没想着云络会应她,说完便娇笑着离开了。 待那银铃般的笑声远去,再听不着了,云络方才肩头一松,放下了手中的残谱,无奈地摇了摇头,口中发出一声轻叹,想不明白小时候乖巧可爱的小六,怎么就越来越不可爱了。 离开藏书阁,云绫想着这次离岛怕是半年之内都不会回来了,就准备再去寻她的玩伴告个别。 想到便做,云绫当即轻喝一声,运起身法便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 主岛东北有一岛,无名,岛上山林密布,难得的是岛中央有一条瀑布垂落而下。 此时山林深处,一头斑斓猛虎正匍匐在瀑布下的水潭边闭目假寐。 它的体型较正常老虎大了一圈不止,皮毛油光水亮,肌肉虬结有力,给人以极具爆发力的形象。 “噗通”一声,一枚石子砸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惊醒了假寐的猛虎。 它机警地起身,锐利的虎目四下逡巡,肌肉隆起,做好了随时扑击的准备。 当它锁定惊扰它的人时,不禁后退了两步,眼中流露出莫名的神色。 “小虎,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哩?” 云绫娇俏地站在树上,一双秀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正惊疑不定的猛虎。 猛虎注视云绫良久,好似认命般的低吼一声,随即卧倒在地,不再去看那娇俏的身影。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纵身一跃来到猛虎身侧,靠在它脖颈间,伸手在虎头上抚摸起来。 这头名唤“小虎”的猛虎就是云绫所谓的玩伴了。 她八岁那年第一次来这岛上玩耍,遇上了彼时还是幼崽的小虎。 她未曾见过虎,只当这是一只猫咪,上手就把它抱进怀里撸了起来。 当公孙玉瑶找来时,她已经和她的新朋友在愉快地你追我赶了。 公孙玉瑶自然认出了这是只幼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各岛或多或少都有些鹿、羊等动物她是知道的,却着实没想到海岛之上还会有老虎这种猛兽出没。 通常幼虎出没的地方,必然有雌虎在侧。 公孙玉瑶当即将云绫赶回主岛,自己带着幼虎深入山林寻找起来,终于在山涧下寻到了雌虎的尸体。 看那痕迹,当是在觅食时失足摔死的。 她又仔细勘察整个岛屿,确定再没有其它猛兽后,这才带着幼虎回了主岛。 从此云绫有了玩伴,她们整日里追逐打闹,惹得岛上鸡飞狗跳的。 随着岛上人烟渐多,小虎也一天天长大,主岛不再适合它生活,这才被公孙玉瑶送了回来。 云绫撸着大猫,轻声说道:“小虎,我明日便要随师父出岛了,这次要好久才能回来哩!” 小虎随意地低吼一声,勉强就算是回应了。 一人一虎便这样靠在一起,一说一应和的,享受起山林间难得的惬意来。 第6章 拔剑试锋芒 红日初升,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因着今日要随师父出岛,云绫并未再去青竹岛练功,只在自个儿屋里盘膝吐纳而已。 待玲珑提醒她时辰差不多时,云绫起身走到窗前,面对窗外广阔无垠的大海和初升的朝阳,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一如往日的三道紫气纳入紫府,她闭目微作调息,顿觉神清气爽。 恰在此时,有侍女轻叩房门,通知她公孙玉瑶等人已在会客厅等她。 云绫应了一声,随即带上自己的小包袱便出了房门,领着侍女向前院走去。 待她到时,公孙玉瑶与公孙安世坐于上首正在轻声闲谈,云络、云绛二女则分侍二人身侧,不时为二人添茶。 云绫进入厅中,与四人一一见礼毕,公孙玉瑶随即对云络、云绛说道:“此次为师带云绫出岛,岛上诸事你姐妹二人自决便是。” 二女应命,公孙玉瑶也不多言,当先便向外走去。 公孙安世见妹妹已走,对云络、云绛二女略一颔首,便也离去。 云绫看看两位长辈都快走远,也顾不得与两位师姐话别,只匆匆抱拳一礼,赶忙追了出去。 二女相视一笑,也便各忙各的去了。 待登上公孙安世带来的官船,一切安置妥当,云绫才终于有机会与师父说话。 只见云绫嘟着个小嘴,轻声说道:“师父怎的走得这般急切,我都还没来得及与两位师姐说话哩。”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昨日不已说过了,还絮叨个什么。就你那性子,真要与她二人说上话,怕是午时都未必能出发。” 云绫闻言也只得笑笑不说话。 她是个闲不住的,在舱中坐了一会儿便又问道:“师父,如今离着演武大会还有三个月哩,我们如今先去哪里啊,总不至于直接去鹿门山等着吧?” 公孙玉瑶深知她的性子,说好听些是性子活泼,实则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当即答道:“有何不可?鹿门山风景秀丽,又有澄心书斋的大儒们在彼,正好请他们治治你这跳脱的性子。” 闻言,云绫面色一块苦,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旁的公孙安世抚须一笑,说道:“小妹就莫要逗弄这妮子了,瞧她小脸儿皱的。” 公孙玉瑶打眼看去,也觉有趣,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以喝茶遮掩过去。 公孙安世见妹妹不说话,便伸手将云绫招到跟前,将行程与她说了一番,末了又说道:“行了,看你在舱里也坐不住,自己寻乐子去吧,只仔细些莫要落水便可。” 问题得到解答,又不必在船舱中枯坐,云绫自是乐意的,偷摸瞧了眼师父没有表示,她当即便对二人行了一礼,高高兴兴地出舱去了。 ----------------- 立在船头,云绫张开双臂迎接海风拂面,鼻尖萦绕这大海独有的气息,直教她双目微眯,好不享受。 从公孙安世的话中,她得知此番他们会先沿海路北上前往济南拜访师父的旧友,而后沿大运河南下扬州,于此溯江而上去往襄阳,全程基本都是水路,时间倒是充裕。 就在云绫享受之时,玲珑突然发出了预警。 【请注意!前方左侧约三百米,有人持械打斗!】 云绫起初对玲珑的一些计量单位也是不懂的,时日长了倒也弄了个门儿清。 闻言,她迅速看向玲珑所述方向,只能隐约看到确实有几艘大船停驻。 当下她便运起真气聚于双眼,这才看清有两拨人在其中一艘大船上酣战。 云绫正要去提醒师父,刚转身公孙玉瑶与公孙安世已经出了船舱,正向船头过来。 原是公孙玉瑶踏入半步宗师境后,五感即便不以真气刻意维持,也已远超常人。 方才她正与公孙安世商议演武大会的诸多安排,忽然耳根一动,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厮杀声,这才与公孙安世一道出舱查看。 见了师父,云绫赶忙小跑过来,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二人。 公孙玉瑶顺着云绫手指方向望去,顿时看了个真切。 那里共有五艘大船,其中四艘将剩余那艘围在垓心,似是围攻之势。 公孙安世也看清了情形,仔细辨认一番旗号,当先说道:“被围攻的那船挂着镇远镖局旗号,另四艘未挂旗号,人人黑衣蒙面,却不知是何方势力。” “会不会是海寇?”云绫紧盯着那边的形势,顺口便接了话。 公孙玉瑶却摇了摇头,说道:“中原五大派,镇远镖局位列其一,岂是寻常海寇敢于招惹的。” “中原五大派?”云绫不解的看向自家师父。 原谅她打小就在明玉岛生活,也没怎么出过岛,更重要的是她也没关心过这些事情,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说法。 公孙安世也看向自家妹妹,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教徒弟的。 公孙玉瑶被两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仍是古井无波,除了耳根有点微红。 她轻咳一声,淡淡道:“我观镇远镖局众人就要支应不住,既然遇上了,还是救上一救为好。” 说罢,看看还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公孙玉瑶运劲脚下,纵身跃起,向远处掠去,期间仅以足尖轻点水面,衣袂翩翩,确如天仙临凡一般,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船上。 公孙安世本待吩咐手下人加速靠近的,毕竟在他看来,这点小事有他带来的玉麟卫足以应对了。 不过公孙玉瑶动作太快,他都来不及说什么,人已经杀将过去,他也只得作罢,这个距离他自问还过不去。 云绫此时已经拔出佩剑,却不见公孙安世有何动作,不禁疑惑地问道:“师伯,你不去帮忙吗?” “等靠近些再去。”公孙安世理所当然地回道。 “哦,那我就先过去了。”说罢,云绫也纵身一跃,足尖轻点水面,衣袂翩翩如其师父一般,几个起落便顺利登船。 公孙安世看得目瞪口呆,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公孙玉瑶的突然杀出,令两方人马都是一惊。 未及他们反应,公孙玉瑶连拍数掌,一股浩荡真气陡然袭向当面的数名蒙面人。 蒙面人痛呼一声,齐齐被拍飞落海,一个浪头便没了踪影。 此时双方哪能不知这是谁的援手。 镇远镖局一方原本岌岌可危,缩在一角结阵自守,此时也士气大振,留出人手护住最内侧的一名男子,余者尽皆高喊口号与蒙面人战在一处。 呆在后方的蒙面人首领连连打出手势,蒙面人中当即分出五人向公孙玉瑶围攻而去,看气势这几人明显比方才被拍落海中的修为要高上一筹。 公孙玉瑶正要动手,却听得一声娇喝传来:“贼子安敢!” 旋即,一抹寒光乍现,云绫携一往无前之势将那五人齐齐截下,手中长剑挥出道道剑影,生生教当面之人近不得身。 公孙玉瑶瞥见镇远镖局众人已占了上风,便安心看着徒弟与人交手,毕竟这也算难得的实战机会。 云绫这里甫一登船便见有人要围攻师父,自然气急,不及多想便上前将人截下。 面对五人围攻,她不敢大意,将毕生所学尽数施展,真气灌于长剑,施展开来清吟不断,剑光四溢。 不过交手十余合,便有两人倒在她的剑下,剩下三人心怀惴惴,连招式都有了些许迟滞。 云绫岂能放过这等机会,清喝一声,全力运转真气,手中长剑一剑快过一剑,迫得蒙面人阵脚大乱,落败就在眼前。 蒙面人首领眼见形势不对,转身想走,却被赶到此处的公孙安世一掌拍飞,重重摔在大船正中,自有玉麟卫将其擒下。 与公孙安世一道登船的十余名玉麟卫好手也协助镇远镖局众人将蒙面人或杀或擒,此时场上唯有云绫尚在战斗。 公孙安世来到妹妹身侧,看向场中的云绫,不禁出声道:“云绫师侄这临敌经验还是欠缺了些啊。” 公孙玉瑶微一颔首,并未言语,只专注地看着云绫的身影,掌中真气凝聚,似是随时准备出手。 见状,公孙安世也不多言,只同样注视着场中正全力施展的云绫。 云绫也留意到四周的战斗都已结束,心下不由一急,将真气运转到极致,周身陡然产生一道真气力场,传出阵阵吸力。 三名黑衣人本就惴惴,又见首领被擒,正进退失据,突然受到真气力场牵引,动作顿时迟滞起来。 云绫抓住战机,手中长剑化作长虹,唰唰唰三剑,终于了结了敌手。 她自己此刻却也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 她心里清楚原本不该如此拖沓,终究是吃了没经验的亏,面对只守不攻的蒙面人,竟一时没什么好办法。 最后还是凭借功法优势强行破招,这才将三人解决了。 这等情况,公孙玉瑶自也看在眼里,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临敌经验可不是随随便便口头就能传授的,非得亲身经历过不可,她反而更担心云绫初次杀敌会否心生不适。 眼见蒙面人全军覆没,原本被保护在角落里的男子终于走了出来,对公孙玉瑶一行躬身一记大礼,直呼感激不尽。 公孙玉瑶是不耐烦应付这些事的,与公孙安世道了一声便带着云绫径自回到自己船上。 公孙安世则不同,他在朝为官多年,自是少不得迎来送往,而且他也想知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截杀镇远镖局。 于是,公孙安世吩咐了手下人几句,便在那男子的邀请下进入船舱之中叙话去了。 第7章 师徒小课堂 回到船舱,云绫还在想着方才的战斗,猛然对上公孙玉瑶凉凉的眼神,她顿时有点怯怯,心里转而寻思最近哪里惹到了师父。 公孙玉瑶也没让她多等,拂袖坐定后,淡淡道:“倒是往日里为师太过纵着你了,竟教你今日闹了笑话出来。” 乍一听,云绫还以为是方才面对蒙面人时不够干脆利落,当即讪讪一笑,说道:“师父,下次对敌我定然手起剑落,保管不会堕了您的威名!” 闻言,公孙玉瑶眉眼一瞥,道:“你当为师说的这个?” “不是吗?”云绫很是不解,不禁挠了挠脸蛋。 “我辈习武修为固然重要,临敌经验却也不可或缺。你初次对敌,经验不足情有可原,为师没什么不满意的。但是……”公孙玉瑶满眼无奈地看着弟子,颇有些一言难尽之意。 听到这个“但是”,云绫不禁站直了身子,长辈训话最怕这个“但是”,容不得她不重视。 “但是,你怎可对各方势力表现得如此无知?” 公孙玉瑶轻叹一声,方才接着说道:“藏书阁中各种江湖杂谈典籍你是一点没看吗,怎会连中原五大派这等江湖人尽皆知之事也不知晓的?” 闻言,云绫也只能嘿嘿一笑,直接挠头不语了。 公孙玉瑶其实并非真的为此动气,不过是找个由头分散下云绫的注意力,以免她因为首次伤人性命而心生不适罢了。 如今瞧她那模样,反而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前五个弟子她也未曾专程教导她们这些事,都是自行在藏书阁中翻阅典籍看来的,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云绫也是如此,未曾想今日却是在兄长面前闹了笑话。 对云绫她是知道的,天资悟性都不输她,就是这性子吧有些一言难尽,除了修行和玩耍,其余诸事皆不放在心上。 其实,有一点她还是想岔了,云绫素来只将玩耍和寻亲放在心上。 至于修行,如果不是身旁有玲珑时时督促着,怕是她也未必能够有多上心。 瞧着云绫在那扭扭捏捏,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公孙玉瑶叹了口气,开口道:“行了,坐下吧。趁着今日无事,为师便好好给你补补,省得出去叫人笑话了去。” 闻言,云绫知晓师父并非真的恼了,当即笑嘻嘻地在其身侧坐定,双手安分地放在双膝之上,作乖巧听课模样。 见此,公孙玉瑶臻首轻摇,轻声细语地为其讲述起江湖各派势力来。 江湖上虽势力众多,但真正能够做到称雄一方的也只有三宗五派而已。 “三宗”正是澄心书斋、静禅寺与三清观,乃是儒、释、道三教执牛耳者,故称江湖圣地。 “五派”乃是指嵩山嵩阳剑派、河洛镇远镖局、江东名剑山庄、巴蜀天机门以及岭南金刀门,这五大门派各据一方,弟子众多,轻易不会有人敢于招惹。 除此之外,中原大地尚有玉麟卫、明玉楼、海沙帮等新近崛起的势力,中原之外亦有诸如西域天山派、漠北血刀盟这等大派。 “师父师父!那这次演武大会这些大派弟子都会来吗?”云绫听着师父的讲述,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演武大会并不会刻意邀请中原以外的势力,但若是他们来了,亦不会禁止参加。” 说罢,公孙玉瑶喝了口茶润嗓,又道:“以你的修为,演武大会上必可出彩,届时可向三位宗师请益……” 说到这,公孙玉瑶又摇了摇头,说道:“罢了,这点倒不打紧,欲得宗师指点于我们而言却非难事。” “为什么呢?”云绫很是不解地看向师父。 公孙玉瑶喝茶的动作一滞,睨了云绫一眼,淡淡道:“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云绫不确定地看着师父。 公孙玉瑶缓缓放下茶杯,轻叹一声,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好像不太称职。 的确,她教导弟子除了传授功法、答疑解惑外,旁的若是不问她便不会多讲,弟子们基本处于放养状态。 看云络、云绛二女的状态也可知一二,一个醉心棋艺疏于武道,一个钻研毒理无心练功,都不是她公孙玉瑶擅长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公孙玉瑶和云绫这对儿师徒还是挺像的。 “我父亲,你师公,便是中原三大宗师之一。”公孙玉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了这句话,便低头兀自饮茶不言。 她怕一个没压住,真就起身拂袖而去了。 见师父如此,云绫也不敢多言,讪讪一笑,赶紧起身为师父添茶,娇笑道:“师父啊,我这不是没想到师公竟然这么厉害哩!您不是也没给我讲过嘛……” 说到最后,迎着公孙玉瑶递过来的眼神,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噤声。 半晌,公孙玉瑶又是一声轻叹,又讲起了一些江湖上的成名高手。 当今天下可称宗师者只一掌之数,中原独占其三,分别是静禅寺住持慧心禅师、三清观观主玉阳道人以及当朝燕国公公孙弘。 另两位则是北凉国师赫连同知与大燕剑圣慕容泰。 五位宗师已将武学修至返璞归真之境,一身先天真气威势无匹,一人便可镇压一方。 其下又有达至后天境圆满,只待一朝顿悟便可成就先天的半步宗师高手,多是江湖各派德高望重之人,也不乏一些天资出众的江湖散修。 这一通讲述下来,听得云绫心驰神往,心中不禁寻思异日她是否也能问鼎宗师之境,一人镇压一方呢。 云绫头一次有了努力修行的念头,不是为了方便寻亲,也不是因为玲珑的督促,单纯只是为了那份镇压一方、一言既出莫敢不从的威风。 瞧着徒弟的神情,公孙玉瑶立马知晓了她心中所想,不禁莞尔,却也没说什么,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公孙玉瑶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的那个夏天,看到了在父亲面前双手叉腰,仰面娇喝,扬言此生必要问鼎宗师,然后将父亲打败的那个小女孩儿。 想着,公孙玉瑶唇角微扬,笑意爬上眉眼,看着云绫的眼神不知不觉也带上了慈爱之色。 待云绫回过神来,又央着师父再多讲些江湖事。 于是,师徒二人便在船舱中再次开启了补课模式。 ----------------- 一个时辰后。 公孙玉瑶此时已是口干舌燥,不住地喝着茶水,随口应付着云绫的各种问题,属实有些招架不住了。 恰在此时,公孙安世回来了。 公孙玉瑶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兄长,赶忙起身相迎。 公孙安世也被自家妹妹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一跳,神色不明的被引到上首坐定。 “小妹这是怎么了?忽然这么热情,为兄这心里有些渗得慌。”公孙安世小心地观察着舱内的情况,心怀惴惴。 闻言,公孙玉瑶面色一冷,淡淡道:“无事,大兄还是说说与镇远镖局谈得如何吧,究竟何方势力围攻他们的?” 见妹妹恢复如常,公孙安世暗舒一口气,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被镇远镖局众人护在角落的男子乃是镇远镖局总镖头杨天志的独子,名唤杨元泰。 此次他奉父命前往岭南为外祖父贺寿,却不想回程途中遭人截杀。 今日已是他们这一路遭遇的第三拨杀手,若非遇上公孙玉瑶一行,怕是就要交代在这茫茫海路之上了。 至于杀手是何身份,又为何前来截杀,杨元泰也百思不得其解。 “擒下的杀手可有审出什么来?”公孙玉瑶蹙眉问道。 “初步审了些,口风紧着呢。本想交与杨元泰算了,不想那小子知晓我们玉麟卫的身份后,说什么也不接。” 公孙安世此行本就有演武大会诸事繁忙,自是不愿接这个烂摊子。 怎奈杨元泰巧舌如簧,说什么就算他们带回去最后也是要扭送到玉麟卫衙门的,不若直接在此交割了事。 玉麟卫本就身负侦缉江湖诸事的职司,公孙安世自然也不好再推脱,只得将人全数押了回来。 “那便带去济南吧,李怀仁当年也是审讯的一把好手,正可交给他试试,大兄以为如何?”公孙玉瑶如是说道。 李怀仁,公孙家外门弟子,因聪颖持重得公孙弘看重,时时带在身边,倚为左膀右臂。 长安之乱后,他因平乱有功,得公孙弘保荐,出镇地方。 时至今日,其已累功迁任青州大都督,坐镇济南,主政一方,妥妥的封疆大吏。 如今听妹妹提起此人,公孙安世不由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提议。 见正事说完,云绫又想开始提问,今日师父格外愿意答疑,她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公孙玉瑶瞧见她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赶忙道了句“乏了,我先回房了”,起身便走。 公孙安世察觉妹妹异样,目光看向云绫,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可惜,云绫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摇头以应。 想着还有不少擒下的人需要处置,公孙安世便也没多待,喝了口茶便起身匆匆而去。 转眼这间舱室内便只剩下了云绫一人,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此时,玲珑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 【今日对敌,你实战经验上的短板暴露无遗,亟待提高。】 “你有办法?”云绫一听就知晓玲珑的意思。 【先前你对敌的情形我都录下了影像,可以反复观摩,查漏补缺。】 “你还能记录影像?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哩?”说着,人已起身离去。 【从前你最多只是与你师姐们切磋,自有她们为你拆招,也就用不上了。】 “哦哦,这样啊。” 说话间,云绫便已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舱室中。 第8章 魔门现影踪 云绫回到舱室,紧闭舱门,盘膝坐在床榻之上,说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话落,只见玉坠一道华光射出,在她身前投影出一方光幕,其上正播放着她今日对敌的情形。 首次见识到如此神奇的一幕,她不禁问道:“你真的不是仙家的宝贝吗?好神奇哩!” 【禁声,仔细看。】 “哦哦!”云绫赶忙收摄心神,专心观摩光幕上的影像。 片刻,她又发现了神奇之处。 每每到关键之时,影像速度都会变得极慢,能让她看清楚每一招每一式的变化,战斗之时未曾发现的破绽也会贴心的被红色标记出来,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除此之外,一旁还会有金色的小人演示后续招式变化,那些变化都是她未曾想到的,却比她当时使用的招式更为直接有效。 一时间,云绫竟看得入了迷,双眼紧盯光幕,右手还随着小人的演示比比划划,好似真在与人比斗一般。 影像反复播放着,云绫这一看,便看到了太阳西沉,直至舱门被人敲响,她才回过神来。 原是兵卒前来唤她前去用饭的,她只得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此次观影。 ----------------- 一晃十天过去了。 茫茫东海之上,两艘大船默默航行,前后相距不过百步。 在船舱中待得烦闷的云绫独自来到甲板上放风。 望见身后百步紧随而来的大船,她不禁轻叹一声,喃喃道:“都十天了,他们怎的还在后头跟着哩。” 随即,她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坐到了船舷边,享受起海风的吹拂。 后方大船甲板上,杨元泰此时也正带着心腹杨三海钓。 眼见钓竿迟迟没有动静,侍立在侧的杨三不禁低声说道:“少爷,咱就这么一直跟着玉麟卫在海上漂着,何时才能回到雒阳啊?” 杨元泰恍若未闻,只看着海面一言不发。 见少爷不答,杨三只得兀自发着牢骚道:“当日若是直接往扬州去,此刻也不用受这海上颠簸之苦了。” “行了,就你话多。”杨元泰终是出声了。 只见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又懒洋洋地说道:“有玉麟卫做免费的护卫,不比时刻提防着遭人截杀要好?” “少爷说得是!” 少爷发话,杨三也不敢再多言了。他家少爷平素虽然待他们这些侍从颇为随和,然而一旦发话了,却也不容有人反驳的。 见杨三噤声,杨元泰斜睨了他一眼,又道:“暗地里的老鼠尚不知是何方势力,但定然与此次外祖父交给我的东西有关。玉麟卫背靠朝廷,与他们同行,想来那些家伙也不敢再动手。” 闻言,杨三这才恍然大悟。 杨元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了。 这个杨三素来对他忠心耿耿,办事也算牢靠,他是打算作为班底培养的,这才有了这通解释。 白天便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入夜,月色散落海面,海浪不时拍打船身发出阵阵声响。 云绫此刻盘膝而坐,五心朝元,双目微眯,正在静心吐纳。 突然,她耳根微动,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响传入耳中,同时玲珑的示警也在她脑海中响起。 【请注意!后方船只发生打斗,敌方共计二十六人!】 【请注意!我方船只底部受创,正在大量漏水,敌方共计十五人!】 接连两道示警,让云绫心头一惊,尤其是自家大船还受创漏水了。 此时她心中也不免有些埋怨:“你怎的不早些示警,也好教我通知师父防范啊,这下说不好便要去海里喂鱼哩!” 【能源不足,功能受限!】 虽然没听明白,但眼下她也顾不得多想,当即操起床头的长剑便要去寻公孙玉瑶等人。 正在此时,脚步声骤起。 云绫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只得看着舱门方向,兀自持剑戒备。 片刻,舱门外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云绫姑娘可醒了?船上发生敌袭,还请姑娘速至甲板会合!” 闻言,云绫当即打开舱门,门外正是相熟的玉麟卫兵卒。 二人相视无言,云绫当先向甲板而去,那兵卒则紧随其后。 待她到时,公孙兄妹已在甲板上,他们身前是二十余名手持刀盾的玉麟卫精锐,正结阵与一伙蒙面人对峙。 再看向后方大船,夜色中只能看到几点火光,喊杀声则此起彼伏。 云绫不敢怠慢,紧走几步赶至师父身侧,拔剑在手,神情肃然地看着对面。 对面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各持兵刃与玉麟卫对峙着,似乎只是想掩护同伙对镇远镖局的攻势。 公孙安世也想到了这点,然而对面为首之人一身气势雄浑,负手而立,露出的双眼中精光频现,显然修为不低。 其身前的十四人亦是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即便人数劣势,也不见分毫动摇。 不好惹。 这是公孙安世的判断,但也仅此而已。 与公孙安世纵观全局不同,公孙玉瑶只盯着对面为首那人不放。 她能感觉到,那人修为不弱她多少,也是一名半步宗师境的高手。 心下不由起疑,这杨元泰究竟惹了何方势力,对方不惜派出半步宗师境前来追杀。 就在场上气氛凝固,一场大战随时爆发之时,为首那人开口了,那声音沙哑低沉,全无半分人气儿,令人不禁皱眉。 “我等无意与玉麟卫为难,公孙大人若不插手此间,后面那艘大船大人自可拿去使用。” “呵呵,暗中凿船,还说什么不欲为难,当我玉麟卫好欺吗?”公孙安世语气冰冷,显然气得不轻。 那人却是微微摇头,不再言语,却也不曾退让半分。 时间流逝,眼见镇远镖局情势不妙,公孙玉瑶看了一眼云绫,轻声道:“安心待在此处,莫要妄动。” 说罢,她脚下一点,飞身而起,真气汇聚掌中,直取为首之人面门而去。 在公孙玉瑶叮嘱云绫之时,公孙安世便已下令进攻。 只见前排玉麟卫猛然半蹲在地,与后排玉麟卫交错开来,随即各自从大盾之下取出一只手弩,齐齐向对面射击。 早在公孙安世下令之时,蒙面人便已严阵以待,却不想玉麟卫竟用出了手弩。 弩本就威力巨大,历来是军中利器,民间不得私藏。 船上空间有限,双方距离本就接近,面对威力不俗的弩箭,即便蒙面人们早有戒备,也是吃了大亏。 一轮弩箭过后,十四名蒙面人顿时折损过半,侥幸存活的也是个个带伤。 玉麟卫们收起手弩,各持刀盾稳步向前,步子不急不缓,却给人以一种压迫感。 蒙面人还未从弩箭打击中回过神来,又受到如此军阵压迫,片刻功夫便已全军覆没,没能掀起半点浪花来。 云绫看着这一切,第一次见识到了军队与江湖的差距。 除了为首那人外,她能感受到这伙蒙面人修为最次也是后天境下品,与她修为相当的也有几个。 就这么会儿功夫,便全没了,而玉麟卫付出的代价,也不过几人轻伤罢了。 这还是威力有限的手弩,若是换上军中制式强弩,一轮齐射下来,怕是宗师也不会好受吧。 难怪玉麟卫能横压一众江湖门派。 若是公孙玉瑶知道云绫这等想法,怕是要忍不住给她一脑瓜崩了。 当宗师是什么?若是强弩齐射便能压制宗师,那也称不上一人镇压一方了。 便是半步宗师,也能从容应对,否则今日她便不必出手了。 玉麟卫进攻之时,公孙玉瑶早已缠住对方首领,这才令他无法施以援手。 眼看手下顷刻间全军覆没,首领不禁心中一凛,手上顿时露了破绽。 高手过招,岂容你分神。 公孙玉瑶窥准破绽,真气汇聚掌心,一掌拍出,正中那人胸口,旋即手腕一翻,化掌为爪,向其面门袭去。 首领身中一掌,虽有真气护体,却也一时气息紊乱,又见利爪当面,只得抬手去挡。 一声闷哼,首领整条右手衣袖爆裂开来,数道伤痕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见状不好,他强提一口真气,一拳崩向公孙玉瑶中门,迫得公孙玉瑶不得不收招防御,被他借机拉开身位。 一直关注战局的公孙安世当即下令手弩齐发,弩箭带着破空声直击首领而去。 方才交手,首领已然落了下风,整条右臂无法使力,如今又见弩箭来袭,自知再打下去绝无好处。 当即他也顾不得远处还在厮杀的手下,轻哼一声,腰间一转,直接翻身入海,眨眼便消失无踪。 强敌既去,公孙安世随即吩咐玉麟卫前去支援镇远镖局,早已按耐不住的云绫未及请示,直接随玉麟卫一道离去。 一番匆忙中,公孙玉瑶却仍立在原地,神色莫名地看着海面。 公孙安世见状,紧走几步来到她身侧,问道:“小妹这是怎的了,莫不是方才伤到了哪里?”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心中回想着方才之事。 方才那人衣袖爆开之时,公孙玉瑶于转瞬间看到了其臂膀上的一枚纹身,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 左右寻思不得,她便将那纹身样式说与公孙安世听。 听完妹妹的描述,公孙安世脸色骤变,急切道:“小妹可看真切了?” 公孙玉瑶肯定的点点头,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瞥,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见此,公孙安世不禁喃喃道:“魔门……” 第9章 神秘木匣 听见兄长的低语,公孙玉瑶眉头紧蹙,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大兄是说那人出自魔门?” “若是你没看错,那便是了。想不到沉寂百年的魔门竟然现世了,看来那杨元泰藏着大秘密呢!” 公孙安世对杨元泰的观感瞬间跌到了谷底。 公孙玉瑶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关心魔门为何突然现世,之前兄长所说的演武大会背后的黑手会不会是他们。 她这么想着,也便这么说了。 公孙安世闻言顿时陷入沉默,一时竟不知当如何是好。 魔门,一个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近百年的势力,与其说它是个门派,不如说是它一帮志同道合者的联盟更为恰当。 先秦之时,百家争鸣,各路先贤纷纷寻求救世之道,其中尤以法、墨、兵、纵横四家最得君王信重。 魔门彼时还是“墨门”,正是先秦墨家的传承。 只因先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门人弟子多受打压,行事变得越发乖张,渐渐不为正道所容,这才被人唤作了“魔门”。 不知从何时起,魔门接纳了诸子百家中诸多不得志者,内部渐渐形成了六支势力,合称“魔门六道”。 百年前天下纷乱,魔门也参与到逐鹿之争中,可惜他们最终败给了大周。 大周立国后,即刻严厉打击魔门各支势力,使得本就在天下逐鹿中元气大伤的魔门雪上加霜,就此销声匿迹。 沉寂百年,忽然出世,若说他们没有极大的图谋,公孙安世是不信的。 正因为不信,他才沉默了。 百年的休养生息、暗中筹谋,天知道魔门如今实力恢复了多少,又有多少弟子在暗中窥伺,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兄妹二人沉默良久,直到兵卒回报敌人已全部清剿,二人方才醒悟。 看着己方仍在快速下沉的大船,公孙安世只得下令弃船,全部转移到镇远镖局的船上。 至于之前擒获的那些杀手?早在敌人凿开船底之时就已被对方悉数弄死了。 ----------------- 得益于玲珑的影像回放功能,云绫实战经验可谓大有进步。 今晚她算是大展身手了,所过之处,立时便可毙敌于剑下。 玲珑口中那二十六名蒙面人,在她登船之时就已在镇远镖局众人手里折损了近半。 有了玉麟卫这股生力军的加入,余者也很快便被清剿干净。 这次,他们倒是没有一人被生擒,一旦发现脱身无望,立时便会咬破口中毒牙自尽,教人无可奈何。 查看一番船上情况,云绫顿觉凄惨。 镇远镖局虽然毙敌近半,可惜终究整体实力差距不小,又是夜里被偷袭,他们自己也死伤惨重。 一眼看去,如今还能喘气儿的仅有寥寥五人,还个个伤得不轻。 杨元泰这个被重点保护的更是身负重伤,而他的心腹杨三就倒在他身侧不远处,双目圆睁,却毫无神光,显然生机早已断绝。 此时杨元泰虽浑身浴血,却意识尚存。 云绫紧走几步到他身前,剑指连连点在他周身要穴,意图为其止血。 “姑娘……没用的,不必再浪费你的真气了……” 杨元泰自觉大限将至,不欲再劳烦他人,只颤巍巍地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方小木匣,交到云绫手中,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要述说,却苦于没有了力气。 云绫讷讷地握住木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五师姐给你的药里,有一瓶是救命的回春丹,以他的伤势,虽不能让他痊愈,吊住一口气在还是可以的。】 得了玲珑提醒,云绫眼中闪过喜意,随即将木匣塞回杨元泰手里,娇声道:“我有药可以救你!我这便去取,你可万要撑住哩!” 说罢,不待杨元泰反应,她已起身快步离去。 听到有生的希望,杨元泰登时也没了托孤的心思,强打起精神,撑住最后一口气在。 云绫没多久便回来了,盖因他们的船正在沉没,行李早已有人转移了过来。 她跑回杨元泰跟前,手中捏着个小瓷瓶,小心的从中倒出一粒翠绿的药丸,径直塞入对方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旋即杨元泰便感受到一股热意自丹田涌出,还未及说什么,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云绫初时吓了一跳,以为杨元泰就这么死了呢,直到玲珑表示他只是失血过多昏睡了过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公孙兄妹到了,见状公孙安世忙问情形如何,云绫自是如实回答。 “想不到这等要命的伤势,云绛师侄炼制的丹药也能保下,真是……” 公孙安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他的妹妹他知晓,对于医术一道可谓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未曾想她的弟子倒是学了身好医术。 旋即他又想到妹妹说过,这位云绛师侄更擅使毒,他不禁狐疑地看了过去。 一旁的公孙玉瑶自然留意到了兄长的神色,淡淡道:“素来医毒不分家,这有何好奇怪的。乏了,我自去寻处舱室歇息,大兄自便吧。” 说罢,她淡然转身离去,只是步履有些匆匆罢了。 公孙安世认命地揽下了善后之事,打发云绫自去歇息后,便领着玉麟卫忙活起来。 ----------------- 三日后,杨元泰自昏迷中醒来。 闻讯,公孙安世领着好奇心旺盛的云绫一同到他床前探视。 见了来人,杨元泰当即问起他的手下们。 得知杨三和一众手下死伤殆尽时,他心生郁结,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云绫正欲上前安慰,却被公孙安世拦下。 “杨少镖头,这伙人究竟为何追杀于你,你是当真一点不知吗?” 见杨元泰依旧低头不语,公孙安世决定诈一诈他。 于是,他语带不满地说道:“这次他们可是有半步宗师出手,我玉麟卫损失不小,这笔账看来本官得找杨总镖头聊聊了。” 云绫闻言,心中不解,暗道我们不是只有几个轻伤的吗,师伯怎么还说损失不小哩? 不过接收到公孙安世的眼神示意后,她还是乖乖的没有多言。 杨元泰闻言却是瞳孔一缩,身子也不自觉地抖了三抖,略带惶恐地抬起头来。 “半步宗师?!” 公孙安世凝重的神色,让杨元泰登时有些慌了。 半步宗师个个都是能称雄一方的角色,他的父亲便是凭借半步宗师修为开创出了镇远镖局如今的局面。 得知杀手中也有半步宗师前来,他又如何能不慌呢! 这次有一众手下忠心护主拼死血战,又有玉麟卫阻挡了那半步宗师高手,他才侥幸得以活命。 那下次呢?手下已经死伤殆尽,玉麟卫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他,下次他还能这么好运吗? 心念百转之下,杨元泰只得将自己所知晓的和盘托出,以期玉麟卫能护送他返回雒阳。 据其所言,那伙杀手是在杨元泰离开广州北上后出现的。 起初只是些后天境入门的人出手袭击,他也只当是海寇劫掠罢了,未曾放在心上。 可有一次,突然就有大批后天境中品的高手夜袭,领头的还是个后天境上品的高手。 他们付出了数十条人命才堪堪打退对方,原本的三艘海船也仅剩下了一艘。 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寻常海寇不可能有如此多高手。 可惜,对方所用招式驳杂,任他如何回忆都看不出来是哪家的路数。 说到此处,杨元泰已是有些精疲力尽,可性命攸关,他也只能强打精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云绫听了半晌,不禁出声道:“合着你说了这一大堆,还是不知道对方身份哩!” 闻言,杨元泰有些尴尬,他确实不知道对方身份,只是隐约猜到对方是冲着什么来的,但他不想说罢了。 他不想说,云绫却是替他说了。 只见云绫眼珠一转,唇角一扬,笑道:“那日你快死的时候将个木匣塞我手里,那是什么来的?” 一旁公孙安世听了,不禁暗赞丫头聪慧,临死托付之物必然重要,说不好魔门就是冲那东西来的。 于是,他捻须沉吟道:“少镖头可想好再说,莫要记岔了才好。” 杨元泰在云绫问起那木匣时便暗道不好,又闻公孙安世如此说道,心中不禁叹了口气,知晓这个秘密守不住了。 毕竟如今他有求于人,即便他不说,按照玉麟卫的手段怕是也会直接将木匣搜出来查看的。 念及此,杨元泰轻叹一声,伸手自怀中取出那方木匣,无力地递给了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接过木匣,随手便递给了一旁的云绫,他则看着杨元泰不语。 云绫打量了木匣几眼,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又随手放在了床边,倒是并未打开。 见杨元泰不解,云绫不禁轻哼一声,俏声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们贪你东西哩?没得这般小瞧人!” “不敢!不敢!”杨元泰边说边费力地摇摇手。 公孙安世一旁看着云绫一番作为,脸上满是赞同之意,看着她的眼神也不禁和蔼了几分。 杨元泰此时说道:“这木匣乃是我外祖临行前交给我的,让我务必要带回给父亲,说是……说是……” “是什么呀,你倒是说呀!”杨元泰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看得云绫一阵心焦。 公孙安世摆摆手示意云绫莫要如此,随即说道:“若是不便说,少镖头大可不必勉强,左右再有几日即可登陆,届时少镖头自可联络人手回返雒阳就是了。” 说着,他便拉起云绫作势要走。 杨元泰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赶忙说道:“外祖说此物与云阳宝藏有关!” 第10章 云阳宝藏 听到“云阳宝藏”四个字,公孙安世猛地顿住身形,神色不善地看着杨元泰。 云绫虽然不解,但瞧见师伯神色不善,也知趣儿的没有多问。 公孙安世盯着杨元泰半晌,沉声道:“杨元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杨元泰被公孙安世看得头皮发麻,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公孙大人明鉴!外祖说此物乃是偶然所得,未知真假,这才欲让我父查验一二,绝无他意啊!” “哼!最好如此!” 公孙安世轻哼一声,抓起木匣收入怀中,随即带着一头雾水的云绫离开了此处。 见人走了,杨元泰长舒一口气,心中满是惆怅,只愿此事不要将他杨家牵扯进去才好。 这边公孙安世领着云绫步履匆匆地找到了公孙玉瑶。 见兄长神色凝重,公孙玉瑶心知是出了大事,赶忙问道:“大兄这是出了什么事,神色如此难看?” 闻言,公孙安世将木匣取出放在桌案上,示意妹妹查看。 公孙玉瑶虽不解,还是将木匣拿起仔细查看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面对妹妹投来的目光,公孙安世低声道:“杨元泰说此物与云阳宝藏有关。” 公孙玉瑶瞳孔一缩,面上却是不显,轻轻放下木匣就要让一旁的云绫回避。 公孙安世却是大手一挥,说道:“不必让丫头回避,好歹也是上了族谱的,都是自家人。何况方才她也听到了。” 见此,公孙玉瑶不再多言,只示意云绫不要多言。 满心好奇的云绫正兴致勃勃想要听秘密呢,自然连连点头应下。 “大兄怎么看?” “未知真假,然事关云阳长公主,却是大意不得。” “这木匣杨元泰何处得来的?” “说是其外祖父偶然所得,此次托他带回给杨天志查验真假。” “好胆!如此大事不上报朝廷,竟欲私下行事,这是打的什么心思!” 原本对杨元泰没什么意见的公孙玉瑶此刻也不禁对其观感极差。 见妹妹发怒,公孙安世赶忙安抚几句,这才又道:“此事干系重大,魔门也插手其中,为兄不得不亲自去查证一番。待到济南后,为兄即可改道南下,小妹若是有何需要尽可寻李怀仁援手。” 公孙玉瑶也知事态紧急,点头应下,旋即说道:“那杨元泰如何安置?” 公孙安世沉吟一番,方才回道:“为兄带其一道南下,镇远镖局那里还需小妹走一遭,与杨天志说明原委,顺便也可试探一二。” 闻言,公孙玉瑶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追杀杨元泰魔门就已出动半步宗师,兄长带着杨元泰南下,途中只怕太平不了,我还是随兄长一道前往为好。” “那镇远镖局那儿?” “镇远镖局便让云绫去走一遭吧,再请李怀仁遣人从旁协助便是。” “这……”公孙安世顾念云绫年岁,委实心中不大放心。 公孙玉瑶看出兄长心思,笑道:“大兄也说云绫是上了族谱的,此去自是代表我公孙家前往,便是他杨家当真有何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闻言,公孙安世也觉有理,便这般定下了。 云绫起初听师父要派自己单独办事,心中委实雀跃。 只是兄妹二人仍在商议,她也只得强压下这份心思,安心在一旁听着。 眼下计议已定,云绫赶忙起身抱拳道:“弟子必不辱命!”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公孙玉瑶才道:“镇远镖局总镖头杨天志修为乃是半步宗师,你此去虽有试探之意,但切切不可失了礼数,凡事要多与从人商议。” 公孙安世此时也说道:“杨天志此人江湖人称‘小孟尝’,性情豪爽,常有仗义疏财之举。你此去只将原委相告,留心观察一些便是。” 云绫赶忙点头一一应下,这才重新落座。 眼见兄妹二人皆是神情严肃,本就一头雾水的云绫心中更加疑惑,不禁问道:“师父、师伯,这云阳宝藏究竟是何说法,让你们这般紧张?” 闻言,兄妹二人沉默半晌。 就在云绫有些按耐不住时,公孙安世轻叹一声,将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先帝长女云阳长公主聪颖多智,于武学一途亦是天资卓越,被皇家誉为“太祖之下第一人”。 成年之后,云阳长公主在内辅佐父兄打理朝政,在外则领军征战威慑敌国,可谓帝国柱石一般的存在。 后来太子早逝,先帝又紧接着驾崩,朝廷登时乱做一团。 幸而云阳长公主及时回到长安,扶立太子年仅四岁的独子登基,这才不至天下大乱。 可惜,心力耗尽的云阳长公主不久也缠绵病榻,无法视事。 一场叛乱,不仅带走了强撑病体平叛的云阳长公主,更在败亡前派出死士刺杀了幼帝。 这才有了后来天佑帝的登基。 相传,云阳长公主自觉时日无多,担心幼帝难以保全,遂将先帝历年赏赐以及国库的半数钱粮兵甲送往了她的潜修之地掩藏。 一切妥当后,又差心腹十八侍从护送幼帝离京。 可惜天不从人愿,幼帝尚未离京,云阳长公主便溘然长逝。 叛军死士趁乱刺杀幼帝,十八侍从亦尽殁于此役。 随着云阳长公主及其十八侍从相继殒命,那埋藏有无数钱粮兵甲的潜修之地便再无人知晓其所在了。 这便是“云阳宝藏”的由来。 云绫听得这些旧事,心中不禁对这位云阳长公主升起一股崇敬之意,赞道:“云阳长公主真是世间奇女子哩!” 闻言,公孙兄妹二人皆是点了点头,面上也涌起一股肃穆之意。 片刻后,云绫挠了挠头,心想便是这宝藏有那许多钱粮兵甲,可是二十多年无人打理,怕是大多都不经用了吧,师父和师伯为何还是这般重视呢? 于是,她直接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这次却是公孙玉瑶开口讲述起来。 当年大周初立,因代代相传的传国玉玺早已遗失,故而太祖傅恒采天外宝石铸造了一方“皇极玺”,将之视为天下正统的象征。 然而世人不知的是,皇极玺不仅是天下正统的象征,太祖更是在大行之前将毕生所修真气灌注其中,留待后人。 可惜的是,皇室传至先帝为止近百年,竟无一人能破解皇极玺奥秘。 直到天纵奇才的云阳长公主出现,才让皇室看到了一丝希望。 奈何,纵使云阳长公主耗尽心力也始终未能参破,反而因此落下了病根儿,不得不远离朝堂觅地潜修。 就在云阳长公主一边养病,一边继续参悟皇极玺奥秘时,太子薨逝的消息传到了她耳中。 惊闻噩耗的云阳长公主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只身赶往长安。 她尚在途中,先帝却因太子早逝而悲痛不已,仅仅相隔几日便驾崩了。 接连的噩耗,令年仅二十二岁的云阳长公主一夜白头,若非还有个四岁的侄子需要她,恐怕她都撑不到赶回长安。 在扶立侄子顺利登基后,她终究还是倒下了。 幼帝在位,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云阳长公主又卧床不起,这就给了有心人天大的机会。 一场大乱,云阳长公主与幼帝相继殒命。 在群臣拥立下,彼时尚为齐王的傅昭玮登基继位,大周从此进入了天佑朝。 然而,云阳长公主的旧臣们却怀疑幼帝死因,相继远遁他方。 如此一来,皇极玺的下落随着云阳宝藏一起成了一桩悬案。 天佑帝登基之后,与心腹重臣一番商议,皆认为皇极玺应当仍在云阳长公主的潜修之地。 可惜,任凭天佑帝如何搜寻,也没有找到半分线索。 知情之人不是死了,便是远遁他方渺无踪迹。 “所以,找到云阳宝藏,就等于找到了皇极玺!找到了皇极玺,就等于有了天下正统的大义名分!” 云绫小手一拍,惊呼一声,总算明白了事情原委。 公孙兄妹一齐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云绫的说法。 公孙安世轻捻胡须,沉声道:“是以,云阳宝藏关乎国本,不容有失!魔门出手抢夺这只木匣,定然为此而来!若教他们得手,天下恐再无宁日了!” 闻言,云绫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看看木匣中到底装着什么,竟能与云阳宝藏牵扯上关系。 她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如何能瞒得过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当即轻咳一声,淡淡道:“云绫,且把你那无处安放的好奇心收一收。云阳宝藏牵扯太大,莫要最后把自己陷了进去。” 见师父有些不悦,云绫只得应了一声,乖巧地坐在那里,只是小眼神却不时瞟向木匣方向。 公孙安世在一旁看得有趣,不禁笑道:“丫头啊,你师父也是为你好,须知好奇心害死猫,很多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见师伯也这么说,云绫无奈,只得彻底放下打开木匣看看的念头。 眼下事已说完,公孙兄妹又商议了些行事细节,公孙安世便起身离开了。 云绫坐在一旁听了半晌,有些犯困,却忽然被师父敲了个脑瓜崩。 她揉了揉额头,不解地看着自家师父。 瞧着她那清澈的小眼神,公孙玉瑶轻叹一声,道:“你啊,别什么事都那么好奇。朝堂的水深着呢,连云阳长公主那样的人物都沉在了水里,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罢,公孙玉瑶不再多言,直接打发了云绫离开。 出门时,云绫还揉着额头,寻思着师父方才的话语,心中满是疑惑,却苦于无处询问。 第11章 南阳阴世师 云绫回到自己的舱室,坐在案前,心中仍在思量师父方才的话语。 这一路回来,她仿佛抓到了什么,又仿佛毫无所得。 如此境况,令她不禁烦闷起来。 【还没想明白?】 玲珑适时的出声,让云绫从自己的思绪中解脱了出来。 “你听明白了?”云绫不解的问道。 【有这么难吗?】 “不难吗?”云绫显然不信的。 【你想想,那场叛乱最后谁获益最大?】 听了玲珑的话,云绫挠挠头,低头思索起来。 片刻后,只见她小手一拍,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惊呼道:“明白了!” 随即,她又做贼似得去门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又回到案前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师父在暗示我今上有问题?” 【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交流用心念就行了,你非得用嘴说吗。】 “这样我才感觉是在正常交流,而不是我在犯疯病哩。” 【自言自语外人看来更像犯疯病吧。】 “哎呀,这不重要!你快说我方才说的可对?” 【当你对一件事看不清楚时,就想想谁获益最大,谁就最有嫌疑。】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今上的确很有嫌疑呢。难怪云阳长公主的旧臣要远遁他方哩。” 云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末了又嘀咕道:“果然如师父所言,朝堂的水深着呢,以后还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吧。” 【水深也怕善泳者。你想学吗?】 “这你也会?你不是只能辅助我修行吗?” 闻言,云绫表示很震惊。 【我从来没说过我只能辅助你修行。】 “哦哦,这样啊。”云绫点了点,又道:“那你说说看,我看好学不好学。” 【现在教不了。】 云绫嘴角一抽,教不了你说什么呀。 或许是感受到了云绫的心情,玲珑难得的有了些语气波动。 【我现在还不完整,这部分内容暂时缺失。等你找到了我缺失的部分,就能学了。】 “那得上哪儿找去?” 云绫嘴上敷衍着,人已经躺在了榻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数据不全,无法回答。但是当你靠近它时,我就能感应到。】 “大海捞针呗,懂了懂了,那就随缘吧……” 说话间,云绫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看着这样的云绫,玲珑觉得很无奈。 其实它是知道缺失的部分在哪儿的,但是它不能说。 当初将它交给云绫的那个人早就给它设定好了一切,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时候能说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规则的。 所以,它只能适时地引导一二,再多便不能给云绫透露了。 如今信息给到了,人也睡过去了,玲珑也就不再出声,自觉隐匿了起来。 ----------------- 济南府,青州治所所在,自古便是山东要冲之地。 自李怀仁上任青州大都督以来,更是借助大运河之力,将个济南府经营得与扬州府并称“一北一南,膏腴之地”。 这日,李怀仁难得的未去当值,而是留在府中陪伴家人。 这李怀仁看上去身形魁梧,面容方正,浓眉大眼,浑身透着股刚正悍勇之气。 现下他陪伴着自己的幼子玩耍,不时与一旁的夫人闲聊几句,倒是显得平和了许多。 不多时,管家来报:“老爷,贵客已到,正在前厅相候。” “知道了。” 李怀仁将幼子交予夫人,起身整了整衣袍,又吩咐道:“夫人,今日无事便不要往前厅去了。” 说罢,他便带着管家大步流星离了后院。 李怀仁的夫人娘家姓杜,乃是续弦,自过门后安心相夫教子,打理后院,颇合李怀仁心意。 如今听闻贵客临门,夫君却不让她前去待客,杜夫人心中难免疑惑。 只是夫君既然吩咐了,素来知书达理的她也只能暂且压下这份心思,将幼子抱回了房中。 前厅,公孙兄妹安坐品茗,云绫却是闲不住的,东看看西看看。 忽而,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豪爽的笑声。 “哈哈~家主、小姐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请家主、小姐勿怪!” 说话间,李怀仁已大步走入厅中,纳头便拜。 公孙安世抬手虚扶一把,笑道:“怀仁兄快快免礼!都是一方大都督了,如此教人看去,少不得要嚼舌根儿了!” 李怀仁起身侍立在侧,拱手道:“末将能有今日,全赖老家主提携,岂敢相忘!再者,末将已屏退左右,断不会有人因此攻讦公孙家!还请家主放心!” “好了,你我也是一同长大,这些个虚礼便作罢吧,早些说正事要紧。” 公孙玉瑶一边品茶一边拿眼瞥了一眼两个大男人,又对云绫说道:“这位你唤声李师叔便是。” 闻言,云绫赶忙起身抱拳一礼,俏声道:“公孙云绫拜见李师叔!” 李怀仁进来时便已注意到这个俏生生的姑娘,还在疑惑她的身份。 如今听她自称“公孙云绫”,登时便想起了当年公孙玉瑶带回公孙家的那个三岁女娃。 这位可是上了公孙家族谱的,自然是他李怀仁的主家,当即便要还礼。 只是他还未曾动作,公孙玉瑶却先行出声道:“莫要拿那些虚礼来作态,你李怀仁当了几年大官,性子倒是愈发像那些个朝臣了。” 闻言,李怀仁只得作罢,取了随身一枚玉佩赠与云绫,权当见面礼了。 待各自坐定,公孙安世便将他们此行目的一一告知李怀仁知晓。 李怀仁早前收到书信,只知道公孙兄妹不日将到,有要事相商,这才特意在今日休沐安心等候。 如今得知镇远镖局之事,云绫又将只身前去拜会杨天志,顿觉事态严重。 他沉吟片刻,说道:“犬子思道年已二十,修为虽只后天境下品,不过这些年被我放在军中历练,学了些军中的本事,寻常后天境中品亦是能战上一战的。不若令他随云绫小姐走这一遭?”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眼妹妹,见其没有答话的意思,只得出声道:“思道这孩子倒是不错,性情沉稳果毅,确是个好人选。” 说罢,公孙安世又看向妹妹,毕竟事关云绫,究竟如何还需妹妹点头才行。 此时公孙玉瑶放下茶盏,不急不缓地说道:“云绫性子跳脱,思道性子沉稳,倒是合适。不过此去要面对杨天志这等老江湖,只他二人未免经验欠缺了些。” 李怀仁闻言,也觉得有理,又是一番思索,随即一个人名出现在他脑海中。 阴世师。 阴世师出身南阳阴氏,今年三十有二,年少时也是闻名乡里的少年才俊。 可惜,他是家中庶出,母亲身份低微,是以他的一身才学反而招致嫡支忌惮。 在连番打压之下,阴世师屡试不中,就此蹉跎下去。 李怀仁在南阳任上时,因缘际会救下了只剩半条命的阴世师,从此阴世师就托庇于李怀仁麾下,做了个账房先生。 非是李怀仁不识阴世师才学,不予重用。 实在是阴世师在其母亲亡故后彻底没了心气儿,整日只求得过且过罢了。 想罢,李怀仁便将阴世师的情况一一说与公孙兄妹知晓。 “家主、小姐,这阴世师委实才学不俗,又有急智,若非受人打压,断不会寂寂无名至此。” 闻言,公孙安世倒是未说什么,大家族里的这些事他听过见过太多了,到底还是要看妹妹的意思。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淡淡道:“你是想借这个机会激一激这阴世师?” 闻言,李怀仁也未否认,抱拳应道:“此行诚如家主、小姐所言,断不会有大凶险。有云绫小姐和犬子在侧,阴世师也必定不敢大意,唯有全力辅佐一途。若能如愿,也不失挽回了一名大才。” 公孙玉瑶对此不置可否,她可不愿意让自家弟子平白给人做了磨刀石,还得看这刀到底值也不值。 倒是公孙安世来了兴趣,笑道:“能让你李怀仁如此费心之人,我倒是对他好奇起来了。要不,将他唤了看看再说,小妹以为呢?” 兄长所言正合其意,故而公孙玉瑶也未反对,只教李怀仁先莫说寻他的目的,还要看过才是。 李怀仁应下后,当即告辞,步履匆匆地寻阴世师去了。 看他那模样,公孙安世不禁笑道:“看来李怀仁是真看好这个阴世师啊,瞧给他急的。” 此时,全程被排除在外的云绫终于有机会展示下存在感了。 “师伯,我觉得吧,这位阴先生应该是真的很厉害哩!” “哦?你这妮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云绫正欲说话,却猛然注意到师父投来的眼神,悻悻然没有再接话。 公孙安世不明所以,只得疑惑地看向妹妹。 公孙玉瑶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说道:“她哪会知晓这些,在她看来只要是会读书的都是顶顶厉害的。” 闻言,公孙安世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云绫只觉脸上烧烧的,顿时不依起来,挽住师父的手臂便是一通娇嗔。 公孙玉瑶眼含无奈地放下茶盏,由着云绫动作,也不多言。 公孙安世笑够了,看着云绫说道:“云绫丫头,这个阴世师或许的确有些才学,可是一个人若是没了心气儿,也就那样了。” 云绫闻言放开师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兀自寻思起这句话来。 笑闹间,只见李怀仁已经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中年人,想来就是那阴世师了。 第12章 云绫求剑 李怀仁将中年人引到公孙兄妹跟前,介绍道:“家主、小姐,这便是阴世师了。世师,还不快与家主、小姐见礼!” 闻言,阴世师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阴世师,见过公孙侍郎,见过公孙楼主!” 听了他这个称呼,公孙安世不禁皱眉。 在他看来,阴世师既托庇于李怀仁麾下,自也算得他公孙家的人。 如今不称他“家主”,反称呼他的官职,委实教他有些不喜。 因此,公孙安世只淡淡地道了声“免礼”,便不再多言,原先的好奇也淡了许多。 公孙玉瑶倒是对于称呼没有什么反应,她只上下审视着面前之人。 只见阴世师身着玄色儒衫,中等身材,方脸浓眉,眼神清正,一身气度倒是儒雅平和,教人瞧了不由心生好感。 公孙玉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这第一面算是印象良好。 李怀仁注意到了公孙安世的不悦,可眼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暗暗着急。 阴世师行过礼后,就那么束手而立,面上无喜无悲,也不问寻他前来所为何事,果真如李怀仁所言全无半分心气儿的模样。 半晌,许是受不住厅中的沉默,云绫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拿眼去瞧自家师父。 公孙玉瑶只一个眼神,便教云绫乖乖在那儿坐着了。 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阴世师的注意,他那双同样无喜无悲的眼睛转向了云绫方向,上下打量起来。 见此,云绫露出一个娇俏的笑脸,算是在打招呼了。 那笑靥如花的模样,令阴世师一时有些失神,旋即反应过来,他也微微颔首以作见礼。 公孙玉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点头,暗道看来这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也不坏,那便好办了。 想罢,公孙玉瑶也不再端着,率先开口道:“听闻先生出自南阳阴氏,如今正托庇于怀仁兄帐下,可对?” 闻言,阴世师略一颔首,正要答话,却被公孙玉瑶止住。 他正心下疑惑,又闻公孙玉瑶说道:“又闻怀仁兄于先生有救命之恩,然否?” 阴世师不明公孙玉瑶用意,只能再次颔首肯定。 见此,公孙玉瑶臻首轻点,笑道:“那么今日本座有一事拜托怀仁兄相助,而他又向本座举荐了先生,不知先生可能尽心?” 话已至此,阴世师也只得拱手一礼,答道:“在下必当竭心尽力,还请公孙楼主吩咐便是!” 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淡淡唤了声“大兄”,便不再言语了。 公孙安世虽然不太喜欢这个阴世师,但是妹妹好像是看中了,他也只得起身让李怀仁带他和阴世师先去一处僻静之所。 李怀仁闻言,赶忙带着公孙安世和不明所以的阴世师一道离去。 ----------------- 见人都走了,云绫赶紧走到师父身边问道:“师父,师伯他们这是做什么去啊?事还没说哩!” “自是要考校一番这人的才学如何了。” 公孙玉瑶一边品茶,一边敷衍着徒弟,面上再度恢复古井无波。 云绫闻言点了点头,见师父没有搭理自己的兴致,她也只能又坐回了自己位置,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指。 公孙玉瑶在一旁看着她把十根手指翻来覆去地摆弄成各种形状,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半晌,云绫似是感应到了师父的目光,抬头看了过去,还露出一个大大笑脸来。 公孙玉瑶心中一叹,维持住神情不变,嘴上淡淡说道:“云绫啊,你且安生的坐上一会儿,可好?” “师父,我这不是正坐着哩?”云绫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见此,公孙玉瑶轻叹一声,又道:“就要自己远行了,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云绫凝眉思索片刻,摇头道:“没呢,来时路上师父不都交代过了吗?师父放心吧,保准儿不能把事办砸了!” 说罢,她又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家师父。 见此,公孙玉瑶一时也没了话语,只得略略点头算是回应了。 云绫见师父又不理自己了,正欲继续摆弄她的手指玩耍时,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蹭的一下窜到了公孙玉瑶身前,笑靥如花地看着师父,也不言语。 见她这样,公孙玉瑶放下送到嘴边的茶盏,淡淡道:“说吧。” 云绫先是“嘿嘿”一笑,旋即说道:“师父啊,您看我这马上要去拜访一位半步宗师了诶,不能落了师父您的颜面,您说是吧?” 见她如此做派,公孙玉瑶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不急不缓地说道:“想要什么,直接说。” 闻言,云绫又是“嘿嘿”一笑,俏声道:“师父,我的剑吧,上次对敌的时候都崩了好些个豁口哩!这要教镇远镖局的人看了去,还当我们明玉楼没有好武器哩!您说是吧!” 见公孙玉瑶无动于衷,云绫双手齐上,一把挽住师父的胳臂,轻轻摇了摇,娇嗔道:“师父~您肯定知道的!” 或许是被徒弟晃得受不住了,公孙玉瑶轻叹一声,出声制止了云绫。 待云绫站好,她才说道:“不是为师舍不得予你,实在是那把剑曾误伤友人,委实有些不祥。你换一个罢。” 云绫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低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嘀咕道:“剑是人使的,误伤了人怎的还怪剑不祥哩。师父就是舍不得,要不您现在都不使剑了,还走哪儿都带着它。” 以公孙玉瑶的耳力,又怎会听不见云绫的嘀咕。 她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因为云绫这番嘀咕而难以平静。 是啊,剑是人在用,误伤了人,只能怪使剑的人,又如何能怨剑不祥呢? 想到此处,公孙玉瑶只觉心间一抹难以察觉的阴郁陡然消散,就连修为也有了些许松动。 一时间她周身真气陡然快速运转,一身气势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毫无准备的云绫被这气势震得连连后退,直至退到门边方才堪堪止住。 她一脸骇然地看着自家师父,不明白她不就是跟师父讨把剑吗,又不是第一次了,师父怎的突然就气势全开了呢? 好在,公孙玉瑶很快重新控制住了自身气势,没有引起更大的动静。 公孙玉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难掩心中喜悦,就在方才那一刻,她竟然突破到了《明玉剑典》第五重。 修为虽然还是后天境圆满,但真气却愈发凝实,隐隐有向先天真气转化的趋势。 她停留在第四重十数年,原以为要等她成就宗师之时,才能顺势修成第五重,未曾想是她想差了。 早年被傅昭玟算计误杀挚友,她不知不觉将这份愧疚归罪于当时所用的凤鸣剑,这竟成了她的心结。 今日被云绫无意的一句嘀咕点醒,倒有拨云见日之感,破开心结,一举进境第五重。 感受片刻自身境况,公孙玉瑶招手将躲在门边正怯生生看着这边的云绫招来。 待到近前,她抬手抚上云绫头顶,笑道:“未曾想为师今日倒是承了你的指点了。” “指点?师父,我这点修为哪能指点师父什么?”云绫又想挠头。 公孙玉瑶笑而不语,片刻后才道:“凤鸣剑随为师二十余年,日后你当好好爱惜才是。回去后,自可到为师房中去取。” 闻言,云绫先是一愣,随即兴奋起来,原地又蹦又跳的,直呼“太好了!” 见她那兴奋的模样,公孙玉瑶也不自觉地嘴角微扬,眼中尽是宠溺之意。 云绫正兴奋着,厅外却在此时响起了脚步声。 不多时,公孙安世与李怀仁先后步入厅中,却不见阴世师人影。 早在脚步声传来时,云绫便收起了兴奋劲,再次乖乖巧巧地坐回了座位。 公孙安世来得有些匆忙,进来后先是朝妹妹看去,见其无恙才暗舒了一口气,随即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示意。 公孙玉瑶瞧见,便知阴世师是通过兄长的考校了。 于是,她看向云绫说道:“想来你现在也坐不住,便先回船上去罢。” 云绫正为师父答应传她凤鸣剑而心中雀跃,闻言自是正中下怀,当即起身冲众人抱拳一礼,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公孙安世虽然不明白这丫头怎的突然这般兴奋,也没多问,只是与李怀仁各自坐定,商谈起别的事务来。 这次公孙兄妹之所以不直接从扬州顺江而上,反而先来了济南,为的便是寻李怀仁。 早前演武大会恐有不测的消息,正是李怀仁传递给玉麟卫的。 如今公孙安世亲自前来,正是想看看李怀仁还有没有新的线索可以提供。 李怀仁沉思片刻,沉声道:“家主,那伙人也是末将麾下城防卫偶然撞破的。从战死的城防卫尸首上,能看出那伙人身手极为诡异,专攻人死穴,毫不拖泥带水,不似中原门派的手法。” 闻言,公孙兄妹齐齐想到了魔门身上。 毕竟魔门沉寂百年,如今是何模样谁也不知。 李怀仁早年身在玉麟卫,这些年又在各地为官,也算见多识广,他都瞧不出首尾来,可见对方的隐秘。 不过魔门干系重大,公孙安世并未对李怀仁明言,又询问起了旁的细节。 可惜那伙人自被城防卫撞破杀人遁逃后,便再无踪影,李怀仁也无法提供更多消息了。 对此,公孙安世心中倒是早有准备,便不再多问,当即与公孙玉瑶一起告辞离去。 李怀仁直送至府门外,方才折返内院去陪伴自家幼子去了。 第13章 城外遇袭 回程路上,公孙安世问起了先前李府那股突如其来气势。 因着对《明玉剑典》的了解,他能感觉出那股气势出自妹妹身上,所以匆匆结束对阴世师的考校便赶回了前厅。 见妹妹一切安好,这才暂且放下心中疑惑,说起正事来。 如今事了,自然要向妹妹问个明白才能彻底放心。 见兄长问了,公孙玉瑶便将她与云绫的对话挑紧要的述说了一遍。 末了,她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兄长,像是在炫耀什么似的。 公孙安世未曾想到他就去考校个阴世师的功夫,妹妹就将功法突破到了第五重,他羡慕之余也为妹妹能够破除心结而感到高兴。 待瞧见妹妹的神情,他也知趣地送上一通夸赞羡慕之言,心中却不免感慨自长安之乱后,妹妹也就在自家人面前才会偶尔展露下真性情了。 兄妹二人一路闲聊回到船上,正欲各回舱室歇息,却见云绫正乖巧地站在公孙玉瑶门外向这边张望着。 看到师父、师伯现身,云绫赶忙小跑过来,俏声问好。 公孙玉瑶轻声问道:“怎的在这等着,不进去?” “师父不在,我径自进了师父的房门,多没规矩呀,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哩。” 说着,云绫便挽上了公孙玉瑶的手臂。 公孙安世见师徒二人有话说,便先行回了自己舱室。 公孙玉瑶则将手从云绫怀中抽出,这才领着云绫推门而入。 她自是知晓云绫所为何来,也不多言,径直在榻下取出一方剑匣,摆放在桌案上。 云绫见了那剑匣,顿时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就要上前抱起,不过还是被她强压下了这股冲动。 公孙玉瑶见了,唇角微扬,亲自上手打开剑匣,自其中取出一样绸布包裹之物,光看模样便知是一把长剑。 她轻轻抚摸一番,也不解开,挥手扔给了一旁等候的云绫。 云绫匆忙接住,拿眼看了眼师父,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解开了绸布。 只见内里一柄长剑,剑鞘纯白似雪,只以金丝勾勒出些许图形,图形组合一处,正是一对振翅欲飞的鸾凤模样。 剑柄处亦是雪白,以金丝镶边,握持在手,只觉掌间温润如玉,全无金属质感。 这正是公孙玉瑶的成名兵刃,凤鸣剑! 云绫取出凤鸣剑,将之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眼中喜爱兴奋之意不一而足。 公孙玉瑶笑盈盈地看着,见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起凤鸣剑来。 剑名凤鸣,长三尺二寸,重三斤三两,乃是其父公孙弘采天外陨铁与千年寒玉委托名剑山庄铸造而成。 材质虽非金非玉,却能吹毛断发,锋锐异常。 真气附着其上,于挥舞间剑吟不绝宛若凤鸣,因而得名。 末了,公孙玉瑶释然地看着云绫手中的凤鸣剑,轻声说道:“此剑本是你师公专为为师所铸,为师初出江湖之时便凭此剑连挑七十二处匪寨,如今传给你,倒也合适。” 见师父似乎有些伤感,云绫赶忙抱拳道:“师父放心,弟子定不会辱没了凤鸣威名!” “行了,为师还不知道你?要试剑,自寻个去处去。” 公孙玉瑶不欲多言,径直打发起云绫来。 云绫得到多年求而不得的宝剑,正满心欢喜想要试剑,闻言便欢欢喜喜地退出了舱室。 待她走后,公孙玉瑶坐在案前,低声呢喃道:“凤鸣啊凤鸣,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想来我这徒儿日后当不会辱没了你才是……” ----------------- 云绫一路欢欢喜喜的想要寻个开阔地好好的试试剑,不多时便出了济南城。 城外小树林中,云绫轻轻拔出凤鸣剑,顿时眼前一抹剑光乍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清吟响过。 她竖起剑指抚过剑身,但见剑身望之仿若一泓清泉,莹莹泛着玉质毫光,其上尚有一只凤凰模样的暗纹若隐若现。 轻喝一声,云绫便在这小树林中舞起剑来。 舞动之际,她只觉此剑轻盈灵快,真气附着其上,时时伴有凤鸣般的剑吟响起。 一套剑诀使过,云绫收剑入鞘,将凤鸣剑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爱煞之意却是如何也掩藏不住,赞道:“果是好剑!” 正欣赏着,云绫忽然耳根轻动,身后破空声骤响。 不及多想,她再度拔剑在手,回身便挥出一剑。 “叮当”一声,一柄飞刀便被打飞出去。 云绫不及细看,只见十数黑衣人已持刀围拢而来,心中暗道终于出来了。 原来刚出城时,玲珑便已示警暗中有人跟踪。 到了小树林,玲珑又示警有十三人隐于暗处,意图不明。 是以,云绫对黑衣人的到来丝毫不觉意外,试剑的同时也分出了心神暗暗防备着。 身负金蝉软甲、袖里飞针等宝物的她可是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她就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眼见黑衣人正在合围,云绫还有工夫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人。 看他们个个身形魁梧,眼露精光,少说也得有个后天境下品的修为。 云绫不禁暗暗啐了一口,忒小瞧人了。 这也不怪幕后之人小瞧她,实在是没人能想到她这么个十五岁的孩子,竟能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黑衣人甫一完成合围,也不多言,直接各持兵刃攻了上来。 云绫见此,当先一剑刺出,直取正面之人。 这一剑,剑吟阵阵,快若闪电。 那人不及多想,本能地回刀格挡,只闻“叮”一声,剑尖刺穿刀身,直直刺入那人咽喉之中,那人满眼不可置信地倒地气绝。 云绫也不及细看,身后数把长刀已然近身。 她清喝一声,不退反进,瞬息对上了前来阻挡的一名黑衣人。 此时黑衣人已有防备,真气附着刀身,倒是未让云绫一剑带走。 交手两合,云绫窥见破绽,右手持剑荡开长刀,左手一抬,袖里飞针激射而出,正中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痛嚎一声,被云绫随手一剑划破咽喉,不甘地倒地没了声息。 连折两人,包围圈有了瞬息的破绽,云绫抓住时机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甫一落地,身后黑衣人又攻了上来。 云绫正愁实战经验不足,方才一番试探,这些黑衣人显然威胁不到她,她也就拿这些黑衣人开始了真正的试剑。 只见云绫嘴角一扬,震了震手中的凤鸣剑,运足真气,反身便迎了上去。 一时间,场中剑光四溢,凤鸣声大振。 黑衣人以三人一组展开围攻,余者则在外围不断变换方位,寻找云绫的破绽,随时准备接替上前。 云绫仗着修为更高,又有宝物傍身,怡然不惧,手下将《明玉剑诀》九剑二十七式一一使来,颇有愈战愈勇之势。 不多时,两声哀嚎响起,黑衣人又折两人。 余者见云绫至今也只是微喘,哪还不知情报有误,低估了目标的修为,当下便犹豫着想要撤走。 好不容易得来的实战机会,云绫又怎会轻易放过。 她不待黑衣人做出反应,果断瞅准一人,一个箭步欺身近前,凤鸣剑直取那人胸膛。 那人只得应战,一面呼唤同伴援手。 黑衣人们相视一眼,却并未上前相助,反而默契地向远处遁走。 云绫见此,趁着当面之人分神之际,惊鸿一剑结果了他,旋即回身向黑衣人们追去。 此刻她也不再留手,明玉真气全力运转,一张俏脸渐渐呈现羊脂白玉般的肤色。 长剑过处,剑吟声起,明玉真气形成一道真气力场,阵阵牵引之力散发而出。 黑衣人们本就不欲再战,此刻受到真气力场影响,行动又受牵制,各自鼓足真气想要挣脱出去。 奈何修为与功法的差距,让他们无论如何也难摆脱那如影随形的牵引之力。 寒光闪过,数道血雾升起,转瞬间又是五人倒地。 云绫此时已经拦在了黑衣人身前,凤鸣剑斜指地面,神色淡淡地看着惊惶难安的黑衣人们。 “说,谁派你们来的!说得本姑娘高兴了,今日还可放你们一回!” 面对云绫的喝问,仅剩的五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闪过决绝。 云绫一看心知不好,这些都是死士来的。 她正欲上前,却见其中一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飞刀直直袭来,随即向后方逃遁而去。 另四人则大喝一声,齐齐举刀向云绫攻来。 云绫挥剑打开飞刀,本欲追去,却见四人围来,只得先应付眼下。 只见她流云身法使来,于瞬息之间脱出包围,旋即一招回头望月,寒光过处,一人已捂着咽喉不甘地倒下。 另三人仿若未见,又以三角之势围了上来,一人跃起挥刀直取首级,两人翻身下地分攻双脚。 面对上下齐攻,云绫不慌不忙。 只见她腰身后仰,避过当头一刀,同时伸出一脚抵住一人手腕,使其前进不得,凤鸣剑插入地面挡住另一刀,转瞬破解此番合击。 不待黑衣人反应,云绫又是腰身一扭,凤鸣剑扬起沙尘迷人双眼,人也顺势脱出包围,反身再攻。 烟尘未散之际,三点寒芒乍现,地上又多了三具尸体。 解决了这些人,云绫向逃遁之人的方向望去,却是早已没了人影,她只得作罢。 望着一地狼藉,云绫轻叹一声,一边摸索尸首上有无什么信物,一边嘴上还嘀咕道:“这事儿闹的,还说捉个活的问问话哩。” 回城路上,云绫眯眼仔细将黑衣人所使的招式回想一遍,准备回去说与师父听听,或许能认出是哪方势力所为。 至于那一地尸首,回去后自有城卫军会去料理的。 第14章 遇袭后续 到城卫军衙门报过信,又搬出李怀仁大名后,云绫终于脱身出来。 她回到船上,火急火燎地寻到师父,将城外小树林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末了,她还将黑衣人所使的招式似模似样地学了一遍,方才落座。 公孙玉瑶凝眉沉思良久,仍是一无所获。 此时闻讯而到的公孙安世走了进来,问过云绫之后,他也沉思起来。 云绫坐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两位长辈都不说话,她顿时觉得无聊起来。 反正消息带了回来,她就想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当即便要起身告辞。 公孙安世却在此时看向云绫问道:“云绫丫头,那些黑衣人身上可有什么纹身一类的?” 公孙玉瑶闻言也看向了过来。 在两位长辈的注视下,云绫皱眉想了片刻,摇头道:“我只翻了翻尸首,想找找信物之类的,倒是未曾扒他们衣服哩。” 闻言,公孙兄妹相视一眼,同时想到了这丫头去扒人衣服确实也不妥。 片刻后,公孙玉瑶看向兄长问道:“兄长是怀疑……?” 因着云绫并不知晓魔门之事,公孙玉瑶也没把话说透。 公孙安世却是听得明白,点头应道:“确实!我们刚到济南,云绫丫头就被人尾随偷袭,着实可疑!” 公孙玉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即又道:“方才云绫学了一遍那些人的招式,路数都不似见过的。” 兄妹二人又是一番合计,却都没有什么头绪。 云绫不明就里,在一旁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最后,公孙玉瑶说道:“既然云绫已经通知城防卫前去收尸,不若先等等吧。若有发现,想来李怀仁也会派人前来的。” 闻言,公孙安世点点头,随即便起身离去,留下师徒二人在此叙话。 待人走了,公孙玉瑶脸色一沉,当即训斥起云绫来。 她着实没想到自家这个徒弟胆子如此之大,明知有人跟踪,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只身去了城外小树林。 若是对方修为更高些,亦或是对方人手更多些,她该如何是好。 这等莽撞行径,她自是不能放任的。 云绫原本还为今日大展身手而欣喜呢,哪曾想迎来的却是师父未曾有过的一通厉声训斥,顿时就有些委屈了。 那双灵动的眸子,不知不觉间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公孙玉瑶见云绫如此,先是一愣,随即语气不自觉也放轻了许多。 末了,她轻叹一声,轻声说道:“云绫,江湖险恶不只是说说的,你行走在外不可只图一时兴起,要多思多想才好。” 说着,她将脑袋已经垂到胸口轻声啜泣的云绫拢入怀中,轻轻抚过其头顶,又道:“你可曾想过,你若有个什么意外,师父该如何是好?你的师姐们又该如何伤心?” “莫怪师父训斥于你,委实是你今日做得太过了。” 说罢,公孙玉瑶又是一声叹息,伸手为云绫擦去落下的泪珠。 云绫抽抽鼻子,闷声道:“师父,云绫知道错了,您别凶云绫了好吗……” 公孙玉瑶拍了拍云绫的头顶,轻声细语的安慰起来,着实与先前厉声训斥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是极少训斥弟子的,更别说打小宠到大的云绫了,那是从未与她说过半句重话的。 今日委实是吓到她了,才会忍不住厉声训斥了一通。 虽然惹得云绫哭了,但只要想想云绫那莽撞的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她也只能狠下这个心肠来。 师徒二人在舱中待了良久,云绫才红着眼睛走了出来。 她此刻仍旧低垂着脑袋,肩膀不时还会颤动一下,显然仍未完全止住抽泣。 她心中烦闷,便想到甲板上透透气。 刚到甲板,她就见到了负手而立的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此刻便站在船头,望着码头上忙碌的各色人等。 听到身后动静,他也没回头,只平静地说道:“丫头,可是觉得委屈了?” 云绫紧走几步来到公孙安世身侧,学着他的模样张望着码头上的繁忙,应道:“有点儿。” 公孙安世看向身侧俏生生的人儿,捻须一笑,说道:“道理想来你师父也同你说过了,师伯便不多言了,你师父也只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万莫与你师父置气才好。” 闻言,云绫斜睨了公孙安世一眼,一脸的无言以对。 瞧着那与妹妹如出一辙的表情,公孙安世不禁笑出声来,片刻后拍了拍云绫的小脑袋,大笑着回船舱去了。 他原本就是担心师徒俩因此生出嫌隙,才在这里等候,想着开解一二的。 果然啊,还是他多虑了。 回头想想,他也就释然了。 云绫是妹妹打小养大的,二人情同母女,非是一般师徒可比,又怎会因这点事情便生出嫌隙来呢。 目送师伯离开,云绫望着忙碌的人群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师父是为她好才会训斥她的,如今想想,今日的确太过莽撞了。 虽然她有宝物护身,又有玲珑示警,但终究是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着实不该的。 思绪飞舞间,不知不觉她的眼神空洞起来,竟发起呆来。 她没留意到的是,她身后的船舱内始终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 公孙玉瑶终究是不放心的,公孙安世此时也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儿。 许久后,公孙玉瑶终于发现了不对,脸色一整,转身便往回走。 公孙安世不明所以,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低声问道:“不看了?” “还看什么?那丫头都能发呆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公孙玉瑶脚步不停,径直回了自己的舱室。 公孙安世被拦在门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发呆?我怎么没看出来。” 说罢,他也回了自己舱室歇息起了,毕竟后面只怕李怀仁还得派人来找,要养好精神才是。 ----------------- 傍晚,李怀仁的人到了。 公孙安世只身前往李怀仁府上,跃跃欲试的云绫则被公孙玉瑶强硬地留了下来。 公孙安世走后,云绫闷闷不乐的坐在船舷,望着河水发呆。 不过,她看似发呆,实则脑海里正与玲珑说着话呢。 “玲珑,你说师父是不是还没消气哩?都不让师伯带我去玩儿。” 【你师伯是去办正事的,你去做什么?】 “总呆在船上多没意思哩,还不如出去走走。” 【今日城外小树林还不够你走的,知足常乐吧。】 “说起这个,我还没说你呢,今日怎的也不拦着我点儿,害我被师父好一顿凶哩!长这么大,师父还没这么凶过我哩……” 想着,云绫一拍地板,双颊鼓起,看着有些气呼呼的。 胸前玉坠闪了闪,脑海中传来玲珑略带委屈的声音。 【我只能辅助你,并不能干涉你的决定。你信誓旦旦地说要跟身后的小尾巴好好玩玩儿,我能怎么办?】 听出了玲珑语气中的委屈,云绫肩头一松,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躺在了甲板上。 虽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办的不对,但想想还是好委屈的。 长这么大,就没被这么凶过呢。 【知道办错了,以后行事多思多想就是了,反正你还小,还有得学,被你师父多凶一凶也就习惯了。】 玲珑想安慰一下云绫,不过效果嘛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云绫表示有被安慰到。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已经小小的眯了一会儿了,公孙安世才乘着夜色回来。 满心好奇的云绫随着师伯一起寻到了公孙玉瑶。 刚一进去,云绫便乖巧地为师父、师伯斟上茶水,而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准备听讲。 公孙安世抿了口茶,看了眼一旁坐着的云绫,又看向自家妹妹。 见妹妹没有什么表示,当即明了她的心意,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小妹,为兄和李怀仁一道查验了那些尸首,我们都无法确定他们的来路,只是看长相不似我中原人。” 说罢,公孙安世还轻叹了一声,微微摇头,很是苦恼。 公孙玉瑶见此,秀眉紧蹙,开口道:“不似我中原人?莫不是北凉?亦或大燕?” “西戎!”公孙安世十分肯定。 “西戎?他们素来与我中原无甚来往,为何会到这沿海之地来,而且还围攻云绫?没道理啊……” 公孙玉瑶一番自问自答,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公孙安世也是为此苦恼不已。 西戎各部长于高原,部落之间各自为政,时战时和,物资极度缺乏,素来要仰仗大周鼻息生存。 如今陡然在沿海发现西戎人踪迹,还是围攻怎么看都不会有联系的云绫,委实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兄妹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片刻后双双如有明悟,异口同声道:“魔门!” 云绫听见这个未曾涉及的门派,一头雾水,正欲发问。 却见公孙安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嘴上念叨着“是了!是了!” 见此,云绫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疑惑,静待后文。 “魔门沉寂百年,当年一番围剿,中原再未有他们的蛛丝马迹,定然是早早远遁域外去了!” “西戎是个好地方啊!那鬼地方地广人稀,各部落时战时和,正适合他们暗中行事!” “若是魔门已经统合西戎各部,西南边疆只怕再无宁日!” “不行!此事必须尽快报与父亲知晓才是!” 公孙安世每踱步一圈,嘴上便要念叨一句。 公孙玉瑶每听一句,眉头便要皱紧一分。 云绫却是有听没懂,至今仍是一头雾水。 第15章 我骑过老虎 公孙安世来不及告辞,步履匆匆地离开,前去安排人送信。 舱中此时便只剩师徒二人在,云绫这才有机会询问魔门的情况。 公孙玉瑶黛眉紧皱,简单地将魔门情况说与云绫听。 听完,云绫小嘴微张,喃喃道:“这还是个传承千年的门派哩,内里得有多少高手哦……” “是啊,沉寂了百年,如今突然现世,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风波来。” 公孙玉瑶也不得不感叹了一句。 随即公孙玉瑶又嘱咐起云绫来,让她雒阳之行一定要谨慎小心,不可再莽撞行事,凡事多与李思道、阴世师商议。 刚刚挨了训斥的云绫自然是满口答应,连连点头。 阴世师她是见过了,对于这位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阴先生她还是有些好感的。 不过李思道,她可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赶忙询问师父李思道其人。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将自己印象中的李思道介绍了一番。 李思道,年二十,青州大都督李怀仁长子,生母早逝,由继母杜夫人抚养长大。 公孙玉瑶也只在他小时候见过一面,而后便只在兄长的书信中偶尔提到过他。 说他年岁不大,但性情沉稳,好行侠义之事。 见师父知道的也不多,云绫也只得先就这么听着,心里寻思着明日要好好地会会这个李思道才行。 ----------------- 翌日一早,云绫便被公孙玉瑶召到跟前,要她随公孙安世一道去与李思道、阴世师会合,出发前往雒阳。 夜里云绫便已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此时将小包袱一背,手上提着凤鸣剑,便告别师父,与师伯一道出发了。 临行前,杨元泰难得的出舱前来送行,看样子他的伤势已然好了大半。 济南城外官道旁。 远远的云绫便望见十里亭中有三道身影,坐在当中的正是李怀仁。 他身侧则侍立着两人,一人三十上下年纪,正是阴世师。 另一人未曾见过,看他二十上下年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似涂脂,身量修长,手持一杆亮银长枪,端地英姿勃勃。 云绫眼珠一转,便想到这位应当就是李思道了。 两边会合,各自寒暄几句后,李怀仁便开始介绍起来。 果如云绫所想,那年轻人正是李思道。 李思道本在军中任事,接到父亲召唤,星夜自军营赶回,此时面上还有些疲态。 他躬身抱拳,恭敬地向公孙安世行了一礼,而后朗声道:“李思道拜见家主!” 公孙安世很早便关注到这个性情沉稳的年轻人,对他素有好感。 因此,他含笑扶起李思道,笑道:“哈哈~多年未见,思道是愈发沉稳精悍,就快赶上你父亲了!” 李思道连连谦逊,直言不敢与父辈相比。 公孙安世又将在一旁看热闹的云绫召到跟前,介绍两个年轻人认识,二人互道师兄师妹,一时间场中气氛好不热闹。 如此,倒是一旁束手而立的阴世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如何早日助这位世家小姐完成任务,也好早日回返济南继续做他的账房先生。 一番道别,李思道牵出一旁备好的马匹,邀云绫上马。 说实话,云绫是真没骑过马,不过她骑过小虎,想来应是大差不差的。 于是,她将骑小虎的经验运用出来,翻身上马,双腿夹住马腹,将缰绳牢牢握在手中,腰板挺直,倒是有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味道。 李思道倒是没想到这位师妹动作如此利落,他还准备着扶上一扶的。 呆愣一瞬后,他便不再多想,又去扶阴世师上马。 这位先生他是知道的,虽会骑马,却不惯骑马,当初随父亲来济南上任,父亲便是为他备的马车。 今次事态紧急,也只能委屈先生骑马同行了。 一切准备妥当,临行前公孙安世叫住云绫,将一枚令牌交给了她。 云绫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其通体漆黑,中央用金粉勾勒出“公孙”二字。 她抬眼看向公孙安世,不明其意。 公孙安世捻须笑道:“云绫丫头,这是我辽东公孙氏家主令牌,见此令牌如见家主!你可收好了,若是弄丢了可莫怪师伯凶你!” 闻言,云绫握紧令牌,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应道:“诺!” 随即,云绫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西而去。 李思道、阴世师赶忙抱拳告别,旋即向云绫追去。 待三人不见了身影,李怀仁才道:“家主很看重云绫小姐啊。”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李怀仁一眼,笑道:“十五岁的后天境中品,放到哪家不得重视?” 说罢,他也不理会呆愣当场的李怀仁,大笑着离开了。 他算是体会到妹妹当日的快乐了。 好半晌,李怀仁才回过神来,急急去追公孙安世,内心却是仍处在震撼当中。 他原以为自己儿子三十岁前有望后天境上品已是少有的英杰了,没想到云绫小小年纪已经后天境中品,这是有望冲击宗师的存在啊。 两相一比,他顿时觉得自己儿子也就那样了。 难怪家主毫不迟疑地将家主令牌交了出去,云绫或许不知这令牌的功用,他作为公孙家外门弟子可是很清楚的。 持此令牌,可以调动公孙家一切力量,不拘明里还是暗里。 公孙安世身为家主,自然也能调动这些力量,故而家主令牌在他手中只是个象征。 但交到别人手里,那就不只是象征了,而是实打实的权力。 不说别的,若是云绫此时手持家主令牌来要他李怀仁做什么事,他也得恭恭敬敬地给办妥当了。 这就是家主令牌。 ----------------- 不说李怀仁内心如何震撼,单就云绫这边纵马疾驰,可把身后的二人给累到了。 李怀仁还好,身在军中,纵马疾驰也是常有之事,倒还能受得住。 阴世师可就惨了点儿,他虽然会骑马,但是终究是个不通武道的文弱书生。 这一路疾驰了近一个时辰,他都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李思道注意到身旁阴世师的状态,又望了望前方不远还在疾驰的云绫,寻思着这么个赶路法只怕还没到地方,马儿和阴先生就先倒下了。 于是,他一边操持着马儿,一边高声喊道:“云绫师妹!我们已经疾驰近一个时辰了,该让马儿歇歇了!再这样跑下去,马儿会受不住的!” 他原以为云绫第一次出远门,没什么经验,这才如此急切。 却不想他刚喊完话,前头云绫转过头来,一脸尴尬地回道:“李师兄!我停不下来啊!不管我怎么拉,马儿都只闷头跑!” 闻言,李思道与阴世师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意外。 他们想过无数种云绫纵马疾驰的原因,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 李思道深知马儿失控对于骑马之人的危害,当下也顾不得多想,一夹马腹,再次提升速度追赶上去。 看看近了,李思道只喊了一声“坐稳”,随即纵身向云绫跳了过去。 云绫此时已俯身抱住马脖,双腿牢牢地夹住马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李思道身手不弱,轻松跃上马背,自云绫手中接过缰绳,努力操控起疾驰的马儿来。 片刻后,马儿速度渐渐降低,直至喘着粗气小步慢跑起来。 待彻底停下,李思道这才翻身下马,将有些惊魂未定的云绫搀下马来,走到路边坐下歇息。 后方阴世师已经带着李思道的马赶了上来,又牵过云绫的马一齐拴到路边,这才走向二人。 云绫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微微喘着,小脸上还有着些莫名的兴奋神色。 李思道、阴世师二人围在她身前,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无碍反而还有些兴奋的样子,齐齐暗舒了一口气。 歇息片刻后,李思道方才说道:“师妹是第一次骑马?” 云绫连连点头,俏声道:“是哩!没想到骑马这么刺激的,马儿跑起来完全停不下来哩!” 闻言,阴世师有些扶额,李思道则满脸歉疚。 只闻李思道语带愧疚地说道:“原先看师妹上马干脆利落,还道师妹马术不弱,未曾想是我想岔了,累得师妹受惊。” 阴世师奇怪地看了李思道一眼,很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这姑娘受惊了? 果然,云绫闻言连连摆手,笑道:“没受惊,没受惊的!以我的修为,随时都能安全下马!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让马儿停下来罢了!” 未待李思道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没想到这骑马和骑虎终归是不同哩,我原以为大差不差,也就直接跑起来了。” “骑虎?!” 李思道和阴世师齐齐惊呼一声。 云绫却没在意,兀自说道:“是啊!我家小虎可乖了,让它跑就跑,让它停就停。不像这马儿,让它跑它倒是跑了,让它停它却不听我的了,哼!” 末了,她拿眼瞥了一眼正在一旁悠闲吃草的马儿,好像在说它一点儿都不乖。 她这番话倒是让李思道和阴世师有些麻爪,骑马的见多了,这骑虎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眼见休息地差不多了,李思道赶忙现场教学如何御马。 好在云绫聪慧,又有骑虎的经验,学起来倒是很快,没多久就能骑着马儿来回转圈,做到了令行禁止。 三人也不再多言,各自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这次倒是顺利,三人沿着官道快马疾行,一路风平浪静。 在李思道指引下,日落之前,他们正好抵达驿馆投宿。 第16章 他乡遇故知 “废物!” 济南城郊一处庄园内传出一声暴喝。 在云绫手下逃得一命的黑衣人正瑟瑟发抖地跪在一名华服中年人身前。 中年人四十来岁模样,身材略显富态,同样富态的脸上此时正阴云密布。 “十三人联手都抓不回一个小丫头,你还有脸回来!” 黑衣人闻言,惶恐地不住磕头,嘴上分辩道:“舵主息怒!委实是目标修为超出情报所示,我等猝不及防,才会死伤殆尽啊!” 中年人眼神中闪过一抹疑惑,阴鸷地看着黑衣人动作,并不言语。 片刻,黑衣人额头已是鲜血直冒,染红了他面前的地面。 中年人冷哼一声,沉声道:“一个十来岁的丫头能有多高深的修为,你当本座好糊弄吗。” 说罢,不待黑衣人再行分辩,他抬手便是一掌拍在黑衣人头顶。 黑衣人顿时瞪大双眼,闷哼一声,软倒在地,生机彻底断绝。 中年人嫌恶地看了眼黑衣人,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又随手将手帕扔下,正好盖在黑衣人瞪大的双眼上。 “来人!将这废物拖下去!” 听得动静,登时自门外进来两个精壮汉子将尸首抬了出去,复又将门合上。 一切妥当,中年人回身恭敬地看着上首处一直不言不语的人。 那人瞧着四十出头年纪,模样很是普通,唯有一双不时闪动阴戾之色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若是云绫在此,定然认得这双眼睛,正是上回负伤遁走的那位半步宗师。 “上使放心,稍后小的便亲自带人前去,必定将那丫头给上使擒来!” 说罢,中年人小心地看了眼那人,对方仍是不言不语。 顿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忐忑不安。 这位上使他早有耳闻,姓张名旷,修为高深,深得门主信重,只是脾性委实阴晴难定了些。 此次任务失败,让他在面对这位上使时心中极为不安。 就在中年人冷汗直冒时,张旷终于开口了。 “丘福,云阳宝藏事关圣门大业,本座还需追踪公孙安世一行,那个丫头就交给你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圣门栽培。” 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全无半分人气儿。 丘福此刻已经满头大汗,颤巍巍地回道:“上使请放心,小的定然全力以赴,决计不会教那丫头走脱!” “那便去吧。” 丘福顿时如蒙大赦,不敢多作停留,躬身徐徐退了出去。 待丘福走后,张旷不自觉地抚了抚右臂,喃喃道:“公孙安世,公孙玉瑶,呵呵……你们且给本座等着,圣门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话音刚落,他已消失无踪,好似未曾在此出现过般。 ----------------- 官道上。 此时云绫三人骑着马正悠闲地走着,按李思道的说法,他们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到不了下个驿馆的,索性也就不急着赶路了。 看看日头西沉,李思道对云绫说道:“师妹,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寻处地方准备过夜了。” 闻言,云绫四下张望一番,此处正在山道上,四下里都是些山石树木,一时间她也没什么主意。 阴世师看在眼里,开口道:“山中多有祭祀山神的庙宇,且往山腰深处走走看。” 云绫赶忙点头,应道:“阴先生说得是,我们就寻寻山神庙过夜吧!” 多日相处,云绫对这位很会读书的阴先生是佩服地紧的,得暇便会请教问题。 阴世师也弄清楚了他以为的世家小姐,原是长在江湖的,性情直率,不似寻常世家小姐般长在深闺。 对于不喜读书却又好奇心旺盛的云绫,阴世师有时也会被她千奇百怪的问题给难住,只能在自己的学识范围内努力的为其解答。 譬如,昨日云绫便问道:“先生,为什么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哩?” 阴世师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分说。 看着云绫那清澈的眼睛,他只能搜肠刮肚的思考答案,最后只得以神话传说中的故事作为答案。 他自己都觉得神话传说兴许只是故事,但云绫却为问题得到解答而高兴了半晌。 如今,阴世师都有些怕云绫问他问题了,正常点的还好,就怕她又问些奇思妙想的问题。 三人顺着山间隐约可见的道路一路寻摸,不多时便已能远远望见山神庙的一角了。 李思道却在此时猛然叫停,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出现的几名壮汉。 云绫勒紧缰绳,向前方望去,只见几名壮汉各持兵刃,也在谨慎地看着他们一行三人。 阴世师留意到对方服饰统一,打马近前几步,在李思道耳边低声道:“这应是哪家的护卫。” 李思道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打马上前两步,先是抱拳一礼,而后高声说道:“诸位壮士安好!我等兄妹三人欲借山神庙过夜,叨扰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壮汉们闻言,神情明显松懈了几分,不似一开始那般戒心满满。 不过他们依旧没有放下兵刃,只是分出一人向身后山神庙跑去,余者仍是盯住一行三人不放。 见状,李思道也不恼,知晓对方是去请示主家了,便安心原地候着。 不多时,离开那人又一路小跑回来,来到三人身前十数步外方才停下。 只见他收起兵刃,对着三人抱拳一礼,恭声道:“还请三位见谅,天色昏暗,我等也是为防不测!我家主人请三位入庙歇息,我等还需戒严不便引路,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他将手一挥便退到一旁,他身后一众壮汉也将兵刃收起,默默让开了道路。 李思道道了声“叨扰”,随即一马当先在前开路。 云绫则是护在阴世师身侧,与他并马前行,紧随李思道身后过去。 待三人过去,壮汉们又隐入山林之中,各自掩藏身形。 山神庙就在眼前,云绫打马赶上李思道,在他耳边悄声说道:“那些护卫都是后天境下品修为,不知这主家又是何方势力哩。” 李思道闻言略一颔首,低声回道:“看他们行事颇有章法,想来应是名门大家,师妹不必太过担心。” 阴世师在后看着二人低声耳语,也未多言,只在留心周围环境,这是他的习惯。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山神庙前,一眼看去这山神庙怕是许久没有香火了,破败得紧。 此时,山神庙门前立着两名壮汉,皆是身形魁梧,目露精光,修为比之先前那些人又要高上一分。 见了云绫一行,两名壮汉也未为难,只上下打量一番便放他们入庙了。 进入庙中,显然已经收拾过一番,不似外头看起来那般破败。 大堂正中燃着一堆篝火,一男一女正在篝火旁安坐,仆从打扮的小厮正忙活着翻烤肉食。 “阿青!孟瑾哥!你们怎的在这哩?” 看见那一男一女,云绫顿时放下满身戒备,惊呼出声来。 那对男女闻声看来,神情中也满是意外。 “小云绫!” 女子噌的一下站起来,三两步跑到云绫跟前,二女紧紧地抱在一起,一时间又蹦又跳的,很是欢乐。 这可看呆了一旁的李、阴二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那男子却好似司空见惯般,未去关注二女如何,反而起身行了一礼,邀请李、阴二人入座。 见是云绫要好之人,李思道也放下了防备,还了一礼,随即拉着阴世师便在篝火旁坐下。 二女笑闹片刻,云绫便与那女子手拉着手一道坐了过来。 “孟瑾哥,你们怎的在此哩?” 男子轻笑一声,说道:“阿青嫌家中烦闷,正好有一单买卖要去长安,我便带着她一起走这一遭了。” 说着,他扫了一眼李思道二人,又问道:“云绫你又怎会来此的?这二位是?” 闻言,云绫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光顾着高兴了,还没给两边介绍过呢。 随即她便做了个中间人,介绍起彼此来。 男子名唤王孟瑾,女子则是他的嫡亲妹妹,名唤王孟青。 兄妹二人出自苏州王家。这王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靠着祖祖辈辈的经营,也是东南一带少有的豪富之家。 因着公孙玉瑶初上明玉岛时找王家采购过不少物资,云绫也同这对兄妹成了幼时玩伴。 其实主要是云绫和王孟青交好,她二人年岁相当。 王孟瑾则要大上几岁,更多的还是担当个看护的角色。 介绍完毕,两方又是一番见礼,才再次闲聊起来。 听闻云绫是奉师命往雒阳办事,王孟青央着兄长也想同去。 王孟瑾轻咳一声,语带无奈地说道:“云绫是去办正事的,你我兄妹不通武道,跟去作甚?若是延误时日,累得云绫被公孙楼主责罚,你忍心吗?” 闻言,王孟青果然消停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云绫,希望她能帮着说两句。 云绫寻思片刻,终究没有同意,劝慰道:“阿青,这是师父第一次交代我办事,我得给办得漂漂亮亮哩。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儿呀。” 眼见如此,王孟青也只得怏怏地点点头。 不过眨眼功夫,王孟青又恢复了活力,拉着云绫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不时二女还要搂在一起娇笑一阵。 二女说话声音极轻,旁人只闻其声却听不清她们在说着什么。 不过也没人在意就是了,左右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王孟瑾自觉地招呼起李思道二人,知晓他们是随云绫一道去办事的,自然也不好慢待。 好在三人都非什么拘谨之人,三两句话便熟络起来,一边吃着现烤的肉食,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酒足饭饱,天色也暗淡下来。 荒郊野外的,众人皆是赶了一天的路,此时疲累得紧,于是各自寻了个角落便歇下了。 第17章 暗夜杀机 深夜,山神庙中寂静无声,唯有中间那堆篝火不时发出一声“噼啪”声。 守夜的小厮此时也以手杵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将睡未睡。 忽然,一声哨响打破了夜色的沉静。 云绫率先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乍现,摸过手边的凤鸣剑快步走到庙门前询问起守门的护卫来。 护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握紧兵刃,紧张地向外张望着。 李思道是第二个赶到的,此时他手提亮银枪,也正神色肃穆地留心着外头的动静。 王家兄妹和阴世师都是被小厮叫醒的,此刻还都睡眼朦胧。 不过阴世师到底是经历更多,转瞬间便想清楚了眼下的状况,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王孟青刚想问怎么了,却被兄长捂住嘴巴,示意她不要出声。 就在众人紧张之时,漆黑的树林中陡然飞出一物,重重地砸在庙门前。 众人定睛看去,却是一具无头尸,看装束当是王家的护卫无疑。 王孟青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当即被惊地扑进自家兄长怀中,身子不住地颤抖。 王孟瑾一边安抚妹妹,一边高声喊道:“我等乃是苏州王家商队,不知是何方英雄在此,缘何伤我王家人?” 树林中却是安静异常,并未有人答话,只是接连又甩出了数具无头尸身。 王孟青已经不敢看了,将整个脸埋在兄长怀中,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生怕叫出声来害大家分神。 此时王孟瑾已经脸色铁青,心知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方才他高声喊话,一则表明身份希望能喝退对方,二则是向在周围警戒的护卫求援。 可惜,对方的举动已经表明他们不惧王家,更是将护卫们都解决了。 云绫也看出苗头不对,悄声对李思道说道:“李师兄,一会儿你护着阴先生些,孟瑾哥那边我来。” 闻言,李思道略一颔首,不着痕迹地向阴世师身边靠了过去。 王孟瑾则是再次喊道:“英雄若是求财,庙后便是此次的全部货物,英雄自可取用!今次我王家认栽,定然不会再作追究!” 王孟瑾原本只是想再试试,也没寄望于对方会接话,只盼对方只是求财,不想害命。 没想到,这次树林里却传出了声音。 “王家算什么东西,小小商贾之家,便是追究又能如何?哈哈~今日你们一个也休想走脱!” 话音刚落,树林中涌出大批黑衣人,各持兵刃将庙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粗粗看去,少说也得有三十余人,而且个个都有着后天境下品的修为。 在黑衣人身后,一名身材富态之人缓步走出,同样黑衣蒙面,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闪动着勃勃杀机。 他便是当日济南城外庄园中的那位舵主,丘福。 看见这些黑衣人,云绫顿时觉得眼熟。 只是眼下她也顾不得多想,敌众我寡,还是先下手为强。 当即,她交待守门的护卫护好王家兄妹,自己则拔剑出鞘抢先攻了出去。 李思道一见云绫就这般杀将出去,登时心下一紧,将阴世师往王家兄妹身边一推,提枪便跟了出去。 丘福见云绫还敢率先动手,当即将手一挥,黑衣人们齐齐围了上去。 他还记得上使的交代,出声喝道:“抓活的!” 对方虽然人多,云绫却是怡然不惧,担心身后众人的她甫一接敌便将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 随着真气高速流转,一道真气力场陡然显现,阵阵牵引之力使得黑衣人动作为之一滞。 云绫将明玉剑诀施展开来,一时间剑影幢幢,凤鸣声大作。 李思道追出来时,云绫已经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还大占上风,顿时暗舒了一口气。 旋即,他振作精神,守在庙门前为云绫掠阵,颇有一夫当关之势。 王孟瑾想招呼仅剩的两名护卫上前帮忙,却被李思道阻止。 李思道看得出来云绫功法奇特,对方虽然人多,短时间内也奈何不得她。 反观山神庙里却有三个不通武道之人,若对方首领突袭此处,反倒让云绫受制于人。 此刻场中,因着丘福的命令,黑衣人不好冲云绫下杀手,反被云绫仗着真气力场打杀了数人。 丘福冷哼一声,眼中杀意愈重,打量起了后方的王家兄妹几人。 见李思道横枪守在庙门前,身侧只有两个后天境下品的护卫,再里面则是三个不通武道的,丘福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他脚下一跺,用一种与他身形完全不符的速度冲向了山神庙。 两名护卫一看不好,齐齐操着兵刃上前阻拦。 丘福却恍若未见,只是轻哼一声,速度不减继续急速前进,待到近前几步距离方才探出双手,各自拍出一掌。 两名护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齐齐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王家兄妹大惊,阴世师也将匕首挡在了身前。 丘福狞笑一声,大步向众人走去。 李思道神情沉稳,不曾因两名护卫的惨死有的丝毫动容。 面对大步流星而来的丘福,李思道默默调动真气,缓缓将长枪架起,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丘福见状,大笑一声,随即脚下一动,身形晃动间已出现在李思道眼前,一双大掌正拍向后者胸膛。 李思道大惊,赶忙运枪抵挡,枪身险险拦下肉掌,脚下却是连退数步,气息为之一滞。 不待他调整完毕,丘福又是连出数掌袭来。 李思道大喝一声,施展出军中独有的调动气血之法,手上连连使劲,长枪登时化出朵朵枪花,一一点向丘福的掌影。 此举令丘福大感意外,他可不想以肉掌去接枪尖,只得撤回双掌,抽身退后,以躲避李思道的攻势。 李思道一个大踏步紧追而上,手中亮银枪一刻不停,宛若游龙般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丘福失了先手,一时间只能以灵活的身法频频闪避。 此刻,李思道气血翻涌宛若杀神,丘福则是脚下生风闪转腾挪,二人就此缠斗起来。 云绫一直留心着山神庙,见李思道截下丘福,心下顿时一松,专心应付起眼前之敌。 受明玉真气古怪的力场影响,黑衣人们打得别提有多憋屈了,行动受制不说,目标的剑法也极为精妙,总能在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剑,教人防不胜防。 就在丘福突袭山神庙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有十数人倒毙在地。 此时云绫放下担忧,全心对敌,黑衣人们顿觉压力骤增,死伤愈来愈多。 那边丘福见状,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当即不再躲闪,运足真气一掌拍向枪身。 李思道虽有军中独特的气血之法,但修为终究只有后天境下品,面对丘福全力一掌,顿时便被其刚猛的掌力将长枪拍歪,中门大开。 丘福抓住战机欺身上前,饱含真气的一掌就向李思道心口拍去,若是拍实了,只怕李思道便要命丧当场了。 电光火石之间,李思道根本来不及作出防御,只能眼睁睁看着丘福的大掌愈来愈近。 王家兄妹和阴世师看得真切,都变了脸色,王孟青更是将头埋进兄长怀中不敢再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丘福却是面色突变,身形猛然顿住,随即将头一偏,险之又险地躲过侧后方袭来的寒芒。 原是云绫察觉到危机,一剑逼退身边黑衣人,甩手冲着丘福便是一记袖里飞针。 趁着这个间隙,李思道连退数步横枪戒备,脸上仍是惊魂未定之色。 丘福刚刚躲过钢针,又惊觉身后破空声起,不及多想,身形一矮,就势来了个驴打滚,躲过云绫手中利剑。 待他再起身时,云绫已经护在众人身前,正眼露凶光地看着他。 此时丘福才认真打量了云绫一番,惊觉这少女真气充盈,眼含神光,竟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这可令丘福万万没有想到,也难怪前次任务会失败。 云绫却是没丘福那么多心思,她则手持凤鸣剑气机牢牢地锁定着丘福,侧头悄声对李思道说道:“我来对付这胖子。” 李思道稳住气息,微微颔首,随即提枪杀向追来的黑衣人,将他们尽皆截下。 云绫唯恐李思道有失,不敢耽搁,脚步轻动,欺身上前,一剑直取丘福面门。 丘福虽惊诧于云绫的修为,但也是不惧的。 好歹他迈入后天境中品也有数年了,论真气精纯,他没道理怕一个黄毛丫头啊。 于是,丘福面对云绫的当面一剑,微微侧身避让,随即运起真气一掌攻向云绫肩头。 云绫回剑不及,只得抬起左手与之对掌。 一声真气爆鸣炸开,云绫与丘福各自退开数步,暗暗运气调息。 云绫终究是经验尚缺,仓促应招之下,准备不足,吃了点暗亏,此刻体内真气躁动,左手微微颤抖。 丘福情况略好,却也因低估了云绫的真气强度而暗暗叫苦。 云绫一道真气破开了他的护体真气侵入体内,眼下正在他的经脉之中肆意破坏,让他不得不分出心神将其驱散。 是以,二人对过一掌后,皆立在原地未有动作。 眼下就看谁先调息妥当,便可占得先机了。 《明玉剑典》不愧为当世少有的绝顶功法,在云绫全力施为之下,短短五息之内,她便平复了躁动的真气。 眼见丘福尚未功成,云绫哪里还会给他机会,当即欺身上前,转瞬间连刺三剑,直取丘福胸前三处要穴。 丘福暗道不好,来不及再去抵挡侵入体内的真气,强提一口真气,脚下一个错步,飞身向后退去。 云绫剑指丘福,气机将之锁定,脚下一点,如影随形,剑锋不离其要害之处。 在这一退一进之间,丘福挥动双手,道道真气打出,于身前形成一道真气墙,希望以此阻断云绫的追击。 云绫敏锐地察觉到丘福的举动,当即全力将真气附着于凤鸣剑上,以剑尖为锋,强行破开阻隔。 虽然如此,仍是被丘福拉开了身位,落回了黑衣人后方。 第18章 功法突破 丘福退回后方,云绫只得不甘地落地,恨恨地瞪了丘福一眼,又见李思道身陷重围已然负伤,只得提剑去救。 云绫的加入,令李思道压力骤减。 二人奋力会合,且战且退,直退到庙门前方才止步。 在此期间丘福在外围屡屡想要寻机偷袭,都被云绫以袖里飞针逼退,气得他连连大喝泄愤。 战到此时,黑衣人已折损过半,余者动作也有了些许迟疑。 不过碍于丘福在场,他们也不敢作他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围攻。 云绫他们也不容乐观。 云绫还好,只是真气损耗过多,体力有些不济。 李思道却在先前独自拦下所有黑衣人,腿上和背上都见了血,眼下可谓是强弩之末。 正在云绫暗暗焦急之时,庙内传来了阴世师的声音。 “贼已丧胆,当擒贼先擒王!” 同时,她的脑海中也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杀首领!】 同时传来的两道声音,令云绫身躯一震,逼退身前之人后,目光死死地锁定外围的丘福。 李思道也听到了阴世师的提醒,不必云绫多说,他便已主动为云绫抵挡起攻来的黑衣人,一杆长枪舞得是密不透风。 气机锁定丘福所在,云绫也不迟疑,脚下一点,纵身飞掠而起,于空中又轻点数下,身形顿时好似流光般直向丘福袭去。 身在外围的丘福陡然汗毛倒竖,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猛地抬头,正瞧见云绫挥剑刺来,凤鸣剑嗡鸣不止,气机已经完全锁定自己。 不及多想,丘福本能地用力一蹬,身形疾退开去。 抱有必杀之心的云绫又哪里能让他轻松脱身,左手运足真气,抬手间,最后一枚袖里飞针被真气裹挟着疾射而出,破空声大振。 寒芒乍起,丘福亡魂大冒,真气运于左掌全力拍出。 痛哼一声后,丘福左掌为钢针洞穿,鲜血飞洒一地。 就在此时,云绫长剑又到,丘福惊惧之下探出右手直接握住长剑,顿时血如泉涌。 云绫手腕一抖,凤鸣剑向上一挑,竟将丘福的四根手指齐齐削断,同时也破除了丘福的限制。 不顾丘福捂手哀嚎,云绫抽回凤鸣剑,顺势一个转身,使出一式秋风扫叶,剑光直取咽喉。 感受到杀机的丘福顾不得手上的剧痛,本能地一个倒仰想要避过这一剑。 可惜,这一剑太快,丘福又被伤痛影响,终究是慢了半拍。 虽然避过了咽喉要害,眼睛却被剑风扫到,顿时眼前一黑,一股剧痛再次袭来。 丘福哀嚎一声,心中直呼我命休矣!当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一道寒芒过后,凤鸣剑稳稳地刺入丘福咽喉,丘福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云绫抽回凤鸣剑,漠然地看着丘福身躯倒下,抽搐几下后,彻底没了声息。 她长剑斜指地面,缓缓地转过身子,看着犹未回过神来的一众黑衣人,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杀意。 这一切看似过了许久,实则不过发生在短短数息之间。 云绫这暴起的一击,令得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 不知是谁先动了,黑衣人顿时作鸟兽散,眨眼间没入山林没了踪影。 云绫也不追击,散去一身杀意,快步赶到李思道身侧,一把将摇摇欲坠的他扶住。 李思道只来得及说了声“师妹好生厉害”,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云绫见此心下大急,赶忙呼喊阴世师出来帮忙,一起将李思道给扶进了庙里。 而后,她寻到自己的小包袱,好一阵摸索,终于掏出一只小瓷瓶,正是那回春丹。 待李思道服下,气息稳定下来,云绫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粗气来。 不通武道的王家兄妹这会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带着他们的小厮忙里忙外的生火、烧水。 阴世师则坐在云绫身旁,看了眼刚刚出去的王家兄妹,这才悄声说道:“云绫姑娘,我看这伙人未必是冲着王家财货来的。” 云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也悄声回道:“今次怕是我们带累了王家一众,唉……” 云绫坐下后就在回想黑衣人的路数,只觉与前些时日在济南城外袭击她的人是一伙的。 阴世师见云绫已有成算,便不再多言,主动照顾起李思道来。 待王家兄妹回来,云绫不藏着掖着,语带愧疚地说道:“这些人恐怕是冲我们三人来的,今日倒是连累你们了。” 闻言,王家兄妹相视一眼,王孟青就要说话。 不过王孟瑾拦住了她,开口说道:“看来这些人是与你的任务有关了,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妹做的?” 云绫摇了摇头,说道:“些许个宵小我还应付得来,倒是孟瑾哥你们,如今护卫尽皆折损了,可要我护送你们一程?” 王孟瑾轻笑一声,说道:“无妨。天明之后我与阿青便返回临近的县城,些许货物罢了,无需在意。” 说罢,他看了看小脸都快皱成一团的云绫,又笑道:“云绫,你不必为此介怀。我们行商走南闯北,不时便会遇上各种危险之事。护卫们每趟出来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王家也为他们的家人准备了丰厚的抚恤。你放心便是。” 闻言,云绫心中稍微好过了些。 一时间,三人间沉默了下来,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王孟青才担忧地说道:“小云绫,你这趟任务很危险吗?” 原本应该没什么危险的,不就是去镇远镖局送个信,顺便试探一二罢了。 如今看来,这一路怕是难以太平。 因此,云绫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王孟青见了,顿时有些急了,开口道:“小云绫,要不就不做这趟任务了吧?大不了回去让楼主凶一下,反正楼主那么疼你,也不会真把你怎么着的。” “那可不成!师父第一次交给我任务哩,怎能半途而废,没的让师父和师姐们笑话!” 云绫闻言,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见自己劝不动,王孟青又看向自家兄长,希望他也帮着劝一劝。 相比于自家妹妹,王孟瑾作为家中长子,显然有他的一套处事原则。 他并没有如妹妹所愿劝云绫放弃任务,反而自怀中掏出了一方令牌交予对方。 云绫不明所以地接过,看向王孟瑾,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这方令牌可以调动王家各地商号的资源,希望能帮得上你。”王孟瑾含笑说道。 闻言,云绫顿时有些无语,出门一趟,这是收到的第二块令牌了。 谢过王孟瑾的好意,云绫还是珍而重之的将令牌收入怀中。 王孟瑾随即让王孟青去帮忙照看李思道,自己则带着小厮们去收敛庙外的尸首。 李思道那儿只是脱力,服了回春丹后,很快便苏醒过来,寻了处角落默默打坐调息,恢复体力。 云绫真气损耗了十之七八,见众人各自忙碌,她也抓紧时间打坐恢复。 于是她寻了个角落盘膝坐下,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修炼起来。 不多时,她便感受到自丹田内涌出一股暖流,沿着经脉开始快速运转。 片刻后,云绫陡然察觉出一丝异样,体内的真气运转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不受她控制,冲刷得她的经脉隐隐作痛。 云绫心中大惊,还以为自己练功出了什么岔子,赶忙在心中呼叫玲珑。 玲珑其实是随时监控着云绫的身体状况的,当即安抚起云绫来。 【不要惊慌,这只是即将突破而已,赶紧收摄心神!】 闻言,云绫心安不少,却也疑惑起来。 她两月前才刚刚突破到《明玉剑典》第二重,眼下还在巩固的时候,怎么就莫名其妙又要突破了呢? 而且此时的状况与上次突破之时截然不同,上次可没有真气不受控制的情况出现。 云绫将疑惑问出,玲珑则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我没说是《明玉剑典》要突破了啊,你又不是只修习了这一种功法。】 云绫心思一转,当即明白玲珑所说的是《明神诀》要突破了。 果然,云绫刚想明白,眉心紫府当中便涌出一股精纯的气息,瞬间安抚住不受控制的真气。 而后,紫府当中涌出的气息源源不绝,裹挟着她的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之中,舒服得云绫恨不能呻吟出来。 待真气在四肢百骸游走一圈后,双方陡然分开,各自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云绫仔细感知了一番,惊觉她的周身经脉比之从前更加坚韧宽阔,真气游走其间更为迅速,按照《明玉心经》行功毫无阻滞感。 若说之前她的经脉还是山间小道,眼下她的经脉就是坦坦荡荡的官道了。 见此,云绫心下欢喜,细细体会下,她竟冥冥中感觉摸到了《明玉剑典》第三重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过去。 要知道她突破到第二重满打满算也才两月有余,如今眼瞅着就要突破到第三重了,这教她如何能不欢喜呢。 未曾想《明神诀》竟还有这等妙用,云绫忍不住在心里感谢起玲珑来。 【你不必感谢我,《明神诀》是傅恒留给你的,要谢的话以后见了面你谢他便是。】 “以后见面?以后我能见着他?” 自觉失言的玲珑赶忙转移话题,不去回答这个问题。 【三年时间才将《明神诀》修到第二重,你可得好好努力才行。】 “我怎的不努力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等着,就为了那三道紫气哩。” 云绫对此可是不服气了,在她想来若是每日能多几道紫气,说不得她早就修到第二重,甚至第三重了呢。 她却没留意到,话题已经玲珑转移走了。 【赶紧收摄心神专心修炼吧,刚刚突破,正是需要巩固的时候。】 闻言,玲珑也不再多想,收摄心神专心修炼起来。 她却不知道,她突破之时可是惹出了不小的动静。 第19章 嵩阳五剑 王家兄妹与阴世师本是在各自忙碌,李思道也在专心调息。 突然,一股颇为浩瀚的气息自角落中传来,李思道率先感知到转头看去,随后便是王家兄妹与阴世师等人。 只见云绫神色肃穆地盘膝而坐,发丝飞舞,面色潮红,周身气势澎湃,隐隐有微光散发而出。 更神奇的是,在她眉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形似火焰的印记,随着她额前发丝的舞动而时隐时现。 众人不明所以,尽皆担心起来,唯恐是云绫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什么暗伤,此刻正在发作。 在场懂得武道的李思道起身走到近前细细查看,旋即暗舒了一口气,安抚起众人来。 “云绫师妹眼下气息强劲有力,周身气势外溢,想来是正在突破当中,我等小心一些,莫要惊扰了她。” 说罢,他就近盘膝而坐,默默为云绫护法。 其余众人则齐齐停下手头的事务,寻了个远离云绫的角落坐下,一边留心着这边的情况,一边默默休息。 直到天色大亮之时,云绫身上的异状才消退下去,她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抹精芒在她眼中一闪而逝,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神采奕奕。 她看了眼不远处盘膝打坐也才刚刚睁眼的李思道,心知对方是在为她护法,不由唇角微扬,冲对方露出一个笑脸。 李思道见此,也露出了笑容,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二人齐齐起身,也惊醒了远处的众人,众人齐齐围了过来,王家兄妹关心着云绫的身体,阴世师则含笑看着众人的动作。 末了,李思道冲云绫抱拳道:“恭喜云绫师妹修为突破,更进一步!” 云绫挠了挠脸蛋,抱拳还了一礼,笑道:“也要多谢李师兄为我护法了!” 如今众人都已醒来,于是合力将王家护卫们好生安葬,至于黑衣人则是随意挖了个坑埋上便罢。 山神庙前,王孟瑾带着妹妹和小厮与云绫一行道了别,拨马往山下而去。 云绫骑在马上就那么望着,直至再看不见兄妹俩的身影才作罢。 她看向身后的李、阴二人,道了声“走吧”,随即一马当先,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李、阴二人当即打马跟上。 ----------------- 有了山神庙这么一遭,云绫心知自己一行已被魔门盯上,唯恐路上再有不测,于是不顾马力损耗,一路快马加鞭赶路,没几日便到了温县附近。 “云绫师妹,前头便是温县了。自温县南下于孟津渡河,便到雒阳地界了。” 李思道驻马观望片刻,转头对云绫说道。 眼下临近午时,云绫思虑片刻,问道:“李师兄,到孟津还需多久?” 李思道抬头看看日头,心中默默算了算脚程,应道:“若不入温县直接南下,日落前可到孟津,孟津亦有驿馆。” 闻言,云绫又看了看阴世师,见他神色如常未见疲态,当即有了决定。 “那便不入温县,直接南下吧,路上寻处林子先对付一口,夜里便宿在孟津了。” 说罢,她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南而去。 李、阴二人见此,也无异议,打马紧随其后。 在云绫一行南下之时,温县之中也走出一支队伍。 打头那人二十七、八年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劲装,手持长剑,面相坚毅中又带了些木讷。 在他身后,则有四名同样装扮之人骑马跟随,年纪都在二十四、五上下。 五人纵马一路疾驰出城,即便险些冲撞路人,他们也是不管不顾,直接离去。 那险些被撞的路人正要破口大骂,却被他的同伴拦住。 只闻同伴说道:“莫要找事,那可是嵩阳五剑!” 闻言,那路人面色一凝,冷汗瞬时落下,看着五人远去的方向,悄摸地啐了一口,旋即拉着同伴匆忙走了。 嵩阳剑派乃是中原五大派之一,内门弟子上千,外门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其山门位于嵩山之上,雒阳周边正是其势力范围。 掌门何千秋如今五十有五,早年以嵩阳剑派绝学《纯阳无极剑》名动江湖,乃是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 其门下亲传弟子五人,个个皆有后天境中品修为,大弟子严邵光更是半只脚踏入了后天境上品,可谓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何千秋近年一心修炼,欲要冲击宗师之境,故而时常闭关,门中事务多委派于门下弟子打理。 是以,严邵光师兄弟五人时常在外行走,凭借高深的修为和狠辣的作风,闯出了个“嵩阳五剑”的名头。 不过,正因他们作风狠辣,近年来也为嵩阳剑派招惹了不少非议,雒阳左近百姓多是敢怒不敢言。 “大师兄,今次任务完成,我等也该筹备着南下参加演武大会了吧?” 说话之人乃是二弟子何求光,面目清秀白净,行事做派常常被误认为富家公子。 话音刚落,老三赵炳光、老四刘筠光以及老五朱友光也纷纷出声询问。 见师弟们都在询问,严邵光微微颔首,沉声道:“可。” 老三赵炳光平素最是活跃,此时不无惋惜地说道:“可惜我等兄弟已年过二十,否则凭借大师兄的一手纯阳无极剑,今次魁首之位必属大师兄无疑。” 说罢,他还似模似样地冲着严邵光拱手行了一礼。 严邵光却是面无表情,未作理会,只一心赶路。 赵炳光倒不以为意,他对大师兄的性子是了解颇深的,那是能动手绝不多话,能弄死绝不留活口的主。 老四刘筠光见此哈哈一笑,抚了抚他的络腮胡,笑道:“哈哈~上届魁首公孙玉瑶如今创立了明玉楼,说不得她的门下今次也会参加,届时或可有幸一睹芳容呢!” “传闻惊鸿仙子公孙玉瑶貌若天仙,不知她的弟子是何模样,若是模样不差,娶回山门也是不错,嘿嘿!” 接话的是老五朱友光,身材圆润,小眼塌鼻,平素最是好色。 闻得老五之言,赵炳光也是畅快一笑,说道:“听闻明玉楼门下只得五人,皆是国色天香。我们兄弟也正好五人,如此……哈哈~” 一时间,四个师兄弟皆是一阵大笑,内里意味只怕谁听了都会明白。 唯有老大严邵光仍旧不苟言笑。 待四人笑过,严邵光才沉声道:“行了!公孙楼主怎么说也是江湖前辈,我等岂可如此背后调笑她的弟子!” 末了,严邵光嘴角一扬,接着道:“况且,模样究竟如何我等皆未见过,江湖传闻多不可信,还是待见过再说罢!” “大师兄所言在理,还是需见过才是,哈哈~” 赵炳光说完,师兄弟几个又是一阵大笑。 ----------------- 午时前后,云绫三人寻了小树林准备对付一口午饭。 他们刚取出干粮和清水准备用饭,林子外又传来了几人说笑的声音,正是严邵光师兄弟五人到了。 他们五人一路南下,也正在此时准备入林歇息一番,避避日头。 云绫见来人个个气息旺盛,龙行虎步,顿时心下警觉,暗暗起了些戒备之心。 她看了一眼同样心怀戒备的李思道,后者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阴世师几分。 严邵光等人也早已发现云绫一行,不过他们并未过多关注,在雒阳周边除了镇远镖局外,他们谁也不怕。 不过,当他们多走了几步,看见云绫面貌时,顿时有了种惊艳的感觉。 老五朱友光更是小眼都睁圆了,眼中精光闪过,大为意动。 他看了看师兄几个,见他们虽然看似在整理干粮,眼神却时不时往云绫身上瞄,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他脱离队伍,一脸和善地走到云绫三人身前,拱手行了一礼,笑道:“在下朱友光,乃是嵩阳剑派门下!见过三位!” 说话间,他还不时拿小眼上下打量云绫,越看心中越是难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绫虽然留意到朱友光打量她的目光,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拿眼去看李思道。 李思道略一颔首,换上笑脸,起身抱拳道:“原是嵩阳剑派高足,失敬失敬!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朱友光正打量着云绫呢,闻言看也不看李思道,随口敷衍道:“无事,就是过来看看,看看!” 见此,李思道面色不好,挪了一步挡在云绫身前,笑道:“既然无事,那阁下还是请回吧,我等兄妹尚需赶路,不便耽搁。” 说罢,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胖子,眼神颇为锐利。 云绫与阴世师此时也收起了干粮,起身准备离开,毕竟有要事在身,他们也不欲多生事端。 可惜,他们不欲生事,事却要找上他们。 朱友光好好的欣赏美人,却被李思道挡了视线,又听出了李思道话中的软钉子,顿时就怒了。 他看着李思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今日头正盛,兄弟你走便走了,又怎么忍心让如此娇美的小娘子顶着日头赶路呢!兄弟若有急事,自去便是,在下不才可代为照顾照顾这位小娘子,兄弟意下如何?” 说着,他还偏过头去张望云绫所在,眼中的淫邪之意不再有丝毫掩饰。 本不欲惹事的云绫此时也是脾气上来了,将小包袱往阴世师怀里一扔,上前一步就要发难。 好在阴世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示意看看再说。 此时,李思道看了看朱友光,又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四人,收起了笑意,沉声道:“阁下如此行事,只怕有辱嵩阳剑派的名誉吧。” 朱友光闻言,大笑起来,回头看向严邵光几人,说道:“师兄,他说我有辱师门名誉诶!哈哈~” 话音刚落,除了严邵光,赵炳光三人都是一阵大笑。 李思道如今也看明白了,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他也不再多言,默默退回云绫身侧,将他的亮银枪提在了手里。 第20章 碧波掌逞威 “左近无人,老规矩,动作利索点。” 严邵光面无表情地看了云绫一眼,沉声吩咐一声,自己仍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的意思。 或许在他看来,云绫三人还不值得他亲自动手吧。 赵炳光三人闻言点了点头,当即起身向云绫三人走来。 见此,阴世师自觉地后退几步,后退前还在云绫二人耳旁轻声道:“先下手为强,拿下这个胖子再说。” 云绫看了李思道一眼,示意其保护阴世师,随即她看向了仍在放声大笑的朱友光。 她还记得师父说过嵩阳剑派的事,中原三宗五派都算得上是名门正派,行事光明磊落,未曾想这嵩阳剑派倒出了些不肖子弟。 不过,对方到底是大派子弟,云绫也不准备与他们不死不休,还是小小教训一番为好。 想罢,云绫将凤鸣剑往地上一插,清喝一声,脚下一蹬,身形瞬间窜出,一掌直取朱友光胸前要穴。 朱友光未曾想到云绫速度这般快,仓促之下运起真气应了一掌。 一声爆鸣后,朱友光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眼中尽是惊诧。 云绫还记得阴世师所言,欺身上前,又是一掌拍出。 朱友光这次有了防备,鼓足真气伸手接下云绫一掌。 顿时,一股巨力沿着他的手臂传来,剧痛过后,他惨嚎一声倒飞出去,直直砸向赵炳光等人。 云绫转瞬之间收拾了朱友光,以致于赵炳光等人都不及反应。 眼见朱友光倒飞过来,赵炳光匆忙将他接住,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力,震地他连退十数步方才止住,眼中惊骇莫名。 云绫可不管他们作何想,击退朱友光后又攻向何求光、刘筠光二人。 二人还在转头看老五的情况,忽觉劲风袭来,当即各自反应,避过云绫的攻势。 一击不中,云绫旋即一掌就近攻向刘筠光面门。 在刘筠光眼中,这一掌似缓实急,眨眼便到眼前。 他惊呼一声,本能地腰间一折,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 云绫见何求光、赵炳光双双赶到,当即抽身飞退而去,在十数步外静静地看着几人。 严邵光见师弟们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这下也坐不住了,飞身拦在了何求光等人身前。 “姑娘好身手啊,如此年纪就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不知姑娘师承何方高人?” 云绫此时尚在气头上,闻言也不答话,只静静地看着严邵光几人,真气运于掌中含而不发,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何求光四人见此,又欲上前动手,却被严邵光抬手拦下,淡淡地说道:“你们不是对手,我来。” 四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一旁,刘筠光则坐到朱友光身后为其运功疗伤。 严邵光此时心念百转,从方才的交手中他得看出云绫掌法精妙、真气充盈,如此年纪能有这等修为不可能是小门小派出身。 他方才出言试探,对方却不答话,一时间让他有些犹豫不定,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云绫来,希望能看出些门道来。 云绫见对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想起先前那个胖子的龌龊心思,当即愈发恼了。 只见她清喝一声,脚踏流云步,眨眼便出现在严邵光身前,酝酿多时的一掌直直拍出。 严邵光正寻思眼下局面该如何解决,云绫已经欺身攻来,他也不得不应招。 掌风扑面而来,不及多想的严邵光将头一偏,同时抬手轰出一拳,攻向云绫腰腹。 云绫无奈,将手一压,正按在严邵光手腕处,止住了对方的攻势,同时踏前一步,抢占有利身位。 严邵光自然不欲让云绫如愿,出拳的同时脚下也是丝毫不让。 一时间,二人脚下你进我退,手上拳来掌往,于方寸间闪转腾挪,眨眼便拆过十数招,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一番拳脚攻防看得围观之人心下频频叫好,眼睛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的一招一式。 又过数招,云绫突然跳出战圈,与严邵光拉开了身位。 就在严邵光举棋不定时,云绫一声清喝,脚下一个错步欺身而上,置于腰间的右手轻飘飘地送出一掌,直取严邵光胸膛。 严邵光见这一掌绵软无力,心中倍感疑惑,只当是云绫气力不济所致。 可是,当他蓄力轰出一拳准备结束战斗时,却惊觉一股巨力自手上传来,迫得他连退数步方才止住,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绫,惊呼道:“三叠浪!你是公孙家的人!” 闻言,刚刚稳住身形的云绫轻哼一声,应道:“算你有见识!” 见此,严邵光面露苦笑,暗道果然不是小门小派出来的,只是这个背景是不是太大了点。 倒不是他有见识,而是江湖中谁人不知辽东公孙氏赖以成名的绝技除了《沧浪诀》心法,便是两门掌法。 《惊涛掌》霸道刚猛,《碧波掌》灵动迅捷,正合一刚一柔之道。 这两门掌法也并非毫无变通,《碧波掌》便有一招三叠浪,将掌力分作数股,如同波涛般层层相叠,一浪更比一浪高,初时不觉,最后掌力叠加却刚猛异常直可裂地断流。 方才拳掌甫一接触,严邵光便感到云绫掌力之刚猛如同惊涛拍岸,一浪未退,一浪又到,转瞬间便将他拳上的力道震碎。 若非他反应及时,脚下连连后退,将入体的掌力引导至地下,只怕此刻他早已筋骨断裂了。 此时,严邵光已有退意,就要抱拳服软。 哪知云绫正在气头上,话音刚落又攻了上来,丝毫不予严邵光说话的机会。 无奈,严邵光只得再次应招。 二人互拆十数招,云绫再次跳出战圈,严邵光顿觉汗毛倒竖,全力运转真气,准备迎接三叠浪的攻势。 云绫却是眸子一转,嘴角一扬,一个闪身,转瞬再次欺身上前。 她脚踩流云步,身形忽左忽右,待到近前,眨眼间便拍出十数掌。 一时间上下左右掌影幢幢,虚虚实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正是一招碧波连天! 严邵光本是运足真气严阵以待,此时顿觉胸中憋闷无处发泄,只得大喝一声轰出一拳,直直撞入掌影中心,想要一力降十会。 他哪里想到,碧波连天本就是诱敌之策。 见严邵光上钩,云绫手掌一翻,拿住严邵光手腕,顺着对方的力道一个转身,抬脚攻向其下盘,同时手上用力。 登时,严邵光便被摔飞出去。 半空中,严邵光腰腹发力,一记千斤坠险之又险地落地,又踉踉跄跄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然而,云绫早已踩着流云步追了上来,置于腰间的右手再次轻飘飘地送出一掌。 见到如此熟悉的画面,严邵光亡魂大冒,咬牙扭动腰身避过要害,左肩却是正中这一记三叠浪。 顿时,掌力破开护体真气,裹挟着一股浑厚的真气侵入体内。 “咔嚓”一声,严邵光只觉左肩一阵剧痛,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面对云绫随后袭来的鞭腿,他只能探出右手格挡,顺势飞身退走。 站定时又是一阵麻木,整条右臂都在微微颤抖。 云绫见好就收,脚下一点,飞身退回李思道二人身前,静静地看着对面几人。 何求光此时已赶到严邵光身侧,只留下赵炳光为疗伤的二人护法。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绫,一边默默将严邵光挡在身后,唯恐云绫趁势抢攻。 半晌,缓过一口气的严邵光上前几步,扶着受伤的左肩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绫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娇声应道:“哼!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绫是也!” “今日我那兄弟言语有失,冒犯了姑娘,他已为姑娘所伤,严某也代他受了姑娘一掌,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严邵光拦下正欲说话的何求光,看着云绫语气淡淡地说道。 闻言,云绫又是一声轻哼,不置可否。 见状,严邵光不顾何求光阻拦,弯腰行了一记大礼,以表诚意。 云绫见此眸光微动,旋即笑道:“看你这么有诚意,那成吧!反正那胖子也受了本姑娘一掌,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了!” 说罢,她抱拳一礼,眼神示意李思道二人。 二人当即翻身上马,当先向树林外退去。 待李思道二人离开一阵后,云绫这才翻身上马,高声道:“山高水远,各位后会有期!哦,是后会无期!” 说罢,也不理会严邵光等人,打马向李思道二人追去。 望着云绫渐渐消失的身影,正为严邵光处理伤势的何求光悄声道:“大师兄,此事就这么算了?” 严邵光也死死地盯着云绫离去的方向,闻言轻哼一声,回道:“哼,今日失了先手,日后再与她分说不迟!” 此时赵炳光凑了过来,担忧道:“没想到随便遇上个小美人竟是明玉楼门下,看她那架势,怕是身份还不低。就这么放走了,若是回头她去玉麟卫告上一状,只怕师父也不好保咱们啊。” 闻言,何求光也看向严邵光,眼中难掩担忧之色。 严邵光却不以为意,哼哼两声,说道:“玉麟卫?哼哼,他们如今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这事!” 何、赵二人相视一眼,都不明白严邵光之意。 “大师兄何出此言?玉麟卫怎么了?”赵炳光藏不住话,当即问道。 严邵光微微一愣,自觉失言,旋即恢复木讷模样,淡淡道:“江湖那么大,每日有多少事,玉麟卫又有多少人,似这等小事玉麟卫岂会多管?” 见大师兄这般说了,何、赵二人这才稍稍放心。 严邵光则神色莫名地看着云绫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第21章 镇远镖局 云绫出了树林便见到等候在道旁的李思道与阴世师,三人会合后,一道向南而去。 阴世师不无感慨地说道:“想不到嵩阳剑派弟子竟是这等做派,看那五人模样,只怕平日里没少行这等事。” 闻言,李思道也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云绫轻笑一声,说道:“想那嵩阳剑派弟子数千,出几个不肖子弟也是在所难免的。回头见了师伯,高低我得告上一状,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师妹方才不是说就此揭过吗,怎么……”李思道瞪大了双眼,一时有些语塞。 云绫看了眼李思道,娇笑一声,说道:“我说今日之事就此揭过,那往日之事呢?李师兄信他们往日里都是规规矩矩的?” 见李思道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云绫与阴世师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云绫心里此时却想着:哼!敢肖想本姑娘,高低得教你们脱层皮! 在孟津驿馆宿了一夜,云绫三人次日一早便乘船渡过黄河,继续南下雒阳。 作为天下之中,雒阳城自古便是天下机枢所在,兵家必争之地。 三人一路南下,过孟津关时,云绫问起雒阳过往,她对这座千年古城可是好奇得紧。 这段时日相处,阴世师早已习惯云绫不时的发问,主动为她讲解起雒阳的历史,听到精彩处云绫也少不得要赞叹两声。 一旁听着的李思道却意外地看了阴世师一眼。 阴世师的讲述云绫或许只是当故事听,但常在军中行走的李思道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只因阴世师不仅讲了雒阳城的发展史,还顺带将雒阳周边地势一并介绍了一番,其中何处险要可以屯兵、何处隐蔽可以屯粮,不一而足。 李思道一边听着,一边寻思难怪父亲重视阴先生,果真是有大才在身的,同时他也将阴世师话语中涉及军事的部分用心记下。 路过金墉城时,正有一支哨骑出城,向北疾驰而去。 云绫顺势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城,顿时被它高大坚固的城墙所吸引,忙问阴世师那是何处。 阴世师看了一眼,回道:“那是金墉城。” 说罢,感受到云绫求知的目光,阴世师捋了捋胡须,又介绍起这金墉城来。 金墉城始建于汉魏时期,乃是作为拱卫雒阳西北方的军事堡垒而存在。 后来雒阳几经战乱,在前朝之时仅剩下断壁残垣,唯独金墉城还屹立不倒。 大周立国后,太祖重建雒阳城,将旧址西迁,是以金墉城便从雒阳西北换到了雒阳东面,距雒阳城约三十里。 如今,金墉城仍是雒阳左近重要的军事要塞,只有军队驻守,不许平民入内。 闻言,云绫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那高大的城墙,赞了一声:“果是一处要塞哩!” 或许是临近此行的目的地,云绫今日心情格外愉悦,问题也多,都有阴世师为其一一解答。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城下。 此时城门处已无多少百姓进出,守城的戍卒也显得有些慵懒。 交了入城税,三人在城中馆驿安顿妥当,等候晚饭时云绫问起了拜访镇远镖局之事。 她第一次拜访别派,着实是没什么经验。 作为在座最有学问的人,阴世师当仁不让的作起了先生。 只见他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正式拜访礼当在午时之前送上拜帖,而后携礼登门。不过姑娘此行乃是紧要之事,倒也不拘于此。前日在下已备好拜帖,饭后可让大郎走上一遭,说明原委,咱们明日一早即刻登门拜访。” 说罢,他看向云绫,等待她的决定,李思道也一同看了过来。 面对二人的注视,云绫略一思索,便同意了阴世师所言。 饭后,李思道接过拜帖,径自出门而去,云绫与阴世师则各自回房等待消息。 房中,云绫坐在榻上,手肘杵着膝盖,手掌托着脑袋,眼神空空,不知又在寻思什么。 【别发呆,有空不如练功。】 脑海中突然传来的声音激得云绫身子一颤。 “玲珑,人吓人会吓死人哩,下次说话前能不能先吱一声?” 【吱!很遗憾,我不是人,并不能吓死人。】 闻言,云绫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 玲珑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自从上次突破后,你就懈怠了,这可不成。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得支棱起来才行。】 “你看啊,我突破到第二重后,才过了两个多月,就摸到第三重门槛了,这还不能说明我努力吗?咱得劳逸结合哩。” 【那是机缘巧合,你以为什么时候都能有这种机缘的?】 说到这,云绫顿时有了兴趣,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好玲珑,你看啊,上次《明神诀》突破后我真气长进了那么多,那你有没有……” 【没有!即便有,现在也不能教你!】 不待云绫说完,玲珑便急匆匆地否认了。 云绫顿时有些泄气,讪讪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教啊?你不是一直让我努力修炼吗,有好法子怎的还不教了哩?” 【跟你说过了,我现在还不完整,好些资料都是缺失的。】 “那便这样罢,今日我不想修炼,你别再催我哩。” 云绫身子向后一倒,双手打开,直接摊在床上,嘴里还不忘叹了口气。 玲珑见她这样,很是无奈,半晌都没言语。 就在云绫迷迷瞪瞪时,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我是来辅助你的,帮你快速提升修为本就是我的任务。我不是不愿教你,而是现在教了你也学不会。】 【傅恒留给你的《明神诀》虽然不是最顶级的功法,却是眼下最适合你的。】 说完这些,玲珑也不管云绫听没听进去,彻底噤声了。 ----------------- 月亮初升之时,李思道回来了。 三人在阴世师房中会合,一起商议明日的行程。 李思道率先表示拜帖送得一切顺利,镇远镖局管事一听是公孙家来人,当即便约定了登门的时辰。 同时,他也将在镇远镖局发现的异样说了出来。 原来他到时,镇远镖局内外正一阵兵慌马乱的,所有人神色都显得颇为凝重。 见他驻足门前,很快便出来了一名管事询问他来此的缘由。 李思道将拜帖递上,并将云绫所给的信物一并出示,那管事当即将他请进门内,吩咐人好茶招待着,那管事则拿着拜帖径自转去了内院。 镖局众人没有因为李思道的出现而有所收敛,仍旧是那副兵慌马乱的模样,这不得不让李思道起疑。 他有心找人询问一二,却又自觉不妥,只得将这份心思按下。 没一会儿,那管事便出来了,先是一番告罪,随即与李思道约定了登门的时辰。 李思道见镇远镖局上下忙碌的模样,也不好久留,事情办妥便告辞回来了。 听了李思道的一番描述,云绫不禁说道:“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杨元泰的事了?不应该啊,杨元泰和他仅剩的几个手下都在师伯那儿呢,师伯和师父既然让我来报信,当是不会让杨元泰私下联系镇远镖局才是啊。” 闻言,李思道也想不明白。 于是,二人齐齐看向阴世师,眼神灼灼。 阴世师一手捻须,一手轻叩桌面,沉吟不语。 半晌,他才轻声说道:“如大郎所言,镇远镖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慌乱。既然公孙大人不会让杨元泰私下与他们联系,那定然就是其内部的问题。” 说罢,他看了看云绫二人,接着道:“镇远镖局与嵩阳剑派同为中原五大派,又都身在河洛之地,平素只怕难免会有冲突。就前次遭遇的那五名嵩阳剑派弟子来看,如今的嵩阳剑派行事未必那么光明磊落。” 云绫摩挲着下巴,闻言轻轻皱起眉头,嘀咕道:“先生的意思是嵩阳剑派在找麻烦?” “不知,只是有这种可能。” 阴世师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末了,他又说道:“明日登门只怕未必便能风平浪静,姑娘还需小心些为好。” 云绫点了点头,随即回过味儿来,看向阴世师问道:“明日先生不与我同去?” “在下不通武道,若是有事只怕累得姑娘束手束脚,还是在驿馆等候为好。” 闻言,云绫了然地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她看向李思道说道:“既如此,明日李师兄也不必随行,我自去登门拜访便可。” 李思道神色一变,就要说话。 云绫却摆了摆手,接着道:“李师兄明日可在城中打听打听,看看这镇远镖局究竟出了什么事,也好为后续作打算。” 话已至此,李思道也只得应下,只是担忧之意仍是不减。 阴世师看出了李思道的担忧,轻笑出声,安抚道:“如此安排还是妥当的。大郎也不必过于担心,云绫姑娘有公孙氏家主令牌在手,即便真的有事,料想也没人真敢为难于她。” 云绫只是自恃修为,才敢独自一人前往,还真没想起家主令牌来。 听阴世师这么一说,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当即将家主令牌掏出来,在李思道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见此,李思道这才神色稍好,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若是有事大可直接遁出城去,他自会护着阴先生前去寻她。 云绫自是一一应下。 眼看天色不早,三人又合计一番若是被迫分开要如何会合,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回到房中,云绫还在寻思镇远镖局到底会出什么事,让堂堂一个中原五大派上下慌乱到不顾外人在场的地步。 可惜,她左右寻思无果,反倒沉沉睡了过去。 第22章 登门拜访 翌日一早,李思道按计划出门打探消息,云绫则带上阴世师准备的礼品出发前往镇远镖局。 云绫走在大街上还在寻思今日这一遭可能遇上什么事,却没注意到街角有一双眼睛正时刻关注着她。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赵炳光注视着走过的云绫,不禁喃喃出声。 他本是前往医馆为严邵光和朱友光取药疗伤的,不意在路上撞见了云绫。 不过他自知不是对手,没有露出敌意,这才躲过了玲珑的预警机制,没教云绫发觉。 眼见云绫走进镇远镖局,赵炳光这才匆匆赶回去报信,连取药的事都抛到脑后了。 此时云绫已在管事的接引下坐在了待客厅中等候,自有下人奉上香茗侍候。 不多时,屏风后转出一美艳妇人,笑盈盈地招呼道:“贵客远来,有失远迎,还请贵客莫怪!” 说罢,妇人款款走到上首位置安坐,笑盈盈地看着起身行礼的云绫。 云绫行完一礼就坐,不自觉暗中打量起这妇人来,瞧着约莫三十余岁年纪,一身绫罗绣袍贵气逼人,此刻满面笑容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云绫心中疑惑,她来拜访镇远镖局总镖头,出来的怎是这样一个媚眼妇人呢? 妇人对云绫的打量也不以为忤,仿佛看出了云绫的疑惑,笑盈盈地说道:“奴家娘家姓王,是这镇远镖局的当家主母。本来贵客临门该是我家老爷亲自招待的,只是我家老爷偶感风寒,委实不便待客,还请姑娘莫怪才好。” 闻言,云绫更是不解,心中也暗暗警觉起来。 杨天志作为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说什么偶感风寒云绫是万万不信的,但内里究竟有何状况眼下却还琢磨不透。 云绫看着上首的美艳夫人,想来这就是杨天志的夫人了。 心念百转之际,云绫不忘此行目的,抱拳一礼,道:“原是杨夫人当面,公孙云绫这厢有礼了!” 一听这话,杨夫人瞳孔一缩,不由问道:“不知公孙姑娘与当朝燕国公是何关系?” “云绫自幼失了双亲,幸得师公怜惜,养在家师膝下,勉强上了个族谱罢了。” 闻言,杨夫人眼角一抽,暗道什么叫勉强上了个族谱罢了,世家大族的族谱是那么好上的吗。 不过她也想起了当年的江湖传言,说是公孙家大小姐公孙玉瑶收养了一个孤女,想来就是面前这姑娘了。 杨夫人心中这般想,嘴上却还是要恭维客套几句的,态度也比一开始更加谦和温柔。 云绫见此,暗道阴先生教的法子还是很好用的,既表明了背景,又不让人觉得失礼。 二人客套几句后,杨夫人问起了云绫此行的目的。 云绫拿眼看了看周围侍立的下人,没有接话。 杨夫人见此,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名四十来岁的管事在跟前听用。 见云绫看来,杨夫人仍是笑盈盈的,说道:“老杨是跟随我家老爷的老人了,公孙姑娘不必忌讳,有事不妨直言。”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来前安世舅父特意嘱咐我我当面说与杨总镖头知晓,不知夫人可能通融?” 见云绫搬出了公孙安世,对这位如今执掌玉麟卫的朝廷重臣杨夫人还是知晓的,当即为难起来。 侍立在侧的老杨见杨夫人面露难色,微微上前一步,开口道:“还请贵客莫怪,老爷如今正卧床养病,委实不便见客。如今府上诸事皆有夫人做主。” 云绫看了一眼这老杨,却并未接话,而是看着杨夫人静候她的答复。 杨夫人此时也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开口答道:“公孙姑娘不妨说与奴家知晓,若奴家实在做不得主,再去寻老爷决断也不迟。” 云绫嘴角一扬,露出一抹讥讽之意,笑道:“云绫虽是初出茅庐,却也不是好糊弄的。堂堂镇远镖局总镖头,天下有数的半步宗师,却因偶感风寒而卧床养病,夫人以为这话说出去可有人会信?” 闻言,杨夫人与老杨齐齐面色一凝,沉默不语。 云绫也不理会他们,手指轻叩桌案,接着道:“安世舅父差我前来,所为之事可是事关杨府上下性命的大事,杨夫人确定不让杨总镖头出面吗?” 此言一出,杨夫人顿时瞳孔巨震,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却又被一旁的老杨眼神阻止。 杨夫人看了看老杨,又看了看云绫,终是什么也没说,缓缓坐了回去。 云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细细打量起这个老杨来。 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削瘦,也并不高大,穿着一身管事的衣服,气质普普通通,看着似乎不通武道的样子。 留意到云绫的打量,老杨又上前了一步,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贵客出身名门,信口雌黄可有失礼数啊。” 云绫盯着老杨,淡淡道:“看来,此间真正做得了主的是你吧,老杨?”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悄然摸上了身侧的凤鸣剑,气势微放,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 老杨感受到云绫的气势,不禁暗暗咋舌,小小年纪竟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着实超乎他的意料。 见云绫将手放在武器上,老杨赶忙换了副面孔,面带笑容地说道:“还请贵客先收了气势,我家夫人不通武道,莫要惊吓到夫人才是。眼下老爷确实不便见客,何事贵客不妨直言,老奴定会将话带到。” 闻言,云绫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杨夫人,又看了看丝毫不受她气势影响的老杨,暗道这老杨修为不浅呐。 缓缓收了气势,云绫直视着老杨,久久不言。 老杨也任由云绫看着,面带微笑,隐隐将杨夫人护在身后,一动不动。 良久,云绫收回放在凤鸣剑上的手,自怀中掏出一物,正是公孙氏家主令牌。 她将令牌往桌上一拍,淡淡道:“若是今日我一定要见到杨总镖头呢?” 令牌的出现,令老杨脸色骤变。 他是认得这块令牌的,公孙氏家主令牌,见令牌如见家主! 云绫搬出这枚令牌,就是说她如今代表的是公孙氏家主,那可不是镇远镖局能招惹的。 不是说镇远镖局实力不济,而是公孙家背后站着的是朝廷,是玉麟卫,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去招惹公孙家罢了。 如今家主令牌摆了出来,与其说云绫是在跟他们商量,不如说是在命令更为贴切。 云绫一瞬不瞬的看着老杨,直看得后者脊背发凉。 同样看到了这枚令牌的杨夫人反倒没有了之前的慌张,见老杨迟疑不定,她轻咳一声,说道:“好了,老杨,既然公孙姑娘如此说了,那便带她去见一见老爷吧。” 闻言,老杨回头看了一眼杨夫人,旋即吐出一口浊气,冲着杨夫人行了一礼,道:“是!” 老杨又恭敬地向云绫行了一礼,躬身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贵客请!” 云绫起身看了眼仍安稳坐着的杨夫人,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随着老杨一道往后堂而去。 待人都走了,杨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肩头一松,整个人都瘫坐在那儿,哪还有先前贵气逼人的模样。 她嘴唇翕动,低声喃喃道:“泰儿啊泰儿,你怎的还未回来,为娘都不知还能撑到几时了,唉……” ----------------- 云绫随着老杨一路穿过后堂,进了内院,转过一处假山池塘,在假山之后停下。 只见老杨上前几步在假山上一阵摸索,“轰隆”一声,假山下竟开启了一条暗道。 老杨冲云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当先走入了暗道。 云绫见此不由紧了紧手中的凤鸣剑,与老杨拉开五步的距离随其进入暗道当中。 在他们进入后,暗道机关又自行复原,一点痕迹也瞧不出来。 昏暗的暗道中,云绫默默调动真气,心下暗暗戒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的老杨。 老杨只觉如芒在背,却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静静地在带路。 不多时,暗道尽头出现了一扇石门。 老杨在石门前站定,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高声道:“老爷容禀,今日有公孙云绫姑娘持辽东公孙氏家主令牌来访,说是有要事需当面与老爷分说!” 云绫站在五步开外,静静地看着这处。 片刻后,石门缓缓升起,内里传出一道声音来:“公孙姑娘请进!” 云绫听着这声音,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只因这声音听着太过苍老,而且绵软无力,丝毫不似半步宗师会发出来的。 见老杨恭敬地侍立在石门旁并无进入的意思,云绫也顾不得多想,冲着老杨略一颔首便走进了石门之中。 在她进入后,石门又缓缓地降下。 云绫走进石门,入眼的便是一间石室,灯红通明,并无多少装饰,只有一张案几和一张石床。 石床上盘膝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绫。 云绫靠前几步,冲老者行了一礼,语带狐疑地问道:“您就是杨总镖头?” 说罢她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因为据她所知杨天志今年也才四十有五,怎会如此形容枯蒿呢。 孰料老者闻言,竟微微颔首,却并未说话。 云绫见此眉头皱得更紧了,谁能想到威震江湖十数年,一手闯出镇远镖局如今局面的杨天志此时竟会是这等模样。 如今他哪里还有半点半步宗师该有的气势,不知道的还当他只是个风烛残年的寻常老者罢了。 云绫十分好奇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第23章 小孟尝将死 云绫小心地打量完杨天志,神色莫名地问道:“您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闻言,杨天志苦笑一声,声音极为沙哑无力,末了又是一阵咳嗽。 “说吧,公孙家主差你前来,所为何事啊?” 云绫收起震惊的心情,抱拳行了一礼,随即将公孙安世交代的事说了一遍。 杨天志听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云绫见之不忍,上前几步为其抚背,又在案几上接了一杯清水递到其嘴边。 杨天志喝下清水,终于止住了咳嗽,这才抬眼看向云绫,道了声谢,并让云绫在石床边坐下。 待云绫坐好,杨天志缓了口气,徐徐说道:“老夫那岳家当年只是一介小吏,受上官牵连这才获罪流放岭南的。似云阳宝藏这等大事,他们是不可能接触到的,想来当是偶然所得才是。” 说罢,杨天志又咳嗽起来,云绫忙为其顺气。 杨天志摆了摆手,惨笑一声,接着说道:“如今老夫成了这副模样,想来公孙家主也能安心了吧。” 云绫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总镖头莫要误会!师伯对我说杨总镖头江湖人称‘小孟尝’,性情豪爽,最是仗义疏财了。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派我来走上一遭罢了。” 闻言,杨天志微微一笑,道:“承蒙公孙家主看重,也莫再提什么‘小孟尝’了,老夫如今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只等我儿回来好将家业传下去罢了。” 见杨天志面露哀戚,云绫也是心中不忍,她委实想不到威名赫赫的‘小孟尝’会落得如此田地。 方才为其抚背时,云绫便暗中查探过了,杨天志此时体内经脉尽断,丹田碎裂,一身修为尽毁,全凭一股药力支撑着,可谓是油尽灯枯,随时都可能殒命。 不知是何人如此毒辣,要如此折辱一位半步宗师。 待杨天志神色稍好,云绫赶忙问道:“不知是何人将总镖头伤成这样的?若总镖头信得过云绫,尽可说来,云绫回去便报与师伯知晓,调动玉麟卫追查此事。” “你唤公孙家主师伯?这么说来,你是明玉楼主公孙玉瑶的弟子了?” 见云绫点头,杨天志嘴角不由上扬,轻笑了一声。 云绫正不明所以呢,杨天志又叹息了一声,说道:“老夫也不知对方是谁,甚至不知对方是男是女。” 见云绫眼中透露震惊与怀疑之色,杨天志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你师父昔年于我有恩,她的弟子老夫是信得过的,断不会骗你。” 接着,杨天志便将当日的遭遇缓缓说了一遍。 原来半个月前杨天志接到镖师的紧急求援,说是送往雁门关的一批甲胄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一整支押镖队伍。 如今朝廷正在频繁向北方运送军资,很显然北方又要有战事了。 甲胄失窃绝非是小事,杨天志接报当日便匆匆赶往北方。 一通追查下来,最终在太原郊外一处隐秘洞穴中找到了那批甲胄,还有押镖队伍的尸体。 杨天志忍着悲痛埋葬了门人,随后亲自押送甲胄北上,同时派人继续追查是何方势力做下的此事。 可惜,直到杨天志抵达雁门关,也没能查到幕后之人,反而是派出去的人手都没了消息。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杨天志当即启程回返雒阳,唯恐镇远镖局出什么意外。 但是刚刚南下不久,杨天志一行就遭了不测。 先是门人突然高热不退,随即一个个的真气暴动七窍流血而亡,杨天志很快意识到这是中毒了。 没等杨天志查出什么来,他自己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凭借多年苦修的浑厚真气,杨天志暂时压制住了毒性,匆匆赶回雒阳,交代了最信任的老杨几句后便躲进了这处密室当中全力运功驱毒。 然而,杨天志低估了此毒的毒性,任他使尽手段也未能将毒素逼出,反而因此修为尽毁。 听完这些,云绫已是秀眉紧皱,久久无法言语。 杨天志也因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精疲力尽。 “半个月前,那不正是杨元泰遇袭的时候哩……” 云绫皱眉嘀咕了这么一句,听在杨天志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 “看来这是有人在针对我杨家啊……” 云绫不禁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提醒了云绫,她赶忙在心里呼叫起玲珑来。 “玲珑!你快看看,我五师姐给的药里可有能救下杨总镖头的?” 【中毒太深,生机已绝,没救了。】 闻言,云绫颇为失望道:“怎么这样……杨元泰那么重的伤回春丹都救回来了的……” 【我刚才扫描了一下,他应该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这才凭借药力吊着一条命在,否则他早就殒命了。回春丹虽是救命良药,但也救不了一个已死之人啊。】 杨天志歇了一会儿,见云绫的神情,还当是她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出言安慰。 云绫也就顺势收回心思,当即起身抱拳道:“杨总镖头,云绫这便回去将此事报与师伯知晓!至于少镖头何时能回返雒阳,云绫便做不得主了,还请杨总镖头莫怪!” 闻言,杨天志微微颔首,喃喃道:“他在那儿也好,至少安全无虞。” 旋即他在石床一角轻轻一按,石门再次缓缓升起。 走到门边,云绫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杨天志,躬身行了一记大礼,算是拜别这位前辈了,随即同老杨一道离开了此地,石门也在他们身后缓缓落下。 云绫拜别杨夫人,转身出了镇远镖局,一路不停地赶回驿馆。 此时已过晌午,李思道还未回来,阴世师则正准备用饭。 见云绫神色匆匆,阴世师也顾不得一口未动的饭菜了,忙问出了何事。 云绫沉吟良久,这才将在镇远镖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阴世师先是大惊,旋即起身在房中不停踱步,一手捻着胡须,嘴上还在喃喃自语。 云绫看得有些头晕,却又不好打扰,只得收回目光,在心里与玲珑合计此事。 “玲珑,你说会是什么人干的呢?还有这毒,竟然能把一位半步宗师祸害成那样,不知道五师姐有没有办法解哩?”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师父说的那个魔门干的,毕竟追杀杨元泰的好像就是魔门来着,还有山神庙袭击我们的应该也是魔门的人哩。”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哎呀,不琢磨不知道,这一琢磨怎么哪儿哪儿都有魔门的影子哩!” 玲珑已经不想说话了,因为云绫显然只需要一位倾听者。 见玲珑噤声,云绫又唤了两声,得不到回应的她也只得作罢。 恰在此时,阴世师也坐回了桌前,看着云绫道:“云绫姑娘可能确定杨天志命不久矣?”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并将她探知到的杨天志的身体状况细细说了一遍。 阴世师略一颔首,说道:“这么说来,云阳宝藏很可能就与杨家无关了,不过公孙大人只怕会更头疼了。” “先生何出此言?”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声道:“据在下所知,公孙大人本是追查演武大会一事,在路上遇上杨元泰方才出了云阳宝藏一事。” 见云绫点头确认,阴世师这才接着道:“若云阳宝藏与杨家有关,最多不过重兵索拿便是,金墉城就在旁边,随时都可调兵。如今却是杨天志父子接连遇袭,杨天志更是命不久矣,而幕后下手之人却毫无线索。一位中原五大派的首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殒命了,玉麟卫岂能不查。两件都是大事,也都耽搁不得啊。” 听到此处,云绫恍然大悟,不禁为师伯捏了把汗。 “当务之急是将此事尽速报与公孙大人知晓,也好早做安排!”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说道:“我有家主令牌,可调动公孙家一切力量,我这便去寻雒阳城的联络点,让他们动用家族手段通知师伯知晓。” 说罢,云绫告辞一声,便匆匆离了驿馆,在门口正撞上回来的李思道。 李思道还想问云绫何事如此匆忙,不想云绫只是略一颔首便小跑着离开了。 李思道正不明所以时,阴世师将他拉进了房里细细说明了原委,这才为他解了惑。 “想不到最后竟是这样。” 面对一位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殒命,李思道也感慨良多。 阴世师却是望着窗外的天色,神色莫名,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 云绫按照此前公孙安世的指点,很快便找到了公孙家在雒阳城的联络点。 走进眼前的皮货店,云绫打发走热情的店小二,径直走到柜台后的掌柜面前,亮出了家主令牌。 掌柜原本想问云绫看中了什么,一见令牌,顿时瞳孔一缩。 他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随即悄声说道:“请至内堂叙话。” 说着便打开了柜台隔板,引领着云绫从侧门离去。 内堂中,云绫坐于上首,掌柜半跪在下首,恭声道:“小的雒阳管事张十七,拜见家主!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云绫并不习惯有人跪她,让张十七起身后方才说道:“你可有办法快速联系到家主?” “有!若是十万火急之事,无论家主身在何处,五日内必可联系得到!”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旋即要来纸笔,将镇远镖局之事细细写下,火漆封口交给了一旁等候的张十七。 待张十七收好,云绫嘱咐道:“此信十万火急,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到家主手中,切记!” “姑娘放心,定不辱命!” 完事之后,云绫这才迅速离开皮货店,往驿馆行去。 而在她身后,赵炳光与刘筠光二人也远远地尾随了上来。 第24章 小巷对敌 【身后有小尾巴跟着,两个。】 玲珑的示警声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让原本还在寻思眼下局势的云绫瞬间警觉起来。 “玲珑,有啥建议不?” 云绫一边面色如常的走着,一边在心中与玲珑合计。 【尾巴距离三十步开外,暂时没有威胁。建议佯装不知,就这么回驿馆去。】 闻言,云绫略一思索,微微摇头,道:“那不成,阴先生不通武道,万一对方是山神庙那帮人的同伙,就这么回去不是置先生于险地吗?” 旋即,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我看还是引到没人的地方,这次说什么也得捉个活的。” 【你忘了上次在济南城师父是怎么训你的?】 “额……那次对方人多,这次你机警点,要是对方还是那么多人咱就翻上屋顶撤!” 【你拿定主意就成,我只给建议。】 计议已定,云绫便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在前走着,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子,在尾巴跟进来之前窜上了屋顶隐蔽。 赵炳光与刘筠光二人一路尾随至此,见云绫拐进了小巷,俱是面露喜色。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跟了进去。 只是走到一半,赵炳光忽觉不对,拉住刘筠光说道:“不对啊,前方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闻言,刘筠光也仔细打量起前方的痕迹,确如赵炳光所言全无近期有人走动的痕迹。 一时间二人都没了主意,不知该继续往前追踪,还是就此罢手退走。 隐在暗处的云绫看着犹豫不定的二人,心中跟玲珑嘀咕着:“怎的是这两人,白高兴一场。” 跟玲珑确认左近再无他人后,眼见赵炳光二人要退,云绫也不打算再藏了,手持凤鸣剑自屋顶跃下,正拦住二人的退路。 “你们是在找我吗?” 突然出现的云绫让赵、刘二人俱是一惊,随即他们便拔剑在手,各自戒备着。 见此,云绫娇俏一笑,道:“哎呦,你二人跟踪本姑娘,本姑娘还没说什么哩,你们怎的还要先动手哩!”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赵炳光上前一步,沉声道:“臭丫头,我们嵩阳五剑纵横河洛,谁人不得敬我们三分!上次我等不察让你占了先手,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赵炳光脚下一蹬,率先发动了攻势。 刘筠光则手持利剑在后掠阵,气机隐隐锁定云绫所在。 云绫轻哼一声,手上微动,一阵剑吟响过,凤鸣剑迅速出鞘。 剑光一闪,云绫便已迎上赵炳光,一剑直取后者心窝要害。 一股寒意当胸袭来,赵炳光瞳孔微缩,本能地将利剑横在胸前抵挡。 “叮!”一声脆响,凤鸣点中剑身,两股真气在接触点上碰撞开来,赵炳光不禁被这股力道震得一个趔趄,退开几步。 这一退却是露出了刘筠光的身形,云绫瞅准时机,借着反震而来的力道,一个鹞子翻身,左手探出,登时一抹寒芒疾射而出,直取刘筠光面门。 刘筠光本是掠阵,眼中突然看到一抹寒芒不断放大,顿时心下一惊,运起利剑格挡。 “叮!”一声,寒芒被利剑打开射入一旁的墙壁中,刘筠光转头看去,却是一枚细若牛毛的钢针。 云绫射出袖里飞针便没再管刘筠光如何,落地后立时脚踏流云步欺身上前,继续攻击赵炳光。 赵炳光刚刚稳住身形,云绫的攻势便已到来,他只得匆忙运剑抵挡。 嵩阳剑派既称剑派,自然是以剑法称雄。 赵炳光此时虽落下风,但他一手嵩阳快剑却使得精妙,出招迅疾如风,挥、刺、撩、点皆有章法,云绫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更何况后方还有个掠阵的刘筠光时刻在寻找出手机会。 若非小巷空间有限,不虞被这二人围攻,只怕云绫此刻就得考虑如何脱身了。 转眼,云绫已与赵炳光拆过二十余招,一直未寻到对方的破绽,心中难免急切。 眼见赵炳光一剑刺来,云绫眸子一转,竟放弃防御,主动往剑上撞去。 此举令赵炳光陡然色变,他们只是想教训一下云绫,可不是想与明玉楼结下死仇的。 只是招式已老,电光火石之间赵炳光已来不及变招,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绫撞上剑锋。 预想中血溅当场的情景并未出现,长剑在云绫身前顿住,只刺破了她的外衫,露出了内里金蝉软甲的冰山一角。 惊愕之下,赵炳光有了一瞬间的呆愣,云绫却是嘿嘿一笑,抬脚踹中前者腹部,直将前者踹得连连后退。 趁此时机,云绫脚踏流云步紧追而上,左手蓄力一掌拍出,直取赵炳光大开的中门。 赵炳光被云绫一脚踹岔了气,此时尚未恢复,如何能够应对,只得高呼:“老四助我!” 刘筠光也看出了赵炳光的危机,当即飞身上前,一把将赵炳光拉到身后,同时手中利剑点向袭来的手掌。 无奈,云绫只得收掌出剑,又与刘筠光战在了一处。 刘筠光生得粗犷有力,嵩阳快剑是学不成的,他使的是另一门盘山剑法。 盘山剑法讲究势,整体大开大合,一招一式皆在蓄势,势成则可摧山断水。 面对与赵炳光风格截然不同的刘筠光,云绫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适应。 好在有玲珑暗中辅助,云绫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招一式地与刘筠光拆起招来。 明玉剑诀是一门绝顶剑法,九剑二十七式各擅胜场,可谓刚柔并济。 面对刘筠光大开大合的剑招,云绫使出了明玉剑诀的后三剑:秋水依、绕指柔、美人迟。 这三剑皆是以柔克刚的剑招,在云绫手中一一使来,教刘筠光也是大感有力难使,极为憋屈。 层层剑光之中,刘筠光仿若置身于泥淖当中,越是使力则陷得越深。 后方赵炳光调整好自己的气息,看出了刘筠光此刻的窘境,却苦于小巷狭窄难以施展,只能暗暗着急。 今日本是来找云绫麻烦的,不意自己二人反倒处处受制,这教赵炳光如何能不暗恨。 眼见刘筠光即将落败,赵炳光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悄悄自怀中摸出一物,藏在了手心。 此刻,云绫已然摸透了刘筠光的路数,不欲再与其纠缠,当即全力运转真气。 顿时,明玉真气散溢而出,真气力场悄然出现,阵阵牵引之力使得刘筠光处境愈发艰难。 他正欲向赵炳光求助,却闻赵炳光一声暴喝:“蹲下!” 出于信任,刘筠光毫不迟疑地就地一蹲,露出了身后的赵炳光。 此时,赵炳光眼含狠意,飞身而来,趁着云绫一时的分神将藏在手心的物件投掷而出。 云绫心下一惊,以为是什么暗器,匆忙将凤鸣一挑,瞬间挑破袭来的物件,顿时一把白色粉末爆开。 云绫暗道不妙,却为时已晚,不待她作何反应,一股无力感便自四肢百骸袭来。 赵炳光早拉着刘筠光退出了白色粉末的笼罩范围,此刻正在十步开外一脸得意地看着摇摇欲坠的云绫。 “这……这是什么……”云绫无力地质问道。 赵炳光闻言,笑道:“哈哈~臭丫头,我看你狂啊!小爷这十香软筋散的滋味儿如何啊?” 看着狂笑不止的二人,云绫只来得及道了声“卑鄙……”,便因四肢无力倒在了地上。 好在,云绫意识尚存,眼看赵炳光二人不断靠近,她焦急地在心中与玲珑合计对策。 “坏事哩!玲珑,这如何是好哩!” 【目前看来这种毒素只会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并不会让人失去意识。你尽可能拖延些时间,让我分析一下毒素成分,才能给出有效的建议。】 闻言,云绫努力拿眼看着赵炳光二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卑鄙……简直有辱嵩阳剑派百年声誉……” 赵炳光蹲下身来,看着瘫软在地的云绫,笑道:“呵呵,都这样了还在牙尖嘴利。” 说着,他还伸手在云绫白皙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属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云绫顿时便恼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四肢绵软无力,终究只能怒喝出声,倔强地不让眼中的雾气化作泪水流出。 见此,赵炳光二人相视一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三师兄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刘筠光抚了抚络腮胡,看着云绫的神色颇为轻挑。 赵炳光上下打量云绫一番,笑道:“到底是明玉楼的人,咱们也不好做得太过。我看老五挺喜欢她的,不若将她带回去交给老五好了。这事儿若是成了,老五可就攀上大树咯。” 说罢,赵炳光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刘筠光摸了摸下巴,点头道:“也是。我还是喜欢丰满高挑的,这丫头太嫩了,也就老五好这口。” 说到此处,二人又是相视一笑,眼中俱都流露出淫邪之意。 听了这二人的打算,云绫心中涌起一股慌乱,不住地催促着玲珑再快些。 【别急,就快好了,你再说说话,摆摆背景,唬唬他们。】 闻言,云绫只得压下心中的慌乱,喝道:“贼子安敢如此辱我……你们就不怕我公孙家的报复……我师公可是大宗师,平素最是疼我的……” 这番话倒的确是唬住了赵炳光二人,二人一时间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休想拿话糊弄我们!你一个小弟子,哪里能惊动得了大宗师出手!” 赵炳光大喝出声,只是多少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见有效果,云绫顿时安心稍许,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糊弄你?呵呵……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公孙家人……只是依着师门才唤一声师伯、师公……若是在家中,我唤一声舅父、外祖也是应当的……识相的就赶紧交出解药……” 此时赵炳光二人也有些慌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第25章 十香软筋散 “三师兄,这怎么办呐?” 刘筠光转头看向赵炳光,眼中尽是急切、慌乱之意,不时还看向躺倒在不远处的云绫。 赵炳光也没好多少,他是万万没想到云绫有着这么大的背景。 若只是明玉楼弟子,他们将人掳回去给了老五,有着师门庇护,届时生米煮成熟饭,还有可能揭过此事。 但加上个辽东公孙氏,师门是绝不会为了他们而得罪那位大宗师的。 赵炳光心念百转,左右拿不定主意。 最后他咬了咬牙,语带阴狠地说道:“眼下已成这样,不若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他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意思不言自明。 刘筠光顿时瞳孔一缩,惊骇不已,压低声音说道:“这……这若是被那位知道,我们兄弟只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啊!” “你以为放了那丫头,就没事了?反正左近无人,杀了她一了百了,没人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可她还有两个同伴,知道咱们和她有过节啊,这要查起来……” “别说了,没证据的事,那位堂堂大宗师也不可能就赖在我们身上!好歹我们也是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 话已至此,刘筠光本就没有主意,只得噤声,不再言语。 云绫躺在地上,看着特地走远商量对策的二人,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是在欢呼的。 “玲珑你看,他们被我吓住了诶!哼哼,等回头解了毒,定要再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才行!” 【莫大意,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云绫闻言心中一凛,赵炳光二人此时也商量妥当,走了过来。 “商量完了?商量完了就快交出解药……本姑娘看在嵩阳剑派的面上,可以揭过此事不与你们计较……” 闻言,刘筠光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不禁看向赵炳光。 赵炳光原本阴狠的心思也有所松动,但很快他便打消了放人的念头。 前后两次冲突,以己度人的赵炳光是无论如何也不信云绫会就此揭过的。 只见他面露冷笑,沉声道:“呵呵~你猜我会不会信你的话?” 见此,云绫心中大呼不妙,脸上却分毫不显,冷声喝道:“你可想好了再说话……明玉楼、玉麟卫、辽东公孙氏……你当真以为嵩阳剑派保得下你们?” “此地四下无人,杀了你谁会知道是我们兄弟做的,呵呵……” 说着,赵炳光便要动手。 云绫顿时心如死灰,这人还真就狗急跳墙了! 眼看赵炳光全力的一掌就要拍在云绫心口,冷不防斜刺里探出一只手掌将他拦了下来。 赵炳光脸色一变,抬眼看去,不是刘筠光还能是谁? “老四,你做什么?!” 赵炳光被反震之力震退几步,满脸厉色,不满地瞪着出手阻拦他的刘筠光。 刘筠光则是将云绫护在身后,答道:“三师兄,她都说不会计较了,咱们实在没必要把事做绝了。” 闻言,赵炳光被气笑了,喝道:“你竟然信了她的话?!” 刘筠光却摇了摇头,回到:“小弟不是信她的话,若是在这杀了她,只怕你我都难逃一死,小弟只是想搏一条生路罢了。” 说罢,刘筠光侧头瞥了一眼云绫,说道:“小丫头,你出身名门望族,可不能食言!” 赵炳光想趁着刘筠光回头之际出手,未曾想刘筠光一直防备着呢,说完也不等云绫答话,立即便转过头来。 他二人修为相当,平素对练时也是难分高下,一时间,师兄弟二人谁也没动,就此对峙起来。 云绫见刘筠光反水,心中暗赞一声自己聪明,当即努力喊道:“大个子放心……公孙家的人一口唾沫一颗钉,断不会食言而肥……你且将解药给我,我帮你对付他……” 刘筠光闻言摇了摇头,背对着云绫说道:“十香软筋散乃是我大师兄的独门秘药,三师兄也只讨要到这一颗,解药我是没有的。” 云绫正暗道可惜,刘筠光却对赵炳光说道:“三师兄,你我修为相当,公孙姑娘也已保证不会食言,你还是把解药交出来吧。” 赵炳光自知短时间内奈何不得对方,只得恨恨地说道:“老四,你可真是好样的!解药我也没有,一个时辰后此毒自会无药而解!” 说罢,他又瞪了躺在地上的云绫一眼,喝道:“臭丫头,你最好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赵炳光不顾在场的两人,飞身跃上屋顶,就此离去。 见赵炳光走了,刘筠光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蹲在云绫面前,说道:“三师兄既然那么说,那你就躺着吧,我帮你守着。” 说罢,他一屁股坐在了身侧的墙根儿下,闭目养神起来。 云绫道了声谢,戒心却是一点不曾放下,心中催促着玲珑。 一炷香后,云绫见刘筠光始终在闭目养神,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就在此时,玲珑终于分析完十香软筋散之毒,开始指导云绫运功逼毒。 云绫闻言,收摄心神,默默运起明玉心经。 刘筠光在一旁察觉到真气波动,睁眼一看是云绫在运功,便也没再多管。 不过他心中却是不屑的,暗道自家大师兄的独门秘药哪是那么好逼出来的,教这丫头吃点苦头也好。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短短盏茶功夫,云绫猛地坐起身来,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十香软筋散之毒也随之排了个干净。 眼见于此,刘筠光大惊失色,讷讷道:“你……你怎么……” 云绫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这才冲刘筠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笑道:“大个子,今日多谢你了!你放心,本姑娘说到做到,事后定不与你为难!” 说罢,云绫拾起掉落在旁的凤鸣剑,便要离开小巷。 刘筠光自惊诧中回过神来,想要喊住云绫,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悻悻地放下探出的手臂,准备自另一头离开。 不过,云绫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叫住了刘筠光,说道:“大个子,你今日帮了我,回去那赵炳光会不会为难于你啊?” 刘筠光想了想,点头道:“三师兄平素是有些小心眼,不过我回去后自会去寻大师兄说明原委,想来有大师兄压着,三师兄也不会太过为难于我,过些时日便无事了。” 闻言,云绫不无担忧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有事可到驿馆寻我”,便转身离开了小巷。 看嵩阳五剑的做派,这刘筠光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不过到底今日承了他的情,云绫担心他被赵炳光为难也是在所难免的。 ----------------- 走在大街上,云绫盘算着怎么还了这份人情。 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嵩阳五剑中的任何一人,连带着对嵩阳剑派也没了好感。 寻思了一路,走到驿馆门口时,云绫终于拿定了主意,打算以后跟师伯告状时为刘筠光说点好话,也就算还了这份人情了。 念头通达后,云绫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嘴上哼着小调,一蹦一跳地进了驿馆。 阴世师房中,李思道和阴世师都在等着云绫回来。 听见云绫欢快的小调声,李思道赶忙起身打开房门,正好接到云绫。 云绫喝了口茶润嗓,随即将送信之事说出,倒是没提遭遇赵炳光二人之事。 直到阴世师留意到云绫外衫的破损,云绫才在李思道与阴世师的注视下,轻描淡写地说了下遇袭之事。 不待云绫说完,李思道已是怒气上涌,当即便要去寻嵩阳五剑晦气。 云绫好说歹说这才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阴世师则是默默在旁思索着什么。 云绫见状,好奇地问道:“阴先生这是怎么了?” 闻言,阴世师看向云绫,缓缓说道:“十香软筋散之毒,在下曾有所耳闻,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嵩阳剑派当中。” 说罢,不待云绫再次发问,阴世师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据其所言,十香软筋散最早乃是皇家秘药,曾被皇家用以对付桀骜不驯的江湖高手。 凡中此毒者,无论修为多高,三息之内便会瘫软如泥,任人宰割。 据说自云阳长公主殁后,此毒配方便已失传,再无人知晓。 末了,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正因如此,在下才疑惑不解。” 三人相顾无言,一时间都没有头绪。 最后,云绫轻拍桌面,说道:“算了,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回头把这事儿一并报与师伯,自有玉麟卫去查便是了。” 阴世师闻言略一颔首,应道:“云绫姑娘所言甚是,倒是在下钻牛角尖了。姑娘今日拼杀一场,想必也乏了,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姑娘不若先好生歇息一番。” 云绫确实有些累了,虽然逼出了毒素,但真气损耗也是不小,于是点了点头,告辞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待她走后,李思道仍是气愤难平,拉着阴世师不肯离去。 阴世师无奈,只得劝道:“那五人在下也听驿馆小吏说起过,平日里嚣张跋扈,百姓多是敢怒不敢言。但到底是名门大派弟子,修为不俗,云绫姑娘不让你去自是有其道理的。” 闻言,李思道点头应是,说道:“我自然知晓这些,只是那二人以多欺少不说,比斗不过竟还使毒,委实卑鄙无耻至极!” 说着,他恨恨地一拍桌子,接着道:“彼时云绫师妹瘫软在地无力反抗,该是何等绝望!一想到这些,着实教我心绪难平啊!” 阴世师静静地听着李思道的话语,不时出声安抚几句,一下午便这么过去了。 晚饭时,美美睡了一觉的云绫神采飞扬地出现在饭堂,见阴世师神情有些萎靡,不禁问起缘由。 阴世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连连向他示意的李思道,苦笑着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云绫正被美食吸引,也没多想,这可让李思道暗舒了一口气。 第26章 刘筠光求救 饭后,云绫因着一场大战真气损耗颇多,便没有多留,独自回到房中静心吐纳恢复真气。 不知不觉月已中天,打更人默默敲响了手中的木梆,提醒还未入睡之人三更天到了。 云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白天损耗的真气已全数恢复。 她晃了晃有些僵直的脖颈,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洗漱准备入睡。 然而,她刚刚打好清水,忽然耳根轻动,一丝不寻常的声音传入耳中,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路多次遇袭的她不敢轻忽,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脸盆,取过榻前的凤鸣剑就摸到了房门边,静心听取门外的动静。 好半晌,就在云绫以为自己听错了时,一声轻呼陡然响起:“公孙姑娘……公孙姑娘可在此间……” 说话之人声音有些粗犷,但透着一股子虚弱劲儿,云绫隐隐觉得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 听清对方所唤之人,云绫不由默默想了一遍驿馆中的各色人等,好像只有她是姓公孙的。 想罢,云绫一手持剑,一手轻轻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往门外望去。 今日月色很好,以云绫的目力很轻易便看清了门外的情况。 不大的小院中,一个高大的人影正靠在院墙边喘着粗气,身下已流了不少血,血腥气正四散弥漫。 看清那人面容,云绫不禁轻呼出声:“大个子?!” 看刘筠光的状态极为不好,云绫顾不得多想,打开房门三两步便跑到了刘筠光身边。 上下察看一番,只见刘筠光胸前一道刺目的血痕,血水如同小河般流淌而出,此时他早已面白如腊,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见此,云绫并起剑指,冲着刘筠光胸前几处大穴点去,真气打入后者穴位之中,这才堪堪止住出血。 这一番动作让原本已经昏昏沉沉的刘筠光回过了神,他艰难地抬了抬头,看清了是云绫,眼中顿时升起了求生的欲望。 “救……救我……” 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刘筠光就很光棍地晕了过去。 “诶~你先别晕哩!这是出了何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眼看刘筠光毫无反应,云绫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刘筠光这大体格子云绫是没法搬动的,好在院里的一系列动静也惊动了警醒的李思道。 得知白天就是这个大个子反水才救了云绫,李思道二话没说便将人背回了自己屋,云绫则先回房取了一枚回春丹这才跟过去。 待刘筠光服下回春丹,气息渐渐平稳后,云绫二人相对而坐,都对眼下的状况有些莫名。 半晌,云绫轻叹一声,轻声道:“这大个子该不会是因为白天帮我的事才落了难吧?若真是如此,我还怪不得劲儿哩。” 李思道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刘筠光,随即安慰道:“怎么说那也是同门师兄弟,当不会下此狠手才是。云绫师妹莫要忧心了,一切待其醒来自有分晓。” 见云绫努力睁眼的样子,李思道又道:“天色不早,这人也不知何时才能清醒,云绫师妹还是先去歇息吧,此人自有我来看着。” 闻言,云绫看了眼床榻,略一颔首,轻声道了句谢,便起身回房去了。 李思道则在桌前坐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筠光所在,这一坐便是一夜。 ----------------- 天亮之后,云绫早早地便收拾妥当到了李思道房中,顺道还为李思道带了些早点。 李思道在桌前用饭,云绫则在榻前查看刘筠光的情况。 真气游走一圈,见其气息平稳,随时都可能清醒,云绫这才放心了一些。 不多时,阴世师也来了,他在饭堂等了半天也不见云绫与李思道,顿觉有异,是以匆匆寻来。 见二人安好,阴世师放心下来,这才留意到房中还有一人,不禁问起此人来历。 听完云绫的叙述,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据在下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所谓的‘嵩阳五剑’正是嵩阳剑派掌门何千秋的五名亲传弟子闯出的名号。” 说罢,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刘筠光,对云绫二人讲起了他打听到的消息。 听完阴世师的一番话,云绫这才知道昨天袭击自己的两人是何姓名。 “原来这大个子叫刘筠光啊。”云绫看着榻上的人低声呢喃道。 三人在房中待了许久,刘筠光却迟迟没有清醒,于是阴世师打发李思道去自己房中歇息,他自己则继续守在此处。 云绫见左右无事,便也回了自己房中修炼,只是嘱咐玲珑重点留意这里的情况。 入夜后,三人再次齐聚李思道房中。 好在,三人刚刚会合不久,刘筠光便缓缓睁开了双眼,只是眼中还透着些许迷茫。 正对床榻的李思道率先察觉到情况,三两步赶到榻前,道:“刘筠光?” 刘筠光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他记得这是云绫的同伴,思绪回归的一瞬间他赶忙向李思道身后望去。 见到云绫,刘筠光忍着胸前的剧痛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公孙姑娘救我……” 云绫见状,赶忙走到榻前,轻声问道:“你放心吧,这里安全着哩!你究竟出了何事,怎会伤成这样的?” 刘筠光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后,这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遭遇。 昨日刘筠光因着云绫的背景不敢结下死仇,事到临头陡然出手救下了后者。 原以为回去最多不过被赵炳光为难一二,左右有大师兄严邵光在上面压着,不会有什么大事。 当刘筠光回到他们在雒阳的落脚点后,他就想先去向严邵光禀明此事,再去向赵炳光赔罪,心中已做好了被赵炳光为难的准备。 未曾想,他刚到大师兄的院落外,迎面便撞见浑身是血的赵炳光冲了出来。 见了刘筠光,赵炳光当即扑到前者身前连连呼救。 刘筠光此时还一头雾水,不过多年的同门之谊还是让他本能地将赵炳光护到身后,一边抬眼向前看去。 只见一黑衣蒙面之人正手持长刀亦步亦趋地走来,长刀之上还不断滴落鲜血。 看来人的气势,刘筠光心中一惊,这人至少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甚至可能更高。 他不明白此人为何袭击赵炳光,又为何会从严邵光的院落中出来,严邵光现在又如何了? 刘筠光心中疑虑重重,但眼下显然不是深思的时机。 面对步步紧逼的蒙面人,刘筠光深知逃恐怕是逃不掉的,只得先下手为强。 交上手后,刘筠光更加心惊,此人似乎对他的剑法路数十分了解,无论他从哪个角度进攻,对方总能未卜先知般作出应对。 数招过后,刘筠光已大大落入下风,身上更是添了数道伤口。 他抽空看向后方,寄望于赵炳光能出手共同迎敌,却哪里还能找到赵炳光的人影,早趁机逃遁而去了。 刘筠光心中暗恨,却也无暇他顾,只得一面苦苦支撑,一面寻思脱身之计。 又过十数招,此时刘筠光已是气力不济,数次险些命丧刀下。 心知拖延不得,刘筠光窥准时机,拼着胸口硬挨一刀的代价终于借力跳出战圈,与蒙面人拉开了近十步的距离。 战到现在,除了一个临阵脱逃的赵炳光外,刘筠光再未见到有其他的师兄弟赶来。 不明就里的他顾不得多想,一手捂住胸前不断流血的伤口,头也不回地向远方遁走。 蒙面人似乎是不打算追击,只眼神冷冽地看着刘筠光从他的视线中渐渐消失,冷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院落中。 刘筠光拼着重伤才得来的逃生机会,哪里敢有半点耽搁,趁着意识尚算清醒,他一路跌跌撞撞终于逃到了驿馆。 ----------------- 从李思道的房中出来,云绫三人聚集到了阴世师的房中。 此时三人围坐一处,俱是面色凝重。 云绫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道:“按阴先生所说,这师兄弟五人俱是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河洛一带又是嵩阳剑派的势力范围,会是谁在这里袭击他们哩?” 说罢,云绫不禁伸手摩挲了几下下巴,又接着说道:“这五人都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为首的严邵光从上次交手来看,只怕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后天境上品。大个子与那蒙面人交手那么久也不见其他人出来,怕不是凶多吉少哩。” 闻言,李思道不由点了点头,认同云绫的说法。 阴世师捋着他的胡须,却久久不曾有所表态。 见此,李思道不禁问道:“阴先生以为云绫师妹所言有差?” 云绫闻言也一并看向了垂眸深思的阴世师。 半晌,阴世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云绫姑娘的推测大体是符合情理的,然而在下却始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说罢,他抬头向云绫二人看去,接着道:“诚如云绫姑娘所言,河洛一带乃是嵩阳剑派的势力范围,多年来唯一能与他们在河洛争雄的也就只有镇远镖局一家了。如今杨总镖头性命垂危,断不可能在此时与嵩阳剑派起冲突的。那么,那蒙面人是哪方势力的?又是为何出手呢?” 说着,阴世师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他眼下也是毫无头绪。 听完阴世师的话语,云绫与李思道对视一眼,尽皆皱起了眉头。 云绫指尖轻叩桌面,富有节奏的“哒哒”声不断响起,也牵动着房中三人的心神。 片刻后,云绫猛地一拍桌面站起身来,开口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现场看看好了,说不定还能找着些线索!” 说做就做,云绫拉上李思道便去寻刘筠光询问他们的落脚处。 阴世师坐在原位并未同往,只是捋着胡须深思不语。 第27章 朱友光之死 就在云绫拉着李思道赶往嵩阳五剑落脚点查看情况的当口,在雒阳城西一处荒僻的小院中正上演着一场生死大戏。 嵩阳五剑的老二何求光此刻正持剑将朱友光护在身后,而朱友光则是嘴角渗血、昏迷不醒。 看着眼前气势鼎盛的蒙面人,何求光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原本今日他正在房中修炼,突然老五朱友光踉跄着闯入他的房中,口中直呼救命。 不及多想,他赶忙将朱友光扶住,询问其出了什么事。 哪知朱友光一个字都还没吐出来,就被紧随而来的蒙面人一掌袭中后心,当场晕死过去。 突逢变故,何求光当即将朱友光护住,与蒙面人战在了一起。 甫一交手,他便知道蒙面人修为高出他一头,于是他一面对敌,一面高声呼喊,希望引起其他师兄弟的注意赶来援手。 他却是不知此时赵炳光早带着刘筠光出门寻云绫麻烦去了。 何求光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却迟迟等不到师兄弟援手,心中不由焦急万分。 他这一急,手上难免露出破绽,被黑衣人一拳击在胸口,顿时便觉真气阻滞、呼吸困难,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不待他有所反应,蒙面人反手又是一拳打在他小腹,剧烈的疼痛感令他一时间头晕目眩,脚下连连后退,眼瞅着就没了行动能力。 见此,蒙面人轻哼一声,缓步走向匍匐在地的朱友光,抬手便是一掌拍向后心,手掌上真气萦绕,显然是要死手的。 捧腹半蹲在地的何求光见此情形,顿时睚眦俱裂,强忍着疼痛大喝一声,抄起手边的木凳便向蒙面人掷了过去。 木凳结结实实地砸在蒙面人手臂上,险之又险地救下了朱友光。 蒙面人愣了一瞬,回头看向何求光,眼中闪动着寒芒,缓缓说道:“找死?” 蒙面人的声音透着冷冽、残忍,何求光听着不觉汗毛倒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他强忍着畏惧开口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袭击我等?你可知我等师父乃是嵩阳剑派掌门何千秋,识相的速速退去,还可留的一条性命在!” 蒙面人冷笑一声,淡淡道:“呵呵,那又如何?” 说罢,蒙面人调转身形走向了何求光,那不急不缓的步子每一步踏出都好似踏在何求光的心上,让何求光一阵心悸。 “你,你要作甚?我大师兄很快就会赶到,你还不速速退去!” 何求光一面后退,一面色厉内荏地大声喝道。 哪知蒙面人毫不在意,一边靠近还一边轻笑道:“严邵光?呵呵,只怕此刻尸体都已凉透了,他可救不了你们。” 闻言,何求光瞳孔一缩,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他并不觉得蒙面人在骗他,不然这么大的动静,没理由一个师兄弟都没出现。 尤其是大师兄严邵光,他可是记得大师兄吩咐过他要疗伤,不让众人随意打扰,理应早就听到动静赶来的。 如今严邵光迟迟没有出现,只可能是出事了。 想到这些,何求光脸色瞬间煞白,暗道吾命休矣! 求生的本能让何求光暂时忘却了胸腹的伤痛,他大喝一声劈掌便向蒙面人攻去。 蒙面人似是未想到何求光敢率先发起攻势,匆忙抬手应招,反被震退了几步。 何求光也未讨到好,本就是强提一口真气突袭,此刻被蒙面人挡下,真气震动之下他也连连后退,直退到墙根儿方才止住。 此前强压着的一口淤血再也压制不住,张嘴便吐了出来,气势也瞬间萎靡下去。 蒙面人原本还在防范何求光再次袭来,见此情形,顿时明了后者不过是临死反扑罢了,此刻已是后继乏,再难招架了。 冷哼一声,蒙面人就要上前,却在此时从外头传来了赵炳光的呼喊声。 “大师兄!你可要为小弟做主啊!老四那混蛋竟然吃里爬外啊!” 迅速靠近的呼喊声令蒙面人动作为之一顿,低声呢喃道:“麻烦!” 蒙面人又看了全无行动能力的何求光一眼,转身便出了房门。 见此,何求光不由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不过他深知蒙面人并不是放过了他们,而是看他和朱友光此刻重伤难以行动,这才暂时停手,先去解决赵炳光罢了。 果然,不多时大师兄院落那边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其间还夹杂着赵炳光的怒骂声。 心知赵炳光撑不了多久的何求光,赶忙抓紧时间调息吐纳,希望能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他倒不是要去帮忙,而是想尽快恢复过来也好逃命去。 若大师兄严邵光当真已死,那他们剩下这几个伤的伤、残的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那蒙面人的对手。 不若各自逃命,赶回师门报信,请师父出关才是正解。 数息之后,何求光终于平息了躁动的真气,手脚也再次有了气力。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如他所料,赵炳光并没能支撑多久,此刻外间的打斗声已经停下,倒是传来了赵炳光的高声呼救。 何求光顾不得其他,取过自己的佩剑转身就要越窗而走,却在此时传来了朱友光微弱的声音。 “二师兄……救……救我……” 何求光的动作一顿,旋即咬了咬牙,回身背起朱友光,这才从窗户翻出,运起轻功逃遁而去。 ----------------- 何求光背着朱友光一路向西逃遁,朱友光那圆润的身材委实让他感到吃力。 本想在这荒僻小院暂避一二,哪知蒙面人这么快就追来了。 这一路上何求光也努力思索蒙面人究竟是何人,今日他们兄弟可没得罪什么人,除了那个明玉楼的小丫头。 但蒙面人明显是个高大男子,这就让何求光没了头绪。 不过想到那个小丫头,何求光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察觉到了蒙面人的一丝异样。 此刻,看着昂首靠近的蒙面人,何求光决定赌一把。 “大师兄,今日小弟什么也没看见,大师兄可否饶小弟一命!日后小弟定然唯大师兄马首是瞻!” 说罢,何求光抛下佩剑,直直拜伏在地,不敢抬头去看面前之人。 蒙面人脚步一顿,静静地看着瑟瑟发抖的何求光,半晌不曾言语。 就在何求光冷汗浸透衣衫时,蒙面人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轻轻拉下面巾,那张脸正是严邵光,不过此刻他可没有半点平素的木讷样,反而神色张扬,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求光仍是没有抬头去看,不过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回大师兄!先前动手之时大师兄虽极力掩饰,不过小弟还是察觉到大师兄左肩有伤,加之小弟坚信大师兄不会轻易死去,故而才有此一猜!” 闻言,严邵光轻笑出声,语调轻快地说道:“老二啊,你还真是胆大心细啊。” 说罢,他话音一转,声音中透出了一些阴鸷的意味:“老三、老四、老五都没发现,就你发现了,你说为兄该怎么办呢?” 何求光身子一抖,赶忙回道:“小弟素来最是敬重大师兄的,断不敢与大师兄为敌!大师兄放心,小弟日后定然唯大师兄之命是从,不敢有半分迟疑!” 说罢,何求光颤巍巍地抬头看着严邵光,脸上尽是讨好之意。 严邵光似乎很享受何求光的话语,轻笑一声,玩味道:“好吧,为兄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老五,快去吧。” 何求光闻言瞳孔一缩,面色一僵,讷讷道:“大师兄,这,这是为何啊?” “这个嘛,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你确定想听吗?” 严邵光一脸玩味地看着何求光,看着似乎在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何求光面色又是一僵,赶忙重新低下头去,颤巍巍道:“不想!不想!” “那还不快去?不说唯命是从的吗?” “小弟这就去,这就去……” 说罢,何求光拾起自己的佩剑,低着头起身走向全无知觉的朱友光。 严邵光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何求光,眼中尽是玩味之意。 何求光看着双目紧闭的朱友光,迟迟不敢下手,毕竟多年的同门之谊,岂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至少他还做不到。 他回头看了眼严邵光,只见后者微一扬头,示意他快些动手。 无奈,何求光只得喃喃道:“老五,你莫怪二师兄心狠,二师兄也只是想活着……” 说罢,何求光抬手一剑便刺入了朱友光心窝。 剧烈的疼痛令朱友光短暂的清醒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求光,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惜,他一张嘴,便是一大口鲜血涌出,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看着死不瞑目的朱友光,何求光抽出了长剑,带出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 他顾不得去擦拭,急急转身走到严邵光身前几步外,讪讪道:“大,大师兄,可还有吩咐?” 见何求光这副不敢靠近的模样,严邵光不禁笑出了声。 笑罢,严邵光立刻换了副面孔,一脸悲痛地看着朱友光的尸首,沉声道:“我可怜的五师弟啊,不过是一时失言,竟遭此杀身之祸!放心,大师兄一定为你报仇雪恨!” 何求光立刻听出了话中之意,随即附和道:“大师兄所言不差!那公孙云绫一言不合便打杀了五师弟,这个仇无论如何我等也得报了!大师兄尽管吩咐便是,小弟无有不从!” 严邵光闻言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好似在说“孺子可教也”。 何求光则是一脸讨好地看着严邵光,加上他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悲痛之色,教人怎么看怎么觉着怪异。 第28章 严邵光登门 “大师兄,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直接去找那公孙云绫报仇吗?” 何求光小心翼翼地问着,不敢有丝毫的多余动作。 严邵光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急,先找到老三和老四再说。” 闻言,何求光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严邵光之意。 只怕先前不止赵炳光回来了,刘筠光应是也撞见了的,那他们二人自然知道袭击者是个男人,老五的死也就推不到公孙云绫头上了。 “大师兄是想……” 何求光不确定严邵光打算怎么处置老三、老四,只得小心询问。 严邵光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道:“老二,老三刚入门时是你带着他的,你去找他,要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吧?” 说罢,他拿眼斜睨了何求光一眼,面上似笑非笑,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何求光心中一凛,忙点头应道:“明白!明白!” “老三向南而去,当是欲回师门,你去吧。” 闻言,何求光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抬脚就欲离去。 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严邵光陡然一掌拍在何求光后心,直拍得后者一个趔趄,踉跄着冲出数步。 何求光满脸错愕地回身看向严邵光,正欲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未因这一掌受伤。 他正不明所以间,严邵光却是趁着他嘴巴张开之际出手将一枚药丸弹入其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何求光未及反应便已囫囵吞入腹中。 待反应过来时,何求光猛地弯腰掏起喉咙来,想要将药丸吐出来。 可惜,任他如何干呕都无济于事。 何求光此刻已经抖若筛糠,唯恐下一刻就要毒发身亡,哀求道:“大师兄,小弟是向着你的啊!求大师兄高抬贵手,放过小弟这一回吧!” 说着,何求光便直直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严邵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也不言语,直到何求光额头见血,这才缓缓说道:“放心,这药名唤七日断魂丹,现在不会要命,不过七日之后可就说不准了。” 看着何求光渐渐呆愣的神情,严邵光觉得颇为有趣,接着道:“老二啊,办事麻利点,定要早去早回才好。” 说罢,他拍了拍何求光的肩膀,大笑着当先离开了。 何求光在原地呆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旋即顾不得多想,急急起身向南而去。 他只有七日的时间,算上寻人和回程的时间,哪里敢有半分耽搁,时间就是生命啊。 ----------------- 另一边,云绫和李思道将嵩阳五剑的落脚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是除了斑驳血迹,连半个人影也未见到。 无奈,二人只得又返回驿馆,去寻阴世师商议。 回来时天边已隐隐泛白,阴世师正在房中守着刘筠光眯觉。 见二人一脸颓丧的回来,他顿时明了这一趟是一无所获了,忙出声安慰二人一番。 末了,阴世师捻着胡须低声道:“五个人除了刘筠光逃到此地,另外四个皆无踪迹。雒阳南面便是嵩山,他们若是没有遇害,定然会向南而去。” 云绫闻言略一颔首,表示认同,嘟囔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本事,能把他们五个一网打尽?” 说罢,不待李思道二人接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这事儿吧,要不还是联系联系玉麟卫,让他们来查查?” 阴世师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先是镇远镖局,接着又是嵩阳剑派,杨总镖头命不久矣,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又生死不明,在下虽不知对方的意图,但可以肯定所图非小啊。” 说罢,阴世师将他今日思虑的事情缓缓吐露。 在他看来,镇远镖局和嵩阳剑派接连出事,对方背后定然是有一股势力在支撑的,否则绝难做到如此隐秘。 现如今北方边关不宁,南方又即将举行演武大会,而镇远镖局又牵扯出云阳宝藏来,可以说没有一件是小事。 这么多事扎堆儿冒头,又分散在南北多地,只怕玉麟卫一时也会捉襟见肘,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作为朝廷监督江湖的强力衙门,玉麟卫一旦出现纰漏,那背后的势力便可趁机浑水摸鱼了。 只是阴世师苦思冥想也未想到江湖中有哪个势力能同时做下这许多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推断是否有误,或许这些事不是一个势力做下的,或许只是巧合地一起发生的罢了。 听完阴世师的叙述,李思道不禁眉头紧皱,总觉得眼前迷雾重重,怎么也看不透。 云绫则是眼神闪烁,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因着师父与师伯的嘱咐,云绫并未与人提及魔门的现世。 阴世师不知道,所以他也想不到哪个势力能同时做下这么多事。 但云绫是知道的,魔门蛰伏百年,如今势力有多庞大外人根本揣测不到,但以他们千年的底蕴传承而言,不是没可能做到这些。 此刻云绫心里跟猫挠似得,既想将魔门的情报告知阴世师以便他能推断出更多的事情来,又不能违背师命擅自将隐秘道出。 云绫的神情被阴世师尽收眼底,略一思索他便明了云绫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过云绫不说,阴世师也不问,他很清楚有些事并不是他能知晓的。 看了眼毫无察觉,仍在兀自沉思的李思道,阴世师心中暗道:太聪明有时候也未必就是好事,像大郎这般也挺好的。 云绫自然不知道阴世师已经发现了她的小秘密,还在纠结着要不要说。 阴世师看她那坐立难安的模样,寻思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敷衍一下,看把云绫姑娘给为难的。 只是他还未想好用什么借口,外头却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知明玉楼公孙姑娘可在?在下嵩阳剑派严邵光求见!” 听得来人身份,三人对视一眼,云绫道:“怕是来寻大个子的,我去会会他,你们先别出去。” 说罢,云绫提着凤鸣剑便出了房门。 李思道虽未说什么,但也将他的亮银枪放在了手边,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不怪他小心,实在是他们与这严邵光算不得友好,如今雒阳城又连出大事,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些。 却说云绫见到站在院中的严邵光,本能地觉得对方与上次见面时很是不同,但看看对方略显木讷的神情,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款款上前两步,出声询问对方来意,声音清脆悦耳,很难让人生出防备之心来。 这不,严邵光便是微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答道:“冒昧前来,还请公孙姑娘勿怪!今日在下出城办事,不曾想师弟们在城中却是受到歹人袭击,各自负伤逃命。在下回来后一路跟随痕迹来到此处,不知公孙姑娘可有见到在下的几位师弟?”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回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只有刘筠光一个,旁的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严邵光长舒了一口气,木讷的表情也生动了几分,笑道:“老四无事便好!还请公孙姑娘让我四师弟出来,在下这便带他回去,还需去寻其他几位师弟踪迹。有劳了!” 说罢,严邵光抱拳行了一礼,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 云绫总觉得这个严邵光今日很是不同,却始终想不出哪里不同来,这让她皱起的眉头就没放松过。 此刻听严邵光要带走大个子,云绫直觉不妥,却也没有立场反对,只得沉默不语,暗暗寻思如何敷衍过去。 严邵光见云绫不答,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的等着,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笑意。 恰在此时,刚刚苏醒过来的刘筠光听着动静,知道是严邵光寻来了,心中一喜,挣扎着就要起身。 李思道见他艰难,只得搀扶着他一道出来了。 云绫暗骂一声醒的真不是时候,却也无法说什么,只得冲刘筠光努了努嘴,俏声道:“喏,这不就来了。” 严邵光感激地笑了笑,三两步便赶到刘筠光身前将他扶住,低声道:“怎会伤得这般重?可看清是谁人下手的?” 末了,他不着痕迹地挡住李思道,将刘筠光整个拉到了自己身侧,还不忘冲李思道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李思道也没多想,略一颔首便默默退到了云绫身侧,如同一尊保护神般站在那里。 刘筠光听到大师兄的问题,为难地摇了摇头,回道:“那人修为至少有后天境上品,黑衣蒙面,使着一把钢刀,小弟也未曾认出他的路数来。” 说完这些,刘筠光好似耗尽了力气一般,这个靠在严邵光身上喘着粗气。 严邵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面上仍是一副关心的模样,随即向云绫告辞一声,背起刘筠光便要离去。 云绫从始至终都在盯着严邵光看,心中的那股异样挥之不去。 眼见严邵光就要带走大个子,云绫心中一急,一声“慢着!”脱口而出。 严邵光停住脚步,缓缓转身,问道:“不知公孙姑娘还有何事?” 云绫自然是没事的,不过她眸子一动,转念间便想到一个主意。 只见她上前两步,笑盈盈地说道:“这大个子伤得这么重,没人照看可不行哩!严兄还需去寻其他师兄弟,恐怕一时难以抽身照看。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不若就将他留在驿馆养伤好了,严兄意下如何?” 闻言,严邵光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不住冷笑,他虽然不明白云绫为何要留下刘筠光,但也不妨碍他带走刘筠光的决心。 只因刘筠光虽然没有认出蒙面人是谁,但他却知道蒙面人是个男人。 这在严邵光看来,就是他计划中的漏洞,无论如何都是要补上的。 至于怎么补,就要看刘筠光是否识相了。 是以,严邵光谢过云绫的好意,终究还是带走了刘筠光。 第29章 云绫出马 严邵光带走刘筠光后,云绫神色有些凝重,怏怏地回到房中。 见此,李思道不由问道:“云绫师妹这是怎么了,为何看着怏怏不乐?” 云绫没有回答,只是兀自坐在那里皱眉思索着什么。 李思道与阴世师对视一眼,俱都想不明白出了何事。 半晌,云绫烦躁地挠挠头发,出声道:“今日见着那严邵光,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可就是想不明白问题在哪,烦人哩!” 闻言,李思道二人终于知道云绫怎么了。 李思道回想一遍方才与严邵光的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不自觉看向了一旁的阴世师。 一路相处下来,李思道和云绫都已经养成了遇事不决问先生的习惯。 阴世师感受到李思道的视线,有些懵,方才他留在房中,并未见到严邵光,他着实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面露苦笑,问道:“云绫姑娘可能具体说说那种感受?” 云绫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就是吧之前在小树林见着他,只是觉得他看似木讷老实,实则暗藏奸猾。今日见着他,就是感觉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末了,云绫“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解。 阴世师听完这些话,捻动着胡须,双眼微眯,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阴世师点了点头,轻笑一声,说道:“在下虽未亲眼所见,但通过姑娘的描述,大致也有了个推断。在下姑且一说,姑娘姑且一听便罢。” 说罢,阴世师缓缓起身走了两步,这才接着说道:“世间之人无不有多副面孔,可谓见人是人,见鬼是鬼,能始终如一者少之又少。嵩阳五剑能闯出如今的名头,严邵光这个大师兄绝对功不可没。然而嵩阳五剑以行事狠辣闻名,这也说明严邵光绝非木讷老实之辈!” 说到此处,阴世师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云绫二人。 见二人正目光灼灼地望来,阴世师又才说道:“姑娘说严邵光看似木讷老实,实则暗藏奸猾,可见姑娘看得很准。今日再见,严邵光给姑娘的感觉变了,变得姑娘拿捏不准了,这说明什么?” 闻言,云绫与李思道对视一眼,旋即双双摇头,齐齐看向阴世师。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肯定地说道:“一个人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除非遭逢巨变,亦或者他一开始就在藏。” 说罢,阴世师直直看着云绫,没再说下去。 云绫此刻有点懵,见阴世师看来,讷讷地接话道:“师兄弟生死不明,算是遭逢巨变吗?” 说完,云绫自己都觉得不算,不禁摇了摇头。 只是生死不明,云绫代入到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或许会焦虑、愤怒、惶恐,但绝不至于整个人发生改变。 想到此处,云绫脑中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不由深思起来。 她努力回想先前见到严邵光时的情景,忽然灵光一闪,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我想到了!” 云绫突然的出声,引来了阴世师和李思道的齐齐注视。 云绫看了二人一眼,随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严邵光太冷静了! 若果真如严邵光所说他是出城办事回来后得知师弟们遇袭的,那么正常情况下,陡然得知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生死不明,不管他性情如何,总归是会有些情绪波动的,也会第一时间怀疑近期得罪过的人。 显然,云绫就是那第一嫌疑人。 然而,严邵光追踪到驿馆来,全程都保持着礼数,既无质问,也无怒气,一点不似他们嵩阳五剑传闻中的作风。 就好像,他早知道袭击者是谁,这次来只是为了带走刘筠光。 云绫一口说完这些,随即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阴世师。 阴世师轻咳一声,笑道:“姑娘所言不无道理,确实有些古怪。” 得了阴世师的认可,云绫眼中浮现喜色,旋即面色又沉了下去。 李思道看得迷糊,问道:“云绫师妹这是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这般难看?” 云绫指尖轻叩桌面,缓缓回道:“既然不是遭逢巨变,也就是说严邵光一开始就在隐藏自己,显然他不是为了我们而隐藏的。如此一来,这次的袭击可就很有说法了。” 见云绫如此,阴世师颇为欣慰地抚了抚胡须,脸上露出了笑意。 一路相处,他早就发现云绫聪慧机敏,很多事虽然一时不明,但只要稍一点拨便能立刻想通其中关窍。 唯有李思道还如在雾里,不明所以。 他正待发问,却见云绫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就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没了人影。 李思道嘴唇翕动,终究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着一旁兀自轻笑的阴世师,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见此,阴世师也只是笑笑,拍了拍李思道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 另一边,严邵光背着刘筠光并未回他们的落脚处,反而七拐八拐走到了城西那处小院。 一进院门严邵光便将刘筠光扔在了地上,离着朱友光的尸体不远。 乍一见到朱友光的尸体,刘筠光顿觉汗毛倒竖,一股寒意自心底涌起。 他顾不得询问大师兄为何将他直接扔在地上,虚弱地问道:“大师兄,五师弟这是?” 严邵光闻言并未立刻作答,而是整了整被弄皱的衣衫,这才走到朱友光尸体前蹲下。 他看了看朱友光胸前的伤口,开口道:“老五这是为利剑所伤,致命伤便是心口这一剑,啧啧,真惨呐。” 说罢,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惧意的刘筠光,直看得后者脊背发凉。 不待刘筠光说话,严邵光嘴角一扬,笑意不达眼底,问道:“老四,你说会是谁杀了老五呢?” 闻言,刘筠光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大嘴微张,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只觉得眼前的大师兄突然变得好陌生,看着似乎在笑,却没来由的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凉。 他不知道朱友光怎会死在这里,更不知道严邵光带他来此的目的。 多年的同门之谊让他本能地排除了严邵光的嫌疑,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忍下了心中涌起的寒意,静静等着严邵光揭晓答案。 严邵光看着依然无比信任自己的刘筠光,不禁低头轻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股邪性。 “老四,你怎么忘了,老五是死在公孙云绫剑下的,这可是你我亲眼所见,不是吗?” 严邵光看着愣神的刘筠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刘筠光却被严邵光的话震得不知所措,他身子一抖,颤声道:“怎,怎么会呢?我们不是刚刚从公孙姑娘那儿过来的吗?” 闻言,严邵光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地看着刘筠光,沉声道:“你记错了,我们一直都在这里,你的伤也是公孙云绫留下的,不是吗?” 刘筠光没听懂,他不明白明明是公孙姑娘救了他,怎么就成公孙姑娘伤的他了? 见刘筠光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严邵光叹了口气,说道:“老四啊,你还是这么蠢笨,难怪老三总说你是个莽夫了。” 话到此处,刘筠光总算回过味儿来了,他双眼圆瞪,不敢置信道:“大师兄,你……老五是被你……” “不不不!那是老二干的,我只是在一边儿看着罢了。” 此时严邵光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在刘筠光眼中,就好似死神正在看他一般,令他身躯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若放在平常,他还能挣扎求存,但眼下他重伤在身,连抬个手都费力,更遑论逃命了。 他此刻心中无比通透,难怪那个蒙面人对他的招式那么熟悉,轻易就能化解他的剑招。 他刚入门时就是大师兄手把手教的,可不就熟悉吗。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之前输给过公孙云绫,就要拿同门的性命去陷害对方吗? 刘筠光百思不得其解,直接便问了出来。 严邵光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放肆地笑出声来,好半晌才答道:“老四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肤浅的吗?” 说着,严邵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尸首,淡淡道:“其实我也不想如此的,好不容易才拜入了何千秋门下,只要他一死,嵩阳剑派就是我的了。可惜啊,老五这个废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会客的时候来找我,更不该躲在外面偷听。” 说到此处,严邵光“啧啧”两声,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多年筹谋可不能坏在这个废物手里!如今他死在公孙云绫剑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你说是吧,老四?” 说罢,严邵光转头看向一脸震骇的刘筠光,面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刘筠光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就因为老五偷听,大师兄就杀了他,顺便还将他的死安在公孙姑娘头上,来个一石二鸟。 如今这局面,就算刘筠光不太聪明也知道大师兄的意思了。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就去死。 此刻刘筠光前所未有的无措,他不想死,但公孙姑娘刚刚救了他,他也不想恩将仇报。 更何况大师兄明显有着大秘密,老五就是因为这个才枉送了性命,惹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今日若是应了,日后只怕也难逃一死。 就在严邵光逼迫刘筠光抉择时,他们都没有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躲藏在墙根儿的阴影当中,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囫囵。 墙根儿那道身影自然就是放心不下一路找来的云绫了。 以严邵光的修为,当然不会发现不了云绫的到来。 不过,云绫也不傻,她可是有着玲珑的辅助,遮蔽掉自身的气息,有惊无险地就摸了进来。 第30章 再战严邵光 云绫放心不下刘筠光,毕竟对方出手救过自己,于是循着痕迹一路找到了城西那间荒僻的小院。 未曾想,刚到地方就隐约听到朱友光死了。 大惊之下,云绫赶忙让玲珑帮忙遮蔽掉自身的气息,小心地摸进了小院,借着假山的遮掩观察起来。 严邵光与刘筠光的对话被她听去了七八成,内容令她大为吃惊,同时也对严邵光升起了一股怒意。 这人竟然想将朱友光的死栽在她头上,若是如此,她岂非平白无故和嵩阳剑派结下死仇! 那时,她还如何为师门出战演武大会? 师父第一次交代的任务不就被搅黄了? 念及此,云绫当即便想动手,却被玲珑给劝住了。 【你先别急,再听听看。你现在出去,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严邵光为什么针对你了。】 【像他这么有心计的人,绝对不会是因为输给你一次就布下这么个局来栽赃你的。】 果然,玲珑话音刚落,刘筠光就问出了云绫心中的疑惑。 严邵光的回答不单震骇了刘筠光,同样也令云绫感到震惊。 她没想到朱友光竟然是因为知道了严邵光的秘密才被杀的,如此说来这个秘密定然非同小可。 可惜朱友光已死,这个秘密也就随他而去了,除非严邵光主动说出来。 不过,云绫还是不知道严邵光为什么要栽赃给自己。 严邵光的意图倒是弄明白了,拉刘筠光下水一起指证是她杀了朱友光,从之前的对话来看恐怕那个老二何求光已经就范了,老三赵炳光则仍是生死不知。 不过眼下何求光不在这里,很可能是被派去找赵炳光,亦或者已经被灭口了。 那么刘筠光就是眼下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最佳人选了,绝不能让他死了。 想到这些,云绫又见刘筠光还在挣扎,没有为了活命而一口答应下来,顿时觉得这个大个子救了不亏。 “好你个严邵光!弑杀同门在前,阴谋栽赃在后!今日本姑娘定要将你拿去玉麟卫衙门,好好得治治你的罪!” 话音未落,云绫已自藏身处飞身掠出,凤鸣在手,剑锋直指严邵光而去。 严邵光本来耐心耗尽,就要动手结果了刘筠光,云绫的出现令他一时有些慌神。 不过他很快便稳住心神,暗道来得正好,留下此女正可坐实了她杀死朱友光的罪状。 电光火石之间,云绫剑锋已到,严邵光不慌不忙地飞身后撤避过锋芒,随后自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与云绫遥相对峙。 刘筠光则是又惊又喜,开口道:“公孙姑娘救我!” 云绫站在场中,一面防备着严邵光,一面低声喝道:“这不正在救着吗?自己躲一边去!” 刘筠光连连点头,强撑着重伤之躯努力往墙根儿爬去。 打发了刘筠光,云绫再次看向严邵光,眼中笼上了一抹凝重之色。 此时的严邵光明显与上次交手时不同了,周身气势更盛,软剑附着真气后竟隐隐泛起了毫光,分明就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藏得够深的。” 云绫不禁嘀咕了一句。 这几嘀咕却教严邵光听了去,他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绫,说道:“姑娘是何时来的,竟能躲过在下的耳目,着实了得啊。”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俏声道:“早来了哩!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全乎了,你待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请姑娘赴死罢了。” 话音刚落,严邵光便发动了攻势,手中软剑带着一股无匹的威势就向云绫杀来。 见严邵光出手便是杀招,云绫也不敢大意,运起凤鸣剑便迎了上去。 二人拆过十余招后,云绫额头便隐隐冒出汗珠,实在是严邵光的剑招太过古怪,配合软剑的特性,总能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出剑,让云绫疲于应付。 若非明玉真气形成的牵引之力从旁牵制,云绫此刻只怕已经挂彩。 如此诡异刁钻的剑法,云绫可以肯定绝非嵩阳剑派的功法,她赶忙询问玲珑认不认识,有没有应对之法。 【《落花神剑》,乃是魔门浣花派的镇派绝学,这家伙是魔门的人!】 “又是魔门?!这剑法好生诡异,出剑刁钻无比,你可有应对的法子哩?” 【你所学明玉剑诀乃是世间绝顶的剑法,对上任何对手都是不惧的。只是你练得太死,才会觉得处处受制。你还记得你师父在岛上怎么跟你说的吗?】 “记得啊,师父说‘明玉剑诀共计九剑二十七式,每一式皆可任意组合,以致变化万千,令对手捉摸不透。’可是现在我哪有工夫去细想哩!” 云绫与玲珑对话的这数息之间,一不留神,便中了一剑,那一剑是从云绫右侧刺来的,孰料软剑一个打弯就点在了她的右肋上。 若非有金蝉软甲护体,此刻只怕她已伤得不轻了。 【你记住!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九剑二十七式是招,也不是招!专心应敌吧!】 眼见情势不妙,玲珑也不敢多说,留下这一句便没了声音。 云绫一面招架严邵光愈发猛烈的攻势,一面在心中默念着玲珑的话语。 渐渐的,云绫似乎有了些感觉,手腕一转,招式随即一变,出其不意地点向了严邵光的手腕处,正是明玉剑诀中的一式“凤凰点头”。 严邵光眉头一皱,被迫抽手回剑,挡下这一击。 未等他攻势再起,云绫手腕再次一转,又是一式“水中望月”挑向了严邵光的咽喉。 严邵光心中一惊,匆忙下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剑。 云绫越打越有感觉,一套明玉剑诀似乎被他用活了,挥、刺、撩、挑、点,一招一式宛若天马行空,不再似之前那般一板一眼。 严邵光此时也惊觉云绫出招变得灵活多变,出剑时快时慢,时虚时实,他再不能轻易预判出云绫的出剑方向。 一时间,云绫扳回了劣势,隐隐有压过严邵光一头的架势。 若非严邵光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此刻怕是都难以招架了。 严邵光越打越心惊,他自问三十岁前踏入后天境上品已是天资卓越,但此刻却被后天境中品的云绫压制,让他往日的骄傲都好似成了一个笑话。 念及此,严邵光大喝一声,真气灌入软剑,竟生生令软剑笔直坚韧如同正常利剑一般,随即剑势变得迅疾如风、大开大合起来。 在严邵光大喝之时云绫就已心生警觉,此刻严邵光剑势一变,云绫顿觉压力倍增。 若说《落花神剑》使来潇洒恣意,更重技巧运用,那么此刻严邵光使出的剑法则是另一样风格,剑招迅疾刚猛,剑势连绵不绝,显然更注重真气的运用。 云绫未料到严邵光竟能将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剑法随意切换,仓促之下被对方凭借真气之利再次抢得先手。 【这是嵩阳剑派的镇派绝学《纯阳无极剑》,乃是一门极为看重真气质量的剑法,只要真气不绝,剑势便会连绵不断,要小心!】 玲珑适时的提醒,让云绫心中有了谱。 不过严邵光使出这门剑法,显然就是欺负云绫修为没他高,真气质量必然不及。 对此,云绫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修为差距摆在那里。 二十余招后,云绫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她虽凭借明玉剑诀精妙屡屡脱险,但严邵光连绵不断的剑势仍是让她疲于招架,光是应付对方无时无刻不在尝试入侵的真气就已让云绫大感吃不消了。 她想寻机使用袖里飞针出其不意,可惜严邵光根本不给她机会,一套纯阳无极剑使来全无破绽可言,教她又是气恼又是奈何。 云绫在疲于招架,严邵光其实也没好上多少。 纯阳无极剑虽然了得,但也正因为它极为依赖真气质量来发挥威力,故而对真气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严邵光原本打算凭借真气优势直接碾压云绫,孰料云绫身法、剑法皆是精妙绝伦,竟在差了一个境界的情况下还能支撑这么久而不露败象。 此刻严邵光脸上虽看不出来,其实他心中早已惊骇莫名。 他唯恐再如此下去,云绫没败,自己倒先支撑不住了。 是以,又是十招过后,严邵光瞅准机会忽地抽身而退,随手弹出一枚圆球袭向云绫。 这东西云绫可太熟了,正是赵炳光对她使过的十香软筋散。 见圆球袭来,云绫不敢拿剑去挡了,脚下一点,瞬息间飞身后撤,同时抬手一记袖里飞针激射而出。 霎时间白色粉末充斥在空地之上,云绫虽在笼罩范围之外,仍是不放心地又退了数步,一面不忘以手掩面。 云绫透过粉末隐隐能看见对面的严邵光,他也同样看着这边蠢蠢欲动。 见此,云绫寻思着能不能趁这个空档脱身,但看了看缩在墙根儿的刘筠光,就那大体格子云绫实在没信心带着他成功脱身啊。 眼见粉末散尽,严邵光不复之前轻松的神情,一脸凝重地问道:“公孙云绫,你学的是何功法?” 闻言,云绫有些好笑的看着严邵光,回道:“本姑娘凭什么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之前使的那诡异刁钻的剑法又是什么剑法。” 严邵光当然不能说了,他定定地看着云绫,笑了,迈步缓缓向云绫走来,说道:“呵呵,无妨!待我拿下你后,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随着严邵光的步步紧逼,他的气势也在随之不断拔高,衣摆也在无风自动。 面对这样的对手,云绫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寻思着是不是先脱身为好,大不了以后再为大个子报仇? 第31章 袖里乾坤 面对步步紧逼的严邵光,云绫不自觉生出了退意。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就这般退了,对不住刘筠光不说,日后若是再有恶战难道也退吗? 今日退,明日也退,只怕她今后于武道一途也再难有所成就了。 念及此,云绫打消了就此脱身的念头,气机牢牢锁定着严邵光所在,暗暗将自己的气势放出与之对抗。 严邵光察觉到了云绫眼神的变化,嘴角一扬,暗道一声有趣。 【有这个觉悟很好,但该退的时候还得退,千万别死脑筋。】 “知道!这不还没到时候哩!” 与玲珑说过一句,严邵光已在十步开外,云绫决定先下手为强,轻喝一声率先抢攻上前。 见此,严邵光眼中流露出戏谑之色,嘴角也挂上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云绫将之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上当哩! 虽然不知严邵光在耍什么诡计,但那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就已经透露了一切。 果然,云绫刚冲出几步距离,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就再次袭来。 云绫脚下一软,直直地扑倒在地,无力地喝骂道:“你个卑鄙小人……” 闻言,严邵光放肆地笑出声来,好半晌方才止住。 “公孙姑娘,这十香软筋散的滋味可还好受啊?以为躲过了粉末就没事了?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云绫此刻真的很想哭,她竟然在一个坑里连着栽了两次! 刘筠光看到这边的情况,顿时心如死灰,就在他垂头准备赴死之时,余光却看到云绫正在冲他使眼色。 他起初不明其意,暗道自己重伤在身,连抬个手都难,公孙姑娘这是想让他干什么? 旋即,他就想起云绫上次中了十香软筋散不过盏茶功夫便恢复过来,顿时便心中明了了。 眼见严邵光还在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刘筠光急切呼喊道:“大师兄,大师兄!” 严邵光转头一看,随即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待到近前,严邵光笑道:“老四啊,可是有什么遗言?说吧,我听着呢。” 刘筠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大,大师兄,先前您所说的事小弟已经想起来,老五的确是公孙云绫所杀!”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瘫软在地的云绫,接着说道:“您看,人赃并获了!” 说罢,严邵光轻笑出声,道:“人赃并获?老四,这回你可想清楚了?” 刘筠光闻言连连点头,连声应“是”。 见刘筠光如此,严邵光仰头大笑起来,直笑得刘筠光脊背发凉,不知严邵光到底是何意。 好半晌,严邵光终于笑够了,一脸哀痛地看着刘筠光,沉声道:“你错了,不止老五是被公孙云绫所杀,连你也是。” 刘筠光一听此言,顿时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忙出声讨饶。 看着刘筠光为了活命而不断乞求着自己,严邵光觉得分外畅快,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严邵光看着刘筠光,轻声说道:“老四放心去吧,大师兄日后一定为你报仇。” 说罢,抬手便向刘筠光天灵拍去。 这一掌饱含真气,势大力沉,若是拍实了,只怕刘筠光的脑袋得如同西瓜一般直接爆开来。 刘筠光暗道我命休矣!只是不知道争取的这点时间够不够公孙姑娘脱困的。 就在刘筠光闭目等死之际,一道寒芒乍现,直取严邵光后心。 闻得脑后劲风响起,严邵光瞳孔一缩,脚下一蹬,身形腾空而起,旋即一个翻身避过袭来的寒芒,一眼看去却是一枚细若牛毛的钢针。 未及严邵光落地,云绫已冲上前来将刘筠光如同小鸡仔般提在手中,脚下一点,运起流云身法便翻过院墙,向远处疾速逃遁而去。 严邵光稳住身形,暗骂一声,当即紧追而去。 云绫嘴角挂着血痕,为了尽快逼出毒素,她可谓是丝毫不顾后果,拼着内伤总算是救下了刘筠光。 不过此刻她已是强弩之末,断断无法再与严邵光交手的。 出了那小院儿,云绫认准方向便头也不回的全速奔行。 她并不准备回驿馆,因为李思道并不是严邵光的对手,驿馆内也没有其他高手存在,严邵光若铁了心要闯,驿馆根本拦不住。 是以,云绫一路直奔城南而去,那里有玉麟卫的衙门,想来严邵光还没那个胆子公然强闯玉麟卫。 紧追在后的严邵光也发现了云绫的意图,暗骂一声狡猾,脚下更是加快了几分速度。 此刻已是深夜,整座雒阳城仿佛都已睡去,大街上安静非常。 云绫是故意挑的大街奔逃,希望能遇上巡夜的守城卫,如此也能安全了。 可惜,她一路南逃,别说守城卫了,连只巡夜的猫都没遇上过,心中不由暗骂倒霉。 眼看严邵光渐渐追近,颠得快吐了的刘筠光艰难地开口说道:“公孙姑娘,你还是放下我自个儿逃命去吧!你放心,我刘筠光就是死,也不会帮严邵光那贼子的!” 云绫此刻正满心焦急,听了这话当即喝道:“闭嘴!” 刘筠光缩了缩脖子,讷讷的没敢再出声。 又逃了数十步,云绫不禁嘀咕道:“守城卫干什么吃的,我都在大道上跑这么久了,都遇不上一队?” 闻言,刘筠光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敢出声,默默垂下了脑袋。 奔跑间,云绫忽觉脑后劲风袭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严邵光追上来了。 云绫头也不回,只将左手向后一扬,一枚钢针便激射而出。 严邵光早防备着云绫的暗器,一看云绫的动作,他想也不想地直接一个翻身躲过了钢针的袭击。 这一耽搁,他却是又被云绫拉开了近二十步的距离。 看着疾速奔逃的背影,严邵光心中暗恨,只能继续追击上去。 今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二人的,否则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师父绝饶不了他,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 想到师父,严邵光不禁打了个激灵,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中的恐惧,看向云绫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半炷香后,云绫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的真气即将耗尽,着实有些跑不动了。 默算了下与玉麟卫衙门的距离,云绫心知如此下去还没到地方就得被追上,而袖里飞针失去了真气加持威力也不足以再阻拦严邵光。 严邵光在后发现了云绫的窘境,心中一喜,全力催动真气,顿时身形好似一道流光,眨眼间便迫近了云绫身后。 闻得后方动静,云绫心中大急,当即奋力将手中的刘筠光往前抛去,同时喊道:“速去玉麟卫搬取救兵,我来拖住他!” 说罢,云绫也不管刘筠光如何,只脚下一点,瞬间顿住身形,随即催动仅剩的真气回身刺出一剑。 可惜,此刻的云绫真气十不存一,这一剑委实没有多少威力。 严邵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随手一剑便荡开了凤鸣剑,反手一拳轰向云绫肋间。 云绫被严邵光的一剑荡开了重心,正是身形不稳之时,面对袭来的一拳实在没了余力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夜空中一道寒芒激射而来,直奔严邵光心窝。 寒芒来势汹汹,破空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严邵光满心满眼皆在云绫身上,待发现寒芒袭来时,早已避之不及。 他只得全力扭转腰腹,避过心口要害,然而肩头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 忍着剧痛看去,却是一枚闪着寒光、细若牛毛的钢针,与云绫的暗器如出一辙。 云绫早已借机快步后撤,拉开身位后也看清了那枚钢针,心中顿时一喜,不禁望向屋顶,喊道:“三师姐!” 严邵光含恨拔出钢针丢弃在地,闻得云绫的喊声,也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屋顶。 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一袭白衣胜雪,青丝随风舞动,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仙气飘飘,不似人间所有。 女子并未回应云绫的呼喊,杏眼直视正严阵以待的严邵光,秀口开合之间,一道有若山间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便在这夜色中响起。 “嵩阳剑派首席亲传严邵光?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袭击我明玉楼弟子!” 话音刚落,女子已自屋顶飘然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云绫身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严邵光,眼中闪动着怒气。 严邵光看着面前的女子,咬牙问道:“你又是何人?” “明玉楼公孙云绦!” “‘袖里乾坤’公孙云绦?” 严邵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云绦轻哼一声,冷冷道:“严邵光,袭击我师妹的事你若给不出个交待来,今日我便要试试你这嵩阳剑派首席亲传究竟有几分成色了。” 说罢,云绦拔剑在手,剑锋遥指严邵光,浑身战意升腾。 严邵光却是一脸凝重,公孙云绦之名他早有耳闻,听闻此女虽容貌清丽脱俗,却是个性烈如火的主。 虽只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却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之术,没人知道她那对云袖当中究竟藏了多少暗器。 传闻曾有名后天境上品的散修因觊觎她的美貌而出言不逊,结果第二日那人的尸首便挂在了城楼之上,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死状凄惨。 放在平日里,严邵光自是不怕对方的。 然而,他先是与云绫大战一场,后又追踪了这一路,真气消耗着实巨大。 加之中了一记袖里飞针,左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委实没有把握能够战而胜之。 然而,云绫和刘筠光二人又是他必要除之而后快的。 一时间,严邵光进退两难,陷入了沉默。 第32章 静室疗伤 “沉默不语,莫不是当我明玉楼好欺邪?看来我得寻了玉麟卫上嵩山去找何掌门要个说法了!” 见严邵光久久不语,云绦怒气更盛,出声呵斥起来。 闻听云绦要上嵩山找何千秋要说法,严邵光当即脸色一变。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将手悄悄缩入袖中,借着袖口的遮掩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三师姐,小心他使毒!” 扶着刘筠光站在不远处的云绫留意到了严邵光的动作,当即出声提醒。 被叫破心思的严邵光恨恨地瞪了云绫一眼,心知今日是杀不了云绫二人了。 他迅速将手中的圆球掷出,随即运起身法头也不回地转身便逃。 云绦得了师妹提醒,早已心生戒备,面对严邵光掷来的圆球,果断脚下一点飞身后撤。 那圆球落地后炸裂开来,原地升腾起大量白色粉末。 云绫是知道厉害的,一把拉起云绦和刘筠光便向后退出十数步。 云绦还待绕过不明粉末去追击严邵光,却被云绫死死拉住,只得眼看着严邵光消失在视野中。 “小六,你拉着我作甚?那厮都跑远了!” 云绦不满地瞪了云绫一眼,等着她给个解释。 云绫讪讪一笑,说道:“三师姐,那粉末就是个障眼法,我先前就着了他的道,那人使的毒只怕是无色无味哩。” 末了,云绫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只怕是内伤又加重了。 见状,云绦脸色一变,秀手一探便捏住了云绫手腕,细细查探起脉象来。 起先她离得远,看不清云绫状态,只是见严邵光就要伤到云绫这才急急出手阻止。 下来后她又将云绫护在身后,更是看不到云绫的状态如何。 此时见云绫小脸煞白,嘴角溢血,这才惊觉云绫伤得不轻。 一探之下,云绦脸色大变,云绫体内此刻真气几近枯竭,经脉也受创不轻,更有严邵光留下的真气在大肆破坏着。 云绦顾不得还在大街上,扶着云绫盘膝坐好,她则坐在云绫身后探出双掌轻抚其背,为其渡气疗伤。 刘筠光很有眼色的默默退到一旁,为二人护起法来。 虽然他也重伤行动困难,但警戒四周,出声提醒还是做得到的。 不多时,云绫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脸色也好了些许。 云绦将她扶起,又看了眼一旁的刘筠光,知道此人是与师妹一路的,于是问道:“你可还能走动?” 闻言,刘筠光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前方不远便是玉麟卫衙门,跟上!” 说罢,云绦也不管刘筠光如何,兀自抱起云绫便向玉麟卫衙门而去。 她虽为云绫渡气疗伤,但毕竟是在大街上,安全毫无保障,故而她也只是驱除了严邵光留下的真气,不致让云绫内伤再次加重。 要为云绫彻底治疗,还是需要有个安静安全的环境的。 玉麟卫衙门就是眼下她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云绦在前快步走着,刘筠光捂着胸口的伤处努力在后跟着,一行三人就这么在寂静的大街上无声的前行着。 不多时,三人到了玉麟卫衙门。 守门的卫兵看着三人,眼中流露出戒备来,其中一人喝止了三人的靠近。 云绦也不废话,抬手亮出了自己的腰牌,说道:“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绦,我怀里的乃是我师妹公孙云绫!师妹为歹人袭击,急需静室疗伤,速速安排下去!” 闻言,卫兵神情一变,抱拳应诺,随即便有人出列将云绦三人引入衙门当中。 到了静室,云绦吩咐引路的士卒安排好刘筠光,随即便抱着云绫踏入静室之中,反手关上了房门。 得了吩咐,那士卒见刘筠光伤得也不轻,好在都是外伤,便领着他去了另一间静室。 静室内,云绦小心地将云绫放在榻上,又为其脱下脚上的小蛮靴,摆好五心朝元的姿势。 云绫见师姐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出声道:“三师姐,我没事的,修养几日便又能生龙活虎哩。” 云绦却是不理,兀自在云绫身后盘膝坐好,说道:“收心,我为你疗伤。” 说罢,一双素手轻轻地抵在了云绫后心。 云绫只觉一股暖流自师姐手掌上传来,汇入自己的经脉之中,所过之处传来阵阵酥麻感。 云绦知晓云绫所修功法与她们五姐妹都不同,故而不敢按照自己的行功路线调动真气,只是默默地将真气渡入云绫体内,剩下的就要靠云绫自己了。 云绫自也知晓这些,待体内真气足够后,她便接管了真气的控制权,开始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运转起来。 有感于此,云绦收回了双手,在一旁闭目调息,一面默默为云绫护法。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头顶升腾起阵阵白雾,豆大的汗珠自她额间滑落,明玉真气独特的真气力场渐渐显现。 云绦睁开双眼,默默察看一番云绫的状态,见她脸色恢复红润,这才松了一口气。 感受到真气力场的牵引之力,云绦又默默地下了床榻,退到了房门处守候着,一面感叹《明玉剑典》的神奇。 她们五姐妹因天资不足,没能得传《明玉剑典》,所修习的乃是公孙家另一门适宜女子修习的功法,唤作《璇玑诀》。 《璇玑诀》虽也是天下第一流的功法,却无法形成自己独特的真气力场。 故而,云绦对眼下以云绫为中心弥散开来的真气力场是既羡慕又好奇。 念头转过,云绦见云绫短时间内恐怕还不会醒来,便兀自盘膝坐在门边,继续为云绫护起法来。 她却不知,云绫此刻心理活动可一点不平静。 “玲珑,你说那严邵光真的是魔门的人吗?还是说他只是阴差阳错学到了魔门的功法?” 【数据不足,无法分析!】 “他要是魔门的人,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哩!他可是嵩阳剑派掌门的亲传大弟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掌门继承人哩!” “他要是继承了掌门之位,那堂堂中原五大派之一的嵩阳剑派不就成他魔门的分舵了?” “噫~想想都吓人哩!魔门这得谋划多久啊。” 【你还是专心疗伤吧,虽然有我帮你监控真气运转,但终归是不及你亲自控制来得好的。】 【你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正好在玉麟卫衙门,你恢复好了就把这个情报交给玉麟卫,自有他们去操心。】 “话不能这么说哩。” “你想啊,严邵光如果是魔门安排的,那嵩阳剑派里还有没有其他人跟他一样呢?江湖中其他门派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人存在呢?” “你不觉得我们这是挖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吗?” 【秘密不秘密都有你师伯、师公去头疼,再不济还有当朝皇帝呢,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管这些。】 【只要把情报交出去了,剩下的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你还是想想之后的演武大会吧,这一身内伤要是不赶快养好,看你拿什么去争第一。】 说到演武大会,云绫登时一个激灵,这可是师父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说什么也得把那魁首给夺过来,让师父高兴高兴。 念及此,云绫总算歇了心思,专心控制起体内的真气来。 有着玲珑辅助,云绫对真气的控制可谓是得心应手,疗伤进度自然也就加快了不少。 ----------------- 这边云绫在玉麟卫衙门疗伤,驿馆中的李思道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一圈又一圈地在房中踱着步,看得阴世师眼晕。 趁李思道路过身边时,阴世师一把拉住了他,无奈道:“大郎莫再转了,在下可是受不住了。” 李思道被拉住,只得叹了口气,坐下道:“阴先生,云绫师妹迟迟未归,眼看着天就快亮了,您教我如何能不急啊?” 闻言,阴世师也是眉头轻皱。 他自然也是有些着急的,只不过他经历得多,比之李思道更能沉得住气罢了。 按照云绫先前的分析,那严邵光只怕问题很大。 云绫一夜未归,只怕是遇上事了。 然而眼下情况不明,着急也没用,不若静心想想对策才是。 片刻后,阴世师看向满脸焦急的李思道,说道:“云绫姑娘迟迟未归,你在此着急又有何用?” “那先生说我该如何?便是要去找,也得有个方向不是?” 李思道心急之下,语气不免有了些气性。 阴世师不以为意,捋了捋胡须说道:“云绫姑娘虽江湖经验不深,但却聪慧机敏,即便有事也定然会设法脱身。眼下情况不明,你我与其在此枯坐,不若去寻玉麟卫助力。” “玉麟卫?是了!若论追踪寻人,眼下只怕没有比玉麟卫更合适的了!” 李思道一拍大腿,起身便要往外走。 见他如此急切,阴世师忙拉住他,说道:“你就这么直愣愣地找上门去?” 李思道闻言一愣,不解地看向阴世师。 见此,阴世师轻叹一声,缓缓道:“来时公孙大人曾悄悄给了在下一枚令牌,说是有事可凭此令牌寻玉麟卫援手,他已将在下画像传予各地玉麟卫衙门了。” 说罢,阴世师起身理了理衣袖,接着道:“走吧,在下随大郎一道前往,如此方能成事。” 李思道这才恍然大悟,急急拉着阴世师便出了驿馆,直奔玉麟卫衙门而去。 待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玉麟卫衙门,阴世师亮出令牌说明来意后,守卫兵卒直接将二人引到了静室所在的院落。 “这位大人,两位公孙姑娘就在此处静室疗伤,还请在此等候。” 说罢,兵卒抱拳一礼,告辞而去。 阴世师二人虽然不明为何是两位公孙姑娘,但只要云绫无事便好。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安心等待起来。 第33章 魔门圣女 却说严邵光因为被云绫叫破心思,不得不放弃继续对峙的打算,掷出毒丸后转身便逃。 实则他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暗处观察着云绫等人,想要看看有没有机会偷袭,至少要将刘筠光这个直接证人击杀于此。 眼见云绦不顾危险当街为云绫疗伤,严邵光心中大喜,暗道机会来了。 虽然有刘筠光在旁警戒,但刘筠光重伤在身,也就只能当个摆设罢了。 就在严邵光蠢蠢欲动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冽的女声,惊得他身躯一震,险些就露了行藏。 “你若敢出手,下一刻便是你的死期!” 这声音听在严邵光耳中如同洪钟大吕般震得他耳膜生疼,但不远处的云绫三人却仿若未闻。 “传音入密!” 严邵光稳住心神,转头四下张望,却未见有半个人影。 他惊惧于对方修为之高,当即不敢再作停留,转身远遁而去。 就在严邵光走后,他原本藏身之处的阴影中转出一名浑身包裹着玄色斗篷的女子,盯着他远去的方向露出了一抹哂笑。 旋即她又看了看云绫等人,特别是打量云绫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这就是他选定的丫头?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算了算了,谁让老娘欠那家伙人情呢,顺手帮他看着点就是了。” “哼,傅恒,等老娘完成任务回去,你要是不请老娘吃顿满汉全席,老娘可跟你没完!” 女子嘀嘀咕咕了一阵,身形一转,便彻底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 另一头,严邵光唯恐暗中之人打杀自己,不顾真气消耗,一路全力施展轻功逃遁。 直逃到城外一处密林中,不见有人追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未能打杀云绫与刘筠光二人,这让严邵光暗恨不已,一拳打在了身旁的大树上,碗口粗的树干直接便开了个大洞。 “公孙云绫!刘筠光!坏我大事矣!” 暗骂一声后,严邵光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每每想起总能令他心底发寒。 他六岁被师父带回师门,八岁又被师父送上了嵩山,拜入彼时还是嵩阳剑派首席亲传的何千秋门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二十年。 自从被送上嵩山之后,师父每隔一个月就会现身教导自己师门的功法,一面叮嘱自己不要忘记师门的使命。 他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自己继承嵩阳剑派掌门之位,直到师门的使命达成。 然而,八年前师父突然又收下了一名弟子,打破了师门历代单传的传统。 这让他极为紧张,他能够想得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弟天资定然不凡,否则师父不会宁愿打破师门传统也要收下他。 有了师弟后,师父不再一月一来,变成了三个月才会出现一次,并且对待自己时也愈发冷酷起来。 但凡自己的修为进步不如师父的意,便少不了一顿折磨。 这使得他愈发看重自己在嵩阳剑派的任务,努力提高自己在嵩阳剑派的声望和地位,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师父舍弃。 正好何千秋要闭关寻求突破先天的契机,他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嵩阳剑派的部分权柄,带着师弟们在江湖上行走,闯出了“嵩阳五剑”的名头,他自己也成为了呼声最高的掌门继承人。 果然,师父开始重视他了,一个月前亲自现身交代了一项任务,要他劫取镇远镖局即将运往雁门关的一批军械,得手后将军械藏在太原附近指定的地点即可。 接到任务的他是激动的,这表明他的努力终于被师父看到了,他不用再担心被师父舍弃了。 他很快便利用嵩阳剑派与镇远镖局的矛盾说服了何求光等人,他跟他们说只是要给镇远镖局找点麻烦。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五人处理好首尾便开开心心地南下了。 回到雒阳时,师父再次亲自现身夸奖了自己,并交代了下一步任务:擒拿明玉楼弟子公孙云绫! 这让他心中一惊,未料到世间竟有这样巧合的事,前脚他刚跟公孙云绫起冲突,后脚师父便要他生擒此人。 不过多年的习惯让他并未询问原因,只是恭敬地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此时,师父发现了在外偷听的朱友光,这让他心中迅速有了一个计划,既能保全秘密,又能有正当借口拿下公孙云绫。 如此,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原本事情如他所想正稳步推进着,岂料中途就被公孙云绫撞破,更关键的是他没能击杀刘筠光这个人证。 一旦对方找上玉麟卫,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那么等待自己的要嘛是亡命天涯,要嘛就是被师父打杀。 想到这些,严邵光冷汗直冒,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 他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严邵光暗暗寻思该如何弥补之际,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密林中响起,令他顿时如堕冰窖。 “哼!你倒是有闲心,躲在这里逍遥!” 严邵光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人,四十余岁年纪,一张国字脸,颌下三绺长须,一身月白儒衫更衬其儒雅气度,只是他那双丹凤眼中不时闪动着寒芒。 “师父?!” 严邵光惊呼一声,顾不得多想,快步走到那人身前便是一记五体投地大礼。 来人正是他的师父,浣花派掌门张迎秋。 张迎秋看着拜倒在地的严邵光,眼中闪动着骇人的精芒, 嘴上不咸不淡地说道:“为师让你拿人,你倒是知道躲闲。人呢?” 闻言,严邵光身躯一抖,惶恐道:“师父容禀,弟子只是一时失手,待弟子稍作修整,即刻便去为师父拿人!” “失手?哼!你不但人没拿下,还留下了指证你的活口,为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说罢,张迎秋一挥衣袖,顿时一股巨力将严邵光扫飞十数步远。 重重摔落在地的严邵光顾不得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膝行至张迎秋身前,连声讨饶。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张迎秋虽怒却还有分寸,并未重伤严邵光,方才那一击不过是发泄发泄怒气罢了。 就在张迎秋思考着要如何惩戒这个弟子时,树林中又传出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气,语气不急不缓,充满了一股诱惑力。 “哎呦,想不到堂堂浣花派当代传人竟然如此狼狈,真是教姐姐好生心疼哩~” 话音刚落,阴影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瞧着十七、八年纪,鲜衣赤足,青丝如缎,肤若凝脂,体态婀娜,左侧足踝处系着一串脚链,其上点缀有三五颗银铃,于行走间叮当脆响;再看去,这女子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顾盼之间万般风情自然流露。 若有不明就里之人见了此女,少不得要赞上一句“好个人间精灵!” 张迎秋见了来人,双手负于身后,冷冷道:“什么风把你这妮子吹来雒阳了?” 女子并未答话,反而款款走到严邵光身前,面露娇笑,说道:“瞧这身子抖的,张师叔可是吓坏他了哩,咯咯~” 严邵光此时才从女子的风情中醒过神来,慌忙回道:“浣花派严邵光恭迎圣女大驾!” 见女子不理自己,张迎秋怒气上涌,冷哼一声,喝道:“左湘儿!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 闻言,左湘儿掩嘴轻笑,回道:“哎呦~张师叔莫要这般凶嘛,可是吓着湘儿了,难怪严师兄这般怕您哩。” 说罢,女子悠然转身,走向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施施然坐了上去。 这一坐却是将她那双完美无瑕的玉腿展露出来,加之她浑然天成般的魅惑气质,着实惹人浮想联翩。 严邵光虽然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不自觉被左湘儿所牵动,此刻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张迎秋却仿若未见,别人不知道此女的厉害,他却是清楚的。 别看此女才十七、八的年纪,一身修为早已踏入后天境上品,比之他也仅差一线,是他们圣门百年难遇的奇才,早早便被推选为圣门圣女。 她师父可是将她看得紧,若是有谁找了她的麻烦,转个身她师父就能打上门去。 是以,张迎秋虽然也觊觎左湘儿的美貌,却更清楚此女就是朵带刺的玫瑰,轻易招惹不得。 “你这妮子来此到底有何事?” 张迎秋无视左湘儿的魅力,语气依旧带了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左湘儿美眸一转,娇笑一声,说道:“奴家只是路过此地,正巧遇见张师叔,便跟过来看看咯,真的没别的事哩。”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严邵光,冲他眨了下眼睛,眼神里满是挑逗之意。 严邵光顿时像失了魂般,不自觉的膝行着向左湘儿靠过去。 张迎秋见他如此丑态,顿时怒火中烧,不顾外人在场当即便是一掌打去,严邵光惨嚎一声倒飞出十数步,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没出息的玩意儿!” 张迎秋怒骂一声,压下心头怒气,转头看向左湘儿,冷冷道:“都是圣门中人,你若不说自去便是,何必拿我弟子寻开心!” 左湘儿一脸好笑地看着不远处挣扎起身的严邵光,娇声道:“张师叔还真下得去手哩,瞧瞧,严师兄这都爬不起来了,咯咯~” 眼看张迎秋就要压不住怒火了,左湘儿只得收起玩闹的心思,正襟危坐起来,裙摆也恰当好处地遮掩住她那双玉腿。 “奴家奉家师之命来向张师叔讨要一物!” 面对正经起来的左湘儿,张迎秋也正了正脸色,沉声问道:“何物?” “黑玉断续膏!” 第34章 姐妹叙话 “黑玉断续膏?呵呵,你师父可真敢要!” 张迎秋被气乐了,冷冷地看着巧笑嫣然的左湘儿。 来时左湘儿就清楚这一趟不容易,是以现身后才会表现得那般魅惑,就是希望扰乱张迎秋的心神,最好是让这老家伙按耐不住想要对她上下其手。 可惜,张迎秋防备之心太重,不吃她这一套,倒是苦了严邵光这个无关之人,到现在还没爬起来。 眼看张迎秋不上道,左湘儿也绝了好声好气与他说话的心思,当即沉声道:“张师叔,你可要想清楚了,当真要与我师父为难?” 闻言,张迎秋眼角一跳,沉默半晌方才说道:“黑玉断续膏乃是本门秘药,炼制不易,老夫现在也拿不出来。” 见他松了口,左湘儿又恢复了风情万种的模样,娇笑道:“哎呦~黑玉断续膏这等神药,想必浣花派中当是有些存货吧?这药我师父急用哩,张师叔你看……” 张迎秋眼角又是一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你师父要此药作甚?” 闻言,左湘儿心知张迎秋已经应下了,只是心有不甘想要弄明白她师父的意图罢了。 只见左湘儿眼珠一转,随即笑道:“我家师父有位故人因跌落山崖昏睡不醒,赶巧前些日子这位故人醒了,只是跌落山崖伤了手脚,这不就想到张师叔您了哩。” 张迎秋深深地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左湘儿,恍惚间想起了什么,不禁露出一抹嗤笑。 “想不到那人竟还没死,你师父照顾得倒是周到得很,就不知那人会不会念你师父的情了。” 说罢,他也不理左湘儿难看的脸色,扬手抛出一支玉瓶,转身便向严邵光走去。 左湘儿接住玉瓶,眼神冷冷地盯着张迎秋的背影,轻哼一声,也不说话,直接腾身而起,转瞬间便没入密林中。 张迎秋用余光扫了眼左湘儿离去的方向,暗道:白霜儿啊白霜儿,你视那人如珠如玉,他可未必将你放在心上,日后只怕有你苦头吃的,呵呵。 想罢,张迎秋提起晕厥过去的严邵光便走。 不多时,密林中又恢复了它原本的静谧。 ----------------- 天色大亮后,云绫的伤势好了个七八成,她会合李思道和阴世师后,又将自家三师姐介绍给二人认识。 随即,四人便在玉麟卫衙门的静室中说起了昨夜的情况。 当云绫说出严邵光使出了浣花派绝学《落花神剑》时,除了李思道外,其余两人俱是眉头一皱。 李思道不解地看着神色凝重的几人,问道:“这浣花派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云绫对魔门其实也不甚了解,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只得看向了另外两人。 云绦还在沉思,阴世师只得开口道:“大郎没听说过也很正常,这浣花派乃是魔门的一支,自魔门沉寂后,这一支也有百年未曾出世了。” 李思道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又不解道:“按说魔门既然沉寂了百年,那阴先生不在江湖行走,又是怎么知晓这些的?” 闻言,阴世师捋了捋胡须,笑道:“在下好读杂书,对江湖的了解也多是自书上看来的。据记载,魔门至少传承了千年,很多书中都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尤其是本朝开国那段时间的记载,这个魔门可是活跃得很。” 说着,阴世师又将他所了解到的魔门信息一一道来。 大致而言,魔门分作了六支,并称“魔门六道”,分别是:玄天宫、无极宗、青阳宗、浣花派、阴姹派和鬼谷派。 玄天宫曾是魔门执牛耳者,其宫主即是魔门共主,号称圣尊,只是不知为何后来没落了,鲜少再有传人出世。 在此之后,无极宗盛极一时,更是纠集了魔门一众势力尝试在乱世之中逐鹿天下。大周立国之后所严厉打击的,也正是无极宗。 青阳宗、鬼谷派过于神秘,阴世师并未看到过多少关于他们的记载,便未多说。 浣花派传闻每一代只有一个传人在外行走,阴世师表示真假未知。 最后,阴世师着重说了说阴姹派。 据其所知,阴姹派是魔门中极为重要的一支,相传历代阴姹派掌门都身兼魔门圣女的身份,故而在魔门之中权柄仅次于玄天宫。 相传魔门圣女是魔门圣尊的天命之人,二者结合所生下的第一个女儿,则是下一代圣女。 只是这个传闻,阴世师也不知其真假,只能姑且这么一听罢了。 听完阴世师的叙述,云绫不禁点了点头,暗暗咋舌于魔门行事的隐秘。 在她看来,阴先生饱读诗书也才知晓魔门这么点消息,很多还是真假难辨的,不得不说魔门是真的很能藏。 好在,相比于公孙玉瑶只是简单提了几句,阴世师给出的消息则要详细了许多,至少云绫知晓了魔门六道是哪六道了。 “这么说,严邵光极有可能就是浣花派当代的传人了。那么,嵩阳剑派掌门难道就是浣花派的当代掌门?” 云绫说出这话后,自己都吓了一跳,只得看向其余几人,想听听大家怎么说。 未曾想其余三人齐齐摇头否定了云绫的话,教她很是不解。 云绦是在座江湖经验最多的,只见她轻声说道:“嵩阳剑派掌门何千秋何掌门乃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前辈了,为人刚正不阿,一副侠义心肠。在其尚未继承掌门之位时,就曾单人匹马深入大漠解救出数百被北凉掠去的百姓。怎么看他都不可能是魔门中人。” 闻言,云绫挠了挠脸蛋,讷讷道:“那也可能是装的呢?他徒弟不就装得挺好的。” 云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曾说江湖之大唯有十人可与她交心,这位何掌门就是其中之一,师父的眼光定然是错不了的。” 云绫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好奇其他九人都有谁。 不过云绦并不准备满足她的好奇心,轻轻给了她个脑瓜崩后,笑道:“以后你自去问师父去,还是专心说说眼下的情况吧。” 被这么一说,云绫揉了揉额头,暂且收起了好奇心。 阴世师此时开口说道:“若云绫姑娘没有看错,那么严邵光很可能就是魔门安插在嵩阳剑派的钉子。以严邵光在嵩阳剑派的声势,日后继承掌门之位是完全有可能的。到那时,嵩阳剑派也就为魔门所控制。看来这魔门所图非小啊。” 闻言,三人齐齐点头,李思道则是说道:“云绫师妹,这个情况还是早些通知家主为好。” 云绫自是应下,表示随后便去公孙家的联络点,通过家族内部渠道传递这个消息。 几人又合计了一番,直到有兵卒来通知说刘筠光醒了,他们才带着刘筠光一起回了驿馆,毕竟玉麟卫衙门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路上,云绫与众人分开,独自去了公孙家的皮货店。 皮货店内堂,接待云绫的仍是先前那个张十七。 云绫写好信件后以火漆封口,而后交给张十七,嘱咐道:“这一封同前一封一般,都是十万火急之事,耽搁不得。” 张十七自是允命,言说五日之内必可交到家主手中。 回到驿馆时,众人都已安顿妥当,一夜未眠的李思道和阴世师都已睡下,刘筠光仍是安置在李思道房中。 回到自己房间,云绦早已等候多时。 姐妹二人经年未见,自是有好些话要说。 只见二女坐在榻上,云绫拉着云绦的手便问她为何会来雒阳,二师姐云绮怎么没来云云。 云绦抬手打住了云绫好似无穷无尽的问题,笑道:“你一下问这么多,教我先答哪个才好?” “这有什么难的,一个个答便是了。” 云绫笑盈盈地将头靠在云绦肩头,这一趟出来她就没怎么消停过,不是在赶路就是在与人争斗,时刻都在内心中防备着不知何时会来的危险,便是以她的精力旺盛也深感有些吃不消。 如今有了三师姐在侧,云绫好似一下又回到了岛上的时光,有了依靠,人也活泼了起来。 云绦有些心疼地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云绫,抬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这么大人了,还往师姐身上黏糊,也不怕别人瞧见了笑话你。” “这里又没外人,谁能笑话我哩。三师姐,你还没说你怎么来雒阳了哩?二师姐呢?” “师父放心不下你,传信给我和二师姐让我们分出一人来,到雒阳看着你些。你二师姐在雁门关暂时走不开,这不就让我来了。” “啊,你们都游历到雁门关去了?!二师姐遇上什么事儿了,怎会走不开哩?” 云绫一下从云绦身上抬起头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 云绦见状,抬手又将云绫的小脑袋按回自己肩头,轻笑道:“是好事儿,别担心了。” “好事儿,什么好事儿哩?” “嗯……这趟回去,你可能要多个姐夫了,你说是不是好事儿?” 闻言,云绫又是一惊,随即猛地抬头起来,笑盈盈地问道:“真的?对方是什么人哩?” 这次云绦没再把她按回来,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笑道:“雁门关镇将韩成章,也是澄心书斋大儒韩元让之子,人品倒是教人放心。” “韩元让?那位当朝唐国公,与师公并称‘帝国柱石’的那位?” 见云绦点头,云绫又是一阵唏嘘,好奇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闻言,云绦便简明扼要地说起了此事。 她们游历到太原时,听闻北凉寇边劫掠,二人一番合计,当即动身北上雁门,准备杀些北凉人出口恶气。 当他们抵达雁门关时,正遇上北凉攻城,姐妹二人便这么投入了守城战中。 随着战事进行,云绮与韩成章二人不知何时互生情愫。 虽然他们二人都未挑明,但身为旁观者的云绦可看得很清楚,为此还暗中查探了一番韩成章的品行。 结果自然是让云绦满意的,她也就未曾阻拦,默默盘算着二人何时才会挑明这段情缘。 云绦讲完这段,却没听见云绫的声音,这可不像云绫的性子,不由低头看去。 云绫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云绦肩头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可见这段时日把她累得。 云绦心疼地抚了抚云绫的脸蛋,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云绫安置在榻上躺好,她自己则一脸笑意地守在一旁。 “不知不觉,小六也长大了啊。” 第35章 小孟尝遗书 三日后,江湖人称“小孟尝”的一代雄杰杨天志死了,就死在那间密室里。 消息是老杨带来了,他趁夜单独找到了云绫,并说镇远镖局暂时不会公开杨天志的死讯,对外只说总镖头仍在闭关,希望云绫能够暂时保密。 临走前,老杨将杨天志交待的东西交给了云绫,别的便再没说什么。 接到消息时,云绫并未感到惊讶,毕竟当日她探过脉,杨天志早已被体内的毒素折腾得油尽灯枯,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是感叹,曾经纵横河洛的一代雄杰便这么憋屈的死去了,当真是世事难料。 送走老杨后,云绫呆呆地坐在桌案前,看着手中的一方木匣。 木匣只有云绫的巴掌大小,乃是名贵木料制成,周身雕有各类花鸟虫鱼图样,做工极为考究。 观赏片刻后,云绫打开木匣,只见内里有一封信,还有半截坏死发黑的手指。 初见之下云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退到一边,心里不断呼叫着玲珑。 【放心,从扫描结果来看这半截手指并无危险。】 闻言,云绫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坐回原位,取出那封信看了起来。 根据信上的内容,这封信是杨天志口述,老杨代笔的。 这封信很长,足足半炷香功夫云绫才全部看完。 看过之后,她不禁秀眉微蹙,缓缓放下信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桌面,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信上的内容是杨天志对于自己为何中毒的推断。 杨天志在得知杨元泰遇袭后,便仔细回想了自己北上的所有经过,最后他想到了那批甲胄。 贼人劫取甲胄后按理应当会尽快运走,但他们却是在太原附近将甲胄藏匿了起来。 而藏匿的地点其实并不隐秘,稍加探查便能够找过去。 杨天志是老江湖了,手底下的镖师们也是常年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在外行事都极为谨慎,轻易不会给人下毒的机会。 北上一路,唯一有可能令他们中毒的便只有那批甲胄了。 甲胄搬运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与之接触,若是甲胄被贼人提前处理过,那他们中招几乎就成了必然。 信写到这里,杨天志算是说完了对自己中毒的推断。 而后他话锋一转,说起了他对于北方的担忧。 这批甲胄镇远镖局找回后仍旧按原计划送去了雁门关军前,交给当地军需官入库。 若是这批甲胄当真与他的中毒有关,那么使用这批甲胄的将士也很可能遭殃。 杨天志知道云绫的背景,故而想请云绫通过玉麟卫向雁门关方面示警,同时能够收回那批甲胄进行核查。 至于那半截断指,则是杨天志身上最早出现中毒征兆的部位。 他想请云绫一并交予玉麟卫查验究竟是什么毒,能教他这么一位半步宗师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油尽灯枯而亡。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将死之时还惦记着北方的将士,云绫也不得不赞一句“不愧是小孟常啊!” 云绫枯坐良久始终无有所得,不禁烦恼地揪了揪头发。 【夜深了,你一个人在这坐着也做不了什么,不如明天寻你师姐他们一起参谋参谋。】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那不成,我答应人家要保密的。” 【人家只是让你保密杨天志的死讯,你可以问其他的啊。】 【你三师姐不是刚从雁门关过来吗,明天正好可以问问她知不知道那批甲胄的情况。】 云绫一拍小手,这才回过味儿来,连连夸赞玲珑聪明,一面收好信纸和木匣上床休息去了。 ----------------- 次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的云绦、李思道、阴世师三人便被云绫召集到了一起。 地点还是在李思道的房中,云绫一点没有避着刘筠光的意思。 在她看来,那批甲胄的事情和刘筠光并无关联,自然也就无需避着他。 众人坐好后,云绫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师姐,前阵子镇远镖局押送了一批甲胄到雁门关,这事儿你可知晓哩?” 稍微知道些内情的李思道和阴世师听了这话,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本能地觉得这里面只怕有事。 云绦虽然不解其意,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当时是镇远镖局杨总镖头亲自押送的,还是韩成章带兵去迎回来的。小六,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云绫却并未作答,只是略一颔首,随即将杨天志的推断换了个说法复述了一遍,只说是自己昨夜心血来潮推断出的。 云绦原先不知杨天志中毒一事,闻言大吃一惊,当即便要出发赶回雁门关报信。 “三师姐莫急,我们合计合计再行动也不迟哩!” 云绫将已经起身的云绦拉住,待对方坐好后,她才看向一旁的李思道和阴世师。 李思道久在军中,阴世师足智多谋,云绫自然是想听听他们如何看待此事的。 李思道此时已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看到云绫投来的眼神,略一思索后开口说道:“倘若真如云绫师妹推断这般,只怕现在赶去也迟了。” 云绫不解,问道:“为何?” “雁门关既有战事,那么这批甲胄正是前线急需之物,运抵军中已有半月,定然早已分派了下去。” 李思道一想到军中袍泽可能因此受害,便忍不住重重地拍了大腿一巴掌,叹息不已。 云绦在雁门关时也算是在军中待过了,闻言不禁点头赞同李思道所言。 相比于李思道的急切,阴世师倒是老神在在,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一路上的种种遭遇。 先是山神庙夜袭,再是杨天志中毒将死,最后又是嵩阳五剑内讧,还有更早时候的杨元泰。 他本能的觉得背后有着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弄着这一切。 随着严邵光的暴露,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双大手就来自于沉寂百年之久的魔门。 这会儿听到云绫的话,他并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这番推断十分合情合理。 见云绫看来,阴世师捋了捋胡须刚想说话,却留意到躺在榻上养伤的刘筠光神色有异,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早在云绫提到镇远镖局押送的那批甲胄时,刘筠光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再听说找回的甲胄上很可能被做了手脚,导致镇远镖局的镖师中毒身亡,如今更有可能毒害到前线的将士。 刘筠光整张脸都白了,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说话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可是清楚那批甲胄就是严邵光带着他们四兄弟一起劫的,也是他们亲手藏匿起来的。 当时严邵光只说要给镇远镖局一个教训,并不是针对前线将士,是以他们藏得并不隐秘,还故意留下了些线索方便镇远镖局找回。 但是他们没有投毒啊,没有在甲胄上动手脚啊,他们没那个胆子的。 这要是被查实了,按《大周律》他们最轻也得是个抄没三族、秋后问斩的下场。 云绫顺着阴世师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神色有异的刘筠光,眸子一转便想到了某种可能。 只见云绫神色一肃,起身踱步到榻前,如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筠光。 若换做别的时候被云绫这么盯着,刘筠光或许还会心驰神往一阵,此刻他却只觉得如芒在背。 “大个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哩?” 听着云绫慢悠悠的语气,刘筠光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云绫也不恼,唇角一扬,低声说道:“你可想好了,这是在给你改过的机会哩。若是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咯。” 闻言,刘筠光身子一颤,狠了狠心,语速极快地说道:“那批甲胄是严邵光带着我们几个去劫的,但是我们绝对没有要下毒害人的意思,真的!” 说话时,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不敢去看云绫的神情。 见刘筠光交代了,云绫一拍小手,愉快地转身坐回了桌前,笑道:“这就清楚了,绝对是严邵光那家伙干的!即便不是他,也定然与他脱不了关系!” 其余三人俱是点了点头,认可了云绫的说法。 云绦恨恨地拍了下桌面,说道:“这几日我们几乎将雒阳城都翻了过来,也没找到那厮的踪迹,真不知道那厮躲哪儿去了!下次见了他,非得在他身上留下十七、八个窟窿不可!” 云绦所言不假,这三天里云绫等人找遍雒阳城也没有发现严邵光的半点踪迹。 云绫为此还动用了公孙家在雒阳的力量调查雒阳周边地区,依旧一无所获。 李思道看着脾气火爆的云绦,似乎有些被惊到了,目光直直地看着后者。 云绦注意到后,杏眼直接瞪了过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让李思道收回了目光。 云绫此时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阴世师,询问他的看法。 阴世师看了眼闭目装死的刘筠光,随后说道:“姑娘所言不错,此事定然与严邵光脱不开干系,或者说就是严邵光背后那股势力做的也未可知。” “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们。” 闻言,云绫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问道:“先生以为云绫眼下当如何行事?” 阴世师笑了笑,摇头道:“在下以为既然姑娘雒阳之行的目的已达成,便只需专心准备两月之后的演武大会即可。” 见云绫不解,阴世师又道:“姑娘莫非忘了此行雒阳的目的?镇远镖局事了,旁的自有玉麟卫去处置。姑娘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演武大会吗?” 闻言,云绫这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遇上个事儿就想自己上,完全没搞清楚主次。 第36章 玲珑本体 得了阴世师的提醒,云绫谢过之后,随即与众人商议起之后的行程来。 李思道和阴世师都是从济南府借调而来,如今雒阳事了,他们二人自然是要回去的。 云绦本就是奉了师命来照看云绫的,自然是要随云绫南下去往襄阳。 但云绫寻思了片刻,开口道:“三师姐,那毒甲胄之事还是需要尽快让前线知晓的。只是此事并无实证,若是走玉麟卫的路子那便算过了朝廷的明路了。最后若是推断有误,只怕又要惹出事端来。” 闻言,云绦心中已经明了云绫的打算,但还是问道:“你是想……” 云绫点了点头,说道:“三师姐熟悉雁门关那边,还是劳三师姐走这一遭,会同二师姐一起暗中调查为好。” 云绦心道果然如此,虽然不放心云绫独自南下,但也明白这是最妥当的安排。 即便最后查无实证,也不会招致朝廷怪罪。 她们虽然不怕,但也不想无端给公孙家招惹麻烦。 最后,云绦还是点头同意了云绫的安排,自然免不了一番叮嘱。 云绫一一应允下来,随即又有些犯难地看向了装死的刘筠光。 阴世师留意到云绫的目光,笑道:“此人也算是个人证,不若带到雁门关去。” 话音刚落,刘筠光瞬间睁开了眼睛,说道:“这,这有点不合适吧……要不,还是送我回嵩山吧……如此,我也好向师父揭露严邵光那厮的真面目,不致让师父误会了公孙姑娘不是。” 云绫好整以暇地等着刘筠光说完,这才淡淡地问道:“说完了?” 闻言,刘筠光讷讷地点头,表示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乖乖去雁门关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说罢,云绫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刘筠光,转过头就与云绦商议起刘筠光去到雁门关后的安排。 瞧着刘筠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绦不禁悄声问道:“你之前怎么着他了,这么怕你?” 云绫用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刘筠光,微微摇头道:“这我哪儿知道哩。” 终于,刘筠光鼓足了勇气出声问道:“公孙姑娘,那,那嵩阳剑派那边?” 云绫回头看着刘筠光怯怯的样子,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么大的个子是怎么做出这副怯生生模样的。 “嵩阳剑派那边自然有玉麟卫去通知。你当严邵光的事儿小啊,随你私下就处置了。” 闻言,刘筠光知道这雁门关是非去不可了,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下去。 计议已定,用过午饭后云绦便启程北上了,她没有让云绫相送,自己雇了辆马车拉上刘筠光就出发了。 待云绦走后,云绫也离开了驿馆。 她将严邵光杀死朱友光、何求光和赵炳光失踪、刘筠光则作为劫镖事件的人证需带去雁门关等事项写成了一封长信。 信的末尾她签上了公孙家的花押作为凭证,这才将信放入信封,封上火漆。 这封信她交到了玉麟卫衙门,让玉麟卫派人送到嵩阳剑派,并嘱咐务必亲手交到掌门何千秋手上。 负责此处衙门的玉麟卫校尉起初还很迟疑,毕竟云绫虽然是公孙家的人,但并没有调动玉麟卫的权利。 直到云绫亮出了家主令牌,并一再表示这封信极为重要,事后她会亲自向公孙安世禀报,这才让那名校尉领下了这个差事。 至于杨天志的那封信和那半截手指,云绫并不打算交给这里的玉麟卫,而是准备亲手交到公孙安世手里。 她觉得这才是杨天志派老杨将东西交给她的原因所在。 离开玉麟卫衙门,云绫又去了趟镇远镖局,将严邵光等人劫镖之事告知了老杨,旁的便没有多说了。 她相信老杨作为杨天志最信任的人,应当不难推断出这其中的隐秘,镇远镖局自然也会亲自去查证个中隐情。 诸事了结,云绫再次回到驿馆,在自己的房中想着心事。 这一趟雒阳之行,云绫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江湖险恶。 堂堂半步宗师的杨天志竟然就这么死了,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他,连死因都只是个没有实证的推断,何其的残酷。 感应到云绫情绪有些低落,玲珑适时地出声询问起来。 【这是怎么了?你竟然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云绫承认自己这会儿的确心有郁结,闷声回道:“你说杨总镖头死得是不是太憋屈了点?” 闻言,玲珑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话。 【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作‘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唔……这话是谁说的,听着还怪有道理哩?”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意思,你能体会吗?】 云绫低眉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玲珑知道她这是想明白了,至少是有所体悟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云绫,这一趟雒阳之行你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闻言,云绫精神一振,暗道你可算愿意说出你的秘密了,随即催促玲珑快说。 【我并不属于你所在的这个世界,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天外的产物,和打造凤鸣剑的天外陨铁一样。】 【我现在其实只是一个分身,我的本体就是之前我让你寻找的那一部分。等你找到我的本体时,你才能正式成为我的主人。】 【到那个时候,我不仅能辅助你修行,还将开启其他权限来帮助你更快的成长起来。】 【所以,努力吧!】 云绫听完这些,神情很平静,这让玲珑有些疑惑。 【你难道都不惊讶的吗?或者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什么好惊讶的?打从你开始说话起,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凡物。只不过以前以为你是什么仙家宝贝儿,现在变成天外之物罢了,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云绫兴致缺缺地趴在桌上,语气不疾不徐地答道。 不多时,云绫又接着说道:“至于问题嘛,我又不是没问过,你不总说‘权限不足,无法回答’吗?既然这样,那还是等找到你的本体再问吧,一劳永逸。” 【嗯……你想得倒是挺通透。】 “是吧?”云绫不免有些得意,说道:“话说你的本体到底在哪儿啊?天下之大,总不能一点目标都没有吧,这让我上哪儿找去?” 玲珑刚想说话,却被云绫直接打断了:“你可别说靠近了就能感应到,那也得先能靠近才行哩。” 这下让玲珑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它沉默了半晌,直到云绫等得有些不耐时才终于出声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傅恒留给你的,别的我真不能再说了。】 听着玲珑难得有些情绪的声音,云绫知道玲珑把能告诉自己的都已经说了,不能说的肯定又是什么权限不足之类的。 “傅恒”这个名字云绫也算打小听到大了,以前没有深究过,但这次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让她也关注起这个总被玲珑挂在嘴上的名字。 “你说的这个傅恒,不会就是本朝的开国太祖吧?”云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唔……天下重名的那么多,我哪儿想得到会是那位啊!玲珑,你藏得够深的呀!” 【这怎么能怪我呢?你也不想想,像我这样的宝贝那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吗?所以,只能怪你自己太迟钝。】 被玲珑这么一说,云绫也有些不自信起来,讷讷的没再说话。 沉默良久,云绫调整好心情,又问道:“你跟我说说太祖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哩?能在乱世之中开创大周伟业,他定然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吧!” 【傅恒?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呵呵……】 玲珑突然表现出的情绪让云绫很是错愕,不禁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以后你见了他自己去体会吧,我不想说他。】 留下这句话,玲珑就直接噤声了,任凭云绫怎么呼叫都不应声。 “难道这俩有过节,不能吧……” 玲珑的反应让云绫忍不住犯嘀咕,总觉得心中的一座丰碑好像要完。 狐疑半晌,云绫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开始琢磨起玲珑的本体会在哪里。 玲珑说它是傅恒留给自己的,这显然是在提醒自己它的本体所在与傅恒有关。 作为大周的开创者,傅恒的传说云绫还是听过不少的。 有说他在围剿魔门之后重伤驾崩的,也有说他功参造化破碎虚空而去的。 从玲珑的话来看,显然后者才是真相。 而众多关于傅恒的传说中,出现过各种各样的东西,譬如说征战沙场的神兵宝甲、治理国家的书册典籍、睥睨天下的神功秘籍等等,不一而足。 他的传说太多了,线索纷繁杂乱,令云绫一个头两个大。 左右寻思不得,云绫一拍脑门,嘀咕道:“算了,还是去问问阴先生吧,他读得书多,肯定比我想的清楚。” 主意已定,云绫起身而去,直奔阴世师的房间。 云绫来时,阴世师正在收拾行装,他与李思道已经定好明日启程回返济南。 见云绫风风火火而来,阴世师放下手中的物什,将云绫邀到桌前坐定,这才问道:“不知姑娘何事如此着急?” 云绫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随即问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本朝太祖的事迹,不禁心驰神往。可惜我书读得不多,所知晓的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真假难辨。这不,我就想起了先生,想请先生为我讲讲太祖的事迹哩。” 闻言,阴世师笑意满满,心道这次总算不是问“太阳为什么从东边升起?”之类的了。 云绫求知的眼神很对阴世师的胃口,他当即便为云绫讲解起傅恒的生平来。 第37章 意在皇极玺 天佑二十二年,夏,六月。 云绫与李思道、阴世师二人在雒阳城外分别,独自踏上了南下襄阳的旅程。 云绫骑着马儿,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离着演武大会开始还有两个月时间,是以她一点都不急。 此刻她正在心中与玲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正是傅恒。 昨日云绫从阴世师那儿听来很多关于傅恒的记述,大多都是些光辉的事迹,更重要的是阴世师说到一样东西是她先前所忽略的。 此时她正是在套玲珑的话,想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玲珑,你说是太祖把你留给我的,那他是你的前任主人咯?” 【是的。】 “你也是这么在他脑子里跟他说话的吗?” 【是的。】 “那你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说,ok?】 “欧什么克?算了,不重要。我是想说太祖那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武道修为是不是也和你有关哩?” 【算是吧。不过你就不用多想了,你所修习的《明玉剑典》不比他的《皇极惊世诀》差,练到高深处也是各有千秋。】 云绫本心倒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听玲珑夸奖师父教的功法,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她痴笑了几声,随后说道:“哎呀,我不是让你教我功法,我是想说既然你对太祖而言很重要,师父又说太祖大行前将一身真气留给了后人,那么,嘿嘿……” 云绫这番话让玲珑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是以它迟迟没有出声。 见玲珑如此,云绫基本已经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片刻后,云绫嘴上嘀咕道:“看来,得多打听打听皇极玺的消息哩,也不知道师伯愿不愿意告诉我。” 云绫想着这皇极玺是太祖用以取代传国玉玺的宝贝,乃是皇权的象征,自己若是直接跟师伯说要找皇极玺,多半会被当作图谋不轨。 不对,不是多半,而是一定会被当作图谋不轨。 杨元泰仅仅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云阳宝藏线索就被师伯直接拘在了身边儿,师伯还千里迢迢去岭南亲自调查,由此可见一斑。 念及此,云绫心中问道:“玲珑,我若是找回你的本体,那皇极玺还在吗?” 这次玲珑沉默了片刻,还是出声回应了。 【皇极玺原本就是我的本体所化,届时自然是要随在你身边了。】 “这可就难办哩。皇极玺可是皇权象征,我拿走算怎么回事儿哩,别到时候被朝廷打成反贼,还把公孙家给带累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傅恒早就安排好了,事情自然牵连不到你身上。】 见玲珑这般说,云绫才稍稍放心了些。 忽然她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说道:“玲珑啊,你昨天表现得那么不待见太祖他老人家,该不是因为他没带你一起走吧?” 等了半天,玲珑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云绫心中好笑,突然觉得玲珑也不是它日常表现的那般毫无情感,偶尔还是会有自己的小情绪的,还怪神奇的。 她是怎么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造就了玲珑。 它有人的思维,似乎还有情感,却又不是真正的人。 想到这些,云绫一下子对皇极玺充满了好奇心,很想下一刻就找到皇极玺,看看完全体的玲珑究竟还有何种神奇之处。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 按照公孙安世等人的推测,皇极玺应是在云阳长公主当年的潜修之地中,而知情者却或死或逃,要想找到绝非易事。 念及此,云绫眼珠一转,暗道:或许应该从那个神秘木匣着手看看,也不知师父和师伯岭南之行是否顺利。 ----------------- 广州王家乃是岭南地区一个没落的贵族世家,祖上早年因开罪皇帝而全家被流放至此。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经营,虽然还比不得世家大族,但在广州之地也算勉强能说得上话的了。 尤其是当代家主王守临的妹妹嫁给了镇远镖局当家人杨天志后,王家的发展更见迅猛。 被云绫念叨的公孙兄妹二人如今就住在王家。 当日公孙安世带着杨元泰一路顺利地抵达广州,很快便被王守临诚惶诚恐地请回了家中,安排下家中最上等的院落给公孙兄妹落脚。 隔日,公孙安世便找上了王守临的父亲王老家主。 王老家主得知公孙安世的来意,当即将木匣的来历交代了清楚,乃是他自一个海商手中买来的。 只因王老王家曾有幸侍奉过云阳长公主一段时间,故而认得木匣上雕刻的徽记正是云阳长公主所用,这才猜测这木匣与云阳宝藏有关。 至于木匣内的东西,王老家主却是没看的,他是个清醒的人,很清楚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又不该知道。 当公孙安世问及为何不直接上报朝廷时,王老家主犯了难。 最后在公孙安世一通威逼之下,王老家主总算开了口。 按王老家主的说法,他们王家本就是流放之家,如今虽然也小有薄产,但终归还是不太上得了台面。 这木匣与云阳宝藏有关,也只是王老家主的猜测,并无实证,他哪里敢就这么上报朝廷。 若猜测有误,只怕好不容易在广州站住了脚的王家又得受到朝廷诘责,那时便是几代人的努力化作泡影了。 因此,王老家主这才想到托付交友甚广的女婿来查证一二,待事情确定了再上报朝廷。 对于王老家主的说法,公孙安世不置可否,却也没多说什么。 之后的时日里,公孙安世将身边的玉麟卫全部撒了出去,一面查探王家的风评,一面寻找王老家主所说的那个海商。 只是始终一无所获,或许是时日太久,那海商已经离开了广州也未可知。 为此,公孙安世连日里都没个好脸色,让王家上上下下也跟着胆颤心惊。 今日,公孙安世收到了两封信,都是从雒阳公孙家据点加急送来的。 一听说雒阳来的,公孙安世立马想到了云绫,随即便找上了公孙玉瑶一起。 因着两封信都是通过家族内部渠道送来的加急信件,公孙玉瑶按下了心中的急迫,并未第一时间去看信上的内容,而是让公孙安世这个家主先看。 半炷香后,公孙安世终于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却手握信纸,眉头紧皱,始终一言不发。 公孙玉瑶终是按耐不住,出声问道:“大兄,云绫究竟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她可还安好?” 眼见妹妹不耐,公孙安世这才将信纸递了过去,说道:“云绫丫头倒没什么大事,不过她送来的消息却非同小可啊。” 公孙玉瑶看了兄长一眼,接过信纸仔细看了起来,越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看过后,公孙玉瑶放下信纸,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想不到杨天志竟然……” 话到嘴边,她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早年她行走江湖时,就多次与杨天志打过交道,还曾救过他一回,未曾想他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 兄妹二人沉默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出声道:“杨元泰遭遇截杀,杨天志几乎同时被人算计中毒,还有嵩阳剑派的严邵光,呵呵,魔门还真是好手段呐。”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点,说道:“李怀仁前日来信说在济南府外发现一处西戎人的据点,拷问之下得知他们的首领带着几十人外出,不知是要去做什么。如今看来,魔门的布局只怕远非如此。” 说罢,兄妹二人神色凝重,都在为眼前的局势而担忧。 半晌,公孙安世轻拍桌面,沉声道:“云绫丫头已经启程南下襄阳,这广州我们也不能久留了,明日便启程北上吧。” 闻言,公孙玉瑶看了兄长一眼,并未说什么。 对于兄长在广州多日查到多少她并不关心,她此来只不过是防备着那个暗处的魔门高手罢了。 若非有那个半步宗师在,公孙玉瑶是绝对不会放云绫一个人去雒阳的。 如今兄长说要走,她自是没有意见。 不过,忽然想起云绫信上所言,她又开口道:“兄长准备如何安排杨元泰?” 闻言,公孙安世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杨天志若死,镇远镖局群龙无首,极易生乱。我意将杨天志的情况如实告知杨元泰,至于他要怎么做我便不管了。” 公孙玉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未再多言。 计议已定,公孙安世当即派人去寻杨元泰,他自己则回到住处安排明日北上之事。 当杨元泰得知父亲命不久矣时,整个人都如同魔怔了般,满脸的惊慌失措、不可置信。 待醒过神来,杨元泰“噗通”一声跪在公孙安世面前,哭诉道:“还请公孙大人为我父做主啊!” 公孙安世扶起痛哭失声的杨元泰,安抚道:“你且放心,杨总镖头豪爽仗义,也曾多次为朝廷分忧,此事本官定会予镇远镖局一个交待!” 得了承诺,杨元泰这才止住了哭声。 待公孙安世问起他之后的打算,杨元泰抱拳回道:“大人,家父如今性命堪忧,在外又有歹人暗中窥伺,元泰斗胆想请大人差人护送一程。日后大人旦有差遣,元泰及镇远镖局上下定不推脱!” 说罢,杨元泰深深一拜,持礼甚恭。 公孙安世并未推辞,当即表示会派玉麟卫沿途护送他返回雒阳。 杨元泰走后,公孙安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口中喃喃道:“镇远镖局,嵩阳剑派,再是演武大会,唉……时局要乱啊……” 第38章 冤家路窄 云绫自雒阳南下,一路走过伊阙关、广成关,因着时间充裕,沿途她还游览了娘娘山、盘龙山等地。 半个月后,她终于抵达了襄阳以北最大的城市,宛城。 走在宛城大街上,云绫牵着马儿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路人,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洋溢着笑意,不时有孩童穿梭在人群间嬉笑打闹。 沿街开满了商铺,迎来送往,热闹得紧。 走街串巷的小贩们则在卖力的吆喝着,希望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这就是盛世景象啊。” 云绫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满是愉悦之色。 先前去往雒阳之时,她挂心师父交代的任务,路上又遭遇夜袭,可谓一路风餐露宿,全然没有心情去留意沿途的人和事。 身在雒阳之时,又接连与严邵光等人起冲突,更是一刻都不得闲,不是在打架就是在疗伤,白白错过了游览雒阳城的机会。 如今诸事了结,她可算是有闲心去看看这花花世界了。 时辰接近晌午,云绫准备寻一家酒楼好好吃上一顿,祭祭五脏庙。 穿过人流,她找到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酒楼,招牌上写着“福临酒家”四个大字。 刚刚走进大厅,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笑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云绫看了一脸笑意的小二,回道:“用饭。可有雅座哩?” “有有有!客官楼上请!” 说罢,小二热情地在前引路,领着云绫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不大,装饰着一些字画、花草,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临窗还放有一张软榻供人休憩。 那些字画云绫也看不出是不是名家的手笔,反正整体布局看着还是挺雅致的。 待云绫入座,小二又热情地询问想要吃些什么。 云绫对此倒是没什么讲究,只让小二看着上些可口又能饱腹的,小二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等候的时间里,云绫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莫名有一种愉悦感涌上心头。 就在云绫望着窗外愣神之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再定睛看去,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正好小二端着饭菜敲门而入,云绫便也没再深究,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回到桌前美美地开始享用起美食来。 她却没留意到,在街头拐角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所在的地方。 若她看见了,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她遍寻不着的严邵光。 严邵光眼中满含恨意,视线直直地注视着酒家的二楼,好似能透过外墙看到里面的云绫一般。 当日他被师父张迎秋带走,刚刚清醒便受了师父的一顿毒打。 伤势稍好一些,张迎秋又派他南下襄阳去给他师弟援手。 严邵光心中暗恨不已,他不愿舍弃在嵩阳剑派的地位去给素未谋面的师弟打下手,却也不敢反抗张迎秋的决定。 而且他内心中也知道,他在嵩阳剑派的一切恐怕都成了过眼云烟,那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万般无奈之下,严邵光领了师命便匆匆南下了。 未曾想,竟然会在宛城遇上了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人,公孙云绫。 此时满腔恨意的严邵光早已无法保持冷静,最后再看了一眼云绫所在的二楼,转身走入了小巷之中。 这边云绫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严邵光盯上了,一顿饭食享用得极为舒坦。 饭后,她靠在软榻上稍作休憩,正好避避晌午毒辣的日头。 就着这个间隙,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要小心些,又被人盯上了。】 闻言,云绫一个激灵,睡意顿消,忙问什么情况。 【之前我感应到周围出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动手。看你吃得那么香,我就没打扰你了。】 “啧,这才安生几天哩。师姐们说得果然没错,江湖就没有真正太平的时候。” 嘀咕一句后,云绫摩挲着下巴问道:“哪个方位?现在还在不?” 【东北街角处,敌意已经消失,应该是走了。】 闻言,云绫脑海中闪过一个个人影,最后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严邵光?对我怀有强烈敌意的,应该是他吧。” 念及此,云绫秀眸微眯,眼中闪动着寒意。 若当真是严邵光在此,那说什么也不能再教他跑了,毕竟镇远镖局可还有笔糊涂账等着和他清算呢。 “你说,我要是大摇大摆地出城,会不会又被袭击哩?” 云绫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嘴角也挂上了莫名的笑意。 【你想钓鱼?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严邵光应该是恨死你了,只要他一靠近,必定逃不过我的感应。】 闻言,云绫打了个响指,笑道:“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宛城南面前往白河镇的官道上,云绫骑着她的马儿晃晃悠悠地走着,今日她打算在那里落脚。 她在福临酒家休整了约莫一个时辰,待日头不再那么毒辣时方才动身。 一路上她看似悠哉游哉,实则全副心神都在防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不过,眼瞅着日头渐渐西沉,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云绫心中不禁有些狐疑。 “玲珑,你确定那家伙还没有出现吗?这可快到白河镇了哩。” 【确定严邵光没有出现在附近。】 闻言,云绫看了看不时路过的行人,暗道:难道是因为我走在官道上,那家伙才不现身的? 念及此,云绫眸子一转,看了眼官道右侧的小树林,心中有了主意。 只见她忽然捂住肚子,装作一副剧痛来袭的模样,身子缓缓伏在马背上,好一阵才抬头四下打量起来。 紧接着,她便操控着马儿向小树林跑去,片刻功夫便没了人影。 这些举动并未引起过往行人的过多关注,时辰已经不早,大多数行人还是需要尽快赶路的。 进了小树林,云绫立刻将马儿藏好,自己也纵身跃上了身旁的大树,将身形小心地隐藏在枝叶当中,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半晌,四周仍不见有任何动静,云绫顿时有些沉不住气,心道:严邵光莫不是没有跟来? 就在此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来了!前方三十步外,一股浓烈的敌意正在快速靠近!】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当即拢了拢树枝,将整个人藏匿其中,半点气息也不露。 果然,数息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来人身着玄色劲装,手持利剑,面相看着虽然坚毅,但却令人怎么看怎么觉着违和,不是严邵光还能是谁。 他原本不欲暴露行迹,回去后却越想越不甘心。 他在嵩阳剑派十数年经营才换来的首席亲传之位,如今都因为云绫而化作泡影,如何能教他甘心。 最终,他还是守在了城门左近,等到了大摇大摆出城的云绫。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等云绫走后半个时辰才出发。 他并不怕跟丢了,因为他知道云绫定然是前往襄阳参加演武大会的,宛城南面便是白河镇,按照脚程云绫今日定然是歇在白河镇的。 正因如此,云绫和玲珑才会迟迟没有发现严邵光的行踪。 直到云绫进了小树林,她的那番表演正巧被从后赶上的严邵光看在眼里。 彼时严邵光离着还远,看不太真切,只当云绫是突感不适,要进小树林方便方便,也就没有急着追来。 然而,久久不见云绫出来,严邵光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云绫已经从另一边走了。 念及此,他这才进入小树林查探来了。 不多时,严邵光便走到了云绫藏身的大树下,有着玲珑帮忙遮掩气息,云绫又怎会被他发现。 云绫蹲在树上,看着严邵光低头查看地面的痕迹,渐渐向她藏马的方向走去,却丝毫没有防备身后。 见此,云绫不再等待,凤鸣剑瞬息出鞘,运起流云身法便向严邵光背后袭去。 严邵光正沿着地面的痕迹前进,忽觉脑后劲风袭来,心下一惊,匆忙间不及回头去看,忙向身侧踏出两步躲避。 事起仓促,云绫以有心算无心,哪里会让严邵光轻易躲过。 只见她看准严邵光动作,于半空中身形一转,手腕发力之际瞬间改刺为削,真气裹挟着剑锋直直向严邵光后背扫去。 随着痛感传来,一股磅礴的真气破开严邵光的护体真气,侵入其经脉之中。 严邵光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向前扑去,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显是伤及了内腑。 待他站稳脚跟转身看去,正见云绫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凤鸣剑上血迹未干。 “你?你怎会在此?!” 严邵光眼中流露出惊诧之意,匆忙横剑在前,缓缓后退。 云绫看着步步后退的严邵光,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道:“严邵光,今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话音刚落,云绫清喝一声,一个箭步便欺身上前,凤鸣剑锋直取严邵光胸前要穴。 深知云绫厉害的严邵光不敢大意,一面压制侵入体内的真气,一面调动剩余真气迎战云绫。 只是失了先手的他,再不似当初雒阳一战那般能够凭借修为优势强行压过云绫一头。 面对云绫天马行空的剑招,严邵光一时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频频顾此失彼。 云绫看出了严邵光的慌乱,心中暗自得意。 她这些日子可是通过玲珑反反复复地复盘当初那一战,早已对严邵光的剑招心知肚明,这次交手自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果然,堪堪交手十余合,严邵光一个不慎便被云绫挑飞了兵刃。 面对抵住咽喉的凤鸣剑,严邵光亡魂大冒,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半月光景,他竟在云绫手下变得如此狼狈。 第39章 玄阴秘录 “严邵光,这次本姑娘看你往哪儿跑!” 云绫看着冷汗直冒的严邵光,不无得意地说道。 严邵光未曾想到相隔短短半个月,云绫的剑法已然精进到他都难以招架的地步,出招变招灵动丝滑、天马行空,令人防不胜防。 “公孙姑娘手且稳一些!今日是在下孟浪了,只要姑娘放在下一马,定有后报!” 感受到咽喉前的凉意,严邵光不禁打了寒颤,出声讨饶。 闻言,云绫嗤笑一声,俏声道:“后报?我看是日后报复吧!” 说话间,云绫并起剑指接连点在严邵光身上,以真气封禁穴位,瞬间便制住了后者。 确定严邵光动弹不得后,云绫这才收起凤鸣剑,笑道:“别以为本姑娘不知你的底细!你那一手《落花神剑》本姑娘可是识得的!” 闻得云绫提起《落花神剑》,严邵光顿时瞳孔一缩,心神俱震,嘴唇翕动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他如此,云绫围着严邵光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对方,嘴上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么个面相坚毅之人,竟然是魔门的传人哩,啧啧!” 闻言,严邵光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全然被云绫所知晓,虽然他现在动弹不得,却不妨碍他在心中思量着如何除掉云绫。 就在严邵光默默运功冲穴之际,云绫已经转回了正面,笑道:“你可别白费力气了,本姑娘的点穴手法岂是那么好冲开的!不过你放心,待本姑娘将你带到玉麟卫衙门后,自会给你解开。” 说罢,云绫脚下一动,向着自己的马儿走去,准备取出行囊中的绳索绑了严邵光。 她刚将绳索翻出来,玲珑的声音却陡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探测到百步之外有人正在快速接近!来人能量波动很强,预计十息之内就会赶到这里!】 云绫闻言一愣,问道:“可能分辨是敌是友?” 【没有感应到敌意,但在这么个地方,不得不防!】 云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旋即快速赶到严邵光身边将他绑了个结实。 她取出的绳索可非一般的麻绳,乃是她在明玉岛时请岛上匠人以独家秘法制作而成,坚韧无比,水火难侵,一旦被这种绳索绑了,半步宗师之下都别想凭借真气挣脱开来。 是以,云绫才会放心大胆地将后背留给严邵光,秀眸紧紧盯着玲珑指示的方向,等待着来人出现。 数息之后,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由远及近,一个女子出现在了云绫视线当中。 女子似乎也发现了云绫早就知道她的到来,于半空中腰身一扭,轻飘飘地落在了树枝之上。 严邵光望见来人,当即面露喜色,高声呼喊道:“圣女救我!” 来人正是魔门圣女,左湘儿! 严邵光这一喊,云绫顿时秀眉微蹙,暗道是敌非友! 凤鸣剑瞬息出鞘,云绫放开一身气息,冷冷地看着高处那浑身散发着魅惑气息的女子。 左湘儿闻得严邵光的呼救,却并未有所动作,反而笑盈盈地看着云绫,娇声道:“妹妹好大的火气,第一次见面就冲奴家拔剑哩。”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云绫冷冷地问道。 “奴家名唤左湘儿,只是路过此地而已。话说回来,妹妹问人姓名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哩?”左湘儿一双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语气不疾不徐,透着股柔弱不能自理的味道。 云绫听在耳中都不由感到一阵酥麻,暗骂一声狐媚子,这才回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玉楼公孙云绫便是!” 说罢,她瞥了眼侧后方的严邵光,又问道:“他叫你救他,这么说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也是魔门的人?还是什么圣女?” 闻言,左湘儿掩嘴一笑,回道:“妹妹慎言,姐姐我怎会与这种废物是一伙的?姐姐虽是圣门中人,但也是看不惯这种只会暗地里搞小手段的家伙哩。” “那你为何来此?我可不信是什么路过的!” 云绫的视线在严邵光和左湘儿之间扫过,面露狐疑之色,心中的戒备却是分毫未减。 左湘儿看了严邵光一眼,面上笑意不减,娇声道:“这人虽然废物,但于姐姐我还是有些用处的,不知妹妹可能将他交予姐姐?” 闻言,云绫当即冷哼一声,喝道:“还说不是一伙的,这就露馅儿了吧!想要人?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云绫摆开架势,凤鸣剑直指左湘儿所在。 见此,左湘儿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语带不满道:“唉,妹妹还真是不乖哩,好好说话不成,非得要姐姐动粗!” 最后几个字,左湘儿的语气已经不复娇柔,反而透出一股凌厉。 话音刚落,左湘儿脚下一点,身形自树上飘落,看似动作极慢,实则一息之间便已出现在云绫身前。 不待云绫反应,左湘儿素手探出,白嫩的肌肤上此刻却隐隐泛起雾气,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向云绫胸前袭来。 云绫本能地感受到威胁,手腕一翻,凤鸣剑顺势横扫,想要迫使左湘儿收手。 然而,左湘儿对此恍若未见,招式不改,素手仍旧直拍云绫胸前。 正在云绫疑惑之际,凤鸣剑的攻势却陡然一顿,剑锋停在左湘儿的手腕约莫半指距离,再难寸进。 她只觉凤鸣剑好似一剑斩入了泥淖之中,进进不得,退也退不走。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左湘儿的掌风已经带着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不及多想,云绫爆发出全身的真气,想要全力挣脱束缚,向右侧躲闪而去。 这突然的爆发虽然让云绫避过了胸前要害,但左肩仍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一股强大的带着彻骨寒意的真气也自左肩闯入她的体内。 这股真气极为怪异,所过之处好似隆冬来临,瞬间便将经脉冻结,使得云绫的真气运转受阻。 待云绫调动护体真气将外来真气驱散之时,左湘儿的攻势又已袭来。 望见左湘儿手掌之上愈发浓郁的雾气,云绫心知自己已经失了先手,不可力敌,当即施展流云身法且战且退。 左湘儿瞧着云绫曼妙的身姿,不禁暗赞好身法,手上的攻势却是丝毫不能停滞,道道掌力直向云绫袭去。 二女在有限的场地中各自施展身法闪转腾挪,道道残影不时显现,真气碰撞产生的爆鸣声不绝于耳。 三十余合后,云绫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反观左湘儿依旧气定神闲,速度不减分毫。 交手这么久,云绫已经摸清了对方的修为,至少也是后天境上品,而且对方的真气极为怪异,竟然与她的明玉真气一样可以生成真气力场。 不同的是,明玉真气生成的是牵引之力,将对手的力道引向别处,乃是一种斥力。 而左湘儿的真气生成的却是一股迟滞之力,将对手的力道滞留原地,乃是一种吸力。 当云绫全力运转真气生成真气力场后,一开始那种进退不得的情况便再没有过,好似两道力场互相抵消掉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云绫难受的。 左湘儿的真气似乎天生带着一股寒气,稍不留神被其侵入经脉,便会如同附骨之疽般,不断冻结经脉,迟滞对手的真气运转。 即便护体真气将之驱散,残留下的寒气仍会阻滞真气运转。 是以,云绫如今是越打消耗越大,不知何时原本鲜艳的红唇已微微有些发紫。 情势如此不利,云绫不是没想过脱身,毕竟严邵光可以留给嵩阳剑派和镇远镖局自己解决,她没必要在这和左湘儿死磕。 但是左湘儿不单修为比她高,施展出的身法在速度上也是丝毫不弱于流云身法,每每总能封堵住云绫可能的脱身路线。 左湘儿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今日留下云绫,甚至窥准空隙一掌隔空击毙了云绫马儿。 这匹马自济南陪着云绫一路西行到雒阳,怕是没想到会死在宛城外的小树林里。 此时,左湘儿已看出了云绫的窘境,手上的力道愈发沉重,云绫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值此危机之际,一直默默为云绫梳理真气的玲珑突然出声了。 【想不到她修习的竟是《玄阴秘录》!】 闻言,云绫一面竭力抵挡,一面心中急切道:“你别关注她修习的什么了,想想办法脱身要紧哩!我都快被她打死啦!” 【《玄阴秘录》对修习者的要求极高,甚至比《明玉剑典》要求还高,至少有上百年无人成功修习了。】 【难怪一开始我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还是得快点找回我的本体,如今很多资料不全,我一开始竟然没认出来。】 “快别感慨了,要找也得有命在哩!” 感应到云绫的急迫,玲珑也没再多说,沉默片刻后才有了回应。 【根据我的计算,你身着金蝉软甲护体,挨她一掌死不了。】 【你提前准备好,调动全身真气抵挡这一掌,然后借力飞入树林逃走,我帮你遮掩气息,她绝对找不到。】 云绫此刻已是在苦苦支撑,随时都可能落败。 玲珑给出的对策后,她不及多想,当即按照玲珑的话准备起来。 数息后,云绫窥准机会运起所剩不多的真气硬吃了左湘儿一掌,顾不得驱散入侵的真气,她借着左湘儿的掌力倒飞出去,直直没入树林没了踪影。 左湘儿也没想到云绫会如此行事,微微一愣,等再想去找时,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云绫的气息,就好似这个人从来没在这出现过一般。 左湘儿先是秀眉微蹙,旋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面上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 看了一眼被战斗余波震晕的严邵光,左湘儿哂笑一声,提起他便离开了这处树林。 第40章 天材地宝 云绫硬吃了左湘儿一掌,借着她的掌力这才得以脱身。 不过仓促之间云绫来不及驱散入侵的真气,以致于彻底脱险后她的伤势愈发沉重了。 此时日已西城,云绫寻了山间一处山洞藏身,这处山洞似乎是附近猎人的一个落脚点,洞内打磨出了一张石床,还备有一些柴火。 云绫拖着沉重的身子升起了一个火堆,而后哆哆嗦嗦地在石床上盘膝坐好,开始默默运功疗伤。 左湘儿的真气自带寒气,侵入体内后便开始不断试图冻结经脉,迟滞真气运转。 云绫此刻嘴唇发紫,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正是体内寒气聚集所致。 升起的火堆虽然带来了些许温暖,但对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意却也只能算聊胜于无。 云绫默默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发现情况有些糟。 虽然在逃命的路上有玲珑帮助她调动真气抵挡入侵者,但毕竟她本人正在全力遁逃无暇分神顾及,所以玲珑也只能勉强做到不让入侵真气扩散开来。 耽搁至今,中掌的地方已经呈现冻伤之态,体内相应的地方经脉、穴位更是被完全冻结,真气一运转到那儿就好似撞上了一道水坝,除了带来疼痛外,什么也留不下。 云绫暗暗吐了一口浊气,亲自接管真气的控制,而后调集所剩不多的真气冲击被封堵的经脉和穴位。 这要是不冲开,真气运转不畅,她这伤就别想好了。 一时间,山洞内陷入了沉寂,唯有木柴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猛地睁开双眼,吐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内里还夹杂着几枚冰晶。 她看也没看地上的情况,抬手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冲开了,这左湘儿的真气还真难缠。” 【《玄阴秘录》乃是阴姹派镇派绝学,当然不好对付。不过我看那左湘儿也只是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她的真气怎么会带有属性呢,着实奇怪!】 “对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师父说过,后天境真气是没有属性一说的,唯有步入先天成就宗师之境,那时真气才会显现出属性之别来。这左湘儿怎么回事?难道是《玄阴秘录》的功效?” 【不是,据我所知《玄阴秘录》虽然神奇,却也没有这么神奇。她定然还有别的奇遇,以后遇上她还是要小心些。】 闻言,云绫不由点了点头,对左湘儿升起了忌惮之心。 【好了,你还是快些疗伤吧,今天又是帮你阻挡入侵真气,又是帮你遮掩气息的,我的能量消耗也很大,需要些时间恢复,没事就不要呼叫我了。】 玲珑叮嘱了一句,随即便噤声隐匿了。 云绫也知道今日若不是有玲珑辅助,她只怕已经陷于敌手了,闻言也没再打扰玲珑,自己默默开始运功疗伤。 一晃眼,一夜便过去了。 当朝阳升起时,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云绫从运功状态中清醒过来。 她还记着玲珑在恢复,便没有打扰它,自顾自地出了山洞,眯着眼望向东方刚刚冒头的红日。 一夜时间过去,云绫的伤势并没有好多少,只能算勉强不影响行动罢了。 这次伤得太重,她估计一个月内能够痊愈就算幸运的了。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受过如此重伤,想到这些,她对左湘儿的忌惮之心不禁又加重了一分。 那左湘儿看着没比她大几岁,却已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看样子还不是近期突破的。 而且左湘儿不单修习的是本门镇派绝学,似乎还另有奇遇,让她的真气都带上了寒气,极为难缠。 这些,无疑不在表明左湘儿的优秀和强大。 念及此,云绫原本对修炼不甚急切的心也跟着动了,只想下次再见,定然不能再如此狼狈逃遁了。 坚定信念后,云绫没再耽搁,迎着朝阳开始修习《明神诀》。 她可还记着上次突破《明神诀》第二重时带给她的好,如今身负重伤,更加不能懈怠了。 只希望那天地间最精纯的东来紫气对她的伤势能有所帮助,也好早日痊愈,毕竟演武大会可就在不久之后了。 果然,正如云绫所料,紫气入体之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身体有异,并未如往常那般游走一周后归入紫府当中,反而向着她的伤处而去。 顿时一股暖融融的感觉自伤处扩散开来,残留的寒气如同遇上了朝阳,瞬息溃散,化于无形。 待寒气散尽,剩余的紫气这才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见此,云绫心中一喜,暗道:果然是好宝贝!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调动紫府中存储的紫气哩。 如今聚集的寒气被驱散一空,大大降低了云绫疗伤的难度,毕竟没了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气干扰,剩下的便只需修复受损的经脉即可。 云绫对此可谓驾轻就熟。 缓缓收功之后,云绫再次回到洞中,这处山洞虽然小,却五脏俱全,是个疗伤的好地方,短时间内她并不准备离开这里。 云绫在石床上摆出五心朝元的姿势,开始闭目调息,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明玉真气在其经脉内快速流动,每每流过伤处都能令那里的经脉修复一分。 不多时,缕缕雾气在头顶升腾而起,飘飘扬扬,最后消散于无形。 一道真气力场显现,将她包裹在内,将周围的一切尽皆排斥在外,渐渐地竟形成一道涡旋。 任何物体进入这道涡旋,都会被不知何处生出的力道甩飞出去,位于涡旋中心的云绫对此却毫无察觉。 直到日头高企,腹中的饥饿感才让云绫退出了修炼状态。刚一睁眼,她就被四周凌乱的状态惊了一跳。 只见原本码放整齐的木柴七零八落的到处都是,好些个还裂出了大豁口,像是被狠狠砸开的一般。 火堆中的灰烬飘在空中,洋洋洒洒还未完全落地,让没有准备的云绫一阵呛咳。 她挥手打散面前的灰烬,皱着秀眉冲出洞去,而后打量起好似刚刚被飓风肆虐过的山洞,眼中满是疑惑。 她想问问玲珑这是什么情况,但想起玲珑昨天的话,她只得生生按下这个心思。 “咕噜”一声,云绫按了按肚子,又歪头看了看山洞,决定还是先找点吃的祭祭五脏庙再说。 随即,她便不再去管山洞的状况,转身向山里走去。 不是她不想施展身法快些找到吃食,实在是她急于恢复内伤,每一分真气都很宝贵,不想浪费一丝一毫,所以只能辛苦双腿了。 好在这是山里,野果野菜到处都是。 鉴于山洞里的情况,云绫暂时不想生火,便只摘了些认得的野果,勉强也能果腹了。 就在她靠在树上美美啃着果子时,脑海中却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云绫,先别吃了,我发现个好东西,就在你西北方大约三百步外。】 闻言,云绫啃果子的动作一顿,忙问道:“什么好东西哩?” 【从能量波动来看,应该是某种天材地宝,反正是好东西。】 一听是天材地宝,云绫顿时来了精神,她在岛上时没少听五师姐云绛给她讲各种天材地宝,她能认得哪些野果野菜能吃,也要多亏了云绛的教导了。 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今日既然遇到了,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云绫当即将手中的野果一扔,也顾不得真气消耗了,运起身法便向玲珑所指的方位疾射而去。 穿梭在高大树木之间,不多时,云绫便到了地方。 她蹲在大树上四下张望,很容易便发现了一株与众不同的植物。 它长在一堆杂草中间,看上去与杂草无异,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但它偏偏在顶端结出了一枚红彤彤的果实,顿时便让它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极为醒目。 “是结果子那个吗?” 【是的,没想到竟然会是朱果!你有福了!】 “朱果?传说吃一枚就能直入先天的那个朱果?!怎么长的跟五师姐描述的一点都不一样哩?” 【是朱果,错不了!只是没你说得那么夸张的效果!】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说的朱果和我说的朱果不是一种东西。】 “额,那这个朱果有什么效果哩?” 【若我说吃下这枚朱果,足以让你突破到后天境上品,你就说吃不吃吧?】 “吃!必须吃哩!” 说罢,云绫便蠢蠢欲动,作势就要跳下树去摘朱果吃。 【你就这么去摘了吃,没有效果的!】 玲珑的话让云绫为之一顿,随即一脸讪笑道:“一枚果子还讲究吃法哩?那该怎么吃?” 【这枚朱果还没有完全成熟,现在吃了最多不过让你的真气更加精纯罢了。】 【从能量波动来看,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完全成熟,那时候吃才是最佳时机。】 听说还要等,云绫顿时有些怏怏,不过为了修为精进,她还是愿意等的。 在她看来,等她突破到后天境上品,就能去寻左湘儿找回场子了。 此时,玲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有件事你得明白,吃了这枚朱果你的确是突破到了后天境上品,但也仅仅是真气的量达到了。】 【说白了,功法没跟上,你还只是个假上品,对上那个左湘儿依旧没有胜算。】 【所以,别想着吃了就能立马去报仇。】 玲珑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云绫浇了个透心凉。 “行吧,那找场子的事儿就再缓缓吧……” 云绫低头嘀咕了一句,而后便在树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守着朱果发呆。 反正有玲珑在,她也不虞朱果被什么过路的野兽吃了去。 第41章 神秘女子现身 宛城福临酒家客房中,左湘儿靠在临窗的软榻上静静欣赏着窗外的月色。 此时的她全然没有人前那股魅惑众生的气质,反而恬静淡雅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旁的锦绣床榻上,严邵光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还透着些许迷愣。 察觉到动静,左湘儿瞬间身子微斜,玉腿一伸,哪里还是大家闺秀,分明就是个魅惑人间的妖精。 “醒了?” 耳畔响起的娇媚声音让严邵光猛然清醒,瞬间自床上坐起,看向声音来源之处。 入眼的正是左湘儿散发着无限魅力的娇躯,以及那双泛着秋水般的杏眸。 一瞬间,严邵光脑子一空,眼中似乎只剩下了眼前之人,旁的便再也入不了眼里。 见到严邵光的模样,左湘儿唇角一扬,露出一个娇媚的笑颜,缓缓说道:“严师兄,回神了。” 话音落下,严邵光一个激灵,总算从左湘儿的魅力中暂时醒过神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那种状况下,若是左湘儿有杀心,只怕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念及此,严邵光赶忙垂下眉眼,迅速起身拜倒在地,恭敬地说道:“浣花派严邵光,拜见圣女!多谢圣女搭救之恩,日后圣女旦有差遣,在下必当竭心尽力为圣女效力!” 闻言,左湘儿掩嘴轻笑一声,随即说道:“哎呦,连个十五、六的小姑娘都能制住你,妹妹我啊委实想不到有什么事需要严师兄帮忙哩,要不还是算了吧。” 左湘儿这一开口就直插严邵光心口,顿时令严邵光愣在当场,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状,左湘儿又是一阵娇笑,半晌方才止住。 她看了看拜倒在前的严邵光,幽幽道:“好了,奴家逗你哩,怎的还当真了。那丫头修习的乃是《明玉剑典》,天下一等一的神功妙法,比之奴家的《玄阴秘录》也不遑多让。你敌不过她倒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 严邵光闻言,只当圣女是在安慰自己,当即又是一拜,直言伤好之后定然要去寻云绫报仇雪恨云云。 这些话在左湘儿听来就好似在听笑话一般,面上她却分毫不显,依旧笑盈盈的听着。 待严邵光说完,她才慢悠悠地说道:“张师叔派你南下是有什么交代的吧?那丫头被奴家寒冰真劲所伤,定然是要觅地疗伤的,没个把月怕是不会出来哩。你去寻她,若是耽误了张师叔的事儿,你就不怕再挨上一顿毒打?” 说罢,左湘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严邵光,眼中尽是笑意。 严邵光被左湘儿的话羞得面红耳赤,未曾想被师父毒打这等狼狈之事竟然也被对方所知晓。 他讷讷半晌,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公孙云绫乃是要去参加演武大会的,届时我自有办法找她麻烦。” 闻言,左湘儿微微颔首,似乎并未将严邵光的话放在心上,敷衍之意十足。 严邵光看在眼中,顿时有些急切,似乎是在对方面前丢了脸面,令他急需找补回来以证明自己。 他刚想开口说话,左湘儿却已抬手打断,让他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奴家身负师命,还需赶回师门,便不在此多留了,严师兄保重哩。” 说罢,左湘儿轻拍软榻,人已自窗口飘飞而去,在窗外树梢上轻轻一点,转瞬间便已飘到百步之外。 整个过程中,左湘儿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足见其轻功之高明。 待左湘儿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严邵光才如梦方醒般快步赶到窗前向外张望,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在严邵光看不见的地方,左湘儿趁着月色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姿态端庄而大气,全无半点娇媚之态。 此时若有旁人见了,只怕也会自惭形秽,低头不敢再去看她。 左湘儿就这样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心中却是想着树林中遭遇的那个丫头。 她自张迎秋手中取了黑玉断续膏后,便要动身返回师门,不过她不喜欢师父内室里藏着的那个人,所以她也就一路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 今日在宛城外看见严邵光似乎在追踪着什么人,兴致一起她便来了个黄雀在后,未曾想竟然因此而遇上了《明玉剑典》的传人。 当年她开始修习《玄阴秘录》之时便被告知,《玄阴秘录》虽然玄奥,练成之后足可独步天下,但这世上却有一门功法能够克制《玄阴秘录》,那便是《明玉剑典》。 两者都能形成独特的真气力场,然而特性却正相反,二者一旦相遇那便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左湘儿正是凭借《玄阴秘录》的独特横压圣门年轻一代,即便是对上如张迎秋这样的前辈,她也是浑然不惧的。 正因为亲身感受过《玄阴秘录》的强大,左湘儿才会愈发关注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明玉剑典》。 据她所知,当今天下唯有她师父的一生之敌公孙玉瑶修习了这门功法,未曾想如今又多了一位。 念及此,左湘儿秀口一张,轻声呢喃道:“明玉楼公孙云绫?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寂寞哩……” ----------------- 左湘儿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继续向前走着。 突然,她似乎心有所感,顿住了脚步,一双杏眼向前看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来。 只见她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浑身包裹在玄色斗篷中的女子,正一身轻松地拦在她的前进路线上。 左湘儿虽想着心事,多年养成的警觉却从未放下,故而对于突然出现的女子她心知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即便凭借《玄阴秘录》的神妙,她也未必讨得了好。 想明白这些,左湘儿面上故作受惊之状,抬手拍着胸脯,娇声道:“前辈来得好生吓人哩!不知前辈可是有事来寻奴家?” 神秘女子闻言嗤笑一声,缓缓说道:“你用不着如此作态,太假了。” 外人听来神秘女子说话声音极低,几乎难以捕捉得到。 但在左湘儿耳中却如同响起一声炸雷,瞬间让她气血翻腾,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溢出嘴角。 竟只是一句低语,便让左湘儿受了内伤! 此时左湘儿再顾不得装相,慌忙退后几步,沉声问道:“不知湘儿何处得罪了前辈,湘儿这里赔个不是,还请前辈莫要与湘儿计较!” 神秘女子微微抬头,露出了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面容,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孔,普通到有些失真。 只见神秘女子嘴角微微扬起,笑道:“这一下是因为你先前伤了那丫头。那丫头可是有人托我照看的,就这么伤在你手里,你若不受点伤,我会很没面子的。” 左湘儿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暗道是那丫头技不如人,怎的还怪上我了? 不待左湘儿说话,神秘女子又道:“另外,也是给你个下马威,省得待会儿你拿话诓我。” 闻言,左湘儿知道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于是说道:“不知前辈想知道什么,湘儿定然知无不言!只是湘儿不常在外走动,未必能回答前辈的问题,还请前辈莫怪湘儿才好。” 神秘女子呵呵一笑,并不接茬,直接问道:“第一题,黑玉断续膏哪儿来的?” 左湘儿闻言并未立刻回答,神秘女子见她眼神闪烁,又出言道:“莫想着狡辩,我可是闻着那股味儿一路从雒阳追来的,你骗不了我。” 神秘女子这一点倒是想差了,左湘儿可没什么为张迎秋保密的想法,事实上圣门中人多是利己者,信奉的乃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方才她之所以犹豫,是担心对方夺走黑玉断续膏后,她回去没法向师父交差,她可是知道师父有多紧张那个人的。 不过话已至此,左湘儿也只能开口道:“黑玉断续膏乃是浣花派的秘药,湘儿正是从浣花派掌门张迎秋手中讨来的。他先前也在雒阳,只是如今身在何方,湘儿便不得而知了。” 左湘儿回答得可谓详尽,神秘女子似乎很满意,微微颔首,接着又道:“第二题,《寒冰神掌》谁教你的?啊,你叫它寒冰真劲对吧?” 闻言,左湘儿再次犹豫了,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就连师父她也没告诉,只说是修习《玄阴秘录》得来的,反正她师父也没修习过,自然随她怎么说了。 神秘女子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左湘儿,她自信左湘儿会回答她,没人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尤其是这些自称圣门的家伙。 果然,左湘儿一阵犹豫后,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寒冰真劲是湘儿幼年在师门后山玩耍时,偶然在一处山洞石壁上习得的,那洞中还有一副骸骨,瞧着已是故去多年了。” 说罢,左湘儿见神秘女子沉默不语,她心念一转,赶忙又道:“前辈可放心,湘儿学成之后便将那石壁毁了,这门功法绝无外流的可能。” 见神秘女子仍旧一言不发,左湘儿咬了咬牙,语带哀求地说道:“若前辈定要收回这门功法,湘儿恳请前辈念在湘儿当年年幼无知的份上,留下湘儿一命可好?” 话音落下,神秘女子总算看了左湘儿一眼,她轻笑一声,淡淡道:“我是想到别的事情,一时出神了。你学便学了吧,跟我没关系。” 闻言,左湘儿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合着她在这担惊受怕了半天,对方竟只是在神游天外。 这让左湘儿有口难言,只能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第42章 洞中突破 或许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难为情,神秘女子挠了挠脸蛋,笑道:“好了,《寒冰神掌》内外兼修,也算一门不可多得的掌法,你好好练着吧。你且告诉我那副骸骨身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左湘儿垂眸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一些湘儿看不太懂的书册,只依稀记得那纸张质地极好,比之御用贡纸还要好上几分,旁的便再没有了。” 闻言,神秘女子深深看了左湘儿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就在左湘儿暗暗松了口气时,神秘女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啊,差点忘了,你以后若是再遇上公孙云绫那丫头,不必给我面子,只要别打死了就行。” 说罢,神秘女子化作一道残影,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左湘儿望着对方消失的地方,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实在是对方的身法惊到她了。 大街之上又无遮掩之物,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了,只留下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残影,修为之高令左湘儿不敢想象。 好半晌左湘儿才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不过神秘女子最后说的话却让左湘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神秘女子一开始的说辞来看,对方应该是那公孙云绫暗中的保护者才对,最后却又说了那么一句话,委实怪异的紧。 左湘儿凝眉思索了片刻,福至灵心,旋即面露苦笑,呢喃道:“想不到我左湘儿也有被人当作磨刀石的一天……” 看看夜色深沉,左湘儿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悲凉之意,讪笑一声,于黑夜中渐行渐远。 ----------------- 左湘儿夜里的遭遇云绫自是不知的。 此刻她正小心地捧着一枚红彤彤的果实上下打量着,正是那枚朱果。 感应到云绫蠢蠢欲动的心思,玲珑赶忙出声提醒。 【你别在这吃啊!突破的时候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赶紧回那山洞去吧!】 “知道啦!” 云绫敷衍一声,倒也收起了立刻吃下朱果的心思,将朱果小心地握在手中,脚下一点,再次跃上大树,运起身法便往山洞赶。 一路穿梭于枝叶之间,很快云绫便回到山洞前。 看着一团乱的山洞,她不禁秀眉微蹙,问道:“玲珑,你知道这山洞出什么事了吗?我一醒过来就乱成这样,烟灰飞得漫天都是,可把我给呛的。” 【我那会儿还在恢复能量,并没有监控到。可能是你运功造成的吧,明玉真气可以生成力场,有这局面也不奇怪。】 “以前运功也没这样啊。” 云绫有些挠头,旋即想起还握在手里的朱果,便也顾不得乱不乱了,快步走入洞中直接跃上石床盘膝坐好,就要吃下朱果。 【最后再提醒你一次,吃下朱果后你的真气会瞬间暴涨,那时你会非常痛苦。一定要紧守灵台,全力搬运周天,尽快消化掉暴涨出的真气。我也会全力辅助你的。】 云绫咬了咬牙,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三两口将朱果吃尽,连果核也未放过。 朱果入口香甜软糯,倒也算得上美味。 只是还未等云绫细细回味,一股热力便在她体内扩散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真气不受控制地冲出丹田,如同汹涌的波涛般闯入经脉之中。 真气一接触到那股热力,瞬间便将之吸收,真气也会随之变得更加粗壮,撑得经脉一阵剧痛。 云绫闷哼一声,赶紧屏息凝神,全身心地去尝试控制住汹涌的真气,让它们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去运转。 然而,这并不容易,好在还有玲珑的全力辅助,这才让云绫勉强控制住局面。 云绫努力让自己忽略掉经脉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心神完全沉浸在修炼当中,呼吸渐渐放缓,直至几近于无。 她双眼似合未合,每一道呼吸都伴随着一股浊气吐出,全身汗涔涔的,脸色如同蒸熟的螃蟹般红彤彤得吓人,真气力场更是将本就凌乱的山洞搅得天翻地覆。 此时,云绫只觉全身没一处是不痛的,好似周身经脉寸寸断裂,又再重新弥合一般,她只能咬牙坚守灵台不让自己痛晕过去。 正当云绫感觉快要坚持不住时,三寸紫府当中陡然涌出一股精纯的气息,瞬间游遍四肢百骸,大大缓解了周身传来的剧痛。 云绫一个激灵,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连对真气的控制也顺畅了许多,她当即便沉下心来全力引导真气搬运周天。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的脸色不再发红,肌肤渐渐透明如玉,眉心处一抹形似火焰的印记若隐若现。 在她双掌之间,真气含而不发,隐隐形成一道旋涡,将周遭的一切都往她身边拉扯,却又被真气力场所阻近不得身,以致于都堆积在真气力场边界处。 不过,不管是云绫还是玲珑,眼下都无心去关注外界的情况。 她们正在合力引导真气运转,半点不敢分神。 夜色降临之时,山洞外走进来一个人,正是那名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 她离开宛城后就一路循着痕迹找来了这里,毕竟是傅恒要她照看的人,总要确认下伤势如何才是。 她进来时正好看见云绫的变化,尤其是云绫眉心那抹若隐若现的印记,让她不禁有些愣神。 只见她仔细观察着那抹印记,一遍又一遍,末了嘀咕道:“《明神诀》?傅恒那家伙连这都传给这丫头了?这是把她当接班人的节奏啊……” 女子摩挲着下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上下打量着云绫,似乎不太能理解傅恒的决定。 半晌,女子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嘟囔道:“给老娘起来干活,看看这丫头有啥特别的!” 在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金色手镯,镶嵌有一颗水蓝色的宝石。 随着话音落下,那颗宝石闪过一抹华光,一道富有磁性而又低沉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 【正在检测,请稍等。】 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陡然自宝石中射出,无视明玉真气的力场,将云绫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 待蓝光消散,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经检测,您面前的女孩时间属性与空间属性均呈现异常状态,可以判定为外来者。】 【请问是否需要上报时空调查局?】 女子摩挲着下巴,并未立刻回答,反而嘀咕道:“原来是个外来者,还是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能经受住时空裂隙的撕扯,倒是命大。难怪傅恒那家伙看上你了呢……” 【请问是否需要上报时空调查局?】 见女子迟迟没有指示,那道声音再次出声询问。 女子则是看了一眼那颗宝石,低声说道:“上报啥?说傅恒那家伙偷偷摸摸给自己找了个接班人,然后惹得一大群人跑过来围观吗?这方世界本来就像个筛子一样了,到时候搞不好直接崩溃给你看哦!” 【明白!信息已过滤,该信息将不会出现在任务简报中。】 女子放下手臂,再次看向毫无知觉的云绫,不禁吐槽道:“在这么个地方突破,也不怕来只野狼把你叼走咯。” 说罢,女子便转身出了山洞,在洞口位置坐了下来,兀自闭目养神。 ----------------- 云绫对外界的事毫无察觉,但玲珑却在被蓝光扫过前便已警觉,瞬间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没被对方发现。 好在此时云绫已经到了突破的最后时刻,即便没有玲珑的辅助也能完全控制住真气,倒也没有出现意外。 听完对话,玲珑已经知道对方是来自时空调查局的,但是它并不能告诉云绫,因为这违反了傅恒定下的规则。 只要对方没有主动表明身份,玲珑暂时还不能越过规则限制告诉云绫这些事。 待人走后,玲珑这才解除隐藏,再次辅助云绫控制真气,以完成最后的突破。 终于,一声脆响自体内传出,云绫只觉自己好似突破了什么桎梏一般,顿觉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这种感觉她非常熟悉,与她突破到后天境中品时一般无二,只是这次要更加舒爽一些。 她知道,自己突破到后天境上品了,虽然玲珑说这只是个假上品,但不能否认的是真气的精纯与充盈程度是实实在在达到后天境上品的。 想到自己突破到后天境中品才过去两个多月,她心头便是一喜,不禁想象着与师父见面时对方那惊诧的表情。 待所有真气归于丹田,云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精芒一闪而逝。 还未等她高兴,大有长进的耳力便捕捉到了洞外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洞外有人! 念及此,云绫瞬间警觉起来,操起凤鸣剑便要出去查看。 因着傅恒定下的规则,玲珑此时并不能提醒云绫对方的身份,只得主动噤声再次将自己藏了起来。 就在云绫摸到洞口准备出其不意先制住对方时,对方却先开口了。 “别想着搞什么突然袭击,要不然老娘可不管你是不是傅恒看中的人,照打不误哦!” 一听这话,云绫一个激灵,先是暗道暴露了,随即又惊觉对方提到了傅恒这个名字,忙在心里呼叫玲珑,想要问问对方什么来路,但玲珑就是不回应。 无奈之下,云绫只得歇了这心思,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正见对方从地上起身。 一看对方坐的位置,云绫便知对方是在为自己护法,不由对方才的莽撞感到有些羞赧。 她挠了挠头,满含歉意地说道:“多谢前辈为晚辈护法!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见谅!” 说罢,云绫双手抱拳,深深地一拜,以示感激之情。 女子似乎很满意云绫的态度,轻笑一声,说道:“倒是个分得清好歹的。行了,看你的样子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吧,如此更需夯实根基才是,赶紧巩固境界去吧。” 说罢,女子不再多留,转身便走。 云绫还想问对方为何会提到傅恒,未曾想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找不到人影了,不禁一阵咋舌,暗道:好高的修为哩! 第43章 襄阳范明承 神秘女子走后,玲珑的声音才在云绫脑海中响起。 【她说得很对,趁着还没天亮,你赶紧进去再巩固巩固,日出之时还可借助紫气稳固根基。】 云绫很听劝,当即折返回山洞中,对凌乱不堪的环境视而不见,径直坐上了石床。 片刻功夫,她便再次进入到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呼吸舒缓,渐渐达至物我两忘之境。 随着真气在经脉中快速流转,她因刚刚破境而不算太过稳固的根基渐渐安稳下来,就连还未好全的内伤也有了痊愈的迹象。 一夜悄然过去,云绫在朝阳初升之际准时醒来,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真气,她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雷打不动地吸收完三道紫气后,云绫回头看了眼住了两日的山洞,头也不回地就此离去。 不得不感叹她的好运,一枚朱果不单令她成功破境,连带着伤势也在破境过程中好了七八成,如今只需每日调息,至多三五日便可痊愈。 半个月后,云绫顺利抵达襄阳。 望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和精神饱满的卫兵,云绫不禁感慨:“好一座坚城哩!” 身旁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见状,不由说道:“襄阳城位处汉水之南,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控扼汉沔,遥望宛雒,历来便是兵家要衢、用兵之地,自然要城坚池深才成。” 闻言,云绫转头看向老者,抱拳道:“晚辈公孙云绫,多谢老丈解惑!不知老丈如何称呼,可是也要入城哩?” 老者抚了抚雪白的胡须,笑道:“老夫范明承,便是襄阳人氏。听口音,小后生是外地来的吧?第一次到襄阳来?” 云绫点了点头,回道:“是哩!晚辈自幼长在海岛上,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哩!” 范明承闻言,上下打量了云绫几眼,他目光清正,如此行事倒也不惹人反感。 片刻后,范明承抚了抚胡须,笑道:“小后生随身带着兵刃,一身英气,这是来参加演武大会的吧?呵呵,来得倒是早啊,这还差着近一个月呢。” 云绫再次点头应是,又见范明承孤身一人,不禁问道:“老丈,您一个人出来的吗?身边儿也没见有人跟着,这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哩?” 闻言,范明承开怀一笑,随即说道:“你这小后生,莫要看老夫年高便因此小瞧了老夫,老夫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说罢,范明承身躯一震,云绫顿时感受到一股浩荡无边的气势扑面而来,稍纵即逝。 云绫这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这哪是什么老丈,分明是位半步宗师啊。 当即她再次抱拳弯腰行了一礼,恭声道:“原是晚辈看走了眼,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哩!” 见她如此,范明承又是开怀一笑,伸手扶起云绫,笑道:“老夫乃是澄心书斋山长,你这小后生是哪家的子弟啊,竟不知老夫之名?” 闻言,云绫面露惊疑,旋即回道:“晚辈乃是明玉楼门下。” “哦?玉瑶丫头门下的?是了,你说你叫公孙云绫。” 范明承点了点头,眼中升起回忆之色,俄而又和善地看着云绫,微笑不语。 听着范明承对自家师父的称呼,云绫暗道这莫不是遇上师父的长辈了,可是没听说过啊。 看范明承面色和善,于是云绫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范明承闻言抚了抚长须,心中念头一转,旋即笑道:“老夫乃是你师父的启蒙恩师,你便是唤老夫一声师公,老夫也是当得的。” “师公?”云绫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未曾想,范明承听了这句称呼,当即仰天大笑起来,好半晌方才止住。 “好!好!好!云绫丫头是吧,且随师公回府,待演武大会开始再上鹿门山不迟!” 说着,范明承已一马当先向城门而去,完全不给云绫推辞的机会。 云绫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范明承回了范府。 说是范府,实际上也只是一处两进的小院。 范明承日常都在鹿门山处理澄心书斋的事务,并不住在襄阳城。 不过,近来因着演武大会的筹办,范明承多了许多额外的事务,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眼看着演武大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范明承这才得空放下庶务,回襄阳城休息些时日,以便应对一月后的演武大会。 范府只有一个下人,是跟随范明承一辈子的书童,如今也已六十高龄了,范明承唤他作老江。 “老江啊!快快备些年轻后生爱吃的饭食,今日有小后生随老夫一道呢!” 范明承一进门便嚷嚷开了,老江闻声而至,看他步履轻盈、不急不缓,显然也是有修为在身的。 见了老江,范明承一把将他拉到云绫面前,笑呵呵地为二人做了介绍。 待范明承说到云绫唤他师公时,老江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了。 不过似乎是碍于范明承在场,老江表现得并不明显,恭恭敬敬地与云绫行了一礼。 老江与范明承的相处,明显不是普通的主仆而已,云绫哪里敢受这一礼,当即侧身让过,旋即恭敬地抱拳见礼。 待三人进入正厅,听闻云绫要住在府上,老江先是为范明承泡上一壶香茶,这才领着云绫往客房安顿去了。 见离着正厅远了,云绫这才悄声问道:“江前辈,方才说起我对范前辈的称呼时您神情忽然一变,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未待老江回话,云绫又问道:“还有哩,为何我总觉得范前辈对我唤他师公特别的高兴,您知道为什么不?” 闻言,老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云绫,缓缓道:“姑娘唤我老江即可,老奴可当不得什么前辈呢。” 说罢,老江再次面露一言难尽之色,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看着突然发笑的老江,云绫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好不容易老江笑够了,这才说道:“姑娘唤这声师公倒也算不得错,我家老爷的确是玉瑶小姐的启蒙恩师。不过嘛……” 说到此处,老江似乎又想笑了,却又被他生生忍住,顿了顿才又接着说下去。 听完老江的讲述,云绫感觉她整个人儿都不好了。 原来公孙家本是将门世家,家主公孙弘怜惜女儿,不欲让她习武受累。 于是,等公孙玉瑶到了蒙学的年纪,公孙弘便请来了彼时尚在幽燕之地任职的范明承为其启蒙,希望女儿以后能够弃武从文,做个大家闺秀。 初见之时,公孙玉瑶乖巧懂事,很得范明承之心,范明承便动了收徒的念头。 哪知公孙玉瑶不单乖巧懂事,还极为聪慧,不过一月时间便将蒙学的课程学了个通透,都能自己捧着书本读了。 公孙弘很怀疑范明承有没有用心教他女儿,委实时间太短了,寻常孩童蒙学怎么也得半年左右,还不见得能学全。 于是,公孙弘拿了本晦涩的功法给公孙玉瑶看,本意是试试女儿能不能认全功法上的文字。 公孙玉瑶拿过功法,只看了一遍竟能自己修习起来,她所展现出的天赋连公孙弘自己都没想到。 就这样,公孙弘打消了让女儿学文的念头,开始一心一意教导女儿练武,修习的便是他拿来测试的《明玉剑典》。 这可苦了等着收徒的范明承了,最后范明承坚称既然是他蒙学的,那就是他的徒弟,有没有拜师礼都不重要。 公孙弘一个武将,哪里说得过范明承这个能说会道的文臣。 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就是不承认范明承这个自称的师父。 于是,这二人便为谁是公孙玉瑶的师父争执了几十年,至今也没个结果。 如今作为公孙玉瑶的弟子,云绫这声师公一出口,可不就是变相承认了范明承是公孙玉瑶师父这件事了。 “这,这范前辈一个大山长,怎的还诓骗小辈哩?!” 云绫已经能够想象到日后见到真正的师公,怕是要被师公一通教训了。 老江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觉得有趣,笑着回道:“这也算不得诓骗嘛,怎么说我家老爷也是玉瑶小姐的蒙学之师不是。” 闻言,云绫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看着老江,讷讷道:“我当年蒙学是岛上的毛家婶婶做的,那她也算我师父哩?” 老江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开怀大笑起来。 笑够了后,老江见云绫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总算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安慰道:“姑娘也不必担心公孙家主不悦。我家老爷和公孙家主争执了几十年,早就争出感情来了,见面虽然还会吵上几句,过后却又会一道吃酒去的。” 闻言,云绫神情虽然好看了些,但内里还是放心不下的。 毕竟她师公乃是当朝燕国公、玉麟卫大将军,老于行伍,想必脾气不会太好。 老江见状也只能微微摇头,不再说什么,继续在前引路。 倒也不是不想安慰云绫,有些事光靠说是没用的,外人只会看到自家老爷没事就会参燕国公一本,哪里会信两人能勾肩搭背地一起喝酒去呢。 待云绫在客房安顿好,老江已经备好了饭菜。 云绫在饭厅见着范明承还是蛮有怨气的,一张小脸冷冰冰的,没个表情,对范明承的招呼也只是保持着基本的礼数。 范明承早从老江那儿知道了原委,一点儿没在意云绫的态度,依旧和善地看着她,热情地为她布菜。 最后,云绫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老前辈,只得轻叹一声,彻底放开了情绪,转而与一桌美食较上了劲。 范明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容更加热情了几分,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第44章 师徒会合 不知不觉,云绫已在范府住了小半月,她原本想趁着师父还没到的时机好好游览一番襄阳城的景致。 然而,当范明承得知云绫并没有读过什么儒家经典时,他似乎就把没能亲自教导公孙玉瑶的遗憾转嫁到了云绫身上。 每当云绫想要外出游玩时,总能被范明承三两句话就忽悠到书房去,随着他学习儒家经典。 待云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被范明承老而弥坚的声音所包围,只得被动的接受儒家经义的洗礼。 小半月了,云绫最远也只是跟着老江去了趟菜市而已,还跟老江抱怨了一路。 当时老江就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绫,最后说了一句:“姑娘可知天底下有多少学子想要跟随老爷学习?姑娘且珍惜着吧。” 从此,云绫再也没跟老江抱怨过,因为她不想被当成傻子。 这日,云绫照例被范明承拐到书房听讲,别看范明承平日里似乎很和善,一到开讲时间却异常严肃。 饶是以云绫的活泼好动,此时也只得乖乖坐在位置上,认真听着范山长为她讲解经义,唯恐哪里听漏了最后通不过考校而挨训。 就在这一老一小认真上课之时,书房外传来了老江的声音。 “老爷,玉麟卫衙门派人来寻云绫姑娘了。” 闻言,范明承眉头一皱,云绫却是眼露喜色,暗道终于可以解脱了。 只见云绫款款起身,恭敬地向范明承行了一礼,随即说道:“范夫子,想必是我师父到了,云绫这便请辞哩。” 范明承有些丧气地放下手中的书本,委实是有些不舍。 自从云绫知晓了范明承与公孙家的过往后,便没再唤他师公了,说是非得有她师父首肯才行。 范明承原本只是想在闲暇之余给云绫讲讲经义,也算圆了当年没能收下公孙玉瑶的遗憾。 但这段日子云绫表现出的聪明伶俐却很合他的心意,往往他刚讲解完一段经义,云绫便能理解并做到举一反三。 不知不觉间,范明承也开始用心授课,耐心为云绫讲解不明之处。 如今这样的日子要结束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碰上这么合心意的后生,范明承自然有些难舍。 不过,他也清楚,云绫志不在学文,这丫头和师父一个样,明明都极为聪慧机敏,却偏偏喜好舞枪弄棒。 自知留不住,范明承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老夫也乏了。” 云绫本心里还是很感激范明承这段日子的教导的,让她明了了很多事理和为人处世之道。 是以,云绫再次躬身一拜,恭敬地说道:“多谢范夫子近日的教导,云绫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云绫再向夫子请教!” 说罢,她理了理衣衫,再是一拜,这才离开书房去见玉麟卫之人。 范明承受了云绫三拜之礼,不禁面露笑意,伸手抚了抚胡须,呢喃道:“呵呵,孺子可教也。” 范府正厅,云绫大踏步而来,见到来人忙问及公孙玉瑶行止。 来人抱拳一礼,回道:“公孙大人与公孙楼主昨日已于鹿门镇落脚,收到姑娘传信,这才命在下前来通知姑娘。” 闻言,云绫也不耽搁,让老江帮忙招呼一二,她自己则回房收拾行装。 其实她也没多少行装要收拾的,出岛时带的东西大多都在上次逃遁时丢弃了,她后来去找却是什么也没找到。 如今有的也只是到了襄阳后,范明承为她置办的一些换洗衣裳罢了。 是以,很快云绫便拎着个小包袱回到了正厅,拜别老江后和来人一道离开了范府。 待人走后,老江不禁嘀咕道:“唉,这下老爷又该难过一阵咯。” 不想这话被出来的范明承听个正着,顶着范明承幽幽的目光,老江赶忙打了个哈哈,出门买菜去了。 独自一人的范明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不去找公孙老头打个商量,让他把这个徒孙让给我?我看可行……” ----------------- 鹿门镇就在鹿门山脚下,原本只是个小村落,不过因着澄心书斋的缘故,四方聚集于此的文人墨客们为这里带来了无数商机,自然而然就发展成了一座城镇。 云绫随着玉麟卫士卒一路来到鹿门镇最大的院落,此处正是公孙兄妹一行落脚之处。 走进三进大院的正厅,自有人去后院通报,云绫则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安心等候着。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云绫光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当即放下茶盏,高呼道:“师父!” 话音未落,云绫已经扑进了公孙玉瑶怀里,好一通娇嗔。 长这么大,云绫还是第一次离开师父身边这么久,别看她表现得似乎毫无异样,实则本心里深埋着思念和不安的。 如今感受到师父的怀抱,云绫难免露出了娇憨的模样,算是彻底安心了。 公孙玉瑶一手抚着云绫的发丝,一手轻轻拍着云绫的后背,轻声道:“好了,都这么大了,还腻在师父怀里,也不怕被人笑话。” 闻言,云绫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地说道:“师父,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又是夜里袭击,又是下毒使坏的,云绫好辛苦哩。还有还有,在宛城南面的时候,遇上个魔门的妖女,她好厉害的,云绫险些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有了师父在侧,云绫哪还记得之前想好的要向师父显摆后天境上品修为的事,一股脑把心里的不安和委屈全吐露了出来,忍不住轻声呜咽起来。 公孙玉瑶虽然知道江湖就是如此,除了仗义担当,还有尔虞我诈,但是听着云绫的遭遇,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 到底是在自己跟前看着长大的孩子,终归是不同的。 于是,公孙玉瑶揽着云绫在位置上坐下,放下了师父的架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当了半天透明人的公孙安世抚了抚额头,自顾自地在上首坐定,并未出声打扰这师徒俩。 好半晌,云绫总算恢复了些,拿眼偷瞄了眼上首的公孙安世,自觉今日是大大的丢脸了。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公孙安世瞧见这小表情,顿时心中一乐,面上却还端着师伯的架子,分毫没有表露出来。 待公孙玉瑶也在一旁坐好,云绫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闷着声音与师父、师伯正式见礼。 公孙玉瑶瞧着与往日不同的徒弟,不禁心生疑惑,暗道这妮子今日怎的这么有礼数了,不像她的性子啊。 鉴于云绫方才的表现,厅中气氛有些沉闷,公孙安世看了看妹妹,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那只好他来带带话题了。 “云绫丫头,听手下人说你抵襄阳已有十余日了,这些日子可曾去哪处名胜游览一番?”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小脸再次皱了起来,看得公孙安世不明所以。 公孙安世忙冲妹妹使眼色,示意这是你徒弟,赶紧说句话啊。 公孙玉瑶其实也很疑惑,依着她对云绫的了解,这妮子最是活泼好玩,怎么问她去哪儿玩了反而还这副表情? 于是,公孙玉瑶轻咳一声,轻声问道:“云绫,怎么不说话呢?” 云绫抬头看了一眼师父,然后缓缓说起了在范府的境遇,末了还吐槽道:“整日被范夫子拘在府里,最远也只去过菜市哩。” 闻言,公孙安世忍不住大笑起来,公孙玉瑶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略微颤抖的肩膀还是能看出她忍得有些辛苦。 见师伯笑话自己,云绫登时不依了,冲着公孙玉瑶又是一通娇嗔,想让自家师父管管师伯。 一阵笑闹,厅中的气氛总算活跃起来了。 公孙安世止住笑声,这才说道:“云绫丫头,你说的这位范夫子那可是名动天下的大儒。你能随他学上这么半月光景,那是多少读书人做梦都得不来的,你啊就知足吧。” 云绫也不由点了点头,说道:“范夫子确是学识广博,还教了我好些个礼节哩。” 闻言,公孙玉瑶算是明白云绫今日为何如此不同了,感情是还学了儒家那套礼节呢。 想着当日刚出岛时,她还拿找位澄心书斋大儒管束云绫的事来吓唬她,未曾想一语成谶,来的还是最大的一位。 说来公孙玉瑶对范明承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当年范明承只教授了她不到一个月的蒙学,此后就再未见过面。 往后这些年,她也只在家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大多还是其与父亲公孙弘的恩恩怨怨。 公孙弘不承认范明承这个自封的师父,自然也不会告诉女儿范明承的收徒之意,是以公孙玉瑶也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弯弯绕。 如今听闻范明承尽心教导云绫,她还是心存感激的,她虽不拘着弟子们必须学什么,但心里还是希望她们能多读书、多明理的。 是以,听过云绫在范府的情况,公孙玉瑶当即表示明日要去范府登门致谢,也算拜会一下当年的启蒙恩师了。 公孙安世是清楚内情的,闻言顿觉不妙,这不主动送上门儿去了吗,回头父亲还不得怪在自己头上。 于是,公孙安世出言道:“这位范前辈乃是澄心书斋的山长,我们要查演武大会背后谋事之人,少不得与这位打交道,不急于这一时。眼下还是演武大会要紧,眼瞅着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没多少头绪呢。” 闻言,公孙玉瑶也觉有理,便暂时歇了这心思,让一旁紧张看着的公孙安世长舒了一口气。 云绫可是熟知内情的,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捂嘴偷笑。 公孙安世注意到了她,心念一转,顿时明了这妮子怕是也知道内情,当即趁妹妹不注意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云绫保密。 云绫见了,眉头一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让公孙安世彻底放下心来。 第45章 话重逢 闲聊片刻后,公孙玉瑶问起云绫所说的在宛城南面遇险一事。 云绫随即将怎么发现严邵光行踪,随后设计引诱严邵光上钩,最后严邵光被左湘儿救走而自己负伤遁走等一系列的事说了一遍。 其中凶险云绫都一笔带过,不欲师父太过担心。 但公孙玉瑶是她师父,云绫又如何瞒得过,单就左湘儿那难缠的寒冰真气就足可体现这一战的凶险了。 是以,云绫话音刚落,公孙玉瑶便快步走到她身前,一把捏住了她的脉门,同根同源的真气直接进入她经脉之中。 云绫知晓师父这是在查看她的伤势,并未抵抗,反正她的伤也好全了。 数息之后,公孙玉瑶瞳孔一缩,凤眼之中满是震惊之色。 “你突破到后天境上品了?!” 云绫还未说话,公孙安世先坐不住了,出声道:“小妹,你说什么?云绫丫头已经后天境上品了?!” 闻言,公孙玉瑶放下云绫的手腕,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这才确定地点了点头,缓缓坐回位置上。 不过她的一双凤眼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意思不言自明。 云绫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视线在震惊的公孙安世和努力保持平静的公孙玉瑶身上转悠了两圈,这才说起她在山间的奇遇。 一听云绫吃下了朱果,公孙安世这才心里平衡了些。 他就说嘛,自己资质也不算差,苦修几十年也才后天境上品,云绫怎么可能才十五岁就赶上他呢。 有奇遇那就不奇怪了,这属于个人缘法,运势问题,不是他天资太差。 公孙玉瑶则要想得更多些,只见她凝眉沉思片刻,这才开口道:“你得遇天材地宝自是你的运道,然而如今你只是真气达到了后天境上品,功法还停留在第二重境,只能算是伪上品境,还需仔细稳固根基才是。” 这说法倒是与玲珑所言一致,云绫也知自己如今不过是仗着朱果神效而已,真对上后天境上品未必能讨得了好,于是恭敬地应命,保证努力修行,争取早日突破《明玉剑典》第三重境。 公孙玉瑶这才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公孙安世,说道:“严邵光唤那左湘儿圣女,看来这左湘儿当是阴姹派传人无疑。” 闻言,公孙安世点头赞同,回道:“据我所知,天下各家功法能够生出奇特力场的唯有两样,咱家的《明玉剑典》和阴姹派镇派绝学《玄阴秘录》。” 说着,公孙安世看了眼正聚精会神听讲的云绫,接着说道:“魔门圣女历来皆是阴姹派掌门或是继承人,应该错不了。” 旋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公孙玉瑶有些欲言又止。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斜睨了兄长一眼,淡淡道:“大兄是想说白霜儿吧?这么多年过去,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如今的阴姹派掌门了。这个左湘儿,多半是她的弟子。” 见妹妹说开了,公孙安世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谁能想到当年与小妹你并称于世的白霜儿竟会是魔门之人呢?若非出了那件事,只怕到现在白霜儿都已经入宫为妃了。”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偷偷瞄了一眼妹妹的脸色,见她面色无异,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一直在认真听讲的云绫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事,还跟她师父有关。 不过她知道眼下不是问的时候,暗暗寻思着过后能不能从师伯嘴里套出这个秘密来。 公孙安世偷瞄的行为虽然做得隐秘,却也瞒不过半步宗师修为的公孙玉瑶。 她明白兄长在担心什么,出言道:“当年之事我早已放下,大兄不必为此忌讳什么,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闻言,公孙安世只是连连应承,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三人又各自说起了分别后的种种。 云绫得知杨元泰已在玉麟卫的护卫下回返雒阳时,这才想起杨天志的遗书和那半截手指还在她这里。 还好云绫觉得这两样东西极为重要,一直贴身带着,这才没有在宛城随着行李一起丢失。 念及此,云绫赶忙自怀中取出那方木匣,说道:“险些忘了!师伯,这里面是杨总镖头的遗书和半截手指哩!” 说罢,她将木匣放在公孙安世面前,这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公孙安世眉头一挑,伸手取过木匣,将里面的信取出细细看了起来。 半晌,公孙安世将信纸交给公孙玉瑶,自己则又仔细打量起那半截手指来。 待公孙玉瑶蹙眉看完整封信后,云绫适时出声道:“师父,师伯!后来我从嵩阳剑派弟子刘筠光处得知,当初劫取那批甲胄的正是他们嵩阳五剑,严邵光挑的头。” 公孙安世闻言眼神一亮,出言问道:“哦?你在信中只说到严邵光此人,那其余几人现在何处?” “老二何求光和老三赵炳光失踪,老五朱友光死在了雒阳,至于老四刘筠光则被三师姐带去了雁门关。” 云绫将自己知道的和带走刘筠光时的打算一并说出,公孙安世听后指尖轻叩桌面,并未立即说话。 公孙玉瑶则对游历在外的云绮和云绦更为关心,虽然能以书信联系,但毕竟没见到人,始终是有担心的。 云绫便小声与师父说起在雒阳与云绦的相处,重点提及了云绦告诉她的关于云绮与韩成章的事。 闻言,公孙玉瑶难得露出了笑意,似乎为云绮得遇良缘而感到高兴。 就在师徒二人说着悄悄话之际,公孙安世动作一顿,看向了云绫。 见此,云绫知道师伯要说正事了,赶忙坐直身子准备听从吩咐。 “这半截手指我会交给手下人去查验是何种毒药,另外严邵光既然是魔门中人,那么嵩阳剑派内部究竟还有没有其他魔门安插的人就很值得推敲了,暂时他们不再可以信任。”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窥一斑而知全豹,魔门对于中原各派的渗透只怕远超我们想象。这次的演武大会背后说不得就是他们的手笔,云绫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事莫要逞强。” 闻言,云绫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状,公孙安世略一颔首,转而看向公孙玉瑶,说道:“小妹,你也需小心谨慎才行。若杨天志当真是死在魔门毒药之下,难保他们不会以此毒来对付我们,大意不得啊。” “大兄放心便是,我省得。” 随即,公孙安世说起了之后的安排。 云绫照常参加演武大会,全力争胜,争取逼出背后之人,以云绫如今的修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公孙玉瑶作为明玉楼楼主摆在明面上震慑宵小,为云绫保驾护航。 公孙安世则带领玉麟卫因远处,随时准备将可疑之人拿下,保障演武大会的顺利进行。 末了,公孙安世还透露了一个令公孙玉瑶和云绫都没想到的消息。 “小妹,父亲得知了近段时间的情况,决定亲自出山赶来坐镇。不过他老人家只会隐在暗处,以免对方放弃行动再次隐匿起来。” “所以,我们大可放开手脚去做,此次定要教那些宵小有来无回!” 听闻宗师境的公孙弘要亲自前来,公孙玉瑶倒是没什么,云绫却是内心雀跃无比。 天下五大宗师之一,那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见着的,得亏这是自家师公,到时候可得好好跟师公请教请教。 计议已定,公孙安世与公孙玉瑶继续商讨着别的事项,云绫则在士卒的带领下回到了她与公孙玉瑶住的小院。 小院不大,但布置得很是雅致,假山、池塘、花草、景观树样样不缺。 公孙玉瑶住在正房,云绫则被安置在旁边的厢房中。 但安置好行李,云绫直接躺在了绣床上,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她不由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脸上也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还是有师父在身边儿好哩,万事都不用操心!” 感叹完后,云绫又起身推开了窗户,透过窗户欣赏起院儿里的景致。 “别说,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还怪雅致哩。” 此时,沉浸在与师父重逢的喜悦中的云绫并未发现假山之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正是那位身裹玄色斗篷的神秘女子。 只见神秘女子手腕上的蓝宝石微微闪动,她的脑海中便传来了一段话。 【主人,那道气息向鹿门山去了,再不追的话目标就要离开追踪范围了。】 神秘女子闻言略一颔首,却并未有依言离开,反而盯着云绫胸前露出的那枚玉坠。 “456,你看见她胸前挂着的坠子了吗?你就没觉得眼熟?” 【主人,那枚玉坠透露出的气息确实让我觉得熟悉,但是这并不是当前的首要任务。】 【目标即将离开追踪范围,预计10秒后将丢失目标。】 “知道了。” 陡然间,女子身后出现一道波纹,她退后两步,直接消失在波纹当中。 在波纹消失前,隐隐传出了一句低声呢喃。 “编号440?傅恒连这都给了吗……” 这声呢喃被云绫捕捉到,可惜声音太轻,她没能听清是什么,只是循声向假山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玲珑,你刚才有发现什么吗?我怎么好像听到刚刚有人在说话?” 【并无异常。】 闻言,云绫秀眉皱了皱,不过还是相信了玲珑的话,没再深究下去。 其实玲珑是发现了的,不过它并不打算告诉云绫,现在还不是云绫与对方接触的时候。 当然,对方如果主动凑上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要不是它主动告诉云绫的,也就不算违反规则。 不过玲珑也看出来了,对方应该是在执行什么任务,想来也不会过多与这里的原住民接触才是。 第46章 神秘女子安可 鹿门山原名苏岭山,相传汉光武帝曾梦见苏岭山神,请其立祠于山上,刻二石鹿夹道口,谓之鹿门庙,遂以庙名山。 大周初年,开国功臣、太祖军师冯思贤告老还乡后,在鹿门山开设澄心书斋,公开收徒授课。 百年来,澄心书斋屡出名臣,鼎盛之时更是五相同朝,鹿门山也就此被天下读书人视为圣地。 鹿门山后山因地势险要,平素鲜有人迹,今日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人来。 男子看着三十余岁年纪,国字脸,八字胡,一身锦衣华服,腰悬琳琅配饰,整个人看上去就教人觉得非富即贵。 此时他一边向前奔跑,一边频频回头查看,似是在逃避着什么。 就在他又一次回头查看之际,前方空气中却突然出现一圈波纹,一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自波纹中款款迈出。 男子惊觉之时,距离女子已不足五步。 他猛地顿住脚步,连连后退,面带惊惶地看着步步靠近的女子。 此时女子开口道:“张威,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以为随便找具尸体,再放些后世的闲书就能糊弄过去了?” 闻言,张威止住脚步,怒喝道:“臭娘们,老子都躲到这方小世界来了,你们还死咬着不放!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话音刚落,张威大喝一声,悍然向女子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双掌之上瞬间升腾起一阵雾气,竟是与左湘儿一般,不过他的雾气比之左湘儿更加浓郁,也更加寒气逼人。 张威瞬息之间窜到女子面前,一双散发可怖寒气的肉掌连连拍出,一时间掌影幢幢,竟将女子整个笼罩进去。 女子对此却不慌不忙,脚下微动,身形疾退,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张威的所有掌力尽皆落空,承受其掌力的地面瞬间便结出了一片冰霜,足见其掌上寒气之盛。 一击不中,张威再奋余勇,脚下一蹬,身形好似一道流光,向女子追击而去。 女子依旧不慌不忙,甚至有闲摸了摸鼻子。 待掌风临近,女子才动了。 只见她脚下一个错步,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在张威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出现在张威身后。 张威招式已老,变招已是来不及,登时只觉肝胆俱裂,双眼瞪得好似一对铜铃。 女子似缓实疾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着一团赤色光芒,愈来愈盛。 只闻女子一声清喝,赤色光芒疾射而出,直击张威后背。 此时张威刚刚落地,还未站稳脚跟,如何能躲避得开,只能生生受了这一记。 顿时一声惨嚎自张威口中发出,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前飞出十数步距离,才重重跌落在地。 张威的后背呈现一片焦黑,好似被烈火焚烧过一般,散发着丝丝热气。 他双手撑地,试图爬起来,冷不防被一只脚又给踩了回去。 女子露出一抹哂笑,看着仍在试图挣扎起身的张威,默默加重了脚下的力道,让张威再动弹不得。 此时,女子开口道:“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呢,你给我听好了!我叫安可,隶属于时空调查局第8行动队,军衔中尉!” 闻言,张威身躯一抖,失声道:“你就是安大魔王?!” 话音刚落,张威又是一声哀嚎,原来是安可不高兴了,狠狠在他焦黑的伤口上来了一脚。 “安大魔王?嗯?”一边说着,安可一边不停蹍动。 张威哀嚎连连,出声道:“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我道歉!安中尉饶命!安中尉!” 安可这才放过了张威,随即收脚站到一旁,脸色一肃,沉声道:“张威!你因涉嫌进行非法时空穿梭以及谋杀原住民,按照《时空管理条例》,我现在正式拘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未来都将可能作为呈堂证供!” 说罢,安可凭空取出一副特制镣铐,一边给张威戴上,一边说道:“456,干活!” 蓝色宝石瞬间发出一道蓝光,将张威从头到脚扫描一遍,随即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张威,管理内第21世界居民,涉嫌7次非法时空穿梭、13起谋杀管理外世界原住民,于纪元历1257年5月17日被时空管理中心正式通缉!】 【目标确认逮捕!逮捕人,时空调查局第8行动队中尉,安可!】 【任务简报已生成,请问是否上报时空调查局?】 安可闻言,毫不犹豫道:“上报!” 【明白,正在上报时空调查局!】 【时空调查局已确认,任务完成!】 此时张威已经脸色煞白,他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然而他此刻却无力反抗。 以他的实力足以在这方世界横行,即便是那些所谓的宗师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来到这个世界将近八十年,从来不敢张扬,只是默默地躲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做他的富家翁。 因为他知道时空调查局迟早会找过来,他只能尽一切努力去抹除自己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为此,他还特地设了个局,想要误导时空调查局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先是结交到当时浣花派的掌门,献出了他在另一个世界获得的十香软筋散和黑玉断续膏,将时空调查局的调查方向引到避世不出的魔门去。 然后,他又在阴姹派的后山布置了一个山洞,暗中引导年幼的左湘儿获得了《寒冰神掌》,这同样是那个世界的一门高深功法。 山洞中他精心布置了一具骸骨,用技术手段让骸骨的一切特质都符合自己的情况,最后留下了一些后世的闲书。 未曾想,他苦心布置了这么多,还是被时空调查局找上了门。 安可出现时,他正在自己的豪宅中纵情饮宴。 一看安可的装束与气势,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能在气势上压过自己,于是他当即舍弃一切开始逃命。 “你,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张威被安可用特制的镣铐铐了起来,仍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安可哂笑一声,看着张威说道:“逃得太久了,不知道时空管理中心已经有新技术进行追踪和识别了吧?只要你是管理内的居民,就算你化成灰,新技术也能把你化成的每一粒灰都给找出来。” 闻言,张威嘴角一抽,算是彻底死心了,任由安可押着他向前走着。 等回过神来,张威不禁疑惑起来,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不是应该原地等待接收组的吗?” “呦,对流程挺清楚的嘛!我还有任务没完成呢,你啊只是顺带的,懂吗?” “你,你的意思是这个小世界还有穿梭来的?!不可能啊,我都到这快八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可疑的人啊!” “人家比你聪明呗!” “我,我要投诉你!你人身攻击!” “投诉已收到,暂时不方便回复,请耐心等待。”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走远,鹿门山后山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 云绫自从与师父、师伯会合后,就在师父的监督下开始了漫长的巩固根基的修行。 公孙安世则变得很忙,常常一整天都见不着人影,甚至夜里也不回来,让一心想找他套秘密的云绫很是苦恼。 最近几天,公孙安世更是直接消失了,连带着三进大院里的玉麟卫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云绫问师伯去哪儿了,公孙玉瑶只让她安心修行,旁的莫要操心,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眼看着距离演武大会开始只剩下五天时,范明承却找上了门。 正厅中,公孙玉瑶请范明承上座,又亲手奉上了香茗,这才落座。 云绫坐在下首好奇地看着范明承和公孙玉瑶,好奇他们二人会怎么相处。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师父与范夫子似乎一点也不熟啊,来来去去只在那客套。 其实公孙玉瑶和范明承都不想客套啊,但是他们是真的不熟。 蒙学结束后公孙玉瑶就没再见过范明承,她本身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人,而范明承今日过来却是为了件不太好开口的事,故而两人就只得相互客套起来。 一旁的云绫看出了二人的窘境,于是趁个空档开口道:“范夫子,您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哩?” 云绫的出声,让公孙玉瑶和范明承都暗暗舒了口气,委实是方才的气氛太过尴尬了些。 范明承抚了抚胡须,看向公孙玉瑶,试探道:“那个,玉瑶丫头啊,老夫今日过来实在是有件不太好开口的事,老夫若是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 闻言,公孙玉瑶略一颔首,并未说话。 见状,范明承轻咳一声,这才小心地说道:“前一阵云绫丫头不是在老夫那儿住着吗,老夫得暇就给她讲了讲经义之学。” 说到此处,范明承特意顿了顿,想看看公孙玉瑶的反应。 公孙玉瑶唇角含笑,淡淡道:“此事玉瑶已听那妮子说过,还寻思找个日子登门拜谢夫子,未曾想夫子倒先来了。失礼之处,还请夫子莫怪。” 闻言,范明承连连摆手,说道:“无妨!无妨!老夫也不是为这事来的。” 见公孙玉瑶面露不解,范明承再次轻咳一声,说道:“老夫发现云绫丫头极为聪慧机敏,悟性也高,是个好后生啊!老夫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下云绫丫头作个弟子,老夫必当倾囊相授!” 说罢,他看了看公孙玉瑶的脸色,不待后者说话,紧接着说道:“当然,你还是她的师父,老夫只是教导她读书的师父,你看如何?” 公孙玉瑶还未说话,云绫已经嘴角一抽,小脸都皱了起来。 她已经不敢想象如果师父答应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 想来应该会很难吧。 第47章 好戏开场 范明承走时可谓满面春风,而送他出门的云绫则愁眉不展。 “云绫丫头,记好了啊,演武大会过后就来找为师,知道吗?” “是,范师父!” 云绫答得有气无力的,范明承却毫不在意,迈着轻快的步伐就这么走了,一点不像花甲之年的老者。 云绫问师父为什么要答应范师父收她为徒,公孙玉瑶是这么回答的。 “当初出岛时为师就说要请一位澄心书斋的大儒好好治治你跳脱的性子,如今范夫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为师为何不答应?” “可是,可是老话都说忠臣不事二主哩,我怎么能有两个师父哩?” “老话还说良禽择木而栖呢,范夫子就是顶好的木,有何不可?” 无奈,师父都已经答应了,茶自己也已经敬了,云绫只得轻叹一声,徒呼奈何。 转眼,演武大会开幕的日子便到了。 云绫随着师父提前一日便住进了澄心书斋,当然这是范明承的意思,说是免去每日爬山的辛苦。 云绫反正无可无不可,师父怎么说她怎么做就是了。 公孙云绫却是有着别的考量。 她们师徒住进澄心书斋固然会惹人眼热,但也方便后续公孙安世来找范明承议事。 所以,范明承提出让她们直接住进澄心书斋时,公孙玉瑶便直接应下了,当日就催促着云绫上了鹿门山。 此时,在澄心书斋安排的院落中,公孙玉瑶正坐在石桌前看着云绫舞剑。 待云绫一套剑诀使完,公孙玉瑶不禁点了点头,暗道这趟出来这妮子倒是长进颇大,剑招灵动,富有变化,不再似从前那般只会一招一式的挨个使来。 云绫收剑入鞘,小跑到师父身边,笑盈盈地问道:“师父,我练得如何哩?” “不错,大有长进,看来离开这段时日你也没有荒废了修行。” 闻得师父夸奖,云绫就像得了天大的好处一般,笑得一双水灵灵的凤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她在公孙玉瑶身旁坐下,挽住后者的手臂娇嗔道:“这次去雒阳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打架,哪能没点长进哩。” 这段日子一有空闲云绫就会拉着师父诉苦、表功,公孙玉瑶已经免疫了,并未接话,而是说起了旁的。 “明日演武大会便要正式开始了,今日夜里便不要打坐了,好好睡上一觉调整调整状态。” 闻言,云绫自是一口应下,旋即又问道:“师父,你跟我讲讲这次大会我应该留意些什么人呗,这样我也好心中有数哩。” 公孙玉瑶低眉思索了片刻,这才将她认为云绫需要留意的对手一一点了出来,云绫则边听边点头,默默记在心中。 公孙玉瑶提到的第一个,便是嵩阳剑派长老纪千荷的得意弟子,今年十八岁的高世光。 传闻其天资、悟性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是除严邵光外唯一获准修习《纯阳无极剑》的,有资格和严邵光竞争下任掌门之位。 不过他尚未在江湖中走动过,真实情况如何,外人也不得而知。 公孙玉瑶提到的第二个,乃是名剑山庄少庄主叶知秋,今年十九岁。 传闻其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已尽得其父真传,一手《天罡十三剑》同辈之中未逢敌手。 去岁初出江湖,他便一人一剑挑了为祸十余年的洞庭湖水贼,水寨上下无一活口,皆是一剑毙命,江湖人称“江左名剑”。 第三个被提到的,则是金刀门首席亲传,今年正好二十岁的王一刀。 此人好武成痴,常年刀不离手,出道以来不是在挑战就是在去挑战的路上,一手《七杀刀》鲜有敌手,江湖人称“刀痴”。 其余诸如海沙帮少帮主余万里、天鹰帮帮主次子陈进之等,公孙玉瑶林林总总提到十余人。 听到最后,云绫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道:“师父,怎么没有三大圣地、天机门和镇远镖局的弟子哩?” 闻言,公孙玉瑶看了云绫一眼,这才解释起来。 原来演武大会有两轮,第一轮是江湖各派弟子争夺名次,前十名方可进入第二轮与三大圣地弟子争夺魁首之位。 而天机门以机关阵法之道为最,并不以武道见长,故而即便从不参与演武大会,江湖中也无人敢小觑他们。 镇远镖局则比较特殊,严格来说它并不能算一个门派,只是一方势力罢了。 靠着押镖的营生,镇远镖局人多势众,通吃黑白两道,这才在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 镇远镖局如今威名皆仰仗于总镖头杨天志这位半步宗师,而其子杨元泰今年二十有二,无法参加演武大会,剩下的那些镖头、镖师则修为有限。 听完师父的解释,云绫面露不服,嘀咕道:“凭什么我们还得过第一轮,三大圣地弟子就能直接争魁首哩?忒不公平!”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淡淡道:“江湖哪里有公平可言,有的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你讲公平,别人却无所不用其极得想要你的命,你还能讲公平吗?” 云绫面露思索之色,久久不语。 见状,公孙玉瑶也没打扰她,江湖中除了侠义为怀、锄强扶弱外,也多的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如此之事,非得云绫自己想明白才成,否则日后行走江湖必定是要吃大亏的,而江湖中的大亏多半就是性命之忧。 ----------------- 次日一早,鹿门山便少有的热闹起来,山道上多是身着劲装、手持兵刃的江湖人士。 他们或是独来独往,或是成群结队,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呼朋唤友,怎一个热闹了得。 与山道的热闹不同,澄心书斋保持着一贯的宁静,唯有早起学子的朗朗读书声,他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课业。 云绫一早便被公孙玉瑶唤醒,天不亮就去了澄心书斋为此次演武大会准备的场地,雷打不动的吸收紫气也只得暂时放下。 场地很大,云绫目测足可容纳上千人同时观看演武,此时已有人到了,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处。 场地外围是一圈高墙,高墙上旌旗招展,旗帜上写有各门各派的名字,想必就是为各门各派准备的休息区了。 高墙下则是一块平坦开阔之地,摆放着十座擂台,其中九座擂台围住中心的擂台,而擂台之间相隔一丈有余,倒是能施展开手脚来。 能在山中围出这样一处场地,想来澄心书斋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范明承也早早来了此处,督促手下人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见了云绫师徒,范明承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唤来一名学子打扮的青年给师徒二人引路,便又去忙碌了。 来到属于明玉楼的位置,其实就是一张桌案外加两张太师椅,桌案上摆放着备好的香茗和瓜果糕点,地方并不大。 不过,她们就师徒二人来此,倒也用不上多大的地方,左右不过一个歇脚处罢了。 云绫好奇地看了看左右两边,只见左边旗帜上写着“海沙帮”,此时还空无一人,不过看摆设,他们来的人应该不少。 右边旗帜则写着“嵩阳剑派”,此时只有一名身着白色劲装、怀抱宝剑的少年郎斜靠在旗杆下闭目养神。 云绫仔细看去,但见这少年郎肤白唇红,倒是一对剑眉显得英气勃勃,神情肃穆之下,一身气质犹如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或许是感受到了云绫打量的目光,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望来,目光锐利,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云绫一惊,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慌忙转过头来,不再去看那少年。 少年微微打量过云绫后,又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什么话也没说。 云绫余光瞥见少年又闭上了双眼,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子,暗暗舒了口气,暗道好吓人的少年郎哩。 察觉到云绫的异样,公孙玉瑶不着痕迹地瞥了那少年郎一眼,随即状似无意地说道:“那便是高世光,你这便怕了,后头又如何与他争夺魁首?” 闻言,云绫忍不住又看了高世光一眼,并未说话。 高世光听到公孙玉瑶的话,也忍不住再次睁眼望了过来,这次却是颇为郑重地打量了云绫几眼。 这少女的师长竟是要少女争夺魁首,同样志在魁首之位的高世光当然要好好看看这少女有何出彩之处。 二人不经意间对上视线,一瞬间高世光的眼中升腾起了一股战意,云绫则恶狠狠地瞪着高世光。 高世光是看出了云绫未曾收敛的真气波动,这才明了对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是以战意升腾。 而云绫呢,纯粹是被公孙玉瑶的话激的,见高世光瞪眼,她也不堪示弱地瞪了回去。 若高世光知晓云绫将他眼中的战意理解成了瞪眼,不知会不会有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叹。 不管云绫和高世光如何互动,时间都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抵达会场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场地周围便坐满了人。 海沙帮来时,还惹出了一阵乱子。 海沙帮少帮主余万里一眼便注意到了娇俏可人的云绫,直接无视公孙玉瑶的存在,快步走到云绫跟前示好。 说是示好,实则他是在明里暗里地展现海沙帮的势力,打的什么心思看到的人都明白。 公孙玉瑶岂能容忍这等情况,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仅仅一声蕴含真气的轻哼,便教余万里嘴角溢血跌跌撞撞连退十余步。 余万里正欲发怒,却抬眼看见“明玉楼”三个大字,这才知道惹错了人,瞬间歇了报复的心思,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地盘。 原本顾及场合还在强压着怒意的云绫,见师父护着自己,顿时怒意全消,作势就要去挽住师父的胳臂。 不过被师父凤眼一瞥,她只得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 第48章 才俊不出 当云绫还在好奇地四处打量之时,范明承已经登上高台,一声传遍全场的轻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十年一届的演武大会今年由我澄心书斋承办,感谢诸位不辞辛劳赶来我鹿门山!” “老夫并非多话之人,便不在此多说什么了!演武大会第一轮正式开始!请诸派的青年才俊们各展所长吧!” 传遍全场的话语简短而有力,显示了说话之人深厚的修为。 范明承说罢,缓步走下高台,于主位上坐定。 云绫抬眼望去,只见范明承左右两侧各坐着一僧一道,三人正不时小声交流着什么。 这一僧一道看着都已年纪不小,面上却精神矍铄,眼中神光内敛,显然都是修为不低之人。 她转头询问师父这一僧一道是什么人,公孙玉瑶看了一眼后,才小声为云绫介绍起来。 范明承左侧那位宝相庄严的和尚,乃是静禅寺摩诃院首座慧能禅师,一身修为直逼宗师境。 范明承右侧那位鹤发童颜的道士,则是三清观执法堂首席玄清散人,修为仅在观主玉阳道人之下。 闻言,云绫不禁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三人,暗道三大圣地到齐了。 不同于云绫还有心思关注其他事情,早在范明承宣布开始之时,现场已经有几人率先跃下高墙,各自登上了一处擂台。 他们自报家门后,纷纷对着高墙上抱拳邀战。 一时间应者云集,很快十个擂台就都热闹了起来。 依照演武大会的规矩,各派弟子自行寻机登上擂台,连胜三场便可下台休息,之后可以继续挑战擂台。 当然,如果你有自信也可以连胜三场之后继续守擂,代价是要连胜到第六场才有下台休息的机会。 连战的风险是极大的,因为一旦败上一场,不管你此前胜了几场,都会被淘汰。 最后,擂台上只会剩下十个人,这十人再通过抽签捉对比试,以决定第一轮的最终名次。 别看规则似乎很粗糙,只看败阵不论胜场,似乎对连胜多场之人不公平。 但这就是演武大会甄别普通才俊与天骄的方法。 真正的天骄,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人,冷静的头脑和清晰的自我认知是必不可少的品质。 明明已经出了风头,不抓紧时机休整,非要硬着头皮迎战各路才俊,败了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这边厢,云绫因为关注了主位上的三位大佬,错过了第一时间出战的机会,此时正在暗自懊恼着,一双凤眸紧盯着十个擂台的情况,准备一有空位就马上出击。 公孙玉瑶见她如此,不禁有些扶额,轻声说道:“你急个什么劲?你看现在擂台上有真正的才俊吗,你就急?” 闻言,云绫不解地看了师父一眼,眼神很清澈。 公孙玉瑶示意云绫看向最近的那座擂台,说道:“现在都是各派出来试探的普通弟子而已,一些个后天境下品都不到的弟子,你上去作甚。” 云绫方才光顾着着急了,还真未曾注意这些人的修为如何。 经公孙玉瑶这么一说,云绫这才仔细看了看各个擂台的情况,果然如师父所言,一个后天境下品的都没有,全是些刚刚修出真气的后天境入门武者。 见状,云绫羞赧地挠了挠脸蛋,讪笑着说道:“嘿嘿,是弟子莽撞了。” 公孙玉瑶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水,并未接话,云绫只得转过头去认真看向了擂台上的比试。 片刻后,云绫就有些兴致缺缺了,实在是以她如今的修为和眼光来看,目前擂台上的这些比试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她随便看上一眼就能找出至少七八处破绽来。 没了观看的兴致,云绫忍不住又开始左右张望起来。 这次,她一眼便注意到了斜对面有人似乎正在看着这边。 那是个芝兰玉树般的俊逸少年,身姿挺拔,一袭白衣以金丝修饰,怀抱长剑,更显英姿勃发。 云绫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不自觉地晃了晃身子。 对方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晃动而来回转动,云绫终于确定这是在看自己了。 确认此事后,云绫见对方神情平静,并无猥琐之色,于是冲着少年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笑脸来。 少年面色不改,丝毫没有偷看被发现的窘态,面对云绫的动作,他也微微颔首,算是还礼了。 这边的异状引起了公孙玉瑶的注意,她顺着云绫的视线看去,随即轻声说道:“那就是叶知秋,名剑山庄少庄主,凤鸣剑正是由他祖父亲手铸造的。” 闻言,云绫这才抬头看了看少年所在的旗帜,果然写着“名剑山庄”四个大字。 得知凤鸣剑是对方祖父亲手铸造的,云绫想了想,随即取过凤鸣剑举在头顶冲对方晃了晃,脸上笑容更盛。 叶知秋一愣,旋即看清了云绫手中的凤鸣剑,脸上明显有了些动容。 他身前坐着的中年人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微微侧头,低声问道:“秋儿,发生了何事?” 闻言,叶知秋微微躬身,低声回道:“父亲,孩儿方才看见了凤鸣剑的传人,是个挺有趣的姑娘。” 中年人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呵呵,如此也好,正好看看是凤鸣剑传人厉害,还是你这龙吟剑传人更胜一筹。” 说罢,中年人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扫过云绫这里,或者说他是扫过了云绫手中晃动的凤鸣剑。 这位中年人正是名剑山庄庄主叶淮,也是叶知秋的父亲。 当年叶淮的父亲受公孙弘所托铸造了一柄凤鸣剑,为此几乎耗尽心血,剑成之日高呼此剑为毕生至高杰作,旋即呕血而亡。 叶淮悲痛之余,也将铸造一柄胜过凤鸣剑的绝世宝剑作为一生的目标。 终于,他在走遍天下搜集了无数奇珍矿石后,铸造出了一柄满意的宝剑,取名“龙吟”。 叶淮持此剑纵横江淮无有敌手,将名剑山庄从他父亲突然死亡的阴霾中拉了出来,重新坐稳了“中原五大派”之位。 彼时,他就想寻公孙玉瑶比试一二,试试自己铸造的龙吟剑比之父亲铸造的凤鸣剑究竟如何。 可惜公孙玉瑶那时已经隐居海岛不出,江湖中鲜有人知晓她的踪迹,直到明玉楼大弟子云绾学成出岛,这才为江湖人所知。 去年,叶知秋年满十八岁之际,叶淮将龙吟剑传给了这个最令他满意的儿子。 想不到,凤鸣剑如今也已有了传人,正好借着演武大会的机会了却遗憾。 叶知秋是知道父亲的遗憾的,是以方才才会多看了明玉楼那边几眼,也没想到那姑娘就是凤鸣剑的传人。 对于叶淮的话,叶知秋自是没有二话的,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便不再去看明玉楼那边。 云绫举着剑晃了一会儿,见叶知秋和身前的中年人似乎说了什么,随后便不再看过来,她也就放下了凤鸣剑,继续找起了其他的乐子。 ----------------- 不知不觉,擂台上的人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是连胜三场下台休息的。 云绫只觉无聊,秀眸左右扫了扫,见无人注意,这才掩住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水汽湿润了眼角,看着颇为惹人怜爱。 就在她暗自腹诽无趣之际,身旁的嵩阳剑派阵营中走出一人,纵身跃下高墙,直直落到正中央的擂台上。 那个擂台的擂主云绫记得好像是叫王进威,哪个门派的已经不记得了。 刚刚胜了一场的王进威正是气势正旺的时候,见有人登擂,立时抱拳见礼,一边自报家门。 嵩阳剑派那人还了一礼,朗声道:“嵩阳剑派侯兴!兄台请!” 话音一落,侯兴便拔出佩剑,遥指王进威,周身气势不断攀升,犹如一柄利剑锋芒毕露。 见此,王进威面色一变,心知这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当即生出了退意。 但侯兴的出场让有些沉闷的现场顿时沸腾了起来,显然在场大多数人也被之前的过家家式演武搞得兴致不高。 如今有个修为明显有着后天境中品的出场,意味着今日的高潮即将来临,众人又如何能不兴奋起来。 “兀那姓王的,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快快认输下台为好,免受那皮肉之苦!” “姓王的,莫要以为侥幸胜了一场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何修为,还是快快让出擂台来吧!” “是极!是极!我等要看的乃是真正的演武,可不是看你这等三脚猫功夫在那儿过家家的!” 王进威耳畔不时传来各种呼喝声,尽是让他快快认输下台的。 场面一度让身在主位的范明承都不得不出声制止,因为这已经影响到其他擂台的比试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王进威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被激起凶性的王进威丝毫不顾显而易见的修为差距,悍然出手攻向了侯兴。 他使的乃是一柄九环大刀,出刀又快又沉,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直直卷向持剑而立的侯兴。 侯兴面色不改,丝毫不受周遭嘈杂的影响,眼中只有愈来愈近的对手。 看看近了,王进威大喝一声,脚下一蹬,直接高高跃起,九环大刀当头劈向站在原地的侯兴。 只见侯兴不急不缓地运起佩剑,一阵火花乍现,“叮”一声王进威直接倒飞出去。 侯兴脚下一动,不待王进威落地,抬起一脚便将王进威扫出了擂台。 王进威落在擂台下,激起一阵尘土,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引得高墙上一阵嘲弄之声。 他稳住内息,这才起身抱拳冲着侯兴行了一礼,他心里清楚侯兴手下留情了,否则他就不会只是呕一口血这么简单了。 在一片嘲弄声中,王进威低着脑袋迅速回了自己门派所在。 他身边迅速围拢了一群同门,看样子是在安慰他,显然他平日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第49章 漠北孤狼 侯兴轻松赢下一场,面上无喜无悲。 他抱拳环视一圈,朗声道:“嵩阳剑派侯兴,请指教!” 话落,侯兴将一身气势完全放开,将自身的修为境界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只等有人前来挑战。 说来以侯兴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能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已然是强过在场大部分同辈之人了。 是以,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声挑战侯兴的。 看着大出风头的侯兴,云绫心中有些蠢蠢欲动,枯坐许久可算来了个能看的了。 她转头看向师父,眼神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公孙玉瑶自然看得明白,正欲点头答应,场外却传来一声爽朗的高呼。 “哈哈哈~想不到堂堂中原武林演武大会,竟让一个小小后天境中品逞了威风!” 话音刚落,会场中人无不色变,只觉来人口气未免太狂了些。 擂台上正在进行的比试也都停了下来,尽皆望向声音来源之处。 不多时,一人大步流星走入会场。 此人面相刚毅不羁,身背虎头刀,腰挂蟠龙镖,披头散发,裘皮短打,一看便不是中原装扮。 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而已,一身气势却极为骇人,眼神锐利而桀骜,犹如一匹孤狼,踽踽而行。 只见少年扫视一圈擂台上的众人,面露讥讽之色,笑道:“想不到啊,堂堂演武大会,竟然会容许后天境下品甚至刚刚入门之人登台献丑,中原武林莫非后继无人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登时便有人忍不住了,出言喝道:“哪里来的蛮子,竟敢口出狂言!” 一时间,对这异族少年的喝骂声此起彼伏,范明承此时也不得不出面了。 只见范明承起身站上高台,冲着场内压了压双手,现场立时安静下来。 他这才看向异族少年,缓缓开口道:“少年郎,老夫观你装束并非我中原人士,可能通报来处?” 闻言,异族少年以手抚胸,微微躬身冲着范明承行了一礼,回道:“血刀盟宇文韬见过范大家!” “血刀盟?” 不知谁人一声惊呼,现场顿时有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范明承也是眉头一皱,再次示意安静,随即出声问道:“血刀盟远在漠北,宇文韬你千里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宇文韬轻蔑地扫视了一眼擂台处,朗声道:“某原本是在游历各地,以增长见闻的。偶然得知中原武林十年一届的演武大会群英荟萃,某自认为也算学有所成,自是想来会会中原各路英杰。” 说着,宇文韬重重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未曾想,到了地方,却只见到小猫三两只,连个后天境中品也能出尽风头,当真是教人失望至极啊!” 一番话说得,不少门派的精锐弟子都在蠢蠢欲动,想要予这塞外异族好看,却尽皆被自家师长拦下。 演武大会的规矩不能坏,此人未上擂台,便不可在会场与他动手。 至于离开了会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范明承作为主事之人,自然不能让外族轻视了中原武林,演武大会历来对于域外武者本着可来可不来的态度,并未禁止域外武者参加。 因此,范明承轻咳一声,笑道:“我中原之地人杰地灵,今日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各派精锐弟子尚未出手,少年郎又何须如此急切地妄下结论呢?” 闻言,宇文韬只是笑而不语,眼中的轻视之意却分毫未减。 高墙上,在宇文韬出现时云绫就在与自己师父轻声议论着这个异族少年。 “师父,这人好强的气势!我看至少得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哩!” 公孙玉瑶面色平静,淡淡回道:“他的情况与你一般,还算不得真正的后天境上品,只是不知他自己是否知晓。”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她就说嘛,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纵奇才能在她这个年纪就迈入后天境上品的,这人只怕也是另有奇遇。 想罢,云绫又问道:“师父,我要是和他交手,有几分胜算哩?” “他师承血刀盟,为师对这个门派了解不多,五五开吧。” 公孙玉瑶看了云绫一眼,给了个保守的推断。 云绫却是有些不满意的,她本心里觉得自己应该胜算更高,因为她对自家的《明玉剑典》是很有信心的。 【根据我的分析,这个人的实力应该和你不相伯仲,不过他的真气控制不如你精细。】 玲珑的声音传来,让云绫精神一振,心中问道:“何以见得?” 【他光是站在那儿真气都在不断溢散,显然是刚刚突破不久,根基没有打牢,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身的真气。】 【欺负欺负没什么经验的后天境中品还成,一旦对方不和他拼真气纯度,转而与他比拼持久力,那他就难受了。】 “原来如此。” 云绫不禁点了点头。 公孙玉瑶见云绫突然不说话了,只当她在盘算着自己说的话,并未多想,只是看着她而已。 如今又见她点头,还当她是已有对策,便没再管她,转头看向了场中。 云绫刚想和师父说说玲珑的分析,却见师父已经转头,还当是眼下没工夫搭理自己呢,只得也噤声看向了场中。 只能说,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云绫因着和玲珑的交流错过了一段,不知何时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恢复。 不过全场的焦点无疑是中央的擂台,此刻侯兴正与宇文韬对峙着。 云绫看得不明所以,想要转头问问师父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见师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宇文韬二人。 于是,她也就打消了出声的念头,学着师父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侯兴此刻神情颇为凝重,显然他对战胜面前之人并无多少把握。 反观宇文韬,就那么随意地站在擂台上,连刀都没有拔,一派轻松,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意。 侯兴虽觉受到了轻视,但也没有轻举妄动,持剑围着宇文韬转圈,想要找寻对方的破绽。 但宇文韬看似随意的一站,在侯兴眼中却如同一座高塔,真气四溢而出将他包裹了个严实,看似处处破绽,却处处都有防备。 宇文韬好笑地看着不停围着自己转的侯兴,笑道:“你还要转到何时?是想把某转晕,好不战而胜吗?哈哈~” 此言一出,高墙上的公孙玉瑶轻声呢喃道:“侯兴败了。” 云绫显然有听没懂,不由看了过去,眼中尽是不解。 公孙玉瑶察觉到云绫的眼神,轻声解释道:“侯兴心神已被扰乱,修为又不及宇文韬,岂能不败。” 云绫闻言看向场中,果然侯兴不再围着宇文韬转圈,反而清喝一声持剑攻了上去。 宇文韬道了声“来得好!”,随即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仅凭一双肉掌与侯兴缠斗起来。 一时间擂台上真气爆鸣之声不断,二人便在那方寸之间各展本领,闪转腾挪,你来我往。 不多时,二人已拆过三十余招,侯兴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反观宇文韬则是气定神闲,显然未尽全力。 侯兴此时心怀愤懑,大喝一声,当胸一剑刺向宇文韬。 宇文韬似乎也玩够了,双腿微微分开,缓缓抬起双手握住了背后的虎头刀刀柄,盯着侯兴动作的眼神无比专注。 待侯兴进到十步时,宇文韬陡然双目一瞪,“锵”的一声,长刀出鞘,一道刀芒当头劈向侯兴。。 刀芒之上真气澎湃,锐气十足。 这一刀,既疾且沉,侯兴应变不及,只得匆忙回剑防御。 “叮”一声,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侯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被巨力震得倒飞出去,双脚在擂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滑痕,直到擂台边缘他才猛地脚下用劲,堪堪留在了擂台上。 待稳住气息,侯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宇文韬,失声道:“后天境上品?!” 刚刚收刀的宇文韬哂笑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这个态度,顿时惊得不明真相的各派弟子惊呼出声,一时间会场如同菜市一般再度嘈杂不堪。 不过似范明承、公孙玉瑶、叶淮等眼光高明的,自然看得出宇文韬的异样,倒是没有惊讶。 眼见侯兴已受内伤,嵩阳剑派此次带队的长老连忙出声让侯兴回来。 侯兴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宇文韬,抱拳道:“阁下修为精深,在下认输!” 说罢,他转身缓缓走下擂台,每走一步,眼中的光就黯淡几分。 公孙玉瑶看在眼中,暗道一声可惜,轻声对云绫说道:“这侯兴天资已属不错,不到双十之龄就修到了后天境中品,而且根基扎实,假以时日必可闯出自己的一番名堂。可惜,今日一战他若是走不出来,日后的成就也就有限了。” 闻言,云绫看向略显落寞的侯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公孙玉瑶看出来的,现场也不乏有人看到了这一点。 叶淮此时同样在与叶知秋说着类似的话,末了他又说道:“秋儿,习武之人最忌妄自菲薄。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勇者无畏?一时的失利而已,今日输了,明日赢回来便是,记住了?” 叶知秋闻言,规规矩矩地躬身应是。 嵩阳剑派的休息区紧挨着云绫,侯兴从云绫面前走过,明显能看出侯兴似乎少了一股精气神,就那么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回了他的位置。 云绫视线一直跟着侯兴,却看到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高世光难得地看了眼有些落寞的侯兴,还在后者的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倒也不是真的万事不关心哩。” 云绫嘀咕了一句,便没再看过去,转头看向了正在邀战的宇文韬。 此时宇文韬表现得殊为桀骜,只见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环视着各派弟子,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第50章 刀痴出战 宇文韬桀骜不驯的姿态,顿时激怒了不少热血之士。 有些看出了宇文韬异样的门派师长则悄声安抚门下弟子,想让其他人先去消耗消耗宇文韬再说。 此时,除了中央擂台,另外九座擂台的比试都已暂停,显然宇文韬已成了众矢之的。 宇文韬见迟迟无人挑战,当即朗声道:“怎么?中原武林果真后继无人了吗?哈哈哈~” “我来会会你!” 宇文韬话音刚落,一道声音自高墙上响起,随即一人纵身跃下高墙,稳稳落在擂台上。 “来者通名!” “河北龙云寨,邓子龙!” 说罢,邓子龙不待宇文韬说话,率先发动了攻势。 他使的乃是一对铜锏,施展开来虎虎生风,劈、扫、压、撩威势十足。 宇文韬面对邓子龙的猛烈攻势,依旧不慌不忙,脚下动作不断,轻松闪避着从各个角度砸来的铜锏。 交手近二十招后,一轮猛攻让邓子龙明显有些后继乏力。 他窥准机会跳出战圈,一边默默稳住气息,一边指着宇文韬喝道:“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够胆便与某家好好战上一场!” 闻言,宇文韬哈哈一笑,随即说道:“好!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宇文韬脚下一蹬,身形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地冲向邓子龙,右手后探随时准备拔刀。 邓子龙一见喝了声“来得好!”,操起双锏便迎了上去。 看看近了,宇文韬猛地拔出虎头刀,当头劈向邓子龙。 见状,邓子龙双锏一架,刀锏相击,只闻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四溅,气浪翻腾。 邓子龙吃不住力道,双膝一软,险些直接跪倒。 宇文韬却不给邓子龙喘息之机,趁着他双锏架刀中门大开之际,直接一脚踹向其心窝。 这一脚力道之大,竟带起了劲风,若是踹实了,邓子龙怕是非死即伤。 惊险的一幕惹得高墙之上阵阵惊呼,邓子龙的师弟师妹们更是高喊“小心!”,也有冲着宇文韬破口大骂的。 面对大危机,邓子龙瞳仁一缩,果断舍弃双锏抽身飞退,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脚。 宇文韬却得势不饶人,虎头刀顺势将无主的双锏扫向邓子龙,自己则紧随其后快速逼近。 邓子龙扭动腰身勉强躲过了来势汹汹的双锏,但紧随而来的宇文韬却教他躲无可躲,只得全力轰出一拳,欲迫使后者避让。 未曾想宇文韬不闪不避,任由邓子龙轰在胸膛上,自己则反手一掌将邓子龙拍飞。 邓子龙重重摔下擂台,吐出大口鲜血,血沫中还夹杂着疑似内脏的块状物,挣扎两下便彻底晕死过去。 他的师弟师妹赶紧下了高墙将他抬走疗伤,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宇文韬。 宇文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抬手拍了拍被邓子龙击中的地方,不屑之意毫不遮掩。 “第二场!下一位是谁,快快上来吧!” 宇文韬收刀入鞘,缓步走回擂台中央,站得笔直,环顾四周高声喊道。 “这邓子龙我也听说过,几个月前刚刚突破到后天境中品,竟然如此轻易就败了!” “谁说不是呢!这宇文韬当真是了得,我看怎么着也得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了吧。” “天呐!如此年纪的后天境上品,未来岂非大有机会问鼎宗师之境!” 此时高墙上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却无一人应战。 云绫左右看了看,见师父重点跟自己提到的高世光、叶知秋、余万里都没有动作,当即便要起身。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只见会场外此时又走进来一人,朗声道:“我来!” 众人望去,却见来人披头散发,腰挎长刀,身着宽袍,双手拢在袖中,徐步走向擂台。 云绫打眼一看,只见此人身姿挺拔,方脸剑眉,头发虽然披散,却并不凌乱,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狂放之态。 “师父,这人你可认识?” “王一刀。” “原来是他啊!” 云绫恍然大悟,暗道这些使刀的都爱迟到的吗,一个个都从会场外进来。 王一刀步子很稳,并未直接飞身上台,而是一步一步走上擂台的。 宇文韬一见来人便知这是个厉害角色,只因对方每一步看似平常,却是在蓄势,每走一步气势便更盛一分。 见此,宇文韬缓缓拔出了虎头刀,双手握住刀柄,气机死死锁定王一刀所在,也开始暗暗蓄势。 王一刀走上擂台,与宇文韬相隔二十步左右,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说道:“金刀门王一刀,此刀名曰镇龙,请赐教!” 镇龙刀,金刀门世传宝刀,以天外陨铁铸造,吹毛短发,杀人不沾血。 刀身雕有腾龙暗纹,挥刀之际恍若镇压腾龙,故而得名。 宇文韬闻言,唇角一扬,沉声回道:“血刀盟宇文韬,所使乃是虎头刀,请赐教!” 话音一落,蓄势已久的二人几乎同时动了。 众人只见两道残影在半空中一触即分,随即气浪翻滚,众人耳畔传来一阵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修为稍差些的只觉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再看场上,二人拼了一刀,双双退后十余步方才止住。 王一刀手持镇龙刀,嘴角隐有血迹,显然这一次拼刀他吃了亏,但他眼神中却无惧意,反而战意滔滔更胜从前。 宇文韬双手握刀在前,稳了稳内息,朗声道:“好个王一刀!有此实力,想必你已摸到后天境上品的门槛了吧!” 王一刀并未接话,只是伸出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迹,气机牢牢锁住宇文韬。 “还是个闷葫芦,呵呵!” 宇文韬念叨一句,随即大喝一声,当先冲向王一刀,手中虎头刀微微后移蓄力,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见状,王一刀忽然反手握刀,将镇龙刀横在身前,双膝微弯,放缓了呼吸。 冲刺中的宇文韬心生疑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心中多留了个心眼。 接近之后,宇文韬率先出刀,真气裹挟着刀锋直取王一刀脖颈。 王一刀只是轻轻一瞥,随即轻喝道:“七杀,弹!” 只见镇龙刀在与虎头刀接触的刹那,微不可察地刀锋后移,两刀刀刃瞬间擦出炫目的火花。 当虎头刀擦过镇龙刀刀尖之际,王一刀手腕一个用劲,镇龙刀便越过虎头刀,迅疾地斩向宇文韬脖颈。 面对近在咫尺的刀锋,宇文韬瞳孔一缩,迅速下腰后仰,好险只是额前一缕碎发被削去。 二人错身而过,宇文韬站直起身,心有余悸地看向王一刀。 王一刀则轻叹一声,似乎在为未能一刀斩了宇文韬而惋惜。 “你这是什么刀法?” “七杀刀。” “怎么个七杀法?” “劈、拨、弹、撩、突、斩、绝。” “何解?” “七种杀法。” 闻言,宇文韬嘴角一抽,暗道多说几个字你能死还是怎的。 不过他对王一刀能这么大大方方地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很意外的,要知道打听他人功法本就是大忌。 他也只是被王一刀方才那一刀惊艳到了,这才脱口问出,压根儿没想过王一刀会答。 宇文韬很喜欢王一刀这样的人,简单,纯粹。 因此,他转身面向王一刀,笑道:“某家学的乃是血刀盟绝学,血杀十三式,讲究以战养战,敌不死绝不收刀!你可小心了!” 王一刀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随即正握镇龙刀摆开了架势。 见状,宇文韬收起笑意,神色肃穆地盯着王一刀。 突然,王一刀动了! 只见他脚下一蹬,身形好似脱兔,忽左忽右,迅速接近着宇文韬。 待到近前,王一刀陡然向前一个翻滚,横刀一扫径直斩向宇文韬双腿。 全神戒备的宇文韬并未被王一刀飘忽的身法所惑,迅速腾空而起,顺势下劈一刀,斩向后者背心。 一击不中,王一刀迅速向前翻滚,躲过背后的虎头刀,旋即翻身一刀斩去,迫得追击而来的宇文韬不得不收刀格挡。 “当”一声,火光四溅,二人再次分开,各自调整气息寻找战机。 一旦哪一方露了破绽,必定便会遭到另一方的凌冽攻势。 二人就这样在擂台上你来我往地展开了攻防大战,一时间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看得众人大呼过瘾。 云绫此时也被吸引到了高墙边,伸长了脖子望向下方擂台,脸上尽是激动之色。 “师父,这两人都好厉害哩!” 说着,云绫还不自觉地蹦了两下。 公孙玉瑶其实不太想理会她,但架不住这是自己徒弟,也只能由着她了。 “行了,回来坐好,像什么样子!” 轻喝一声,公孙玉瑶不忘瞪一眼云绫。 见状,云绫缩了缩脖子,眼睛偷偷扫向左右,果然瞧见有不少海沙帮和嵩阳剑派的弟子在偷笑。 自知出糗的云绫低着个脑袋,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喝着茶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擂台之上此时已到了白热化阶段。 王一刀终究是吃了修为不及的亏,渐渐落了下风。 又一次分开后,宇文韬微喘着问道:“王一刀,你的前六杀我都见识到了,最后一杀绝呢,怎的还不使来?若再不使出来,你可就没机会了!” 闻言,王一刀微微一愣,旋即说道:“最后一杀乃是同归于尽之法,此处用来不合适。” 王一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内容却是让宇文韬心头一跳,暗道好险。 交手这么长时间,宇文韬很清楚自己在刀法造诣上其实不及王一刀,只不过仗着真气优势才能更胜一筹罢了。 王一刀若真不管不顾使出他那同归于尽的一刀,自己还真未必招架得住。 念及此,宇文韬正要说什么,却见王一刀忽然收刀入鞘,转身向擂台下走去。 “你干什么去?” “论刀法,你不及我。论修为,我不及你。再战无益,去也。” 王一刀的话不仅令宇文韬一愣,高墙之上的各派弟子也是齐齐噤声。 没见过认输认得这么有性格的,还真是不知说他什么好。 第51章 云绫登擂 “你就这么走了?” 醒过神来的宇文韬不禁问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后悔多此一问了。 “我是痴,不是傻。明知再战下去只会受伤,傻子才不走。” 王一刀离去的身影很干脆,宇文韬看得嘴角直抽抽。 高墙上的云绫忍不住转头说道:“师父,这个王一刀好有性格哩。”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淡淡道:“是个聪明的,未来可期。” 随着王一刀离去,宇文韬已经连胜三场,可以下台休息了。 他也没坚持,与王一刀一战他消耗颇多,后面若是再来个王一刀这样的,他可招架不住。 于是,在澄心书斋门人的带领下,宇文韬径直去了刚刚为他布置的休息区,当然师门旗号是没有的。 眼下十处擂台全部空了下来,高墙上安静一瞬后,各派精英弟子纷纷登上擂台比斗起来。 这次,云绫学聪明了,没有立即跳出去,而是看了看自家师父。 “现在才算真正开始了,你也准备准备,找个时机出战吧。” 公孙玉瑶喝了口茶水,淡淡地吩咐道。 闻言,云绫顿时一喜,伸手取过一旁的凤鸣剑,兴冲冲地站到了高墙边,随时准备填补空位。 高世光睁眼看了云绫处一眼,也默不作声地走到高墙边,显然也是准备出战了。 他的举动让嵩阳剑派阵营一阵骚动,显然高世光在他们心中分量还是不轻的。 云绫听得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旋即又看向了擂台所在。 不多时,一处擂台分出了胜负,云绫眼前一亮,当即脚下一点,飞身出了高墙,似缓实疾地落在了那处擂台上。 这一手漂亮的轻功惹来了不少人的关注,纷纷猜测这少女是谁。 虽然他们看到云绫是从明玉楼出来的,但云绫只是初出江湖罢了,自然没什么人认得她。 擂主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青州玉翎派葛逢春,请指教!” 见状,云绫赶忙还了一礼,俏声回道:“扬州明玉楼公孙云绫,请!” 说罢,云绫见葛逢春手无寸铁,料想对方或许是精通拳脚功夫,毕竟擂台太多,她也看不过来,此前并未留意到葛逢春这里。 念及此,云绫也未拔剑,只将右手向前一探,摆出了碧波掌的架势。 如此动作,倒是让葛逢春微微一愣,但他很快调整好呼吸,同样拉开了架势准备对战。 云绫通过仔细观察,已经察觉对手的修为只是后天境下品,但气势倒是很足,想来离着后天境中品也不远了。 少顷,只见云绫眼神一凝,脚下一动,身形迅疾地冲向葛逢春,蓄力已久的一掌径直拍了过去。 葛逢春感受到云绫掌上的真气波动,心中一凛,自知难以匹敌,当即脚下一错,飞身后撤避其锋芒。 身在半空中时,葛逢春双手连连挥动,数道寒芒自他袖口激射而出。 正欲追击的云绫忽闻破空声起,暗道原是个使暗器的,脚步一顿,原地旋身腾空,尽数将暗器避让过去。 定睛一看,却是数枚打造精巧的翎羽状飞镖。 “原来是使暗器的,我还当你是学拳脚功夫哩。暗器,我也会哩!” 云绫看着不远处的葛逢春,俏声说了这么一句,旋即将凤鸣剑交到右手,左手一抬,数枚钢针便飞射而出,直取对手数道大穴。 葛逢春也不退让,衣袖翻飞之际,连发数枚飞镖,与云绫的钢针一一对撞,双双落在擂台上。 “好功夫!” 云绫赞了一句,随即不再留手,脚踏流云步,使出了三师姐教导的袖里飞针绝技,身形忽左忽右之际,钢针频频射出。 这些钢针有虚有实,有快有慢,数枚一起,教人分不清何处佯攻,何处主攻。 葛逢春此时同样分不清虚实,只得一边后撤,一边旋身用劲甩出身上的所有飞镖以作防御。 一时间,擂台上翎羽状的飞镖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到处都是,还真教他打落了所有钢针。 正在葛逢春松了口气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顿时教他亡魂大冒。 “你输了哩!” 一股巨力自后背传来,葛逢春站立不稳,直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擂台边缘。 他艰难起身看向擂台中央,只见云绫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你怎么不用暗器了?” 闻言,云绫歪头疑惑地看着葛逢春,出声道:“我又不是专修暗器的,钢针用完了还怎么使?” 葛逢春嘴角一抽,暗道自己一个专修暗器的,却被个业余的给收拾了,还真真给师门丢脸了。 正在他黯然神伤之际,云绫又出声了:“你还打不?” 闻言,葛逢春赶紧摇了摇头,方才他已将身上的飞镖都用完 了,眼下纯靠自身修为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对手。 云绫见他摇头,登时面露明媚的笑容,说道:“那我们把各自的暗器收拾了吧,以免影响后面的比试哩。” 于是,二人将散落擂台上的飞镖和钢针一一回收,葛逢春很干脆地自己走下了擂台。 云绫则在整理好袖里飞针后,抱拳环视高墙,朗声邀战。 方才云绫只展示了暗器技法,根底倒是没有暴露多少,是以不少人只当她或许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云绫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跃上了擂台。 “太行猛虎寨周二虎,请指教!” 云绫与之见礼后,打量了周二虎两眼,只见此人生的膀大腰圆,面相凶恶,一股子凶狠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周二虎已经摆好了架势,见云绫就那么站在那里,还有闲心打量自己,顿时觉得受到了轻视。 他怒喝一声,脚下一蹬,身形如同猎豹一般窜向了云绫。 如此迅捷的速度,倒是与他的身形颇为不符。 云绫看似随意地站在那,实则戒备之心一点未减。 面对周二虎迅猛地一拳,云绫脚下一错,轻松旋身躲过。 错身之际,她抬脚踢向周二虎腰间,登时将后者踢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冲出近十步去方才稳住身形。 心中有数的云绫不理周二虎不可置信的眼神,将凤鸣剑往擂台上一插,坚固的青石台面如同豆腐一般,让凤鸣剑轻松地插入其中,稳稳立在那里。 这一手不单惊呆了周二虎,也令高墙上不少关注到这个擂台的各派弟子惊愕失声。 能将未出鞘的宝剑如此轻松地插入青石台面,而台面未有丝毫开裂的迹象,显然这少女绝不止后天境中品而已。 “这,这莫非又是个后天境上品修为的?!” 有人失声问出了这么一句,却没人能回答他,大家都还在惊愕中没回过神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主位上的范明承和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高世光、叶知秋二人。 只见范明承惊愕一瞬后,立时轻笑出声,可谓是春风满面。 在他身旁的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不解地看向他,他则不无炫耀之意地说道:“这云绫丫头啊,乃是老夫新收下的弟子。哈哈,日后你二人若是遇上她,可得帮老夫看护着点啊。” 二人闻言心中一惊,暗道这女娃不是明玉楼弟子吗,何时又成了范大家的弟子了? 范明承也不解释,只一个劲儿的在那儿乐呵。 高世光和叶知秋二人则简单多了,他们作为同辈之人,甚至还要比云绫年长几岁,如今修为不及对方,自然是心中惊愕的。 周二虎倒不是因为云绫的动作而惊愕,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攻击不单被对方轻易躲过,还踢了自己一脚。 那一脚的力道之大,才是让他至今没回过神来的原因。 云绫见他如此,秀眉微蹙,暗道这个大个子就不如刘筠光灵光,看起来傻傻的样子。 “喂,那个周二虎,你还打不打哩?” 云绫的声音让周二虎总算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回道:“怎么不打?打!” 说罢,周二虎拉开架势,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云绫,那样子仿佛要将后者生吞活剥一般。 云绫非但不怕,反倒觉得这个周二虎怪有意思的,明明身上没有一点杀气,却偏生要作出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 想罢,云绫双脚站开,徐徐探出双掌,一前一后,一攻一守,正是碧波掌的起手。 周二虎忽然一声长啸,再次向云绫展开了攻势。 只见他钵盂大的拳头照着云绫小脸便砸了过来,拳风隔着老远就被云绫感受到了。 云绫双眼微眯,神色肃然,待拳头临近之时猛地抬起双掌,一手把住对方手肘,一手拿住对方脉门。 不待周二虎反应,云绫踏前一步,腰身一个扭转,顺着周二虎前冲的力道竟直接将对方摔了出去。 这一手,正是碧波掌中化劲反击的一式,唤作心若止水。 周二虎的拳法本就刚猛,如今被云绫借力打力,登时摔飞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青石台面上,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难受至极。 云绫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牢记这是在比试,是以出手都留有三分力。 若是在摔飞周二虎之际云绫再加上一道掌力,只怕此刻周二虎已经口吐鲜血,爬不起身了。 周二虎躺在地上缓了缓气,才翻身爬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云绫,再不敢轻举妄动。 云绫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俏声道:“怎么样,还打不?” 闻言,周二虎思索了片刻,旋即挠了挠大头,抱拳道:“多谢姑娘留手,在下认输!”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擂台,径直回到自己阵营中去。 此刻他哪里还有先前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有些憨憨的味道。 云绫拔起凤鸣剑,再次抱拳邀战。 不过因着她先前将凤鸣剑插入擂台的举动,她环顾一圈,却并无一人出来应战。 第52章 西羌王子 也不怪无人应战,委实是云绫插剑的那一手镇住了各派弟子。 眼下也不过是演武大会第一轮,还有九个擂台可以争夺,没有必要在云绫这里死磕。 演武大会可是以败阵而论,输上一场便要淘汰的。 是以,才会出现云绫邀战而无人应战的局面。 高墙上的宇文韬此时双眼放光地看着频频邀战的云绫,寻思着自己修整好了是不是要上去挑战挑战。 他如今同样是后天境上品,不过他是被师父强行灌顶才突破的,根基不牢。 血刀盟功法奇特,讲究以战养战,单纯的打坐调息并不能帮助他稳固根基,非得不断挑战强者不可。 这也是他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参加演武大会的原因。 若是能与这同样有着后天境上品修为的少女打上一场,必然对他稳固根基大有裨益。 不过他先前与王一刀一战收获良多,消耗也很大,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 念及此,宇文韬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心,安心坐在位置上看戏。 云绫见迟迟无人应战,而她又只胜了两场不能下台,顿时有些无趣起来。 她干脆也不再邀战,径自在擂台中央一坐,脑袋左右转动,观察起其他几处擂台来。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惊了她一跳。 就在她左侧紧挨着的擂台上,不知何时高世光已经与人战在了一处。 高世光剑法精妙,修为也明显高对手一头,稳占上风的情况下,他的神情倒是一派轻松。 而中央那处擂台上,叶知秋已经压得对手唯有招架之力,获胜也只是时间问题。 余万里、陈进之等公孙玉瑶特意提到的人,也陆续登上了擂台。 别问她是怎么认出来的,登上擂台都会自报家门,此时正无事可干的云绫可不就全听在了耳里。 一番细心观察下来,云绫不得不佩服师父的眼光,但凡师父提到的人都能在擂台上稳压对手一头,无一例外。 随着真正的各派精英逐一登擂,会场的气氛也彻底点燃了。 高墙之上各种助威声此起彼伏,若是有人使出了精妙的招式或是陡然爆发出出人意料的修为,都少不得惹来一阵惊呼。 然而这些好似都与云绫无关,因为周围的擂台来来去去换了几茬人了,依然无人前来挑战云绫。 就连叶知秋、高世光这样声名在外的,也有人登擂挑战他们,也让他们顺利取得三连胜,甚至四连胜。 云绫已经低着脑袋坐在擂台上玩起了手指,委实是把她无聊坏了。 此时,一旁同样已经无人敢于挑战的高世光看向了云绫,见她如此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委实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能沦落到无人挑战的地步。 公孙云绫这个名字他还是从带队长老嘴里听到的。 当玉麟卫将云绫的书信送上嵩阳剑派后,严邵光的事便在师门中传开了。 而直接受益人便是高世光这个唯一能与严邵光争夺掌门之位的人。 高世光还记得当时带队长老不无感慨地说:“想不到啊,严邵光竟然毁在了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手里,还真是世事难料!” 那时,高世光便将公孙云绫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他打听到严邵光之所以行事败露,皆因他先后两次败在公孙云绫手里,这才狗急跳墙将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暴露了出来。 虽然高世光也不喜欢严邵光,但不得不承认严邵光是个劲敌,他并没有把握能正面战胜他。 但公孙云绫做到了,还是两次。 云绫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望了过去,正好将未及转头的高世光抓个正着。 高世光面露微窘,轻咳一声匆忙转头不再去看云绫。 见状,云绫挠了挠脸蛋,也没多想。 不过她也没再坐着玩手指了,只见她将手在台上一撑,迅速起身走到了擂台边缘,冲着自家师父便喊了起来。 “师父!这都没人来挑战我,好无聊哩!我能不能先上去坐会儿,想吃糕点哩!” 这一嗓子,惹得不少人捂嘴偷笑,委实是有些太可爱了。 公孙玉瑶同样扶额,只装作没有听到。 云绫见师父没有反应,还当是会场太嘈杂师父没听见,就欲加大音量再来一嗓子。 她也不想想,公孙玉瑶乃是半步宗师修为,怎会听不见她那一点没有遮掩的喊声呢。 坐在主位的范明承见自家小徒弟窘迫,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快步走上了高台。 在云绫一嗓子喊出来前,范明承已经率先说话了。 “诸位可有要挑战明玉楼公孙云绫的吗?若是没有,那就让小姑娘上去歇着吧,总在擂台上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嘛。” 云绫见范明承说话了,到嘴边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范明承话音落下,除了还在比试的擂台外,会场内再无其他的声音传出。 等了片刻无人应声,范明承就要宣布让云绫先回高墙休息,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在下不才,想请公孙姑娘指教一二!” 众人寻声看去,却是自会场外走来了一行人。 这一行共有九人,五男四女。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十七、八的少年,身着一袭月白劲装,劲装上以金丝绣了一头下山猛虎,既华贵又威猛。 另外八人则身着西羌服饰,分男女两列,紧随在少年身后。 显然,这少年便是这一行的头领,先前说话的也正是他。 九人走进场中,少年手持一把折扇站立在前,面目英俊,身姿挺拔,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其余八人各分男女一字排开,站在少年身后一步距离,神情恭敬非常。 “后生,你又是何人呐?” 接连有人自会场外闯入,让范明承也有了些许不悦。 少年闻言,将折扇一收,恭敬抱拳回道:“在下乃是西羌王子阿鲁木达,见过范大家!在下还有个汉名,尚从义,范大家如此唤我便是!” 此言一出,顿时迎来了高墙上的一阵讥讽之声。 “什么西羌王子,不过是阿鲁木部的少主而已,统一西羌了吗,就敢在此大言不惭!” “是极!是极!化外小民,妄自尊大!” 诸如此类的言语此起彼伏,尚从义听得是面沉如水,却因会场人多找不出确切是谁人说的,他也只得按下怒火。 而他身后的随从一动不动,脸色也未有变化,似乎是听不懂汉话。 范明承作为主人家,来者是客,他也不能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下去。 “尚从义是吧?你确定是要挑战公孙云绫?” 闻言,尚从义再拜,朗声道:“正是!在下久慕中原文化,这才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为的就是与中原英杰们交个朋友。” 说着,尚从义看了眼擂台上的云绫,接着说道:“方才听闻公孙姑娘因无人挑战,只能枯守擂台。在下不才,愿意一试!如此,无论胜负,公孙姑娘都可下台休息不是?” 云绫没有理会尚从义话中之意,此刻她只是高兴终于不用再在擂台上枯坐了。 是以,她看尚从义的眼神都柔和了些,想着待会儿还是不要让这个什么西羌王子输得太难看了。 按照演武大会的规矩,范明承自然没有阻拦尚从义,略一颔首,便坐回了主位上。 尚从义则满面笑意地走上了云绫所在的擂台。 甫一站定,尚从义便抱拳行了一礼,笑道:“公孙姑娘,请赐教!” 云绫见他一个异族人却行汉家的礼节,自也不能失了礼数,当即还礼道了声“请!”。 双方旋即拉开架势,放开气势之余,也在观察对方的破绽。 不得不说,尚从义一个西羌人以折扇作为武器,着实让云绫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尚从义自己都说他久慕中原文化,看来当是没说假话。 对峙片刻后,云绫缓缓拔出凤鸣剑,眼神一凝,气机已完全锁定尚从义。 尚从义见状,当即脚下一蹬,右手折扇直指云绫面门攻来。 云绫暗道一声“来得好!”,随即运起凤鸣剑,剑尖却是点向尚从义右手手腕处,逼迫其变招。 尚从义见此,暗道好快的剑! 旋即,只见他手腕一转,折扇改刺为挡,格开凤鸣剑。 倏的,云绫抬腿扫向尚从义太阳穴,后者身在半空,只得腰身一折,翻身避过,躲避的同时不忘蹬出一脚。 云绫轻哼一声,却是早有准备,抬臂一挡,轻松化去尚从义的劲道。 尚从义落地,神情已然凝重起来。 方才瞬间的交手,已让尚从义感受到云绫的厉害。 不单出剑奇快,真气也是精纯浑厚,尚从义自问不如云绫。 不过,他也不是为了争夺魁首而来,输赢他都不在乎。 只是演戏演全套,还是要在擂台上和云绫好好过过招的。 念及此,尚从义也不留手,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以扇为剑,化出朵朵剑花,攻向云绫周身要穴。 云绫则浑然不惧,明玉剑诀自她手中使来,一一化解尚从义的招数。 越打尚从义越心惊,虽然输赢他不在意,但云绫这个人此刻他却不得不在意起来。 只因到目前为止云绫都是只守不攻,似乎是想看看他的招法路数。 而尚从义的攻势看似连绵不绝,却每到关键时刻,凤鸣剑总能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杀出,迫得他不得不变招躲闪,可谓打得极为憋屈。 就在附近的高世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拿自己的剑法与云绫比较,最后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高世光一般的还有叶知秋,作为龙吟剑传人,此刻也在密切关注云绫的战斗,同样眉头紧皱,神色莫名。 第53章 阴云初现 尚从义眼见招数无效,倏地腾空而起,凌空持扇点出道道扇影,将云绫笼罩其中。 见状,云绫手腕一抖,凤鸣剑连连刺出,一一点在扇影之上,瞬间破开一道缺口,真气运于左手,一掌透过缺口拍向尚从义胸膛。 尚从义招式已老,变招不及,只得扭身避让,肩头却仍被掌风扫到,一股真气破开护体真气,直冲经脉。 尚从义暗暗叫苦,落地之后急退而去,拉开与云绫的身位。 云绫一击得手却并未追击,而是凤鸣剑斜指地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尚从义的一举一动,神情肃然。 见此,尚从义抓紧时机将侵入体内的真气驱散,而后脚下一点,冲向云绫的同时右手折扇“唰”地打开,舞出数道残影。 尚从义这招一出,顿时扇影虚虚实实,铺天盖地。 云绫紧盯着尚从义的动作,眼中看得分明,敏锐地注意到尚从义藏在身后的左手。 见此,云绫脚下连连后退,手上运起凤鸣剑舞出一片剑影,将自己牢牢护在垓心。 尚从义一时间破不开剑网,只得再次收扇,以扇为剑,连连点出。 二人扇来剑往,于擂台之上闪转腾挪,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但高墙上关注此处情景的各派师长却看得分明,云绫全程气定神闲,显然未出全力。 反观尚从义,此时已然微喘,内息不稳,攻势看似凌厉,实则后继乏力。 果然,二人又交手十余合后,云绫将对方的路数看得差不多了,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 窥准尚从义一处破绽,云绫一剑荡开折扇,趁着尚从义中门大开,蓄力已久的一式三叠浪悍然拍出,正中对方胸膛。 尚从义只觉一股巨力直击胸前,还未待他出声,身子已腾空倒飞出去,直直砸在擂台下。 尚从义的八名手下见状,怪叫着跑到尚从义身边,或是扶尚从义起身,或是对着云绫怒目而视。 云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就没去理会,只是张望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尚从义,见他无恙这才暗舒了一口气。 站起身来的尚从义也在奇怪,方才明明感受到了一股巨力撞击在胸口上,为何此时除了感觉胸口略疼外,旁的一点事也没有。 在他看来,受了那样力道的一击,至少也应该是内腑受创才对。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云绫留手了,只是个中原理他想不明白。 就在他疑惑之际,突然觉得脚下一松,他一个没站稳,险些再次摔倒,好在他的手下扶住他跳到了一旁。 他低头一看,顿时汗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他方才跌落的地方不知何故,竟然整个塌陷下去,好好的一块平地就这么多了一个大坑。 尚从义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云绫,赶忙挥退了八名手下,走到擂台前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孙姑娘手下留情!姑娘修为深厚,在下拜服!” 说罢,还不待云绫说些什么,他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会场,全然不顾澄心书斋门人的挽留和高墙上不时传出的奚落声。 地面塌陷的一幕别说尚从义了,连高世光和叶知秋看了也是眼角一抽。 原以为这姑娘已是很厉害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他们自问自己接不下来,必定是个重伤离场的结局。 高墙上的周二虎也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心中再次感谢云绫手下留情。 尚从义走了,云绫再次环视高墙,朗声邀战,一点没有要下场休息的样子。 可惜,经此一役,更加没人愿意这个时候对上云绫了,久久无人应战。 无奈,云绫轻叹一声,脚下一点,身形好似雨燕,姿态蹁跹地跃上高墙,笑盈盈地找上了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见其额头一点汗迹都没有,心知目前对云绫来说完全没有受到威胁,便也没再管她,任由这个徒弟在一旁叽叽喳喳。 公孙玉瑶心中更在意的是尚从义。 此人自称西羌王子,手下人说的也的确是西羌话,这让她不禁想到了魔门。 她和兄长推测魔门就是避世到了西羌之地,而演武大会背后想要搞事的很可能就是魔门。 此时一个西羌部落的王子出现在演武大会上,而且一来就挑战没人愿意对上的云绫,就好像上赶着找输一样。 如此种种,由不得公孙玉瑶不多想。 云绫在一旁说了半天话,也不见师父搭理自己,顿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她喝了后茶水润润嗓,旋即自顾自地吃起糕点来,澄心书斋准备的这些糕点不得不说还是很合她胃口的。 至于擂台演武?抱歉,云绫此时已经没什么兴致去看了,她现在只盼望第二轮对上三大圣地的弟子能有趣一些。 这第一轮她就只等着最后拿下一个前十的名额即可,多的她都不想打了,委实修为差距比她想象的大了点。 公孙玉瑶要是知道她这么想,或许会想给这个徒弟来个脑瓜崩。 以为谁都跟她似得,逃进山里养伤还能遇上天材地宝,一举突破到后天境上品境界。 这些日子又有公孙玉瑶不遗余力地为她疏导真气,稳固根基,这才让她的情况比之宇文韬好了不少。 常人若想从中品突破到上品,非得经过十数年苦修不可。 看看擂台上的情况也可知一二,眼下出手的已是各派最精锐的弟子了,却也都是后天境中品而已。 似高世光、叶知秋这等声名在外的后起之秀,同样也只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由此可见一斑。 大家比拼的无非是谁家的功法招式更加精妙,谁对招式运用得更加纯熟、得心应手,谁的赢面也就更大。 不多时,高世光、叶知秋、余万里、陈进之等一众精英陆续回到了自己的阵营,个个都是三连胜,高世光和叶知秋二人更是达成了六连胜。 演武大会进行到此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时辰,会场再度恢复了平静。 因为各派精锐弟子都陆续达成三连胜下场休整了,此时在擂台上比试的基本是各派的寻常弟子,出来露露脸罢了。 云绫靠着糕点充饥,倒也不觉得饿,只是擂台演武平平无奇,让她有些无聊罢了。 好在,在一场比试结束后,范明承宣布了今日的演武大会结束,各派可自行下山休整。 待会场人走得差不多后,云绫也随着公孙玉瑶回到了澄心书斋的小院中。 饭后,师徒俩在院中树下乘凉,难免说起了今日的演武大会。 “今日感觉如何?” 公孙玉瑶喝着茶水,淡淡地问了一句。 闻言,云绫神情顿时怏怏,嘟囔道:“师父,今日好无聊哩。那些人都不向我挑战,害我在擂台上枯坐那么久。要不是最后来了个尚从义,我都快无聊死了。” 公孙玉瑶嘴角微微一翘,笑道:“正常。为师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还正常哩?” “当然!这才第一日,有十个名额可以争夺,谁会愿意上来就找表现最亮眼的人比试呢?赢了固然能大放异彩,输了那可就一切皆休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轻声道:“哦~这就是柿子捡软的捏?” 公孙玉瑶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没再说什么。 ----------------- 另一边,尚从义离开会场后,便带着手下八人匆匆赶到了鹿门镇一处小院中。 这处院子原本是个行脚商人豢养外室的,故而位置十分偏僻,寻常时候并不会有人来此。 尚从义一行来时也极为机警,确定无人跟踪后,才七拐八拐地来到院门前。 “笃笃笃!” 三声过后,院门应声开启,失踪多时的何求光就站在门后,视线扫过尚从义一行,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回了院里。 尚从义进门后,留下八人在院中警戒,自己则径直去了正厅。 正厅内,严邵光正坐在上首位置喝茶,对于尚从义的到来视而不见。 何求光则恭敬地站在严邵光身后,视线盯着地面,如同一尊石像。 尚从义坐到下首,瞥了一眼何求光,开口道:“怎的还有外人在此?” 闻言,严邵光这才瞥了一眼尚从义,说道:“一条狗而已,不必在意。” 严邵光说话时,丝毫不避讳何求光在此,何求光则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变过。 此时尚从义才注意到何求光的异样,哂笑一声,说道:“七日断魂丹?呵呵,原来如此,‘七日断魂,不死也痴’,师兄好手段啊!” 闻言,严邵光并无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淡淡地说道:“师尊让我南下助你,说说你的计划吧。” 尚从义咧嘴一笑,说道:“师兄啊,这可是你我第一次见面呢,怎好如此冷漠?” 严邵光对此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水,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 见状,尚从义也不再自讨没趣,神色一正,开始说起此行的计划来。 洋洋洒洒约莫说了一炷香,尚从义这才停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问道:“师兄可还有不明之处?” 闻言,严邵光喝茶的手一顿,反问道:“你和那公孙云绫交过手了?” “不错,方才在山上的确交过手了。” “结果如何?” “唉,小弟棋差一招,摔了个四仰八叉。” 严邵光嘴角微微一翘,旋即隐去,不咸不淡地说道:“此女必是我等计划最大的障碍,你可有对策?” 尚从义双眼一眯,缓缓道:“我观此女不过孩子心性,师兄不能因为一朝不慎吃了亏,就这般疑神疑鬼吧?” 闻言,严邵光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没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尚从义便带着他的人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小院。 第54章 擂台吃糕 夜里,公孙安世秘密上山,找到了公孙玉瑶。 在公孙玉瑶的引荐下,公孙安世在书房见到了范明承,并将演武大会面临的情况一一进行了说明。 范明承当即脸色一黑,暗道贼子好胆! 他澄心书斋虽然不以武道见长,但通过研习经史子集,培养一身浩然正气,也不是寻常江湖人士敢于招惹的存在。 更何况澄心书斋背靠朝廷,更非江湖人士愿意招惹的。 如今,由澄心书斋主持的演武大会却被贼子惦记上了,如何能教他不恼? “安世贤侄,你且说说需要老夫如何配合你等行事?” 闻言,公孙安世略作沉吟,旋即说道:“此次玉瑶师徒在明,小侄在暗,想必云绫那丫头的实力您也看到了。对方既然意在魁首之位,那丫头就是对方眼中最大的障碍,您以为然否?” 范明承想了想白日里云绫的表现,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回道:“不错!当日老夫也是看走眼了,未曾瞧出这丫头竟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着实难得啊!” 公孙安世可不是想听范明承如何夸云绫的,于是说道:“小侄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前辈能够应允!” 范明承闻言看了过去,手抚胡须,眼含询问之意。 见状,公孙安世继续说道:“小侄想请前辈设法让云绫丫头避开一些难缠的对手,能够轻松夺取第一轮头名。表现得越轻松越好!” 范明承先是眉头一皱,面露不虞,随即福至灵心,又面露了然之色。 公孙安世见状,知晓这位范大家已经明了自己的打算,赶忙问道:“如此可否?” 范明承心中虽已明了,却还是有些为难,说道:“演武大会举办百年,从未有过此等之事。一旦败露,老夫一把年纪倒是无所谓,只是云绫丫头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行走啊?” 闻言,公孙安世一时也犯了难,若此事当真牵累到云绫,只怕过后小妹也饶不过自己。 而他本心也不想毁了云绫的名声,不禁暗恼自己思虑不周了。 范明承见状,双眼微眯,思索片刻后,方才缓缓说道:“此事也不是不能办,但需知会慧能、玄清二位方可。” 见公孙安世不解,范明承又接着说道:“他二人若是同意,那么此事以后即便暴露,也可说是为保演武大会顺利而行的权宜之计。加之云绫丫头本身修为高强,如此方可保她无忧。” 闻言,公孙安世眼前一亮,拱手道:“还是前辈思虑周详,小侄惭愧!” 范明承连连摆手,谦虚几句,这才说道:“事不宜迟,老夫这就去寻那二位,你且回吧。” 公孙安世也不好耽搁,躬身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书房,寻公孙玉瑶去了。 如此行事,还是要知会妹妹一声的,成与不成还得她给个准话,以免妹妹秋后算账。 果然,公孙玉瑶一听这话,登时就面露寒霜,冷冷地看着公孙安世,也不说话。 公孙安世缩了缩脖子,赶忙出声解释道:“小妹,如此才能愈发刺激暗中之人,让他们早些忍不住主动跳出来。你放心,此事为兄与范前辈已经合计好了,有三大圣地共同作保,断然委屈不到云绫那妮子的!” 公孙安世之言并未让公孙玉瑶脸色好看些,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说罢,她便直接将公孙安世赶出了小院。 小院外,公孙安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万般言语最后也化作了一声轻叹,只得默默转身离去。 公孙安世走后,公孙玉瑶独自坐在院中,望着空中的圆月陷入了沉思。 因着公孙兄妹说话时并未避着什么,云绫虽然身在厢房,却也听了个大概。 此时她正在心中与玲珑说着话。 “玲珑,你看我要不要出去安慰下师父哩?” 【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哩?” 【你师伯破坏演武规则,还利用你啊,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嗨,就这啊?我相信师伯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量,为了揪出幕后黑手,使些手段也应该哩。” 【你倒是看得通透。】 “哎呀,你还没回答我哩!我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师父呀?” 【安慰什么?你师父经的事比你多,你都能看明白的事,她还能看不明白?】 【她只是气你师伯又把主意打到你头上而已,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 “你说得也是。” 嘀咕一句后,云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心中问道:“对了,今天白天那个尚从义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他是什么西羌的王子哩!你忘了,山神庙袭击我们的就是西羌人面孔哩!师伯还说魔门可能就是跑去西羌藏起来的。你说这个尚从义跟魔门有关系没?”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你又这样……” 【这不能怪我,我的一切回答都要基于数据分析。你凭空臆测的东西,我真回答不了你。】 “好吧。反正我觉得这人来得蹊跷。” 【那你怎么不跟你师父、师伯说?】 “你也说是我凭空臆测的了,我怎么说哩?” 【休息吧,明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别在会场上睡过去了。】 【按以往的情况来看,第一轮争夺最激烈的通常是第三天,那天就要定前十了。】 “但愿明天不会太无趣吧……” ----------------- 翌日,情况果然如玲珑推测那般,又是无趣的一天。 前一天获得三连胜的各派精英们今天也只是在最后两个时辰出手,再次赢得三连胜后便收手了。 云绫枯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登上了擂台。 这次她挑了个前一日三连胜的对手,是个散修,名唤魏新,使的是一柄长刀。 魏新见来的是云绫,顿时暗道不妙,云绫前一日的威风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暗叹自己时运不济后,魏新还是本着友好切磋的念头与云绫展开了一场争夺。 结果也是不出所料,魏新虽然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但终究差了云绫一头。 四十招后,云绫窥准破绽,一剑挑飞了魏新的兵刃。 魏新微微一愣,随即很干脆地抱拳认输,拾回兵刃便果断下了擂台。 见前一日还大出风头的散修也没能在云绫剑下撑过五十招,一时间根本没人有上前挑战的念头。 云绫这次也学乖了,在抱拳环视一圈无果后,便坐在擂台上掏出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直接当着上千人的面吃了起来。 她吃糕点也就算了,还不时看着别处擂台的比试频频点头,也不知她是在认同些什么。 公孙玉瑶坐在高墙上,此时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想要下去把这个弟子拎回来了。 她完全不知道云绫是什么时候把糕点揣进怀里的,还在擂台上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吃。 高世光看着云绫悠闲自得的样子,嘴角不由抽了抽。 叶知秋万年不变的表情也有些龟裂,他父亲叶淮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直呼有趣。 主位上,范明承看着云绫的行为,抚着胡须不住地点头,嘴里念叨着:“好徒儿,处变不惊,像我,像我啊,呵呵!” 一旁的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这范老儿哪里看出来处变不惊的? 昨夜范明承匆匆找到他们,将公孙安世的想法告知了他们二人,随即便是对云绫的一顿夸赞。 因此,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对云绫的的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范明承可是很多年没这么夸赞过一个小辈了。 而且范明承还说云绫是他新收的弟子,更加令二人好奇。 今日一见,此女天赋的确很好,小小年纪已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未来不可限量。 就是,似乎还有些稚气未脱,让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有些担心她能不能担得起公孙安世的计划。 毕竟本届大会出彩的小辈不少,云绫未必就能轻松夺得头名。 待云绫将带来的糕点全部吃完,依旧不见有人前来挑战,她拍掉手里的残渣,快步走到了擂台边。 “范前辈,今日又无人前来挑战,晚辈可不可以先回去哩?” 小徒弟呼唤,范明承当即快步走上高台,如昨日那般问了一遍。 依旧无人回应,也没有人再从外面进来。 “既然如此,公孙云绫你便先回位置吧。稍后若有人指名挑战于你,你再应战便是。” 闻言,云绫“哎”了一声,脚下一点,身似清风般飘回高墙,姿态较之昨日更见轻盈,可见她对真气的控制又强了几分。 一些有见识的人不禁暗道:天资真是骇人,一日不见竟又精进了! 刚回到座位,公孙玉瑶一把拧住了云绫的耳朵,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哎呀,师父快些放手哩!耳朵要掉啦!” 云绫吃疼,连连讨饶。 公孙玉瑶却是铁了心要好好治治她,也不顾及场合了,沉声道:“你这妮子是真长进了!都学会当着上千人的面儿在擂台上吃东西了!” 云绫这才明白哪里惹到了自家师父,连连卖乖讨巧,那模样既让人好笑,又让人觉得无比乖巧。 半晌,公孙玉瑶才放开云绫的耳朵,神色平静地坐回位置,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云绫揉着发红的耳朵,偷偷去瞧自家师父,心中暗暗叫苦,直呼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蓦的,一声轻笑传进云绫耳中。 云绫秀眉微皱,寻声望去,正瞧见高世光没来得及收住的嘴角,显然方才就是他在偷笑了。 见云绫望来,神色有些不善,高世光赶忙装作无事发生,眼睛望向下方的擂台,只是耳朵有些发红。 云绫轻哼一声,凶巴巴地瞪了高世光一眼,这才转过头去。 待她转回去,高世光暗暗舒了一口气,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云绫方才卖乖讨巧的模样,嘴角又翘了起来。 第55章 真气爆发 演武大会第三日,云绫坐在位置上,明显感觉到今日会场的气氛有些不对。 前两日高墙上还人声鼎沸,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聒噪。 今日整个会场却静悄悄的,鲜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一脸肃穆地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演武大会开始。 “师父,今日大家伙怎么这么安静哩?”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轻声回道:“今日要定前十了,当然个个都不敢放松。” 云绫这才想起这回事来,冲着师父吐了吐舌头,乖乖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说来演武大会至今,她也只胜了四场而已,昨日战胜那魏新后便再无人向她挑战,让她在高墙上枯坐了一日。 今日定然不会再如此了吧,毕竟只有十个名额,还得争个高下不是。 念及此,云绫脸色明显雀跃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不多时,就见范明承站上高台,环顾会场一周后,开口道:“今日是第三日,也是第一轮的最后一日!与前两日不同,今日只可由前两日胜战之人登擂,一旦登擂,不再有休整时间,除非败阵,否则不可下擂!” 说到此处,范明承顿了顿,方才接着说道:“三个时辰后,各擂擂主便是第一轮的胜出者!休整半个时辰后,再进行名次争夺!” 末了,范明承宣布今日的演武开始,旋即回到了主位坐定。 范明承话音未落,当即便有数人跃出高墙,各自占据一处擂台。 云绫见状,心下一急,就要出去,却被公孙玉瑶一把拉住,在她身上好一番摸索。 眼见剩下的擂台不多,云绫赶忙娇嗔道:“师父~今日真的没再带糕点哩!你快些放开我,擂台要没了哩!” 闻言,公孙玉瑶手上动作不停,只淡淡回道:“没了便没了,抢下一座便是。” 见此,云绫也是没辙,只得站在那里任由师父动作。 不多时,公孙玉瑶确定云绫没在身上带些不该带的物什,这才放开了后者。 云绫快步走到高墙边一看,好家伙,十座擂台满满当当,都在捉对比试。 无奈,云绫只得守在高墙边,留心观察着各处擂台的状况,以便能够及时补位。 公孙玉瑶喝了口茶,开口淡淡说道:“你急个什么劲儿,三个时辰还不够你在擂台上呆着的?” 闻言,云绫回头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家师父,没有说话。 她原本想抢占中央那处擂台的,那里可是最受关注的擂台了,前两日她都没能轮上。 可惜被公孙玉瑶这么一耽搁,中央擂台已经归了叶知秋。 云绫可不想这个时候对上叶知秋,这两日她虽然多数时候觉得无趣,却也没自大到一点不关注直接竞争对手的。 通过她的观察,叶知秋已是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剑法精妙,一旦施展开来,剑势迅疾如风,往往不予对手任何喘息之机。 云绫自忖对上他,自己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但是消耗只怕也很大。 在这个时候找上叶知秋,委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是以,云绫看了一圈,最后选了靠近会场入口的擂台。 那座擂台上正在比试的乃是一男一女,云绫记得男子唤作高洋,女子唤作夏曦君,分别是嵩阳剑派和金刀门的弟子。 高洋的剑法在云绫看来使得尚可,路数与赵炳光一样,应该是同一门剑法,不过比之赵炳光却要差了不止一筹。 夏曦君别看是个女子,个头也不高,但一把金刀在她手中使来却是虎虎生风,颇有些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味道。 此时,高洋已经被夏曦君完全压制,唯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云绫看在眼里,料定不出十招,高洋必然败阵。 果然,七招过后,夏曦君窥准高洋破绽,挥出威势无匹的一刀,直接将立足不稳的高洋扫下了擂台。 高洋起身后,面色虽有些沮丧,却也极有风度地抱拳见礼,这才返身上了高墙。 见状,云绫不禁又想起了嵩阳五剑,心道:都是一个师门的,人品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莫不是何掌门不会教徒弟? 【有没有可能是严邵光的原因?】 玲珑的突然出声,打断了云绫的思考,不过她觉得这也很合理。 【你再不上去,选好的擂台就要没了。】 闻言,云绫心中一紧,不及多想,脚下一点,便飞身向着擂台而去。 半空中,她瞥了一眼四周,果然看到有人准备登擂,不过见她已经跃出,这才作罢。 云绫不理这些人如何,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后,当即冲夏曦君行了一礼,俏声道:“明玉楼公孙云绫,请赐教!” 见是云绫,夏曦君微微一笑,还了一礼,随即拉开架势准备比斗。 其实她心中清楚,自己不是云绫的对手。 但她师父说过,用刀,就要有一往无前、死不旋踵的气势,如果内心怕了,刀也就不是刀了。 她一直谨记师父的教导,是以无论对手强弱,一旦对上,她从不畏惧,唯有一战而已。 夏曦君的这份气势,让云绫眼中一亮,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二女稍作试探,便开始动起真格来。 一时间,擂台上金鸣不断,气浪翻腾! 云绫剑招精妙,身法灵动,姿态曼妙,衣袂翻飞间尽显风采。 夏曦君刀势连绵,身法持重,不动如山,刀光剑影间一往无前。 二女的精彩对决,引得高墙上欢呼声不断,瞬间点燃了会场的气氛! 斗过三十招后,云绫窥见一处破绽,手腕一抖,凤鸣剑点出十数朵剑花,直击刀光破绽之处。 夏曦君眼神一凝,脚下一个错步,连斩数刀,于剑花之中破出一条小径,箭步欺身而上拍出一掌。 云绫未曾想到夏曦君能在瞬息间遮掩破绽,同时变招欺身近前来。 面对近在咫尺的一掌,云绫不及多想,腰身一扭,翻身避让,同时手腕一转,凤鸣剑改刺为撩,攻向夏曦君手腕。 仓促之间,夏曦君只得收招后撤,躲过云绫这一剑。 二女各自退后两步,凝神盯着对方,短暂对峙起来。 片刻后,夏曦君一声长啸,脚下一蹬,身形疾速冲向云绫。 见状,云绫清喝一声,手腕翻转之间,舞出一片剑影,将自己护在垓心,不予夏曦君近身的机会。 一时间,火光四溅,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真气对撞形成的气浪遍布擂台之上。 又过三十招,夏曦君终于有些气衰,攻势也迟缓下来。 云绫瞅准机会,全力运转起周身真气,明玉真气形成的力场陡然显现,眨眼间将夏曦君罩入其中。 这是云绫在演武大会上第一次全力运转真气,也是真气力场第一次出现在各派弟子眼前。 他们看不见力场的存在,却能敏锐地感受到擂台上气流的异样。 不明所以之人自然只会觉得怪异,而如叶淮、范明承等知晓《明玉剑典》之人却是惊讶于云绫展现出的真气强度。 后天境上品的修为陡然爆发,那等威势令夏曦君顿觉气血翻涌,更怪异的是擂台之上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将她往外推。 她运转真气全力抵抗着这股莫名的斥力,却也让自己的动作为之一滞。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瞬。 云绫抓住夏曦君动作一滞的战机,一个箭步,带着一身威势就向后者袭去。 面对云绫势在必得的一击,本就被真气力场牵制得难以动弹的夏曦君,哪里还能招架得住。 只见云绫一剑荡开夏曦君勉力挥出的一刀,旋即翻转凤鸣剑,以剑柄一击点在夏曦君膻中穴,一股真气瞬间破体而入。 夏曦君瞳孔一缩,只觉真气运转为之一滞,随即踉跄着倒退数步,无力地半跪在地,金刀也掉落一旁。 云绫见状,收剑入鞘,淡淡道:“承让!” 数息后,夏曦君忽觉侵入体内的真气竟自行消散了,她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起身后心有余悸地看着云绫。 她心知这是云绫手下留了力,否则入侵真气哪里会这么快就自行消散的。 于是,她拾起自己的金刀,抱拳道:“多谢!后会有期!” 说罢,夏曦君步履虚浮地走下了擂台,显然这一战哪怕云绫手下留情,她的消耗也是不轻的。 云绫夺下擂主之位,这次干脆也不邀战了,直接盘膝坐在擂台上,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留心其他擂台的情况。 如她这般的还有相隔不远的的高世光和陈进之,眼下他们也处于无人挑战的境况。 倒是云绫隔壁的余万里似乎遇上了麻烦,此时正与一女子战得不可开交,还大大的落了下风。 云绫仔细看去,没记错的话,那女子应是嵩阳剑派的,好像唤作孟韶华。 此时,云绫也不得不感叹嵩阳剑派的底蕴果然深厚,前有嵩阳五剑,如今又有如侯兴、高洋、孟韶华这等年轻才俊,还有高世光这样的天之骄子。 只能说一声,不愧是中原五大派之一。 云绫的感叹还没结束,余万里和孟韶华的比试就已分出了结果。 不出云绫所料,余万里此时正站在台下捂住脸上的一道血痕,口中不干不净的,委实不像一派少主该有的做派。 孟韶华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轻哼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哼,登徒子!” 未待余万里再说什么,就有澄心书斋门人上前将他请回了高墙。 走时余万里嘴上还在骂骂咧咧,没一句好话。 云绫是很不喜欢这个人的,当余万里路过时,云绫凤眼一瞪,冲他挥了挥拳头。 余万里先是一愣,随即噤了声,低着头快步走了,怎么看怎么有些狼狈。 云绫轻哼一声,这才转头看向别处,却没发现孟韶华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喜爱。 第56章 名次争夺 三个时辰后,所有擂台都只剩下了一个人,范明承顺势宣布了晋级第二轮的十人名单。 分别是:明玉楼公孙云绫、名剑山庄叶知秋、嵩阳剑派高世光、嵩阳剑派孟韶华、嵩阳剑派宋谦、金刀门习尚武、金刀门习尚文、天鹰帮陈进之、玉驼山净释、血刀盟宇文韬。 作为十人中唯二的女子,云绫与孟韶华不由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欣赏之意。 接下来就是抽签决定各自的对手,以争夺名次排位了。 只见范明承立于高台,身侧是随行的慧能禅师与玄清散人。 三人相视一眼,齐齐颔首,范明承探手从面前的金盒中抽取了第一个人。 展开绢布,范明承看了一眼,随即在慧能禅师与玄清散人面前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朗声念出了绢布上的姓名。 “第一位,金刀门习尚武!” 话音落下,高墙上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久久不息! 范明承并未理会这些喝彩声,将手中绢布放在一旁,如法炮制,再次抽出一人来。 “第二位,嵩阳剑派宋谦!”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喝彩声响起。 与此同时,擂台下的习尚武和宋谦齐齐看向对方,打量起自己的第一个对手来。 如是再三,很快叶知秋与高世光也确定了各自的手,分别是净释和宇文韬。 无疑,高世光与宇文韬这一组是目前为止最引人瞩目的! 接下来就轮到了云绫,她的对手乃是金刀门习尚文。 鉴于云绫此前的表现,尤其是与夏曦君那一战所爆发的实力,当分组确认时,习尚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与夏曦君乃是同门,对于后者实力如何他是很清楚的,他自问与后者只在五五开。 最后一组,便是孟韶华和陈进之。 抽签完毕,范明承看了看场中的十人,朗声道:“此番只为第二轮出场顺位,还望尔等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闻言,十人齐齐抱拳行礼,高声应诺。 “那便先行休息吧,半个时辰后正式开始!” 说罢,范明承转身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一道回了主位安坐。 场中十人相视一眼,也纷纷返回师门所在,为接下来的连场恶战做准备。 高墙上,云绫坐在位置上吃着糕点,一边冲着公孙玉瑶挤眉弄眼。 公孙玉瑶面色平静,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有话就说,作什么丑样?”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说道:“师父,这马上要争名次哩,您就没什么要嘱咐的吗?” 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幽幽道:“嘱咐什么?全力争胜便是。” 云绫放下糕点,拍掉手上的残渣,悄摸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在偷听,这才悄声说道:“师父,那晚您和师伯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见公孙玉瑶转眼看来,云绫赶忙摆了摆手,说道:“我可没偷听哩!就是上次突破后,耳力好了许多,您和师伯又没避着谁,我也就听了那么一点点。” 说着,云绫还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拇指抵住小指指尖,示意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公孙玉瑶深深看了云绫一眼,随即淡淡说道:“既然听到了,那你心中也该有数,万事小心便是。” 云绫慎重地点了点头,悄声道:“放心哩,今日我穿了金蝉软甲来着!” 闻言,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才又说道:“一会儿比完若是没有寻到为师,你不必慌乱,先行回去便是。” “师父干什么去?” 问完这句,看到公孙玉瑶凉凉的眼神,云绫果断噤声,连连点头应诺。 ----------------- 半个时辰转眼即逝,高台上出现了一名老者,自称严师果,乃是澄心书斋夫子,接下来的流程将由他来主持。 随即,严师果朗声道:“第一场,金刀门习尚武对阵嵩阳剑派宋谦!两位,请登擂!” 话音落下,习尚武与宋谦双双自高墙跃下,登上了擂台。 一番见礼后,习尚武率先拔刀在手,一双虎目直视宋谦动作。 宋谦也不客气,长剑出鞘,直指习尚武,与之遥遥对峙。 片刻后,二人几乎同时发动,一时间擂台上嗡鸣阵阵,气浪滚滚! 云绫专心看着擂台的比试,只觉习、宋二人若单论技艺其实难分伯仲,但习尚武的修为则要略胜一筹。 何以见得? 只见习尚武真气附着大刀,挥舞间寒气森森,每一次的刀剑碰撞,都会令宋谦脸色难看一分。 显然,习尚武在真气和力道上都要胜过宋谦一头。 二人拆过四十招后,宋谦已是脸色涨红,握剑的手也有着微不可察地颤抖。 这点颤抖或许瞒得过高墙上的观战之人,却瞒不过近在咫尺的习尚武。 习尚武陡然加强了攻势,一柄大刀舞得刀影幢幢,将宋谦整个笼罩其中。 一声脆响,宋谦长剑脱手,脖颈前是习尚武森然的大刀。 “承让!” 习尚武收刀在手,抱拳一礼。 宋谦脸色虽然不好,却也抱拳还了一礼,拾回长剑自顾自下台去了。 严师果看得分明,当即朗声宣布:“第一场,金刀门习尚武胜!第二场,名剑山庄叶知秋对阵玉驼山净释!” 待习尚武下台后,叶知秋率先自高墙跃下,稳稳站上擂台。 而净释却是缓缓起身,徐步走下高墙,再一步步踏上擂台,全程表现得不急不躁。 叶知秋也不恼,神色平静地站在擂台中央,静候对手到来。 净释是个和尚,身着藏青色僧袍,双手合十,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笑意,予人亲近之感。 登上擂台,净释行了一礼,缓缓道:“叶施主,请赐教。” 叶知秋略一颔首,抱拳还了一礼,旋即拔剑在手,气机锁定净释所在。 净释则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口中默默诵念佛号。 倏的,叶知秋眼神一凝,脚下一蹬,身形弹射而出,手中龙吟剑直取净释面门,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自剑身响起。 劲风袭面,净释笑意散去,面上无喜无悲。 待到近前,净释忽然轻喝一声,一股无形真气自周身散发,竟将龙吟剑阻隔得前进不得。 叶知秋心下一凛,旋即腰身一扭,凌空翻身再次刺出一剑,剑身附着真气,顿时剑光大盛。 净释见状,双目一睁,口中一声轻喝,双掌倏地展开,掌中凝聚真气,开合之际竟将龙吟剑夹住,令其再次前进不得。 叶知秋试图抽回龙吟剑而不得,一时间二人就此僵持住,开始了单纯的真气比拼。 “师父,这玉驼山是什么地方?前次说起江湖各派时,怎的没听您说起过哩?” 云绫一瞬不瞬地看着擂台,一边问出了心中疑惑。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这玉驼山位于兰州地界,素来神秘,鲜少有门人在外行走。据传开山之祖乃是出身静禅寺的高僧,是与不是便不得而知了。” 闻言,云绫不自觉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因为擂台上又起了变化。 只见叶知秋突然一声暴喝,气势大盛,竟硬生生将龙吟剑收回,转身之际一脚蹬出,攻向净释胸口。 净释运起真气,一掌拍出,却是与叶知秋硬撼一记,各自退出十数步距离方才稳住身形。 数息后,叶知秋明显有些忌惮净释先前展现的那股无形真气,迟迟未再动手,只以目光锁定后者,寻找着可能的破绽。 净释却一反常态,一声长啸,率先发动了攻势。 莫看净释手无寸铁,他那双肉掌之上始终真气充盈,隐隐散发着金属光泽,拍在龙吟剑上竟能传出金鸣之声。 “小和尚这双手,莫不是金刚做的,怎的还能硬撼叶知秋的宝剑哩?” 见状,云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公孙玉瑶闻言,抿了口茶水,淡淡道:“相传佛门有一样功法,名唤《菩提金身诀》,可修菩提金身,功成之后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力可断金石、撼山岳。或有夸大之处,但想来这净释或许修的便是这门功法了。” 云绫此时并未接话,因为她已经被擂台上的变化所吸引。 只见净释此刻周身气息翻涌,不单掌上隐隐散发着金属光泽,连裸露在外的头脸脖颈也隐隐泛起了金属光泽。 正如公孙玉瑶所言,还真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叶知秋面对如此的净释,一时间也全无办法,只得施展剑招与之周旋开来。 净释的变化也引得各派弟子频频惊呼,更有甚者大呼:“世间竟真有刀枪不入之法?!” 云绫也有此疑惑,转头去看师父,眼中满是求知欲。 公孙玉瑶见状,臻首轻摇,淡淡道:“世间哪有真的刀枪不入,不过是真气覆盖己身,以此阻隔兵刃锋芒罢了。似这等功法,通常皆有命门存在,找出命门所在,便可设法破之。” “若是找不到命门呢?”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回道:“那便一力降十会,以更强的真气击溃其护体真气即可。” 云绫眸光闪动,喃喃道:“只要我够强,你就破不了我的防,真赖皮……” 公孙玉瑶没去理会云绫的低语,转而说道:“日后你若遇上使这类功法的,切记不可急躁,要仔细观察对方动作。修习此类功法之人,在施展招式时总会不自觉地护住命门所在,多观察自可有所收获。”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同时她也在仔细观察净释,试着找出净释的命门来。 身在擂台的叶知秋显然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连番攻击都未能奏效,心下不自觉急躁起来。 净释则依旧面无表情,凭着一双肉掌与叶知秋打得有来有回。 高墙上的叶淮眉头紧皱,显然是对叶知秋此刻的处境深怀忧虑,却又无可奈何。 第57章 全力争胜 叶知秋所修《天罡十三剑》,讲究迅疾如风,以一轮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令对手无有喘息之机。 然而,面对净释近乎无懈可击的菩提金身,叶知秋却陷入了苦战。 任你攻势如潮,却破不了我的防,你又能如何? 二人缠斗五十余合,叶知秋一声清喝,龙吟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出,直抵净释咽喉要害。 净释却不闪不避,踏前一步,双掌照着叶知秋胸膛拍去。 “当”一声,龙吟剑刺中净释咽喉,却只传出一声金鸣,再难寸进。 净释的双掌也正中叶知秋胸膛,真气喷薄而出,叶知秋顿时倒飞出去,于空中一个翻身,勉强落在了擂台之内。 净释却趁叶知秋立足未稳,一个箭步再次欺身攻来。 叶知秋心中一凛,脚下一个错步,险之又险地避过净释的手掌,旋即一剑削向后者手腕。 又是一声金鸣,龙吟剑再次无功而返。 此时的净释已经完全不再躲闪,只一心要将叶知秋打下擂台。 叶知秋闪转腾挪,间或出剑还击,已是大大的落了下风。 云绫将擂台上的诸般情形看在眼中,暗道:如此下去,叶知秋落败也只是早晚之事。 果如所料,又过十数招后,叶知秋始终拿净释无法,净释却窥准一处破绽,一掌将叶知秋拍飞出去。 叶知秋还待故技重施,不想净释已经腾空而起,于半空中再次拍出一掌。 叶知秋避无可避,只得吃下这一击,被掌上的力道直直送出擂台范围。 好在有言在先,点到为止。 净释最后一掌并未蕴含多少真气,叶知秋落地之后只是踉跄后退几步,便稳住了身形。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旋即收剑入鞘,抱拳道:“大师修为精深,在下佩服!” 净释双手合十,还礼道:“叶施主,承让。” 高台上,严师果适时开口道:“第二场,玉驼山净释胜!第三场,嵩阳剑派高世光对阵血刀盟宇文韬!” 话音落下,高世光与宇文韬双双跃上擂台,各自见礼。 “听说你是嵩阳剑派最具天赋的弟子,今日某家可是要好好领教领教了!” 宇文韬双手抱臂,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高世光见状,神色一肃,缓缓抽出长剑,沉声道:“请!” 宇文韬右手一探,眨眼间虎头刀已握在手中,双腿微微张开,一身气势颇为骇人。 这一场,可是各派弟子极为期待的。 高世光此前表现出的实力便高出同辈一筹,而宇文韬更是展现出了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是以,二人登擂以后,高墙上就没安静过,各种助威声此起彼伏。 当然,多是为高世光助威的,宇文韬桀骜不驯的模样着实不太讨喜。 擂台上,二人对峙片刻,几乎同时冲向了对方。 待到近前,高世光一剑刺出,真气加持之下,这一剑可谓又疾又稳,直取宇文韬胸前要害。 宇文韬也不遑多让,虎头刀自斜下方向上一撩,直直与长剑撞在一起,刀剑交击之声陡然爆开。 感受到宇文韬刀上的劲道,高世光不敢硬撼,手腕一转,顺势一个转身,从另一个方向再次送出一剑。 宇文韬见状,轻哼一声,手上用劲,虎头刀又自斜上方重重劈下,这一次却是斩向了高世光肩头。 这一刀势大力沉,又不失速度,高世光只得收剑变招,一剑将之架住,却被刀上的劲道震得连退数步。 高世光稳了稳气息,暗暗回想带队长老的嘱咐。 带队长老说宇文韬应是有什么奇遇,这才突破到后天境上品。 但他并未好好稳固根基,以致于真气无时无刻不在散溢而出。 此等情况不宜硬拼,可与之展开缠斗,拉长比斗时间,如此待他后继乏力,自可战而胜之。 高世光本心是不愿如此退缩的,但上来二人一番对招,他却不得不考虑带队长老的话了。 只因他明显感知到自己在力道上无法与宇文韬相比,每一击自己还需要分出额外的精力去应对宇文韬的真气,消耗格外巨大。 如此下去,绝无胜算。 念及此,高世光当即改变了策略。 于是,在不大的擂台上,高世光凭借更加灵活的身法闪转腾挪,就是不与宇文韬正面交手。 拆过三十招后,宇文韬眼神一凝,暗道你既不与我正面交手,我倒要看看这方寸之间你能躲得了几时! 倏的,宇文韬双手握刀,全力运转周身真气,猛地一声暴喝,虎头刀化作重重刀影,几乎将半个擂台覆盖。 高世光心中一凛,面对铺天盖地的刀影,他只得脚下一点,飞身而起,避过攻势的同时一剑自空中落下,直取宇文韬天灵。 “来得好!” 宇文韬大喝一声,手腕一转,刀影顿消,虎头刀精准地磕在长剑之上,汹涌的真气透过兵刃直扑高世光经脉而去。 高世光暗道不好,匆忙收剑,一个翻身后撤,拉开与宇文韬的身位,一面调集真气抵挡入侵而来的真气。 甫一落地,未待高世光站稳脚跟,宇文韬已如影随形,冲至身前。 在高世光震惊的眼神中,宇文韬一掌拍在他胸膛,磅礴真气喷涌而出,直入经脉肺腑。 一声闷哼,高世光长剑脱手,身形倒飞出去,重重跌落在擂台下。 一口淤血吐出,高世光顾不得其他,当即起身盘膝坐好,就地疗伤。 这一幕令各派弟子极为不满,事先已经说了要点到为止,宇文韬却仍是不管不顾,看样子高世光是伤得不轻。 是以,高墙之上顿时群情激愤,喝骂之声此起彼伏,更有嵩阳剑派弟子蠢蠢欲动,想要找宇文韬的麻烦。 嵩阳剑派的带队长老腾地站起身来,直接飞身跃下高墙,快步赶到高世光身后,双掌一探,当即助他运功疗伤。 宇文韬却浑不在意,收刀入鞘,双手抱臂,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有此变故,严师果当即有些为难,转身看向主位上的范明承。 见状,范明承起身走上高台,轻咳一声,会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宇文韬,演武大会乃是演武较技之所,你动辄出手伤人,是欺我中原无人乎?” 闻言,宇文韬仰天大笑,少顷方才回道:“范大家,某家生在北凉,只知强者为尊!既是较技,那么技不如人也怪不得旁人!” 范明承眉头一皱,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到底还是高世光技不如人,但也不能任由宇文韬如此没有规矩。 就在范明承想要说些什么时,已经稳住伤势的高世光却开口了。 “范大家,是晚辈技不如人,与人无尤!今日之事,日后晚辈自会讨回来!” 闻言,范明承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高世光,只留下一句“下不为例!”便转身回离了高台。 严师果这才宣布:“第三场,血刀盟宇文韬胜!第四场,明玉楼公孙云绫对阵金刀门习尚文!” 话音落下,云绫对公孙玉瑶说道:“师父,我上了啊!” 随即,只见云绫双掌一拍,直接自太师椅上腾空而起,于半空中脚下一动,身形便好似清风一般飘向擂台方向。 这一手轻功,属实夺人眼球,惹来各派弟子一阵交头接耳。 待云绫飘落擂台,习尚文已经神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抱拳道:“请!” 云绫也不耽搁,还了一礼,旋即凤鸣出鞘,斜指地面,周身气势升腾,隐隐令人窒息。 她可还记着公孙安世的谋划,是以今日打定主意,不单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面对气势全开的云绫,习尚文脸色微变,努力提升自己的气势,想要与云绫分庭抗礼。 片刻后,云绫眼神一凝,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流光陡然出击,凤鸣剑在其手中瞬间化出数道剑影,直取习尚文周身要害。 此刻在习尚文眼中,那道道剑影虚中带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教他分不清云绫到底要攻向何处。 无奈,他只得将手中金刀舞到极致,以密不透风的刀光护住己身,一面脚下连连后退,希望能拉开距离再仔细观察。 打定主意要速胜的云绫岂会让习尚文轻易脱身! 只见云绫行进途中脚下再次一点,速度陡然提升,一声清喝,剑影顿消,只余一道剑光宛若长虹直追习尚文而去。 “叮”一声,凤鸣剑点在金刀之上,真气喷涌之际,习尚文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不待习尚文落地,云绫运转周身真气,将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完全爆发出来,真气力场瞬间笼罩习尚文,强大的牵引之力随着云绫拍出的一掌,将习尚文整个推出了擂台。 一时间,全场寂静! 哪怕是公孙玉瑶也没想到,云绫竟在短短时日里已将根基稳固至此,如此轻易便将习尚文打下了擂台。 如今的云绫距离真正的后天境上品,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云绫这一番动作,将她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完完全全展露在世人面前,毫无遮掩之处。 习尚文起身后,心有余悸地看着云绫,讷讷道:“后,后天境上品?!你真是后天境上品?!” 此前云绫虽然爆发出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但除了少数眼光独到之人外,大多数人只当云绫是用某种秘法催动的,毕竟云绫至今也只在与夏曦君一战中展现过。 今日云绫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全力施为之下,则更显震撼。 云绫轻抬下巴,俏声回应道:“是哩!本姑娘厉害吧?” 习尚文嘴角一抽,稳了稳心神,收刀抱拳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云绫抱拳还了一礼,却迟迟未听到大会主持宣布结果,不由转头看向了高台。 此时,严师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宣布了结果。 “第四场,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第58章 真气外放 接下来便是第五场,嵩阳剑派孟韶华对阵天鹰帮陈进之。 不过眼下并无多少人关注这二人的比试,全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着明玉楼方向。 云绫上得高墙后,本想与师父炫耀炫耀,却见师父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想起师父先前的交代,云绫按下心中的担忧,面色如常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向擂台方向。 此时擂台上二人已经战作一处,孟韶华剑招精妙,身法灵动,稳稳压过陈进之一头。 陈进之则双手呈爪,守多攻少,表现得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见此,云绫不禁心中疑惑,暗道这陈进之如此表现,是怎么进入十人之列的? 可惜公孙玉瑶不在此处,她想问都没得问,只得自己在心中琢磨。 不过,她依旧认为这一战应是孟韶华赢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各派如云绫一般想法的人大有人在,因着先前是十座擂台一起比试,众人更多关注的还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对于陈进之几乎没人关注到他。 直到陈进之进入前十之列,这才有了些许关注,也惹来了不少人的讶异。 此刻见陈进之被孟韶华全面压制,不少人还对陈进之的实力抱以怀疑,只当他是运道好才闯入了前十之列。 然而,就在众人如此想时,擂台上却陡生异变! 只见孟韶华已将陈进之逼到擂台边缘,眼看着就要取胜,却不知怎的突然动作一顿,没能发出最后一击。 而陈进之则趁机反守为攻,鹰爪频频发力攻向孟韶华周身要害。 醒过神来的孟韶华心头一惊,匆忙回剑防御,却仍是被陈进之的鹰爪抓伤数处。 一时间,二人攻守异形,局势陡变! “什么情况?!孟韶华最后怎么突然一顿,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不应该啊!” 云绫心中急呼,面上却学着她师父一般古井无波,好似并没有被惊到。 感应到云绫心思的玲珑,适时地出声为她解惑。 【以刚才的情况来看,孟韶华很可能是在一瞬间失神,这才给了陈进之可趁之机。】 “失神?怎么会?!” 【江湖中有些功法是会扰人心神的,若是对上,一个不慎便会心神失守,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以改变胜负。】 “世间还有这等功法,我怎么没听说过哩?”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部这样的功法。】 “细说?” 【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这还需要什么权限的?!” 【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两部,一者是阴姹派的《玄阴秘录》,一者是玄天宫的《玄阳宝典》。】 “都是魔门的功法哩……这陈进之……” 【也不一定,我所知道的都是傅恒曾经遇上过的。也有可能是别的我不知道的功法,或者单纯就是孟韶华失误了。】 闻言,云绫垂眸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她可不认为孟韶华会出现如此低级的失误。 就在此时,本就失了先手的孟韶华再次诡异地一顿,旋即手中长剑被打落,陈进之的鹰爪距离她的咽喉只在咫尺之间。 少顷,陈进之收回鹰爪,退后几步,抱拳道:“承让!” 孟韶华眨了眨眼睛,稳住心神后,这才抱拳还了一礼,随即拾起长剑走下了擂台。 “第五场,天鹰帮陈进之胜!” 严师果的声音响彻全场,也惊醒了不少还在为孟韶华忽然败阵而感到惊诧的各派弟子。 陈进之迎着众人怪异的眼神施施然回到了天鹰帮的地盘,随口敷衍着前来恭贺的帮众。 孟韶华一路沉思着回到嵩阳剑派,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大好的局面,究竟是怎么输掉的。 随口敷衍了几句围拢过来安慰她的同门,孟韶华独自坐在位置上犹在凝眉沉思。 云绫看在眼里,旋即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天鹰帮方向,心中暗暗将陈进之纳入了可疑目标之中。 就在此时,严师果立于高台,宣布道:“前五场比试结束,表现最优者乃是明玉楼公孙云绫,不知在场诸位可有异议?” 高墙之上一阵交头接耳,旋即又安静下来,显然仅仅两招便战胜了习尚文,说是表现最优也无可厚非。 等待片刻,见无人提出异议,严师果接着说道:“既然诸位无有异议,那么接下来四位胜者可有要挑战公孙云绫的?” 闻言,习尚武、净释、陈进之相视一眼,并未出声。 唯有宇文韬高声问道:“若无人挑战,又将如何?” 严师果看了看出声的宇文韬,朗声回道:“若无人挑战,那么她将直接进入最后阶段,而其余四人则继续比试,最终的胜者将与公孙云绫争夺头名之位!” 宇文韬嗤笑出声,问道:“我等至少还要再战两场,而公孙姑娘则是以逸待劳,这未免有失公允吧?” 严师果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既有异议,大可挑战公孙云绫,若胜,这以逸待劳的机会自然就是你的。你可要挑战?” 闻言,宇文韬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某家本就为会一会中原英杰而来,既然如此,自是要挑战最优秀之人!” 说罢,宇文韬转头看向云绫,笑道:“公孙姑娘,如何?你是后天境上品,某家亦是后天境上品,你我二人直接分个高下,何必与这些后天境中品的在此浪费时间?”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极为狂傲,全不将习尚武等人放在眼里,似乎只有同境界的云绫能得他重视一般。 血气方刚的习尚武当即就要寻宇文韬晦气,却是被身旁的净释劝住,让他注意场合。 陈进之则神色莫名,让人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既然有人邀战,又符合演武大会规矩,云绫自然不会不允,俏声道:“行哩,那就来吧!” 说罢,云绫率先登上擂台,笑盈盈地等着宇文韬上来。 宇文韬见状也不墨迹,大笑一声,腾身而起,稳稳落在云绫身前十步之外。 “公孙姑娘,某家可是等这一刻等了两日了!”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俏声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你这后天境上品到底有几分成色!” 宇文韬也不答,只手持虎头刀,默默提升着自己的气势。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宇文韬看得出来云绫的根基比他稳固,真气含而不放,运转自如。 这也是他要此时挑战云绫的原因,唯恐再战两场后自己便不是云绫的对手了。 他要以一个近乎完美的状态迎战,如此才能在以战养战之中稳固自己的根基。 随着严师果宣布挑战开始,宇文韬率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双手紧握虎头刀,脚下一步踏出,大喝一声将虎头刀当头劈下,一道无形刀气直冲云绫所在。 这是后天境上品的特征,真气外放! 虽然只是勉强能够做到,远不如半步宗师那般收放自如,但也确确实实是后天境上品以下的境界所无法做到的。 宇文韬这一上来就放大招,着实是让云绫吃了一惊。 突破之后,她一直都在稳固根基,《明玉剑典》她也只是修到了第二重,并无真气外放之法可供她学习。 是以,面对无形刀气,云绫只得全力运转真气,以真气力场将这无形刀气牵引偏移,劈在了擂台之外。 宇文韬见一击不中,也顾不得去想云绫是如何做到的,一个箭步便欺身而上,对云绫展开了凌冽的攻势。 云绫见状,心神一沉,运起凤鸣剑便迎了上去,明玉剑诀自她手中使出,化作无数剑影。 擂台上,刀光剑影,金鸣不断,真气碰撞发出阵阵轰鸣,掀起滚滚气浪。 两个后天境上品的全力交手,让各派弟子看得是目不转睛。 连正在运功疗伤的高世光也睁开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擂台上的一切。 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宇文韬此刻只觉打得极为难受。 近身缠斗之后,宇文韬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一股无形力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牵引之力,将他所有攻向云绫的力道都排斥在外。 往往他攻向云绫时使出了十分力道,而云绫接招时这股力道可能就只剩下了五分。 宇文韬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设法摆脱这股牵引之力的影响。 于是,再一次刀剑碰撞之后,宇文韬借力后撤,与云绫拉开身位,脱出力场范围,旋即双手握刀举过头顶,默默蓄力。 云绫也被震退数步,抬眼一看,哪里看不出宇文韬这是又准备放大招了。 此时欺身上前已是来不及,云绫想也没想,左手一抬,袖口寒芒乍现,正是袖里飞针发动。 眼看寒芒激射而来,宇文韬顾不得蓄力还未完成,一声暴喝,虎头刀劈头斩下,无形刀气直向云绫斩去。 刀气所过,在坚固的青石台面之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一时间烟尘四起! 钢针也为气浪冲击,径直偏出了擂台。 云绫眼见刀气袭来,运起全身真气,再次爆发真气力场抵挡。 一声轰鸣,碎石炸裂,烟尘遮掩了擂台上的情形,惹得高墙上一阵骚动。 原本稳坐主位的范明承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满眼担忧地看着云绫原本站立的位置。 他和公孙安世原本打算让云绫轻松拿下头名,为此还特意寻了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说明厉害。 未曾想,半路杀出个宇文韬来。 原本他还在想,云绫若是胜了有着后天境上品修为的宇文韬,岂不是更能展现实力,更能让幕后之人坐不住,这才没有阻止。 哪里想到宇文韬已经熟练掌握了真气外放,所发出的无形刀气威力更是不俗。 此刻,他是真的担心云绫能不能顶得住了。 第59章 剑气纵横 此刻,擂台为烟尘所阻,众人都看不清擂台上究竟是何情形。 宇文韬身在擂台,一时间也摸不清方才那一刀效果如何,只得握紧虎头刀严阵以待。 不多时,烟尘散尽,显出少女的身形来。 只见她一身素白紧身劲装,外罩粉色锦缎披挂,足踏月白小蛮靴,正手持凤鸣剑遥指宇文韬,不是云绫还能是谁? 此刻她周身真气翻涌,衣袂无风自飘,浑身不染半点烟尘,显然宇文韬方才那一刀并未伤到她分毫。 见状,宇文韬嘴角一扬,眼中闪动昂扬战意,旋即长啸一声,再次欺身攻向云绫。 刀便是如此,有我无敌,有进无退! 刀风临身,云绫眼神一凝,清喝一声,剑随心动,一记长虹贯日脱手而出,宝剑伴着阵阵凤鸣之音迎上了虎头大刀。 刹那间,火光飞溅,一股气浪自刀剑碰撞处翻涌开来,呼啸着扫过整个会场! 擂台上,二人错身而过,眨眼之间对了一掌,又是一声爆鸣响彻四方! 高墙之上,修为稍低之人无不以手掩耳,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叶知秋、高世光等人俱是瞳孔一缩,面露震惊之色,脑海中闪过同一个念头:这就是后天境上品的威势吗? 此时,对过一掌的二人相隔十步站定,皆在默默驱散对方侵入体内的真气,暗暗赞叹彼此修为了得。 数息后,云绫率先动了!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似流云,随风而舞,掌中凤鸣剑连刺带点,瞬息间剑影幢幢,虚虚实实难辨真伪,向着宇文韬整个罩去。 宇文韬不甘示弱,既然分不清虚实,那便一力降十会。 只见他目光一凝,旋即发出一声暴喝,重重一刀斩向剑影,无形刀气瞬间激射而出。 云绫此刻真气运转已达极致,周身被散溢而出的真气所包裹,脑海中一片空明。 宇文韬的动作在她眼中有那么一瞬变得极为缓慢,就连周遭的气流好似都比平日里慢了半拍。 她不清楚为何会如此,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宇文韬的动作在她眼中虽然缓慢,但在旁人眼中却是瞬息即至。 也不见云绫如何动作的,宇文韬这一刀斩下,却只斩到一缕残影。 宇文韬面露惊疑,未及反应,本能已经促使他迅速就地一个翻滚,旋即便感应到头顶划过一道劲风,削去了他几缕头发。 起身的宇文韬看着云绫,一时间惊疑不定。 方才他完全没看清云绫是如何避过他的刀气,又是如何出现在他身后的。 若非常年挑战高手所养成的危机本能,方才他就已经输了。 然而,云绫却是不管这些,一击不中,旋即一个箭步,再度攻向宇文韬。 此刻她感觉无比的畅快,真气随着剑招的施展不断在体内流转,速度愈来愈快,传递到凤鸣剑上,竟震得剑身不住颤抖,乃至激起阵阵剑吟。 宇文韬的动作在她眼中愈来愈慢,慢到好似她出剑稍快一些,便能立时将其毙于剑下! 只是她始终稍差一些,无法达成眼到心到剑亦到。 这种感觉令她极为难受,本能地驱使着真气运转快一些,再快一些!甚至想象着若是凤鸣剑能更长一些也好! 云绫此时的状态,却是令宇文韬大惊失色。 只见眼前的少女神色肃穆,眼神略显空洞,但周身真气澎湃,手中的剑也是一剑快过一剑,数次令他险象环生。 他不清楚少女这是怎么了,但他很清楚对方定然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若是在对方醒悟之前他不能取胜,今日这一战只怕他就再无胜机了。 于是,宇文韬放弃了无谓的防守,全力挥动虎头刀,抱着以命换命的觉悟向云绫发动了凌冽的攻势。 范明承一见此等情况,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出面阻止有些失控的场面。 然而,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几乎同时拉住了他。 不待范明承发怒,玄清散人率先开口道:“休要担心!你那小弟子此刻正是关键之时,你这一去,再有下次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闻言,范明承一愣,随即缓缓坐回了位置。 他虽有半步宗师的修为,却是澄心书斋独有的培养浩然正气之法,并不同于武道。 是以,在武道方面的见解他其实并不擅长。 如今这一僧一道同时阻止自己出面,显然他们都看出了些什么,如此他也就稍稍安心了一些。 正如玄清散人所言,云绫此时的确是在关键时刻,就连玲珑都开始辅助云绫疏导起疾速运转的真气来。 宇文韬看似搏命的攻势并未给云绫带来什么麻烦,无论他挥刀斩向何处,云绫都好似提前知道一般,轻松便能将之化解。 此时云绫眉心那道火焰状的印记已经愈发清晰,并且隐约间散发出一抹毫光来。 她内心一片空明,虽未刻意去引导,但真气却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运转着,只在感受到外部压迫时才会分出一丝前去抵挡。 过往她习练过无数遍的明玉剑诀九剑二十七式,如同皮影戏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周而复始。 渐渐地,云绫感觉到经脉传来的阵痛,好似有什么将要破体而出,却又找不到出口,只能频频冲击经脉。 这种感觉令云绫几欲吐血,急切地想要将这种求而不得的情绪宣泄出去。 蓦的,《明玉剑典》第三重口诀在她心头闪过,真气好像终于找到了去处,一股脑自行运转起来,势不可挡地连连突破各处关窍,直教云绫舒服得想要呻吟出声。 这一切看似过了许久,实则不过是在数息之间。 宇文韬刚刚斩出第四刀,耳边陡然传来一阵“噼啪”声,一股无形的真气力场瞬间将他弹飞出去。 不待他醒过神来,只见一股气浪以云绫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震得他不得不举刀在前抵挡,脚下连连后退,几乎退出擂台。 “成了!” 玄清散人眼神放光地盯着擂台不放,轻声念道了一句。 慧能禅师则双眼微眯,默默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低声吟诵着佛号。 是的,成了! 云绫此刻只觉神清气爽,阻滞的经脉被打通,充盈的真气有了新的路线,胀痛感如潮水般退去。 比之过去精纯了数倍的真气流转全身后,又默默回到丹田之内,稍作休整再次整装出发,如此周而复始。 未曾想,她竟然在战斗中突破了《明玉剑典》第三重,正式迈入了后天境上品! 或许是她近来勤于稳固根基所致,亦或者是今日连番战斗所致。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水到渠成! 突破后,云绫总算知道师父和玲珑为什么都说她之前只是伪上品了。 默默感受下体内的状态,那宽阔坚韧的经脉,扩大了数倍的丹田,无一不在展示着什么是真正的后天境上品。 若说之前她的丹田只是一汪泉水,那么此刻她的丹田只能用湖泊来形容了! 宇文韬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他也看出了云绫的不同,不禁嘴角一抽,暗道:妈的!头一次遇到在战斗中突破的!这是有多点背,才让我给遇上了?! 云绫的异状同样惊呆了高墙上的观众,没人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取得突破,一时间整个会场都寂静无声! 云绫却不管这些,感受过全新的真气后,她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真气外放之法。 先前脑海中如同皮影戏般反复出现的明玉剑诀,以及心头莫名记起的第三重口诀,无一不在教导她如何去运用全新的力量。 只见云绫看向呆愣的宇文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俏声道:“你那刀气用着挺舒服吧,要不你也来试试我的剑气?” 说罢,不待宇文韬回话,云绫神色一肃,腾身跃上半空,真气运至剑身,随着她一声清喝,一道剑气冲破桎梏,携带着无匹威势袭向宇文韬。 宇文韬见状,心中大骇,只因云绫这一道剑气比之他的刀气,在威势上却要更胜一筹。 他此刻正站在擂台边缘,退无可退,仓促之下,他只得奋力跃向一侧躲避,同时尽可能靠近擂台中央,寻求腾挪空间。 云绫却是得势不饶人,毫不吝惜真气的损耗,频频催发剑气。 一时间,擂台上可谓剑气纵横,凤鸣之音不断! 一道道剑气在青石台面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好好一座擂台就这么被毁得面目全非! 十数息后,云绫眼见一道道剑气皆被宇文韬险之又险地避过,心中开始思忖起对策来。 虽然剑气未能奏效,但云绫也并非全无收获。 一通剑气轰炸后,她对于真气外放的运用也有了些许心得,正可拿宇文韬来练练手。 念及此,云绫攻势一变,不再隔空催动剑气攻击,反而一个箭步欺身近前,与宇文韬展开了近身缠斗。 宇文韬虽能真气外放形成刀气,却因真气不稳而无法持续,眼见云绫欺身近战,以己度人,还当她也是如此。 是以他一面凝神应战,一面又暗暗松了口气。 那剑气纵横的场面,宇文韬着实是生平仅见,威势太过骇人,稍不留神怕是就要重伤当场。 在宇文韬松了口气的同时,高墙上的观战之人也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即便是如慧能禅师、玄清散人、叶淮这等前辈大能,也没见过谁如此运用真气外放的,那场面着实惊艳,却也着实难以持久。 见云绫改变了策略,他们也是暗暗点头,心道这丫头总算知道消停了。 然而,宇文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心中暗道:竟还能如此施为?! 第60章 演武头名 宇文韬与云绫缠斗之时,只觉云绫每一剑似乎都锋芒毕露,即便剑锋不及己身,也能感受一股莫名的压迫。 渐渐的,他发现云绫的剑有了些不同寻常之处。 原先凤鸣剑虽也是世间难寻的宝剑,却也只是宝剑而已。 然而,此刻拿在云绫手中,剑身竟隐隐泛起了宝光,每每挥动之际,剑吟大作,仿若能够划破空间的桎梏。 仔细看去,宇文韬这才发觉云绫竟然将真气包裹在凤鸣剑上,含而不发,这才令凤鸣剑起了变化。 “竟还能如此施为?!” 宇文韬不禁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真气外放还能如此运用的。 真气外放,却含而不发,包裹住兵刃,随着兵刃的挥舞,真气裹挟着锋芒一同攻向对手。 如此施为看似与真气附着兵刃相似,实则大相径庭。 真气附着兵刃,只能增强兵刃的锋锐与坚韧,并不能直接发动攻击,寻常所说沿着兵刃突入对方经脉,乃是自体内催动的真气所为。 然而,云绫真气外放包裹住凤鸣剑的举动,增强凤鸣剑的同时,还能就着每一次的挥剑随时自剑身分离出真气来,形成剑气攻击。 这剑气虽然威力较小,却也足以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稍不留神便会添上几道伤口。 凤鸣剑此刻就好似成为了云绫身体的一部分,剑随心动,随时以剑气攻敌破绽。 这无疑比频频催发威力巨大的剑气消耗更小,也更加实用。 然而,宇文韬虽然发觉了,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应对。 他虽然也能施展真气外放,却因根基不稳,无法做到云绫这般对真气的微妙控制,是以想学也无从学起。 就这样,云绫凭借着时不时的剑气袭扰,以及无处不在的真气力场,积小胜为大胜,逐渐将宇文韬完全压制住。 宇文韬一面运转真气对抗着四面八方的牵引之力,一面还要时刻留心剑气袭扰,可谓苦不堪言。 眼见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虽不致命,却极为狼狈,宇文韬陡然暴喝一声,一身真气汇聚成凌厉的一刀,斩向云绫肩头。 见状,云绫眼神一凝,迅速回剑招架。 “当”一声爆鸣,宇文韬于滚滚气浪中借力翻身跳出了擂台,极为干脆地收刀入鞘,喊道:“不打了!” 云绫此刻如同得了新玩具,正在兴头上,赶忙开口道:“怎的就不打了?你还没输哩!” 那急切的模样,看得宇文韬嘴角一抽,摸了摸一身细小的伤痕,朗声道:“还打?再打下去我就真成王一刀说的傻子了!我认输!” 闻言,云绫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宇文韬算是她参加演武大会以来最好的对手了。 于是,云绫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糯糯地说道:“要不,再打一会儿吧?最多,我不用剑气划你就是了。” 宇文韬哪里肯应,看向高台上的严师果,喊道:“怎的还不宣布结果,等什么呢?” 严师果还没从云绫剑气纵横的场面中彻底回神,宇文韬这一嗓子,倒是让他回过神来,当即宣布了结果。 “明玉楼公孙云绫胜!可还有要挑战她的吗?” 话音落下,无一人应声。 在场没一个傻的,云绫那剑气纵横的场面才刚刚过去,看她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谁会这时候去触这个霉头。 见无人应声,严师果随即朗声道:“那么公孙云绫……” 未待将话说完,范明承却已走上高台,抬手止住了严师果的话头。 紧随而来的正是慧能禅师与玄清散人。 范明承与这一僧一道对视一眼,旋即看向场中,朗声道:“以方才的表现来看,公孙云绫显然已经彻底稳固后天境上品修为。尔等虽也是各派精英人杰,但到底修为差了一头。” 说到此处,范明承顿了顿,见众人并无异样,这才接着说道:“是以,老夫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商议之后,决定直接授予公孙云绫第一轮头名之位,不知会场之内对此可有异议?” 话音落下,高墙上顿时一阵骚动,各派带队之人大多都在与临近的门派师长低声交流着什么,而各派弟子也频频交头接耳,还不时看向一脸懵的云绫。 骚动持续了约莫盏茶功夫才渐渐平息。 见状,范明承再次朗声道:“看来大家伙都商议好了?不知,可有异议提出?” 话音落下,高墙之上并无一人应声。 范明承又看向场中的叶知秋等人,问道:“尔等身在局中,不知对此可有异议?” 叶知秋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叶知秋踏前一步,抱拳道:“公孙姑娘修为精深,的确非我等可及,我等并无异议!” 话落,其余诸人纷纷表示赞同。 云绫此时一脸尴尬地站在擂台上,有些不知所措。 范明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朗声道:“公孙云绫,你不必为此觉得难为情。江湖一向强者为尊,你之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高出他们不止一筹。他们与你相斗,若非一决生死,属实难有收获。” 说罢,范明承话头一顿,随即宣布道:“诸位既无异议,那么本届演武大会第一轮的头名便是明玉楼公孙云绫了!休整半个时辰,诸位再行争夺剩余的名次吧!” 话音落下,范明承又携手一僧一道回到主位安坐。 云绫挠了挠头发,看向一旁的叶知秋等人,难为情地笑了笑,抱拳道:“诸位,承让了!” 众人自是一番佩服之语,倒也显得皆大欢喜。 末了,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陈进之,这才纵身回返高墙,坐回了自己位置。 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吃着糕点,看其余人如何施展了。 【恭喜!后天境上品,今后你也算是一方豪杰了!】 玲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都带了点愉悦。 闻言,云绫想起先前那种玄妙的状态,心中问道:“先前那是怎么回事哩?那种感觉好奇妙!” 【所谓厚积薄发,一朝顿悟,大抵就是你刚才的状态了。】 云绫略一颔首,低声喃喃道:“多来几次就好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追上师父哩!” 【这种状态可遇而不可求,你就偷着乐吧。还很快能追上你师父?我倒是想,那样我的任务也算完成大半了。】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念道:“想想还不行吗?做人不得有个目标哩!” 【你的目标就是追上你师父?】 “那当然!” 【没出息!】 云绫顿时脸色一变,故作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你竟然说我没出息?今日你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我就三天不理你!让你自言自语去,也没个人能理你!” 【你看我怕吗?有我辅助你,你竟然只拿半步宗师当目标,说你没出息还说错了?】 闻言,云绫轻咳一声,讷讷道:“那,那不得一步步来嘛,着什么急哩?” 云绫想完这话,正准备与玲珑再辩论上几十回合时,玲珑却突然噤声了。 云绫几番呼叫,玲珑都不曾反应,不禁喃喃道:“难道生气了?不应该啊,才多大点事儿哩?” 想不明白,云绫便不去想了,转而又担心起师父来。 公孙玉瑶今日的离开显然是事先有所准备的,不然不会提前叮嘱她。 以公孙玉瑶的修为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何况还有公孙安世率玉麟卫在侧,但云绫就是忍不住担心。 一下子,云绫对接下来的演武也有些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糕点,心思却早不知飘去了何处。 ----------------- 鹿门镇外,公孙兄妹站在院门外,他们身前是上百玉麟卫,手持强弓劲弩,齐齐指向院门。 “大兄,就是这儿了?” 公孙玉瑶一边留意四周情况,一边跟公孙安世确认。 公孙安世闻言,略一颔首,沉声道:“错不了,咱们玉麟卫的探子还是信得过的。西羌人,如此明晃晃地出现在这,是深怕为兄怀疑不到他们身上呢,哼!” 话音落下,公孙安世抬手一挥,玉麟卫中迅速分出数人直接翻过院墙进入其中。 片刻后,一阵喊杀声响起,院门旋即打开,玉麟卫又分出十数人快步跑入院中,其余人则仍警惕地原地坚守。 盏茶功夫,便有玉麟卫兵卒押出一个人来,正是何求光! 此时何求光被五花大绑,低垂着脑袋,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当初的风光模样。 公孙安世见只有一个,沉声问道:“里面没人了?” 为首兵卒闻言,抱拳回道:“回大人!院子不大,兄弟们都搜过了,只有此人在内!” “什么人,问出来了吗?” “此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兄弟们还未来得及上手段!不过,此人使的剑法乃是嵩阳剑派的路数!” 公孙安世眉头一皱,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旋即转头看向了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同样想到了,见兄长看来,于是微微点头,淡淡道:“应是云绫所说嵩阳五剑之一,只是不知是哪一个,倒是能带回去让云绫认一认。” 闻言,公孙安世略一颔首,吩咐道:“带下去好生看管,莫让他死了!” 兵卒唱喏一声,领着人将何求光押走了。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公孙安世低声说道:“进去看看?” 见公孙玉瑶颔首,公孙安世当即一马当先走进了院中。 院落不大,地上掉落着一些装饰碎片,前厅也一片凌乱,散落着一些弩箭,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兄妹二人将前厅后院转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公孙安世叹了口气,无奈道:“还真是能藏啊,一点有用的都没留下。这里,只怕也是掩人耳目的。” 闻言,公孙玉瑶略一颔首,出声道:“无妨,本就是来打草惊蛇的,他们迟早会自己跳出来。” 公孙安世一想也是,整理整理心情,带着大批人手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此地。 第61章 初选落幕 演武大会第一轮名次之争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云绫凭借后天境上品的绝对实力提前锁定了头名。 此时她坐在位置上兴致缺缺地看着演武,心思却飘向了自家师父那里。 原本一些想来套近乎的人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也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云绫如何,并不能影响名次争夺的正常进行。 胜了一场的习尚武、陈进之、净释和宇文韬四人捉对比拼,最终陈进之出人意料的战胜习尚武,而宇文韬则是一力降十会战胜了净释。 稍作休整,陈进之与宇文韬展开了二、三名之争,习尚武与净释则争夺四、五名。 当陈进之与宇文韬的争夺开始时,云绫终于认真看了起来,她始终怀疑陈进之有古怪。 然而,这一场陈进之似乎有所保留,勉强与宇文韬缠斗三十余招后便主动认输了,只说连番苦战消耗太大,无力再战。 虽然陈进之表现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但云绫却莫名觉得他在装。 “玲珑,你说这陈进之是真无力再战了?我总觉得他有古怪。”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闻言,云绫也不再追问,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并无实证。 随后便是习尚武与净释的比试。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宇文韬一战消耗过大,净释这一场并未施展菩提金身,仅凭拳脚功夫与习尚武战在一处。 二人刀来拳往,缠斗近百余回合,终究是手持兵刃的习尚武险胜一招,夺得第四。 两场战罢,严师果宣布道:“第一轮前五已经产生,休整半个时辰,在第一场中败阵的五位可以任意前五中的任意一位!若胜,则取代其位置!若败,则再行争夺第六至第十!” 话音落下,连番比试的宇文韬四人迅速回到各自阵营默默吐纳调息,恢复状态。 而剩余五人则在返回阵营后,与自家师长商议是否要挑战前五。 云绫此时却是有些坐不住,她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日头,心中盘算一番,发现自家师父已经离开了近三个时辰,至今未归。 她看了眼主位方向,见范明承正与身侧的一僧一道不知在交流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这边。 于是,她眸子一转,左右看看,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起身离开了位置。 反正她名次已定,与其枯坐会场,不若寻她是师父去,说不定还能给师父帮上忙。 她如此想着,寻了处无人的角落,运起身法便出了会场,径直向山下而去。 半道上,云绫撞上了正往回走的公孙玉瑶。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公孙玉瑶看着手足无措的云绫,眼神有些危险。 云绫只觉大祸临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因为顽皮而被师父满岛追着打的时候。 “师,师父,好巧哩!” 在公孙玉瑶的眼神压力下,云绫忍不住怯怯地开口了。 公孙玉瑶却是轻哼一声,幽幽道:“为师走时是怎么说的?” “师父莫恼,我在战斗中突破了《明玉剑典》第三重,范师父已经确定我是头名哩!” “这跟为师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云绫一时语塞,不知说点什么是好。 见状,公孙玉瑶再次轻哼一声,淡淡道:“便是确定了头名,也该好好看看其他人的比试,岂能擅自离场!跟为师回去!”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糯糯地说道:“徒儿这不是担心师父,想去帮帮忙哩。” “哼,为师若是都应付不来,你来了就能有用了?” 话落,公孙玉瑶不再理会云绫如何,当先向山上走去。 云绫只得快步跟上,亦步亦趋地一同上山。 沉默半晌,云绫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事情可妥当了?” 公孙玉瑶斜睨了云绫一眼,淡淡道:“为师出手,自然妥当。休要多言,走快些。” 于是,师徒二人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多时便回到了演武大会会场。 回到位置坐定,云绫故作认真地看起了擂台比试,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直到高世光出言挑战位次第三的陈进之,云绫才回过神来。 想起陈进之的怪异之处,云绫转头看向师父,低声说道:“师父,这天鹰帮的陈进之有些古怪哩。” 公孙玉瑶并未说话,她知道云绫不会无的放矢,只需静待下文便可。 果然,云绫未等到师父发问,便自顾自地说道:“这陈进之似乎会一种扰人心神的秘法,孟韶华和习尚武与之比试时,都在关键时候动作一顿,这才让其反败为胜哩。” 闻言,公孙玉瑶眉头一皱,垂眸思索起来,显然是在回想江湖上有什么扰人心神的功法。 云绫也不多言,就静静等待着。 她并未将《玄阴秘录》和《玄阳宝典》点出,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毕竟公孙玉瑶可是知道她过去从未关注过这些江湖事。 半晌,公孙玉瑶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抬眸看向陈进之的眼神流露出些许莫名来。 见状,云绫知道师父应是想到了,开口问道:“师父可是知道了?” 公孙玉瑶臻首轻点,轻声回道:“据为师所知,此种秘法的确是有,一者乃是《玄阴秘录》,另一个则是玄天宫秘法《玄阳宝典》。这两门功法相传修至一定程度,皆有迷魂扰神之奇效。若是修为相差过大,甚至能直接控制其人为奴为仆。” 闻言,云绫轻吐舌头,旋即故作惊讶地说道:“这都是魔门的功法哩!这陈进之不会和魔门有什么牵扯吧?” 公孙玉瑶并未立即说话,依旧神色莫名地看着陈进之,半晌方才说道:“此事为师自会告知你师伯,你就无需操心了。”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这才坐直了身子,再次看向擂台方向。 此时高世光已经全面压制了陈进之,若非此前被宇文韬所伤,只怕陈进之已然落败。 但怪就怪在这里,陈进之虽然屡屡险象环生,却就是坚持了下来,让高世光始终距离胜利一步之遥。 双方又拆过三十余招,高世光忽然动作一顿,被陈进之抓住机会一脚踢出了擂台,遗憾落败。 “师父,师父!您看到了吧?原先孟韶华和习尚武就是这么败的哩!” 云绫忍不住小声惊呼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此等情况公孙玉瑶自然看在眼里,闻言,她面色不改,小声吩咐道:“确是古怪,你日后若对上此人,尽可能不要去看他的眼睛。” 云绫自是点头应下,将这番话记在心里。 待太阳彻底落山,演武大会第一轮终于尘埃落定。 云绫以后天境上品的绝对实力夺得头名,宇文韬虽根基不稳,但仍是夺得第二。 陈进之出人意料地夺得第三,而叶知秋挑战习尚武,战而胜之,夺得第四。 净释第五无人挑战,余下的孟韶华等人分列第六至第十。 最令人意外的则是高世光的名次。 他本就有伤在身,挑战陈进之一战先胜后败,再无力挑战其他人,最终仅仅排在同门宋谦之前,位列第九。 范明承登上高台,朗声宣布了第一轮名次争夺的结果,旋即宣布两日后正式开启演武大会第二轮。 演武大会的第一轮便就此落下帷幕。 回到住所用过饭后,云绫被公孙玉瑶留在了身边,细细询问她今日突破的细节。 待云绫将情况一股脑说完后,公孙玉瑶也不禁感叹这个徒弟的好运道。 战斗中突破,公孙玉瑶是闻所未闻,更何况按云绫描述的状态,她应该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类似于顿悟的状态。 这种状态公孙玉瑶曾经也有过,故而能够感同身受。 能在战斗中进入这种状态,还能顺利完成突破,除了感叹好运道,公孙玉瑶实在找不到别的话来形容了。 “虽已突破第三重,但到底还是在战斗中完成的,根基难免不稳,今夜你便好生吐纳调息,莫要贪睡了。” 公孙玉瑶吩咐一句,便放云绫离开了。 云绫回到房中,便按师父的吩咐盘膝坐于软榻上,默默吐纳调息起来。 公孙玉瑶则在院中坐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不多时,公孙安世与范明承联袂出现在院门处,想来公孙玉瑶等的便是他们了。 “云绫丫头呢?” 进门后,范明承率先出声问道。 公孙玉瑶一指云绫的房门,淡淡道:“今日于擂台上突破,我担心她根基不稳,让她吐纳调息去了。” 闻言,范明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三人于石桌旁坐定,公孙玉瑶为免他们的对话惊扰云绫,不惜运转真气放出了真气力场来隔绝声音。 感受到一道无形力场的出现,范明承感叹道:“《明玉剑典》果然神奇啊,似这等真气力场老夫此前还从未听说过呢。” 闻言,公孙安世微微一笑,说道:“这门功法虽然要求极高,但若是练成的确是神妙无方。” 公孙玉瑶白了兄长一眼,淡淡道:“还是抓紧时间说事吧,这般施为我也支应不了太久。” 于是,公孙安世和范明承也不再耽搁,三人就此低声商谈起来。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末了公孙安世与范明承离开时,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云绫紧闭的房门,这才联袂而去。 显然,三人方才所说之事定然是与云绫有关的。 云绫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她运功吐纳不久便已全副身心沉浸其中,一心引导这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渐渐达至达至物我两忘之境。 公孙玉瑶送走公孙安世二人,默默地坐在石桌前,似乎并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 这一坐便是一夜,直到朝阳初升,云绫打开房门,公孙玉瑶才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 第62章 紧急呼叫 因着演武大会休赛两天,云绫今日可谓优哉游哉,趁机游览起鹿门山的景致来。 不得不说,澄心书斋还是很会选地方的,鹿门山山清水秀,虽无什么奇峰怪石,但胜在一个“幽”字上。 云绫信步走在后山小道上,一路看山看水,很是悠闲。 转过一处树林,云绫耳根轻动,隐约听到了打斗声。 “这里怎会有人打斗哩?”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寻声找了过去。 她小心遮掩气息,隐于树冠之中,抬眼望去,却见一块空地上两道身影正斗得不可开交。 “叶知秋和高世光?他们怎会在此动起手来哩?” 云绫心中不解,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异样。 二人周身并无杀气,也未动用多少真气,看似斗得凶狠,实则不过是在切磋较技罢了。 见状,云绫也不再藏着,飞身下树,斜倚着树干大大方方地看起来。 云绫的突然出现,让叶知秋和高世光齐齐俱是一惊,他们此前都没能发现左近来了人。 待余光瞥见是云绫时,他们这才没有理会,而是专心着眼前的切磋。 半晌,叶知秋和高世光同时退后数步,收剑入鞘,宣告着这场切磋的结束。 “公孙姑娘怎会来此?” 率先开口的是叶知秋,他面色平静,语气不急不缓,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味道。 闻言,云绫站直身子,笑道:“今日无事,便在鹿门山转悠转悠,看看此间景致如何。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哩!” 叶知秋微微一笑,回道:“无妨!我与高兄只是切磋一二,并无什么打扰之说。” 说罢,叶知秋看向高世光,后者略一颔首,算是认同叶知秋的说法。 或许是云绫的表现太过亮眼,让一向被亲近之人称赞的二人都倍感压力。 于是,同为使剑高手的他们竟相约觅地切磋,相互查漏补缺,以求在第二轮能有个好的发挥。 未曾想,后山如此鲜有人迹的地方,竟然遇上了出来游玩的云绫。 “你们这是切磋完了?” 云绫笑盈盈地问了一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叶知秋与高世光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齐齐点头。 见状,云绫轻笑一声,俏声道:“既然切磋好了,不若一起游览游览这鹿门山景致如何?” 云绫发出了邀请,叶知秋二人齐齐一愣,他们没想到演武大会如此紧张的时候云绫竟然还有闲心邀他们一同游山玩水。 “公孙姑娘不担心后日的演武大会吗?” 叶知秋不禁发出了疑问,看高世光一脸迷惑的神情,显然他也不理解。 闻言,云绫倒是愣了一下,语气奇怪地回道:“这跟游玩有什么关系吗?” 叶知秋一时语塞,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高世光。 高世光轻咳一声,这才说道:“值此之时,难道不应该是抓紧时间调整状态,以准备与三大圣地弟子的比试吗?” 云绫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轻笑一声,浑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准备哩,打得过的不差这两日,打不过的两日光景也补不过来。” 说到此处,云绫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二人,接着说道:“还不如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儿就去玩儿哩!” 话音落下,叶知秋与高世光对视一眼,似乎知道了他们与云绫差在哪儿了。 就这样一副通透的心肠,万事不往心中放,修行之时只怕也能轻易做到心无旁骛,难怪进境那般迅速。 云绫又问了一遍二人可要一道,叶知秋有些意动,不过最后还是轻叹一声,并未答应。 “家父尚在住处等待在下回返,今日怕是不能与公孙姑娘同行了。” 说话之时,叶知秋语气中不无遗憾之意。 他倒未曾妄言,叶淮的确在住处等着叶知秋回去,要为他好好复盘第一轮的情况,尤其是与净释那一战是极有复盘价值的。 闻言,云绫倒没什么遗憾的,笑道:“无妨,既然叶庄主有事,自然不可耽搁哩,大不了演武大会结束我们再一起游玩便是。” 说罢,云绫又看向高世光。 高世光很想答应,但看着云绫巧笑嫣然的模样,蓦的他心头一动,耳根一阵滚烫。 他嘴唇翕动,半晌方才说出话来:“叶兄不去,在下委实不便同行,毕竟这深山之中,孤男寡女,传出去于姑娘名声有碍。”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概念。 大周自太祖立国,便颁布了《大周律》约束天下,其中对于男女成年与成婚都有着明确的规定。 男子十八成年,二十方可成婚;女子十六成年,十八方可成婚。 严格来说,年仅十五的云绫还只是个小女孩儿罢了。 因此,云绫歪着脑袋,糯糯地说道:“我才十五,还是小女孩儿哩,哪里需要如此?” 这倒是让叶知秋和高世光齐齐一愣,他们都以为就云绫的修为,怎么也得有个十八九了,未曾想才十五。 这倒不能怪他们没眼光,实在是高明的功法往往都附带着驻颜之效,修为高深之人自然看上去要比实际年岁小上许多。 虽然云绫年岁尚小,但她那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她的年纪。 得知云绫年仅十五,高世光不单耳根红了,连脸色都有些红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这次却是被他自己给羞的,未曾想有朝一日他竟会对未成年的小女孩儿动心。 于是,匆忙告辞之后,高世光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云绫看得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叶知秋,似是在问什么情况? 叶知秋看得分明,轻咳一声,说道:“或许高兄是想起了什么急事吧。”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没有深究。 二人就此话别,一人继续游山玩水,一人则快步下山去了。 ----------------- 夜里,在外玩了一天的云绫轻手轻脚地回到住处。 刚准备开门回房,公孙玉瑶平静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还知道回来?” 云绫身子一僵,缓缓转身看去,却不知师父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正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师父~还没歇着哩?” 云绫乖巧地唤了一声,旋即小跑着过去挽住了公孙玉瑶的胳臂。 公孙玉瑶神色平静,但眼底却带着怒气,看着云绫并不说话。 云绫感受到压力,讪讪一笑,放开师父的手,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准备挨训。 “说说吧,今日都上哪儿撒野去了?” 公孙玉瑶在石桌旁坐下,淡淡地开口问道。 闻言,云绫赶忙将一整天的行程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去多少地方,主要还是在鹿门山中转悠,只是一路看山看水看小动物,忘了时辰罢了。 待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沉,再赶回来就已是月色当空了。 公孙玉瑶其实早就从澄心书斋门人处得知了云绫的行踪,毕竟鹿门山是澄心书斋的地头,后山岂能没有一点防备的。 她不过是借机敲打敲打云绫罢了,唯恐这次出来让她的性子彻底野了,于日后的修行无益。 于是,公孙玉瑶不痛不痒地训斥了云绫几句,这才放她回房休息。 回房后,云绫发现师父早就给她备好了梳洗的热水,试了试水温,还是温热的,用着正好。 “师父还是疼我的。” 云绫笑盈盈地呢喃一句,随即梳洗上床准备睡觉。 然而,今夜对她而言注定不会平静。 就在云绫半梦半醒之际,玲珑急切的声音却在脑海中响起,瞬间让她精神了起来。 【云绫,快醒醒!出大事了!】 云绫迅速翻身起床,取过手边的凤鸣剑,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刚刚收到求救信号,是上次守在山洞门前的那个女人发来的。】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不解道:“她怎么会跟你发求救信号哩?她怎么联系上你的?” 【哎呀,你别墨迹了,万分紧急,赶紧出发吧!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见玲珑是真的急了,云绫也不再多问,当即收拾妥当,悄摸从窗户溜了出去。 窗外便是一处花圃,在外面就是一面小树林,倒是不虞被公孙玉瑶发现。 离着院子远了,云绫这才问道:“往哪儿走?” 【西边,襄阳城方向!】 云绫应了一声,旋即展开身法向西而去,玲珑也开始言简意赅地解释起来。 “什么?!她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辅助系统?” 【是的,她跟傅恒是一类人,有辅助系统很奇怪吗?】 “这么说,她还认识太祖他老人家?那她少说也得上百岁了,上次看着似乎没这么老哩。” 【这是重点吗?重点应该是她的系统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 “给你发信号有什么好奇怪哩?” 【按照规则,她在这里是不能过多接触原住民的。能让她的系统不顾规则向我发出求救信号,证明她眼下的处境是极度危险的,随时都可能丧命的那种危险!】 闻言,云绫神情一肃,脚下速度却是丝毫不减。 【你不怕吗?】 “怕什么?上次人家还帮我们护法哩。这次既然找到咱们头上,岂能置之不理?”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不过你放心,从对方发出的消息来看,她们应该已经摆脱了追兵。只是那个女人的状态不太好,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我也不会同意去救援的。】 【救到人你就走,别在原地呆着,回鹿门山。】 “好!” 应了一声,云绫脚下再次发力,将流云身法运用到极致,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向西飞掠而去。 然而,无论是云绫还是玲珑,都没发现身后远远跟着的一个人影。 见云绫再次加速,那人影从容不迫地紧随而去,嘴上嘀咕道:“这妮子轻功倒是练得还不错。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瞎溜达,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呵呵……” 第63章 宗师之威 云绫一路向西飞掠,不过一炷香功夫便抵达汉水之畔。 “要过江吗?” 云绫落下身形,心中询问道。 【不必,沿江向上游去,距此地约有三里地。那女子就昏迷在岸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 闻言,云绫也不多言,当即运起身法循着江岸向上游而去。 不多时,凌空飞掠的云绫便注意到不远处的两道人影,只是黑灯瞎火的,她一时辨认不清。 将真气运转至双眼,云绫这才看清那两人,正是此番出来要寻的。 待到近前,云绫从天而降,快步向昏倒在地的黑袍女子走去。 然而,黑袍女子身侧的男人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然双手双脚带着镣铐,仍是隐隐将那女子护在身后。 云绫见状,顿住脚步,开口道:“莫要惊慌,我是她请来的援手!” 闻言,那男子这才放下戒备,急切道:“安可请来的援手?那咱们快走!那人只怕就要追来了!” 云绫这才知晓女子的名字,闻言也不废话,上前略微打量安可一眼,只见其双眼紧闭、眉头紧皱,但那张脸看上去却毫无异样,丝毫不似伤重之人。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念及此,云绫一把将安可背在背上,示意男子跟上,旋即运起身法向鹿门山方向而去。 见状,男子略一迟疑,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只是手脚皆被束缚,速度委实大受影响。 云绫背着人已经飞掠出去百余步了,男子还在后方艰难地跑着。 见此,云绫顿住身形,秀眉微皱,出声道:“看你这人也是有修为在身的,怎的不使轻功跟上?似你这般跑着,是等着被敌人追上吗?” 男子快步跑到近前,有些微喘地说道:“我也不想啊,没看我手脚带着镣铐吗?这玩意儿能压制修为,我能跑起来已经很不错了!要不你给我解开,说不定我还能和那人斗上一斗呢!” 云绫正要说话,忽然安可手腕上的蓝色宝石闪闪过一抹华光,下一刻一道略显虚弱的男声便传了出来。 【你别信他!他叫张威,是我们此行抓捕的一个犯人,一旦放开他,以你的修为可制不住他!】 【他跟得上就跟,跟不上你也不用管他。】 【我的能量即将耗尽,不得不启用待机模式,请你尽快带安可到安全的地方去,拜托了!】 说罢,蓝色宝石便彻底黯淡下去。 云绫低头看了看身前的蓝宝石,嘀咕道:“嘿,还真跟玲珑一样会说话哩!” 得知张威是犯人,云绫果真不再管张威如何,运起身法便带着安可往鹿门山赶。 张威无奈,只得咬紧牙关,眼睛紧紧盯着凌空飞掠的云绫,卯足了劲儿在后追赶。 然而,他们跑出没多远,云绫忽然自半空落下,将安可小心地靠在一棵树下,旋即手握凤鸣剑满眼戒备地盯着北方的夜空。 张威气喘吁吁地跑来,问道:“你,你怎么不走了?” 闻言,云绫将头一扬,沉声道:“你过去,带着安可往澄心书斋去找我师父公孙玉瑶!” 见状,张威立刻意识到是那家伙追来了,顺着云绫的视线看去,果然在夜空中看到一个黑点正在疾速接近这里。 “嗨呀!你可别逞强了!那家伙可不是你能对付的!” “少废话,难道还想让我放了你,让你来帮忙?哼,别以为我好骗!” 闻言,张威嘴角一抽,旋即不再说什么,跑到树下扛起安可便跑。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云绫一眼,嘱咐道:“那家伙真不是你能对付的!见势不妙就赶紧溜,别硬撑,啊!” 云绫的视线始终盯着那黑点不放,闻言将手一摆,示意张威赶紧走。 十数息后,追击之人猛地落在云绫身前十数步外,神色莫名地打量着云绫。 云绫同样在打量对方,只见这人三十出头年纪,身量修长,相貌堂堂,身着一领素色百花袍,脚踏一双玄色翘头靴,乍看之下只觉此人气度宏达,非是常人。 但他那双丹凤眼中却隐隐透着股狠厉,盯着人瞧时,眼神似乎是在衡量这人价值几何,让人极不舒服。 忽然,男子轻笑一声,说道:“小小年纪能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着实不易,何必来趟这浑水呢,可惜了。” 云绫轻哼一声,喝道:“哼!你是何人?” 闻言,男子嘴角一扬,笑道:“一个死人,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男子的声线温润和煦,教人听来不自觉生出亲近之感,前提是忽略他所说的内容。 云绫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但玲珑却提醒着他,面前之人不是她能硬撼的,她也只得按下怒气,继续与之周旋。 “你就那么确定能够拿下我?有胆报上名来,本姑娘剑下可不斩无名之辈!” 云绫一边全神戒备,一边试图继续打探对方的底细。 然而,男子轻易便看穿了她的意图,轻笑道:“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拖延时间,本座要追上那两人不过眨眼之事。若是换了你师公在此,本座或许还会忌惮一二,你嘛,差了点意思。” 闻言,云绫先是心中一惊,旋即眸子一转,笑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既然知道,就该速速退去,免得稍后我师公来了,你便走不成哩!” 既然对方忌惮,她自是要抬出师公来唬住对方,未曾想男子听了这话却仰天大笑起来。 云绫不明所以,也未敢轻举妄动。 笑罢,男子面露讥讽,说道:“休要唬本座,公孙弘那老匹夫如今正忙着应对北方战事,哪有功夫来这荆襄之地!” 男子似乎来了兴致,歪头打量了云绫一眼,接着又道:“你不知道吧,北凉入寇正是本座为那老匹夫准备的开胃小菜,你又怎么唬得住本座呢?哈哈哈~” 看着大笑不止的男子,云绫神色凝重起来,从此人的话中她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北凉入寇雁门关,此事她早在雒阳便听三师姐云绦说起过。 如今这人却说是他为师公准备的开胃小菜,那正菜是什么?对方是不是还准备了什么陷阱来对付师公? 念及此,云绫只想尽力套套话,再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口气还不小!我师公乃是天下五宗师之一,堂堂大周燕国公,岂是你这等藏头露尾之辈能算计得了的?” “呵呵,算不算计得倒是本座的事,你个小娃娃就不用操心了。” 男子不以为意地说道,旋即不待云绫再说话,接着又道:“你也不用费心套本座的话,你还太嫩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你也该上路了!若是有下辈子,记得莫要再多管闲事,如此才能活得长久些!” 云绫一听这话便知不好,果断全力运转真气,准备应战。 然而,男子的强大超乎她的想象! 男子仅仅一声轻喝,云绫便觉耳中好似炸响一道惊雷,顿觉气血翻涌,直冲天灵,教她一阵耳鸣目眩。 好不容易勉强压下体内的异状,抬眼一看,对方已欺身近前,威势无匹的一掌近在咫尺。 不及多想,云绫脚下一点,身形飞退,同时全力挥出一剑。 只闻一声剑吟,凤鸣出鞘,寒光冽冽,剑锋之上剑气浮现,直取男子咽喉要害。 男子却不以为意,还出声赞道:“剑倒是一把好剑。” 旋即,只见男子随意挥出一掌,真气喷涌而出,直将云绫震退数十步距离,撞上身后的树干方才止住。 云绫喉头一甜,口吐淤血,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道炽烈的真气在经脉之中四处乱窜。 即便有玲珑辅助,一时之间她竟也抓不住这股入侵真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体内大肆破坏。 云绫不禁心中大急,暗道:这人怎会如此强哩,我竟接不住他一掌?!莫非他已达宗师之境?! “如何,先天至阳真气的滋味不好受吧?” 抬眼一看,男子正闲庭信步地走来,就好似正在自家的后花园闲逛一般。 见人近了,云绫咬牙强提一口真气,催动剑气攻击。 一道剑芒激射而出,却在云绫震惊的眼神中被男子随意一掌拍得粉碎。 肉掌毫不费力地拍碎剑气,甚至连自己的真气力场也丝毫影响不到对方,这让云绫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了种绝望的感觉。 男子似乎很享受云绫此刻绝望中带着坚强的神情,笑道:“放心,本座一向怜香惜玉,不会让你很疼的。” 说罢,他抬起手掌,掌中真气含而不发,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见状,云绫胸前的玉坠隐隐散发出幽光,玲珑已经准备救主了。 就在此时,云绫身后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一道劲风几乎擦着云绫的耳边袭向那男子。 男子瞳孔一缩,匆忙脚下一点,飞身后撤,于半空中轰出原本为云绫准备的一掌。 一声轰鸣,真气碰撞爆发出强劲的气浪,吹得云绫不禁架起手臂护在身前,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只见男子翻身避过气浪余波,落在云绫十余步外,一脸戒备地看向云绫身后。 云绫这才反应过来得救了,不由转头去看是何人出手相救的。 只见来者年逾花甲,却体格健硕,面相威严,虽身着粗布麻衣,却丝毫掩饰不住其上位者的气势。 云绫抱拳一礼,正要说什么却被老者抬手止住。 老者挡在云绫身前,看着不远处的男子,笑道:“老夫不过晚到一会儿,你就将老夫的爱孙欺负成这样,不该说点什么吗?” 男子闻言哂笑一声,说道:“想不到那丫头说的竟然是真的,你还真不顾北方战事亲自来了,公孙弘!” 闻言,云绫呆愣当场,讷讷地看着老者的背影,暗道:我这嘴是开光了吗? 第64章 云绫重伤 “那点小阵仗何须老夫亲自前往,自有我大周的儿郎奋勇杀敌。” 公孙弘盯着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味道。 不待男子说话,公孙弘又说道:“老夫倒是不知中原何时又多了一位宗师境高手,还如此的年轻?此等修为,不该做那藏头露尾之辈,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说这话时,公孙弘将真气夹杂其中,如同洪钟大吕般在男子耳畔炸响。 男子神情微微一愣,旋即轻哼一声,笑道:“哼!告诉你又何妨,反正今日你这老匹夫也休想离开!本座玄天尊,老匹夫可记好了!到了阎王殿,莫说不知何人杀的你!” 说罢,玄天尊一声长啸,灼热之气裹挟着双掌便向公孙弘攻来。 自公孙弘出道几十年来,从未有人敢如此当面辱骂他,顿时心头火起。 见对方主动攻来,公孙弘挥出一道柔劲将云绫送远了些,以免其受到波及,这才大喝一声迎上了玄天尊。 云绫脚下刚刚沾地,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已经传来了阵阵轰鸣声。 抬眼看去,只见百步之外一红一蓝两道流光正在激烈碰撞,滚滚气浪直将周遭的树木齐根震断,场面可谓惨烈。 云绫这才明白师公将她送走的原因,宗师之威委实惊世骇俗! “玲珑,这就是宗师哩?好强!” 【你以后也会是宗师的,就别在这羡慕了!赶紧想办法驱散入侵真气才是正事,我快顶不住了!】 “哎呀,你先顶着啊!这种场合我哪里敢坐下来疗伤哩!” 【就算不能坐下疗伤,至少你主动引导下真气啊!我只是辅助系统,辅助懂什么意思吗?】 闻言,云绫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全副心神都在宗师之威上,完全忘了引导真气这回事了。 于是,她一面紧张地盯着战场,一面默默引导真气加入到围追堵截之中。 有了云绫的主动引导,玲珑总算松了口气,可以分出些精力关注其他的事情了。 【这股入侵真气极为难缠,单凭我们恐怕很难将之彻底拔除。】 哪知云绫闻言一点不慌,随口敷衍道:“哎呀,这事回头再说,反正现在还死不了。你快看看,我师公打得过那人不?” 玲珑一时语塞,半晌才发出声音来。 【就能量波动来说,你师公比那人强上不少,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能赢的。】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能赢就好,能赢就意味着今天这遭算是挺过去了。 果然,正如玲珑分析的那般,此时战场上已经有了明显变化。 公孙弘怎么说也是成名数十年的宗师境高手,一身先天真气雄浑厚重,每一招每一式都带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 反观玄天尊那边,他虽然也是宗师境高手,但每每出招都明显少了点味道,让人觉得有些刻板、违和。 公孙弘此时全力运转真气,不断催动强大掌力发动攻势,将《惊涛掌》的刚猛霸道发挥到了极致,一掌拍出好似能排山倒海一般。 玄天尊如今已是守多攻少,再不似面对云绫那般从容不迫,面上甚至显出了气急败坏之色。 二人斗过五十余招,公孙弘突然一声暴喝,一记惊涛拍岸脱手而出。 由先天真气构成的湛蓝色掌影迎风便长,眨眼间化作一丈大小,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向玄天尊砸去。 玄天尊瞳孔一缩,同样一声暴喝,催动周身真气全力轰出一拳,脚下却是疾速后撤,化作一道红光脱出掌影范围。 “轰”一声巨响,地面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巴掌形状的大坑,足有一尺多深,可见公孙弘这一掌的威力。 玄天尊自知不敌,转身向襄阳方向遁走,眨眼功夫便化作了天边的一个黑点,旋即消失在夜色中。 公孙弘并未追击,只是静静地望着玄天尊逃遁,凝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师公?” 云绫快步挪到公孙弘身侧,糯糯地唤了一声,模样甚是乖巧,只是煞白的脸色多少有些令人心疼。 公孙弘看了云绫一眼,略一颔首,旋即检查起云绫的伤势来。 把着脉门,片刻之后公孙弘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怎会伤得这般重?” 说罢,他不轻不重地在云绫脑门上拍了一下,轻声喝道:“你这妮子也是不知轻重,明知敌不过还不快跑!” 云绫感受到师公的关怀之意,也不害怕,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 见她脸色愈发白了,公孙弘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渡入一道真气为其稳住伤势,旋即抱起云绫便往鹿门山而去。 公孙弘原以为这小徒孙只是出来瞎溜达,没想到她却是出来救人的。 他远远地望见云绫沿着汉水一路搜索北上,遇上那一男一女才停下。 但看表现,云绫似乎并不认识那一男一女,那她怎么会不惜深夜下山救人呢?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一男一女出事的呢? 公孙弘一直关注着澄心书斋,并未见有人潜入报信。 更令他挠头的是,被救那女娃娃的手镯竟然开口说话了! 虽然事出突然又隔得远,他没太听清那镯子说的是什么,但他很肯定那是个男声,而在场唯一的男人当时并未张嘴。 唯有那个突然闪动蓝光的手镯最为可疑。 而且,声音消失后云绫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只手镯,显然她是早就知道的。 公孙弘一边在山林间飞掠而过,一边寻思着今夜的种种怪异之处。 最后,他低头看了眼已经昏睡过去的云绫,暗道:深夜偷溜出来救人,还惹上个未知的宗师,看来这小徒孙有秘密啊,还是瞒着玉瑶那丫头的秘密,有意思。 想到此处,公孙弘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玄天尊。 中原武林何时出了位这么年轻的宗师,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 而且,玄天尊似乎并不能很好地运用真气,空有宗师境的修为,却完全发挥不出宗师境的战力来。 对让云绫尚且能够一力降十会,但对上公孙弘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能很好地运用真气,那他又是怎么修至宗师境的? 这是公孙弘最为疑惑的地方。 还有,玄天尊说北凉寇边是他策动的,针对的就是自己,这让公孙弘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倒不是怕了玄天尊,而是担心玄天尊给如今的盛世太平带来不可预料的灾祸。 念及此,公孙弘有些后悔方才放走了玄天尊。 想着想着,公孙弘突然察觉到百步之外有人正快速接近这里。 仔细分辨对方的气息后,公孙弘轻轻落地,将云绫放在了显眼的位置,又随手在她身上留下一枚玉佩,旋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眼下他还不方便公开露面,只能如此提醒来人了。 不多时,公孙玉瑶满脸急切地飞掠而来,一眼便看到了树下的云绫,顿时脸色一变,匆忙落下身形。 待看了那枚玉佩,她瞬间便认出这是自己父亲的随身之物,看来这个不省心的妮子是被父亲救下的。 公孙玉瑶眼下也顾不得多想,仔细探过脉后,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抱起云绫便向澄心书斋赶。 她原本是在房中歇息的,却被匆忙赶来的范明承惊醒。 一问缘由,范明承只说澄心书斋闯入了一男一女,那女子重伤昏迷,而那男子则是高声喊着公孙玉瑶的名字,只说让公孙玉瑶快去救她徒弟。 公孙玉瑶起先不信,云绫明明好好的在她房中呆着,何来的救她一说。 结果,公孙玉瑶敲了敲房门,却毫无反应,这才心知不妙,闯入房中一看,哪里有云绫的影子。 公孙玉瑶当即随范明承去见了张威,问明方向后便火急火燎地下了山,走前还不忘请范明承去通知公孙安世援手。 “真是个不省心的!” 看了眼怀中小脸惨白的云绫,公孙玉瑶不禁轻声呵斥了一句,速度却是丝毫不减,身形隐隐化作一道流光。 半道上,得到消息的公孙安世带着玉麟卫的好手接到了公孙玉瑶。 他看了看云绫的状态,顾不得多说什么,让公孙玉瑶先带人回去,他要去战场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一言不发地继续赶路。 小院中,早已等得有些心焦的范明承一见公孙玉瑶回来,怀中的云绫小脸惨白,赶忙帮着将云绫安顿好,便要去请医者。 公孙玉瑶喂云绫服下回春丹稳定伤势,随即摇头道:“这妮子的伤势寻常医者治不了。” “玉瑶丫头,要请谁来你只管说,老夫豁出这张老脸去也必定给你请来!”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亮出了公孙弘留下的玉佩,说道:“此番是父亲救下了云绫,他定然已经查探过伤势了。这妮子体内的异种真气颇为古怪,如今我以回春丹稳住云绫的伤势,如何疗伤还需问过父亲之后再做定夺。” 说罢,公孙玉瑶问起张威二人来。 云绫这次出去得蹊跷,此前她忧心云绫并未多问,如今却是要寻那张威问个明白才行。 范明承自然知晓其中厉害,早已将张威二人安排在了隔壁的院子,闻言便亲自去将张威带了过来。 公孙玉瑶与范明承坐在石桌前,张威则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 此时公孙玉瑶的脸色极为难看,面前之人对于她的问题始终一言不发,偏偏她暂时还不能拿这人如何。 “我的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公孙玉瑶冷冷地又问了一句,眼中是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 张威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坐着的二人,终于开了口,淡淡道:“不难回答,但是我不能回答你。” 闻言,公孙玉瑶一掌拍在石桌上,顿时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第65章 阴谋初始 “你也别吓唬我,事情是跟我一起来的那女人惹出来的,等她醒了你直接问她就是了。” 见公孙玉瑶发怒,张威浑不在意,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公孙玉瑶深吸了一口,这才勉强压下怒火,心知问不出什么来,起身便要回房照看云绫去。 见她要走,张威眉头一挑,或许是感念云绫的救命之恩,他还是说道:“对方修习的是《玄阳宝典》,你或许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救那丫头。” 说完,张威便不再说话,懒懒散散地跟着范明承走了。 一听是《玄阳宝典》,公孙玉瑶顿时眉头紧皱,走进房中守在云绫身边垂眸深思着。 《玄阳宝典》乃是魔门玄天宫的不传之秘,相传其与《玄阴秘录》系出同源,本是一部无上功法。 只是后来魔门分作六道,玄天宫与阴姹派各得了一部分,这才有了《玄阳宝典》和《玄阴秘录》两部功法。 若那张威所言不假,那伤人者就与魔门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就是玄天宫的当代宫主。 玄天宫原本盛极一时,却忽然没落,成了魔门六道中最低调的一支,《玄阳宝典》也就再没人见识过了。 一时之间,公孙玉瑶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帮云绫拔出体内的异种真气,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天际微亮之时,公孙安世回来了。 兄妹二人就在云绫房中坐下,说起了山下的情况。 据公孙安世所言,夜里听到动静的江湖好手不少都去现场查探过,只是未曾见到任何人影,倒是不虞公孙弘的行踪暴露。 公孙安世到后,仔细看过战场,可以肯定对方必定是宗师境无疑。 天下宗师总共就那么几位,公孙安世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是哪位宗师来了此地,还和云绫起了冲突。 公孙玉瑶迟疑片刻,还是将张威的话转述了一遍。 闻言,公孙安世心头一惊,失声道:“《玄阳宝典》?!那不是玄天宫的不传之秘吗?小妹的意思是对方是玄天宫的人,甚至是当代宫主,一位不为人知的宗师?!”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若那张威所言不假,这是最有可能的。” 公孙安世指尖轻叩桌面,喃喃道:“若果真如此,看来这次父亲想不出手都难了。” 闻言,公孙玉瑶亮出了玉佩,淡淡道:“夜里便是父亲救下的云绫,想必已经和对方交上手了。” 见了玉佩,公孙安世瞳孔一缩,半晌方才说道:“那个张威就交给小妹来审了,我去联络父亲。” 说罢,公孙安世起身便走,步履匆忙,一刻也不敢耽搁。 委实是魔门突然冒出来个宗师,让他压力倍增,急需向父亲问明昨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准备下一步的动作。 兄长走后,公孙玉瑶看了看昏睡的云绫,见她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午后,范明承来说与张威一道的那名女子醒了。 闻言,公孙玉瑶托付范明承照看云绫,自己则单独去了隔壁的院子。 房间中,公孙玉瑶看着靠在床上的女子,始终觉得对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但云绫的伤势让她顾不得深思,开口问道:“昨夜便是你向云绫求救的?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云绫的?追杀你的又是什么人?” 公孙玉瑶一口气问了数个问题,安可平静地看着前者,似乎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见状,公孙玉瑶想起了张威,这两人都是如此油盐不进。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语气尽可能和缓地说道:“好歹也是云绫救了你们,为此还受了重伤,你们难道不该给我这个做师父的一个交待吗?” 话音落下,安可有了些许动容,终于还是开口了,只是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很抱歉把她卷了进来,请相信这一切并非我的本意。” 说到此处,安可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道:“你放心,今晚便会有人来为云绫疗伤,绝不会耽误她参加演武大会。至于其他的事情,很抱歉,我并不能告诉你。” 闻言,公孙玉瑶轻哼一声,转身便走,唯恐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毙了这个女人。 好歹是自家徒弟拼命救回来的,若是死在自己手里,那一身伤岂非白受了。 见公孙玉瑶怒气冲冲地走了,安可轻叹一声,摩挲着腕上的镯子,喃喃道:“456,这次咱们人情可欠大发了。” 随即,她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抽,呢喃道:“老娘这次丢人也丢大发了,唉……” ----------------- 襄阳城西有一个隆中镇,镇外十里有一处卧龙岗,相传正是诸葛孔明的隐居之地。 近日,原本有些荒僻的卧龙岗上多了一间茅草屋,在附近樵采的百姓却并未过多关注。 只因这样的茅草屋曾在卧龙岗上出现过无数次,都是些自命不凡之士想要效仿诸葛孔明罢了,百姓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茅草屋中,玄天尊端盘膝坐在木榻之上,凝眉沉思着。 昨夜与公孙弘一战让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与真正的宗师之间有着怎样的差距。 他原本就料到自己不是公孙弘的对手,这才会想方设法的隐于暗处筹谋,以求除掉公孙弘这个妨碍他完成大业的最大绊脚石。 然而,安可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当安可站在他面前时,玄天尊心中已然明了对方的来历,那种能量波动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玄天尊至今仍然记得,三十年前他父亲是如何凭借一身无可匹敌的力量收服整个玄天宫的。 那种超越宗师的力量,只看一眼便能教人终身难忘。 然而,也是那一战让他的父亲不得不面对天地之力的排斥,再难走出玄天宫半步。 弥留之际,父亲拉着他的手说出了所有的秘密。 原来父亲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一个叫做时空管理中心的地方,那里监控着宇宙中无数如同这里一样的小世界。 一旦有人未经许可进入这些小世界,时空管理中心就会派人将闯入者带走,尽可能地保障小世界正常运转下去。 父亲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也是在这里遇上了他的一生所爱,从此脱离了时空管理中心的管制,强行留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当父亲施展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后,才会被天地之力排斥,直至死亡。 父亲死后,玄天尊一直忧心时空管理中心会找上门来。 因为父亲告诉他,他原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所以时空管理中心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他,并将他带走。 至于被带走后会面临什么,父亲没有说,但玄天尊认为无非就是囚禁或者直接毁灭。 面对此等境况,玄天尊当然不愿意接受。 他是玄天宫的少主,拥有着常人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财富与地位,那些人凭什么来处置他! 于是,玄天尊找到父亲留下的遗物,那是一本书册和一枚留有父亲一半能量的玉佩。 玄天尊吸纳了玉佩中的能量,让他原本后天境中品的修为瞬间突破桎梏,成就宗师。 只是暴涨的修为终究不是他自己修行得来的,这使得他空有宗师境修为,却始终难以施展出来。 而那本书册,则是记述父亲穿梭于各个小世界的见闻。 其中大多数记述,玄天尊都只当一个故事来看,唯有一条令他心绪难平。 大周开国太祖傅恒,竟然也是外来者,还是父亲在时空管理中心的上级! 看到这条记述,玄天尊顿时心潮澎湃。 既然傅恒这个外来者能够在这里建功立业,享受无上尊荣,凭什么他不可以? 此后,玄天尊收服玄天宫,整合魔门,扶植西羌,安插眼线……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中的大业! 然而,如今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时空管理中心发现他了,并且已经派人来对付他了。 若非有父亲留给他的后手,他也无法重伤那个叫安可的女人,只怕此时已经被对方带走了。 想到此处,玄天尊顿觉时不我待,他必须在对方再次找来之前安排好一切。 “来人!” 玄天尊一声轻喝,屋外顿时转入一人,拜服在地静候吩咐。 玄天尊略作沉吟,旋即吩咐道:“告诉夜枭,公孙弘来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另外,让张旷速速来见,去吧!” 来人应诺一声,随即退了出去。 玄天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暗暗思忖着后续的安排。 不得不说,安可的出现令他寝食难安,若是昨夜杀了对方还好,偏偏还教对方跑了。 念及此,玄天尊不禁对云绫生出一股滔天杀意来。 公孙弘出手也就罢了,原本那就是玄天尊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但是云绫的阻挠却让玄天尊心绪难平,一个小小的后天境上品竟然也敢与他作对,如何能不教他恨得牙痒痒。 只是,云绫与安可显然有着某种联系,玄天尊一时拿捏不准,担心一旦动手会引来安可背后的时空管理中心。 “公孙云绫,真是好样的……” 玄天尊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句,旋即起身走出了茅草屋,望着东南方向愣愣出神。 襄樊之地他不准备再留了,那个安可在此,公孙弘也来了,他还是先避一避为好。 敌明我暗才是他的目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晃晃的与敌人正面交手。 怪只怪那个叫安可的女人来得太突然,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半晌,玄天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转身往西北方向而去,很快便消失无踪。 第66章 撞破密谋 鹿门山,澄心书斋小院。 公孙玉瑶一直在等着安可所说的那个人,直到夜幕降临也未等到,不禁面露不虞。 正当她要去找安可理论之时,三声敲门声蓦的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谁?” “救人的。” 来人是个男子,音色温润悦耳,公孙玉瑶只觉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打开房门,入眼的是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身着安可同款玄色斗篷,让人看不清长相。 公孙玉瑶打量一番来人,却丝毫看不透对方的修为,不由心中一惊。 “进来吧。” 终究是心忧云绫,公孙玉瑶也未深究,让开房门,将人引到绣床前。 男子探出修长的手指搭在云绫脉门上,半晌方才说道:“《玄阳宝典》,有意思。还请公孙楼主暂避,某要为这丫头疗伤。至多半个时辰便可痊愈。” 闻言,公孙玉瑶秀眉微蹙,倒也不是顾忌什么孤男寡女,只是对方所说的半个时辰着实让她觉得难以置信。 “果真只需半个时辰?不会落下病根?” 公孙玉瑶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要从中看出对方是否可靠。 “公孙楼主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华山之巅?” 男子这番答非所问,令公孙玉瑶一时语塞,旋即她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对方,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对方的声音耳熟了。 “你是那时候的……” “不错。所以,公孙楼主可能放心了?” 公孙玉瑶确实放心了。 当年她就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如今她已是半步宗师,却仍然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只能说,对方的修为至少也是先天之境,由他出手的话或许真能半个时辰令云绫痊愈。 念及此,公孙玉瑶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有劳前辈了!” 旋即,她转身离去,轻轻将房门关实,而后在石桌旁坐定,为房中二人护法。 公孙玉瑶离开后,男子随手一挥,一道淡金色的光晕迅速扩散开来,眨眼间便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 随后,他取下兜帽,露出一副清逸俊秀的面庞,看着眉头微皱的云绫,确切地说是看着云绫身前露出的玉坠。 “行了,别装死了。我已布下隔音结界,你只管出来说话吧。” 话音刚落,玉坠陡然漂浮到半空中,玲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傅恒,你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这丫头疗伤了。安可那虎妞难得求到我头上,我可不得快马加鞭地赶来。” 【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要给云绫疗伤,哪用得着你亲自过来。说吧,到底干什么来了?】 闻言,傅恒眉头一挑,露出一副痞坏的笑容,说道:“440,还是你懂我啊,不愧是我的好搭档!” 【少来这套!还有,我现在叫玲珑,不叫440!】 “呦,看来你很喜欢玲珑这个新名字呢。行吧,你喜欢就好!” 【傅恒,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讨人厌!】 正在院中的公孙玉瑶只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以为的疗伤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是一人一系统如孩童般斗起嘴来。 眼看玉坠闪烁的华光愈发急促,傅恒也不再逗弄玲珑,正色道:“还真是怀念和你斗嘴的那些时光啊,不过眼下还是要做正事的。” 话音落下,玲珑也不再出声,恢复平时的模样静静躺在云绫怀里。 只见傅恒站在绣床前,腰板挺得笔直,微微张开手臂,双掌之上淡淡的金色光芒涌动,口中还低声吟诵着什么,声音古朴而低沉,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蓦的,傅恒脚下绽放出一道法阵,法阵之上镌刻着古老的符文,不断挥发出淡金色的光粒,顷刻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法阵出现的同时,云绫额头浮现出火焰状的印记,微微闪动金光,与法阵遥相呼应。 金光透过窗纸,公孙玉瑶见了,腾地站起身来,旋即又顿住脚步,缓缓坐回原位。 她不清楚为何云绫房中会有金光透出,本能地便要过去,但一想到那个人在里面,唯恐耽误了云绫的治疗,这才生生按下了心中的不安。 她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了。 ----------------- 就在傅恒为云绫疗伤之时,山下鹿门镇郊外却上演着一出生死时速。 自幼便被长辈们夸赞为天之骄子的叶知秋,此次演武大会的表现着实不能令他自己满意。 回来后,父亲与他一番长谈,着重复盘了他与净释那一战,为他讲解面对如菩提金身这等功法应当如何应对。 然而,叶知秋心中最在意的却是云绫与宇文韬之战,那剑气纵横的一幕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今夜,在房中呆得烦闷的叶知秋一个人出门散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郊外。 鹿门镇位于汉水之滨,叶知秋想着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去江边走走。 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叶知秋隐约听到了一些异响,似是有人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原本他并不准备偷听,脚步一动便要绕过此处,耳边却陡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公孙云绫。 听对方提到云绫,叶知秋脚步一顿,旋即收敛起气息,悄悄摸进树林,在一棵大树后隐藏起来。 入眼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另一人则背对着叶知秋,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瞧出这是个书生。 此时,黑衣人不知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书生,开口说道:“夜枭传信说公孙云绫为尊主重伤,这正是我们除掉她的好机会!没了此女在,此次演武大会的魁首之位便是我们的了。” 书生接过东西并未多看,迅速揣入怀中,问道:“这是什么?” “散魂钉,一旦击发,七步之内半步宗师也难全身而退。” 闻言,书生身躯一抖,压低声音道:“那公孙玉瑶极是重视这个弟子,定然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若前去岂非自寻死路!” “呵呵,为圣门大业而死,有何不可?你的家人也会为你自豪的,不是吗?” “家人”二字黑衣人咬得极重,书生再次身躯一抖,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见状,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放心,你只需好好做事,他们自然会生活得很好。” 叶知秋听到此处,心中巨震,一则是为云绫重伤,一则是为对方的谋划。 此刻他只想立刻赶去澄心书斋示警,却未注意到脚下有一节枯枝。 转身退走之际,枯枝断裂的声音暴露了叶知秋的存在。 叶知秋心知不好,顾不得多想,纵身向树林外掠去。 黑衣人望见叶知秋的背影,低喝道:“你先走!我去解决那人!” 旋即,黑衣人也不管书生如何,展开身法向叶知秋紧追而去。 出了树林,叶知秋闻得背后动静,心知对方追来,当即不作停留,直奔鹿门镇方向而去。 当务之急是通知公孙玉瑶师徒,是以他并不准备在此与那黑衣人纠缠。 然而,叶知秋还是想得不够周到,对方在此密议又怎会一点防备没有。 叶知秋不过奔出百来步,不知何处窜出的八人便将他团团围住。 这八人同样黑衣蒙面,人手一杆朴刀,眼神透着狠厉,杀气腾腾。 黑衣人追到身后,笑道:“原来是叶少庄主,还道叶少庄主是个谦谦君子,不曾想也会做这听人墙角之事。” 说罢,黑衣人一声唿哨,围住叶知秋的八人齐齐动了。 他们似乎懂得某种合击之法,四人主攻,四人主守,进退之间极有章法,刀刀皆砍向要害。 叶知秋本是出来散心的,并未将龙吟剑带在身边,此时空手对敌,难免处处受制,更何况外围还有个黑衣人在虎视眈眈。 缠斗十数回合,叶知秋一心脱身,拼着手臂挨上一刀,终是跳出包围,向东疾速奔逃。 “追!” 一声令下,八人手提朴刀,在黑衣人率领下紧追不舍。 眼见脱身不得,叶知秋自怀中掏出一支竹筒,取下塞口,向天一指,顿时一道耀眼的烟火伴着尖锐的蜂鸣直上半空,猛地炸裂开来,几乎照亮半个夜空。 这是名剑山庄的求援信号,信号一发,附近的名剑山庄弟子以及与名剑山庄交好的门派势力皆会全力来援。 见状,黑衣人心知拖延不得,大喝一声,速度猛地拔高,瞬息间抵近至叶知秋身后十步,抬手射一道寒光。 那是一把飞刀,薄如蝉翼,刃口微微泛着蓝光,显然其上淬有剧毒之物。 闻得破空声起,叶知秋本能地向一侧跳开,虽然躲过了飞刀,却也因此被黑衣人追上,再次陷入包围之中。 无奈,叶知秋只得定了定心神,与之周旋开来,一面向鹿门镇方向且战且退。 名剑山庄虽以铸剑和剑法传名天下,却并不意味着其他功法便弱了。 只见叶知秋施展起身法来,矫健宛若游龙,虽被围在垓心,却能屡屡躲过杀招,并趁势发动反击。 眼见短时间内拿不下叶知秋,黑衣人顿时有些恼火,窥准叶知秋被一名黑衣人缠住的当口,再次射出一把飞刀偷袭。 飞刀化作一道寒芒,直取叶知秋背后要害。 叶知秋有感,匆忙翻身躲避,仍是被飞刀划破手臂,而他当面那人却被飞刀洞穿胸口,怪叫一声倒地气绝。 黑衣人见叶知秋被飞刀所伤,心下一喜,旋即他又注意到名剑山庄的援手已然出现在视野当中,当即喝令撤退。 围攻之人眼含不甘,却也不敢不听号令,只得舍了叶知秋,抬起同伴的尸首窜入树丛之中消失无踪。 黑衣人最后看了一眼脚步略显虚浮的叶知秋,冷笑一声,随即向汉水方向遁走。 叶知秋此刻只觉头晕目眩,手臂伤口处已然麻木,低头看去,流出的血液竟已发黑发臭。 他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努力保持着清醒,却是徒劳。 在他倒下的瞬间,一声“秋儿!”响起,叶淮险之又险地抱住了陷入昏迷的叶知秋。 第67章 引蛇出洞 鹿门山,澄心书斋小院。 叶知秋的求援信号几乎照亮半个夜空,公孙玉瑶自然也看在眼里。 不过她放心不下云绫,是以并未打算前去。 如今正是演武大会期间,各门各派皆在鹿门山下落脚,以名剑山庄的名望,不虞无人赶去援手。 房间内,此时傅恒正神情轻松地喝着茶水,而云绫安静地躺在绣床上,呼吸平稳,脸色也已恢复健康。 傅恒只用了盏茶功夫便将云绫的伤势完全治愈,只是他这人极为守时,说了半个时辰,便不会多一刻,也不会少一刻。 事实上,傅恒告诉公孙玉瑶需要半个时辰,主要是因为他有话要交代玲珑。 【她何时能醒?】 “我走了,她自然也就醒了。” 【说吧,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别说是那个安可请你来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傅恒眉头一挑,唇角一勾,笑道:“440,啊,是玲珑!还是玲珑你懂我啊。” 说罢,傅恒满饮一杯茶水,随手抹去嘴角的水渍,沉声说道:“你这次的表现我很不满意,你知道吗?” 玲珑并未说话,只是玉坠光华闪动,算是回应了。 见此,傅恒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安可行事不慎,是她自己的问题。即便对方发出求援,你也不该告诉云绫,更不该让她去救。能让安可发出求援的对手,在你的评估里是现在的云绫能应付的吗?” 说罢,傅恒定定地看着漂浮在半空的玉坠,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半晌,玲珑的声音才在房间中响起。 【安可是你的队员,她死在这里,你会有麻烦。而且,我也有手段保证云绫不死,你知道的。】 闻言,傅恒面色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道:“分身自爆,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应该记住,你现在的主人是谁!我只是你的前主人,从我把你留在这里开始,你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玉坠闪动华光,却并没有响起玲珑的声音,显然玲珑并不想说话。 见状,傅恒深吸一口气,旋即换了副和缓的口吻,说道:“玲珑,自从我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们相处了近六十年,我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我需要云绫能够顺利成长起来,唯有这样,在我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或许才有机会落叶归根。” 【你还有多少时间?】 玲珑的语气有了些许悲伤。 傅恒闻言,眉头一挑,笑道:“啊,也不多,百十来年还是有的,来得及。” 傅恒一脸轻松,玲珑却不这么认为。 到了傅恒这个层次,百十来年不过是弹指之间,根本算不得长久,的确是所剩不多了。 【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保证,以后会全心全意为她考虑,让她能尽快成长起来!】 “这就好,玲珑你啊,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搭档,希望你也能成为这丫头最好的搭档。” 傅恒定定地看着玲珑,眼中满是期待。 【会的,一定!】 闻言,傅恒明显地松了口气。 从前傅恒只当玲珑在跟他怄气,是以对待云绫也只是尽到本分,从不会主动为云绫谋划什么。 然而这次的事件,让傅恒意识到,玲珑本心里并未将云绫当作主人,最多只是当作一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遇事还是以他这个前主人为最优先。 是以,傅恒不得不亲自来一趟,总算结果还是好的。 “你的事说完了,我们再说说云绫这丫头的事吧。” 【云绫还有什么事,你不都已经规划好了吗?还特地编入我的程序中,作为规则来引导她。】 闻言,傅恒很是少年气地挠了挠脑袋,讪笑道:“当时走得急,还是有没考虑到的,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玉坠华光一闪,并未接话。 傅恒摸了摸鼻子,旋即说道:“这个,云绫的未来啊不在这里,她得提前学习一些新知识,这样以后才能适应外面的世界。你懂吧?” 【懂,科学是吧?】 “诶,对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些,统统给这丫头安排上。我的继承人,出去了不能被人当文盲啊。” 【我看应该是,你曾经受过的苦,你的继承人怎么能不受一遍儿,对不对?】 闻言,傅恒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没有说话。 【这些知识的系统性资料都在本体里,我现在只能安排些基础性的。】 傅恒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暂时也够了,先给她打好基础吧。她这个年纪,在我家乡那边也就是个初中生,暂时用不着学什么高深的东西。” 说罢,傅恒估摸时辰差不多了,挥手收了隔音结界,又拜托了玲珑一番,这才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 见了公孙玉瑶,傅恒并未多说什么,略一颔首便自顾自走了。 公孙玉瑶见状,躬身行了一礼,旋即快步走进云绫房中,入眼的便是脸色红润的云绫,显然伤势已经大好,顿时松了口气。 为云绫掖了掖背角,公孙玉瑶这才离开,快步来到隔壁的院子,却不想扑了个空。 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守在院门外的澄心书斋门人也不知院内之人是怎么离开的。 无奈,公孙玉瑶也只得放下心中的诸般疑惑,回去继续照看云绫。 ----------------- 另一头,叶淮救回叶知秋后,见其中毒颇深,吩咐了门人小心戒备,旋即亲自为他运功驱毒。 直至天明时分,叶淮缓缓收回手掌,一夜操劳,饶是他已迈入半步宗师之境,也还是深感有些吃不消。 那毒不知是何物,极为难缠,饶是以叶淮半步宗师的修为也未能逼出,只能将之困在一隅,暂时保住了叶知秋的性命。 叶知秋黎明之时就已醒了,一直在默默配合着父亲的动作。 此时见叶淮收功,叶知秋念及听到的东西,强打精神说道:“父亲,快些通知公孙楼主,有人要害公孙姑娘。” 说罢,叶知秋将自己听到的密谋一字不落地说与父亲知晓。 闻言,叶淮这才明白儿子为何狼狈至此,原是撞破了密谋被人追杀的。 叶淮扶着叶知秋躺好,旋即说道:“你且好生养伤,此事自有为父去办,莫要担心。” 叶知秋无力地点了点头,转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此,叶淮深吸一口气,闭目沉默良久,方才起身往澄心书斋而去。 此时天边刚刚放亮,叶淮一路施展身法,陡峭山路于他而言如履平地,不过一炷香功夫他便到了地方。 叶淮先是寻到范明承说明了叶知秋重伤卧床之事,旋即又表示有要事需与公孙玉瑶商议。 范明承眉头一皱,安抚了叶淮两句,便派人为其引路去寻公孙玉瑶。 到得地方,叶淮屏退引路之人,大踏步迈入院中,朗声道:“公孙楼主可在?叶某有要事相告!” 话音刚落,公孙玉瑶自云绫房中转出,淡淡道:“不知叶庄主此时来访,是有何要事?” 叶淮也不耽搁,直接开口道:“想必公孙楼主也该看到我名剑山庄的求援信号了吧?叶某正是为此而来。” 闻言,公孙玉瑶还当叶淮是因她没去救援而来,正要解释一二,不曾想叶淮将手一摆,正色道:“叶某知晓令徒前夜受了重伤,公孙楼主脱不开身,是以并非为此而来。” 说罢,叶淮将叶知秋的话转述一番,随即说道:“秋儿怀疑那书生模样的乃是澄心书斋之人,还请公孙楼主多加小心才是。” 公孙玉瑶双手抱拳,感激道:“多谢叶庄主示警!叶少庄主可还好?” 闻言,叶淮不禁叹了口气,说道:“那毒也不知是何,极为难缠,眼下也只是暂时保住一条性命罢了。” 公孙玉瑶神情一沉,请叶淮稍待,随即回房取出两支玉瓶来,说道:“叶少庄主此番也算是受了云绫带累,这两瓶乃是回春丹和解毒丹,功效皆如其名,还请叶庄主收好。” 闻言,叶淮也未推脱,抱拳道了声谢,随即告辞而去。 临出门前,叶淮突然顿住脚步,沉声说道:“叶某知道公孙侍郎也在鹿门镇,还请公孙楼主代为传句话,就说若是擒住伤我儿之人,还请让叶某亲手报个仇。” 说罢,叶淮抱拳一礼,这才大步流星而去。 看着叶淮的背影,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喃喃道:“这个叶淮,还真是心细如发,兄长行事那般隐秘都被他发现了。” 公孙玉瑶寻思着叶淮带来的消息,忽而心中一动,顿时有了计较,离开了小院。 澄心书斋山长书房,范明承此时正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商议演武大会之事。 原定今日就要开始演武大会第二轮,却接连伤了两名参会之人,着实令他们有些头疼。 见公孙玉瑶前来,范明承敛去愁容,笑呵呵地说道:“玉瑶怎的此时来了,可是云绫丫头醒了?” 闻言,公孙玉瑶面露愁容,说道:“只是暂时稳住了伤势,何时能醒犹未可知。” 说罢,公孙玉瑶轻叹一声,接着又说道:“玉瑶有要事需下山一趟,云绫如今昏睡,还请范大家莫让人打扰了她,玉瑶在此先谢过了。” 对此,范明承自无不允的道理,让公孙玉瑶安心下山即可,他即刻下令无有允许谁也不可踏入那处院子。 公孙玉瑶再次谢过,看出在场三人有正事要说,当即告辞而去。 回到云绫房中,公孙玉瑶写好一张纸条塞在云绫手心,这才出了院子。 公孙玉瑶一路都未避着人,不少正在做早课的学子都看到她离开了澄心书斋。 其中就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偷瞄一眼公孙玉瑶,直至其身影彻底消失在书斋外,眼中才闪过一抹喜色。 不久后,早课结束,一众学子成群结队离开课堂,澄心书斋也难得有了一丝喧闹。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吊在人流最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离开了队伍。 第68章 瓮中捉鳖 卢煜今年二十四岁,本是甘州一户普通农人家的幺子,原以为一辈子就同父辈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就指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了。 然而,命运却在他十二岁那年发生了改变。 一个自称镖师的外乡人来到村里,在展露了一身矫健功夫后,对围观的村民说想要招收一名学徒跟着他外出讨生活。 既能学到本事,又能离开村子去外面长见识,这对于村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最终,机灵的卢煜被对方看中,收下他的同时也为他改了名字。 至于原来叫什么,卢煜如今早已不记得了。 卢煜跟着师父一边学本事,一边接些活计走走镖,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在他十八岁那年,师父突然跟他说接了趟镖,要深入西羌一带,报酬丰厚。 就这样,卢煜跟着师父去了西羌,未曾想却在那里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家人。 他们说在卢煜走后第三年,就有人来接他们,说是卢煜在外挣了大钱,要接他们一起享福。 未等卢煜与家人们多叙话,师父就带着他去见了那个被称作“尊主”的男人,玄天宫的宫主。 走了几年江湖的卢煜自然对魔门的事迹有所耳闻,此时他再想退出已是不可能。 无奈,他只得听从吩咐回到中原,拿着准备好的新身份,投身到澄心书斋门下。 今年,十年一届的演武大会要由澄心书斋主办,而多年不曾联系他的玄天宫也在此时发来了指示,要他配合一个代号“夜枭”的人行事。 已经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卢煜为此整日战战兢兢,愁眉不展。 然而,夜枭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他也不知道夜枭到底是谁。 未曾想,夜枭给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配合另一个人的行动,而那个人却给了他一个要命的差事。 卢煜一边回想着过去十几年的种种,一边谨慎小心地摸到了云绫所在的小院儿外。 早在公孙玉瑶留下纸条时云绫就已经醒了,只是担心被师父训斥,这才一直装作昏睡的模样。 师父一走,云绫当即翻身而起,摊开手心,好奇地展开纸条看起来。 上面只有十六个字,“继续装晕,小心暗器,瓮中捉鳖,秘密下山。” 看罢,云绫吐了吐舌头,暗道终究是没能瞒过师父,若非师父有别的打算,只怕这会儿她已经遭殃了。 云绫心中吩咐玲珑仔细警戒,旋即她便盘膝坐在绣床之上,默默调息吐纳。 不知过了多久,玲珑发出了预警。 云绫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旋即侧耳去听,果然捕捉到有脚步声正向这里接近。 “脚步如此沉重,看来这家伙修为不怎么样哩,哪来的胆子做行刺之事的。” 轻声嘀咕一句,云绫重新躺回床上,将凤鸣剑放在手边,随即盖好锦被,闭上双眼默默等着猎物上钩。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随即又是一道关门声响起。 那脚步声一点点向着绣床而来,云绫面色如常,锦被下的手却是摸上了凤鸣剑。 卢煜站在绣床五步之外,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女,心中轻叹一声,眼中有些不忍。 然而,想到远在西羌的一大家子,他又定了定心神,眼神忽地变得凶狠起来,自怀中摸出黑衣人交给他的散魂钉。 散魂钉外形看上去像是一支竹筒,顶端开口成蜂窝状,底部则是把手与机括所在。 只需在机括上轻轻一按,便可取人性命! 卢煜将散魂钉对准云绫,就要动手。 当此之时,云绫猛地掀开锦被罩向卢煜,随即一声剑吟,凤鸣出鞘! 变生仓猝,卢煜视线受阻,本能地伸手去挡,再看时,云绫已至面前。 未待其反应,云绫一剑挑断卢煜手筋,复又一剑荡飞散魂钉。 卢煜吃痛闷哼一声,顾不得多想,捂住受伤的手腕便要转身逃遁。 奈何,他只学了些粗浅的功夫,修为尚不及后天境下品,哪里能从云绫手中逃脱得了。 只见云绫脚下一点,瞬息之间便已翻身拦在卢煜身前,凤鸣剑正架在后者脖颈间。 “哼,来了还想走?” 云绫轻哼一声,左手并作剑指,在卢煜反应过来之前出手点在其各处大穴,真气破体,瞬间制住对方。 卢煜此时动不能动,说又说不出,只得瞪圆了双眼站在那儿,眼神之中尽是惊惶。 云绫却不管他,兀自过去拾起散魂钉查看。 她随云绦学过暗器一道,虽算不得精通,却也多少能看出些门道来。 打量过后,云绫也止不住心中一紧。 还好这人修为不济,若是换个修为高的,躲过她的突袭之后给她来这么一下,今日她怕是要遭。 于是,云绫小心地收起散魂钉,又气鼓鼓地回到卢煜身前,上前便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说,谁派你来的!” 云绫一声喝问,却见对方迟迟不答,顿时怒上心头,上去又是一脚踹在对方腹部。 “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你若不说,本姑娘有的是手段整治你,那时候再想说可就晚了!” 云绫一边踹着,一边气鼓鼓地逼问着。 卢煜此时真是有苦难言,心中暗道:我倒是想说,你倒先给我解了穴啊! 好在,在场还有个清醒的,不然卢煜还不知要吃多少无谓的苦头了。 【你制住他的穴位,让他怎么说啊?】 云绫动作一僵,随即站直身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动弹不得的卢煜,眼神中有了些许难为情。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才伸手在卢煜身上一点,解了后者的哑穴。 “见识过本姑娘的手段了吧?不想再挨打,就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闻言,卢煜缓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学生只是个听命的小卒子,对方蒙着面,学生也不认识。” “你叫什么?为哪方势力做事的?” “学生卢煜,为玄天宫做事。” “魔门?他们为什么要杀本姑娘?” “他们欲得到演武大会魁首之位,出于忌惮,所以要除掉姑娘,确保他们的人能夺魁。” 闻言,云绫摩挲着下巴,不无怀疑地看着卢煜,说道:“你这么痛快就交代了,我怎么相信你?” 卢煜转动眼珠看向云绫,苦笑道:“学生是被诓进玄天宫的,本无意与姑娘为敌。奈何家人都在玄天宫手中,学生也只得听命行事。” 云绫定定地看着卢煜,半晌方才说道:“玄天宫在西羌?” “是。” “西羌何处?” “不知。” “不知?” “学生只去过西羌一次,未曾到过玄天宫所在。” 闻言,云绫没了问话的兴致,再次点住卢煜哑穴,随后提溜着便自窗户翻了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秘密下山这事云绫做起来可谓驾轻就熟,哪怕多带了一个人。 来到鹿门镇外,云绫有些挠头,暗道师父只让秘密下山,也没说在哪儿会合,这可难办了。 好在,不多时就有玉麟卫的探子靠上前来,亮出了腰牌,引着云绫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去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将云绫带到,那探子便匆匆离去了。 云绫上前敲门,自有玉麟卫兵卒将她放入院中,不多时便到了正堂。 迈入其中,只见公孙弘、公孙安世、公孙玉瑶尽皆在此。 云绫甩手将卢煜扔下,赶忙抱拳见礼,末了还道:“还要多谢师公,救我一条小命哩!” 闻言,上首的公孙弘大笑出声,那笑声爽朗又不失亲和,说道:“你这丫头面对宗师而不露怯,勇气可嘉啊!” 云绫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旋即指向地上的卢煜,说道:“此人就是来刺杀我的家伙,我粗粗问过,他是为玄天宫办事的。” 说着,云绫便解开了卢煜的哑穴,踢了他一脚,让其赶紧交代。 卢煜不敢拖沓,将先前所言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道:“学生也是逼不得已,还请事后能予学生一个痛快。” 闻言,公孙弘并未表态,公孙安世则唤道:“来人,将此獠带下去好生看管。” 话音落下,门外进来两名玉麟卫兵卒,将动弹不得的卢煜拖了下去。 卢煜好似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全程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见人拖下去,云绫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低头看着脚尖,倒是显得有些扭捏。 见此,公孙安世看了看上首的父亲,示意他说点什么。 公孙弘却恍若未见,自顾自地低头喝茶。 无奈,公孙安世只得拿眼去看妹妹,不时还轻咳一声。 公孙玉瑶睨了一眼自家兄长,旋即开口道:“在那儿站着作甚,还要为师请你坐下吗?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闻言,云绫顿时如蒙大赦,笑盈盈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公孙玉瑶身侧坐定,添茶倒水,可谓殷勤。 公孙玉瑶也由着她,转头看向上首的公孙弘,出声道:“父亲,接下来是何方略?” 公孙弘放下茶盏,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这次的事看来就是玄天宫在主导了,想不到连澄心书斋都有他们的人,委实不敢想象以中原之大他们到底还有多少内应、眼线。” 说到此,公孙弘不禁皱起眉头,久久不语。 半晌,公孙弘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抓到个舌头,那就要把能榨出来的都榨干净咯,顺藤摸瓜,将那些个耗子一网打尽。” 公孙安世当即起身,抱拳道:“儿子这便去好好审审那卢煜。”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去,行色匆匆。 公孙弘又看向二女,吩咐道:“云绫丫头暂时留在我这里,玉瑶你回去就说送云绫丫头疗伤去了,尽可能拖延第二轮的开始时间。听闻叶淮那个儿子昨夜为人追杀,重伤卧床,你可联络叶淮一起,能拖多久算多久吧。” 公孙玉瑶应了一声,旋即起身离开,先找叶淮去了。 转眼,正堂中只剩下了公孙弘和云绫这祖孙俩。 第69章 投石问路 公孙兄妹相继离开,一时间正堂中只剩下公孙弘与云绫二人。 云绫只在初到公孙家时与这位师公见过一面,心中委实还有些小忐忑。 见公孙弘茶盏空了,云绫很有眼力地上前为其斟茶。 公孙弘看着小心翼翼的云绫,笑道:“师公有这么吓人吗,当日对上那玄天尊也未见你如此小心翼翼的?” 闻言,云绫羞涩一笑,回道:“师公说哪里话哩?我只是有些拘谨而已,不是怕师公来的。” 公孙弘抚须一笑,招呼云绫在身旁坐下,旋即一脸神秘地说道:“对于那晚的事,你就没点想与师公说的吗?譬如说,那个会说话的镯子?” 云绫神色一怔,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要找个由头糊弄过去时,公孙弘已经坐直了身子,说道:“你也不必想什么借口糊弄师公,不想说亦或不能说,师公都不会怪你。老夫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云绫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俏声道:“师公,云绫也不是想骗您,实在是这个说不出口。” 想了想后,云绫又说道:“这等事我起先也想跟师父说来着,但是每每到关键的地方,总像被什么拦着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闻言,公孙弘皱眉看向云绫,沉声道:“可于你有碍?” “无碍,反而大有裨益哩。”云绫摇头回道。 见此,公孙弘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既说不出口,你便莫再与人提。师公自迈入先天,冥冥中也隐约能感知到天地之大威能。你能有此奇遇,还当谨言慎行为好。” 闻言,云绫连连点头应下。 随后,公孙弘问了些云绫在明玉岛的趣事,这才唤来兵卒带云绫去后院安顿下来,他自己则仍在正堂安坐等着公孙安世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公孙安世匆匆而来,刚刚坐定便抱拳说道:“父亲,那卢煜倒也干脆,问他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不带遮掩的。” 闻言,公孙弘略一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见状,公孙安世连忙将审讯结果一一禀报。 待其说完,公孙弘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沉声道:“这么说来,玄天宫十几年前就开始在中原布局了?” 说罢,公孙弘深吸一口气,不待公孙安世说话,又继续说道:“当日那玄天尊说北凉入寇是他为老夫准备的开胃小菜,如今又在演武大会上大作文章,其志不小啊。” 公孙安世默默点头,出声道:“父亲所言不差。另外,卢煜还交代他的上线代号‘夜枭’,不过他没见过,只收到了一次命令,就是要他配合欲害云绫的那人行事。若说这夜枭和卢煜都是玄天宫安排的,那要害云绫的应该是另一伙人,否则没必要如此麻烦,夜枭直接下令即可。” 闻言,公孙弘略一颔首,对这个儿子很是满意。 自长安之乱后,公孙弘便渐渐淡出朝野,终日隐居于终南山潜修,而玉麟卫的诸多事务都放手由公孙安世处置。 这次若非感觉事态严重,他也不会出山来到这里镇场子。 “伤敌十指不若断其一指,既然抓住了一条线,那就深究下去。我已吩咐玉瑶,借口云绫和叶知秋重伤之事拖延时间,你要在第二轮开始之前,尽可能挖得越深越好。” 公孙弘一番吩咐下来,公孙安世自无不允。 忽而,公孙安世想起了什么,问及云绫是否还在这里。 得到肯定的答复,公孙安世当即便要去后院寻云绫,却被公孙弘止住。 “小丫头一大早从山上下来,还没好好歇会儿,你又去找她作甚?” 闻言,公孙安世讪笑道:“父亲,云绫在雒阳时曾与什么嵩阳五剑起过冲突。这不前阵我们抓着个人,可能是嵩阳五剑之一,只是他不知为何终日一言不发,怎么用手段都不管用,这才想着找云绫去认认人。” 一番解释下来,公孙弘这才放了人。 不久,公孙安世带着云绫出来,与公孙弘告辞一声,便又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云绫是如何也未想到,在这院落地下竟然有着一处地牢。 当她看见地牢中关押之人时,不由失声道:“何求光?!” 闻言,公孙安世上前一步,站在云绫身旁,说道:“确定是何求光?” 云绫摇了摇头,回道:“是何求光没错,不过他怎么成了这样?我听刘筠光说过,何求光平素最是在乎仪态,好华服美章,现在这……” 不怪云绫不敢认,委实是眼前的何求光哪里还有当初的富家公子模样。 一身单衣,蓬头垢面,双目无神,讷讷地坐在一角,不言不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公孙弘瞥了一眼何求光,说道:“抓着的时候就是如此了,我还当他本就是个哑的呢。”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旋即问起赵炳光是否也找着了。 哪知,公孙安世尚未答话,何求光却猛地抬起头来,如失心疯一般扑到监牢上,一面嘴上咿哇乱叫,一面又伸手想要抓住云绫。 这一变故惊得云绫与公孙安世齐齐退了两步,一脸狐疑地看着突然发疯的何求光。 二人对视一眼,云绫不确定地又喊了声赵炳光。 原本稍微安静些的何求光果然再次歇斯底里起来。 见状,云绫转头看向公孙安世,说道:“师伯,当日在雒阳时,我躲在一旁听到严邵光说朱友光是被何求光一剑杀死的,但当时并未见着何求光人。那会儿我就猜测何求光要嘛是被灭了口,要嘛就是去找同样不在场的赵炳光了。” 说到此处,云绫又转头看向疯疯癫癫的何求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今看来,只怕这赵炳光也已凶多吉少了。” 闻言,公孙安世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死便死了吧,只是可惜这何求光看起来没什么大用了。我们走吧。” 待二人出了地牢,云绫还在想着方才之事,暗暗可惜找到严邵光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公孙安世看她一路沉默不语,不禁问她怎么了。 于是,云绫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倒提醒了公孙安世,先前他推测魔门有两拨人马在这里,一拨以夜枭为首,另一拨会不会就是严邵光呢? 念及此,公孙安世顾不得与云绫多说,神色匆匆地走了。 云绫不明所以,只得自顾自地回了后院,见左右无事,便开始调息吐纳起来。 ----------------- 隆中,卧龙岗。 傅恒带着安可站在空无一人的茅草屋前,张威则事不关己地站得远远的。 “这家伙跑得还真快!” 安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显然对没能抓到玄天尊仍然耿耿于怀。 傅恒斜眼看了她一眼,笑道:“阴沟里翻了船,这会儿知道急了?伤还没好呢,少动气。” 闻言,安可瞪了傅恒一眼,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这次她的确是阴沟里翻船了,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回去之后,那帮人会怎么笑话自己了。 不过,谁能想到那玄天尊手里竟然会有离子炸弹,这玩意儿可是时空调查局制式装备,肯定是他爹留给他的! “现在怎么办?”安可不甘心地问道。 傅恒并未立刻回答她,而是转身看向鹿门山方向,半晌方才说话。 “还能怎么办?我傅恒可是很记仇的,他连伤我两人,我还能让他好过了?” 话音落下,傅恒脚下陡然绽放出一道法阵,将安可和张威一同纳入其中。 转眼,法阵爆发出一道耀眼金光,待光芒消散,傅恒、安可和张威都已消失无踪。 几乎同时,身在鹿门镇的公孙弘猛然睁开双眼,看向襄阳方向。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虽然一闪而逝,却又令他无比确信,那气息的主人修为远在他之上。 这种情况,令公孙弘只觉如芒在背。 他已入先天,成就宗师之名,再往上,就只有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了。 难道这世间当真有人达至破碎虚空之境? 未待公孙弘想明白,公孙安世又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抱拳道:“父亲,儿子受云绫言语提醒,猜想另一拨人极有可能就是浣花派安插在嵩阳剑派的钉子,严邵光!” 闻言,公孙弘暂且放下心中所想,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方才儿子派人将卢煜给放了,您猜怎么着?果然很快就有人找上了他。眼下我们最精锐的探子已经悄悄尾随上去,只等到了地方,便可将之一网打尽!” 公孙安世信心满满地将他方才的作为讲出。 “这招投石问路,用得不错!无论接走卢煜的是哪方人马,总能拔掉一支。不过,若对方只是将人领到僻静处直接杀之,你又当如何?那卢煜的修为可不怎么样啊。” 公孙弘先是肯定了儿子的计策,旋即又点出了其中最大的漏洞。 公孙安世也是老于世故,岂能没注意到这样的漏洞,开口道:“父亲放心,儿子告诉了卢煜一条保命的秘诀,他一定可以带着我们的人找到对方老巢去。” “哦?是什么?” “云阳宝藏!” 闻言,公孙弘猛地看向公孙安世,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见状,公孙安世赶忙道出此前如何救了杨元泰,又如何从杨元泰处得到一支可能与云阳宝藏有关的木匣,最后才牵扯出了魔门的种种形迹。 末了,公孙安世又说道:“这些事儿子在此前的信中都有写明,只怕父亲是忙于修炼,都未曾仔细阅读吧?” 闻言,公孙弘收回了视线,轻咳一声,笑道:“怎么会呢?若是未曾看过,为父又怎会赶来此地坐镇?” 说罢,公孙弘又夸赞了公孙安世的几句,就此揭过此事。 第70章 围而歼之 果然,正如公孙安世所料,接走卢煜之人的确想将他引到偏僻处杀掉。 卢煜谨记公孙安世之言,一看形势不对,赶忙抛出了云阳宝藏的线索作为保命符,直言必须见到夜枭才会说。 “你最好不是信口开河,那样你只会死得更惨。” 来人恶狠狠地瞪了卢煜一眼,旋即转身带着他向鹿门镇郊外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名玉麟卫探子快步走入正堂,禀报了卢煜的去向。 公孙安世看向上首的公孙弘,抱拳道:“父亲,儿子这便带人前去,将那窝贼子一网打尽!” 闻言,公孙弘略一颔首,说道:“带上云绫。这妮子也该活动活动手脚了。” 公孙安世自然没有意见,一面派人知会云绫,一面快步离去整顿兵马。 当云绫接到消息出来时,公孙安世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三百玉麟卫整装待发了。 见她出来,公孙安世让人牵来一匹战马,说道:“丫头,快上马!晚了可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说罢,他一马当先,带着兵马便出发了。 云绫哪里敢耽搁,立刻翻身上马,一声清脆的“驾!”,紧追公孙安世而去。 路上,云绫看着周遭杀气腾腾的一众玉麟卫,纵马赶至公孙安世身侧,问道:“师伯,如此大张旗鼓,您就不怕贼人跑了吗?” 闻言,公孙安世先是一笑,旋即回道:“卢煜身后跟着五十精锐人手,早把那农庄给围了,跑不了!” 见师伯早有计较,云绫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大队人马便遥遥望见了那处农庄。 此时,农庄内已有浓烟冒起,喊杀声阵阵,显然是那先行的精锐已经与敌人交上手了。 见状,公孙安世大手一挥,身后的三百玉麟卫迅速分出两队,每队足有百人,向着农庄两翼包抄过去。 看这架势,是真不打算放跑任何一个了。 见此,云绫看向公孙安世,见其点头,她当即脱离队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看看近了,云绫一声清喝,顿时自马背上腾空而起,脚下一点,如同离弦的利箭,向着农庄内掠去。 落后几步的公孙安世则从身后的百人中分出一半,跟随云绫的身影从正门攻入,余者在门外列阵以待,随时准备冲杀进去支援。 那边厢,云绫落入农庄之中,正见玉麟卫探子与大批农户装扮之人厮杀。 这些玉麟卫探子虽然自身修为不高,却也能凭借军阵配合,与敌人杀得难解难分。 见状,云绫跃上半空,一声剑吟,凤鸣出鞘,凌空杀入人群当中,一道道剑气激射而出杀向敌人。 紧随而来的是五十名玉麟卫生力军,他们的加入使得军阵威力更大,转瞬间便压制住了对手。 云绫一边有意识地挑着修为高的敌人痛下杀手,一边又暗暗留心农庄内的风吹草动。 盖因此处的敌人修为普遍只有后天境下品,显然不过是一些炮灰罢了,真正的精锐力量并未在此。 果然,在云绫和玲珑的联手感知下,农庄后方几道强大许多的气息还是被她们捕捉到了。 看气息的运动方向,这是想从后方突围呢。 见此,云绫一剑解决了当面之敌,脚下一点,迅速跳出战圈,向着农庄后方疾驰而去。 至于眼前这些人,云绫相信有玉麟卫在足以剿灭干净了。 半道上,云绫便听到了阵阵杀伐之音,不由脚下又加快几分。 待到地方,云绫在混战的人群中一眼便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严邵光,这次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一声清喝,云绫持剑直直杀向严邵光。 严邵光刚刚逼退面前的兵卒,陡然闻得一声清喝,转头看去,顿觉亡魂大冒! 不及多想,云绫已然近身,他抬手一剑挥出,与凤鸣剑磕了个正着。 顿时,一股精纯的真气顺着剑身攻入严邵光体内,在其经脉之中肆意横行。 严邵光闷哼一声,竟被云绫的真气震得连连倒退! 原先云绫便不好对付,未曾想短短时日不见,又强了这许多。 严邵光震惊地看了一眼云绫,旋即转身便走,不与云绫正面对敌。 云绫哪里肯依,提剑欲追,却被从旁杀出的数名壮汉拦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严邵光隐入人群之中。 如此情形,令她极为恼怒。 面对拦路的壮汉,云绫一声清喝,真气力场顿时炸开,抬手挥出一道剑气。 几名壮汉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脖颈间却渐渐显出一道红痕,就这么齐刷刷地软倒在地,断了生机。 人群中的严邵光见了,只觉心头寒意上涌,失声道:“真气外放?!” 这一出声可就坏了事,云绫正愁场面混乱找不着人,寻声看去不是严邵光还能是谁。 “严邵光,休走!” 云绫一声清喝,腾身而起,气机牢牢锁定严邵光,决计不能让他再逃了。 见状,严邵光顿时头皮发麻,一面紧盯云绫动作,一面用余光搜寻着退路。 眨眼之间,云绫已掠至严邵光近前,凌空挥出一剑,凌冽的剑气激射而出,直奔后者而去。 严邵光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挥剑去挡,一面不忘侧身躲避。 “当”的一声,凌冽的剑气直接斩断严邵光的佩剑,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不待严邵光回神,落地的云绫再次一剑刺出,真气加持之下,这一剑犹如贯日长虹,剑锋直指严邵光咽喉要害。 眼看严邵光就要躲避不过,危急关头,斜刺里杀出七名黑衣蒙面之人,七把朴刀直往云绫身上招呼。 云绫若不变招,虽可杀了严邵光,自己却也要横尸当场。 不得已,云绫只得脚下一顿,手腕翻转之际,凤鸣剑改刺为撩,舞出幢幢剑影护住己身。 几声脆响之后,黑衣人们被真气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严邵光却趁此机会向玉麟卫防线杀去。 云绫虽有心要追,却被起身的七名黑衣人拦住去路,一时间难以脱身。 不过,严邵光显然是低估了正规军的战力。 他刚刚杀到近前,迎接他的就是一排排弩箭! 若非他反应及时,拉过身边的喽啰挡箭,只怕不用云绫,他也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这么会儿功夫,云绫已经斩杀了三名黑衣人,抬眼一看严邵光的狼狈,嘴角忍不住一扬,险些笑出声来。 就在分神的当口,剩下的四名黑衣人迅速对视一眼,怪叫一声,齐齐转身冲向玉麟卫防线而去。 云绫看得莫名其妙,暗道:明知防线有劲弩坐镇,他们还敢如此,莫不是失心疯了? 不过很快,云绫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他们是要用命来为严邵光蹚出一条活路。 只见四人分作前后两队,高举着朴刀向玉麟卫防线发起了冲锋。 严邵光则纠集了一些手下,躲在他们身后一并冲着。 箭雨袭来,前排两人虽然拨开了大部分弩箭,最后仍是各自身中数箭,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后排两人迅速接替他们的位置,继续着冲锋之势,此时他们距离防线仅有十步不到。 又一波箭雨过后,这两人也倒下了,不过严邵光一众已经离着防线近在咫尺。 弩箭装填是需要时间的,前排的玉麟卫兵卒迅速竖起刀盾,准备迎接敌人的冲击。 一阵长刀入肉的声音响起,严邵光纠集的手下仅仅一个照面便倒下了大半。 严邵光本人却并未与防线硬碰硬,反而踏着手下的尸体腾身而起,眼看着就要掠过防线,逃出生天了。 碍于弩箭的威力,在严邵光等人冲击防线时,云绫并未追去,只是清理着附近的杂兵。 但她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过严邵光。 眼看严邵光要逃,云绫一剑解决当面之人,旋即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 钢针在真气裹挟之下,犹如一匹白练,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向身在半空的严邵光袭去。 不单如此,钢针射出之后,云绫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流光,凤鸣剑直指严邵光后心。 这一前一后两道攻势衔接紧密,云绫势必要将严邵光留在此地。 严邵光闻得破空声起,心下骇然,有心想躲,却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使出千斤坠功夫,落向玉麟卫阵中。 玉麟卫见状,迅速散开,让开一块空地,刀盾在内,弓弩在外,将刚刚落地的严邵光围了个严实。 严邵光的手下们此刻已经悉数剿灭,玉麟卫有的是功夫与严邵光纠缠。 不过云绫并不想给他们机会。 只见衔尾追来的云绫直接凌空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当空一剑刺下,道道剑光直取严邵光。 自知脱身不得的严邵光此时也被激出了血性,暴喝一声,鼓足真气向天轰出一拳,竟是要用肉拳去硬撼凤鸣的锋锐。 这一拳包含了严邵光一身的真气,威能着实不小,云绫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只见云绫腰身用劲,硬生生在空中一个横移,翻身落在了严邵光身后。 严邵光轰出一拳后,已然有些脱力,再无力去管云绫会如何了。 一剑刺来,剑锋自严邵光咽喉穿出,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他缓缓抬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云绫却不给他机会。 一个用劲,云绫收剑入鞘,严邵光也被这股劲道带得躺倒在地。 鲜血迅速在其身下蔓延,他最后望向天空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 云绫静静地看着严邵光死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围在周边的玉麟卫自觉让出一条道路,云绫自其间穿行而出。 “来两个人,带上此獠的尸身跟我走!余者仔细守好防线,莫要走了贼人!” 云绫吩咐一声,一马当先离开此地,身后自有玉麟卫兵卒抬着严邵光的尸体紧紧跟来。 第71章 安抚云绫 农庄正门处,战斗已然结束,玉麟卫兵卒们正四散开来搜索着任何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云绫快步走到公孙安世跟前,向身后一指,说道:“师伯,那个便是严邵光,还想从后面跑哩。” 闻言,公孙安世顺着手指看去,正见两名兵卒将严邵光的尸体放下。 “云绫丫头,可曾遇见卢煜了?” 公孙安世只打量了一眼,便没再多看,转而问起卢煜来。 只因玉麟卫包围农庄至今,卢煜都再未出现过,这让公孙安世有些不解。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结果才是。 云绫略一思索,确定自己杀进来后并未见过卢煜,只得摇了摇头。 见状,公孙安世也不多问,吩咐左近兵卒加紧搜查,务必不可放走一个贼人。 不多时,有兵卒来报,试图从左右两翼突围的贼人都已格杀,不曾走掉一个。 此时,公孙安世才长舒了一口气,此行总算是圆满了。 略一清点,此番击毙贼人一百三十二人,玉麟卫伤亡也达六十余人。 以玉麟卫之精锐,又是突然袭击,仍被对方打出了二换一的战损,足见这伙人的凶悍。 看着眼前一个个被抬出来的玉麟卫阵亡将士,这还是云绫第一次面对自己人的伤亡,不免有些不落忍。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转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 公孙安世见状,伸手拍了拍云绫的肩头,低声说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们在被选入玉麟卫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阵亡的准备。杀敌报国,死得其所,你不必太过伤心。” 闻言,云绫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公孙安世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言,有些事还需她自己迈过去才成。 半晌,玉麟卫将整个农庄翻了个底朝天,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倒是在一处隐秘角落发现了一座水牢,卢煜就被关在里面。 许是玉麟卫来得及时,卢煜尚未遭到严刑逼供,是以状态看起来还算好。 “认识此人吗?”公孙安世一指地上的尸体,出声问道。 卢煜看了看死不瞑目的严邵光,顿时脸色惨白,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拱手回道:“学生此前未曾见过此人,并不认得。” 闻言,公孙安世略一颔首,笑道:“此番你做得不错,回去后本官自会为你表功。至于最后你活不活得了,就不是本官能做主的了。” 说罢,他也不管卢煜如何,吩咐带上同袍的尸首和地上的严邵光,随即领着大队人马原路撤了。 至于此处农庄和里面的尸首,自会有本地官府前来料理后事。 回到落脚的院落,公孙安世见云绫还有些没缓过劲来,便叮嘱她先回房歇息,他自己则去向公孙弘汇报战果。 回到房中,云绫神色怏怏地坐在秀榻上,不时轻叹一声。 【这就受不了了?】 闻言,云绫也不管玲珑能不能看见,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阵亡的人里有几个我看着眼熟,应该是去时跟在我左近的。好端端的一个人,眨眼功夫就没了,唉……” 【你师伯有句话说得没错,将军难免阵前亡。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看开些就好。】 “道理我也知道哩,就是心里堵得慌,想静静。” 闻言,玲珑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用出了杀手锏,许久未曾动用的影像播放功能。 只见云绫胸前华光一闪,一方光幕便在她眼前展开。 不待她询问玲珑这是要做什么,光幕上已经自顾自地播放起了一段画面。 那是一处战场,两军正于雄关之下展开大战,血腥,野蛮,令人作呕。 战场之上旌旗招展,喊杀震天,两军厮杀在一处,云绫在将士们脸上看到的不是勇敢,也不是胆怯,而是一种麻木。 对死亡的麻木。 云绫定定地看着光幕上的画面,脑袋里空空如也,似乎被画面上的场景骇住了。 【这是当年傅恒打过的最险恶的一战。】 【在这一战中,傅恒最好的兄弟战死了,最精锐的卫队十不存一,连他自己都是九死一生。】 【为了纪念在这一战中战死的所有人,包括敌人,傅恒让我记录下了这一战的全过程。】 玲珑的话唤醒了云绫,云绫讷讷地问道:“你,你给我放这个做什么?” 【这一战比之今天,更加惨烈吧?】 【只这一战,两军阵亡就超过了二十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阵亡二十万?!” 云绫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她的世界里,还没有二十万人究竟是多少的概念,她完全想象不到。 【这就是天下大乱必然导致的结果。】 【傅恒他们付出了几十上百万人的性命,才换来了如今这个太平盛世。】 【今天阵亡的那些将士,守护的也正是这样一个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如今,你心里可好受些了?】 云绫不知何时掉下了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却似乎也更加难受了。 ----------------- 正堂中,公孙弘听着儿子的汇报,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不是太好。 待汇报结束,他抚了抚胡须,沉声道:“剿灭了一拨也好,只是这伤亡有些大了。” 闻言,公孙安世低下了头,并未辩解什么,他虽然劝慰云绫,其实他自己心中也不好受。 毕竟是他带出来的,他却没能将他们活着带回去。 半晌,公孙弘看了眼情绪不高的公孙安世,出声道:“行了,为父也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年纪大了,不比从前咯。” 公孙安世想说什么,却被公孙弘止住,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此前玉瑶派人传信,说是她和叶淮上山之时,范明承与慧能、玄清三人已经联手宣布演武大会第二轮推迟三日举行。这段时间,要好好地利用起来。” 闻言,公孙安世抱拳应了一声,说道:“那卢煜未曾见过夜枭,今日我问他,他也不认得严邵光,是以儿子也不知今日剿灭的到底是哪一方。今后要如何行事,还请父亲教我。” 公孙弘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无论是哪一方,折损一百余好手,都必然教对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你且附耳过来。” 公孙安世赶忙起身凑到父亲身前,只见公孙弘在其耳边轻声交待着什么,听得公孙安世眼前一亮。 末了,公孙安世抱拳道:“还是父亲高明!如此一来,对方只怕插翅难飞了。” “行了,少拍马屁,赶紧安排去吧。” “是!”公孙安世应了一声,便火急火燎地又出去了。 待其走后,公孙弘忽然一拍脑门,嘀咕道:“哎呦,还真是老了,竟然忘了问问云绫丫头如何了。今日面对如此伤亡,不知有没有留下阴影啊……” 越想越不放心的公孙弘干脆也不在正堂坐着了,起身便去寻云绫。 当他走到云绫房门外时,透过半开的窗户,正瞧见云绫盘膝坐于秀榻之上,周身真气萦绕,显然是在修行吐纳。 见此,公孙弘面露欣慰,又不动声色地退走了,嘴里还嘀咕道:“看来是老夫多虑了,这孩子不错……” 只怕他如何也想不到,云绫身边有着玲珑的存在,早就将云绫安抚好了。 ----------------- 另一头,得知演武大会延期后,公孙玉瑶便与叶淮联袂下山了。 路上,公孙玉瑶关心起叶知秋的伤势来,得知解毒丹并未起效,不过回春丹却是大大稳定了叶知秋的伤势。 既然说到了此事,叶淮不禁出声道:“方才听公孙楼主说已将令徒送往别处疗伤,不知是哪位医者?可能为叶某引荐一二?” 闻言,公孙玉瑶一时语塞,云绫哪里是疗伤去了,如今可是活蹦乱跳的,这让她上哪儿给叶淮找个厉害的医者去? 见公孙玉瑶久久不语,叶淮略一皱眉,又道:“犬子那毒叶某着实是没有办法了,还请楼主帮上一把,就当我名剑山庄欠明玉楼一个人情,如何?” 叶淮不说他欠公孙玉瑶一个人情,而是说名剑山庄欠明玉楼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可就大了去了。 日后只要明玉楼有需要,随时可向名剑山庄讨还这个人情,而名剑山庄上下都需为此全力以赴。 叶淮如此一说,公孙玉瑶若再沉默,那就是两家结仇了。 是以,公孙玉瑶略一沉吟,缓缓说道:“叶庄主既如此说,我也不好再隐瞒。云绫实则已经痊愈,为她疗伤之人昨夜便已离开,我亦不知其去向。” “哦?”叶淮狐疑地看了公孙玉瑶一眼,说道:“若叶某没有记错的话,令徒所受之伤乃是内伤,竟能一夜痊愈?” 公孙玉瑶知道叶淮不信,若非亲眼所见,只怕她自己也不会信。 是以,对叶淮充满怀疑的话语,公孙玉瑶也不恼,看着对方说道:“我亦知道这不合常理,但那人修为我看不透。说句大不孝的话,只怕我的父亲来了,也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叶淮瞳孔一缩,本能地不信,但公孙玉瑶拿她父亲说事,却又不得不让叶淮相信。 于是,叶淮叹了口气,抱拳道:“方才叶某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孙楼主见谅。” 公孙玉瑶并未放在心上,臻首轻摇,笑道:“我知叶庄主是担心所至,岂有怪罪之理?” 闻言,叶淮暗暗舒了口气,他委实不愿开罪公孙玉瑶,倒不是怕她,而是不愿与公孙家不睦罢了。 此事就此揭过,二人都未再提起,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江湖见闻,就这样下了鹿门山。 不过,叶知秋所中之毒,却令叶淮忧心不已,是以一路他都愁眉不展。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眸中闪动精光,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第72章 演武再启 鹿门山后山,密林。 “严邵光那个蠢货,他也不想想被玉麟卫带走的人,何时能囫囵着出来的!他自己死便死了,还将我带来的人手尽皆折了进去!” 尚从义压抑着声音,一掌拍在了身旁的大树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在他身前不远处还站着一名华服男子,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此时闻得尚从义的低喝,语带凉薄地说道:“原先我就不同意你们贸然出手,若非你苦苦相逼,我也不会将卢煜派给你们。如今卢煜折了,十数年之功丧于你手,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向尊主解释吧。” 闻言,尚从义看向男子,低声喝道:“你这是全推给我了?你若有把握能胜得过那公孙云绫,我又何须如此!” “我若不胜,那是我的过失,自会去向尊主请罪,还用不着你来替我操心。” 男子轻哼一声,又道:“如今你孤身一人,留在此地又有何用?我看啊,你还是早些离去为好。告辞!” 说罢,男子脚下一动,飞身掠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当中。 尚从义眼睁睁看着男子离去,并未出声阻拦。 待其走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哼!孤身一人又如何,你以为只有你陈进之有后手吗?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们且走着瞧。” ----------------- 三日后,演武大会如期开启。 一早,云绫便随公孙玉瑶到了会场,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演武开始。 “师父,师伯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哩,怎的又见不着人了?” 公孙玉瑶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你管那么多作甚,顾好眼前之事即可。” 闻言,云绫缩了缩脖子,悄声嘀咕道:“唉,我这命苦的,用的时候拉走,不用的时候就被扔在一边,还不许多问哩……” 公孙玉瑶自然听见了,却没有去理会,知道云绫这是等得无聊了,想说话而已。 见状,云绫顿时撅起了嘴巴,沉默下去。 不多时,云绫就又忍不住了,出声问道:“师父,叶知秋重伤卧床,那他那个名额怎么办哩?” 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淡淡回道:“按以往惯例,中途退赛之人,其名额会由三大圣地的弟子顶替。” 云绫秀眉微蹙,轻哼一声:“怎的不是第一轮的人顶替哩,哼!” 公孙玉瑶睨了云绫一眼,说道:“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哪有那许多为什么。再者,三大圣地底蕴深厚,门中多的是天资出众之辈。你当为何演武大会分作两轮?还不是要给江湖其他各派一个出头的机会。” 闻言,云绫眉头并未舒解,反而皱得更紧了。 见此,公孙玉瑶摇头轻笑一声,又道:“演武大会来了这么多人,第一轮你可见过多少后天境中品的?也就五大派能多那么几个罢了。不是谁都如你一般,天资纵横,小小年纪便能有后天境上品修为的。” 说到此处,公孙玉瑶伸手抚了抚云绫的脑袋,接着说道:“三大圣地中,似你这般的虽然也不多,但绝不是没有,而这就是他们的底蕴所在。” 云绫猛地转头看向师父,轻声说道:“师父是说第二轮我能遇上同境界的对手了?” 公孙玉瑶点了点头,肯定道:“自然。似北凉那等塞外之地都能出一个宇文韬,以三大圣地的底蕴,如何不能有几个后天境上品的天骄呢?” 闻言,云绫眼神一亮,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委实是参加演武大会以来,也就宇文韬给了她一些压力,其余数战云绫或是速胜,或是轻松,全无正在与人争夺的感觉。 若是第二轮能多遇上几个宇文韬那样的对手,她还是很有兴致与他们较量较量的。 待日头完全升起,范明承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一起出现在了主位上,这也预示着第二轮就要开始了。 而在他们身后,则鱼贯而出三十名年轻人,有僧有道也有儒,个个精神抖擞,气势鼎盛,坐到了主位下首提前备好的休息区里。 果然,三人坐下不久,严师果再次站上了高台,朗声宣布第二轮的规则。 第二轮除了云绫等十人外,三大圣地也各自派出了十名弟子出战,合计四十人。 因着叶知秋重伤退赛,他的名额由本届大会的主办方澄心书斋派人顶替,故而澄心书斋这次有十一人出战。 第二轮不再设立十座擂台,只保留了中央最大的擂台,四十人轮番登擂,捉对比试,胜者晋级。 待决出前五后,今日的比试便结束了。 明日,前五名会轮番交手,依胜场数决出最终名次。 “接下来,将抽取第一场的演武名单,请诸位听仔细了,稍后将依次登擂!” 严师果最后宣布了一句,旋即看向主位的范明承三人。 三人笑容满满地走上高台,在他们身前摆放着一只大木盒,里面则是写有此次参加演武之人名字的绸布。 三人对视一眼,最终由范明承这个主人家第一个抽取。 只见他将手伸进木盒顶端的开口,自其中取出一块绸布,打开后先是向着会场展示一圈,这才自己看过,朗声道:“澄心书斋,贺瑾!” 念罢,他将绸布放到一边,自有门人将这张绸布取走,挂在高台下方悬挂的一块锦缎之上公诸于众。 随后,如法炮制,依次由慧能禅师和玄清散人上前抽取。 不多时,第一场的演武名单便全部公示出来。 云绫一直全神贯注听着,当她被抽取出来时,心中一动,看向那锦缎。 见自己的名字被挂在一个叫作“王胤之”的名字旁边,她顿时明了,这就是她第一场的对手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王胤之是澄心书斋的弟子。 她转头看向自家师父,问道:“师父,你知道这个王胤之不?”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回道:“未曾听闻。一会儿登擂,你需谨慎一些,不可仗着修为便轻视了对手。” 云绫自是点头应下,眼神不自觉望向三大圣地弟子休息的地方。 不多时,第一场开始了。 率先登擂演武的是澄心书斋程不疑与三清观天明子。 上来便是三大圣地内斗,属实令观战者热情高涨,江湖各派都想看看三大圣地这一代的佼佼者们有多少成色。 云绫对此倒没有多少期待,只因这二人一动手,她便看出了他们的修为,只有后天境中品。 不自觉地,云绫眼睛盯着擂台,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虽然云绫不看好,但对于普遍都只有后天境下品的观战者而言,这也是一场难得的演武了,何况还能欣赏到三大圣地的功法武技。 ----------------- 另一边,汉中地界。 玄天尊此刻正在山林中狼狈逃窜,只见他嘴角带血,一手抚胸,脚下却是不敢有半分停留。 倏的,玄天尊脚步一顿,满眼惊骇地看着前方。 十步之外,空间波动,一道人影自其中徐步走出,正是傅恒! “你到底是何人?”玄天尊厉声喝问。 玄天尊离开襄阳后,本以为暂时是安全的,不曾想不过一日追兵就到了,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有父亲留下的神器,自是不惧的,还想如对付安可那般,来个故技重施。 然而,这次他却失算了。 这个男人面对神器爆炸,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道金色光芒便将爆炸整个包裹起来,随即消失无形。 见状,玄天尊心知不敌,转身便逃。 这一逃就是三日。 男人似乎有意戏耍于他,数次明明有机会拿下他,却眼睁睁看着他逃走。 对此,玄天尊既是羞恼,又是庆幸。 面对玄天尊的喝问,傅恒嘴角一扬,嗤笑一声,回道:“这几日我也玩够了,告诉你也无妨!傅恒,这个名字可熟悉啊?” 闻言,玄天尊身躯一震,失声道:“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个嘛,你跟我们回去,自然就知道了。” “你们?” 玄天尊正疑惑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阵动静。 他转头看去,正见安可带着张威徐步走来,在他十步之外站定。 “安可?原来是你!你这么快就好了?!” 玄天尊满眼不可置信,那被父亲唤作离子炸弹的神器,威能如何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安可怎么可能几日功夫就跟没事人一样。 安可闻言嗤笑一声,说道:“哼!我们的能力岂是你能揣度的?上回要不是大意了,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 旋即,安可看向傅恒,又道:“你也玩儿够了,这次你不许插手,老娘要亲手收拾他!” 闻言,傅恒微笑着点头,示意请便。 虽然明知不是对手,但被这么看轻还是令玄天尊心中羞恼。 是以,当安可向他走来时,他陡然暴喝一声,抢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周身真气激荡,衣袍无风而动,身形疾速冲向安可,探出手掌上散发着阵阵炽热气息。 见此,安可面露讥讽,脚下站定,左手抬起,五指一张,瞬间一道赤色法阵在她面前绽放。 法阵之上符文繁复,竖立半空,玄天尊一掌轰上去,却是纹丝不动。 不顾玄天尊如何惊诧,安可面色一肃,脚下踏出一步,顿时虚空中浮现数道赤色锁链,将玄天尊绑了个严严实实。 那锁链如同具有灵性一般,玄天尊越是挣扎,束缚得便越紧。 最后,玄天尊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彻底地动弹不得了。 见此,傅恒拍了拍手掌,笑道:“不错,这次学乖了,知道先建立防御,再动手拿人了。” 闻言,安可轻哼一声,将手一挥,玄天尊便缓缓浮上半空,飘到了她身边。 【玄天尊,管理外第35世界居民,其父为非法滞留人员,父子二人于纪元历1260年8月13日被时空管理中心正式通缉!】 【目标确认逮捕!逮捕人,时空调查局第8行动队中尉,安可!】 【任务简报已生成,请问是否上报时空调查局?】 “上报!” 安可应了一声,旋即不再管后续的流程,带着张威径直走进了傅恒开启的空间通道中。 华光一闪,四人顿时消失无踪。 第73章 圣地天骄 鹿门山,演武大会现场。 云绫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她上场了。 早已跃跃欲试的她与公孙玉瑶说了一声,便径直自高墙跃出,身似流云,飘落擂台。 另一边,他的对手王胤之也不露怯,纵身而下,稳稳落在云绫身前十步开外,可见身法不弱。 云绫此时才看清自己的对手。 王胤之,十七八岁年纪,身着儒衫,手持宝剑,相貌只算得上眉清目秀,不过他那一身儒雅之气倒是引人瞩目。 与此同时,王胤之也在打量着云绫。 只见其十五六岁年纪,一张鹅蛋脸尚且稚气未脱,一袭白衣衬得肌肤更见白里透红,手持三尺青峰端地英姿勃勃,微微一笑,嘴角显出两处梨涡,又教人觉着有些俏皮。 如此女子,王胤之一颗心不自禁地怦怦直跳,耳根一阵发热。 倒不是他有什么龌龊心思,全然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学生王胤之,见过公孙姑娘!” 王胤之拱手一礼,声音清亮,透着股书生气。 闻言,云绫抱拳还礼,旋即拔剑在手,道了声“请!” 说话间,二人持剑对峙,皆在默默提升自己的气势,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高墙之上,各派弟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擂台上的紧张气氛,一瞬间安静了下去,都在默默关注着接下来的动向。 倏的,云绫率先动了。 只见她手持凤鸣剑,脚下一动,身形疾速突进,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残影。 如此速度,震惊得各派弟子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王胤之同样瞳孔一缩,不待云绫近身,率先刺出手中长剑,真气流转之下,刹时间舞出一片剑光,意欲隔绝云绫的突击。 见状,云绫迅速变招,脚下一点,登时腾空而起,自斜上方激发一道剑气,直冲王胤之而去。 云绫此前的表现,王胤之是知晓的,是以对她能够真气外放激发剑气并不觉意外。 不待剑气临身,王胤之手腕一转,同样挥出一道剑气,向着云绫疾射而去。 “轰隆”一声,两道剑气于半空中撞在一处,顿时气浪翻腾。 见状,身在半空的云绫心下一震,迅疾翻身后撤,躲过迎面而来的余波,落在十数步外。 王胤之在挥出剑气之时便已后撤,倒是未被气浪余波影响。 一时间,会场之内寂静无声。 “又是后天境上品?!” 不知谁人失声喊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高墙之上惊呼声不断,各派弟子皆是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擂台上,云绫面露愉悦,俏声道:“原来你也是后天境上品哩,我怎的看不出你的真气波动来?” 闻言,王胤之微微一愣,旋即收起架势,拱手道:“澄心书斋以圣人之言养浩然正气傍身,其虽与真气相似,却也略有不同。” 云绫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重新摆开了架势,道:“继续!” 见此,王胤之也不含糊,抬起长剑遥指云绫。 俄而,云绫脚下一点,再次发动了攻势。 只见凤鸣剑在其手中化作幢幢剑影,上下左右,铺天盖地罩向王胤之。 见状,王胤之深吸一口气,旋即持剑主动迎了上去,手中长剑点出朵朵剑花,与云绫缠斗起来。 一时间,擂台之上剑光四溢,气浪翻腾,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二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闪转腾挪,施展诸般绝技。 各派弟子身在高墙之上,看得是如痴如醉,一时间竟无人发出声响,俱是被二人所使精妙剑法所震撼。 二人斗了不知多少回合,皆是有些气喘,在一次对剑之后,纷纷后撤调整。 真气运转周身,将一身疲惫扫去,同时修复对方入侵真气所造成的损伤。 “你这剑法好生了得,可有什么讲究哩?”云绫微喘着气,俏声问道。 “《君子剑》,以浩然正气驱使,行堂堂正正之道。” 王胤之一边默默调息,一边回应着,并无半分遮掩之意。 闻言,云绫想了想方才的比试,这《君子剑》的确是堂堂正正,攻得堂堂正正,守亦堂堂正正,予人正气凛然之感,偏生还不露什么破绽。 想罢,云绫略一颔首,本着礼尚往来,于是回道:“我所学乃是明玉剑诀,虚实相生,动静相合,剑势连绵不绝,你可小心哩!” 话音落下,调整完毕的云绫脚下一动,一个箭步欺身近前。 只见凤鸣剑连连刺出,与先前却是不同。 此番一剑刺出,虚实不定,所攻之处似东实西,如上却下,剑光闪动,已然攻至面门。 果真如其所言,虚实相生,动静相合。 王胤之见此,匆忙举剑格挡,“叮当”数声,竟是将云绫的攻势尽数化于无形。 一击不中,云绫也不气馁,手腕一转,凤鸣剑瞬时化作幢幢剑影,左右东西,层层叠叠,作势便要将王胤之罩入其中。 危急之下,王胤之清喝一声,长剑不守反攻,直刺云绫持剑之手。 却是他看破云绫破绽,诸般剑影皆是以云绫握剑之手为中心,此番正是围魏救赵,攻敌必救之所。 “来得好!” 云绫轻喝,脚下一转,漫天剑影顿消,避过王胤之长剑的同时,又于回身之际递出一剑。 这一剑如贯日长虹,似缓实疾,直取王胤之咽喉要害。 王胤之回剑不及,只得脚下一点,身形疾退,脑袋后仰,如此躲避。 见此,云绫一声清喝,如影随形,剑锋不离其咽喉三寸。 眼见难以躲避,王胤之疾退之时,抬手将剑一横,挡在身前。 “当”的一声,凤鸣剑点在剑身之上,其上含而不发的真气瞬间喷涌而出,震得王胤之翻身倒飞出去。 云绫一朝得势,紧追之际,抬手便是数枚钢针射出,一前一后两道攻势瞬息便到。 身在半空,王胤之强扭腰身调整身形,一剑挥出,将袭来的钢针尽数荡开。 面对紧随而来的一剑,他再一个翻身,径直向擂台落去,险之又险地避过。 云绫落地之后,脚下一动,身形化出残影,疾攻立足未稳的王胤之。 后者失了先手,只得步步防御,努力寻求云绫招式转换间的破绽。 一时间,云绫竟完全压制住了王胤之。 见此,身在高墙观战的公孙玉瑶不禁微微颔首,面露欣慰之色,暗道这一趟出来云绫的成长可谓肉眼可见。 而身在主位的三位大能,此时也在悄声议论着。 “范大家,老道没记错的话,这王胤之可是你的弟子?如此年纪能入后天境上品,着实难得啊。” 玄清散人一边询问,一边感叹。 慧能禅师闻声也看向一旁的范明承,静待他说话。 范明承抚了抚胡须,唇角含笑,谦虚道:“胤之的确天资出众,不过比他强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话虽如此说,但他面上的欣慰之色却做不得假,显然也是看重王胤之的。 见状,玄清散人嘿嘿一笑,说道:“就是有些可惜,第一场就遇上了公孙云绫。看情形,似乎还是这小姑娘更占上风啊。” 闻言,范明承神色一僵,顿时笑不出来了。 抽签结果出来时范明承就在暗暗嘀咕,怎么第一场就让这俩人遇上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输了他都心疼。 然而规则就是规则,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云绫已经是他的学生,也算半个澄心书斋弟子,就当是同门较技了。 此时被玄清散人点破,他也只得沉默以对。 就在各方议论之时,擂台之上风云突变。 只见久攻不下的云绫心急之下露了一处破绽,被王胤之敏锐地抓住,旋即展开了反攻。 面对王胤之堂堂正正、剑势磅礴的剑招,一时间,云绫优势尽失,脚下连连后退。 好在,云绫稳住心神后,激荡真气,瞬间真气力场以其为中心显现出来,令王胤之攻势一顿。 就是这么一顿,让云绫成功转守为攻,手下一剑快过一剑,招招皆往王胤之要害攻去。 面对陡然出现的牵引之力,王胤之明显准备不足,被云绫愈发凌冽的攻势打得频频后退,不知不觉便退到了擂台边缘。 云绫见状,又见王胤之全力对抗着真气力场,眸子一转,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她清喝一声,连出数剑,封住王胤之上下左右各处退路,旋即猛地收回真气力场,同时侧身踢出一脚。 正全力对抗怪异斥力的王胤之只觉斥力顿消,一个不防,脚下趔趄,身形便向前倒,正撞上云绫踢出的一脚。 在外人看来,就好似王胤之故意去接的这一脚。 飞下擂台的间隙,王胤之看到了云绫好似小狐狸般的笑脸,一时有些发懵。 “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严师果适时地宣布了本场比试的结果。 云绫收剑入鞘,跳下擂台,拉起还在发懵的王胤之,笑道:“王师兄,承让哩!” 王胤之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输了,赶忙收剑入鞘,旋即后退一步,拱手道:“兵不厌诈,姑娘机智,王某拜服!” 说罢,他突然意识到云绫方才唤自己师兄,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云绫看在眼里,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随即在其耳旁悄声说道:“前些时日我拜了范夫子为师,你是书斋弟子,可不就是我师兄哩。” 闻言,王胤之先是一愣,旋即意识到范夫子所指何人,猛地站直了身子,轻声道:“真的?” 见云绫点头,王胤之赶忙整了整衣袍,拱手道:“师妹有礼!愚兄亦是范先生门下,如此你我果真还是同门了。” 云绫也未想到这王胤之竟是范明承门下,赶忙还礼。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眼见下一场就要开始了,这才各自返回自己的位置。 第74章 龙争虎斗 公孙玉瑶将云绫与王胤之的互动看在眼里,见她回来,于是问道:“与那王胤之都说些什么了?” 闻言,云绫放下送到嘴边的茶盏,轻声说道:“他不是澄心书斋弟子嘛,我想着之后要跟范夫子学习,就先认识认识哩。不曾想,他竟然是范夫子门下,这才多说了几句哩。”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未再多言。 她倒不反对云绫多结交些人,不过方才看见云绫在王胤之耳旁说话,姿势甚是亲近,而王胤之耳根子都发红了,这才有此一问。 到底年岁还小,需要多留意一些。 念及此,公孙玉瑶心中考虑着是不是该给云绫讲讲男女之防了,眼看着也十五六岁了。 公孙玉瑶这边想着,云绫却是自顾自地吃着糕点喝着茶,坐在位置上身子还不忘一晃一晃的,浑身都透着股俏皮气。 公孙玉瑶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旋即心中轻叹,暗道: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样。 演武仍在继续着,大半日过去,第一场终于全部结束。 云绫也总算见识到了三大圣地的底蕴。 一开始除了王胤之,三大圣地再无后天境上品修为者,云绫还道师父的话有些夸张了。 未曾想,之后又有数名后天境上品之人出现,可是令云绫吃了一惊。 而与云绫一同闯过第一轮的其余九人,则只有三人取胜。 宇文韬的对手是一名静禅寺僧人,后天境中品修为,这自然难不倒他,顺利晋级。 陈进之好运的对上了一名同样后天境中品的三清观道士,以一招险胜。 令人意外的是孟韶华,对上了澄心书斋弟子,对方有着后天境上品修为,但孟韶华凭着一股子狠劲,险之又险地胜出半招。 代价则是她受了一身伤,接下来只怕很难再前进一步了。 另一个令人意外的则是高世光,或许是因为此前的伤势没有痊愈,对上同是后天境中品修为的对手时,他出招明显不及第一轮时迅猛,最终惜败,令不少人为之扼腕。 净释、宋谦、习尚武兄弟则尽皆止步第一场。 第一场战罢,严师果宣布第二场即刻开始,半点休整时间也不留。 率先登上擂台的是澄心书斋弟子贺瑾,有着后天境中品修为。 他的对手则是静禅寺弟子见空,同样是后天境中品修为,以掌法见长。 二人互相见礼毕,随即开始了比试。 贺瑾用剑,见空出掌,一时间各展本领,斗得是旗鼓相当。 拆过三十余招,贺瑾率先发难,手中长剑挥出道道剑光,攻向见空周身大穴。 见空见状,不急不缓,于剑光之中窥见破绽,一个箭步突到近前,一双肉掌分别拍向贺瑾手腕和胸膛。 贺瑾变招不及,竭力躲闪,虽避过了胸前一掌,手腕却是未能幸免。 一声闷哼,贺瑾长剑脱手,不待反应,见空已化掌为爪制住了他的咽喉。 片刻后,见空主动收手,后退一步,略一躬身,说道:“施主,承让!” 贺瑾拱手还礼,旋即拾起长剑,主动走下擂台,面上平静无波,似乎并未将胜负放在心上。 云绫见了,不禁出声道:“师父,这澄心书斋的弟子都这般大气哩。” 闻言,公孙玉瑶轻声道:“澄心书斋弟子的未来不在江湖,而在朝堂。心无城府,喜怒形于色,在朝堂上可走不远。” 云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来不及深想,新的演武又到了。 登擂的是三清观天明子,后天境上品修为,在上一场轻松击败后天境中品的程不疑。 他的对手同样是三清观弟子,唤作天玄子,后天境中品修为。 有了孟韶华的例子在前,各派弟子也不认为天玄子毫无机会,纷纷翘首以待一场大战。 然而,局势发展却让众人失望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师出同门而太过熟悉,二人交手不过二十余招,天玄子便败下阵来。 二人一番见礼后,联袂回了高墙之上,着实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不过,接下来的比试再次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宇文韬对阵三清观天湘子。 二人同是后天境上品修为,是今日第二场后天境上品之间的较量,如何能不教众人期待。 擂台上,天湘子持剑而立,率先见礼,随即打量起宇文韬来。 宇文韬不以为忤,双手抱臂,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任由对方打量。 少顷,天湘子作了一揖,淡淡道:“宇文居士修为虽与小道相仿,然则根基未稳,只怕不是小道的对手。” 闻言,宇文韬神色一凝,沉声道:“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 话音刚落,宇文韬便一声怒喝,拔刀在手,周身气势全然放开,如同出笼的猛虎,将要择人而噬。 天湘子却面色不改,依旧平静如水,周身气息平稳,仿佛丝毫未受宇文韬的影响。 见此,宇文韬不再试探,悍然发动了攻势。 待到近前,宇文韬双手紧握虎头刀,当头便向天湘子劈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威势赫赫,大有将对手一刀两断之势。 面对当头之刀,天湘子却不急不缓,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剑光,迎上虎头刀刀锋。 只见剑光如同一轮圆月,似缓实疾,“当”的一声磕在刀锋之上。 接触的刹那,天湘子脚下一动,身形转动之际,诡异地将虎头刀拨到了身侧,旋即探出一掌拍向宇文韬。 此时宇文韬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自己的劲道牵引出去,像极了云绫的真气力场。 未待他多想,天湘子肉掌又到。 此时,宇文韬来不及回刀,又因双手握刀而中门大开。 无法,他只得强扭腰身,借着前冲的余力旋身躲避,与天湘子擦身而过。 一击不中,天湘子并未追击,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缓缓回身的宇文韬。 天湘子一番动作,云绫尽皆看在眼里,陡然想起了明玉剑诀中似乎也有类似的剑招,不过她很少使用。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使出直接、迅捷的剑招对敌。 未曾想,看似缓慢的招式,却能达到如同真气力场那般的奇效。 念及此,云绫不由转头看向自家师父,说道:“师父,咱家明玉剑诀好像也有类似的招数哩。” 闻言,公孙玉瑶稍作思索,便已明了云绫想说什么。 只见她略一颔首,轻声说道:“明玉剑诀九剑二十七式各有妙用,以快打慢,以柔克刚,皆在其内。你呀,不可再偏废了。” 云绫闻言,不由想起了在雒阳遭遇刘筠光之时,她便是使出了以柔克刚的后三剑,方才克制住大开大合的刘筠光。 于是,云绫一脸沉思地点了点头。 此时,擂台上的宇文韬已经被天湘子所压制,无论他如何出刀,总会被天湘子将劲道引向别处,令他难受得直想吐血。 只见他暴喝一声,猛地抽身退开,厉声道:“你使的是何剑法,如此诡异!可敢与某真刀真枪地战上一场?” 闻言,天湘子面露笑意,淡淡道:“阴阳相生,刚柔相济,小道的剑法如何便诡异了?还请居士莫要妄言。” 说罢,天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宇文韬,笑意不减。 宇文韬自是明白这等道理,不过是有力难使,这才出言激一激对方罢了。 见天湘子不受激,宇文韬也无法,只得鼓足真气,再度攻上前去。 天湘子仍旧不急不缓,面色平静,丝毫不受宇文韬愈发凌冽的攻势影响,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一将袭来的劲道化解。 二人拆过近五十余招,期间宇文韬数度抓住时机挥出刀气攻击,依旧被天湘子轻易化解。 直到此时,宇文韬根基不稳的缺陷暴露无遗。 此刻他面色通红,气喘不止,只觉手中的虎头刀重逾千斤,挥动起来愈发困难。 反观天湘子,依旧气定神闲,唯有额间隐隐有些汗迹。 眼见宇文韬后继乏力,守了一整场的天湘子陡然神色一凝,手中长剑剑势一转,出招迅疾如风。 此等转变,令宇文韬猝不及防,堪堪抵挡不过十招,便败下阵来。 落败之后,宇文韬愣愣地看着被打落的虎头刀,久久没有起身。 见状,天湘子收剑入鞘,旋即作了一揖,淡淡道:“胜败乃是常事,居士不必如此介怀。若居士能好好巩固根基,小道只怕绝非居士的对手。” 说罢,天湘子潇洒地纵身回到高墙之上。 宇文韬则起身拾起虎头刀,面色恢复平静,心中不知想着些什么。 云绫看了整场,将天湘子的从容不迫深深记下,心中再度思索起明玉剑诀后三剑来。 倏的,云绫冷不防被公孙玉瑶推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是她该登擂了。 见此,云绫取过凤鸣剑,飞身上了擂台,她的对手已在等着她了。 见性,静禅寺弟子,后天境上品修为,擅使一条镔铁长棍。 云绫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接连两场都是同境界的对手。 一番见礼,云绫持剑在手,气机锁定对手,默默运转周身真气。 见性则以长棍杵地,手捏佛礼,低眉顺目,让人只觉亲近和善。 会场内外此时一片寂静,委实是云绫一直以来表现都太过出众,令观战之人不知不觉便对她报以了最高的期待,唯恐此时出声会影响到她。 片刻后,云绫美眸一凝,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清风,忽左忽右,化出数道残影,迅速接近见性。 待到近前,见性猛地双眼一瞪,怒喝一声,面露凶恶,好似瞬间化作了怒目金刚,令人不寒而栗。 抬脚一踢,镔铁长棍瞬间撩起,与凤鸣剑撞在一处。 顿时擂台上传出一声嗡鸣,气浪翻涌而起,烟尘将二人身形遮掩了个严实。 如此情景,令各派弟子无不倒抽一口凉气,伸长脖子张望着,却如何也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第75章 如火如荼 擂台上,烟尘未散,在一瞬的安静之后,陡然响起急促的金鸣之声,隐隐闪现火花。 倏的,一声轰鸣,气浪震荡,烟尘尽散。 只见云绫持剑而立,见性横棍在前,各站一边,遥遥对峙。 二人周身真气激荡,眼中尽是战意,气机牢牢锁定对手所在,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俄而,见性将棍一扫,脚下一点,身形猛然突进,激起一路烟尘。 云绫见此,手腕一翻,凤鸣剑抖出朵朵剑花,主动迎击上去。 眨眼间,二人交手二十余合,金鸣之声大振,修为稍低之人只觉耳膜阵痛,不禁捂耳观战。 久战无功,云绫自知力道不及见性,再如此迅猛对攻下去,只怕未必占得便宜。 正当云绫暗暗思忖对策之际,天湘子的身影陡然浮上心头。 她不禁暗暗气恼,前一刻还在告诫自己不可偏废,怎的上了擂台又忘却了。 念及此,云绫一剑架开攻来的镔铁棍,默默调整呼吸,心境渐渐平和下来。 旋即,她剑势陡然一缓,不再似乎先前那般急攻猛进,只拿双眼紧盯见性动作,待其出招方才应变。 见性却是不顾,仍作疯魔之状,将一条镔铁棍舞得虎虎生风,便是坚固如青石台面,磕着一下也得留下一处小坑来。 眼见铁棍带着劲风扫来,云绫手腕一转,凤鸣剑自侧面贴了上去,瞬间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 好在她早有准备,手上力道一收一放,手腕翻转之间,凤鸣剑自侧下划了个半圆,绕至铁棍侧上,眨眼便将棍上的劲道悉数化解。 未待见性反应,云绫就势沿着棍身将凤鸣剑一扫,作势便要切去见性手指。 冲势难遏的见性变招不及,只得弃了镔铁棍,翻身躲避,与云绫错身而过,在其身后十步之外站定。 云绫却是手腕再翻,凤鸣在棍尾一压,铁棍瞬间改变势头,顺着力道插入云绫身侧的青石台面之中。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观战之人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本还是势均力敌,怎的一个照面见性便被缴了械? 众人之中,唯有最熟悉明玉剑诀的公孙玉瑶看出了门道,面露欣慰,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看得分明,方才云绫所使正是明玉剑诀中以柔克刚的后三剑之一,绕指柔。 这一剑关键便在那个“绕”字上,管你多少力道攻来,我只一绕便可悉数化解,再借势而为,或攻或守,皆出于我。 见性此刻也是心头大骇,转身一脸戒备地看着云绫。 其所修棍法以刚猛见长,而云绫自演武大会以来,同样以出招迅疾、攻势凌冽示人。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见性自忖使棍的自己更占优势,这才上来便与云绫展开了迅猛对攻。 未曾想,云绫还有一手以柔克刚的本领,见性不防之下,吃了一记大亏。 见对手满脸戒备地摆开了拳法架势,云绫也不想占他便宜,当即凤鸣一挑,将铁棍还了回去。 见性接住铁棍,微微一愣,旋即冲着云绫颔首示意,再度发起了攻势。 见性并不准备改变战法,他最擅长的本就是棍法,实在没有舍长取短的道理。 在他看来,方才只是自己无有防备,这才着了道,以柔克刚虽妙,却也有一力降十会之说,到底还是修为的比拼。 然而,见性却再次失算了。 云绫平素虽然玩性重,练功却是从未躲懒,是以一套明玉剑诀练得极为扎实。 此番出岛她连番恶战,方才又受了天湘子启发,这明玉剑诀后三剑在她手中使来,端地是得心应手。 “秋水依”借力打力,“绕指柔”化劲反击,“美人迟”以静制动。 此三剑一一使来,任凭见性棍法如何刚猛,攻势如何迅疾,始终奈何不得云绫。 反倒是云绫,化解攻势之际,频频寻机反攻。 如此一来,擂台之上虽然看似见性攻势不断,实则云绫已经稳稳掌控了局面。 “见性败矣。” 玄清散人捻着胡须,不无感叹地说道。 一旁的慧能禅师并未因见性是本门弟子而有所偏袒,闻言略一颔首,赞同此议。 果然,玄清散人话音刚落,云绫再次施展绕指柔轻松化解见性攻势,旋即一式蓄力良久的三叠浪拍在后者肩头。 刚猛掌力之下,饶是见性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也是吃受不住,倒飞出去,重重跌下了擂台。 这一式三叠浪,再次震惊观战之人。 “这是,公孙家的《碧波掌》,三叠浪?” 玄清散人轻呼一声,委实没料到云绫如此年纪,不单剑法出众,连掌法也是不弱。 三叠浪作为《碧波掌》的杀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的,天资、勤奋缺一不可。 说来,这三叠浪当初在对阵尚从义时,云绫便已使过。 不过,那时云绫有意留手,是以不少人都忽略了那一掌的不凡之处,只当云绫以修为胜出。 今日对上后天境上品的见性,云绫却是使出了八分力,这才被瞧出了端倪。 此时,见性已经捂着肩头起身,单手打了个佛礼,旋即转身回了高墙。 云绫原本还想关心对方伤势如何,毕竟三叠浪的掌力可是不轻,不过见人已走了,她也只得作罢。 回到位置上,云绫笑盈盈地看向自家师父,问道:“师父,方才我表现如何?” 闻言,公孙玉瑶略一颔首,欣慰地说道:“不错!总算不再是一味猛打猛冲。日后对敌亦当如此,灵活多变,才不会受制于人。” 云绫自是连连点头应下,旋即笑盈盈地看起了接下来的演武。 此刻擂台之上两道人影正在激战,分别是澄心书斋钟进和静禅寺见明。 见明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而钟进修为只在后天境中品,加之相比之下澄心书斋委实不擅战斗,是以这一场并未僵持多久。 二人交手不过三十来招,钟进便败下阵来。 接下来要登擂的是嵩阳剑派孟韶华,她的对手则是上一场击败习尚武的静禅寺弟子见心。 孟韶华在上一场硬撼后天境上品,惹得自己一身是伤,虽然她很想登擂,可惜嵩阳剑派带队长老说什么也不同意。 在严师果再三确认后,最终宣布孟韶华退赛,见心不战而胜。 话音落下,孟韶华虽然眼圈泛红,却死死地忍住没有让泪水落下。 她并不怨怼带队长老的决定,以她这起身都费力的状态,便是登擂只怕也撑不过三两招,只是不甘心罢了。 因着是前十中唯二的女孩子,云绫对孟韶华还是颇有好感的。 此时见她难受,云绫忍不住起身凑到她身边,轻声道:“莫伤心哩,这个给你!” 说着,云绫递了几块糕点过去,都是她这些日子觉得最好吃的糕点,皆用锦帕包裹放在怀中,以便随时享用。 见云绫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孟韶华不禁轻笑出声,道了声谢,接过糕点小口吃了起来。 云绫见她破涕为笑,这才露出灿烂的笑脸,俏声道:“嘿嘿,那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玩儿去。” 说罢,云绫小跑着回了座位,坐定之后不忘冲着望来的孟韶华眨眨眼睛,甚是俏皮。 孟韶华见了,面露笑意,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演武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三大圣地弟子轮番上阵,诸般精妙招式一一展露,教各派弟子看得大呼过瘾。 不知不觉,第二场便到了尾声。 随着陈进之再次有惊无险地击败对手,严师果宣布了晋级前十的人选。 分别是:明玉楼公孙云绫,三清观天明子、天湘子、天冲子,静禅寺见心、见明、见空,澄心书斋王元进、黄云扬以及天鹰帮陈进之。 其中,除天冲子、见空、黄云扬、陈进之外,剩余六人皆是后天境上品修为。 正当云绫再次感叹三大圣地底蕴深厚之时,严师果宣布了第三场的开始,当真是一点休整时间也无。 率先登擂的仍是见空,而他的对手则是天明子。 见空修为本就不及,上一场又与贺瑾斗了近四十回合,相比轻松取胜的天明子而言,他的消耗无疑更大。 是以,这一场见空并未抵挡多久,堪堪二十余合便败下阵来。 紧接着便是云绫了,她这场对上了后天境中品的天冲子。 起初,云绫也不敢大意,打起全副精神与之交手。 十招之后,云绫发现自己委实小心过头了,这天冲子无论招式还是真气,尽皆不占优势。 是以,云绫一道剑气激发而出,便将天冲子逼入了绝境。 最终,不过十三招而已,云绫便坐回了高墙之上,可谓轻松。 锁定前五,随后的演武云绫便有些兴致缺缺了,若非想着多多了解明日的对手,只怕她此刻已经神思不属了。 天湘子险胜见明一招,这是第三场唯一修为相当的一对,二人直斗了近二百回合方才分出胜负,属实令观战之人大呼过瘾。 见心以后天境上品修为战胜黄云扬,倒是不出众人意料。 最后一场,陈进之对阵后天境上品的王进元,众人原本以为这一对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然而,当云绫被周围的惊呼声惊醒时,陡然发现陈进之竟然压制住了王进元。 见此情形,云绫顿时一愣,转头看向自家师父,失声道:“师父,这陈进之又使他那手段了?” 公孙玉瑶此时正看着擂台,眉头微蹙,闻言也不言语,只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见此,云绫不禁再次看向擂台之上,暗道:便是澄心书斋不擅战斗,但这王元进到底也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这也能着了道? 云绫正想着,擂台上已分出了胜负。 陈进之出人意料地以大优势击败了王进元,惹得高墙之上一阵惊呼。 随着王元进败阵,澄心书斋十一人已然全军覆没,好在他们本就意不在江湖,是以范明承也不甚在意。 结果已定,范明承起身站上高台,宣布了今日演武结束。 随后各派自是分头下山去了,一路上仍有不少人对陈进之此人议论纷纷。 孟韶华走时,特意到云绫跟前再次道谢,二女倒也相谈甚欢。 第76章 轮番大战 入夜,鹿门山后山。 “你说什么?!尊主失踪了?!” 陈进之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满脸震惊之色。 “尊主召见,我等了两日也未见尊主现身。最后,我循着尊主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踪到汉中地界,便彻底失了尊主的踪迹。” 说话之人声音低沉沙哑,全无半分人气儿,正是当日截杀杨元泰的张旷。 他奉命追查云阳宝藏,一路暗中跟着公孙安世一行去了岭南,今日才返回中原。 得到召唤,他匆忙去见玄天尊,最后却扑了个空,心知大事不妙,只得来寻陈进之询问。 “不可能!尊主神功盖世,除了那五大宗师之外,谁人还能威胁得到尊主?” 陈进之震惊过后,自是不信的,玄天尊的强大可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教他如何能信? “尊主召见,何时如此过?” 张旷的话让陈进之一时语塞,场面就此沉寂下来,二人皆未再有言语。 半晌,陈进之回过神来,问道:“你来寻我是?” “尊主曾有命,若有朝一日他突然失踪,便让我等尊奉少主,继续完成圣门大业!” 说罢,张旷看了一眼陈进之,接着又道:“少主如今身在北方,云阳宝藏一时又无消息,我左思右想,不若先来助你成事,也好为少主添一助力。” 闻言,陈进之略一沉吟,方才说道:“如此也好。我虽有后手,却始终无有把握能胜得过那公孙云绫,你可有法子助我?” 张旷嗤笑一声,随即在陈进之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令陈进之眼前一亮。 末了,只见陈进之将一块木牌交到张旷手中,二人对视一眼,略一颔首,随即各自隐入山林之中。 ----------------- 翌日,演武大会准时开始。 “第一战,明玉楼公孙云绫对阵静禅寺见心!” 随着严师果话音落下,云绫起身便要登擂,却陡然闻得身后传来一声“加油!” 她转头看去,不是孟韶华还能是谁? 见此,云绫眨了眨眼,递过去一个势在必得的眼神,这才纵身而下,稳稳落在擂台之上。 见心此刻已然在擂台之上等候,见云绫来了,当即口宣佛号,上前见礼。 云绫抱拳还了一礼,俏声道:“请了!” 二人旋即拉开架势,便要动手。 见心所用同样是一条镔铁棍,云绫不禁在心中将他与见性比较。 相较之下,见心身子略显单薄,气势也不似见性那般凶恶,是以云绫私心里揣测见心或许走的是灵巧的路子。 待交上手,云绫便知自己所料不差。 只见镔铁棍在见心手中仿若没有重量,随着见心手腕颤动,棍头点出朵朵棍花,虚虚实实,迷人双眼。 云绫见状,并未急于出手,脚下频频后撤,与见心拉开距离。 待到见心紧追而来,棍影露出瞬时破绽之时,云绫陡然真气一转,抬手挥出一道剑气,直取见心中门。 云绫一直隐而不发,是以这道剑气来得突然,瞬息之间便突破了镔铁棍的防御。 见心瞳孔一缩,匆忙变招应对,剑气轰在镔铁棍上,震得他身形疾退,双脚在青石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一朝得势,云绫当即脚踏流云步,凤鸣剑如影随形,直取见心要害而去。 见此,见心稳住心神,双手用劲,将镔铁棍舞出一片棍影,护住己身,不予云绫半分近身机会。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面对密不透风的棍影,云绫一时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施展开流云身法,围着见心伺机而动。 一时间,擂台上频频响起金鸣之声,二人剑来棍往,倒也斗得有来有回。 拆过三十余招,见心一个不慎露了破绽。 云绫岂肯放过,催动真气荡开镔铁棍,旋即唰唰唰连出数剑,剑花朵朵,仿若落英缤纷,虚虚实实之间,直攻见心各处大穴。 这一剑正是明玉剑诀第三剑,姹紫嫣红! 剑势看似不急,但剑尖覆盖极广,虚实相合,除非对手以修为硬接硬架,否则极难躲避。 见心此刻便是如此,本就因镔铁棍被荡开而中门大开,眼前又是道道剑影,顿时失了方寸。 有心想躲,却发现三面皆是剑影,唯独身后尚有空间。 不及多想,见心抽身疾退,同时双手持棍,左手稳定,右手运劲,棍头划出一个个圆圈,抵挡云绫的追击。 孰料,云绫要的就是见心后撤。 只见她脚步一顿,并不追击,瞅准见心方位,清喝一声,剑气脱手而出。 剑气好似划破空间,激起烟尘无数,疾速杀向见心之所在。 见心瞳孔一缩,大喝一声,鼓起全身真气挥棍抵挡,一声轰鸣,本就在后撤的他再度向后滑去。 他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又一道剑气已然近身。 心下大骇之际,顾不得多想,他只得再次挥棍抵挡,又退数步。 如此再三,不知不觉见心竟已退到了擂台边缘而不自知。 他后撤以来,云绫剑气不断,真真是剑气纵横,令他始终无法站稳脚跟,只得以全副心神应对剑气攻击。 云绫却一直留心着对手的站位,眼见其站上边缘,不禁唇角一扬,鼓足真气再次激发一道剑气攻去。 “轰”的一声,见心虽然抵挡下来,却不防脚下一个踏空,身形陡然向后倒去。 他刚要腰腹发力站回擂台,云绫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早已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一掌正中见心肩头。 见心闷哼一声,瞬间跌落擂台,就此败阵。 “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待严师果宣布了结果,高墙之上顿时响起阵阵喝彩声,其中尤以孟韶华最为激动,将手拢在嘴边,不断为云绫喝彩。 云绫跳下擂台,与起身的见心互相见礼,旋即各回高墙,等待着下一场的开始。 “公孙妹妹,你太厉害了,那剑气使得,凌冽迅疾,可叫那见心和尚吃苦头了!” 云绫刚刚回到高墙之上,孟韶华不知何时已跳到了身边,一通夸赞脱口而出。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挽住孟韶华臂膀便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二女便站在那儿自顾自地说说笑笑,好一阵方才各回各位。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虽疑惑云绫何时与那嵩阳剑派的女弟子关系如此要好,却也没有多问。 往常云绫待在岛上,除了她几位师姐,便只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岛民还能玩耍到一处去,如今能多交上几个朋友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是一场内战,天明子与天湘子联袂登上擂台。 或许是师出同门,他们并未过多试探,上手皆是杀招,令得观战之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唯恐他二人一个不慎便要血溅当场。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师出同门,二人对彼此皆太过熟悉,是以斗过五十余招后,仍是难解难分。 云绫看得仔细,每有精彩之处,少不得要拍手喝彩,纯纯一个看客模样,一点不见争夺魁首的紧张情绪。 一旁公孙玉瑶看在眼里,也不知该说她心思单纯,还是心性沉稳好。 最终,天湘子棋高一着,抓出天明子一处不太明显的破绽猛攻,胜了一阵。 二人去后,作为五人之中修为最低的陈进之最后登擂,而他的对手正是云绫。 云绫一直觉得陈进之颇为怪异,看似修为只在后天境中品,擂台之上每每总是先败而后胜,尤其是他那不明出处的扰人心神之法令云绫如芒在背。 就在云绫将要登擂之际,孟韶华却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在云绫耳旁悄声道:“莫要多看他的眼睛,有古怪。”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笑道:“姐姐放心,看我如何收拾他哩!” 说罢,她纵身一跃,便上了擂台。 擂台之上,二人见礼毕,旋即拉开架势各自防备。 这还是云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陈进之,不免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陈进之二十上下年纪,模样倒是周正俊朗,那一双眼睛生的尤为好看,清亮深邃有如深潭,只是眼神之中不时闪动精芒,似乎随时都在算计着什么,这让云绫极为不喜。 见云绫并未拔剑,陈进之一声轻喝,率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其脚下一蹬,转瞬间突进至云绫身前,双手成爪冲着云绫肩头穴位抓去,指尖劲风冽冽,显然使出了十分力道。 然而,在外人眼中看着凌厉的攻势,在云绫看来,瞬间便有了数种破解之法,毫无威胁可言。 劲风临身之际,云绫脚下一转,身形犹如一道清风,自陈进之身侧滑过,同时递出一掌正中其腰腹,将之震飞出去。 错身而过时,云绫鼻尖隐约闻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香气。 站定之后,她心中不免腹诽道:一个大男人,身上怎的还带香气? 哪知,脑海中突然传来玲珑示警的声音。 【快闭气,别去闻那味道!检测数据显示那味道有问题!】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赶忙运转周身真气游遍全身,果然在经脉中发现了些许极难察觉的异常。 好在方才只在错身而过之际闻到一点,玲珑发现得也是及时,些许毒素眨眼便被清除了干净。 看着再次攻上前来的陈进之,云绫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虽不知此前陈进之是否也是如此取胜的,但光凭他暗中用毒,便足以让云绫将之划入坏人的行列里。 一声剑吟,凤鸣出鞘,云绫此刻不再留手,出招迅疾如风,招招皆往陈进之要害招呼。 眼见于此,陈进之瞳孔一缩,匆忙收回险些被划伤的双手,抽身疾退,暂避锋芒。 然而满怀怒气的云绫怎会轻易让他脱身,脚下一点,身形疾进,如影随形,凤鸣剑锋芒不离陈进之周身。 当此危急之际,陈进之再顾不得其他,陡然暴喝一声,周身气势瞬间暴涨,抬手一记鹰爪挥出,威势竟如同要划破眼前空间一般。 云绫翻身避过,落在十步之外,惊疑不定地看着陈进之。 “真气外放!你是后天境上品?!” 第77章 生死相争 “真气外放!你是后天境上品?!” 云绫惊疑不定地看着陈进之,满脸不可思议。 陈进之冷笑一声,淡淡道:“本想留待最后,到底还是被你逼了出来。公孙云绫,你果然是我此番最大的敌手。” 如此变故,令得观战之人也是惊诧不已,皆未想到陈进之竟然能隐藏修为至此时。 莫说旁人,便是天鹰帮自己人也不知陈进之何时突破的后天境上品,此时也在满脸不可置信地交头接耳着。 天鹰帮帮主乃是江湖人称“铁爪无情”的陈天鹰,此刻也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次子。 擂台之上,陈进之眼神阴鸷地看着云绫,面上却是带着笑意。 云绫看着这样的陈进之,心中只觉其更加惹人厌了。 一声清喝,云绫脚下一点,身形几乎化作流光,身后拖出一道残影,瞬息之间攻至近前,一剑直取陈进之面门。 陈进之神色一凝,侧身躲过,旋即手呈鹰爪,一爪攻向云绫手腕,一爪抓向云绫咽喉,真气加持之下,可谓杀气腾腾。 见状,云绫脚下一顿,止住身形,手腕翻转之际,一道寒光乍现,不单避过锁喉一爪,凤鸣剑更是改刺为削,封住另一爪。 好在陈进之见机极快,迅速变招,这才保住了一条手臂。 二人你来我往,闪转腾挪,擂台之上一时间剑光四溢、爪影幢幢,真气激荡,气浪滔天。 剑吟声,破空声,爆鸣声,一时诸般声响响彻会场,震得各派弟子无不心惊。 主位之上,玄清散人抚须皱眉,轻声道:“这陈进之倒是本事不凡,一对鹰爪竟丝毫不怵宝剑锋芒。” 闻言,正全副心神关注云绫的范明承并未接话,倒是鲜少说话的慧能禅师宣了声佛号,说道:“老衲观之,此子所修功法不似陈天鹰一脉,当真怪哉。” “哦?摩诃院钻研天下功法,还有你这摩诃院首座看不出门道的?” 玄清散人转头看向慧能禅师,眼中满是调笑。 “天下功法何其之多,摩诃院亦不过是研究门人弟子遭遇过的功法武技罢了,哪里都能认得。” 慧能禅师口宣佛号,淡淡辩解一句。 闻言,玄清散人轻笑一声,倒也未再深究下去。 说话间,擂台之上已然焦灼。 云绫与陈进之拆过三十余招,俱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就在二人错身之际,云绫不经意间瞥见了陈进之的眼睛,顿觉脑子一顿,心神不宁。 她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撇过眼去,脚下一点,身形疾退,正好避过陈进之凶狠的一爪。 亏得她一直有着防备,这才没有着了道,得以迅速做出应对。 可惜,玲珑要帮她抵挡陈进之身上那股莫名香气,否则倒也不必怕陈进之那扰人心神之法。 云绫暗暗防备之际,陈进之也是眉头紧皱。 他已察觉到云绫是有意不看他的眼睛,交手至今,唯有方才那一次让他得了手。 未曾想,云绫转瞬便清醒过来,迅速后撤拉开距离,让他一击落空。 另外,陈进之也在疑惑,云绫似乎也没有受到自己身上香气的影响。 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清楚自己身上那香气是何物的。 天香膏,看名字似乎是女儿家装扮之物,实则却是玄天宫一味阴损的毒物。 此毒取西域九种毒花汁液调制而成,淡淡幽香,若有若无,可令人在不经意间经脉受损,此时动用真气必然重伤不支。 虽不致命,却正适合陈进之于此时对付云绫。 只消云绫中了此毒,陈进之便有十成的把握夺下此次演武大会魁首之位。 这也正是张旷助他成事的法子。 他却不知,云绫有着玲珑辅助,天香膏虽然阴损,却也难逃玲珑的探测,早早便被防了下来。 说了这么多,实则也不过数息之间。 云绫稳定心神之后,不敢再去看陈进之的眼睛,只盯着他的双肩与双手,倒是未曾留意到对方神情的异样。 只见她身子一晃,脚踏流云步,手持凤鸣剑,瞬间攻至近前。 陈进之顾不得想天香膏为何失效,运起一对鹰爪再次与云绫战在一处。 二人相斗近五十合,消耗皆是不小。 陈进之见迟迟拿不下云绫,不由心头大恨,暗道若非是在演武大会上,令他不敢施展全部功法,这一战定然不会如此焦灼。 是的,陈进之至今仍是以家传功法应战,丝毫不敢显露玄天宫半分底细。 未曾想,就是陈进之这一分神,让云绫抓住了机会。 只见云绫眼神一凝,真气瞬间灌入凤鸣剑中,剑身之上陡然生出一股黏力来。 旋即,剑势一转,出剑忽快忽慢,点、刺、撩、挑,招招不离陈进之穴位所在,出招之际姿态曼妙,好似舞蹈,令人炫目。 这正是明玉剑诀第四剑,美人弄萧! 这一剑诀使来,招式俊逸花哨,看似剑舞,实则虚实之中藏有妙用。 以黏力牵制,剑剑不离对手要穴,一击得手,便可轻易制敌。 此时,陈进之鹰爪击在凤鸣剑上,瞬间为黏力所牵制,轻易抽不回手去。 待他发现时,云绫已经手腕一抖,剑尖划过一个满月,精准地点在其巨阙穴,带出一抹嫣红。 巨阙穴被封,陈进之只觉一阵心悸,呼吸不畅,登时抚胸连连倒退。 念及这是演武,一击得手,云绫并未紧追上前,而是持剑斜指地面,默默观察着对手的状况。 这还是云绫在演武大会上首次以剑伤人,终究还是有所顾忌的。 数息过后,陈进之猛地抬头,脸色极为难看地瞪着云绫。 见此,云绫心知他冲不开穴位,于是出声道:“既冲不开封穴,还不快快认输,更待何时?” 闻言,陈进之默然不语,只拿阴鸷的眼神盯着云绫猛瞧。 云绫秀眉微蹙,正要再次出声,却闻陈进之陡然一声长啸,周身真气顿时翻腾激荡,炸开一道气浪来。 见状,云绫心下一惊,翻身向后避让。 落地之后,不待她站稳脚跟,脑海中陡然传来玲珑的示警。 【快躲!】 不及多想,云绫就地一个翻滚,再去看时,原先站立处已然被轰出一个大坑来。 陈进之此时便站在坑中,一脸阴郁地盯着云绫不放。 “玲珑,什么情况哩?!” 【你看他双手。】 闻言,云绫定睛看去,却见陈进之双掌之上灼浪翻腾,隐隐有着红光流动。 【眼熟不?】 云绫不由颔首,心中回道:“跟那玄天尊好像。” 【他修习的是《玄阳宝典》!不过,看样子应该只是残本,气息极不稳定。你要小心!】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嘀咕道:“这人果然有问题,这是给逼急了哩!” 她与玲珑说了这么多,实则不过数息而已。 陈进之已经跃出大坑,凌空一掌向云绫拍来,那如有实质的热浪,熏得云绫俏脸微红。 云绫轻哼一声,催动周身真气,全力施展出真气力场牵制对手,同时抬手挥出一道剑气攻袭而去。 哪知陈进之面对剑气,竟不躲不闪,一道赤红掌影拍出,正与剑气撞个满怀。 “轰隆”一声,擂台之上气浪翻腾,烟尘四起! 倏的,自烟尘中冲出两道人影,一边快速腾挪,一边频频对招。 一时间,两道身影迅疾如电,剑气掌影纵横捭阖,所过之处气浪激荡、烟尘不绝! 二人皆使出了全力,招招皆不留手,如此下去只怕必要分出个生死才能罢手。 见此光景,不单观战之人尽皆噤声,连范明承也脸色大变,站上了高台,随时准备出手制止。 而公孙玉瑶那儿,早在陈进之突变之际便已站在了高墙边,凤眸一瞬不瞬地紧盯擂台变化,心中只觉陈进之此时施展的功法颇为眼熟。 待陈进之赤红掌影出手,那灼热的气息,让公孙玉瑶陡然想起了使云绫重伤的那道灼热真气。 难道是他? 公孙玉瑶不敢确定,按公孙弘的说法,伤人者乃是宗师,而陈进之此时虽然战力大涨,却也仍在后天境上品之列。 是以,公孙玉瑶顾忌场合,在无实证的情况下,也只得做好随时救人的准备。 “公孙楼主,云绫她没问题吧?” 孟韶华不知何时站到了公孙玉瑶身侧,盯着擂台满是紧张地问道。 公孙玉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妨。” 闻言,孟韶华心安少许。 就在此时,擂台之上陡然传出一声轰鸣,吸引了众人目光。 只见云绫周身真气激荡,青丝飞舞,额间隐现一朵火焰状印记,连她的双眼仿佛都染上了些许赤红。 挥剑之际,剑身之上灼气翻腾,逼得陈进之不敢近身。 “你怎么?!”陈进之躲过一击,惊诧出声。 云绫却仿若未闻,方才她眉心紫府当中陡然涌出一股炽热气息,瞬息游遍全身,使得真气也沾染了一缕炽热。 此时陈进之的动作在她眼中如同老妪打拳,轻易便能看破其出招的破绽, 云绫反手一剑激发剑气,剑气隐隐泛着赤色光芒,疾速袭向陈进之。 陈进之不敢硬撼,轰出一道掌影,一面脚下连连后退。 未曾想,剑气竟直接破开掌影,去势不减,骇得陈进之只得翻身向一侧躲避,剑气直直轰在其身后高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未待他站稳身形,云绫已一个箭步欺身近前,抬手便是一记姹紫嫣红,舞出剑花朵朵。 一时间,陈进之只觉四面八方皆是寒光,当真是避无可避,只得运起全身真气轰出一掌,直取云绫面门,以迫其变招躲闪。 掌风临身,云绫却是剑势陡变,剑花不再,凤鸣化作一道长虹,径直将肉掌刺了个对穿,仍去势不减攻向陈进之胸膛。 “停手!” 眼看陈进之即将命丧当场,高台上传来了范明承的一声暴喝。 云绫本能地剑势一收,翻身退出十步开外,这才教陈进之捡回了一条性命。 第78章 图穷匕见 “演武较技,当点到为止!你二人岂可以性命相搏?” 范明承神色不虞,声音低沉,显然动了真火。 云绫有心揭露陈进之,然而玲珑却说她们并无实证,即便说陈进之修习《玄阳宝典》,在场也无人认得。 无奈,云绫只得收剑入鞘,瞥了一眼陈进之,抱拳冲范明承朗声喊道:“云绫知错哩!” 闻言,范明承神色稍霁,到底是自己小弟子,不忍苛责,也不管陈进之如何,径自宣布道:“本场,明玉楼公孙云绫胜!” 话落,他便一甩袖袍,转身回了主位安坐。 云绫瞪了陈进之一眼,轻哼一声,纵身回了高墙之上。 刚刚站稳,孟韶华便扶住了她,轻声说道:“方才当真凶险,还好你本事高强。” 云绫嘿嘿一笑,又与孟韶华说了几句悄悄话,哄着她回了自己座位。 旋即,云绫拉着公孙玉瑶坐好,在其耳旁说道:“师父,陈进之那厮是魔门的人哩。” 闻言,公孙玉瑶眉头一蹙,看向云绫,静待下文。 云绫也不耽搁,当即将陈进之真气与玄天尊同出一脉说了出来。 她亲身受过玄天尊的真气,自然最有发言权,此时说来,公孙玉瑶瞬间想到了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夜枭。 “你且好生休整,为师去去便回。” 说罢,公孙玉瑶起身离了高墙,去向未知。 另一头,陈进之回到天鹰帮地盘,自有人替他处理伤口。 好在云绫那一剑不曾伤其筋骨,只需止血包扎一番即可,倒也不影响接下来的比试。 陈进之坐在座位上,神色平静,丝毫没有面对云绫时那阴鸷的模样,对耳边的恭维声也仿若未闻。 他盯着坐在身前的陈天鹰,他的父亲,却始终不见陈天鹰看他一眼。 半晌,陈进之默默垂下了眉眼,眼中凶厉一闪而逝。 擂台上,此时正在比试的乃是天湘子与见心。 或许是方才范明承发怒的缘故,二人出招皆是点到即止,场面显得风平浪静。 斗过近百招,天湘子终究技高一筹,胜了这一场,二人见礼毕,齐齐回了高墙之上。 他们下场之后,陈进之默默起身越过了陈天鹰,缓步向擂台走去。 “进之,好好比。” 陈天鹰淡淡五个字,却教陈进之脚步一顿。 他侧头看去,只见陈天鹰神情平静地看着擂台,仿佛方才并不是他在说话。 陈进之没有回话,只略一颔首,纵身跃上擂台。 他的对手是三清观天明子。 此时公孙玉瑶已经回来,云绫见陈进之再度登擂,轻声对其说道:“师父,师伯和师公如何说哩?”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好好演武,旁的无需你操心。” 云绫嘟了嘟嘴,悄声嘀咕道:“不问就不问,哼!” 如此近的距离,这声嘀咕自然瞒不过公孙玉瑶,她神色淡淡地抿了口茶,并未说什么。 云绫觉着无趣,便也不再说话,只在心中与玲珑嘀咕起来。 “玲珑,你说师父他们准备何时拿下这陈进之哩?” 【玄天宫隐世已久,如今只怕没多少人认得出《玄阳宝典》来。若无实证,大抵只能演武大会结束之后找个由头悄悄拿下他了。】 云绫也觉在理,点了点头,兀自思索起来。 然而,玲珑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精神一振。 【你师父回来之后,我就探测到会场周围多了不少人的气息,其中就有你师伯的。】 “哪儿呢,我怎的没发现?我师公可来了?” 【他们分散在会场外围密林之中,你当然发现不了。至于你师公,他是宗师,我现在可发现不了他。】 “分散四周?多半是在埋伏。看来是防着陈进之狗急跳墙哩,我可还记着这次他们是冲着魁首来的。” 【有可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陈进之多半已与魁首之位无缘了。】 云绫啧啧两声,不由望向擂台。 此时陈进之正与天明子相斗,他也不再隐藏什么,一身修为尽数发挥出来,连《玄阳宝典》也丝毫不曾隐藏。 见此,云绫不禁嘀咕道:“哼,这是料定了在场没人认得,所以毫无顾忌了?” 一旁的公孙玉瑶听了,不由微微颔首,淡淡道:“他们避世近百年,无人识得也属正常。” 见师父接了话,云绫顿时来了兴致,凑到师父耳边悄声道:“师父,师伯他们可是埋伏在外,随时准备应对不测哩?” 闻言,公孙玉瑶瞥了云绫一眼,并不接话。 见此,云绫坐回位置,晃了晃身子,俏声道:“师父便是不说,我亦知道,嘿嘿!” “下一场就到你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莫去想些有的没的。” 公孙玉瑶淡淡说了一句,并未深究,云绫本就聪慧,能猜得出来她也不觉有何奇怪的。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正欲说些什么,玲珑却陡然发出了预警。 【闭气!】 不待玲珑多解释,云绫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正与陈进之身上那股香气一般无二。 “师父,快闭气!” 云绫急切出声,一边取出一粒解毒丹递了过去。 公孙玉瑶在云绫出声之际便已屏住呼吸,再一看云绫递来的解毒丹,心中顿时想到方才那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她并未多问,接过解毒丹便服了下去,旋即一把拉住起身的云绫,悄声道:“出了何事?” 闻言,云绫当即将擂台上陈进之用毒之事说了。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轻声道:“莫要打草惊蛇,一会儿只看旁人表现,我们装上一装。这毒方才为师试探过,并不致命。”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旋即按照吩咐坐了回去,只当无事发生,默默运起真气,暂且以内呼吸代替外呼吸。 俄而,她想起了新交的好姐妹孟韶华,不由转头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眸子一动,便明了她想说什么,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动作。 见此,云绫只得心中叹了口气,安心坐在原位,只拿一双凤眸留心着嵩阳剑派那边。 不多时,擂台上变故陡生。 只见天明子忽然脚下一个趔趄,竟直接栽倒在擂台之上,陈进之则毫不留情地一爪抓向其后心,作势便要取其性命。 如此变故,惹得高墙之上一阵惊呼。 作为主办方,范明承自然不能眼看着如此之事发生,当即出声喝止,一旁的玄清散人却已经纵身向擂台掠去。 然而,陈进之对喝止之声仿若未闻,一爪没入天明子后心,收手之时竟将天明子的一颗心整个抓了出来,登时鲜血迸流。 可怜天明子到死也未想到,不过一场演武,怎的就让他丢了性命。 见其如此残杀本门弟子,身在半空的玄清散人发出一声长啸,声音中透着股愤怒与悲痛。 陈天鹰震惊于次子的狠辣手段,眼看玄清散人就要出手,他腾地站起身来,飞身掠出,于半空中截住了对方。 二人对过一招,齐齐落在擂台之上。 陈天鹰将儿子挡在身后,抱拳道:“犬子一时失手,陈某不敢包庇!只请道长手下留情,饶他一命吧!” 陈天鹰虽是一帮之主,修为却卡在后天境上品多年,面对半步宗师也只能低声下气地替儿子讨饶。 玄清散人一脸悲愤,在他的身后是陆续赶到的三清观众弟子,尽皆对陈进之怒目而视。 “陈进之不顾江湖道义,于擂台之上悍然打杀本门弟子,贫道现在可以不杀他,但他必须随贫道回三清观听候观主发落!” 玄清散人此刻声色俱厉,话语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闻言,陈天鹰脸色一变,正欲说话,身后却响起了陈进之的笑声。 “哈哈哈~老道士,你若还在高墙之上坐着,或许还可多活一会儿,上了擂台可就生死难料了!” 众人看去,只见陈进之随手甩了甩手上的血污,满脸笑意。 三清观众弟子见陈进之非但不为杀人忏悔,反而还对玄清散人不敬,当即便要动手。 陈进之却好整以暇地笑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要不现在运气试试?” 闻言,众人脸色一变,有名弟子陡然吐出一口血来,直直栽倒下去,却是尝试运起真气所致! “你!你竟然使毒!” 玄清散人变了脸色,手指陈进之怒喝道。 陈天鹰也满脸震惊地转身看向陈进之,仿佛不再认识这个儿子一般。 陈进之却对此视而不见,笑道:“父亲,从小到大您的眼中就只有大兄。若非此番我有了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只怕您也不会说出那五个字吧?呵呵……” 闻言,陈天鹰脸色一变,旋即厉声道:“这也不是你如此不择手段的理由!长子承袭家业,自古如此,我看重你大兄有何不妥?为父平素待你难道差了?吃穿用度哪样少了你的?” 话音刚落,却见陈天鹰陡然面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近身的陈进之,出声道:“你……你这逆子……怎敢如此……” 陈进之嗤笑一声,在其耳旁轻声说道:“长子承袭家业是没错,不过有人教会孩儿,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去抢,如此方不失为大丈夫!父亲就安心的去吧,孩儿很快便会送大兄到您跟前尽孝的。” 说罢,陈进之再是一笑,深深插入陈天鹰胸膛的手猛地一抽,又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被他抓了出来。 陈天鹰痛嚎一声,仰面倒地,双目圆瞪,当真是死不瞑目。 先前陈进之借陈天鹰遮挡,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陈进之弑父之举,一时间尽皆震惊到无法出声。 半晌,会场内才响起各种惊呼、怒骂之声,皆是在对陈进之弑父之举口诛笔伐。 云绫同样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讷讷地转头看向师父,嘴唇翕动,到底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第79章 黄雀在后 陈进之辣手打杀天明子,随后又当众弑父,如此行径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而他却丝毫不惧众人的口诛笔伐,一脸笑意地站在擂台上环顾全场。 令众人不解的是,因天明子之死而冲上擂台的玄清散人与三清观众弟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不过,很快众人便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只见天鹰帮弟子终于从陈天鹰之死中醒悟过来,纷纷冲向擂台,想要质问陈进之为何如此。 然而,他们冲到半道,却纷纷吐血倒地,昏厥过去。 这一幕骇得各派弟子齐齐噤声。 此时,陈进之仰天一笑,朗声道:“尔等可千万莫要动用真气,否则便是如此下场!” 闻言,站上高台的范明承和慧能禅师齐齐一惊,暗自运气,却惊觉气血翻涌,不受控制,只得赶忙停下,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凝重之色。 “陈进之,你为何如此行事?”范明承上前一步质问出声。 “为何?说来尔等可得好好感谢公孙云绫了,若非是她,我又何须如此。” 说罢,陈进之看向明玉楼所在,接着说道:“若非此女,本届魁首便是我的了,大家自可以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走。可惜……既然我得不到,那便杀光尔等,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下,他不顾众人如何反应,仰天一声长啸,会场外顿时不知从何处冲出数百人,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些人个个目露精光,体格健硕,步履轻快,手持利刃,浑身透着股凶悍之气。 他们一闯入会场便纷纷登上高墙,向着各派杀去,全程无一人发出声响。 众人还不知出了何事,待看见这些不速之客如此行事,顿觉大事不妙。 有沉不住气的已然忘了陈进之的话,当即便动用真气想要反抗,结果自然是如同天鹰帮一众那般,吐血昏厥过去。 旁人一看,哪里还敢反抗,眼看便被这些人控制住。 范明承此时神色难看,厉声喝问道:“陈进之,为了个魁首之位,你竟想杀光此地的所有人?” 闻言,陈进之一边欣赏着各派弟子流露出的绝望,一边笑呵呵地回道:“本届魁首之位有多重要,旁人不知,您老还能不知?我既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范明承闻言身躯一震,失声道:“你怎会知晓这些?你究竟是何人?” 陈进之这次却并未答话,他瞥了一眼已经被众弟子护卫着退下擂台盘膝驱毒的玄清散人,哂笑一声,这才看向高墙。 他的人马已经控制住了高墙上的大半各派弟子,正向明玉楼方向而去。 他心中一直对先前云绫不受天香膏影响怀有疑虑,唯恐在云绫身上再出什么岔子。 此时,张旷大步流星地走到陈进之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瞧见手下人向着公孙玉瑶师徒过去。 “说来我还有一笔旧账未与公孙玉瑶清算呢,进之,这对师徒可能交给我处置?” 闻言,陈进之收回视线,转头问道:“你和她们有什么旧账?” “哼!我追查云阳宝藏,眼看线索就要到手,却被公孙兄妹坏了事,这公孙玉瑶还伤了我一臂。” 张旷说话之时,眼神阴鸷,似是欲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 对他的要求,陈进之沉吟片刻,说道:“公孙玉瑶可以交给你,那公孙云绫我要亲自处置。” 闻言,张旷看了他一眼,怪笑一声,回道:“行!今日你我就和这师徒俩好好清清旧账!” 说话间,手下人已经缚住公孙玉瑶和云绫,这让陈进之暗暗舒了口气。 见他如此,张旷不由好奇,问道:“怎么,看你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闻言,陈进之将先前擂台之上云绫似乎完全不受天香膏影响一事告诉了张旷。 张旷听后也是皱眉,却又一时想不出缘由,只得拍了拍陈进之肩膀,说道:“你看,这不是乖乖束手就擒了吗?或许先前只是真气激荡之下,吹散了天香膏的味道而已。” 要说云绫能抵抗天香膏之毒,张旷是不信的,这毒便是半步宗师也难以幸免,范明承、慧能、玄清等人便是明证。 陈进之眼看云绫束手就擒,也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虑,问道:“原先你只说以天香膏制住这些人,接下来是何打算?” 闻言,张旷桀桀一笑,回道:“公孙安世近日去向不明,尊主又曾遭遇公孙弘,想必这父子二人当是隐于暗处呢。既然夺取魁首的计划无法实现,那便以这些人为饵,若能将公孙父子留在这里,也不算白白谋划这一场。” 陈进之闻言身躯一震,旋即沉下脸色说道:“便是尊主也曾说过没有把握胜过公孙弘,我等何必弄险?要我说,这里大多是中原各派的精英弟子,不若直接都杀了,足可令中原各派一蹶不振!” 闻言,张旷当真思虑了起来,他的确没有把握留下公孙弘,宗师之威委实难测。 就在二人商量之时,包括范明承、慧能在内的各派弟子都已被押下了高墙,连带着先前昏厥过去的天鹰帮弟子一起,被集中在擂台下方席地而坐。 看着眼前那些对他怒目而视之人,陈进之完全没兴趣去理会,一双眼睛扫向了云绫。 此时,云绫正在公孙玉瑶身侧坐着,见陈进之看来,自是瞪了回去,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愤怒来。 方才那些人收缴她凤鸣剑时她便想发作,却被公孙玉瑶暗中拦下,这才想起要装作中毒的模样。 好在观察一圈,发现众人只是不能动用真气,面让倒没有什么虚弱的模样,这可就好办了。 瞪了一眼陈进之,见他又转头与身旁的阴鸷男人商量起什么来,云绫赶忙悄声问道:“师父,师伯他们何时来哩?这情况看着可不妙哩。” 闻言,公孙玉瑶并未说话,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便闭目养神起来。 此时,身在前排的范明承开口厉声喝问道:“陈进之!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朝廷和江湖各派一同追杀你吗?” 陈进之瞥了一眼范明承,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一旁的张旷却桀桀怪笑,幽幽道:“这有何妨?百年来,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 闻言,范明承好似想到了什么,身躯一震,失声道:“你们是魔门的人?!” 其余众人被范明承的话骇了一跳,纷纷看向陈进之二人。 陈进之与张旷闻言,对视一眼,旋即笑出了声,对范明承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状,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不少人直接开口唾骂起来,什么“妖人”“魔门余孽不得好死”之类的话语此起彼伏。 陈进之对这些话语充耳不闻,张旷却是轻蔑一笑,随手指了几个骂声最高的,自有手下人将人牵出一刀斩杀。 如此行径,令喝骂声顿消,众人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骂啊!怎么不骂了?桀桀桀……”张旷得意地看着噤声的众人,怪笑不止。 范明承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了公孙安世,于是转头寻找起公孙玉瑶。 见范明承望来,公孙玉瑶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令其安心了些许。 陈进之和张旷似乎商量出了结果,由陈进之下令将众人围在垓心,似乎是要斩尽杀绝。 不少人看到如此情景,不禁心如死灰,更有甚者竟向陈进之磕头乞活,自然也惹出了不少血性之人的痛骂。 云绫此刻却没有关心这些,她正焦急地询问玲珑公孙安世等人的位置。 【围过来了,最多十息便要动手,一会儿你可别留手。】 闻言,云绫暗舒了一口气,默默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求能以最佳状态出手。 云绫的变化自然也被公孙玉瑶注意到,她心中默算一番,公孙安世应当到了,虽然不知云绫为何好像事先知道一般,但不妨碍她也开始默默准备起来。 不多时,一批江湖小帮派的人被拉了出去,眼看就要被斩杀。 “放!” 危急之际,一声暴喝陡然自高墙上响起。 旋即,破空声大振,众人望去,只见高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排齐装整备的士卒,个个手持劲弓瞄着这边。 随着那声暴喝,一阵箭雨带着呼啸声掠过众人头顶,齐齐射向擂台上的陈、张二人。 二人各施手段,倒也不惧这些寻常弓箭。 但这却给了公孙玉瑶师徒机会。 只闻公孙玉瑶轻喝一声“动手!”,众人只看到师徒二人轻松震断绳索,各自向着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公孙玉瑶径直掠向擂台上的张旷与陈进之二人,云绫则向准备处决的贼人而去。 她们师徒动手的同时,一队数百人的精悍士卒闯入会场,冲着陈进之的一众手下便杀了过去。 “玉麟卫!” 张旷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再顾不上其他了,只因公孙玉瑶的凌冽攻势已经近在眼前。 曾在公孙玉瑶手里吃过亏的张旷不敢大意,全力应对着公孙玉瑶的攻势,陈进之则在一旁伺机而动,不时出手袭扰一番。 三人一时间在擂台上斗得难解难分。 云绫救下那些小帮派的弟子后,随手夺过一把长刀便杀向了其他贼人,虽不是她管用的长剑,却也能使得有模有样,刀下无一合之敌。 被缚的各派弟子则在自家师长的提醒下,趁着场面混乱向会场外遁去,会场门口已有一队精锐士卒把守,将他们一一接引出去。 不多时,会场内便只剩下了尚在厮杀的两帮人马。 第80章 尘埃落定 会场外,范明承见到了消失多日的公孙安世,当即上前说道:“公孙贤侄,在场之人皆中了未知之毒,一旦动用真气,立时便会真气失控冲击肺腑。你快快去帮玉瑶丫头她们,也不知她们如此强行动用真气,会否有事。” 范明承不知内情,自然以为公孙玉瑶与云绫二人是凭借《明玉剑典》玄妙,方能强行动用真气,唯恐师徒俩因此有个什么好歹。 闻言,公孙安世略一颔首,悄声道:“范大家放心,我父正在暗处,决计不会教她们有事。我这便进去,您老且先安抚好其他人等,莫让他们生出事端来。” 范明承闻得公孙弘在暗,这才放下心来,对公孙安世的安排他自是应允,旋即又催促着公孙安世动作快些。 待公孙安世带着人登上高墙,一眼便关注到了场上的局势。 不知何时,云绫已经杀上擂台截住了陈进之,将他逼下了擂台,以让公孙玉瑶能够专心对付张旷。 公孙玉瑶与张旷皆是半步宗师,要分个胜负可非短时间内的事。 是以,公孙安世更加关注云绫那里,见她徒手与陈进之交手,不由眉头一皱。 待看清云绫竟以碧波掌压制了对手,他这才松了眉头,同时暗暗点头,为云绫的实力感到欣慰。 “公孙云绫,你果然没事!” 陈进之见云绫状态鼎盛,不由厉声喝问。 云绫却不答话,轻哼一声,手上更是加急几分,一道道掌力如浪潮般袭向陈进之。 陈进之本就手上有伤,不久前又与云绫大战一场,此刻惟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奋力躲过云绫一掌,陈进之余光瞄向擂台,却见张旷也同样落了下风,被公孙玉瑶四处追赶,顿时心便凉了半截。 待看到手下已所剩无几,整颗心瞬间便凉透了。 自知今日事败,陈进之也不欲多留,一面应对云绫,一面暗暗思忖退路。 公孙弘这位宗师至今没有露面,定然是隐于暗处伺机而动,谨防有人逃脱。 念及此,陈进之眸光一动,再次避过云绫攻击后,高声喊道:“事败矣,撤!” 话音落下,他仅存的数十手下齐齐大喝一声,向着会场门前的玉麟卫冲杀过去,想要蹚出一条生路来。 陈进之则回手洒出一把粉末,旋即转身跟上一众手下的脚步。 早有经验的云绫一面飞身后撤,一面掩住口鼻谨防中毒,暗骂一声,眼睁睁看着陈进之遁去。 另一头,张旷见到陈进之的举动,顿时战意全无,同样抽身洒出一把粉末,转身便逃。 他却没有去与陈进之一路,在他看来大门处必然是防备最严的,以他半步宗师的修为越过高墙毫无难度,正可利用陈进之等人吸引注意。 是以,他趁公孙玉瑶尚未追来,直接腾身而起,欲要越过高墙脱身。 却不想,他刚刚踏上高墙,一股骇人的气息便锁定了他,令他汗毛倒竖,瞬间冷汗直冒。 “想走?问过老夫了吗?” 公孙弘不知何时已经负手站在高墙之上,正拦在张旷逃路上。 一见来人,张旷登时亡魂大冒,顾不得他想,转身便欲向陈进之处逃遁。 然而,公孙玉瑶已经紧追而至,一掌便拍在心神大乱的张旷胸膛。 瞬间,三叠浪骇人的掌力透体而出,张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直直摔下了下去,重重跌落在高墙之下。 他到死也未想到,他想利用陈进之脱身,陈进之也同样是如此想法,甚至早已将他算计进去。 只因在公孙弘现身拦住张旷之际,一直关注着的陈进之便已拐了个方向,舍弃一众手下从另一头跃上了高墙。 在打杀数名拦路兵卒后,他头也不回地逃遁而去。 云绫原本有机会截住陈进之,却被陈进之培养的死士拼死拦住了去路,眼睁睁看着陈进之翻出高墙而去,只得将一腔怒火尽皆发泄在其手下身上。 有了云绫加入,陈进之残存的手下很快便被彻底肃清,会场内外再无一个活着的贼人。 云绫环顾一周,寻到公孙玉瑶所在,脚下一点,身似流云,轻飘飘地落在了公孙玉瑶身侧。 “师父,那陈进之逃了哩!” 说完这句,她又转头看向公孙弘,嗔怪道:“师公,那陈进之逃了,您怎的不留下他哩?就您的修为,拦下他还不轻轻松松哩!” 话音刚落,公孙云瑶便出声呵斥道:“云绫,怎么跟师公说话的?” 闻言,云绫也知自己太着急,便要道歉。 公孙弘却呵呵一笑,抬手拦住,笑道:“玉瑶啊,你也莫怪这丫头了,她啊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闻言,公孙玉瑶睨了自家老父一眼,脸上难得有了一抹红晕。 云绫此刻却无心关注,见师公并未怪罪,于是嘿嘿一笑,俏声道:“师公,陈进之跑了哩!” “你这妮子,师公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看见了。莫急。” 公孙弘抚须轻笑,宽慰着云绫,只觉这丫头越看越像自家闺女小时候,同样的急性。 云绫见师公和师父都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眸子一转,顿时明了他们定然是在谋划着什么。 于是,她狐疑地在二人脸上一一看过,出声问道:“师公是故意放跑他的?” 闻言,公孙弘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看着云绫,笑而不语。 见此,云绫哪里还不明白,顿时便不说话了,反正用得上她的时候师公自然会吩咐的。 此时,安排好善后的公孙安世也走了过来,将凤鸣剑还给云绫后,开口道:“父亲,贼人包括那张旷在内,共计三百二十八人,尽数剿灭。玉麟卫伤亡一百余人。” 闻言,公孙弘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云绫,见其面露沉重,这才开口道:“你为兵部侍郎,将士们的一应抚恤安置皆照例执行,不可有误。” 公孙安世一口应下,旋即又问道:“父亲,想来本届演武大会已经无碍,只是那放走的陈进之……” 公孙弘自然明白儿子未尽之意,摆了摆手,说道:“当日那玄天尊言及北方战事,这陈进之既是他的安排,此间事败定然会想方设法联联络玄天尊。走一个陈进之不是什么大事,抓住玄天尊这个挑起战事的才是正经。” 公孙安世闻言,拱了拱手,当即表示探子已经撒出去,陈进之的行踪丢不了。 公孙弘对自己儿子自然是放心的,也没多问,转身带着一家子就去寻范明承了。 他们却是不知,玄天尊早已被傅恒带走,这一遭只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此时范明承等人已经被玉麟卫护送回澄心书斋安置,他们这些人的毒可都还没解,各派带队之人正在大堂议论纷纷,将个好好的清幽之地闹腾得不成样子。 公孙弘一行来时,看到的便是这闹腾的场面。 公孙弘轻咳一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有些只闻其名的还在疑惑这老者是谁。 好在,很快便有人为他们解惑了。 只见范明承、慧能禅师、玄清散人齐齐起身冲着公孙弘行了一礼,恭敬呼道:“见过燕国公!” 众人这才知晓,眼前这位老者便是天下五大宗师之一的公孙弘,于是齐齐起身恭敬行礼。 公孙弘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即带着公孙兄妹和云绫走向了上首主位。 待其坐定,公孙兄妹侍立左右,云绫则站在公孙玉瑶下首,一时间这一家子威势倒是颇足。 片刻,公孙弘出声道:“此次魔门重出江湖,光是暴露的便有嵩阳剑派严邵光和天鹰帮陈进之二人。诸位回去之后还当多加小心,仔细排查门中弟子,谨防再有魔门安插的眼线。” 说到此处,公孙弘特意看了一眼嵩阳剑派,至于天鹰帮,随着陈天鹰的死,只怕这个帮派就要渐渐没落了。 抬手止住想要辩解的嵩阳剑派带队长老,公孙弘又道:“至于诸位所中之毒,以老夫对魔门的了解结合诸位的症状,当是玄天宫所有的天香膏所致。此毒并不致命,只是短时间内不可动用真气,解之不难。诸位且安心,玉麟卫自会安排一一为诸位解毒。” 闻言,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齐齐拜谢。 公孙弘摆了摆手,又说起另一件事来。 他招手唤来云绫,拉着她看向众人,朗声道:“这妮子乃是老夫孙女,她的修为实力如何想必在座诸位当是清楚的。” 云绫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被介绍给这么多人,一时还有些羞赧,看着自家师公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她不明白,在座却有心思活络的,当即便有人出声道:“公孙姑娘修为高深,此番又救了各派不少弟子,依在下拙见,当为本届演武大会魁首!”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不少人附和。 公孙弘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止住众人话头,开口道:“好了好了!当然,老夫知道这不合规矩,不过今日出了这么多事,想来这演武大会也难继续。我这孙女呢,天资、修为皆属上乘,老夫没什么好忌讳的,这个魁首之位老夫以为她当得!诸位以为呢?” 话音落下,自有人出声附和。 公孙弘没有理会这些人,反而看向范明承、慧能禅师、玄清散人。 三人相视一眼,齐齐点头,最终范明承起身面向众人,朗声道:“公孙云绫参加演武以来,未尝一败,修为也达后天境上品,确实少有人及。老夫与慧能禅师、玄清散人皆属意其为本届魁首,在座可有异议?” 说罢,他看向天湘子和见心二人,只因他们二人正是与云绫争夺魁首之人。 天湘子和见心也明白,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出列表示并无异议。 就这样,云绫在全程稀里糊涂中成为了本届演武大会的魁首。 至于之后众人又说了些什么,她却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还在为这个决定而犯迷糊呢。 第81章 宝藏线索 鹿门镇,玉麟卫临时驻地。 议定云绫夺魁后,公孙弘便带着大队人马下了山,晕晕乎乎的云绫也在同孟韶华道别后一道走了。 此时,公孙弘、公孙安世、公孙玉瑶和云绫四人正在花园凉亭下闲谈。 “父亲,此番演武大会总算是有惊无险,儿子也可以好生歇息几日了。” 说话时,公孙安世一脸轻松,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 然而,他这话说完,却不见有人回应。 公孙弘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在花园里扑蝴蝶的少女,而公孙玉瑶则在垂眸思索着什么。 见状,公孙安世不解地唤了一声:“父亲?” “你当事情都结束了,就想歇着?” 公孙弘似乎很不满意儿子打扰他看孙女,眼神不豫地瞥了公孙安世一眼。 闻言,公孙安世先是轻咳一声,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道:“父亲是说北方的战事?那也用不着我们玉麟卫啊。” 公孙弘轻哼一声,觉得眼下的儿子似乎特别迟钝,开口道:“玄天尊挑起北方战事,又安排陈进之谋划演武大会魁首之位,那严邵光按云绫丫头所言应是浣花派的,你说我们还有什么事没做?” 公孙安世这才醒悟,北方战事不断,朝廷有意从本届演武大会中选才充实行伍,魔门这是把主意打到兵权上了。 念及此,他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捉拿玄天尊,还需天下大索魔门眼线。” 话音刚落,旁边一言不发的公孙玉瑶突然开口道:“还有云阳宝藏。” 闻言,公孙安世这才记起此事来,也不怪他忽略了,委实是不知有多少人打过云阳宝藏的主意,这么多年却无一人真正找到。 公孙弘对女儿的话点头表示赞同,旋即看了看儿子,那眼神似乎在说“看看你小妹,反应就是快!” 公孙安世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说道:“这云阳宝藏传了都多少年了,从未有人寻到过,这有何好担心的?” 公孙弘闻言轻哼一声,沉声道:“重点不是找不找得到,而是魔门正在找。” 闻言,公孙安世心头一紧,不禁与公孙玉瑶对视一眼。 是啊,重点是魔门正在寻找云阳宝藏,单看此次魔门的动作,也知那玄天尊所图甚大。 若是再被他找到云阳宝藏,从中得到皇极玺,那天下可就真要大乱了。 一时间,兄妹二人俱是神情一凝,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公孙弘盯着兀自玩耍的云绫,缓缓说道:“皇极玺,天下正统,太祖至宝。哼哼,那玄天尊还真是不知死活……” 半晌,公孙安世忽然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在了桌上,眼睛看向公孙弘。 公孙玉瑶一看,正是当日杨元泰交出来的木匣,不禁微微一愣。 自得到这木匣,念及事关云阳宝藏,虽不知其真假,却也一直由公孙安世贴身收着。 今日将之取出,公孙玉瑶心念一动便已明了兄长的打算。 公孙弘也注意到了这只木匣,看向公孙安世,眼中有着询问之意。 “父亲,这木匣就是儿子信上提到的那只,儿子一直未曾打开过,今日不若就由父亲亲自开启吧。” 公孙安世抱了抱拳,旋即将木匣推向公孙弘。 公孙弘垂眸思索一番,随即取过木匣,上下打量,见其并无机关,这才轻轻打开了木匣。 三人一同向内望去,只见木匣当中只有一块绢布,再无其它。 公孙弘眉头微皱,将绢布取出,随手又将木匣放下,这才展开绢布细看起来。 公孙兄妹虽然好奇,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父亲看完。 不多时,公孙弘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随手将绢布交给了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虽然不解父亲为何叹气,却也耐不住好奇,与公孙玉瑶一同看起了绢布上的内容。 这似乎只是一封普通的书信,内容并不算长,所记之事也只是一些寻常的交代,通篇看来似乎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绢布之上似乎并无奇特之处,父亲为何叹气啊?”公孙安世放下绢布,出声问道。 “你们看看右下角,可发现一处不显眼的印记?” 闻言,兄妹二人再次取过绢布细看,果真在右下角发现一处形似腾蛇的印记,若隐若现,极不起眼。 不待兄妹二人发问,公孙弘自顾自地说道:“这印记乃是当年十八侍从之一的岳丘所用,其子岳爽当年得云阳长公主看重,独领一军。不过,今上登基之后,岳爽便远遁而去,不知所踪。” 闻言,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又将绢布翻来覆去仔细查看。 半晌,公孙安世才放下绢布,迟疑道:“除了用绢布写信有些奇怪外,其余并无不妥啊,儿子委实看不出此物与云阳宝藏能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公孙玉瑶此时却心头一动,伸手取过绢布再次看了起来。 见状,公孙安世顿时噤声,唯恐惊扰到妹妹。 公孙弘亦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自家闺女,等着她的发现。 片刻后,公孙玉瑶放下绢布,淡淡道:“这信写给一个叫丁三郎的人,又有岳家的徽记,找到这个丁三郎,或许就能找到岳爽亦或岳家的后人。” 闻言,公孙弘嘴角一扬,颔首以示认同。 公孙安世却眉头紧皱,不自觉地说道:“姓丁,家中行三?天下姓丁之人何其多,这要从何找起啊?” 话音刚落,公孙弘便一巴掌扇在他后脑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今日怎的这般迟钝,真是不像话!” 公孙安世被扇得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公孙玉瑶,眼中尽是不解。 难得看见父亲教训兄长,公孙玉瑶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出声将玩得正欢的云绫唤到了身前。 在公孙安世不解的眼神下,公孙玉瑶将事情换了个说法问出来。 云绫摩挲着精致的下巴,略一思索,旋即说道:“师父要找的这人定然是与岳家相熟的,从岳家身上查起不就得了,这有何难哩?” 话音落下,公孙弘大笑出声,公孙玉瑶则揶揄地看了一眼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讪笑一声,没有说话,默默承受了所有伤害。 见气氛诡异,云绫秀眉微蹙,拿眼去瞧自家师父,还当自己方才哪里说得不对,闹了笑话。 见此,公孙玉瑶也未解释,道了句“去玩吧”,便打发了云绫。 云绫怀着满心不解,一步三回头地离了凉亭,不过她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自顾自地在花园中玩耍起来。 “如何,为父说你迟钝可有说错?” 看着兀自玩耍的云绫,公孙弘满眼皆是满意,不忘出言揶揄自家儿子。 公孙安世能说什么,只得一脸讪笑地抱了抱拳。 笑闹过后,公孙弘神色一正,看向公孙安世。 见此,公孙安世知道父亲是要安排正事了,随即坐直了身子,静待吩咐。 “安世,即刻发动玉麟卫追查岳家当年的关系,一定要将这个丁三郎找到!另外,陈进之那儿也不可松懈,一旦有玄天尊的消息,即时报与老夫!” 闻言,公孙安世抱拳应喏一声。 公孙弘旋即又看向公孙玉瑶,问道:“玉瑶,你之后是何打算,可要随老夫回长安看看?” 闻言,公孙玉瑶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淡淡道:“此间事了,女儿便回明玉岛了。” 公孙弘心中轻叹一声,知道自家闺女从小就有主意,也不打算多劝,同时也抬手止住了想要劝说两句的公孙安世,说道:“既你主意已定,老夫也不强求,只是你需记得终南山还有个老头子在惦记着你便好。” 公孙玉瑶难得有些伤感,微微颔首,淡淡道:“父亲若无要紧事,不若在鹿门镇多留几日,女儿也好陪陪父亲。” 公孙弘早已退居幕后,无事一身轻,闻言自是欢喜的,却又疑惑公孙玉瑶为何要在鹿门镇多留几日。 公孙玉瑶看出了父亲的疑惑,旋即解释了几句。 原来,当日叶淮为叶知秋向公孙玉瑶求医,那为云绫疗伤的医者虽是莫须有的,但公孙玉瑶还是想到了一人或许能为叶知秋解毒。 说来叶知秋也算是为了云绫才被追杀中毒的,公孙玉瑶便打算将人唤来试试。 于是,当夜她便通过家族渠道去了信,算算时日不久也该赶到了。 公孙安世听了一耳朵,妹妹虽未明说是谁,但他心中已有了成算,于是问道:“小妹是说云绛?” 闻言,公孙弘也来了兴趣,听名字便知道是女儿的徒弟了。 说来对于女儿的几个徒弟他也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如今也就认得云绫一个。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淡淡道:“云绛那丫头喜好钻研毒理,倒是荒废了武道。以她之能,即便不能让叶知秋痊愈,想来也可让其有所好转。” “钻研毒理?”公孙弘来了兴致,笑呵呵地说道:“好好个丫头,喜好倒是特别,也不怕那些个奇形怪状的毒物。” 闻言,公孙玉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自家几个弟子她也有一言难尽之处。 三人又闲聊一阵,他们也是难得有此机会能相聚一处说说话,是以一时便忘了时辰。 直到云绫实在受不住,嚷嚷着饿了,三人才惊觉天色已然黯淡下来。 公孙弘调笑云绫一句,忙吩咐公孙安世去准备晚饭,旋即领着公孙玉瑶和云绫向饭堂而去。 席间又说起了云绛,云绫这才知道五师姐要来襄阳,顿时乐开了。 看着活泼灵动的云绫,公孙弘心情格外舒畅,忍不住开了一坛陈酿,拉着公孙安世一道开怀畅饮起来。 饭后,忙碌一日的几人未再多聊,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82章 云绛到来 三日后,公孙玉瑶早早带着云绫去了鹿门镇外的码头,今日便是云绛达到的日子。 同行的,还有一早得到消息的叶淮,他试遍了所有的方法,始终无法令叶知秋痊愈。 当公孙玉瑶通知他说她的五弟子云绛精通毒理时,叶淮是有些不信的,但也只能暂时将希望放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身上了。 公孙弘到底是没有多留,于两日前随公孙安世一道走了,一同走的还有玉麟卫大队人马。 同一天,孟韶华也来向云绫辞行,她要回嵩山去了,临走前还邀请云绫得空去嵩山寻她。 云绫为此还闷闷不乐了两天,今日得知云绛来了,倒是一扫烦闷,此刻正一脸欢喜地张望着过往船只。 “师父,五师姐还有多久能到哩?” 看着日头渐高,来来往往商船不少,却始终未见云绛身影,这让云绫有些耐不住了。 对此,公孙玉瑶只当未闻,继续与叶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见师父不搭理自己,云绫只能烦闷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嘟着嘴兀自嘀咕些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艘瞧着极为普通的商船停靠在了码头,其上走下一清丽女子,约莫十七、八年纪,绿衫绿裙,行走间端庄大气,唇边一点美人痣更添一抹风情。 云绫一直留心着每一个下船之人,见了这女子,顿时笑靥如花,挥舞着小手,高声呼道:“五师姐,这里!” 云绛寻声望去,轻易便注意到了岸边那个欢快明艳的身影,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浅笑,快步走了过去。 云绫接到师姐,一头扑进后者怀里,好一通娇嗔,述说着思念之情。 云绛安慰了她几句,旋即领着她一同向公孙玉瑶走去。 “弟子云绛,见过师父!” 云绛盈盈一礼,声音清冽如同山泉,令人愉悦。 公孙玉瑶见云绛面有疲态,也知这一路赶来着实是难为她了,伸手将人扶起,旋即为她介绍一旁的叶淮。 云绛复又行了一礼,举止端庄周到,让旁人挑不出错处来。 叶淮看着眼前的女子,如何也无法将她与那些丑陋可怖的毒物联系在一起。 几人闲谈几句,叶淮心忧儿子,迟疑着开口道:“叶某知道云绛姑娘一路赶来必然辛苦,只是犬子的毒……” 闻言,云绛看向公孙玉瑶,见其微微颔首,于是回道:“救人如救火,云绛无碍,还是先去看看叶少庄主吧。只是云绛多是自学,若是无法,还请叶庄主勿怪。” 云绛声线轻柔,说话予人娓娓道来之感,端地让人极易生出好感来。 叶淮虽然怀疑她用毒的本事,却对这个姑娘第一印象极好,当即说道:“姑娘能千里赶来,叶某已是感激,怎会怪罪?我们这便走吧!” 说罢,叶淮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唤云绛赶来,为的便是救治叶知秋,此时自然不会拦着。 于是,一行四人骑上备好的快马,一路疾驰赶回了名剑山庄的驻地。 叶淮也不避讳,直接领着师徒三人进入后院,来到叶知秋的房间。 叶知秋虽然中毒,却并不妨碍他轻微的动作,此时他正斜靠在榻上翻阅着一本书籍。 见了来人,叶知秋先是恭喜了云绫夺得魁首之位,随即看向走到近前的云绛。 那一瞬,叶知秋只觉眼前的女子温柔端庄,委实不像终日摆弄毒物的人儿。 于是,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待云绛看向他时,他才惊觉有些失礼,慌忙移开了视线。 见云绛已经上手开始诊断,公孙玉瑶主动带着云绫去了院中暂歇,一旁自有叶淮作陪。 三人就透过开启的窗户,留心着房中的情况。 云绛诊过脉后,又仔细询问了叶知秋的实际感受,随后便在叶知秋身上左摸摸、右捏捏,神情很是专注。 叶知秋一时被弄得面色通红,一动不敢动,眼睛更是不敢去看云绛,唯恐被人误会为登徒子。 好半晌,云绛终于检查完了,随即就坐在榻边凝眉沉思起来。 此时二人靠得极近,叶知秋甚至能隐约闻到云绛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顿觉心如鹿撞,不禁向里靠了靠,离着云绛远了些,唯恐唐突佳人。 只是云绛凝眉沉思的模样,却教他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竟渐渐看得有些痴了。 院子里,云绫是个坐不住的,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凑到了窗前,正见叶知秋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师姐看。 她眸子一转,露出一抹笑意,旋即轻手轻脚地离了窗口,小跑着凑到公孙玉瑶耳边嘀咕起来。 公孙玉瑶听了,不着痕迹地看了叶淮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轻声说道:“行了,安生地坐着。” 闻言,云绫乖乖坐回位置,还不忘打量了叶淮一眼。 这一眼可没避着,让叶淮看了个正着,他狐疑地看看窗口,又看看云绫,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他忧心房中的情况,倒也没有深究,只当云绫是孩子心性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绛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 而同样看了云绛不知多久的叶知秋只觉心口再次被撞了一下,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不自觉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 正巧,此时云绛转头看了过来,正瞧见叶知秋满脸通红,顿时吓了一跳,还当后者是毒性发作了,赶忙再次上手检查起来。 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反倒令叶知秋脸色更红了。 嘱咐叶知秋好生休息,云绛起身出了房间,径直走向公孙玉瑶所在。 见此,叶淮腾地站起身来,出声问道:“云绛姑娘,犬子情况如何?” 闻言,云绛略作沉吟,缓缓说道:“叶少庄主所中之毒云绛此前虽未遇上过,不过以毒理而论,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需花费不短的时日。” “能解便好!” 叶淮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姑娘需用何种药材只管道来,叶某必当为姑娘准备妥当?” 云绛这次没有立刻接话,凝眉沉思了片刻,随即回到房中取来纸笔,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罗列出一整张纸的各种药材。 云绫心头估摸了一下,竟有七、八十种之多。 “我的乖乖,要用这么多种药哩!那叶知秋不就成药罐子了?” 话音刚落,她便迎来了师父凉凉的目光,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叶淮倒是无所谓,轻笑一声,说道:“只要秋儿能好,莫说就这些药材,便是再多上一倍,叶某也能想法弄来。” 云绛写好清单,交给一旁早已等待不及的叶淮,随即说道:“这些都是寻常的药材,不难搜寻,待叶庄主准备妥当,云绛再前来为叶少庄主驱毒。顺利的话,至多半年,叶少庄主便可痊愈。” “半年?”云绫忍不住惊呼出声。 叶淮也被这个时间吓了一跳,不禁出声询问具体细节。 云绛沉吟片刻,尽可能用他们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叶知秋所中之毒。 一番解释下来,叶淮与云绫对视一眼,旋即确定谁也没听明白。 不过有一点倒是清楚了,那就是叶知秋所中之毒极为难缠,毒素附着于经脉之中,只能以药性进行中和,再经由针灸之术刺激人体将毒素自然排出。 若是以真气强行驱毒,一个不好叶知秋便会修为尽毁,甚至直接丧命。 叶淮倒抽一口凉气,庆幸他在发现此毒难缠之后,没有强行为儿子驱毒,只是以雄厚真气将之封锁住,以免毒素蔓延开来。 此间暂且事了,叶淮亲自将师徒三人送回落脚的院落,这才返回吩咐一众门人搜罗药材。 回到自己的地盘,云绫欢快地拉着云绛回了自己房间。 姐妹二人盘腿坐在榻上,聊起了分别后的种种见闻,大多还是云绫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云绛只偶尔回应两句。 当云绫说起云绮和云绦在雁门关的情况,云绛也来了兴致,对那个可能成为她们姐夫的韩成章颇为好奇。 于是,云绫便将她从云绦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说给了云绛听。 姐妹二人就着已知的消息,开始各种想象韩成章其人。 ----------------- 襄阳城外一处农庄里,尚从义一脸戏谑地看着满身狼狈的陈进之。 他早在三日前就已得知陈进之事败,仅以孤身逃脱,连玄天宫的张旷都折在了鹿门山。 想起当日陈进之的话语,尚从义便忍不住想看他的笑话。 鹿门山虽距离襄阳不远,但陈进之唯恐被玉麟卫追踪,是以特地一路南下,做出一副逃亡岭南的假象,而后才秘密回到襄阳。 他也清楚尚从义定然会看他的好戏,他却只能听之任之。 玄天尊失踪,张旷死了,此刻他除了来寻尚从义,一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此时外面只怕都是玉麟卫的探子,他还需尚从义助他脱身才行。 “你的来意我知道,但是我的人当初都折在了鹿门镇外的农庄,此刻我也不过是孤身一人,爱莫能助啊。” 尚从义抿了口茶水,满脸笑意地看着陈进之。 闻言,陈进之按下心头怒气,开口道:“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只带了八个人从西羌过来。我的要求不高,只需你帮我吸引玉麟卫一段时间,让我能安全北上便可。” “北上?你身份已经暴露,不赶紧回玄天宫去,北上作甚?” 尚从义听出了一些味道,不禁狐疑地看着陈进之,似乎对方不给他个满意的答复,他便不会帮忙一般。 陈进之却不欲解释,只淡淡地说道:“我另有任务。怎么,尊主的命令也是能随便打听的吗?” 闻言,尚从义眼神一凝,他知道陈进之是拿玄天尊来压他,可是他还只能受着。 他虽是浣花派传人,他师父张迎秋却是玄天尊最忠实的支持者,连带着他也得谨奉玄天尊的号令。 “此处尚算安全,你且在此躲避,三日后我来通知你!” 尚从义留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陈进之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只要能助他脱身便可。 张旷一死,玄天尊失踪的消息就唯有他一人知晓了,尚从义没那个胆子阳奉阴违。 第83章 出发寻宝 叶知秋痊愈需要半年,叶淮自然不可能扔下名剑山庄滞留鹿门镇如此之久。 是以,双方一番协商之后,云绛同意前往名剑山庄小住,以便继续为叶知秋疗毒。 云绛随名剑山庄众人走后,云绫又郁郁寡欢了几日。 未曾想,还没等她开心起来,公孙玉瑶也要回明玉岛了,而且还不带她。 “师父,你就这样把你的小云绫扔下了?!” 云绫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公孙玉瑶,怎么也不相信自家师父会这般无情。 然而,公孙玉瑶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接下来这三年你要随范大家学习?”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令云绫当场石化,她还真的忘了。 “为师走后,你便上鹿门山吧,范大家已经等着你了。” 说罢,公孙玉瑶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云绫一人原地发愣。 还未等她消化这个消息,玲珑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其实有件事本来想过几日再告诉你的,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现在告诉你吧。】 “你也要插我一刀吗?”云绫轻叹一声,语气颇有些生无可恋。 【反正你师父已经插了一刀了,不在乎多一刀不是。】 “你说吧,我受得住。” 【从今往后,你需要学习一些新的知识,对你以后的成长很有帮助。】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逃避不是办法,而且你也逃避不了我啊。乖乖学习吧,真的对你很有帮助的。】 【我们那儿有句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看看,多有用的知识。】 对于玲珑的话语,云绫始终未予回应,只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出门径直往鹿门山去了。 上了鹿门山,范明承笑呵呵地亲自为云绫安排了住处,就在她之前住的小院。 末了,范明承又给云绫正式介绍了王胤之这个师兄,随即嘱咐云绫好生休息,第二天一早还要参加早课。 就这样,云绫正式开始了在鹿门山的学业,白天跟随范明承学习,晚上还要接受玲珑的教导。 虽然玲珑教授的知识令云绫大呼神奇,累却也是真的累,饶是她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也直呼受不了。 好在玲珑体谅她,每七日还可以休息两日,让云绫高兴不已。 ----------------- 世间纷纷扰扰,却都与沉浸于知识海洋的云绫无关。 三个月了,云绫整日待在鹿门山中,对外界之事几乎一无所知。 只在上个月听王胤之说朝廷似乎曾有意封赏云绫这个演武大会魁首,不过被公孙弘以年幼为由挡了回去。 而其他一些人,如王元进、黄云扬都被朝廷征辟正式出仕,第一轮前十中也有宋谦、习尚武、习尚文三人接受了封赏奔赴北方前线。 这日,范明承带着王胤之外出办事,云绫三个月来终于等到了一天假期。 此时,她正窝在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睡姿属实是有些不雅。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唤醒了云绫,她揉揉眼睛,出声问道:“谁哩,扰人清梦?” 或许是刚刚醒来,声音还带着些许软糯,又含着几分起床气。 “公孙师妹,今早收到一封你的信件,我给你送来了。” 来人声音带着些恭敬,轻声说明了来意。 闻言,云绫让来人将信放在院中石桌上,她稍后便去。 那人也未多言,应了一声,脚步声随即远去。 云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起身收拾起来。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身粉色装扮的云绫从房中出来,径直走向了石桌。 取过信件一看,却是公孙安世的来信。 云绫不敢怠慢,赶忙在石桌旁坐定,打开信件细细看了起来。 盏茶功夫后,云绫缓缓收起信纸,眸光微动,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玉麟卫已通过丁三郎找到了岳爽,在公孙安世劝说下,岳爽说出了云阳宝藏所在,就在随州大洪山中。 随州在襄阳之东,而写信之时公孙安世尚在幽燕之地。 未免夜长梦多,公孙安世想起身在鹿门山学习的云绫,让她先行赶往大洪山查探,若是找到便守把一阵,等待玉麟卫前去接手。 公孙安世当初给云绫的家主令牌可一直没有收回去的,信中让云绫必要之时可以调动公孙家的力量。 云绫心中感叹玉麟卫的能耐,旁人怎么都找不到的云阳宝藏,玉麟卫只通过一条线索便迅速确定了地点。 此前她试探之时,玲珑虽未明说,但也基本可以确定皇极玺就是玲珑的本体。 云绫此刻思虑的是,若她取走了皇极玺,公孙安世来后遍寻不到,会不会怀疑上她。 虽然玲珑说傅恒早已安排妥当,但她可不想因此和师伯有了龃龉。 【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个,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傅恒视你为继承人,自会为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玲珑感应到云绫的想法,出声保证起来。 云绫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是傅恒的继承人,刚想询问,玲珑又出声了。 【你别多问,找到了皇极玺,自然就会明了。】 闻言,云绫只得按下心中的好奇,起身去收拾行装了。 这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她还需跟范明承告个假才是。 好在澄心书斋告假自有规矩,倒也不用非得等范明承回来。 不多时,云绫背上小包袱,寻到主管书斋日常事务的严师果,言明公孙安世有事托她去办,顺利地申请到了一个月的假期。 离开鹿门山,云绫取了寄养在鹿门镇的战马,随即策马扬鞭往东南而去,直奔大洪山所在。 一边操控战马,云绫一边在心中合计路程。 她座下战马是公孙安世留给她的,乃是军中精骑所用,脚程极快。 此去大洪山近二百里,快马加鞭的话,日落之前当能赶到。 念及此,云绫不再多想,只一心操控战马沿着官道扬长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日头西落之前,云绫遥遥望见了大洪山脚下的大洪镇,镇子里已是炊烟袅袅,除了过往商旅,路上已鲜有行人。 念及云阳宝藏隐秘,云绫并不打算进入镇子里,将马头一拨,改道向南,直奔大洪山中。 至于怎么在莽莽群山之中找到云阳宝藏所在,云绫并不担心,她还有玲珑在呢。 只要靠近皇极玺一定范围,玲珑便可感应得到,不虞找不到。 待云绫来到大洪山山口时,已经彻底入夜。 一日赶路,云绫此时也疲累饥饿,便寻了背风处升起火堆,准备在此凑活一夜,天明再行入山。 啃完干粮,喂了战马,云绫便在火堆旁盘膝打坐,默默吐纳修行起来。 夜里山中不时传出狼嚎,却丝毫影响不到云绫半分,她周身真气萦绕,一股无形力场将一切试图靠近她的物什都排斥在外。 若非云绫现在对真气力场掌控力更强了,只怕火堆也难逃被排斥的命运。 ----------------- 翌日一早,云绫从修行中醒来,抬头望了望初升的朝阳,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又是三道紫气入体,云绫隐隐感觉到《明神诀》似乎又要突破了,只差临门一脚。 不过,对此她也不急,每日只有三道紫气,急也急不来。 起身后,云绫望了望山势,比夜间看得更加清楚,顿时有些后悔没有进入大洪镇了。 大洪山虽然不算高,但山势起伏不定,多有沟谷纵横其间,委实不是战马好进的。 无奈,云绫只得将战马拴好,徒步走入大洪山中。 “玲珑,你说这云阳长公主会将潜修之地放在哪儿哩?” 【不知。若是感应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一边走着,云绫一边在心中与玲珑说着话,只是玲珑似乎不大想搭理云绫。 实在是这一路走来,云绫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玲珑需要时时感应皇极玺所在,委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云绫了。 云绫却浑然不觉,依旧走一路说一路,眼神还四下张望寻觅。 待登上主峰山腰,玲珑突然有了感应。 【有了!东南五百步!】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当即向玲珑所指的方向掠去。 不多时,她停在一处峭壁旁,脚下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打眼望去,谷中正百花盛开,蝴蝶漫舞其间,云雾缭绕之下宛若世外仙境一般。 “真美!”云绫不禁感叹出声。 【别感叹了,我感应到本体就在这片山谷中,快些进去吧!】 或许是接近本体所在了,玲珑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切。 云绫也不多言,脚下一点,纵身飘入谷中,在一片花丛中落下。 拨开半人高的花枝,云绫信步走在花丛之间,眼中尽是欣赏,喃喃道:“日后回岛了,我也要种上满院的花朵,想想都美哩……” 走了大半个时辰,云绫几乎将山谷逛了个遍,终于在玲珑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处隐匿于花丛中的地洞。 洞口不大,仅能容纳一人进出,其上还覆盖着一层草皮,可谓极为隐秘了。 云绫向内张望一番,洞中道路斜向下去,观其路径,密室当是在一旁的山腹之中。 “玲珑,里面可有危险哩?” 【潜修之地,能有什么大凶险?若是有人在里面,或许还会启用些机关防备。但云阳公主是匆忙而去,哪里能想到这些。】 闻言,云绫也觉有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地下了洞中。 两旁石壁光滑如镜,将洞口透入的阳光反射开来,洞中倒也不算黑暗。 云绫一路摸索前行,谨慎地观察着周围,唯恐一不小心便触发了什么机关暗器。 好在,直到云绫抵达密室入口,也未发现任何机关。 她暗舒一口气,又仔细打量了石门一番,这才上手去推。 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石门被缓缓推开,背后的密室清晰地落入云绫眼中。 第84章 九阴真经 密室所在已深入山腹,洞口的光线早已反射不进来,是以此地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云绫有修为在身,默默将真气运至双眼,倒也不影响视物。 一番打量下来,只觉这密室颇为宽敞,除了打坐休息的石床外,竟还预留了一块空地以作演武之用。 石床旁有一排木架,其上摆满了书籍。 吹去灰尘,云绫随手翻了几本,皆是些儒、道两家的经典,这些她在澄心书斋中大多都见过。 “这云阳长公主还挺爱看书哩……” 【上马能领军,下马能治国,如此人物自然是博闻强识之辈。】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放下书籍,她又四下打量一番,在石床前的案几上发现了烛台。 快走几步过去,她自怀中取出火折,尝试点亮烛台,二十多年过去也不知这烛台还能不能用。 好在,微弱的火光渐渐亮起,云绫总算不用在黑暗中视物了。 这烛台也不知用的什么灯油,片刻后光亮渐盛,将个密室照得如同白昼。 云绫感叹一番,旋即看向案几。 案几一侧摆放着几本书籍,正中铺开一张宣纸,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书法,最后一字收尾处有着大片斑驳墨迹,可见云阳长公主当时的震惊与慌乱。 云绫轻叹一声,围着案几转了一圈,捡起掉落在地的毛笔轻轻放回案上,笔杆已经断作两截。 “玲珑,你确定在这吗?什么也没有哩。” 搜查过石床,云绫一无所获,不禁问出声来。 【错不了,就在这间密室里。】 闻言,云绫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再次四下打量起来。 这次她走向了空地,空地紧贴石壁,边缘摆放着刀枪剑戟,一看就是块小型演武场。 在空地中细细走了一圈,云绫猛然注意到石壁顶端似乎刻着什么图样。 她心中一喜,还道是找到了线索,赶忙凝聚目力仔细看去,口中不自觉将文字念了出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 念着念着,云绫声音渐弱,神色肃穆,呼吸愈来愈慢,渐渐陷入某种玄奥之境中,周身真气自发运转起来。 她只觉自己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周身经脉,看到了自己的丹田,整个人仿佛都脱离了肉身的桎梏,轻飘飘地随着真气游遍全身上下。 她还看到了散发出一抹温暖紫色光芒的紫府,东来紫气正围绕紫府中心,以一种玄妙的轨迹不断运转着。 她看得神奇,意识却渐渐有些迷惘,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絮叨,直说她的真气这样运转是不对的,应该换成另一种方式。 她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却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好,是以极力抗拒着改变真气运转方式。 然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亮,仿佛直击她的灵魂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要按照它的话去做。 【云绫!】 玲珑突然一声呵斥,将云绫从那玄奥之境中惊醒。 只见她身躯一抖,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竟丝毫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玲珑,我方才怎么了?我怎么觉得脑子嗡嗡的,还有些疼哩。” 她伸手抚额,面色有些痛苦。 【你方才陷入了武道冲突之中,险些就要自废修为了!】 闻言,云绫顿时冷汗直冒,再不敢去看头顶的文字,急急询问怎么回事。 【你头顶刻录的乃是《九阴真经》,是另个一世界的绝顶功法,其中所述称之为一种“道”也不为过。】 【然而,毕竟来自不同的世界,力量体系即便相似,也终归是不同的。】 【若是寻常功法,或许还不会如此,但《九阴真经》和《明玉剑典》皆是绝顶之作,两虎相争你能明白吧?】 “原来如此,还真是危险哩……”云绫嘀咕一句,说道:“这里怎么会有另一个世界的功法哩?” 【其中缘由等你找到皇极玺就能明白了,赶紧动作起来。】 玲珑一通催促,算是暂时揭过了此事。 但云绫还是有些怏怏,一边四处搜索着,一边口中不住呢喃。 “好可惜哩,这《九阴真经》一看就很厉害,却是个不能修习的。” “玲珑,你跟我讲讲《九阴真经》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玲珑,你说是《九阴真经》厉害,还是我的《明玉剑典》更厉害哩?” “玲珑……” 或许是被云绫念叨烦了,亦或许是想让云绫能专心搜寻皇极玺,玲珑最终还是出声了。 【《九阴真经》上册为修行功法,下册为武道招式,包罗万象。】 【《明玉剑典》和《九阴真经》俱是武道集大成之作,难分伯仲。】 【你也别可惜了,武道冲突不是没办法解决,一切待你找到皇极玺再说。】 闻言,云绫精神一振,面露喜色,总算开始专心致志地在密室中搜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蹲在了一处木架前,仔细打量着地面上极不明显的一处凸起。 “要不试试?” 念叨一句,云绫小心地伸出手指按在凸起上,略一用力,凸起便按了下去。 面前木架微微抖动,吓得云绫飞身后撤,戒备地看着木架所在。 好在,预想中的机关暗器并未出现,木架稍作抖动便缓缓随着石壁一起翻动,露出了石壁上的暗门。 云绫暗舒一口气,缓缓走进暗门之中。 入眼的却是一片金光,晃得云绫险些睁不开眼。 满屋的黄金珠宝,令云绫呆愣当场,啧啧称奇,暗道:还真是宝藏啊。 不待她仔细搜索,余光却瞥见暗室深处一抹不同于金光的湛蓝色光芒。 云绫好似心中有感,无视了满屋的宝藏,一步步深入暗室,终于在暗室尽头看到了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石,放置在一方黄金打造的台面上,熠熠生辉。 云绫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沉迷其中,若非玲珑一声呼唤,只怕她不知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那就是皇极玺,你的本体?你这么漂亮哩!” 云绫心中感叹一句,未曾想玲珑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是!那只是一方看着方正的玉石罢了,而且它的光芒还能惑人心神。你看看脚下。】 闻言,云绫低头一看,只见小腿前方不远竟有一条几近透明的丝线,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四下张望一番,寻了一件黄金摆件,轻轻抛向丝线,瞬间摆件便被分作两截。 见此,云绫嘴角一抽,暗道好险。 抬头一看,她顿时冷汗直冒,只见前方通道之中竟纵横交错着数十条这样的丝线,若是有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走过去,只怕瞬间就得化作一地碎肉了。 云绫不敢再看那散发着湛蓝光芒的玉石,慌忙退到暗室入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玲珑,那是什么来的,竟能惑人心神哩?” 【不知道,不过看能量波动,应该不是这方世界的产物。这云阳长公主还真是怪异,她哪儿找来的这么些东西?】 云绫同样也有此疑问,不过注定这里无人能够为她解惑了。 【不要怕,你不是带着袖里飞针吗,以钢针击碎那块玉石就是了。】 云绫觉得有理,稍歇片刻定了定心神后,她再次踏入暗室之中,离着那玉石远远地便激发了数枚钢针。 过程很顺利,数枚钢针的力道将那玉石击得粉碎,眨眼间那惑人心神的湛蓝色光芒便彻底消失了。 随后便是那些阴险的丝线了,云绫小心地以凤鸣剑试探,见凤鸣剑无恙,这才放心地一一斩断丝线,走到黄金台面跟前。 有了之前的教训,云绫这次不敢有丝毫大意,上上下下将黄金台面仔细检查一番,直到玲珑确定没有机关这才抚上了台面。 一番摸索,她在台面下方摸到了一处微小的凸起。 定了定心神,她迅速按下凸起,旋即收手后退,眨眼便退到暗室入口前,小心地盯着黄金台面的变化。 只闻一阵机括转动声响起,黄金台面上缓缓打开一处暗格,其内升起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盒。 等了片刻,确认没有机关后,云绫这才走上前去,缓缓打开木盒。 一道华光闪过,云绫遮了遮眼,随后向木盒内看去。 只见一方巴掌大的印玺正静静地呆在木盒当中,其以白玉为材,通体散发淡淡的荧光,一看便非凡物。 云绫小心地将印玺托在手中,上下打量一番,只觉入手温润,隐隐还有一股精纯的气息顺着手掌传入她体内,教她感受极为舒适。 “玲珑,这便是你的本体,皇极玺吗?” 【是的,恭喜你找到了!】 玲珑的确认,令云绫喜上眉梢,不住地打量起皇极玺来,越看越觉其美轮美奂,让人爱不释手。 半晌,云绫方才回过神来,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我与本体融合需要不少时间,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再开始。】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暗道附近还有哪里能比得上这云阳长公主潜修之地更安全、安静的。 于是,云绫将皇极玺放回木盒,整个捧在怀里就出了暗室,将之放在石床前的案几上。 随即,她匆匆跑到地洞入口,将洞口封上,又仔细检查一番,这才返回密室当中。 坐上石床,云绫出声问道:“玲珑,你需要多少时间?我又应该怎么做哩?” 【本体储存的资料极为庞大,融合过程预计需要十二个时辰。】 【你只要发出融合的指令,程序便会启动,自行开始融合过程。】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旋即又想到一件事,忙开口问道:“那融合之后,你还是你吗?” 她的语气中饱含担忧,唯恐与她相伴十余载的玲珑在融合后会就此消失,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第85章 Ai全能辅助器 玲珑感受到云绫的担忧,只得出声解释起来。 【当然还是我。当初傅恒是将我的主程序分离出来,而庞大的资料数据留在了皇极玺中。】 【融合,就是我的主程序回归,重新掌握那些资料数据而已。】 【你可以理解为目前我是灵魂出窍陪在你身边,现在我的灵魂要回到身体里去了。】 【你看过的话本里不就有这样的桥段吗?所以,不用担心。】 闻言,云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在玲珑的指导下发出了融合的指令。 指令发出瞬间,云绫额间陡然飞出一道光芒,直直投向案几,瞬间没入皇极玺中。 一时间,皇极玺光芒大盛,竟掩过了烛台的光芒。 如此光芒,云绫不得不在闭眼的同时以手遮眼,这才好受了些。 好在光芒只持续了数息时间,随即便黯淡下去。 有感于此,云绫睁开双眼看去,只见皇极玺已自行浮起,在半空中微微闪动着华光,内里似乎还有无数七彩光线稍纵即逝。 她不知玲珑状态如何,轻声尝试呼唤了几声,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无法,她只得按下心中不安,强行稳定心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皇极玺看。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只觉度日如年,索性盘膝闭目,打坐调息起来,如此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在她开始运转真气修行之际,一抹毫光自皇极玺中射出,将她整个笼罩其中,一道道精纯的能量不断向她输送而来。 云绫对此一无所知,只觉今日修行格外顺畅,真气每在经脉中游走一圈,便能精纯上一分。 日落日升,不知不觉一日便过去了。 云绫此刻无知无觉,唯有真气萦绕周身,皇极玺便浮在其身前不远,毫光隐现。 【检测到适格生命体,绑定资格确认中……】 【绑定资格确认,符合《时空管理中心继承法案》规定,绑定中……】 一道奇特的女声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惊动了修行中的云绫。 云绫睁开双眼,只见皇极玺漂浮在她眼前,一道金色的毫光正与她的眉心相连,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与皇极玺建立着某种联系。 通过玲珑三个月的教导,云绫已经了解了很多东西,知道这种奇特的声调有一个名称,叫做机械音。 她皱眉看着皇极玺,玲珑平日里说话虽然感情并不丰富,但大体上还是正常的人声,这显然不是玲珑在说话。 “玲珑?” 云绫不安地唤了一声,眼神中满是担忧和害怕。 然而,她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她心底泛起了抑制不住的伤感,泪水已在她双眼中蓄积。 就在此时,她冥冥中感应到联系已经建立完成,而那道机械音也再次响起。 【绑定完成!编号440,Ai全能辅助器竭诚为您服务!】 【检测到宿主使用记录,主程序全面激活中……激活成功!】 随着机械音落下,云绫随即听到了那令她熟悉的声音,眼中流露出惊喜和安心。 【云绫,我回来了!】 “玲珑!我还以为……还以为你骗我哩!吓死我了……” 云绫声音透着哽咽,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花,脸上满是笑意。 【我的程序不允许欺骗宿主,所以你永远也不用担心我会欺骗你。】 “真好……” 云绫伸手将皇极玺托在手中,眼中已不再有担忧与害怕,反而充满了好奇。 打量了皇极玺半晌,云绫并未发现玲珑的回归让皇极玺有什么变化,不禁又有些惆怅起来。 “玲珑啊,以后你都是这个样子吗?这样我可不敢把你带在身边哩……” 【现在已经完全绑定,你正式成为了我的新宿主,可以为我定制新的外在形象。】 【你只需要发出指令,然后在脑海中想象出我的新形象,就可以完成了。】 【不过,这是初绑定的权限,一旦新形象确定,就只有回到时空管理中心后才能再次进行改变。】 【所以,你一定要慎重,我可不想以后顶着个怪异的模样出现!】 闻言,云绫顿时来了兴致,稳妥起见,她决定还是先和玲珑商量好了,再进行操作。 于是,她们便开始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这一讨论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最后,玲珑从云绫千奇百怪的形象设计中,敲定了戒指的方案,携带方便又美观。 原本玲珑是想继续变成吊坠模样的,或许是想尝试下新的体验,这个方案被云绫给否定了。 主意已定,云绫当即发出指令,旋即闭目开始想象戒指的形态。 随着指令发出,那道机械音再次响起。 【收到宿主外观修改申请……修改程序启动……】 【外观形象确认中……修改完成!】 闻言,云绫睁开双眼,只见皇极玺已没了踪影,眼前凭空漂浮着一枚造型别致的戒指。 戒指以白玉为身,金丝为托,其上嵌有一枚粉色牡丹花状碧玺,瞧着精致又大气,云缨只一眼便喜欢上了。 【这个审美还不错!】 玲珑似乎也很满意自己的新形象,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愉悦。 “是吧?我也很喜欢哩!嘿嘿……” 云绫伸手取过戒指,笑盈盈地戴在了左手食指上,大小刚刚好。 她伸出手来,不停变换着角度欣赏着,越看越是欢喜,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倏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玲珑,皇极玺没了,你说的太祖爷的安排哩?” 【放心,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没再追问,她还是很信赖玲珑的。 旋即,她又问起了那道陌生的机械音以及机械音所说到的那些内容,可谓是满满的求知欲望。 对于云绫的问题,戒面闪过一抹华光,玲珑的声音随即在密室中响起。 【相信你也应该猜到了,我并不是你所在世界的造物,世界也不止你所在的这一方世界而已。】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这些她的确是从玲珑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一些。 【我的全称是Ai全能辅助器,是时空管理中心为穿梭各个小世界的调查员们制造的辅助设备。】 【Ai即人工智能,你可以理解为拥有一定人类智慧的机关器。】 【我的编号是440,这也是我诞生之初的名字,我存在的意义便是在任何情景下辅助宿主达成目标,包括但不限于修炼、战斗、侦查、预警……一切可以帮助到宿主的工作。】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个时空管理中心很像话本儿里的天庭哩,竟然能创造出生命来?”云绫一脸惊叹,喃喃出声。 【我并不是生命,我的一切行为都是由程序决定的,我即是Ai全能辅助器的主程序。】 “怎么就不是生命哩?你也有喜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更喜欢太祖爷。你都有情感了,不算生命算什么?器灵吗?” 【这……】 云绫的话让玲珑一时语塞,这超出了它的程序范畴,它也无法做出回答来。 云绫见状,嘿嘿一笑,似乎能够难住玲珑,让她很是高兴。 “行了,这个问题估计咱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略过吧!你能跟我讲讲时空管理中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是不是跟话本儿里的天庭一样,掌管着芸芸众生的命运哩?” 云绫很快转换了话题,这让玲珑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我的确可以回答,但是现在我还不能这么做。你且耐心等待,一会儿会有人来为你解答这些疑惑。】 “有人要来?”云绫不解地问道。 【是的,当你成为我的宿主时,你的基本资料就已经传送回时空管理中心数据库了。】 【按照流程,会有专人来为你解答疑问,并告知你今后需要遵守的规则。】 “换句话说,我现在也算是朝中有人了?”云绫歪着脑袋,有些迟疑地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她可是听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虽然这个时空管理中心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但是能创造出玲珑这样神奇的生命来,想来不会比话本里常说的天庭来得差吧。 是的,在云绫的世界观里,天庭、神仙、仙器这些已经是她认知的极限了,委实想不出还有比这些更加厉害的存在来。 等了片刻,云绫又问道:“你说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哩?若是等得久了,我就先修行一会儿,这样干坐着也怪难受哩。” 【快了,最多再有一刻钟人就到了。】 闻言,云绫精神一振,开始在心中盘算一会儿要问些什么。 接触玲珑以来,云绫心中委实积攒了太多太多疑问,她有心问玲珑,却往往只开了个头,便被一句“权限不足,无法回答!”给挡了回来。 这次,是她首次接触玲珑背后的组织,她定然是要将心中疑惑问个清楚明白的。 譬如,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玲珑总将“这方世界”挂在嘴边? 又譬如,傅恒为什么要把玲珑留给她?说是傅恒的继承人,那么为什么选中的是她呢? 今天,她又多了一个疑问,时空管理中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林林总总,云绫心中委实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了,一时间让她不知从何问起为好。 就在云绫仔细盘算着一会儿如何行事之时,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在密室外响起。 云绫耳根一动,瞬间来了精神,那双漂亮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石门,猜测着来人会是谁,会不会就是玲珑所说的那个人。 沉闷的声音响起,石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人影徐步走入密室之中。 看见来人,云绫微微一愣。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认得了?亏老娘当初还为你护法守夜!” 第86章 时空管理中心 “前辈?!” 见了来人,云绫心中一惊,旋即起身迎了上去。 “叫什么前辈,老娘名叫安可,你唤一声安可姐便是!” 安可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到石床前坐下,伸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云绫坐下说话。 云绫乖巧地唤了一声“安可姐!”,随即坐了过去。 看了眼规规矩矩坐着的云绫,安可轻笑一声,说道:“行了,不必拘束!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问完了,老娘还有话要交待呢。” 闻言,云绫偷偷瞟了一眼安可,旋即问道:“安可姐是时空管理中心的人?” “不错!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云绫眸子一转,沉吟片刻,这才将心中盘算好的问题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问题还不少呢!行吧,那老娘就辛苦一点,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安可爽朗地笑了一声,随即就着云绫的问题一一作出了解答。 一时间,密室之中只剩下了安可清亮的声音,以及云绫不时发出的惊诧之声。 约莫一个时辰后,安可停下了话头,静静地看着兀自凝眉沉思的云绫,瞧着她皱眉的小模样觉得还挺可爱,好想捏捏那白皙的小脸蛋儿。 云绫没有留意到安可蠢蠢欲动的双手,全身心都在消化着安可的话。 按安可的说法,宇宙无垠,世界多元,在广袤的宇宙中有着无数的小世界。 而每个小世界都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世界意志,按照既定的规则自行发展壮大着。 这些小世界中,有的因为世界意志尚未觉醒,仍处于荒凉死寂之中,有的则在世界意志的规划下孕育出了生命与文明。 各个小世界在诞生之初便会受到一层被称为“空间壁垒”的防卫机制所保护,与其他小世界隔离开来,独自发展。 但这层空间壁垒并非绝对的,随着小世界的发展壮大,空间壁垒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漏洞,成为有心之人往来于不同时空的通道。 超远古时代,第一批文明的先贤发现了这样的漏洞,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世界掠夺战争便在宇宙各个小世界间爆发了。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第一批文明大多都在这场战争中湮灭,各个小世界空间壁垒崩塌,有的湮灭于无形,有的则被宇宙这个大世界所吞并。 那时,无数生命消逝,整个宇宙几乎陷入永恒的死寂。 幸存者们面对这样一个宇宙,终于摒弃了种族的隔阂,开始联起手来保护新生的小世界,以维护宇宙这个大世界能够稳定运行。 时空管理中心就此诞生。 自诞生以来,时空管理中心一方面审慎地维护着新生小世界的运行,按照世界意志是否觉醒并接受时空管理中心管辖将诸多小世界划分为管理内世界与管理外世界。 另一方面,时空管理中心也会严惩一切未经允许的时空穿梭行为,无论穿梭目标是管理内世界还是管理外世界。 因为无休止的时空穿梭只会加剧空间壁垒的崩塌,严重的会令小世界产生时空震荡,造成无数生灵消逝,直至小世界彻底湮灭。 云绫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意志已经觉醒却尚未接受时空管理中心管辖的管理外小世界,编号管理外第35世界。 而安可所在的时空调查局则是时空管理中心设立的特殊执法部门,专门处理各种情节严重的非法事件,类似于玉麟卫一般的存在。 傅恒,出生于一个从未被发现的小世界,他自称出生于1979年的地球。 在他20岁那年意外穿梭时空来到管理外第35世界,又在时空裂隙中意外捡到了无主的Ai全能辅助器,也即是玲珑。 安定下来后,傅恒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历史竟然有相当部分与他原本的世界一致。 而分支点则出现在汉末三国时代,最终不是由晋朝统一天下,反而是一个他没有听说过的人建立的大楚王朝。 按照玲珑的说法,这是一个已经严重脱离原本发展路线的小世界。 傅恒最初也只是惊讶了一番,随后便开始寻找回去的办法。 时值天下大乱,他几经险死还生后,无助地发现他可能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血气方刚的傅恒便决心在这个未知的新世界创造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 他相信凭借他超出上千年的见识以及玲珑的辅助,未必就不能如愿。 就这样,原本已经被世界意志强行修复的发展路线,随着大周的建立再次出现了偏差。 大周建立后,傅恒练成《明神诀》第二重,成功绑定了玲珑。 这个行为也让时空管理中心发现了傅恒的存在,时空调查局随即找上了傅恒。 了解了全部真相的傅恒,为了回到故乡,选择了加入时空管理中心,穿梭于各个小世界执行任务,并寻找有关地球的任何蛛丝马迹。 就这样,近百年过去,他依旧一无所获。 一次偶然的机会,傅恒接到了返回管理外第35世界的任务,并在任务途中捡到了云绫。 至于为什么让云绫作为他的继承人,安可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说或许是因为云绫与傅恒的情况相似吧。 沉默半晌,云绫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安可的眼睛,问道:“照安可姐的说法,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很多的外来者?我也是?” 闻言,安可微微颔首,回道:“这方世界,怎么说呢,应该说自诞生之初空间壁垒就出了问题,时空管理中心一直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反正啊,那空间壁垒就跟个筛子似得,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进来了。” 说着,安可看了眼云绫,又道:“你自然也是外来者了,要不你也接触不到我们。” 云绫关注的却不是筛子不筛子的,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垂下了脑袋,喃喃道:“这么说,我的家人也不在这里了。” 闻言,安可微微一愣,轻咳了一声,安慰道:“你也别灰心,你现在可是傅恒的接班人。你只要好好的修行,以后自然就能离开这方世界,去寻找你的家人了。” 说罢,见云绫还是有些怏怏的,安可又道:“你看,傅恒他原本的世界找了一百多年都没找到在哪儿,想回去都没办法。你就不一样了,以后去了时空管理中心,查到你在哪个小世界出生的,找到家人分分钟的事儿!” 云绫转头睨了安可一眼,小声哼哼道:“万一我和太祖爷是一个地方来的哩?” 闻言,安可一愣,顿时语塞。 云绫见状,又接着说道:“这很有可能哩。虽然师父总说我天资卓绝,但我相信天下那么大,总有天赋不输我的人。那太祖爷为何偏偏选中我做继承人哩?” 安可一想,这还真有可能。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云绫了,只能一言难尽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见此,云绫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此时,自安可出现便一言不发的玲珑突然出声了。 【傅恒选中你,是因为你比他更有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玲珑这么一说,几乎就是肯定了云绫的猜测,她就是和傅恒来自同一个小世界,一个从未被发现的小世界。 “怎么说?”云绫急切地问道。 不单云绫如此,安可同样注视着微微闪动华光的戒指,她可太知道傅恒有多想回家了。 【说实话,傅恒的天资只能算一般,若非机缘巧合,他是绝无可能取得如今的成就的。】 【云绫,你就不同了。你如今《明神诀》即将突破到第三重,你知道傅恒练成第三重用了多久吗?】 话音落下,安可怪异地看了云绫一眼,没有说话。 云绫并未注意到,只是摇摇头,问道:“多久?” 【从我和他相遇开始,他整整用了五十年。】 “五十年?!” 这个时间跨度令云绫大惊失色。 她不禁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自己修习《明神诀》满打满算也还差两个月才满四年,这个进度…… 安可见她这副模样,不禁问道:“你练多久了?” 闻言,云绫讷讷地伸出了三根手指,随即觉得不妥,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安可嘴角一抽,惊呼一声:“你是什么小怪物吗……” 云绫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说什么为好。 【这就是你的特殊之处。你天生上丹田便异于常人,上丹田寄宿神魂,也有人说上丹田中存在一个小宇宙。】 【无论何种说法,上丹田都是感知宇宙世界的极为重要的一环,练好了上丹田才能够感知到小世界的方位,不至于在时空裂隙中迷失方向。】 听了这一番解释,云绫总算有些明白傅恒为何选中她了。 “也就是说,我把上丹田修炼得越强大,就越有可能感知到那个地球世界的方位,从而找到回去的路?” 【是的!】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心中有了决断,面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相处十余年,玲珑哪能不知云绫的性子,见她如此便知她心中所想。 【你可别只想着修炼上丹田,没有实际力量支撑的上丹田,就如同没有地基的楼宇,碰一碰就会塌的。】 “放心!打从修行起,师父就教导我打牢根基的重要性!” 安可看着眼前突然干劲满满的少女,目露欣赏之意,笑道:“好了,你的问题老娘都回答了,接下来该立规矩了。” 云绫转头看向安可,心中有些小忐忑。 见状,安可伸手捏了捏云绫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笑道:“放心,老娘可不会为难你。”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随即一脸认真地看着安可,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第87章 预备役探员 “你也别这么紧张,不是什么难办到的事。” 安可捏了捏云绫白皙的脸蛋,相比于此时的一本正经,她还是更喜欢看这姑娘笑盈盈的样子。 安可的举动的确让云绫放松了许多,揉了揉被捏过的地方,云绫还不忘悄悄瞪了一眼安可。 见状,安可只觉更可爱了,又想捏捏。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没再做旁的动作,开始给云绫讲述起所谓的规矩来。 这规矩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拢共也只有三条。 第一,绝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及有关于时空管理中心的任何信息,无论是人还是事; 第二,绝不可以向任何人传授不属于这个小世界的任何知识,无论是功法还是玲珑教授的数理化等; 第三,绝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她来自其他的小世界。 听完后,云绫沉吟片刻,迟疑道:“至亲之人也不可以说吗?” “不可以!” 安可回答得斩钉截铁,云绫顿时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安可见她有些怏怏,啧了一声,问道:“《九阴真经》你看到了吧?” 闻言,云绫不解地看向她,不明白怎么突然提到《九阴真经》了,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云阳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吗?”安可又问道。 这一点,云绫曾听师父、师伯说过,自然是知道的。 然而安可既然这么问,云绫顿时醒悟,联系到《九阴真经》,她迟疑道:“莫非和《九阴真经》有关?” 闻言,安可颇有些感慨的点点头,轻叹一声后,徐徐为云绫说起云阳长公主的旧事来。 当年云阳长公主惊才绝艳,安可在来此做任务时与她相识,回去后便将这个人告诉了傅恒。 毕竟是傅恒的后辈,安可觉得傅恒应该会很高兴。 事实也的确如此,傅恒还专程来偷偷看过云阳长公主,回去后直言自己后继有人了。 未曾想,安可再次得知云阳长公主的消息,竟然是她的死讯。 安可瞒着傅恒,偷偷调查起云阳长公主的死,最后找来了这处密室。 一见《九阴真经》,她就基本确定了云阳长公主的死因,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是因参悟皇极玺,而是武道冲突。 似《九阴真经》这等小世界中的绝顶功法,已经隐隐突破了小世界的桎梏,沾染上了世界意志的气息,小世界以外的人强行修习,只会引来世界意志本能地冲突。 云阳长公主虽然惊才绝艳,但她毕竟还是这方世界的原住民,诞生于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之下。 两种世界意志加身,她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可惜,无论是安可还是傅恒,都忙于各种任务,没能及时发现云阳长公主的异样。 “按你能理解的话来说,你虽是这方世界的异数,但打你绑定玲珑开始,身上就有了时空管理中心的印记,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不会为难你。但你若是将不属于这方世界的东西传播出去,你会没事,但接受这些的人可就难说了……” 安可最后颇有警告意味地看了眼云绫,末了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在为云阳长公主而惋惜。 闻言,云绫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九阴真经》石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她伸手拍了拍安可的后背,似是在安慰。 安可突然轻笑出声,说道:“行了!老娘我见惯了生死,还用不着你这小不点儿来安慰!” 顿了顿后,安可又说道:“所以,你得牢牢记住这三条规矩,对你好,对旁人也好。” 闻言,云绫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再次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石刻,云绫有些迟疑地问道:“既然这《九阴真经》这方世界的人修习不了,为何还要留着哩?” 闻言,安可也看向了石刻,随即回道:“我们并不能随意出手干涉这方世界的运行,即便是面对这些外来的东西。” 说罢,安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云绫,随即冲着面前的案几挥了挥手,一方白玉印玺便出现在案几之上。 云绫还在想着安可的话,见此变故还惊了一跳,瞅了一眼安可,这才看向那方陡然出现的印玺。 “皇极玺?!怎么你也有哩?” 闻言,安可摇了摇头,笑道:“老娘可没这玩意儿,这是傅恒托我给你的,说是让你交差用。” 云绫面露惊喜,将印玺托在手中细细查看,光看外形果真与皇极玺一般无二,细细感受还能察觉到内里有一股精纯的真气在缓缓流动。 “真神奇哩!” 云绫感叹一声,旋即将印玺小心地收入木盒之中,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诸事已了,安可伸了个懒腰,随即起身道:“行了,事儿都交待完了,老娘也该走了!” 说着,安可便起身离去,云绫正欲说什么,却见安可又顿住了脚步。 “哎呀,差点忘了!傅恒让我跟你说,玄天尊那家伙我们已经带走了,不过你要小心玄天尊留下的后手,大周以后的安稳就托付给你了!还有,这东西是傅恒给你的!” 安可转身扔给云绫一样物什,同时一脸郑重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未待云绫再说些什么,她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密室。 云绫接住那物什,未及多看,起身快步追了出去,却哪里还有安可的影子,她只得垂头回到了石床前坐定。 “想不到玄天尊竟然被太祖爷带走了,难道那家伙也是个外来者?师公和师伯还在满天下地找玄天尊哩,得想个说法告诉他们才行哩。” 云绫坐在石床上,支着脑袋思虑着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不动声色地告诉即将到来的师伯。 半晌,她又看向手中安可留下的东西,却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卡片,写着一些云绫不认得的文字,最神奇的是上面竟然还有云绫的头像。 “这是什么哩,玲珑你可认得?”云绫翻来覆去看不明白,只得出声询问玲珑。 【这是时空管理中心的身份卡,看来是傅恒给你准备的,让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这方世界。】 “身份卡?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我看不懂哩?” 【从上到下,依次是姓名、出生世界、所属部门、职务、担保人、有效期。】 “请细说!” 【姓名:公孙云绫,出生世界:未知,所属部门:时空调查局,职务:预备役探员,担保人:傅恒,有效期:纪元历1260年10月15日-纪元历1270年10月15日】 “预备役探员?这是个什么职务哩?” 旁的云绫倒是未曾在意,只对这个职务满是好奇。 【字面意思,还在成长的未来探员,基本不会有任务给你做。】 “这就是你说的太祖爷继承人吧。”云绫点了点头,翻来覆去地打量起身份卡来,眼中尽是好奇 【你难道不应该关注一下担保人吗?你一旦犯了事,傅恒可是第一个受罚的。】 闻言,云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直言自己最是安分守己了,绝对不会给太祖爷惹麻烦的。 对此,玲珑只能沉默以对。 看了半晌,云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身份卡往怀里一揣,随即抬头看向头顶的石刻。 “安可姐说她不能干涉,那我这个现在生活在这方世界的人应该没事吧?” 云绫轻声嘀咕了一句,旋即猛地抽出凤鸣剑,唰唰唰数道剑气激发而出,眨眼功夫便将石刻毁了个干净,再辨认不出任何文字来。 【你不是还想学吗,就这么毁了?】 “你也说我家的《明玉剑典》不比这差,既然这《九阴真经》这方世界的人无法修习,那还是毁了为好。” 玲珑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声。 【你想学还是可以学的,我这里有《九阴真经》全文记录。】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面上闪过惊喜,问道:“真的?不过,你怎么会有的?” 【这在时空管理中心只能算是初级功法,是公开的资料。】 “好吧,这么厉害的功法在你们那儿竟然只是初级的……” 云绫只是嘀咕了一句,也未表示是否还要修习《九阴真经》,只径自起身将木盒捧起,走进了一旁的暗室当中。 虽然不是第一看了,但她还是被眼前的黄金珠宝晃了眼。 待她将木盒放回黄金台面,转身再次看向那些黄金珠宝时,猛地想起云阳宝藏可不止有这些。 “奇怪,不是说有无数兵甲粮草的吗?怎么这里只有这些黄金珠宝哩?”云绫不解地挠了挠头,轻声嘀咕道。 【或许这里不止这一处暗室呢?反正有时间,再仔细找找呗。实在不行,就留着等你师伯来找好了,反正你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当即决定不找了。 就如玲珑所言,她的任务只是查探大洪山,找到云阳宝藏就守着等师伯的人来接手就行,至于云阳宝藏里都有些什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主意已定,云绫信步在密室中走了一圈,确定《九阴真经》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这才离开了密室。 回到地面,她又小心地掩藏好地洞入口,旋即展开身法向山下而去。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云绫可是担心自己的战马哩,可千万别被什么猛兽给吃了。 一路疾行,云绫找到自己的战马,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回身望了一眼莽莽大洪山,她知道绑定了玲珑的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要大不一样了。 翻身上马,云绫打马向大洪镇而去,在公孙安世的人抵达之前,她都得时刻留意着大洪山中的情况。 公孙安世的人还不知几时才能到,她可不打算一直在野外待着,惹眼不说,还休息不好。 第88章 宝藏交接 云绫原本以为最多三日就能等到接手云阳宝藏的人,哪知她一等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云绫一直住在大洪镇唯一的客栈中,每隔三日便会趁着夜色去大洪山中查看是否有异常,可谓小心谨慎。 这日,她倚着软榻无趣地翻着手中的书本,嘴上还不时抱怨着公孙安世的人手来得太慢。 倏的,耳边陡然传来公孙安世爽朗的笑声。 她寻声看去,正见公孙安世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许久未见的李思道和阴世师。 “师伯!李师兄!阴先生!” 再见故人,云绫是欢喜的,笑靥如花的起身迎了上去。 “哈哈哈~好个小妮子,隔老远便听见你抱怨师伯了。” 闻言,云绫有些羞赧,忙招呼几人坐下,又殷勤地为几人添上茶水,这才在公孙安世身侧坐定。 见她低垂着脑袋,公孙安世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好了,师伯逗你呢!确实是师伯来得晚了。” 云绫赶忙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这才问起李思道和阴世师二人。 “云绫师妹,我和阴先生如今都入了玉麟卫,在公孙师伯跟前做事。” 李思道轻声解释了一句,云绫这才明了,俏声道:“师伯,您这可有些不地道,李师叔不得跟您急哩?” 闻言,公孙安世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他有什么好急的,正乐呵着呢!” 正如公孙安世所言,他在南下途中路过济南府,顺道就将李思道和阴世师二人拐进了玉麟卫。 李怀仁初时还不乐意,不过在公孙安世一番厉害分析之后,念及玉麟卫的确前途更好,李怀仁也就乐呵呵地应下了。 公孙安世原本还担心阴世师不会答应,未曾想他刚跟阴世师提了一嘴,阴世师便痛快地答应了。 正因为有这么一遭,公孙安世才来迟了。 “那师伯也可以先派玉麟卫前来接手啊,我可是还有学业要完成哩。” 云绫忍不住还是抱怨了一句,面上有些气鼓鼓的。 见她这副模样,公孙安世笑呵呵地捏了一把云绫鼓起来的小脸蛋,笑道:“莫当师伯不知,你跟澄心书斋可是告了一个月的假。我看啊,你就是埋怨师伯耽误你出去玩耍的时间了。” 被公孙安世戳破心思,云绫也未羞恼,嘿嘿一笑,有些难为情地为公孙安世又添了些茶水。 “放心,师伯不会跟你师父说的。” 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水,笑呵呵地说了一句,让云绫暗暗舒了口气。 此时,公孙安世放下茶杯,神色一正,说道:“说正事吧。妮子,那处地方可找到了?” 闻言,云绫也坐直了身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我进去确认过了,定然错不了哩。” 公孙安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沉声道:“今日天色尚早,此时出发,日落之前可能到那儿?” 云绫在心中默算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此,公孙安世也不废话,当即起身让云绫带路。 四人走出客栈,云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大洪镇早已被玉麟卫戒严了,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随着公孙安世一声令下,四面八方涌出大队玉麟卫来,很快便列队等待出发了。 见此,云绫也未耽搁,冲公孙安世略一颔首,随即一马当先在前引路,身后紧跟着公孙安世等人及大批玉麟卫精卒。 一行人马一路沉默不语,都快速向着大洪山挺进。 到得山下,众人弃马登山,在云绫指引下向着那处山谷快步走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云绫站在山崖上,指着脚下的山谷对公孙安世说道:“师伯,便这处山谷了。” 闻言,公孙安世打量了一番这处风景绝佳的山谷,却不见有任何人工的痕迹,不由转头看向云绫。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当先下入谷中,在前引路,不多时便停留在地洞入口处。 紧随而来的公孙安世见此,惊叹道:“你这妮子,如此隐秘竟也被你找着了!” 云绫自然不能说是有玲珑的帮助,只得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略显尴尬。 公孙安世也未多想,当先走入地洞之中,既然云绫已经来过,他自也不会担心有什么机关暗器一类。 见他下去,云绫赶忙从后跟上,阴世师随后入内,李思道则带领玉麟卫在外警戒。 入了密室,公孙安世环顾一周,自然也留意到了顶部的异样,问道:“妮子,顶上是何情况啊?” 闻言,云绫再次挠了挠脸蛋,笑道:“我亦不知哩,来时便是如此了。” 公孙安世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云绫唯恐公孙安世再发现什么异样,赶忙引着人走到暗室跟前,脚下踏上机关,暗室入口便出现在眼前。 走入其中,云绫不忘说着当初险些被暗器所伤,说罢便指了指已经断掉的丝线。 公孙安世看去,感叹道:“还好你这妮子机警!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应是当年十八侍从之一的严尚祖布置的,传闻他最擅长的便是以细丝取人性命。” 阴世师自步入暗室便一直在打量那些黄金珠宝,心中默默估算着它们的价值,倒是未曾开口。 将到黄金台面时,云绫忽然想起了什么,陡然顿住脚步,冲阴世师笑道:“阴先生,我险些忘了。这处暗室只有这些个黄金珠宝,传闻中的兵甲粮草是一点也无,想来当是还有别处暗室才对。可惜,我一直未能寻到机关所在,不若先生先去找找?” 云绫说得合情合理,阴世师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拱手退出了暗室,在外间搜寻起来。 公孙安世自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待阴世师走后,他轻声问道:“是那个?” 云绫神色郑重,微微颔首,径直走到黄金台面前,伸手打开机关,木盒便被托了上来。 “我打开看过,内里是一方白玉印玺,摸上去还会感觉到印玺中有一股极为精纯的气息。是与不是,就要师伯判断了。” 说罢,云绫并未去动那木盒,反而退后两步让开了身位。 公孙安世快步上前,小心地伸手打开木盒,果然见一方白玉印玺静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华光。 他将印玺取出,托在手中打量,随即又翻过印玺,只见其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顿时浑身激动得颤抖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小心地将印玺放回盒中,转身看向了云绫。 “好妮子!这回你可立大功了!师伯定然为你请功!” 公孙安世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还未从激动中完全平复下来。 云绫挠了挠脸蛋,有些不敢去看公孙安世灼灼的眼神,只得嘿嘿一笑遮掩过去。 【演得不错。】 玲珑略带调侃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云绫同样只能嘿嘿一笑,并未答话。 正在此时,暗室外又传来了阴世师的声音。 “大人,另一处暗室在下已找到。” 公孙安世看了一眼云绫,轻声道:“这东西碍眼,师伯眼下不便带着,你且收好,找个机会悄悄下山,在客栈等着。”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目送公孙安世出去,这才将木盒取出,抱在了怀里。 【你这也不方便啊,要不我帮你收着?】 “嗯?你怎么收啊?” 话音刚落,只见戒面华光一闪,云绫怀中的木盒便消失无踪了。 云绫心下一惊,就要惊呼出声,玲珑的声音适时安抚住了她。 【别叫!我将木盒收入了量子空间,你随时还可以取出来。】 闻言,云绫长舒了一口气,旋即有些气鼓鼓地说道:“你倒是提前说一下哩,吓死我了……” 【你不会以为时空调查局探员出任务不用给养的吧?我以为聪明如你,早就能想到了。】 “哼!我哪里知道你还有这样神奇的本事哩?” 【Ai全能辅助器,全能,了解一下。】 云绫是发现了,自从绑定之后,玲珑也变得愈发活泼起来了,时不时就要跟她斗斗嘴。 此时,外间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云绫也顾不得和玲珑斗嘴了,快步走了出去。 见她空手过来,公孙安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见状,云绫微微颔首,示意一切安好,公孙安世这才收回了目光。 对于云绫,公孙安世还是很信任的,不然也不会让她将皇极玺带下山去。 新的暗室彻底打开,一股腐朽的气味迎面扑来,三人赶忙掩住了口鼻。 待气味散去一些,仍是云绫打头,三人依次走入暗室当中。 果然如他们之前预料的那般,此间的兵甲早已锈迹斑斑,难堪一用,收藏在最里面的粮食更是腐臭难闻。 三人搜寻一番,见此地再无其它,这才匆匆退出了暗室,大口呼吸着外间的清新空气。 回到地面,公孙安世看向阴世师,后者略一点头,旋即估算其密室的位置,安排精卒直接在山壁上开凿,直接向密室挖掘过去。 委实是密室入口太过狭窄,不便运送内里的黄金珠宝出来。 云绫则趁着众人忙碌之际,给公孙安世递了个眼神,转身便向山下而去。 公孙安世虽然不知云绫将木盒藏在了哪里,但对云绫信任还是让他没有多问,只待稍后回到客栈自有答案。 一路上,云绫都在询问玲珑,还有什么功能是她不知道的。 她可不想以后再遇上今天这种情况,显得她很没有见识似的。 【远程通讯之前你已经见识过了,别的就真没有了,真的!】 玲珑已经是第八次回答了,语气中都带了点无奈。 云绫也听出来了,这才放过了玲珑,蹦蹦跳跳地向着山下而去,一路上还不时被山间的景色所吸引。 待她回到客栈时,太阳都已快落山了。 第89章 初涉兵法 翌日,公孙安世直到天明时分方才回到客栈。 云绫担心师伯找来,是以也一夜未睡,此刻正于床榻之上盘膝吐纳。 闻得门外动静,云绫出声请师伯进来,自己也起身迎了上去。 二人并未多言,引着公孙安世在桌前坐定,云绫转身便佯装在被褥中摸索,实则是从量子空间中将木盒取了出来。 公孙安世接过木盒,打开小心地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此行最大的收获便是此物了,云绫办得好呀!”公孙安世关上木盒,喟叹一声。 闻言,云绫也彻底放松下来,见公孙安世只得一人过来,便问起了李思道和阴世师。 “思道引兵驻扎于镇外,世师同他一道,盘点那些个黄金珠宝呢。” 公孙安世回了一句,旋即又感叹道:“有了这批黄金珠宝,北方战事也能松快一些了。” 闻言,云绫面露不解,问道:“师伯缘何有此感叹哩?” 公孙安世看了她一眼,似是也想找人倾诉一番,随即缓缓说起了北方的战事,言语间多有无奈之意。 原来为了追查玄天尊,玉麟卫一直暗中盯着陈进之的动向。 然而,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在宛城附近大肆烧杀,扰乱了玉麟卫的布置。 待玉麟卫平息宛城乱局时,回过头来,却发现失了陈进之的踪迹。 一番探查下来,只能确定陈进之是北逃了。 公孙安世第一反应便是北方战事,正好此时岳爽的行踪也已掌握,于是他便亲自率领大队人马北上幽州。 到了幽州,看到了战场,公孙安世才发现他印象中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边军似乎只是他的印象。 他所见的边军大多装备老旧,兵员素质良莠不齐,甚至其中还能找到五十出头者。 身为兵部左侍郎,公孙安世自然有资格问责,于是他找到了这支军队的将领。 一番盘问下来,公孙安世才知道,不止这支军队是如此,可以说整个北方的边军皆是这般模样。 战端一开,除了一开始各路边军收到了一些辎重补给和兵员补充外,后续都是由将领们自己想办法弄来补给和兵员的,朝廷根本未曾管过。 公孙安世自是不信,念及战事紧张,暂且放过了那将领。 他一面吩咐玉麟卫寻找岳爽和陈进之的踪迹,一面亲自深入前线了解各路边军的实际情况。 结果令他心惊,实际情况比那将领说的还要严重。 开战半年以来,领兵将领有门路的还能搞到补给和兵员,没有门路的甚至只能纵兵劫掠,更有甚者不惜杀良冒功。 一怒之下,公孙安世也顾不得追查岳爽和陈进之了,将玉麟卫全部调了回来,将那些纵兵劫掠和杀良冒功之人尽数拿下。 审讯之后得知,朝廷只在头一个月送来了补给和兵员,后续这些将领是一个铜板的军饷粮草都没收到过。 接过审讯结果,公孙安世枯坐了一夜,最终放过了纵兵劫掠之人,只一再告诫不可再为,朝廷补给很快便会送抵前线。 至于杀良冒功,罪在不赦,这些人等被尽数收监,等候朝廷发落。 随后,公孙安世一面将情况写成奏疏上报朝廷,一面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调集河北诸州粮草军械、征发青壮,支援前线。 公孙安世不清楚为何北方前线会缺兵缺粮,一切还得等他回到长安才能调查,但云阳宝藏的这批黄金珠宝无疑能大大减轻前线的后勤压力。 闻得北方战事情况,云绫不禁秀眉紧皱,为身在雁门关的两位师姐担心起来。 见状,公孙安世略一思索便已明了,出声安慰道:“我虽未去雁门关,但其镇将韩成章乃是韩元让之子,没人敢为难他的。” 闻言,云绫这才眉头稍解,却又为前线奋勇拼杀的将士们感到不值。 “边关将士本是抵御外敌,却困于补给断绝,朝廷怎的如此行事哩!” 见她愤愤不平,公孙安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叹道:“内情如何尚且不知,待回了长安,我自会追查此事。” 闻言,云绫仍是心绪难平,出声道:“我看就是有人从中贪墨哩,师伯可得好好查查才是!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公孙安世自然明白云绫所言不无可能,甚至是很有可能,但他身处的位置却不能让他如云绫一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切还需有实证。 是以,他也只能温言劝慰几句,随即便带着木盒离开了。 公孙安世走后,云绫犹在愤愤不平,为奋勇杀敌的将士叫屈,也为那些纵兵劫掠、杀良冒功之人感到不齿。 此时,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传来。 【你既如此不忿,便更该好生完成学业。大周可是不禁女官的,说不得日后你还能亲上战场呢。】 闻言,云绫顿时有些泄气,回道:“我能成吗?再说了,那些书本读着好没意思哩,还不如我看的话本子有趣。” 【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了,要不我们抓紧时间来学点不一样的知识?】 话音刚落,云绫顿时警惕起来,她可还记得被数理化支配的恐惧呢。 “什,什么知识?又是数理化那样的?” 【兵法!】 “兵法?!你还会这个哩?” 【别小看我,好歹我也是辅助傅恒征战沙场过的。】 闻言,云绫有些迟疑了,她只觉如今范明承教授的经义和玲珑教授的数理化都够让她头疼的了,这三个月她读的书比她过去十几年读的话本儿都要多。 见状,玲珑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等着。 半晌,云绫方才说道:“我学兵法做什么哩,难道还真要去做个将军哩?” 【你可别看轻了兵法,兵法乃是一门深奥的综合性学问,社会学、行为学、心理学、博弈学等等你都能在兵法中找到它们的影子。】 【系统性地学习了兵法,你就算以后不做将军,也能运用到其他的方方面面中。】 “比如?” 【比如,如何不动声色地从你范师父手下逃课,心动吗?】 只能说,玲珑是明白如何诱惑云绫的。 话音刚落,云绫的小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显然已经心动了。 于是,这一天玲珑开始了系统性的教授云绫兵法知识,而教材便是《李卫公问对》和《孙子兵法》。 云绫初时不觉有趣,但随着玲珑的讲述,她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 玲珑并非单纯的照本宣科,而是将两部兵法典籍穿插讲述、前后印证,不时辅以具体战例佐证。 云绫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便已至傍晚。 她还从未如此认真的学习过什么,便是当年公孙玉瑶传授她《明玉剑典》之时,她也有走神的时候。 今日课程结束,她还尚觉意犹未尽。 歇息片刻,云绫出声问道:“这孙子我还认得,但这李卫公是何人哩?如此厉害的人物,怎的从未听人说起过哩?” 闻言,玲珑沉默了片刻,方才给出回应。 【李靖,字药师,雍州三原人,战必灭国,世称“军神”,初封代国公,后改封卫国公,故称“李卫公”。】 【他是另一个小世界的大军事家,所以你不认得。】 “原来如此。战必灭国哩……” 云绫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句,眼中闪动着向往之色。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外头传来了李思道的声音。 “云绫师妹可在?” “在哩!李师兄进来吧!” 话落,李思道推门而入,只见他额角尚有细汗,显然来得匆忙。 云绫将他引到桌前坐定,一边为其添茶,一边问道:“李师兄怎的来了,可是师伯有事要我去办哩?” 端起茶杯,李思道一饮而尽,旋即止住云绫再次添茶的动作,出声道:“云绫师妹,家主命我来知会一声,我们这便要连夜启程赶回北方了。” 说罢,李思道顿了顿,接着又道:“此番我们会先去雁门关,家主让我问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两位师姐的?”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想到公孙安世先前忧心北方战事的模样,便也理解他们为何这般急迫了。 至于带话,云绫沉吟片刻,只说让云绮、云绦注意安全,有空便来鹿门山看看她。 云绫相信,两位师姐会理解她的意思。 只要她们来了,云绫也就可以休假了。 不得不说,她的小算盘打得还是蛮好的。 李思道自然猜不到云绫这些小九九,得了答复,也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李思道,云绫坐回床榻之上,正要休息片刻再去用饭,却猛地惊呼出声:“哎呀,险些忘了大事哩!” 话落,云绫匆忙起身出去,追上了李思道,在李思道不解的目光中同他一道去寻公孙安世了。 官道旁,玉麟卫们正在做着出发的最后准备,将一个个沉甸甸的木箱抬上马车。 不远处,云绫附在公孙安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公孙安世看向云绫,轻声道:“此事当真?” 云绫连连点头,回道:“保真!那位前辈亲口说的,他没理由诓骗我一个小辈哩。” 闻言,公孙安世想了想,也觉有理,只得微微颔首,回道:“师伯知道了。下次你若再见到那位前辈,代师伯道一声谢吧。” 云绫自是一口应下,暗暗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及时想起了玄天尊被太祖爷带走的事,否则她还得一路追上公孙安世,那可就有得累了。 “师伯,那位前辈还说玄天尊似乎留有后手,让我们一定小心哩。” “放心,虽然玄天尊不在了,但对陈进之的追踪一直没有放松过,早晚能擒住他,届时自可查探有什么后手。” 见公孙安世已有成算,云绫也不再多言,目送着公孙安世大队人马乘着夕阳离去。 “唉,我的假期,就这么结束了……” 云绫轻叹一声,转身也走向了客栈方向。 第90章 铁面男子 送走公孙安世一行后,云绫在大洪镇歇了一夜,第二日便启程返回澄心书斋了。 别看这次申请的假期尚有半月才到,云绫却是知道师父希望她能好好地跟随范明承学习的。 是以,即便她平素贪玩,这次却也未曾多作停留。 来时急切,云绫不惜马力,一日便到了大洪镇,回去却是用了两日。 见她回来,范明承还有些意外,原本还当云绫得假期结束才会回来的。 不过能够提前回来,范明承还是很欣慰的,拉着云绫便开始了授课,直说要将云绫落下的课程都补上。 这可苦了云绫了,她都有些后悔提前回来了。 就在云绫苦哈哈地补课之时,身在阴姹派山门的左湘儿也正在发愁。 自左湘儿将黑玉断续膏带回师门之后,她已有数月未曾见过师父白霜儿了。 望着师父紧闭的房门,左湘儿对那个男人的不喜又增添了几分。 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师父的心头肉,否则也不会想尽办法也要治好那个男人。 但是,一个全身骨骼尽碎的人,即便用黑玉断续膏治好了又能如何,仍旧会是师父的累赘。 “湘儿,进来吧。” 就在左湘儿神思不属之际,一道轻柔娇媚的声音自房中传出。 她醒过神来,赶忙应了一声,抬脚走进了房中。 这还是那个男人出现之后,她第一次踏入师父的房门。 房中,一个娇媚的身影正斜倚在软榻之上,一身轻纱将曼妙的身段展露无遗,姣好的面容上还残存着一抹诱人的红晕,姿态慵懒却充满了诱惑力,一举一动皆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魅惑。 左湘儿低头快步走到软榻前,一双杏眼悄摸地打量着四周,可惜依旧没有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白霜儿将她的神态看在眼中,笑道:“别偷瞧了,该你见到时,自会让你见到的。” 被师父戳穿小心思,左湘儿也并未窘迫,娇嗔一声,旋即问道:“师父可是有事要吩咐湘儿?” 闻言,白霜儿微微颔首,将左湘儿招到身前坐下,把玩着她的青丝轻声说道:“为师要闭关一阵子,这段时日你多盯着些玄天宫的动作。” 左湘儿闻言,心知师父这闭关只怕又是为了那个男人,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然而她却不敢明着忤逆师父,只得应了下来,独自坐在那儿闷闷不乐起来。 白霜儿轻笑一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发丝,说道:“好了,莫要耍小脾气了,快些去吧。待为师出关,便让你见见他,可好?” 闻言,左湘儿应了一声,这才起身行了一礼,徐徐退出了房门。 待左湘儿走后,软榻一侧缓缓打开了一扇暗门,白霜儿起身信步走入其中。 暗门之后乃是一间静室,除却一张软榻和照明的烛台,再无旁的装饰之物。 软榻之上,一个男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身锦衣华服,身量修长,只是脸上戴着一副黑铁面具,让人瞧不出他的模样。 男人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白霜儿,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徒儿倒是黏你得紧。” 闻言,白霜儿娇笑一声,款款坐在男人身旁,白皙的手掌轻轻抚上男人的胸膛,回道:“她呀,自幼便长在我身边儿,难免黏糊了一些,你可莫要吃她的醋哦。” “我有什么可吃醋的,你不就在我身边吗?”男子回了一声,略显艰难地抬起手来握住了白霜儿抚在自己胸前的手掌,说道:“霜儿,这些年为了我的伤,真是苦了你了。” 闻言,白霜儿微微一愣,旋即面露喜色,略带哽咽地说道:“休要哄我,你还会心疼我的?” “霜儿,此皆是我的肺腑之言。只恨当年我未能珍惜你的深情,才落得……” 男子话还未说完,便有一只手掌抵在了他的唇边。 白霜儿眼中含泪地看着他,面上却是笑靥如花,说道:“莫要如此说,为了你,我什么都甘愿的。待你好了,我便陪你去找那贱人报仇雪恨!便是你想要那个位置,我也会全力帮你抢来!” 说到此处,白霜儿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她却没有留意到,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追忆。 “好!”男子重重地点了下头。 见状,白霜儿心中欢喜,将身子靠进男子怀中,轻声呢喃道:“傅郎,你放心,我一定会生生世世地陪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男子抬手抚上白霜儿的秀发,眼神莫名,却是一言未发。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突然出声道:“霜儿,我昏睡多年,你且与我说说外头如今是何模样了,可好?” 闻言,白霜儿依旧伏在男子怀中,轻声回道:“还能是个什么模样,没有傅郎,什么都没意思得紧。” “霜儿……”男子略显无奈地唤了一声。 白霜儿顿了一顿,这才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也许久未曾出去了,只是听说那人似乎干得还不错,外头的人都说是什么太平盛世呢。哼哼,我看啊,定是那些个大臣们吹捧出来的,傅郎无需在意。” 说罢,白霜儿迟迟未得到回应,面露不解地抬头看去,只见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见状,她知是这男人不满意了,将头重新埋回男子怀中,啧了一声,又道:“天下尚算太平,只是半年前北凉又来寇边了,一直打到现在,听说这背后还有玄天宫的手笔。玄天尊那人啊,哼,野心勃勃,也不看看他什么身份,也敢肖想那个位置。” 男子却是未去留意白霜后面的话,问道:“打了半年?大周军力已如此孱弱了,竟让北凉这般嚣张?” 闻言,白霜儿微微摇了摇头,回道:“我亦不知,都说我许久未曾出去过了。” 说到此处,白霜儿迟疑了片刻,接着又道:“你若在意,我让湘儿出去打探打探,可好?” 话音落下,男子沉默了片刻,方才摇头说道:“不必了,现在还用不着我操心。你说有玄天宫的手笔?你们圣门又有打算了?” 闻言,白霜儿动了动身子,整个窝进男子怀中,娇声道:“前头不是说了嘛,那玄天宫宫主玄天尊野心勃勃,这次想来便是他按耐不住,想要试试大周的斤两吧。” 男子沉默片刻,旋即出声问道:“那你可知玄天宫有何安排?其他几道可有参与?” 白霜儿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这才回道:“听说一年前玄天尊派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出去,至于是不是去了北方我就不知道了。其他几道嘛,反正我们阴姹派是没参和的,我只会帮着我的傅郎,旁人却是休想的。”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男子,娇嗔道:“我们管他作甚,只要你好起来,哪里还有他玄天尊什么事儿,哼。” 男子似是被她这娇嗔的模样取悦到了,轻笑一声,一时未再言语。 半晌,男子方才出声道:“你说得对,管他作甚,我们这便开始吧。” 闻言,白霜儿有些不情不愿地自男子怀中起身,嘟囔了几句,这才扶起后者盘膝坐好,她自己则坐在男子身后。 一双白皙的手掌抵上男子后心,霎时间二人周身荡漾开一股真气波动,这是白霜儿在为男子推宫过血,助他能更好的吸收黑玉断续膏的药力呢。 至此,静室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男子不时发出难耐的痛哼声。 ----------------- 另一头,左湘儿离了白霜儿的房间,快步走回自己的居所,半道上却被一名弟子拦住,在其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左湘儿眉头一挑,旋即面上露出一抹哂笑,挥手打发了那名弟子。 回到房中,左湘儿斜靠在软榻上,支着脑袋凝眸沉思起来。 那名弟子禀报的乃是演武大会的消息,包括张旷身死、陈进之逃遁、云绫夺魁等一系列事件。 当初遭遇云绫之后,左湘儿便留心上了这个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少女,知晓她是去参加演武大会的,这才派人打探了一二。 原本只是因为对方是师父死对头的弟子,未曾想这少女竟然能夺得演武大会魁首之位。 “连续两届,师徒二人相继夺魁,还真是一段佳话啊……” 左湘儿嘀咕了一句,不由又想起了那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女人。 面对那个女人,左湘儿完全提不起反抗的念头,当真是生死皆不由己。 左湘儿数月以来都在想着那个女人会是谁,可惜她将自己知道的江湖名宿回想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有心要问白霜儿,可惜白霜儿终日躲在房中,今日还是数月以来第一次见上面,却也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念及此,左湘儿款款起身,信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谷愣愣出神。 “公孙云绫,你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个女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嘀咕一句后,左湘儿转身出了房间,她可还没忘白霜儿的吩咐,她得安排人手出去盯着玄天宫的动作。 如今大周与北凉的战事背后便有玄天宫的手笔,此事左湘儿是知道的,只是尚不清楚具体细节。 虽然同为圣门一脉,但六道之间多数时候都是自行其是的。 白霜儿让她盯着玄天宫,那么眼前玄天宫最大的谋划她自然是要查探清楚才是。 另外,她还想继续盯着云绫的一举一动,她总觉得云绫身上有着大秘密。 冥冥中她感觉到这个秘密将会是她的一场大机缘,容不得她不去在意。 左湘儿便如此一边走过无人的廊道,一边在心中思忖着应当如何安排本就不多的人手。 第1章 喜讯东来 天佑二十五年,夏,襄阳城。 此处是襄阳城最热闹的酒楼,每日皆会有说书先生在此开讲,吸引不少百姓围观。 今日这说书先生说的却是两年前的雁门关大战。 “啪”的一声,只见被围在垓心的中年书生将手中折扇一收,吸引来了周遭食客的注意。 “要说那雁门关大战,就不得不提‘八臂金刚’韩成章与他的夫人‘玉面罗刹’公孙云绮!” “话说当日北凉三十万大军齐冲关城,韩将军携夫人率八千敢死之士大开关门,呼啦啦地冲杀出去!顿时,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所过之处,北凉大军如阳春白雪,溃散奔逃啊!” …… 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说得是抑扬顿挫,高潮迭起! 周遭食客凝神静听,听到精彩处少不得满堂喝彩! 酒楼二层角落里,一白衣女子美眸望着窗外的人流,耳中听着说书先生的评述,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来。 这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七、八年纪,却生的明艳大方,肌肤胜雪,容色绝丽,一头青丝随意挽了个发髻,其上有白玉簪子点缀,此刻她唇角微扬却是带出两处浅浅的梨涡来,其动人之处教人不可逼视。 有人在其身前走动,无不垂头匆匆而过,不敢多瞧,唯恐冲撞了佳人,只在走过之后方才敢悄悄回头瞧上一眼,面上尽是惊艳喟叹之色。 闻得说书先生说到夸张之处,女子掩嘴轻笑,小声嘀咕道:“二师姐若是知晓自己被传作‘玉面罗刹’,不知是何感想哩……八千冲三十万,这说书先生也是真敢编……” 便在此时,大街上匆匆跑来一白衣少年郎。 望见窗口露出的一抹倩影,少年郎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一边挥手一边喊道:“公孙师姐!公孙师姐!” 闻得动静,女子打眼看去,面上笑意更浓,在桌上留下十余枚铜板,便径直从窗口翻了出去。 旁边有人看见,忍不住惊呼出声,伸头一看,却见女子轻飘飘地落在少年郎跟前,方知这女子是有修为在身的。 “小昊,何事如此急切哩?”女子伸手摸摸了少年郎的脑袋,轻声问道。 “公孙师姐,范山长正满书斋地找你呢!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少年郎喘了口气,这才回道。 闻言,女子娇俏地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坏了,旋即说道:“我这便回了,小昊你也莫要耽搁,早些回家去吧。” 说罢,女子身形一动,早已窜上房顶,避过拥挤的人流,飘然而去。 少年郎挠了挠脑袋,摇头叹息一声,嘟囔道:“唉,这公孙师姐啊,幸好我今日休沐回来了,不然还不知要把范山长气成什么样呢……” ----------------- 鹿门山离着襄阳城倒是不算远,中间却隔着汉水,常人来往皆需渡船。 不过,这却难不倒云绫。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形登时飞掠出去,在江水映照之下,如同一匹白练横空,又在江心渡船棚顶一点,数息之间便稳稳落在了对岸。 眼下她也顾不得渡船上的惊呼,急急施展身法往鹿门山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云绫站在澄心书斋大门前,整理一番仪容,又平复了微喘的气息,这才昂首走入其中。 去寻范明承的路上,不时有书斋弟子向她问好,她皆是面带笑意,一一颔首回应,步子不疾不徐,仪态可谓端庄。 三年过去,云绫如今大小也是个师姐了,该有的架子还是得有的。 来到范明承的居所,云绫看看四下无人,顿时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旋即挂上一抹明艳的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范明承早已收到消息,此时正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堂上首,盯着快步走来的云绫,眼中酝酿着风暴。 见此,云绫笑意一收,低垂着脑袋踱步走到范明承跟前,轻声唤道:“范师父,您寻我哩?” 闻言,范明承轻哼一声,说道:“又上哪儿野去了,还知道回来?” 云绫嘿嘿一笑,本想说些俏皮话,却又在范明承的目光注视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见她正了正神色,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回范师父话,弟子去了趟襄阳,了解了一番襄阳民生,这才回返。” “哼,说说看,老夫听着。” 三年相处,范明承如何不知云绫的性子,一听便知是托词,指定是在襄阳玩乐去了。 云绫闻言也是微微一愣,平日里她若这般说了,范师父顶多唠叨两句也便过去了,今日怎的还问起结果来了。 她却不知平素范明承疼她,自不会如此,只是今日范明承着实气不顺,这才要为难云绫一番。 范师父既然问了,云绫自然是要答的。 只见她眸子一转,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拱手回道:“弟子在酒楼见得百姓多食鱼肉,兼且有说书先生现场演绎往日旧事,想来襄阳民生发展是极好的,这襄阳官府是有做实事哩。” 闻言,范明承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云绫说话间一直留心着范师父的神色,见此这才明了范师父今日是气不顺了。 只见她嘿嘿一笑,快步走到跟前,一边为范明承添茶,一边轻声说道:“我道今日范师父怎的问起详情来了,原来却是气不顺哩。有何事范师父不妨说与云绫听听,云绫也好为您参详参详哩?” 范明承却是看也不看云绫,兀自将视线转向一旁,嘴里仍是哼哼两声。 见此,云绫眸子一转,放下茶壶,脚下微微一动动,任凭范明承如何转移视线,云绫总能出现在他视线当中。 末了,范明承陡然一声叹息,招呼着云绫坐下,旋即看着后者久久不语。 云绫也是看着稀奇,如此模样可不似她印象中的范师父啊。 不待她再问,范明承幽幽开口道:“云绫丫头啊,你上鹿门山也有三年了吧。”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是哩!范师父不说,我还未曾察觉哩。” “唉,当年我与你师父约定三年为期,老夫原道时日还长,未曾想今日方觉眨眼即至矣。” 范明承说话间神色颇有些失落,云绫见此正欲出声,却见范明承摆了摆手,她也只得暂且安静听着。 “说来,老夫当日还道你这丫头虽然聪慧,三年只怕也难有什么成就。未曾想,不到三年,老夫却已有教无可教之感了。呵呵,到底还是低估了你这丫头啊……” “私底下还在学兵法吧?别当老夫不知,你这丫头倒还把兵法使到老夫头上了,哈哈哈~” 想起半年来与云绫的斗智斗法,范明承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绫却是面露羞赧,垂头不语,着实是小心思被戳破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此时,却闻范明承轻叹一声,幽幽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跳脱了些,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了,老夫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闻言,云绫直觉不对,暗道:范师父怎么好似交待后事一般哩? 范明承见她的模样,抚须笑道:“别多想,老夫身子硬朗着呢。” 说罢,他顿了顿,忽而又是一声轻叹,自袖口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云绫,说道:“罢了,不说这些了。这是你师父今日送到的书信,你自己看吧。” 云绫接过书信,面露狐疑之色。 只因三年来公孙玉瑶也会每隔几月便来看看她,有什么事都是当面说的,从未写过书信送来。 虽是不解,云绫还是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五师姐要成婚了?!” 片刻后,云绫倏地蹦了起来,失声惊呼出来,旋即又面露喜色。 这封书信却是公孙玉瑶写给范明承的,内里只说公孙云绛即将于下月与名剑山庄叶知秋完婚。 公孙玉瑶特意送来书信,一则是通知云绫前往,二来也是代云绫告假的。 范明承接到书信,看过之后猛然想起三年之期将至,这才心气不顺,委实也是舍不得云绫罢了。 待云绫兴奋过后,范明承招呼她坐好,随即开口道:“这两年,老夫也曾听闻叶知秋与你五师姐携手行走江湖,未曾想二人这便要成婚了,呵呵……” “我早看出来那叶知秋对我五师姐不怀好意哩!嘿嘿,当日五师姐为她诊治之时,叶知秋眼睛都看直了!” 想起当年之事,云绫只觉好笑,当年她就觉得叶知秋看五师姐的眼神不对,如今果然应验。 见她一脸得色,范明承看得有趣,也便陪着她笑闹了几句。 片刻后,范明承又道:“行了,别在老夫这杵着了。如今你也算学业有成,便是此时参加科举,也不差胤之几分了。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出发吧,莫要误了吉时!” 闻言,云绫赶忙应了一声,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蹲到了范明承身前,双眼水灵灵地看着后者。 “这又是作甚呐?”范明承不解地问道。 “范师父放心,云绫以后会常来看您的,您别不开心哩……” “呵呵,老夫虽然舍不得你这丫头,却也不会伤春悲秋,赶紧去吧。” 范明承好笑地看着云绫,抚了抚她的头顶,旋即便开始赶人了。 云绫仔细看了看范明承,确定对方已经顺了气,这才轻笑一声,急急忙忙往自己住处去了。 看着云绫离去的背影,范明承不自觉叹了口气,低声道:“日子过得还真快……” 翌日一早,云绫告别了前来相送的师长和同门,却始终不见范明承的身影。 最终,云绫只得带着些许遗憾下了鹿门山,在鹿门镇码头登上了前往江东的客船。 不过很快,长江景色的壮丽便让她将这抹遗憾抛诸脑后了。 毕竟聚散无常,这也是云绫在这三年里学到的道理之一。 第2章 久别重逢 太湖之中有一大岛,名曰西子岛,东西三十里,南北二十五里,岛上风景秀丽,常有禽鸟往来。 名剑山庄便坐落于此。 云绫当日自汉水而入长江,在扬州转入运河南下直抵苏州,一路皆是水路,不过旬月便至。 名剑山庄位列中原五大派之一,明玉楼近年也是声名在外。 是以,名剑山庄少庄主与明玉楼弟子联姻,着实吸引了不少江湖侠客的注意,多的是人早早赶来欲要讨杯喜酒喝。 云绫乘着小舟登上西子岛时,见到的便是一副人潮嚷嚷的热闹景象。 有眼尖的小厮见云绫姿容绝色,却是两手空空而至,与旁的手拿贺礼之人不同,于是赶忙上前询问来意。 云绫也未多想,抱拳回道:“我名公孙云绫,乃是你家少庄主夫人同门,特来道喜哩!” 其实,云绫不必特意说与云绛同门的,盖因当年演武大会结束,魁首公孙云绫之名便已传遍江湖,无人不知其出身与来历。 不知是哪个好事者还根据她惯常使剑,为她起了个“玉女神剑”的诨号。 只是她三年来皆在鹿门山待着,不曾听闻罢了。 是以,小厮闻言,赶忙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原是‘玉女神剑’当面,失敬!小的这便为您引路,这边请!” 说着,小厮已让开身位,当先在前引路。 云绫道了谢,虽不解自己何时多了个诨号,却也未去深究,随在小厮身后踏入了名剑山庄正门。 左近早已有人注意到了云绫的存在,年届十八的云绫已然长开,绝色倾人自是惹人关注。 “她怎的直接就进去了,也未见携有贺礼。”有人不解出声。 一旁听到云绫与小厮对话之人发出一声艳羡,随即为其解释道:“这你便不知了吧?那绝色女子正是‘玉女神剑’公孙云绫,乃是这名剑山庄少庄主夫人的同门师妹,自是与我等不同了。” 此言一出,附近之人无不惊叹出声,旋即又向着门内张望起来,只恨方才未及多看几眼。 此间一众人等如何反应,云绫自是顾及不到。 此刻,她已随小厮转过七八道回廊,径直到了山庄后方起居区。 二人来到一处院门外,小厮请云绫稍待,他随即叫住一名侍女低声交待了几句,这才匆匆沿着原路返回前头。 侍女走到云绫跟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便引着云绫步入院门。 见此举动,云绫一边欣赏着左右的假山园林,一边暗道名剑山庄规模不小,景致也不错。 走了约莫一刻,云绫已能隐隐听见女子的调笑声,就在不远处的一间院落中。 仔细辨认一二,云绫瞬时喜上眉梢,盖因那声音十分耳熟,正是她三师姐云绦的声音。 多年未见,云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越过侍女便向那处院落跑去,口中呼喊道:“三师姐!我来了哩~” 话音一起,院落中便响起数道脚步声,旋即云绦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处,在她身侧还有两道身影。 云绫看得真切,又呼道:“四师姐!五师姐!” 话落,云绫已跑到三人身前,一头扑进了站在最前方的云绦怀里。 一时间,云绦、云络、云绛三女将云绫围在中心,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云绦更是双手捧起云绫的脸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三年不见,小六真长大了哩,这俊俏模样,连我瞧了都心动。”云绦笑意盈盈,捧着云绫的脸蛋不自觉地捏了两下。 “可不是,若非声音还是那个声音,我却是不敢认了。”云络虽神色淡淡,但眼中的激动却是做不得假的。 “我们莫在此处站着了,快些进去坐下再叙话也不迟。”作为半个主人家,云绛抚了抚云绫的发顶,开口说道。 于是,四女便在云绫的娇嗔声中齐齐走入了院里。 院子瞧着不小,庭中甚至布置有池塘与凉亭,池塘中尚有几尾色彩艳丽的锦鲤正在悠闲地游着。 四女在凉亭内坐定,大理石桌面上还摆放着清茶与糕点。 云绛为四人都添上新茶,随即说道:“小六,我还道你一路游玩而来,需得临近婚期才会到哩,未曾想你竟能早了半月到此。” 闻言,云绫顿时不依了,娇嗔道:“五师姐成婚,我自是要早早赶来帮忙,哪有闲工夫游玩哩!” 说着,云绫看了看四周,问道:“此间只有我们姊妹四人吗?” 云绛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旋即说道:“蜀中和雁门关路途可都不近,怕是还要些时日大师姐和二师姐才能到了。至于师父嘛,说是要帮师伯办件事,也需晚些时候才能来。”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也未再多问,反而打量起三位师姐来。 三师姐云绦,依旧一袭白衣,许是经历过雁门关大战,周身少了些仙气儿,多了股肃杀之意。 四师姐云络,一袭青衣,神色淡淡,虽相貌算不得出众,气质却引人瞩目,坐在那儿便予人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 五师姐云绛,绿衫绿裙,眉眼清丽,仪态端庄,许是将要嫁为人妇,较以往多了分沉稳淡然。 云绫打量三位师姐的同时,云绦三女也在打量着她。 三年不见,云绫已彻底长开了,肤若凝雪,眉眼似画,青丝如缎,白玉为簪,活脱脱一个倾国俏佳人。 三人中,与云绫分别最久的便是云络了,此时不免打趣道:“好个小六,多年不见,端地已是我见犹怜了。” 云绫闻言,面露羞赧,对于自己的容貌,她也是有些认识的,怪只怪书斋里三五不时便有一些年长的弟子向她投来心悦的目光,否则她还未必知晓自己生的好看。 此时听得云络打趣,她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羞红了小脸。 看她这副模样,三个姐姐相视一眼,最后云绦出声说道:“瞧你这羞赧模样,莫不是有了心悦之人?” 闻言,云绫连忙摆手否认,回道:“哪里有哩,只是想到这两年书斋里总有人来套近乎,这才……” 话未说完,她便有些羞得说不下去了。 云绦三女见她如此,顿时笑作一团,直让云绫更是抬不起头来。 笑罢,云绛抚着云绫发髻,笑道:“咱们小六生的如此好看,有人心悦那才正常哩,怎的还不好意思了?” 云绫听得出调笑之意,顿时不依了,好一阵娇嗔。 四女笑闹一阵,这才聊起了分别以来各自的见闻。 云绫三年来都在澄心书斋读书,除了越来越多套近乎的人,委实没有多少好说的,是以她多是在安静地听着姐姐们叙话。 云绦当年收到李思道带回的口讯时,雁门关大战刚刚结束,她原本是欲南下襄阳的,不过后来被公孙玉瑶制止,直言不可去打扰云绫学业。 是以,云绦最终按下心思,留在了雁门关,直到云绮与韩成章成婚后,这才离去,游历天下。 云络这些年都在明玉岛,一心扑在她的棋道上,修为没有多少进步,倒是将兵法、阵法研习了不少。 云绛的经历也很简单,随名剑山庄众人回来后,她便一心为叶知秋疗毒。 待叶知秋痊愈,云绛本是欲回明玉岛的,却被叶知秋邀着一起游历江湖,寻找生长于各地的灵药、毒植。 这一相处下来,二人渐渐便生出了情愫。 半年前二人携手回了趟明玉岛,得了公孙玉瑶的许可,这才一起回到名剑山庄开始筹备婚事。 一番闲谈过后,云绫忽然出声问道:“五师姐,叶知秋在忙活些什么哩,这么久了也不见他?” 闻言,云绛轻笑一声,捏了捏云绫白皙的脸蛋,说道:“他呀,说是完婚前男女不好相见的,他便在苏州城寻了个宅子自己个儿住着了。” “诶?五师姐留在名剑山庄,他却去了苏州城住着。那这算是他娶五师姐哩,还是五师姐娶他哩?” 云绫挠了挠脑门,心中满是疑惑。 其他三女却是笑作了一团,半晌方才止住。 只见云绦一指点在云绫脑门,笑道:“看来这澄心书斋三年没白待啊,原先最是无法无天的小六都讲起礼数来了。” 云绫揉了揉自己脑门,嘿嘿一笑,回道:“范师父都夸我聪慧,他都不知道还能教什么哩,自然是没白待的。” 闻言,三女齐齐点头,不得不承认云绫的确是她们六姐妹中最聪慧的,但也是最跳脱的。 如今看来,书或许是读得不错,只是这性子只怕也没改多少。 笑闹一番,云绛还是有心维护一下叶知秋的形象的,于是说道:“哪有什么谁娶谁的,不过是两情相悦、共结连理罢了。我们江湖儿女本没有那么多讲究,若非名剑山庄在这,我二人原也没想大操大办的。” 云绫看着云绛说起叶知秋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心中也是为云绛高兴的。 当年二师姐云绮与韩成章在雁门关军前完婚,云绫身在鹿门山,得到消息时已是赶之不及,深以为憾。 如今能亲眼看着五师姐出嫁,也算是全了心意了。 同时,她心头也在暗暗盘算,待云绮到了,她定要与这二师姐好好说道说道,缘何成婚也不提前通知她的。 看看天色不早,有侍女来通知饭食已经准备妥当。 于是,云绛招呼着姐妹一道,往饭厅而去。 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云绫不得不感叹名剑山庄的伙食当真不错,有鱼有肉,有蔬有果,比之在澄心书斋时可要丰盛多了。 四女边吃边聊,待一顿饭用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念及云绫赶路辛苦,三女也没拉着她继续说话,赶着她早早回房歇息去了。 云绫躺在柔软的绣床上,望着头顶的轻纱,带着笑意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3章 同门较技 翌日一早,云绫寻了处小山,在山巅迎着朝阳吸纳东来紫气。 自两年前《明神诀》突破到第三重后,云绫对于东来紫气的掌控就已初见成效,不再局限于每日三道了。 此刻,十数道紫气萦绕在云绫身侧,如同顽皮的孩童,不时点一点云绫的身躯,似是想要找个空隙钻进去。 随着云绫每一次的呼吸,这些紫气最终都被她纳入到眉心三寸紫府当中。 当再无紫气可以吸纳之时,云绫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一道紫芒一闪而过,随之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澈纯粹。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云绫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眺望一番山下太湖的风光。 朝阳映照之下,湖面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算得上是壮美之景了。 欣赏过太湖日出之后,云绫赞叹一番,随即展开身法向名剑山庄而去。 待她回到住处,云绦三女已经起身。 云绦正在空地上演武,云络与云绛则在凉亭之内对弈,三女俱是气质绝佳,动静之间倒也算得各擅胜场。 见云绫回来,云绦收了剑势,笑道:“小六还真是勤快呐,天不亮便起身了。”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回道:“每日功课,不可懈怠哩。” 见她如此说,云绦顿时来了兴致,邀着云绫便要与她比试,看看这三年有何变化。 说来,自演武大会之后,云绫“玉女神剑”的名号传遍江湖。 彼时尚在北地的云绦听闻,却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只因雒阳相见之时,云绫身负重伤,被严邵光一路追击,可谓狼狈。 云绦如何也想不到,短短数月过后,云绫已能在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了。 这三年来,若非有公孙玉瑶压着,只怕云绦早已赶赴襄阳,好好与云绫亲近亲近了。 同门较技,在明玉岛上也时有发生,云绫对此自是愿意的。 于是,姐妹二人各自抽出兵刃,在空地上拉开了架势。 见此,云络、云绛二女也来了兴趣,她二人虽不擅武道,却不妨碍她们有颗看热闹的心。 “小六,我知你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今日你可不许留手!”云绦持剑而立,气机已然锁定云绫。 闻得此言,云绫一时却犯了愁。 盖因她三年来在玲珑督促下勤修不辍,加之寻回了皇极玺,其内有傅恒留下的精纯真气,她修行起来更是一日千里。 如今,她虽仍是后天境上品修为,但论真气之精纯,只怕不输刚刚突破半步宗师之人。 她原本还想压制修为与云绦一战,云绦却是不许,这如何能教她不愁呢? 眼下,云绦却是未给她多想的机会,话音刚落,她便身形一动,于瞬息之间展开了攻势。 她自知修为不及,唯有先下手为强,更兼有着一手暗器功夫,欲在攻势之中寻找破绽,趁机施展。 寒芒当面,云绫也顾不得多想,手腕一转,凤鸣斜刺里一撩,荡开来袭长剑,反手又是一削。 云绦未料到云绫反应如此之快,匆忙止住身形,腰身一折,翻身躲过,同时踢出一脚,直取云绫下腹。 云绫却是不惧,左手一按化解云绦脚上力道,随即脚下一点,凤鸣剑如影随形,招招不离云绦穴道所在。 一时间,云绦步步倒退,云绫招招进逼,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忽的,云绦横剑挡下一击,借力身形倒飞,同时手腕一扬,一道寒芒自袖中疾射而出。 云绫正欲追击,见此将剑一划,“当”的一声,一枚钢针便被击飞。 不待她反应,那边云绦已然落地,旋即袖袍甩动,又是数道寒芒激发,分取云绫各处大穴。 云绫深知自家三师姐暗器功夫了得,不敢大意,看准寒芒来路,手中凤鸣剑连消带打,一一将钢针击落。 就在云绫暗舒一口气之时,云绦腰身一转,不知从何处又摸出数把飞刀来,甩手攻向云绫。 一时间,云绦施展暗器,云绫接连化解,寒芒剑光此起彼伏,看得云络、云绛二女直呼精彩。 而在院落不远处的高楼上,名剑山庄庄主叶淮也远远地看着此处的比试,暗暗点头。 他身旁还有一中年汉子,乃是叶淮之弟,名剑山庄二庄主叶溪,负责山庄内外的诸般杂事。 “大兄,这明玉楼出来的弟子还真是个个不凡呐。那公孙云绦虽只后天境中品,但这一手暗器功夫便是对上后天境上品也大可一战。公孙云绫更是天资奇佳,三年前就已是后天境上品,夺得演武大会魁首之位。” 叶溪望着云绫二女的比试,不由感叹出声。 闻言,叶淮微微颔首,面带笑意地说道:“我那儿媳妇也不弱几分,心思细腻,更兼医毒双修。说来,还真是有些羡慕公孙楼主的运道了。” 叶溪点了点头,面上浮现艳羡之色。 不说叶淮兄弟如何,这边云绫与云绦却是激战正酣。 云绦频频施展暗器,云绫虽能化解,却也近身不得。 若要说起来,云绫还是留了手的,比试至今她也未曾施展真气力场,只单纯以剑术应战。 熟知《明玉剑典》的云绦自然也知晓,趁着间隙喊道:“小六,你可是看不起师姐,此时怎的还在留手!” 闻言,云绫心中一颤,心道若再不施展全力,只怕三师姐就要恼了。 于是,云绫再顾不得其他,一剑荡开袭来的钢针,真气一转,真气力场立现,顿时将正在袭来的诸般暗器一并弹开。 但见她神色一凝,脚下一点,身形由实化虚,身后拖出一道残影,向着云绦疾攻而去。 云绦虽心知云绫厉害,却也未料到云绫能瞬间破解她的诸般暗器。 待回过神来,云绫已然近身,她只得打起精神运剑应对起来。 一时间,云绫攻势如潮,手下一剑快过一剑,云绦顿时落于下风,只得频频防守,一时间左支右拙,无力还击。 所谓久守必失,云绦本就修为不及,在云绫全力施为之下,不过二十余招便有些抵挡不住。 一个不慎,云绦长剑慢了一分,露出了破绽。 见此,云绫清喝一声,真气灌入凤鸣,剑身化作长虹,直取破绽之后的云绦。 眨眼间,凤鸣剑伴着刺耳的破空声与凤鸣般的剑吟声刺破云绦的防线,在其咽喉前三寸处稳稳停住。 云绦感受到咽喉前的寒意,尚有些失神,呆立当场,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云绫见此,也是吓了一跳,赶忙收剑入鞘,快走几步扶住云绦手臂,急切道:“三师姐,可是我伤着你了?” 云络、云绛二女惊呼一声,齐齐起身围了过去,唯恐云绦伤着。 三女一通关切,云绦愣愣地抬手抚了抚咽喉处,这才醒过神来。 看妹妹们都围在身边,云绫更是小脸皱成一团,眼瞅着就要急哭了,云绦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抚了抚云绫的后背,笑道:“无事!莫哭!” 闻言,三女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云绦安慰三女几句后,领着她们一同在凉亭中坐定,旋即感叹道:“我在外游历之际,也不是没与后天境上品交过手,凭借一手暗器功夫,倒也不曾吃亏。” 说着,她又抚了抚云绫的发顶,说道:“原以为我怎么也能和小六战个旗鼓相当,未曾想却是如此狼狈哩。” 云绫挠了挠脸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五师姐,我尝有一番奇遇,真气强度比之寻常的后天境上品却要强上不少哩……” 闻言,云绦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是我修行出了岔子,原来是我们小六太强啊!” 云络、云绛二女也是笑出了声,既为云绦无恙而欣喜,也为云绫能有奇遇而高兴。 云绫则是有些羞赧,只得嘿嘿赔笑罢了。 高楼之上,叶溪也在为云绫全力施展所表现出的战力而心惊。 他心中暗作比较,半晌方才出声道:“这公孙云绫好生了得,便是小弟也没有把握能胜得过她,她才多大啊!” 叶淮心中同样惊诧不已,三年前演武大会上云绫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但与方才的云绫相比,显然这三年她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闻得叶溪的话,叶淮思忖片刻,不由暗暗点头。 他这弟弟虽突破至后天境上品日久,但若真论战斗力,以云绫方才的表现来看,叶溪是战不过的。 念及此,叶淮不禁又拿儿子叶知秋来比较,随后有些丧气的发现,如今的叶知秋对上云绫,只怕也不比云绦好上多少。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好歹也是一家人了。”叶淮喟叹一声,转身下了高楼。 叶溪并未听懂兄长的话语,却也没有多问,随着兄长一道离去,心中仍在不停回想云绫方才致胜那一剑。 窥得破绽果断出手,剑势既迅且猛,令人无从招架啊。 “二弟,秋儿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叶淮走在前面,突然出声问道。 正想着心事的叶溪忙将旁的抛在脑后,沉吟片刻,方才回道:“诸般事项都已妥当,主要宾客也已到了苏州左近,只等婚期了。” 闻言,叶淮微微颔首,说道:“你还需盯得紧一些,秋儿大婚,容不得半点马虎,万莫让明玉楼方面觉得我们不够重视。” 身为名剑山庄二庄主,叶溪深知大兄父子对公孙云绛有多重视,自然连连应是。 不说叶淮父子,便是单看公孙云绛的背景,他也不敢让此次大婚出什么岔子。 叶淮对自己的弟弟自是放心的,见他应下,也不再多言,兀自去寻前来参加婚礼的老友叙旧去了。 第4章 计入巴蜀 自从与云绫战过一场后,云绦似是找到了什么乐趣,每日都要拉着云绫切磋较技。 这可苦了云绫了,一面要不着痕迹地放水,一面又要小心不能伤了云绦。 是以,云绫整日都有些愁眉苦脸的,看得云络、云绛二女乐得不行。 就这样,旬月时间转瞬即逝。 此间除了云绛时不时会被叫走试穿婚服,四女通常都是在院中呆着,或演武较技,或棋盘厮杀。 在婚期前三日,公孙玉瑶和云绮夫妇相继到来,让院子里更显热闹。 云绫是第一次见韩成章这个二姐夫,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其人生的面貌俊朗,眉眼间有一股军中独有的刚毅果决之气,身材却不似军中大汉那般膀大腰圆,反而略显清瘦,更似一个读书人。 初次见面,云绫只觉这二姐夫怎么看也不像军前勇猛冲阵之人。 待她将在襄阳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故事讲出,问韩成章有几分真几分假时,韩成章却是憨厚一笑,只说皆是讹传,不足为信。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转而与多年未见的二师姐云绮说起话来。 当年云绮与云绦结伴游历江湖,未曾想再见面时,云绮已经嫁做人妇,定居雁门关了。 只见云绮五官精致,肌肤白皙,一颦一笑皆会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少妇的风情来,较之云绫印象中的那个二师姐可谓变化极大。 “二师姐,你成婚之时怎的也不通知我哩,害我都赶不及前去?” 云绫拉着云绮便是一通埋怨,小嘴都能挂上油壶了。 云绮拍了拍云绫的手背,眼中流露出一抹追忆之色,轻声说道:“当时雁门关形势岌岌可危,我与韩郎都已做好了城破殉国的打算,于是便在军前匆匆拜了天地,只望不留遗憾便好,是以未曾通知任何人,你可莫要怪我才好。” 闻言,云绫惊呼一声,忙道:“我如何会怪二师姐哩,不过念叨几句罢了。那后来呢?” “后来啊,是公孙师伯及时遣来了援军,这才保住了雁门关不失。” 许是想起当年雁门关大战的不易,云绮说话间都透着股庆幸。 云绫只从说书人那儿听闻过雁门关大战的一些消息,未曾想内里还有这些曲折,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庆幸来,庆幸云绮没事,也是庆幸云绮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明玉楼师徒多年后相聚,自有说不完的话要叙,然而一直未能现身的云绾却让众女心头有了一丝阴霾。 婚礼当日,一切都很是顺遂。 名剑山庄内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新人对拜之后,叶淮与公孙玉瑶安坐上首,接过了一双新人的奉茶,如此便算礼成了。 云绛被送入了洞房,叶知秋则在叶淮的带领下游走于亲朋故旧之间。 云绫坐在位置上,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的叶知秋,只觉今日的叶知秋有些憨憨的,那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二师姐,当日我二姐夫也像叶知秋这般吗?看起来憨憨的哩。” 云绮闻言,轻笑一声,瞥了眼身旁的韩成章,轻声说道:“差不多吧。” 闻言,云绫也瞥了眼韩成章,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感受到媳妇与云绫相继投来的目光,韩成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咧嘴笑了笑,以示友善。 见此,云绫微微颔首,嘀咕道:“的确是有点憨憨的。” 在她两侧的云绮和云绦将这话听了个正着,不禁笑出声来,待云络问时,云绦便在其耳旁学了一遍,云络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时间,这一桌可谓欢声笑语不断,加之众女气质各擅胜场,倒也惹来不少人的注目。 入夜,热闹了一天的名剑山庄总算安静下来。 下人们在忙着收拾碗碟,亦或搀扶醉酒的宾客回去休息。 云绫几女也随公孙玉瑶回了院子歇息。 今日公孙玉瑶罕见的喝了不少酒水,此时已是沉沉睡去,被云绮和云绦姐妹一起扶回了房中安顿。 待二女从公孙玉瑶房中出来,却见云络和云绫正在凉亭内安坐,愁眉不展,似是有何心事。 今日韩成章也喝得有些多,云绮与云绦对视一眼,轻声道:“我先送韩郎回去,稍后再来,你且看着这两个丫头些。” 云绦闻言,微微颔首,目送云绮离了院子,这才走入凉亭,在石桌前坐下。 “今日云绛大喜,你二人这是怎的了,在此愁眉不展的?”云绦自顾自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出声问道。 云络与云绫对视一眼,随即出声道:“大师姐一直都没有消息,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这才在此发愁呢。” 闻言,云绦动作一顿,旋即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不多时,云绮安顿好韩成章,步履匆匆地回来了。 见云绦三女坐在凉亭中俱是沉默不语,面带愁容,心中不由暗道:好个老三,让你看着她俩些,你可倒好,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 想罢,云绮三步并作两步,在亭中空位坐下,问道:“出了何事,都是这般模样?” 说罢,她还看向云绦,眼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云绦见了,讪笑出声,回道:“在担心大师姐呢,说了要来,却一直也没个消息。” 闻言,云绮总算回过味儿来,眉头微皱,不知想着什么。 半晌,见三女兀自愁眉不展,云绮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们啊,也莫要多想。大师姐夫家乃是天机门,等闲谁敢招惹?想来是蜀中路途遥远,一时被什么事绊住,这才误了时日罢了。” 闻言,三女相视一眼,虽然云绮之言在理,她们终归还是放心不下。 末了,云绫勉强扯出一副笑容来,说道:“二师姐虽言之有理,但大师姐素来最是守信,便是有事绊住了赶之不及,也定然会差人前来报个信。如今却是杳无音信,着实让人难安。” 话音落下,四女再次陷入了沉默,可见云绮心中也是担忧的。 最终,还是云绮见天色委实太晚,说道:“我们四个在此枯坐也不是办法,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待明日问过师父再说吧。” 闻言,三女相视一眼,只得各自回房歇息,云绮也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一早,四女齐聚公孙玉瑶房中。 此时公孙玉瑶已经梳洗完毕,听了四女的担忧,她也秀眉微蹙,沉吟不语。 半晌,公孙玉瑶环视四女,出声道:“近年江湖上陡然崛起一个名为血杀楼的组织,专门接手一些刺杀的活计,不论目标善恶还是老幼,只要雇主不吝钱财,他们便会出手,无一失手。” 闻言,四女对视一眼,眼中均是疑惑,不知公孙玉瑶怎会突然说起一个杀手组织来。 好在公孙玉瑶也未让她们多等,接着又道:“此番为师晚来,便是受你们师伯所托,去护卫一位朝廷大员。为师与这血杀楼杀手交手,只觉对方功法诡谲,身法怪异,不似中原武道。此事,为师曾托云绾在西南查探一番。” 闻言,其他三女尚不明所以,云绫却是眼前一亮,出声道:“师父是怀疑这血杀楼与魔门有关?” 待三女看来,云绫赶忙小声解释一番,只说三年前魔门便欲在演武大会上谋事。 片刻后,得知内情的云绮出声道:“所以,当年北凉突然南侵也有魔门的手笔?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管他是要干什么,终归不是好事!”云绦气鼓鼓地回了一句,言语间颇有愤懑之意。 “师父既怀疑是魔门,又为何让大师姐去查探呢?”云络相对冷静,淡淡地开口问道。 闻言,云绫主动接过了话茬,说道:“当年师父和师伯推测魔门是躲去了西羌暗中发展,大师姐身在蜀中,查探起来自是方便不少。” 三女这才明了,又齐齐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轻咳一声,说道:“正如云绫所言,蜀中紧邻西羌地界,是以为师才让云绾去查探。初时还好,不时会有些消息传回。不过,约莫一个月前,云绾便再未有消息送到。为师只当云绾在来苏州的路上,也未多想。如今看来……” 说到此处,公孙玉瑶言语间已有了浓浓的担忧之意。 闻言,云绫率先出声道:“师父,我如今左右无事,不若这便启程赶赴蜀中?” 云绦三女也不甘示弱,要一同前往。 见此,公孙玉瑶抬了抬手,止住四女的话头,兀自垂眸思索起来。 片刻后,公孙玉瑶看向四女,出声道:“云绮如今已是雁门关副将,此番前来已是不易,不可耽误边关军事。为师虽怀疑血杀楼与魔门有关,然其根基却在中原,云绦还需随为师在中原查探一番。明玉岛上不可无人主事,此间无人比云络更加合适。” 话已至此,四女皆明了各自的任务,云绫抱拳道:“师父和三位师姐放心,我这便去收拾,今日就出发去赶往蜀中!” 说罢,她转身便回自己房间收拾行装去了。 待她走后,云绮不免担心,说道:“师父,小六到底还小,独自一人前往,会否太过危险?” 云绦与云络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公孙玉瑶,眼中之意不言自明。 见此,公孙玉瑶臻首轻摇,并未多作解释,只是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予云绮三女。 这是数日前范明承送来的书信,信中总结了云绫三年来的学业情况,尤其夸赞了云绫对于兵法韬略的领悟,有时即便是范明承也会不知不觉着了云绫的道。 是以,公孙玉瑶并不担心云绫此行,一来云绫自身修为不弱,二来也是这封书信给了她信心。 看过信后,云绮三女相视一眼,虽仍未完全放心,到底心中也算有了数。 第5章 王氏兄妹 万里长江,舟楫往来,或东下扬州,或西上益州。 云绫立于船头,望着遥遥可见的鹿门山山巅,不禁为过往三年的时光而感慨。 正当她出神之际,身后徐步走来一青年,瞧着二十四、五年纪,一袭白衣,腰悬玉佩,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予人翩翩佳公子之感。 “云绫,江上风大,还是莫要久立于此为好。”青年停在云绫身后三步外,出声说道。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声线温润平和,听来教人不禁内心生出好感来。 闻言,云绫转头看去,脸上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俏声道:“孟瑾哥你看,那里便是我呆了三年的鹿门山哩!” 原来这青年便是云绫幼年玩伴之一,苏州商贾之家王氏的嫡长子,王孟瑾。 当日云绫准备入蜀,念及王氏兄妹正在苏州,走前便去拜访一二,却正撞上王孟瑾将往蜀中行商。 于是,云绫只匆匆与小姐妹王孟青说了两句话,便搭上了王氏的顺风船一道入蜀了。 此时,王孟瑾顺着云绫手指方向眺望过去,果然在远方云雾缭绕之中隐隐看到一座青翠山峰,奈何他并不通武道,也只能瞧见个大概罢了。 片刻后,王孟瑾收回视线,笑道:“我可不及你的目力,瞧不真切啊。” 闻言,云绫轻笑一声,脚下一动,站在王孟瑾身侧,笑道:“让你整日就想着赚钱,何不寻一名师学些拳脚,也好过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哩。” 对于云绫的打趣,王孟瑾也只得摇了摇头,讪笑道:“你当名师那般好寻?我资质平平,与其学些无用的拳脚,还不如多花些银钱雇佣可靠的护卫来得实在。” 说来也怪,苏州王氏以粮食买卖起家,数代人经营而成江南一带少有的豪富之家。 起家之后,王氏又以钱财开路,获得了朝廷授予的盐铁经营之权,家世可谓更上层楼。 既有钱财,当家之人自也担心有心人觊觎,便盼着族中子弟能出一二个武道名家,可以护卫家族无忧。 然而,或是请回名师,或是拜入山门,王氏子弟于武道一途却无一成材者。 到了王孟瑾这一代,因着早早知晓资质平平,也就干脆放弃了武道一途,专心钻研于商贾之事上。 云绫自幼与王孟瑾兄妹相识,王氏的这些事她自也听兄妹二人说起过。 是以,对于王孟瑾的话,云绫也只得耸了耸肩,未再多言。 二人在船头闲谈片刻,便齐齐回了舱内,正如王孟瑾所言,江风甚急,云绫也担心王孟瑾吹出病来。 回到舱内,二人分坐于案几前,各自给自己添了杯香茗,继续未完的话题。 只见云绫抿了口热茶,随即放下茶杯,俏声问道:“孟瑾哥,你说阿青议了亲,不知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幸运哩?” 王孟瑾也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后,方才回道:“说来云绫你这次入蜀,还会路过那家。” 闻言,云绫顿时来了兴致,寻思着是否要顺路去探探那家人的底,好为自家好姐妹把把关。 于是,她凤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王孟瑾,示意后者快些道来。 王孟瑾面露笑意,未曾耽搁,徐徐说起王孟青未来的夫家来。 江州庞氏,与王氏一般皆是一方豪富,同样经营着粮食与盐铁生意。 与王氏不同的是,庞氏是以盐铁起家,后来才开始经营粮食买卖的。 两家结亲,也算是取长补短,互利共赢了。 庞氏世代一脉单传,当今家主唤作庞世兴,今年五十有七,膝下唯有一子庞仲明,年仅二十一。 老来得子,庞世兴自是极为宠爱这个独子的,庞仲明也是极为争气,并未沾染寻常公子哥的恶习。 庞仲明不仅生的俊朗,于武道一途也是天资出众,十二岁便拜入嵩阳剑派门下,据说如今已有后天境中品修为,只待其明岁归家,两家便会正式结亲了。 听完王孟瑾的话语,云绫兀自摩挲着精致的下巴,心中念头百转。 她想起了另一个好姐妹,嵩阳剑派的孟韶华。 演武大会之后,孟韶华随众师兄弟回了嵩山,不时便会与云绫互通书信,若是有事到了襄阳左近,她也必定会上鹿门山与云绫见面。 是以,二人的交情一向极好。 此时听闻庞仲明是嵩阳剑派弟子,云绫便兴起了找孟韶华打听打听的念头。 至于庞家,此行她便是要在江州下船的,正可顺道探探庞家的风评如何。 想罢,云绫便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王孟瑾,毕竟后者才是王孟青的亲大哥,不可不知会一声。 得知云绫的打算,王孟瑾自无不可。 他也是很疼爱王孟青这个唯一的妹妹的,奈何王家既非世家大族,也非武道名家,对于身在嵩阳剑派的庞仲明委实了解不多。 能有云绫托嵩阳剑派要好之人打听,自是比他们道听途说来的要好。 至于庞家,王孟瑾了解倒是颇多,毕竟同是商贾之家,经营的买卖也多有相同之处,过去没少打交道。 不过云绫想探探庞家风评,王孟瑾自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得了王孟瑾的许可,云绫面露笑容,美眸之中闪过一抹精芒,事情似乎并未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 此刻云绫笑意盈盈,本就生的明艳俏丽的她,这一笑更是如春回大地,美艳不可方物。 一旁的王孟瑾见了,不禁心如鹿撞,看着云绫愣愣出神。 云绫说了几句闲话未得回应,不由向王孟瑾看去,正瞧见对方出神的模样。 “孟瑾哥,你怎的了?”云绫不解地问道。 这一声,却是唤回了王孟瑾的神思。 只见他匆匆收回视线,垂头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回道:“无甚事!只是想起了家中的阿青,一转眼她也要出嫁了,唉……” 闻言,云绫不疑有他,随口附和了几句,多是感叹时光匆匆云云。 王孟瑾并未去听云绫是如何说的,只是兀自垂眸想着心事。 初时他还不曾发觉,云绫方才那一笑却是让他心弦一动。 原来,不单是他的妹妹阿青即将出嫁,便是云绫这幼时的玩伴也已长大成人,出落得姿容绝色。 不过,王孟瑾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罢了,虽有幼年的情谊,却也着实配不上“玉女神剑”这等江湖绝色。 何况,去年他已议亲,下半年便要完婚了。 正因如此,他才垂眸不敢去看云绫,唯恐再有失态被对方发现,坏了多年的情谊。 念及此,王孟瑾不禁暗道:还好云绫尚未开窍,不然日后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此刻心绪不平的王孟瑾深怕再有失态,待云绫用茶的空档,他匆匆表示还有账目需要核对,起身离了此地。 云绫虽觉着今日的王孟瑾有些怪异,却也未曾多想。 眼下独自一人,她也不愿在舱内呆着,便起身再次去到甲板,迎着江风欣赏起两岸的景致来。 过往船只只见到一绝色女子背负双手立于船头,江风将她的青丝抚起,衣袂随风飘舞,犹似神仙中人,引来无数惊叹。 云绫却是无心理会那些稍纵即逝的惊叹之声,兀自寻思着这趟入蜀之旅。 公孙玉瑶在临行前将云绾送回的消息尽皆告知于她,最后一次送回的消息便有提及江州庞氏。 原本她还在犹豫是先探探庞家的底,还是直入蜀中先寻天机门。 如今倒好,王家要与庞家结亲,这却给云绫提供了一个查探庞家的绝好理由。 是以,云绫此刻便在思忖到了江州,要如何行事。 是暗中查探,还是打草惊蛇?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 念及此,云绫深吸一口气,暂且将庞家放在一边,左右还有旬月时间才能到达江州,尚有谋划的余地。 晚饭时,消失了一天的王孟瑾终于出现了。 云绫见他出来,眸子一转,故作无意地说道:“孟瑾哥,你给我说说这个江州庞氏呗,我查探起来也好有个方向哩。白日里你也只匆匆提了几句,不好办哩。” 闻言,刚刚坐下的王孟瑾微微一愣,倒是未想到云绫对此事这般上心。 他倒也不曾多想,沉吟片刻后,出声回道:“江州庞氏乃是以盐铁起家,拥有蜀中数座矿山和半数井盐的经营权,虽不至于富可敌国,却也相距不远了。后来他们又涉足粮食买卖,与我王家倒是起过不少冲突。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做买卖的讲究个和气生财,这才有了两家结亲之事。” 听到此处,云绫不由撇了撇嘴,出声道:“孟瑾哥可别想诓我哩,讲什么和气生财,我看是你们谁也奈何不得谁,这才想着合则两利吧。” 闻言,王孟瑾面露苦笑,回道:“云绫,看破不说破啊。” 见他如此,云绫眉头一挑,笑道:“行行行,那孟瑾哥继续吧。” 王孟瑾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这才继续说起他所了解的庞家来。 云绫一边听着,一边暗暗记在心里,只等到了江州后一一去验证。 按王孟瑾的说法,王庞两家生意上多有冲突,打过不少交道,是以彼此都算极为了解的。 庞家不知为何,世代皆是一脉单传,当代家主庞世兴膝下六女一子,家风甚严,在蜀中风评极好。 是以,其六女皆嫁入了蜀中高门,如益州吴家、巴州张家等,俱是累世官宦人家。 尤其是幺女庞冬梅,更是嫁给了天机门的诸葛纯,其人乃是天机门门主诸葛珲之侄,天机门二房的话事人。 听到此处,云绫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旋即又恢复原样,继续安静地听着,不曾让王孟瑾察觉。 待王孟瑾将知道的全部说完,云绫随口敷衍几句,匆匆用过饭后,便回了自己的舱室,兀自坐在床榻上沉思起来。 第6章 入住庞府 【怎么,觉得这庞氏有问题?】 玲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打断了云绫的思绪。 云绫兀自点了点头,心中回道:“大师姐最后送回的消息提到了这个庞家,庞家又与天机门结亲,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不好说。】 闻言,云绫“嗯?”了一声,静待玲珑解释。 【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是很低的,所以豪富之家为了抬高家世,多会寻求与高门显贵结亲,哪怕是把女儿送去为妾,也在所不惜。】 【庞仲明既然拜入嵩阳剑派,哪怕日后回来继承家业做了商贾,也能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中人了。】 【所以,庞家与天机门结亲,也可能是提前为他铺路的。】 闻言,云绫不由微微颔首,玲珑所言不是没有可能,但云绫本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庞家很可疑。 “你也说了,商贾地位不高,那诸葛纯身为天机门二房的话事人,又怎会娶庞氏女为妻?庞家能为他提供什么?” 说到此处,云绫担心玲珑不知内情,又解释道:“我可听师父说过,这天机门乃是诸葛武侯之后,秉承武侯之志,门下弟子可是不得纳妾的。当年,太祖爷还专门为此下诏赞颂过天机门哩。” 话落,玲珑沉默了半晌,方才有了回应。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些可疑了。那你的打算是?】 “去了江州,请孟瑾哥出面引荐,探探庞家内里究竟如何。” 【你放心,到时候你将探测功能设为最优先级,这样我就可以将大部分能量用来探测庞家内外,保准他们一点秘密也藏不住。】 “好!” 商议已定,云绫也不再多想,看看也才刚刚入夜,便盘膝吐纳起来。 在她吐纳之际,食指白玉戒指华光隐动,不断流出一道道精纯气息汇入她的经脉当中,待随着真气游走一周后,化作云绫本身的真气一同被纳入丹田之内。 这精纯的气息便是傅恒当年留下的先天真气。 本意是想帮助自己的后人,未曾想后人们不争气,不得皇极玺的认可,如今倒是都归了云绫这继承人所有。 ----------------- 转眼,旬月时间过去,江州的码头已能隐隐望见。 这段时日里,云绫除了每日的修行,便是在王孟瑾身边旁敲侧击地打听江州庞氏的消息,务必不让王孟瑾有丝毫遗漏。 如此行事,王孟瑾便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到其中异样。 他知道云绫不单单是明玉楼弟子,背后还有着玉麟卫这层关系,唯恐庞家与什么隐秘有关,最后带累了自家妹妹。 眼看江州在望,王孟瑾终是按耐不住,轻声问道:“云绫,这段时日你屡屡打探这江州庞氏,可是内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云绫闻言,转头看了王孟瑾一眼,她本就没打算瞒着后者,是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在其身上打听。 她一直等着王孟瑾来问,不曾想对方竟能忍到此时才问出口。 “内里可能有事,只是现下还说不好。” 说罢,云绫见王孟瑾眉头紧皱,又道:“阿青不是要明年才出嫁嘛,时间还很宽裕哩。孟瑾哥放心,我定会查探清楚的。” 闻言,王孟瑾也知如果庞家真的牵扯什么隐秘,以他的身份是绝难查到的,如今也只能看云绫的了。 念及此,王孟瑾松了松眉头,轻声说道:“如此便拜托你了!今次入蜀我本也要与庞家商议阿青的婚事,正可带你一起在庞家暂住几日。” 云绫微微颔首,眸子一转,计上心头,说道:“届时你莫说我是谁,只说我是你的贴身护卫便好。嗯……名字嘛,就叫王九妹吧!” 闻言,王孟瑾点头应了下来。 说话间,大船靠入码头,王孟瑾已经看到庞家的管家带人正守在了不远处,频频向这边张望着。 云绫注意到他的视线,当即明了庞家的人在那儿,脚下一动,默默站到了王孟瑾身后,从此刻开始她就是对方的贴身护卫了。 庞家的管家名叫庞十三,乃是庞家的家生子,自幼便跟在庞世光身边做事,至今已有五十年了,是以极得庞世光信任。 此番庞家能派庞十三前来接人,足见庞家对王家的重视。 王孟瑾与对方寒暄几句,又介绍起紧跟在他身侧的云绫。 “庞管家,这位是王某的贴身侍卫,名唤王九妹。还请庞管家为我们安排在一处院子才好。” 王孟瑾言语间甚是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一介管家而有什么倨傲之处。 庞十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云绫,见其相貌绝美,手持宝剑,顿时信了三分,剩下那七分嘛,他倒是更愿意相信这是王公子的相好之人。 庞十三打量得很快,念头也很快,王孟瑾话音刚落,他便已满口答应下来,随即笑容不减地请王孟瑾上了庞家的马车。 云绫面色清淡,看不出情绪来,无需庞十三多说,她便自顾自地坐上了车夫身旁的空位,将一个护卫的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 庞十三见此也未多言,只吩咐手下家仆安顿好王家一众随从,便翻身上马当先引路了。 庞十三上马的动作干净利索,云绫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神情莫名,暗暗思忖着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到了庞府。 庞府并不在江州城内,而是在江州东面一座小山山腰处,抬眼便可俯瞰长江之景,倒是处好地方。 庞十三在前引路,王孟瑾带着云绫在后跟随,一路上庞十三不时与王孟瑾寒暄两句,倒也不会冷场。 到了庞家准备的院子,一眼看去占地倒也不小,厅堂厢房、小桥流水一应俱全,门前便是亭台水榭,景致颇为宜人。 此时,庞十三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家主今日入城理事不在府上,还请王公子暂时在此歇息,院外便有家仆和侍女,王公子有事但请吩咐一句,他们自会为王公子办妥。家主吩咐,待其明日回返之后,再行为王公子接风洗尘。” “有劳。”王孟瑾应了一声,拱手还了一礼,便领着云绫走进了院中。 庞十三目送二人走进正厅,这才招手唤来一旁等候的家仆和侍女,仔细交待一番后,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其走后,两名家仆守在院门处随时等候召唤,两名侍女则步入院中,准备贴身伺候着。 院中,王孟瑾正欲与云绫说话,却见侍女走来,赶忙止住了话头。 待侍女为二人斟上茶水,王孟瑾挥手道:“此间不必伺候,先下去吧。” 侍女齐齐娇俏地应了一声,徐步退了出去,与家仆一外一内,守在院门处。 云绫瞥了一眼院门处的四人,悄声问道:“孟瑾哥,你家也是这般待客的吗?” 闻言,王孟瑾微微颔首,轻声回道:“宾至如归,大多如此安排。若是访客喜好女色,便会多安排些妙龄侍女伺候着。” 云绫嘴角一撇,“啧”了两声,微微摇头,心中有些不悦,却也没再说话。 王孟瑾见此,也不好再出言解释,轻声问道:“你打算如何行事?” 闻言,云绫将心中的不悦暂且搁置,凝眉沉吟片刻,悄声回道:“今日那庞世光不在,想必府上守卫会松懈一些,正方便我行事。我意夜深人静之际,四处溜达溜达。” “可要我做些什么?” “若有人来,帮我打个掩护便是。不过,夜深人静之时,想来也不会有人来此打扰客人休息哩。” 王孟瑾也觉有理,便也没再多问,一切只看云绫如何行事便是。 二人顾及院门前的四人,也没再多谈论什么,云绫兀自进了西厢房歇息,王孟瑾一个人也觉无趣,便入了东厢房休整。 步入西厢房,云绫顾不得多打量房中的名贵布置,径直走到软榻前坐下,心中唤着玲珑。 “玲珑,将探测设为最优先级,先探探这庞府的情况。” 【收到!】 话落瞬间,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空间波动便以云绫为中心四散开去。 不过盏茶功夫,庞府内外便被玲珑探了个遍。 云绫眼前陡然浮现一道光幕,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庞府的平面布局图,其上还有百十个颜色不同的光点闪动,或是原地停留,或是缓慢移动。 云绫也是第一次这样使用探测功能,心中颇为新奇,问道:“那些光点就是庞府的人?” 【是的,白色是普通人,红色是有修为的人,红色越深,代表能量波动越大,也即是修为越高。】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根据来时的记忆找到了此处小院所在,正有五个光点在闪烁着,两红三白。 看位置,红色竟是那两个侍女,云绫不禁微微皱眉。 只因那两个侍女贴近斟茶时,云绫并未察觉到对方有修为在身,不禁怀疑起玲珑这探测的准确性。 玲珑感知到云绫的想法,赶忙出声辩解起来。 【世上多的是隐藏修为的方法,你看不出来只是你见识得还不够多。】 【但无论是何种方法隐藏修为,能量波动却是隐藏不住的,所以这个结果绝对准确。】 闻言,云绫颇为敷衍地“哦”了一声,丝毫没有错怪玲珑的自觉。 她看了看那两个红点,见颜色算不得深,想来她们的修为也就在后天境入门左右,不禁暗自庆幸方才在厅中说话极轻,对方应是听不到的。 随即,她又问道:“那我哩,我怎么不在?” 【你自己在哪儿你不清楚啊,我探测你干什么……】 “好吧,说的也是。”云绫吐了吐舌头,讪笑一声。 她算是看明白了,玲珑还在为她先前的错怪而生气呢。 当下也顾不得其它,还是先安抚玲珑为妙。 第7章 怪异庞十三 夜黑风高探路时。 偌大的庞府入夜后便陷入了一片沉寂,除了巡逻护院的脚步声,再无其它声响传出。 一队护院刚刚路过,假山后便探出一道人影来,正是云绫。 她盯着不远处仍亮着灯火的大屋,从之前看过的布局图中分辨出,这里应是庞家家主的书房。 她四下看了看,又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左右再无旁人,这才闪身出了藏身的假山,一跃攀上屋顶,小心地顺着屋脊挪动几步。 倾耳去听,隐约能够听到屋中有人正在小声叙话。 云绫找准方位,小心揭开一片瓦片,透过不大的洞口向内看去,正见两人隔着书桌相对而立。 其中一人五十上下年纪,微躬着腰身,神态恭敬,不是庞十三还能是谁。 对面那人瞧着五十余岁年纪,身材富态,穿着绸缎华服,头戴方帽,倒也能教人看出久享富贵之态。 二人似是聊到了什么难办之事,俱是愁眉不展,富态那人更是连连叹气。 正当云绫猜测另一人身份之时,庞十三悄声开口了。 “老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今日正好那苏州王家公子来访,听闻其与明玉楼交好,老爷何不直接向其说明原委,托他向明玉楼带个话儿?” 闻言,富态之人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说道:“此间之事牵扯甚大,我庞家遭难也便罢了,何苦再拖他人下水。” 说罢,富态之人又是重重地叹息一声,缓缓在太师椅前坐下。 一时间,屋内再次陷入沉寂,唯有烛火偶尔响起的“噼啪”声。 云绫听了庞十三之言,不由暗道:此人便是庞世光?他不是明日才回府吗?这是连夜回府,还是根本就不曾离府? 待庞世光说完,她又心头一跳,暗道:这庞家果然有问题!只是,听其言语,似乎又非歹人?真是咄咄怪事! 云绫尚在揣测此间内情之时,屋内又响起了说话声,将她的心神再次吸引过去,话里的内容却教她心头一紧。 只见庞十三拱手行了一礼,略带迟疑地说道:“老爷,今日那王家公子带了个女子同行,说是贴身护卫需同住一处。某原以为是王家公子相好之人,然而下头回报说二人乃是分东西厢房住下的。” “哦?”庞世光抬头看向庞十三,出声道:“怎的突然说起那女子来?” “老爷,那女子瞧着不过十七八年纪,生的姿容绝色,某白日里曾尝试探其修为,却一无所得,可见其修为尚在某之上。既非王家公子相好,这等年纪有此修为的,某只想到了一人。” “谁?” “‘玉女神剑’公孙云绫。” “何以见得?” “江湖传闻,公孙云绫于演武大会擂台之上突破至后天境上品,力压群英夺得魁首,此为其一;王家与明玉楼交好,相传王氏兄妹与公孙云绫乃是幼年的情谊,此为其二。” “嘶~”庞世光倒吸了一口凉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神情几度变化,或愁苦,或讶异,或惊喜。 蓦的,庞世光顿住脚步,看向庞十三说道:“若其是公孙云绫,必是为诸葛夫人而来!老夫当如何应对?” 闻言,庞十三躬了躬身子,回道:“老爷,某以为当如实相告。” 庞世光身躯一颤,迟疑道:“如实相告?可是……” 不待其说完,庞十三又道:“老爷,这公孙云绫与诸葛夫人不同,唯有如实相告或可解庞家之厄!” “如何不同?她们不都是明玉楼出身吗?”庞世光不解地看向庞十三。 闻言,庞十三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诸葛夫人只是明玉楼弟子,但公孙云绫却是辽东公孙氏养女,她的背后不仅站着明玉楼,还站着辽东公孙氏、玉麟卫以及那位大宗师!” “嘶~”庞世光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沉默半晌方才说道:“看来明日是非得设宴款待下王氏子了。” 话音落下,庞世光眼珠一转,又问道:“如何能分辨那女子是不是公孙云绫?” 庞十三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明日老爷只管款待王家公子,至于那女子的身份,某自有办法探明。” 听到此处,云绫已觉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事情如何明日自有分晓。 是以,她小心地复原瓦片,随即沿着屋脊走到一边,确定四下无人后便展开身法往住处而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西厢房,云绫也不点灯,就这么摸黑斜靠在软榻上,支着脑袋细细回想方才听到的内容。 半晌,她在心中呼叫着玲珑,欲要商讨一二。 “玲珑,你说这庞十三会是什么身份?他竟然如此轻松地便猜到了我的身份。” 【他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但至少有一件事很清楚了。】 “什么事?” 【他一定对江湖中事非常了解,说不得还对明玉楼很熟悉。】 闻言,云绫眸光闪动,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商贾之家的管家,听孟瑾哥说还是庞家的家生子,怎会了解江湖之事……” 倏的,云绫想起庞十三白日里上马的动作,初时只觉干净利落,此时回想起来,却发觉里面透着怪异。 庞十三也五十有余了,即便马术不弱,也不当是如此。 除非,他有修为在身! 而且,庞十三也说白日里试探过她的修为,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庞十三修为不弱,绝不可能是什么家生子!”云绫在心中肯定地下了结论。 【他当然有修为,你是不是没仔细看白天的探测结果?】 “额……那许多光点,我怎知谁是谁哩?”云绫赶忙否认。 【那时庞十三离去不久,按照其离去的方向,不难推测哪个光点是他。】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庞十三究竟是何身份?又为什么要委身庞家做个管家?” 云绫心知这是她的疏漏,赶忙转移了话题,她也确实好奇庞十三的身份。 能够如此完美的隐藏自身修为,不难推测白日里那两个同样能隐藏修为的侍女是谁教的。 从先前听到的内容来看,庞家似乎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便是庞世光与庞十三联手也没办法帮助庞家渡过。 如此说来,庞家的危机不会是生意上的。 而庞世光的几个女儿都嫁给了蜀中高门,想来这危机多半也不是出自朝廷方面。 “那就只能是江湖了。”云绫思虑一番,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联想到大师姐之前是受师父之命调查血杀楼,那大师姐提及庞家又是为什么呢? 若庞家与血杀楼有牵扯,以血杀楼如今的风头,庞家不当会受到来自江湖上的威胁。 若庞家与血杀楼没有牵扯,那么…… 念及此,云绫不禁在心中问道:“玲珑,你觉得我这猜测有几分可能?” 【七分!】 得了玲珑的肯定,云绫眼神一凝,自软榻上站起身来,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半晌,她才喃喃道:“看来,明日是要与那庞十三好好说道说道了。一个商贾之家,是怎么惹上血杀楼这等杀手组织的……”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云绫正与王孟瑾用着早饭,一名家仆径直走了过来。 待到近前,家仆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说道:“王公子,我家老爷差人回来说午后便可回府,怠慢之处还请王公子见谅!今夜老爷将亲自设宴为王公子接风洗尘!” 闻言,王孟瑾微微颔首,随即面带笑意地说道:“知道了,有劳小哥前来相告了。” 说罢,他自袖中取出一挂铜钱,豪气地递了过去,算是打赏的。 那家仆哪里敢收,连连摇头,告了声罪便匆匆离去了。 待人走后,云绫“噗嗤”笑出声来,打趣道:“不愧是豪富之家哩,动不动就赏人一挂铜钱。敢问王公子可知你这一挂铜钱够寻常人家过活多久哩?” 闻言,王孟瑾摇头轻笑,说道:“这一挂铜钱至多四五十枚,寻常人家节省一些,过活一月倒也足够。我非是有意显富,不过习惯罢了。” 云绫闻言,又是一笑,却未再言语,专心用起了早饭。 饭后,云绫撺掇着王孟瑾出门逛逛。 王孟瑾自无不可,带着云绫便在这庞府中闲逛起来。 要说这庞家不愧是豪富之家,庞府占地极大,内里亭台楼阁、水榭花房应有尽有。 云绫二人逛了一上午,也才不过游走了一小半罢了。 二人在一处水榭内歇息,一旁陪着二人走了许久的两名侍女不知从何处取来冰镇酸梅汁,倒是这炎炎夏日的极品消暑之物。 一口下去,云绫不禁凤眸微眯,喟叹出声。 她虽有修为在身,却也还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只是较之常人更加耐寒耐热罢了。 顶着日头走了许久,她也是额间微汗,面露恹恹。 此时来上一口冰镇酸梅汁,可谓是人间一大极乐之事了。 正当二人消暑之际,远处却出现一人,直往二人所在而来。 云绫望见,不是庞十三还能是谁。 她捅了捅一旁一无所觉的王孟瑾,下颌微扬,示意后者看去,悄声道:“你的活计来了哩。” 王孟瑾见是庞十三过来,也未多想,起身迎了两步,将人引入水榭之中。 “王公子,多有怠慢了!” 庞十三满脸笑意,拱手告了个罪,随即又说道:“王公子,我家老爷已经回府,请王公子往书房一叙。” 闻言,王孟瑾微微颔首,回道:“不敢教庞家主久等,我们这便走着。”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却见云绫仍旧好整以暇地喝着酸梅汁,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见王孟瑾面露不解,云绫随意摆了摆手,说道:“孟瑾哥自去,我在此歇会儿自行回去便可。” 王孟瑾虽心下不解,却也只叮嘱了两句,便随庞十三去了。 见人走远,云绫瞥了眼身侧的侍女,说道:“我们也走吧,去见你们主子。” 两名侍女齐齐一颤,相视一眼,随即行了一礼,一前一后引着云绫离了水榭。 第8章 庞家处境 两名侍女一前一后,将云绫夹在中间,既像护卫,也似防备。 云绫对此倒不甚在意,反正在她看来,若是动起手来,这庞府上下可未必有人是她对手。 走过不知几个回廊,云绫被引到一处楼阁前。 两名侍女快步上前打开大门,随即立在两侧,躬身请云绫入内。 云绫打量二女一眼,心中暗暗警戒,脚下却是不停,信步走入楼中。 待其入内,大门又为侍女关闭,一时间楼中陡然一暗。 不过眼下正是晌午,日光充足,倒也不影响云绫视物。 她左右打量一番,又侧耳去听,除了门外两名侍女的呼吸声,此间再无旁人。 想着庞十三引着王孟瑾去见庞世光,想来也没那么快回来,云绫便也安心寻了处位置坐定,默默闭目养神,以备应对稍后的情况。 约莫一炷香后,一道脚步声传入耳中,云绫暗道一声“来了!”,随即抬眼看向门口。 果然,大门开启,一道人影背光走入,不是庞十三还能是谁。 庞十三入内,大门再次关闭,他见云绫看来,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径直走到云绫对侧坐下。 二人对视一眼,都未说话,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半晌,终是庞十三按耐不住,当先开口道:“不知庞某该如何称呼姑娘?” 云绫嘴角一扬,笑道:“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庞管家愿意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吧。” 闻言,庞十三眼神一凝,随即又恢复如常,面带笑意地说道:“公孙姑娘?” 云绫笑盈盈地看着对面,不言不语,对庞十三的称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时间,庞十三也犯了难,心中暗骂一句“小狐狸”,然而此刻终归是他先开了口,便已落了下风。 念及庞家眼下的局面,庞十三也不打算再试探了,准备亮明了车马,直击核心。 只见他缓缓起身,冲着云绫拱手行了一礼,在云绫疑惑的眼神下,徐徐讲起了一个故事。 曾经有个少年郎,生在豪富之家,却一心只想逃离那里。 因为他只是个家生子,是下人、奴仆,若不离开,那么他日后的孩子也仍会是奴仆,世世代代都是。 好在,他与那豪富之家的少爷自幼一块儿长大,亲如兄弟。 在少爷的帮助下,少年郎成功逃离了那里,去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 然而,很快少年郎便发现自己将外面想象得太好了。 他除了自幼学习的伺候人的本事,别无长物,离开了那豪富之家,他根本养不活自己。 他不愿就此回去,便四处乞讨为生。 几年后,朝廷征兵讨伐北凉,长大的少年郎看到了机会,果断投身行伍。 为了摆脱家生子的身份,他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屡立战功,得到了时任主帅的赏识,加入了一支特殊的军队。 他凭借军中学到的血气运用之法和天生的察颜观色之能,在那支军队中如鱼得水,屡获升迁。 就在他畅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之际,现实再次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在一次行动中负了重伤,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再不能留在军中做事了。 他领到了丰厚的安家钱,离开了效力十数年的军队。 一时间,天地之大,他不知该往何处去。 最终,他收到了曾经那位少爷的书信,少爷已经继承了家业,知他离了军队,便想邀他回去。 有着军中多年的功绩,他早已摆脱了家生子的身份,于是他同意了,回去做了少爷的管家。 说到此处,庞十三便不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云绫。 云绫早已心头巨震,沉默半晌,方才迟疑道:“玉麟卫?” “不错。” 见庞十三点头,云绫凤眸微眯,又道:“有何凭证?” 话落,就见庞十三自怀中取出一物,拿在手中向云绫展示。 那是一枚铜牌,长条形,以麒麟纹路镶边,上刻三个明文,曰“燕十三”。 这的确是玉麟卫的身份腰牌,而且还是玉麟卫高层、燕国公公孙弘的心腹才会有的腰牌样式。 见此,云绫腾地站起身来,抱拳一礼,道:“见过燕前辈!” 庞十三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云绫免礼,又邀云绫坐下,这才笑道:“莫唤什么燕前辈,某如今不过是庞府管家,庞十三而已。”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旋即问道:“庞管家,想不到您竟是师公的心腹,不知您为何又会在此?” 庞十三眼中流露一抹追忆之色,回道:“当年某身负重伤,是燕国公将我救了回来。只是伤势太重,委实难以留在军中。彼时,恰好庞家与玉麟卫有了合作,要为玉麟卫打造军械,某便顺理成章地回了庞家。” 闻言,云绫心下已然明了,只怕这与玉麟卫的合作才是庞十三回到庞家的主因。 “看来,庞管家是一早便认出了云绫哩?” “哈哈~公孙姑娘乃是燕国公爱孙,又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俊杰,某自是要多加留心才是。” 庞十三大笑三声,话虽如此说,但面上的得意之色却是藏不住的。 云绫见此,也面露笑意,随即又道:“这么说,昨日夜里庞管家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给云绫听的?” 此言一出,庞十三顿时面色一僵,讷讷道:“昨夜你去书房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面上笑意不改。 她便是故意挑明此事的,她自信昨夜并未被庞十三发觉,是以哪怕对方是师公的旧部,该有的震慑还是需得有的。 见此,庞十三得意之色顿消,摇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见震慑有了效果,云绫这才说道:“既然庞管家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必也能猜到我此来的目的吧?” 闻言,庞十三看了云绫一眼,随即点头回道:“是为诸葛夫人和血杀楼而来吧。” “不错!不知庞管家能否为云绫解惑?”云绫颔首,直截了当道。 庞十三沉吟片刻,随即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盏茶功夫后,场面再次陷入了沉寂,庞十三看着云绫,而云绫则凝眉沉思着。 从庞十三的话语中,云绫了解到大师姐云绾的确怀疑庞家与血杀楼有关,为此还专程通过庞冬梅的关系来拜访过两次。 也是那时,庞十三才察觉到庞家面临的危机。 正当庞十三要亲自去寻云绾表明庞家的立场时,云绾却失踪了。 这让庞十三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虽出身玉麟卫,却到底已经退了下来,回到庞家一则是为玉麟卫看着庞家,二来也是报答庞世光当年的相助之恩。 如今,庞家的危机却不仅仅来自于血杀楼,更来自于与玉麟卫的合作。 这让庞十三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取得玉麟卫方面的信任,更遑论向玉麟卫求援了。 好在,云绫此时来了庞家,这让庞十三看到了机会。 “那么,你所言庞家的危机到底是什么?”思忖半晌,云绫突然出声道。 闻言,庞十三面露苦笑,回道:“庞家这些年来为玉麟卫打造军械铠甲,其中就包括玉麟卫制式手弩,一直以来都不曾出过差错。然而,不知为何,庞家打造的军械流入了血杀楼中,有不少血杀楼的目标都死于手弩之下。” 话音刚落,云绫猛地看向庞十三,眼中隐隐闪过寒芒,冷声道:“手弩?” 云绫的陡然色变,庞十三也是骇了一跳,暗道:不愧是燕国公的外孙,连发怒时的眼神都一般无二。 对于云绫的问话,庞十三也不敢耽搁,连连点头,随即又保证道:“某在庞家多年,可以保证庞家与血杀楼绝无关联!至于庞家所制手弩缘何流入血杀楼中,便不得而知了。” 闻言,云绫瞪了庞十三一眼,沉声道:“你既出身玉麟卫,当知那些手弩作用如何。若是查实是从你庞家流出的,岂会管你们是不是与血杀楼有关联?” 庞十三当然知道这些,是以他和庞世光才会寝食难安,委实是他们暗中查探许久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云绫见他讷讷不语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她本心是相信庞十三不知的,昨夜观庞世光的态度当也算个良善之人。 正因如此,云绫才会叹息,只怕此间事了,庞家这万贯家业便要烟消云散了。 念及此,云绫正了正神色,询问道:“我大师姐是何时失踪的,你可有眉目?” 闻言,庞十三定了定心神,回道:“约莫是从庞家回天机门的路上,具体如何,某亦不知。” “你可认得天机门的路?” “认得。” 闻言,云绫暗舒了口气,盖因天机门所在的天机谷历来神秘,外人若无人引领,根本寻觅不到。 云绫来时虽有师父提点方位,却也担心迁延时日,耽误了寻人。 如今有庞十三这个认路的,倒也省了她一番功夫。 是以,云绫面上重新带上了笑意,说道:“庞管家既认得路,那便烦请明日为我带个路吧。至于玉麟卫方面,我自可代为解释一二。” 闻言,庞十三却是面露难色,眼见云绫笑意渐消,他也顾不得多想,开口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原来事情远没有那般容易,庞十三打探到庞世光已经成为了血杀楼的目标,说不准什么时候血杀楼的杀手便要杀到庞家了。 是以,庞十三此时委实不能离开庞家,还需不断散播出庞世光不在府上的假消息。 此番若非王孟瑾的到来,庞世光是决计不会在庞府现身的。 听了庞十三的解释,云绫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杀人灭口,她看向庞十三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探究之意。 庞十三看得分明,苦笑一声,并未多做解释。 他自己也知道,血杀楼刺杀庞世光,不是杀人灭口,便是故布疑阵。 只是眼下这等局面下,他委实拿不出证据证明庞世光的无辜。 第9章 宴席杀机 接下来几天,人们发现消失多时的庞世光再次活跃于人前,整日游走在江州城内,身边除了护卫外,还跟随着一男一女两人。 有相熟之人遇上,便会询问庞世光这一男一女的身份。 “此乃苏州王氏少主王孟瑾和他的贴身护卫,庞王两家结亲,这次便是来商议婚事的。” 每当有人问起,庞世光便会笑呵呵地如此回答,然后继续领着二人招摇过市。 傍晚,庞世光则会返回庞府,设宴款待王孟瑾,一车车的好酒好肉自江州城送到庞府,唯恐旁人不知庞府正在设宴。 这日宴席上,庞世光招呼着王孟瑾饮酒,云绫则坐在王孟瑾下首百无聊赖地吃着烤肉,一双凤眸时不时瞥向门口方向。 “玲珑,确定那些家伙来了?”云绫心中问道。 【确定。庞十三和他的人也发现了,正准备着呢。】 闻言,云绫深吸一口气,在案几下轻轻拉了拉王孟瑾的衣袖。 待他看来,云绫随即附耳轻声道:“一会儿起了变故,你就躲到庞世光身边去。” 王孟瑾一边应付着庞世光,一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眼神打量着庞世光身侧,似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 那日回来后,云绫便将她与庞十三接下来的动作告知了王孟瑾,想劝王孟瑾先行离开庞府。 但王孟瑾认为他留在庞府,云绫才能更加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庞世光身边,因此坚持要留下。 于是,此次引蛇出洞的计划便加上王孟瑾。 每日开宴之后,庞世光皆会遣走附近的下人,只留两名侍女守在门外随时伺候,宴厅内便只剩庞世光、王孟瑾与云绫三人。 酒过三巡,庞世光发现身侧美酒已空,便出声唤人上酒。 不多时,门外便走进两名侍女,低垂着脑袋,合力抬着一瓮美酒进来。 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这两名侍女一眼,随即冲王孟瑾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按下心中的不安,强作欢笑地举起酒杯,在那两名侍女之前走到了庞世光身侧,口中兀自说着祝酒之辞。 庞世光见王孟瑾过来,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与王孟瑾饮酒。 待两名侍女路过云绫跟前时,云绫出声道:“放在此处便可,你二人且退下吧。” 然而,两名侍女却似未曾听到一般,仍往庞世光所在而去。 见此,庞世光也出言道:“王姑娘的话你二人未听到邪?放下酒瓮,退下吧!” 两名侍女闻言,相视一眼,陡然将酒瓮一松,自袖中抽出短刃,身形晃动之间,疾速向庞世光袭去。 “哐当”一声,随着酒瓮破碎,二人的身影也已出现在庞世光面前。 庞世光面露骇然,不自觉地身形后仰,高呼“救命!”。 正当此时,两道寒芒斜刺里杀出,生生逼退两名侍女,救下了脸色煞白的庞世光。 不待两名侍女反应,脑后破空声又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可算等到你们哩!”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云绫手持凤鸣,正凌空袭来,入眼之处皆被朵朵剑花占据。 不及多想,二人匆忙回头迎上云绫,手中短刃连连挥出。 “叮当”数声,云绫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庞世光、王孟瑾身前,手中凤鸣一横,将二人护了个严实。 那二人见了,再次对视一眼,随即分作两头,欲要左右夹击,寻机出手打杀了庞世光。 云绫看在眼中,嘴角一翘,嗤笑出声。 只见她窥准一人路径,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激射而出,旋即一剑攻向另一人,于电光火石之间将二人再次逼到一处。 此番云绫可不会再给她们分头行动的机会,手下明玉剑诀施展开来,道道剑光直往二人上下左右笼罩而去,不留丝毫余地。 二人见了,俱是大惊,其中一人惊呼出声道:“不可敌,你先撤!” 这一声,却是个温润的少年音,此人竟是男扮女装的! 他在喊完的刹那,主动迎上了云绫,手中短刃左右挥砍,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 他的同伴也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一点,身形疾退至门口,袖口一翻,内里竟露出一支小巧的手弩来。 “低头!”一声少女音响起,随即她扣动机括,一支弩箭激射而出。 云绫正在发动疾攻,欲要了结面前之人,不防男子陡然腰身一矮,后头竟是一支弩箭疾射而来。 她瞳孔一凝,脚下一顿,念及身后便是庞、王二人,只得手腕一翻,险之又险地击飞来袭弩箭。 再去看时,那二人已然退到门外,却不遁走,将手中手弩齐齐对准屋内,手指一动便是两支弩箭射来。 弩箭虽来势汹汹,云绫却浑然不惧,看准来路,唰唰两剑将之击飞,脚下一点,身形往那二人追去。 二人自恃手弩在手,也不避让,连连激发弩箭,攻势不止。 直到云绫接连挑飞弩箭,进至二人身前不足十步之时,他们才终于怕了。 男子重新操起短刃,同时伸手将女子向后一拨,出声道:“你先走!”随即迎上云绫,与之缠斗起来。 被推开后,女子几步跑到屋外空地,仰头喊道:“点子扎手,还不快来帮忙!” 话音刚落,自四方屋顶跃出数道身影,皆黑衣黑袍,脸覆面罩,教人瞧不出样貌来。 几人落在女子身侧,打量着屋内的战斗,其中一人开口道:“如此简单的任务你二人都拿不下,回去等着领罚吧。” 说罢,这人将手一扬,示意众人一拥而上。 就在此时,屋内的云绫却轻笑出声,随即真气力场显现,抬脚便将与她缠斗的男子踹飞出去,重重跌落在众人身前,生生止住了众人欲要前冲的架势。 不待众人回神,云绫信步走出屋门,手中凤鸣斜指地面,每踏出一步,周身气势便浓重一分,衣摆无风自动,端地如同在世剑仙一般。 “九个人?可算都出来了,害本姑娘和他二人玩儿了这许久。”云绫扫视面前众人,出声讥讽道。 闻言,众人身躯一抖,这是早发现他们了? 众人齐齐看向方才发号施令之人,显然他就是此行的首领,是战是撤,还需他的指示。 只见那人一把拽起倒地不起的男子,将其推入女子怀中,随即越众而出,开口道:“姑娘如此身手,何需做那商贾之家的护卫,不若随我等回去,以姑娘的能耐,大可安享富贵!” 说话间,他背在身后的手连连打出手势,示意众人做好准备。 云绫闻得此人之言,摩挲着下巴,似是有些心动,随即俏声问道:“安享富贵自然是好哩,只是你总得让本姑娘知道你们是哪方势力吧?若只是些小鱼小蟹的,本姑娘岂非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闻言,为首之人还道云绫当真心动了,出声回道:“我等乃是血杀楼黄字三组,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原是血杀楼哩?近年你们的动静倒是不小,只是你这黄字……莫不是依天地玄黄所排,你们这是最末尾哩?”云绫面带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 为首之人见此,悄然上前一步,说道:“以姑娘的能耐,自不会分派到我黄字组,至于姑娘能去哪组,还需看上头的考核了。不过,即便是我们黄字组,每趟任务过后也能自在逍遥好一阵了。” “这样啊,那你说说其他三组是何待遇,本姑娘再比较比较?”云绫手指点着精致的下巴,俏声问道。 为首之人又再上前一步,正要答话,却猛地醒过神来,沉声道:“姑娘这是在套某的话?” 闻言,云绫嗤笑出声,回道:“这么明显吗?” “你!”为首之人顿时有些气急,脚下又进了两步,此时他离着云绫也不过七八步距离。 见此,云绫将剑一抬,指着为首之人笑道:“本姑娘套话,你又何尝不是在步步进逼,真当本姑娘眼瞎哩?” 闻言,为首之人脚下一顿,身后打着手势,示意手下准备动手。 此时,云绫却抬首扫过众人,朗声呼道:“此时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音落下,为首之人暗道不好,正要出声示警,却惊觉四面八方皆有破空声响起。 不知何时,此处空地四周制高点皆已站满弓手,随着云绫话音落下,箭雨顿时向着一众血杀楼杀手倾泻而下。 “你?!你在拖延时间!”为首之人恨恨地瞪着云绫,出声喝道。 “还不明显吗?”云绫嗤笑一声,闪身退入门内,一把将屋门紧闭。 不待为首之人追上,一通箭雨便向他袭来,他挥动兵刃打落箭矢,回身一看,手下之人竟已个个带伤,眼看便要全军覆没。 “分头撤!”为首之人一声暴喝,当先迎着箭雨冲杀出去。 一众杀手此时也顾不得彼此,各自施展本事分头突围,正是生死各安天命! 唯有先前刺杀的那一对男女背靠着背,彼此掩护着向外冲杀,此时倒显得与其余众人格格不入。 几声哀嚎响起,为首之人不用去看,也知是有人在箭雨之下丢了性命。 他睚眦俱裂,心中对云绫升起无限恨意,这些手下可都是他费尽辛苦才搜罗来的,今日却都折在了这不起眼的庞府。 一想到回去后将要面临的刑罚,他更是心生寒意,打定主意出去后便亡命天涯去。 正寻思间,他陡然觉着面前一松,原是不知不觉已冲到了门廊下,箭雨难以覆盖此处。 他心下大喜,暗道总算逃出生天了,正欲夺路奔逃,却惊觉面前有人。 抬眼一看,手持兵刃的家仆已将此地围住,然而真正令他在意的却是那为首老者。 “老东西,不想死就快让开!” 第10章 事后审问 老者瞧着五十出头年纪,却周身气血翻涌,较之年轻人也不遑多让,此时手持一杆关刀,端地是威风凛凛。 “老东西,不想死就快让开!”为首之人暴喝出声,一双眼睛四下打量,寻觅着突围之路。 见此,庞十三嗤笑一声,将关刀一指,喝道:“宵小之辈,今日便是尔的死期!” 说罢,他提着关刀踏步而出,直向为首之人走去。 一场大战就在眼前,然而屋内的云绫却浑不在意,她靠在门后听着外间的动静,双手抱臂好不悠闲。 此时安心下来的庞世光在王孟瑾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听着门外传来的哀嚎,不自觉地抖了三抖。 “公孙姑娘,今日多谢了!” 说着,庞世光挣开王孟瑾,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记大礼。 云绫赶忙伸手扶住,俏声道:“庞家主莫要如此,还是再歇一会儿吧,这外头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哩。” 说话间,她冲王孟瑾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温言安抚庞世光几句,便搀着对方寻了个位置坐下。 打发了庞世光,云绫侧耳听去,却是听见庞十三中气十足的喊杀声,不禁暗道:好个庞管家,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 此时箭雨已歇,云绫回身打开屋门,无视门上钉满的羽箭,信步走了出去,随手又将屋门关上。 外间,有人见云绫出来,忙上前行礼,恭声道:“见过公孙姑娘!” 云绫微微颔首,目光注视着不远处庞十三的战斗,轻声问道:“战果如何?” 闻言,那人再是一礼,回道:“贼子九人,击毙六人,生擒两人,另有贼首正与庞管家战在一处。不过,贼首已然丧胆,擒杀只在朝夕。” 云绫见此人答话条理分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二十上下年纪,生的倒也算俊俏,身姿挺拔,一言一行自有章法。 “小哥如何称呼,看着不像寻常家仆哩?”云绫俏声问道。 见云绫看来,这人脸色微微一红,低头回道:“在下庞万春,乃是庞管家义子,见过公孙姑娘!” 闻言,云绫微笑颔首,问起生擒之人在哪儿。 庞万春抬手一指,云绫看去,正是先前行刺的那一男一女,此时皆被五花大绑,由数名孔武家仆看守着。 她抬眼看向庞十三处,见其一杆关刀舞得虎虎生风,占尽上风,于是安下心来,带着庞万春信步走向那一男一女。 家仆见云绫过来,抱拳行了一礼,便不再理会,颇有些军中的风范。 见此,云绫不禁暗暗佩服庞十三的手段,能将这些家仆调教至此。 想罢,她又看向那一男一女,只见二人身量相当,容貌也都算得清秀,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像之处。 先前若非男子说了话,只怕云绫此刻还当这是一对姐妹花哩。 看了二人一眼,云绫不禁想起先前交手的情形,这男子一直都在护着女子。 念及此,她心念一转,施施然蹲在二人身前,面上泛起一抹笑意。 “你二人叫什么哩?”云绫抬手抚上女子的肩头,眼睛却是看着一旁的男子。 男子分明被云绫的动作骇到,忙不迭开口道:“我叫血十六,她叫血十七。”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沉声道:“本姑娘问的是真名!” 男子身子一颤,略带惶恐地回道:“不敢欺瞒姑娘!我二人本是孤儿,无名无姓,这便是我二人现今的名字!”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面带笑意地问道:“看你二人面貌相像,你又这般护着她,可是兄妹?” 男子点了点头,眼睛不时飘向云绫放在女子肩头的那只手,似是唯恐云绫一个用劲伤了身旁的女子。 云绫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收回了手掌,对男子轻声说道:“看你也是聪明人,此间不是深谈的地方,你且好好想想自己都知道些什么,回头好一并告诉本姑娘。说不得本姑娘一高兴,便饶了你兄妹二人的性命。” 说罢,她也不看男子是何反应,吩咐庞万春道:“将人带去我的院子,回头我亲自审他们。” 闻言,庞万春抱拳应喏一声,随即亲自带人押着这兄妹二人离了此地。 待人走后,云绫抬眼看向外间,那为首之人倒也血性,眼见逃脱不得,竟使出了以命换命的打法。 然而,老于战阵的庞十三可不怕他,寻得破绽一刀便将之斩杀。 干脆利落之处,云绫不由鼓掌叫好,带动着一众围观家仆也跟着一并为庞十三喝彩。 斩杀贼首之后,庞十三原地喘了口粗气,而后将手中关刀一抛,自有家仆为他接住。 他快步走向云绫,一路都在四下张望,似是找人。 云绫见了,轻笑出声,说道:“庞管家可是在寻庞万春哩?今日擒了两个,我让他先押着人去我的院子,稍后我们一并去审如何?” 闻言,庞十三爽朗一笑应下此事,旋即告罪一声,匆匆入屋去寻庞世光了。 好半晌,庞十三才跟在庞世光身后出来,一并出来的还有王孟瑾。 虽然早有准备,但庞世光和王孟瑾二人还是受了些惊吓,王孟瑾尚好,庞世光却是煞白着脸色,至今都未恢复过来。 看过外间的情形,庞世光匆匆交待了庞十三两句,便邀着王孟瑾一道离开,嘴上说着要为王孟瑾压压惊,内里到底如何作想就不得而知了。 王孟瑾走前看了云绫一眼,云绫见了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自去,随后便安心等着庞十三料理此间后事。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月上中天。 云绫与庞十三一道向她居住的院子走去,路上云绫想起先前庞十三斩敌的干脆,不由赞叹出声。 庞十三却是摆了摆手,笑道:“老咯老咯,今日虽斩贼首,却也险些喘不上气来,比不得当年了。” 闻言,云绫顺势问起当年庞十三在军中的故事,二人就这般一问一答,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庞万春早已等候多时,见二人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二人身前,抱拳行礼,说道:“义父,公孙姑娘!那对兄妹就看押在正厅当中。” 庞十三微微颔首,冲云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今日云绫才是主审。 云绫也不矫情,一马当先走向正厅,庞万春很有眼色地为云绫推开房门,随即招呼着里面的家仆退出来,领着他们就守在院门处。 见此,云绫嘴角一扬,看向庞十三,笑道:“庞管家真是收了个好义子哩。” 庞十三也面露笑意,回道:“若公孙姑娘不弃,大可将此子带走,能为公孙姑娘办事,也算他小子的福气。” 闻言,云绫却是不置可否,信步坐到了那兄妹二人面前。 庞十三这般说自是有他的私心的,今日这般谋划,让他极为看好云绫的未来。 不单背景雄厚,自身也颇有能力,此时若是能让同样被他看好的义子跟随在对方身边,未来自有大好的前程。 然而云绫不接话茬,庞十三也未多言,反正事儿已经提了,成与不成再说便是。 于是,他也紧随云绫过去,并未坐下,而是在云绫身后束手而立,低眉顺目,将个管家的角色表现得淋漓尽致。 云绫见此也未多言,眸子看向血十七,轻声问道:“十六,可想好要说些什么了?” 血十六初时未觉,而后才反应过来唤的是自己,赶忙说道:“姑娘当真能饶我二人……不不不,只要姑娘能放过我妹妹,十六便什么都交代!” 闻言,云绫瞥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血十七,笑道:“本姑娘乃是辽东公孙氏出身,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绫!只要你老实交代,本姑娘可以辽东公孙氏之名起誓,保你兄妹二人今日不死!” “你便是‘玉女神剑’公孙云绫?!” 血十六惊呼出声,血十七也瞪大了眼睛看向云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见此,云绫微微颔首,随即下巴一扬,示意血十六赶紧交代。 正当血十六要说话时,血十七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抢先开口道:“姑娘说保我与兄长今日不死,那明日呢?后日呢?” 闻言,血十六也反应过来,不禁满眼控诉地看向云绫,好似在说你怎么还带这般坑人的? 云绫却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血十七,笑道:“你们既是血杀楼的杀手,想必也该知晓活着离开庞府后会面临些什么。若是你们出去被血杀楼找到杀了,莫非也要算在本姑娘头上?十七呀,你莫不是想赖本姑娘一辈子哩?” 闻言,血十七脸色一白,显然想起了血杀楼中的规矩,不由满脸惊惧地看向血十六。 血十六脸色也不大好,却也不忘出声安抚妹妹,随即满眼乞求地看向云绫,说道:“我知姑娘背景雄厚,想来血杀楼也不敢轻易招惹姑娘!只要姑娘能让十七活命,我便什么都交代!” 云绫定定地看着血十六,也不言语,直看得血十六脸色渐白,方才颔首说道:“你先说,只要你说得本姑娘高兴了,本姑娘便保你们兄妹不死。” 闻言,血十六看了眼妹妹,心知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一咬牙便开始交代起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庞十三在云绫身后,将云绫的行事看了个全部,不禁暗暗点头,心道:好一个恩威并施啊!将这二人的心理拿捏得分毫不差,当真是后生可畏! 血十六一连说了约莫半炷香,期间不带一丝停顿,显然早就想好要说些什么了。 云绫任由对方发挥,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听着,不时还会留意血十七的神色。 待血十六说完,云绫迎上对方乞求的眼神,笑道:“很好,你暂时保下了你妹妹的性命。希望你没有藏私,否则……” 云绫话虽未说完,但话中之意却很明显,血十六连连保证已经全部交代。 云绫对此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身后的庞十三,后者会意,出声唤来庞万春,将眼前的兄妹二人带走关押起来。 云绫全程都未出声,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微动,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第11章 造访天机门 深夜,整个庞府已陷入沉寂。 王孟瑾被庞世光留在了主楼,庞十三也在庞万春等人离开时一道离去,整个小院便只剩下了云绫一人。 云绫斜靠在软榻上,单手支着脑袋,目光停留在烛火上,心中盘算着血杀楼的情报。 血十六兄妹今年才十六岁,本是孤儿,幼年时靠着血十六在外乞讨为生,直到三年前兄妹二人才被带回血杀楼,培养成了杀手。 血杀楼内以楼主无忧公子为尊,不过无忧公子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楼中事务多由阴、阳二使者决断。 阳使统领天、玄二组,阴使统领地、黄二组,四组各司其职,通常互不相见。 天字组神秘莫测,血杀楼内除了二使者外无人见过他们,据说这是血杀楼最大的底牌,内里至少也是后天境上品的高手,甚至存在半步宗师境之人,轻易不会出动。 地字组隐于暗处,乃是血杀楼埋在天下各地的哨探,专司接取委托、收集情报与善后处置。 玄字组负责根据地字组送回的情报制定行动方略,确保能以最小的代价刺杀目标。 黄子组则由血十六这样的杀手们组成,内里分作数组,每组七至十人,修为普遍只在后天境中品以下,负责直接执行刺杀任务。 据血十六所言,除了他们兄妹所在的黄字三组,至少还存在着其他六组人。 至于黄字组到底有几组人马,便是血十六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以上,便是血十六所知的关于血杀楼的全部情况。 遗憾的是,血十六也不知云绾的情况,他甚至都不清楚云绾是谁。 云绫幽幽地叹了口气,旋即坐直了身子,转头望向窗外,看着高悬的明月,心中暗暗为云绾担忧。 从目前她了解的情况来看,大师姐云绾已经失踪将近两月了,除了可以肯定与血杀楼有关外,天机门的动向也殊为怪异。 云绾是天机门少主夫人,又是明玉楼大弟子,按说她的失踪天机门上下应是有所行动的。 然而,庞十三却告诉她,天机门由始至终似乎都没发觉云绾失踪一般,既无弟子外出搜寻,也未通传蜀中各方势力。 这就让云绫很是不解了。 按以往与大师姐的书信往来来看,大师姐与大姐夫诸葛逊感情甚笃。 如今大师姐失踪,天机门却无半分表示,甚至都没有主动通知明玉楼此事,殊为怪异。 “看来,明日必须出发前往天机门一探究竟了。”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躺上绣床,缓缓合上双眼就此睡去。 ----------------- 翌日,云绫辞别王孟瑾、庞世光等人,骑上庞家赠予的马匹,向着天机门而去。 此番同行的还有庞万春与血十六兄妹。 血十六兄妹任务失败,整个黄字三组都被剿灭干净,他们回去也是难逃一死。 云绫思虑一番,保证在此行结束后会将他们兄妹带回明玉岛庇护,于是血十六兄妹就很干脆地跟随云绫行事了。 不过云绫不喜欢他们的名字,让兄妹二人自己改个新名字。 兄妹二人一番合计,最终哥哥改名燕十六,妹妹唤作燕十七。 云绫对于他们仍以数字为名很想吐槽两句,但念及庞十三也是这般,便随他们兄妹去了。 庞万春作为庞十三的义子,曾两次跟随庞十三拜访天机门,在云绫提出需要一个引路人时,庞十三便顺水推舟地将庞万春派给了云绫。 云绫心知庞十三的打算,而庞万春这人云绫相处下来也觉着可交,便也默认了。 于是,一行人便在庞万春引导下,向着天机谷所在的绵州进发了。 天机门历来皆是中原五大派中最神秘的一派,相传其乃是传承自诸葛武侯一脉,尤擅奇门遁甲、机关奇巧之术。 数百年前,诸葛武侯之子战死于绵竹,也即今日之绵州,其后人便在此地觅得山谷建立了天机门,传承至今。 太祖征伐天下之时,天机门多遣门人相助,是以大周立国之后,朝廷对天机门也多有优待,渐成蜀中第一大势力。 天机门山门所在的天机谷便被奇门遁甲所遮掩,不明奇术之人即便走到天机谷跟前,也难入其中。 而天机门门人平素皆在天机谷中生活,轻易不会出谷。 蜀中各方势力若是有事欲寻天机门,皆是前往成都拜访世袭天机门外门长老之职的尚家,由尚家之人代为传话。 当然,与天机门有着姻亲关系的人家,自是可以直接上门拜访的。 不过云绫从未到过天机谷,这才就近找了庞万春为她引路,以免不得其门而入。 江州距离绵州近五百里,饶是云绫一行沿着官道昼夜疾行,也走了五日才赶到绵州附近。 “公孙姑娘,那里便是凤凰山,天机谷便在凤凰山中。”歇息的间隙,庞万春指向前方隐隐可见的大山,出声道。 云绫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处山峰云雾缭绕,青翠之色遥遥可望,光是这般远远瞧着,便能想象得到山中的美景。 “再歇息一刻,我们就出发!” 云绫看了看三人的状态,连日的赶路已让他们面露疲态,又值盛夏时节,路程更显艰难,便决定在这树荫下多歇息片刻。 四人就着清水用了些干粮,很快又收拾妥当,翻身上马再次启程。 那凤凰山虽遥遥在望,然而一路过去却仍有二十余里路程,待四人行至山脚,早已日头西斜。 山路难行,四人只得牵着马儿步行入山,在庞万春引领下,来到一处山谷跟前。 只见一方巨石矗立在前,上书“天机谷”三个鲜红大字,向巨石之后望去,只觉谷中迷雾笼罩,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如此之景令云绫不禁啧啧称奇。 庞万春让云绫三人稍待,他独自一人走到巨石之下,伸手在“谷”字上轻轻敲击三下,复又转到巨石之后摸索一番。 不多时,巨石下传来一阵机括扭动之声,眼前迷雾渐渐消散,显出了一条山间小道来。 “姑娘,有路!”燕十六看得真切,兴奋地往前一指,就要先行探路。 此时庞万春却回到云绫身前,轻声说道:“公孙姑娘,谷中之人已知我等到此,再稍待片刻即可。” 云绫微微颔首,抬手止住燕十六的动作,留在原地安心等待来人。 约莫一炷香后,小道上远远走来一稚童,瞧着仅八、九岁年纪,模样乖巧可爱,身着白衣白袍,步履不急不缓,倒也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养。 童子走到云绫四人跟前站定,先是一番打量,随即拱手行了一礼,似模似样地说道:“此间乃是天机谷,不知四位贵客从何处而来?又是所为何事?” 云绫见他稚嫩的脸上故作深沉,觉着更见可爱,不由轻笑出声。 待童子投来疑惑的目光,云绫这才轻咳一声,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好教童子知晓,吾乃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绫,此番特来拜访你家少主夫人哩!不知童子可能为我引路?” 闻言,童子再次拱手行礼,一本正经地回道:“原是明玉楼贵客到此,小子失礼了!还请贵客跟紧小子,万莫行差踏错才好。” 说罢,童子转身在前引路,云绫四人则紧随其后走上小道。 一路上,云绫注意到童子的步伐似是带着某种规律,心念一动,顿时明了童子为何嘱咐他们莫要行差踏错了。 只怕这条小道之上仍有奇门遁甲之术,一步走错便会陷入其中。 好在庞万春早有经验,提前便叮嘱了燕十六兄妹,云绫倒也不必为他们担心。 如此,云绫等人在童子引导之下,走入天机门山门之内。 说是山门,其实更像一处隐于山谷的村落,一路行来不时便会遇上一些农夫打扮之人,他们似乎对云绫一行颇为好奇,常有驻足观望者。 而童子口中的门主居所,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农家院落,三间茅草屋品字排布,外头则是低矮的土墙,隔着土墙尚能看到院中摆放着的锄头、镰刀等工具。 童子推开院门,随即侧身请云绫等人入内,同时脆声说道:“这个时辰门主当还在田间劳作,还请贵客在院中稍歇,小子这便去寻门主回来。” 闻言,云绫心头一惊,暗道:堂堂天机门门主竟要亲自下田劳作,莫非这天机门穷困至此? 念及此,云绫不禁开始怀疑自家大师姐昔日在信中是否报喜不报忧了。 四人在院中各自坐下,待童子远去,云绫招手示意庞万春近前,随即悄声问道:“老庞,这天机门莫非极为穷困,否则缘何门主还需亲自下地干活哩?” 对于云绫的称呼,庞万春一路已经习惯了。 此时闻得云绫之言,庞万春顿时嘴角一抽,暗道堂堂中原五大派之一,自然不会如此穷困,单就外门长老尚家经营的买卖,就足够天机门上下吃用不愁的了。 “公孙姑娘不知,这天机门秉持诸葛武侯之志,不单不许门人纳妾,还规定门中子弟皆需亲自参与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事,不可好逸恶劳、奢靡无度。” 庞万春久在蜀中,对天机门了解倒也不少,出言解释道。 闻言,云绫不由赞叹出声,说道:“不愧为诸葛武侯之后,果真非比常人哩!”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引得云绫四人一同抬眼看去。 “哈哈哈~不过是效仿先祖一二,不使后人失了先祖志气罢了,不敢当此言也!” 来人瞧着五十出头年纪,方脸大耳,皮肤黝黑,颌下留有三寸长髯,着一身褐色短打,赤脚之上仍有不少泥污,若非他一双眼睛不时闪动精芒,旁人看了还道这只是一寻常老农罢了。 此人正是天机门门主,诸葛珲! 第12章 云绾去向 见了老者,庞万春当先起身,眼神示意着云绫。 云绫自也看出老者的不凡,见庞万春如此,便已明了对方身份,起身抱拳行了一礼,道:“明玉楼公孙云绫,见过诸葛门主!” 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紧随其后,纷纷行礼,口呼:“见过诸葛门主!” 诸葛珲脚步不停,一边挥手示意四人免礼,一边走到水缸前舀水冲洗脚上泥污。 片刻后,诸葛珲放下水瓢,见四人仍站在原地,当即笑道:“快坐!快坐!我天机门没那许多虚礼,自在些便是!” 说着,他也走了过去,邀着云绫四人围坐一处。 待几人坐定,诸葛珲瞥了眼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随即又细细打量起云绫来,面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片刻后,云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出声道:“门主缘何这般看着我哩?” 闻言,诸葛珲爽朗一笑,说道:“老夫活了六十余载,倒是头一次见到似你这般面相的,一时好奇,失礼了!失礼了!哈哈哈~” 云绫闻言却是心头一跳,细细打量诸葛珲,怎么看也只有五十出头,未曾想竟已年过六旬。 “不知云绫的面相有何奇特之处,竟让门主觉得好奇?”云绫定了定心神,不解地问道。 “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也!”诸葛珲摇了摇头,并不解释,随即问道:“你道自己是明玉楼门下,可是来寻我那孙媳妇的?” 闻言,云绫也顾不得什么面相不面相了,当即正了正神色,颔首道:“不知门主可知我大师姐去处?” 话音落下,诸葛珲却并未作答,反是顾左右而言他,末了又道:“你们一路来此定然辛苦,老夫先令人带你们安顿下来,旁的嘛,晚些时候再说也不迟。” 说罢,诸葛珲不顾云绫面色不善,径自起身而去,不多时先前那童子便出现在院外,请云绫四人随他一道。 云绫皱着眉头,暂且按下心中的不悦与不安,带着庞万春三人跟上那童子离去。 童子带着他们在离着门主居所百余步外的一处院落停下,转身说道:“还请贵客在此歇息,晚饭之时我再来为贵客引路。” 说罢,童子便自行离开。 云绫四人相视一眼,分先后走入院中,仍是三间茅草屋品字排布,与诸葛珲居所一般无二。 查看一圈,左厢乃是灶台所在,右厢乃是客房位置,当中那间推门进去,入眼便是堂屋,其后乃是主家卧房。 最后,云绫与燕十七住在主家卧房,庞万春则与燕十六住进右厢客房之内。 四人安顿妥当,云绫令燕十六兄妹守在院中,单独将庞万春叫到堂屋叙话。 “老庞,你说这诸葛门主如此行事到底是何意?”云绫指尖叩动桌面,轻声问道。 闻言,庞万春垂眸思忖,片刻后方才回道:“或许,诸葛门主是知道诸葛夫人去向的,只是暂时不便明说。” 云绫看了一眼庞万春,随即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喃喃道:“方才左右只有你我四人与诸葛门主,他在顾虑些什么呢?” “不知。某虽同义父来过两趟,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诸葛门主,委实无从揣测其意。”庞万春皱着眉,摇头回道。 见此,云绫只得自行盘算起来。 若说天机门不知云绾失踪,显然是不能的。 今日观诸葛珲言行,他虽未明说,但也确实像是清楚云绾行踪的。 如此一来,便只能说明云绾不是失踪了,而是在办什么极为机密之事,此事需越少人知晓越好。 否则无法解释诸葛珲为何对云绾的行踪如此讳莫如深。 念及此,云绫轻拍了下桌面,引来庞万春的注意,问道:“公孙姑娘是想到了什么?” 云绫轻轻摇头,回道:“老庞,你看着十六他们两个,我去寻诸葛门主问个明白!” 说罢,云绫起身便往外走,却被庞万春叫住。 只闻庞万春说道:“公孙姑娘,方才人少诸葛门主都未明说。此时寻去,只怕诸葛门主已在田间,人多嘴杂,更不会与姑娘明言了。何不暂且安心等待,晚饭之时再寻机询问?” 闻言,云绫轻笑一声,回道:“人多嘴杂那便寻处无人之所便是,我乃明玉楼门下,又是公孙氏族人,大不了以势压人,看他说与不说!” 说罢,云绫大步而去,不忘叮嘱燕十六兄妹乖乖和庞万春呆在一处,莫要乱走。 庞万春也是无法,只得招呼着燕十六兄妹一起收拾收拾屋子,洒扫一番。 云绫循着童子先前去寻诸葛珲的方向快步疾行,沿途若是遇上天机门门人,便会询问诸葛珲方位,倒也教她一路寻了过去。 站在田埂上,云绫手搭凉棚,望见田间佝偻着身子忙碌的诸葛珲,那童子也跟在他身边。 诸葛珲初时未觉,经童子提醒方才留意到云绫的到来。 只见他似是轻叹一声,嘱咐了童子几句,随即放下手中工具,往云绫这里走来。 待到近前,诸葛珲笑道:“你这丫头,果如云绾所言,是个坐不住的。”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他又说道:“走吧,随老夫寻个说话的地方去。” 闻言,云绫只得暂且按下心思,跟在诸葛珲身后一道离去。 行不多时,二人走进一处与旁的房屋大不相同的建筑。 此处墙高楼阔,内里雕梁画栋,所用技法堪称精湛,称得上是富丽堂皇。 走入大厅,云绫抬首看见一块牌匾,其上以金漆书写着“忠义”二字,牌匾之下供奉着许多牌位,最上一层牌位黑底金字,上书“汉丞相武乡侯诸葛公”。 “门主,这是宗祠?”云绫不解地问道。 “不错,眼下也只有这里最为安静。” 诸葛珲自顾自地在供台下的蒲团上一旁坐定,不忘招呼云绫坐到他身边。 云绫先是恭敬地三鞠躬,而后才依言坐到诸葛珲身侧,满眼狐疑地看着后者,静待其说话。 见状,诸葛珲抚了抚长髯,轻叹一声,说道:“我知你此来为何,然而此间之事你未必能解,老夫只能告诉你云绾两口子暂且是安全的,你在此盘桓几日便早些回去吧。”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回道:“门主既知我来意,当知此事背后尚有我家师父,甚至还有玉麟卫与辽东公孙氏,若没个结果,晚辈岂能轻易回去?” 话音落下,诸葛珲瞥了云绫一眼,笑道:“好个丫头,倒是会以势压人。” 闻言,云绫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半晌,诸葛珲又是一叹,说道:“本是一桩家丑,老夫不欲外扬。你这丫头既搬出玉麟卫来,老夫便与你说道说道吧。” 随着诸葛珲的讲述,云绫渐渐摸清了一些脉络。 简单而言,就是天机门出了家贼,这家贼在云绾调查血杀楼时露了马脚,当即她便禀报给了诸葛珲。 虽说是露了马脚,但这家贼行事极为谨慎,将身份藏得滴水不漏,若非云绾心思缜密,也绝难察觉得到对方的存在。 诸葛珲思虑再三,决定让诸葛逊和云绾一道假作失踪,借机由明转暗,势要将这家贼的身份查探出来。 待诸葛珲说完,云绫摩挲着下巴,轻声说道:“所以,血杀楼那些军中制式手弩,是这家贼弄出来的?” 说罢,云绫定定地看着诸葛珲,等着对方的答案。 未曾想,诸葛珲却摇了摇头,说道:“非也,从目下查到的情况来看,这家贼是在暗中贩运盐铁之物去西羌,并无实证表明其与血杀楼有关。我那孙媳妇之所以察觉到他,也是从血杀楼的生铁来路中发现的。” “血杀楼的生铁来自西羌?” “大部分是。” 一时间,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诸葛珲打量着云绫,云绫则凝眉暗自思索着。 半晌,云绫猛地抬头看向诸葛珲,问道:“我家大师姐去了何处?” “西羌。” 闻言,云绫面露疑惑,问道:“先前门主还藏着掖着,这次为何这般干脆了?” 诸葛珲微微一笑,说道:“因为老夫看出来了,你这丫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其让你在蜀中四处乱闯,不若老夫说明了的好。” “还是门主看得明白,也省的晚辈做出什么事来,平白得罪了门主。”云绫点头回道,算是肯定了诸葛珲的判断。 对此,诸葛珲也只得摇了摇头,口中念道:“你啊你……” 虽得了大师姐的去向,但云绫也非全然信任了诸葛珲之言,当即询问云绾的具体下落。 然而诸葛珲却是摇了摇头,表示诸葛逊与云绾进入西羌之后便不会再与家中联络,以免走漏风声。 他们与诸葛珲约定三月为期,不管有没有查到家贼的线索,他们都会回来。 这也是诸葛珲让云绫早些回去的缘由所在,诸葛逊夫妇入羌已有两月,算算时日再有一月便会回返,届时云绾自会与明玉楼方面联系。 云绫当然不会满足于此,她此行便是为寻云绾而来,如今虽有下落,却还未见其人,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是以,她冲诸葛珲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门主相告,既然大师姐去了西羌,那晚辈自去寻访一番便是。今日叨扰一夜,明日晚辈便动身前往西羌一行。晚辈这便回去休整,告辞!” 说罢,云绫起身便要离去。 诸葛珲闻言,却是面露苦笑,叫住云绫,说道:“你这丫头,疑心病还挺重。再有一月云绾二人就当回返,你何苦又去西羌走这一遭呢。” 云绫凤眸看向诸葛珲,面带笑意,俏声道:“师命难违哩!师父既要我寻到大师姐,晚辈自是要见到大师姐无恙方才算是完成师命哩。” 说罢,不待诸葛珲再说什么,云绫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快步离去。 见此,诸葛珲只得轻叹一声,摇头不语,起身也离了宗祠而去。 第13章 成都尚家 回到小院,云绫将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叫到跟前,告知他们自己即将入羌地寻人的打算。 她本意是想令庞万春回返江州,自己带着燕十六兄妹入羌,毕竟庞万春在此的理由便是为云绫指路,如今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不料,庞万春听后当即抱拳道:“此番出来之时,义父曾交待要某悉心辅佐公孙姑娘。公孙姑娘意欲入羌,某久在蜀中,也尝随商队数次出入西羌,正可为姑娘引路!” 眼见庞万春态度坚定,云绫也只得同意了他的请求。 当夜四人各自回房歇息,养精蓄锐以备后续入羌之行。 夜里,躺在床上,一向少话的燕十七突然说道:“姑娘,听闻羌中瘴气横行,中原之人到了羌中多有胸闷乏力之时,我们是否先准备些除瘴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闻言,云绫转头看向躺在身侧的燕十七,笑道:“我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这等记载,明日问问庞万春便是。若需准备,沿途城镇想来不难购得。” 见云绫已有成算,燕十七便不再多言,静静地闭上双眼准备入睡。 云绫打量着这个平素少言寡语的少女,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青春韶华之时,也不知他们兄妹在血杀楼是怎么挨过来的。 伸手为燕十七掖了掖被角,云绫也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云绫一行收拾妥当,就准备离开天机门。 诸葛珲早早便派了昨日引路的童子守在院外,一见云绫等人出来,童子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贵客早安!我家门主请贵客一道用餐。”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笑道:“有劳童子引路了。” 童子见了云绫的笑颜,脸色微红,拱手再是一礼,随即转身在前引路。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诸葛珲的居所外,此时天色尚早,一路倒也没有碰上天机门其他门人。 童子推开院门请云绫等人入内,院内早已备好了四方桌,桌上摆放着白粥等简单的吃食。 诸葛珲笑呵呵地招呼着众人入座,又将童子抱到自己身旁坐好,一顿寻常的早饭便这么开始了。 用饭时众人皆未言语,直到一顿早饭用完,诸葛珲打发了童子收拾碗筷,这才叫上云绫入屋叙话。 云绫看了一眼庞万春等人,并未言语,起身随着诸葛珲入了屋。 堂屋内,诸葛珲泡了一壶清茶,邀着云绫入座,随即自己也坐在了上首位置。 云绫抿了口茶水,见诸葛珲迟迟没有开口的打算,不由暗道:这诸葛门主唤我入屋,却又迟迟不说何事,却是为了哪般? 正当云绫放下茶杯想要开口询问之时,诸葛珲呵呵一笑,说道:“云绫丫头,老夫可以这般唤你吧?”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并无异议。 见状,诸葛珲依旧笑意不减,又说道:“你欲入西羌,须知那里瘴气横行,你可有了准备?” 云绫再次颔首,回道:“多谢门主关心!与我同行之人中有曾在西羌行商的,早前便向他打听过了,晚辈心中已有打算。” 闻言,诸葛珲深深看了云绫一眼,随即笑道:“如此便好。世袭我天机门外门长老的尚家便在成都,名下经营着不少矿山和药园,你若有何需要,大可去成都寻尚家采买一应物什。” 说着,诸葛珲自袖口取出一枚铜牌递与云绫,又道:“此乃天机门信物,作为与我天机门交好的凭证。你若去尚家,可凭此铜牌以底价采买货物,你且收好。” 云绫双手接过铜牌,狐疑地看了诸葛珲一眼,随即谢过对方的好意,将铜牌仔细收入怀中。 待云绫收好,诸葛珲随即起身,道:“此去西羌路途遥远,云绫丫头就早些出发吧。” 见此,云绫起身,抱拳再次道谢,跟在诸葛珲身后一道走出了堂屋。 诸葛珲一路将云绫等人送到天机谷入口,临别之际,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云绫丫头,莫忘了去成都采买入羌所需,底价哦。” 闻言,云绫眉头微挑,神情莫名,抱拳回道:“门主放心,云绫记下了!” 说罢,她便招呼着庞万春等人出发,一行人在诸葛珲的注视下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瞧不见。 诸葛珲捻了捻胡须,定定地看着云绫一行离去的方向,好半晌方才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回了天机谷内。 ----------------- 出得凤凰山,云绫一行骑上了马儿,在官道上悠哉地走着,与来时一路疾行有着天壤之别。 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跟在后面,相视一眼,俱都疑惑云绫此时为何看着一点都不急了。 好半晌,终是最没有城府的燕十六按耐不住,打马跟到云绫身侧,出声问道:“姑娘,咱们不是要入西羌吗,似这般悠哉地走着,何时才能到地方啊?” 闻言,云绫瞥了一眼满脸不解的燕十六,笑道:“十六啊,你可还记得方才出谷之时诸葛门主说了什么哩?” 燕十六挠了挠脑袋,回想一番,这才回道:“诸葛门主让咱们去成都采买入羌所需,可是这跟眼下这般有何关联啊?” 对此,云绫却是笑而不语,反倒令燕十六更加迷惑了。 此时庞万春和燕十七也赶了上来,云绫的话燕十六想不明白,但庞万春却是个心思活络的。 他深知云绫不会无的放矢,特意提到诸葛门主临别的话,其中定然有着旁的意味。 只是不待他想明白,云绫已经看向了他,问道:“老庞啊,你可知天机门世袭外门长老的尚家?” 闻言,庞万春赶忙收回心神,略一沉吟,随即回道:“姑娘,这尚家某倒是与之打过一些交道。不知姑娘是想知道哪方面的?” “不拘哪方面,你只管将你知道的说来听听。”云绫晃了晃身子,笑着说道,面上一派轻松之色。 庞万春垂眸理了理思路,这才将尚家之事一一道来。 成都尚家本是氐人出身,季汉之时受诸葛武侯感召渐行汉化,日后便一直以诸葛家家臣之名跟随诸葛家做事。 天机门建立后,尚家以勤恳用事受到诸葛家重视,被安排定居成都经营买卖,供给天机门的一应所需,尚家家主也就是此时成了天机门的世袭外门长老。 借着天机门的关系,尚家从朝廷处获得了不少矿山和盐田的经营权,可以说蜀中的盐铁生意就是把持在成都尚家与江州庞家手中的。 尚家传到上代家主尚之道时,便隐隐表现出一些不安现状的举动来。 尚之道膝下共有四子,分别唤作:明忠、明孝、明义、明信。 早年尚之道将尚明忠、尚明孝送入军中,本欲凭借天机门传承令此二子于沙场建功,日后好寻个封侯拜将。 可惜,天意难料,尚明忠、尚明孝兄弟先后在与西羌的战事中殒命,令得尚之道痛心疾首,却也没敢再将尚明义兄弟送去军中。 没两年,尚之道郁郁而终,尚明义接手了家主之位,面上仍旧谨奉诸葛家之命,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 在尚明义治下,尚家在内继续经营着盐铁生意,在外则积极结交蜀中高门权贵,安插族中子弟充任地方官吏。 其弟尚明信如今便是乾州的副将,手握兵权。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眉头一皱,出声道:“乾州,可是益州西面门户的那个乾州?” 闻言,庞万春点了点头,回道:“正是!乾州直面西羌,历来皆是我朝对抗西羌入寇的第一道防线。” 闻得庞万春之言,云绫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看来诸葛门主心中也不是一点没有成算啊。” 对此,庞万春三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疑惑不解, 他们不知云绫与诸葛珲在宗祠的对话,自然不能理解云绫之言。 得知尚明信是乾州副将,尚家又经营着不输于庞家的盐铁生意,再联想到诸葛珲在堂屋中屡次提到尚家,云绫此刻已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只见她嘴角一扬,轻笑一声,说道:“走,我们先去成都会会这尚家!” 话落,云绫随即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庞万春三人虽不明其意,但此行本就是云绫作为主导,他们自也没有异议,眼看云绫走远,三人赶忙策马跟上。 与燕十六兄妹不同的是,庞万春虽然不明云绫之意,但联系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隐隐已经猜到天机门内怕是出了什么事,而症结便在这成都尚家。 云绫入蜀乃是为寻她大师姐云绾而来,先前欲入羌地是为了寻人,此刻赶赴成都只怕同样是为了寻人。 念及此,庞万春不由想起离开庞家前的晚上。 那晚,义父庞十三专程找到他,与他深聊了一夜,言语间对云绫颇多赞赏,直言他的前程就在云绫身上。 庞万春本是孤儿,被收养后得了庞十三的言传身教,心中早已种下了一颗欲要建功立业之心。 原本义父庞十三是想多留他两年,让他多积累些处事的经验再想办法送他从军。 不过,云绫的出现却让这爷俩改变了主意。 相比于自己投军后从军中小卒一步步往上爬,若是能得到云绫的认可乃至举荐,无疑会让庞万春的从军之路更加坦荡。 辽东公孙氏,那可是军中的擎天白玉柱,当代家主公孙安世官居兵部尚书、领玉麟卫大将军,膝下唯有一子,年仅三岁。 这就意味着云绫便是如今辽东公孙氏唯一在外行走的小辈,在公孙家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望着那道策马疾行的背影,庞万春不由暗下决心,在成都之时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日后能留在云绫身边做事。 第14章 瓦坪矿山 成都府作为益州治所,历来是巴蜀最为富庶的地区,历史上但凡于巴蜀立国的政权,无不建都于此。 大周一统后,天下承平,位处长江上游的成都依靠水路不断将蜀锦、蜀盐等珍稀之物运往下游的襄阳、扬州等地,是以商贸极为繁盛,以致富户云集于此。 在成都府的规制中,城东是商贾富户的聚集地,酒楼商肆汇聚于此,人流终日不息,热闹非凡。 芙蓉酒家便是此间最知名的酒楼,以甘甜清冽的芙蓉酿名闻巴蜀,有道是“入得锦官城,饮罢芙蓉酿,此间之乐天下少!” 芙蓉酒家三楼包厢,云绫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端着酒杯,凤眸看着外间人头攒动,嘴上赞叹着此地的繁华。 在她身侧,燕十七拿着酒壶,每当云绫饮罢杯中芙蓉酿,她必然第一时间为云绫斟上。 燕十六则在圆桌旁坐定,看着满桌的佳肴直咽口水,不时拿眼偷瞄云绫所在,欲要趁其不注意偷偷吃上一口,却每每皆被燕十七瞪眼止住。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后,房门打开,庞万春走了进来,待回身关好房门,这才快步走到云绫跟前。 云绫转过头来,俏声问道:“老庞,可探得什么消息哩?” 庞万春微微躬身,抱拳回道:“姑娘,尚家近来行事颇为低调,在外的子弟也多数告假回来了。今日,连尚明信也从乾州赶了回来,只怕尚家将有大事发生。” 闻言,云绫并未多言,一口饮尽杯中的芙蓉酿,随即起身走到圆桌旁坐定,招呼着庞万春与燕十七一起用饭。 见此,庞万春也未言语,默默开始吃饭。 早已迫不及待的燕十六更是欢呼一声,赶忙动筷,先给燕十七夹了她最爱吃的芙蓉鸡,随后才自己吃起来。 云绫一行抵达成都已有三日,庞万春原以为云绫会立刻找上尚家,不曾想云绫却是在芙蓉酒家住下,只让庞万春每日外出打探尚家的消息。 对此,庞万春也未多问,尽心尽力地完成云绫交待的任务,透过庞家的关系倒也真教他打探到不少尚家近来的举动。 云绫看在眼里,心中对庞万春也是颇为满意,是个得力之人。 饭后,云绫再次端起了芙蓉酿,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热闹,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从庞万春打探回来的消息中不难发觉,尚家近来召回了绝大部分在外为官的子弟,今日连身在乾州的尚明信也回来了。 正如庞万春所言,尚家必有大事发生。 前有诸葛珲三番两次暗示,如今尚家又动作频频,这些都令云绫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念及此,云绫猛地神色一凝,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抛向庞万春,口中说道:“老庞,你持此令牌去春熙巷子的长白皮货铺,让他们管事之人速速前来相见!” 庞万春接住令牌,只见其通体漆黑,以云龙镶边,正中以金粉勾勒出“公孙”二字,不解道:“姑娘,这是?” “辽东公孙氏家主令牌!”云绫望着窗外,淡淡地回道。 闻言,庞万春身躯一震,顿觉手中这枚小小的令牌似有千斤之重。 他万万没想到,云绫竟然手持公孙氏家主令牌,只觉此前他与义父还是低估了对方在公孙家的分量。 待回过神来,庞万春忙将令牌揣入怀中,抱拳唱喏一声,步履匆匆地出了包厢。 燕十六与燕十七也是瞳孔巨震,眼看燕十六就要惊呼出声,燕十七忙一把捂住兄长的嘴巴,末了不忘瞪了对方一眼。 云绫没有理会兄妹俩的小动作,兀自摩挲着酒杯,心中思绪万千。 当年公孙安世在云绫前往雒阳时将这枚令牌交给她,而后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一直都没有收回去。 这枚于辽东公孙氏而言至关重要的令牌就这么一直留在了云绫手中。 云绫深知这枚令牌代表着什么,是以三年来她也从未想过要动用令牌做些什么。 然而,眼下面对传承数百年的尚家,却让她不得不考虑找些帮手了。 在她身边虽有庞万春和燕十六兄妹,但庞万春学的是庞十三教给他的气血运用之法,此法更擅长沙场搏杀,而非江湖争斗。 燕十六兄妹学的则是刺杀之道,更擅长暗中窥伺,一击毙命,而非正面对敌。 尚家传承自天机门,天机门虽不擅杀伐,但到底还是江湖大派,要说没点功法手段,云绫是不信的。 是以,面对动向难明的尚家,她需要调集些辽东公孙氏的江湖好手协力,以备不虞。 约莫一炷香后,房门再次被敲响,庞万春当先入内,在他身后还跟着个魁梧的汉子。 云绫转头看去,只见那汉子三十上下年纪,着一身短打,生的膀大腰圆,面容刚毅,虎目虬髯生出一股狠厉之气来。 领人到了近前,庞万春双手奉还令牌,而后自觉地站到一旁,让出身位来。 汉子上前一步,纳头便拜,单膝跪地抱拳道:“成都管事尤三,拜见家主!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这一声声若洪钟,震得一旁的庞万春直皱眉头。 云绫抬手虚扶一把,示意尤三起来答话,随即说道:“眼下成都有多少江湖好手可供调用?” 闻言,尤三略一思索,抱拳回道:“成都内外可动用的江湖好手足有双十之数,修为皆在后天境中品!” 云绫微微颔首,旋即吩咐道:“尤三,近期若无其他重要任务,便教这二十人好生养精蓄锐,我有后用。” 得了吩咐,尤三应喏一声,又道:“姑娘若无其他吩咐,某这便回去召集他们。” 云绫却是抬手止住,沉吟片刻,想着尤三也算成都的地头蛇了,于是问道:“尤三,你们可有关于尚家的情报?尚家近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闻言,尤三凝眉片刻,猛地眼中一亮,回道:“姑娘,若说不同寻常之处倒还真有!约莫在半年前,尚家突然封锁了名下的一处矿山,更是通过族中子弟调来了一队精锐兵马守卫在矿山附近。此事,当时某便传回了家中,只是一直未有指示,便也没再深究下去。” “矿山?何处的矿山?有多少兵马驻守?”云绫一听便觉有异,出声问道。 “便在成都西北田家村附近,名唤瓦坪山,本是朝廷管制下开采铜铁之地,一年前才转给了尚家经营。尚家封锁此山后,调来了千余兵马守卫,皆是从乾州换防回来的精锐兵马,统兵之人乃是尚家旁支出身的尚守安。” 尤三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尽皆道来,听得云绫秀眉微蹙,隐隐觉着内里有事。 然而正如尤三所言,他们只是收集情报,没有公孙家的进一步指示,他们是不会擅自就一件事深挖下去的。 是以,尤三也不知道尚家此举是为何。 云绫一时也无法,只得叮嘱尤三尽速召集人手,同时指定了庞万春为联络人,让尤三准备就绪后就通知庞万春。 这一决定,令庞万春心中窃喜,在他看来,这是自己初步得到了云绫认可的表现。 待尤三走后,云绫看了看面前三人,吩咐道:“十六,你在外头守着,任何人不可靠近这里。” 十六闻言,应了一声,旋即出了包厢。 云绫随即坐上软榻,招呼庞万春和燕十七搬张凳子坐到身前,出声问道:“老庞啊,庞家也经营有矿山,一般什么情况下,你们才会封锁一座矿山哩?” 闻言,庞万春皱了皱眉头,回道:“正常来说,商贾是无权封锁矿山的。即便矿山采尽,那也是通知朝廷派专人前来勘验,确定矿山真的采尽了,这矿山也就从经营者名下划去了。除非……” 庞万春并未将话说尽,但话中之意却很明显。 “除非内里藏着秘密,不想让外人知晓。”云绫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轻叩扶手,轻声将庞万春的话补充完整。 一时间,三人皆沉默下来,云绫和庞万春是在揣测尚家想隐藏什么秘密,而燕十七则纯粹是没有话说。 半晌,云绫叩击的手指一顿,看向燕十七说道:“十七,你学的是刺杀之道,若是夜里可有办法不动声色地避过上千精锐士卒进到矿山里去?” 闻言,燕十七认真地思索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此,云绫嘴角一扬,抚掌笑道:“好!那么今夜,十七便与我一道探一探这瓦坪山,看看尚家究竟在里面藏了些什么!” 此言一出,庞万春面色有些难看,虽然他在极力掩饰,但从他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也能分辨出一二来。 云绫看在眼中,轻笑一声,说道:“老庞啊,你也有任务。瓦坪山情况不明,我与十七未必便能做到悄无声息。你去寻尤三要些人手,今夜就和十六一道守在瓦坪山下,随时准备接应我俩。” 闻言,庞万春眼神一亮,忙抱拳应下,肉眼可见地神情愉悦起来。 见他如此,云绫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暗道这庞万春到底还只是二十出头,心性仍需磨砺一番才成。 念及此,她不禁琢磨着,要不找个机会把庞万春也扔到鹿门山去呆个几年,请范师父好好调教调教,以庞万春目前的表现而言,绝对能够成才。 面对云绫投来的略带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庞万春没来由的背脊一阵发凉,嘴唇翕动之间,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来。 云绫娇俏一笑,在庞万春不解地目光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吩咐道:“我和十七先回房歇着了,你也快去办事吧。” 说罢,云绫便带着十七离了包厢,独留庞万春在此兀自挠头。 第15章 夜探瓦坪山 田家村位于成都府城西北三十里外,村后有一低矮山丘,村民称之为瓦坪山。 全村原有百余户人家,大多靠着在瓦坪山为朝廷采矿过活。 不过,自从尚家接手瓦坪山后,采矿的活计都由尚家从外地调来的人手干着,田家村没了生计,不过一年便破败下来。 如今,田家村中已无百姓,屋舍中住着的皆是尚家半年前调来的精锐兵卒,封锁了所有进出瓦坪山的道路。 然而,兵卒们能防得住寻常百姓,却防不住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 入夜,瓦坪山后山一处陡峭山崖下来了一队人马,约莫二十余人,俱着一身黑衣,领头之人正是云绫。 众人藏身于杂草丛中,尽皆神情紧绷,行动小心谨慎,唯恐发出声响来。 云绫处在队伍最前方,抬头望了眼高约三丈的山崖,悄声吩咐道:“老庞,你和十六看好了此处,我与十七上去,至多半个时辰便回。” 闻言,庞万春默默点头,眼神坚定,抬手向身后一招,二十余人便默契地分散隐藏,呈半圆状将山崖下不大的空地看了个滴水不漏。 云绫见众人准备妥当,旋即冲燕十七点了点头,当先跃出草丛,燕十七则紧跟在后。 待到山崖下,云绫悄声道:“可要我助你上去?” 闻言,燕十七默默摇头,示意自己可以。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只脚下一点,身形猛地拔高,待离地丈许,又在山崖突起处轻轻一点,身形再次腾空而起,如此再三,不多时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崖顶端。 相比云绫的轻松,燕十七则要显得笨拙了些许。 她的本事全在隐匿刺杀,修为实则只有后天境下品,如此山崖于她而言并不是能轻松攀爬的。 好在她事前已有准备,自腰间摸出一条钩索,用力一抛,铁钩没入山崖空隙,她顺势挽着绳索向上攀爬,不多时便在崖顶与云绫会合。 只前后脚的功夫,云绫已经大致摸清了崖顶的情况。 此处位在后山,或许也是未到瓦坪山核心地带,是以尚家并无防备,方圆百步之内皆无人声。 待燕十七上来,云绫冲着她略一颔首,随即二人分作前后向山腹方向潜行过去。 一路上,燕十七发挥藏踪匿形的本事在前侦查探路,云绫则仗着修为听声辨位警戒四周。 二人配合默契,相继避过数队巡逻兵卒,不多时便摸到了矿洞附近。 阴影之下,云绫与燕十七屏息凝神,仔细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双眼看向前方不远处仍旧灯火通明的矿洞。 在矿洞东面约三十步外,尚有一处不大的营地,建立有不少茅草屋,想来应是矿工们休息的地方。 营地中间还有一间木屋,明显较其周围的茅草屋要高上一个档次,住的或许就是此地的管事。 两处地方之间不时便会有兵卒往来巡逻,就从云绫二人身前不过十步走过。 一番观察后,云绫看了一眼燕十七,示意后者跟上,随即窥准时机身形如同猎豹一般窜了出去,直往营地阴影中去。 燕十七也不遑多让,云绫一动她也紧随其后窜了出去,速度并不比云绫慢上多少。 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地方,再次隐身于房屋阴影之中,未曾惊动任何人。 云绫探头看了看,此时营地内燃着篝火,却无多少声响,偶尔会从茅草屋中传出几声鼾声,想来大部分人应是已经睡下了。 见此,云绫示意燕十七近前,随即在其耳边悄声说道:“那间木屋应是住着此地管事,你翻上屋顶警戒,我摸进去看看。” 闻言,燕十七微微颔首,随即率先窜出阴影,轻巧地跃上木屋屋顶,随即趴伏在那儿,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燕十七行动之际,云绫侧耳倾听四周动静为前者警戒,待其藏身妥当,她才窜出阴影,轻手轻脚地摸到了木屋跟前。 透过半开的木窗,云绫清晰地听见屋内传出的鼾声,她小心地向内看去,只见一人正侧身躺在木床上酣睡。 见此,她嘴角一翘,缓缓拉开木窗,旋即翻身入屋,而后又将木窗恢复原样,全程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稳妥起见,她又轻轻走到床前,手作剑指,一指点在这人的穴道上,让他今夜能有个好睡眠,而后她才打量起屋内的陈设来。 简陋,这是云绫对木屋陈设的第一印象,随即她便发现了一张木桌,其上笔墨纸砚俱全,一侧还摆放着一本账册。 她信步走到桌前,随手取过账册翻看起来,这一看却教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账册之上记录的乃是这瓦坪山每日的铜铁开采情况,出现在此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当云绫看清其上记录的开采数量时,却敏锐地觉出其中的异样来。 按照尤三事前送来的资料,这处瓦坪山往年开采的铜铁矿石虽算不得多,却也能年产铜五千斤、铁近万斤。 然而按照这本账册的记录,云绫默算一番,如今瓦坪山铜铁的产量却是直接减半。 想到外头此时仍灯火通明的矿洞,内里还不时有挖掘声传出,云绫是怎么也不信短短一年时间产量能锐减至此。 “尚家到底在做什么……”云绫将账册放回原位,心中满是狐疑,不禁嘀咕出声。 待仔细翻找一番,再没有其他发现后,云绫这才轻手轻脚出了木屋,招呼着屋顶的燕十七一并离去。 二人再次回到矿洞前,云绫还惦记着账册上记录的数目,一心想要进洞探探。 只是矿洞内灯火通明,矿洞外又不时有兵卒巡逻,一时间委实想不到悄然进去的法子。 燕十七见云绫一直盯着矿洞不放,心知她这是想要进去,于是悄声说道:“姑娘,不若我去引开巡逻的兵卒?” 闻言,云绫转眼看向燕十七,微微摇头,回道:“太危险,莫要轻举妄动,容我想想。” 只是燕十七已然打定主意,说道:“姑娘放心,我虽修为有限,逃跑的本领却是不弱的。此间山林密布,山下又有兄长等人接应,安全得很。” 说罢,不待云绫反驳出口,燕十七已然窜出藏身之处,又佯装行事不慎被巡逻的兵卒发现,顿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来。 云绫听着燕十七的话便觉不好,却终究是慢了一步,只得眼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兵卒向燕十七围拢过去,而后又被燕十七引着往山崖方向而去。 待周遭再度安静下来,云绫才出了藏身处,快步往矿洞里走去。 先前燕十七引发的骚乱已经将矿洞里的人一并引走,此时矿洞内除了灯火依旧亮着,早已没了挖掘声传出。 云绫心忧燕十七,只想快些查探完矿洞赶去援手,是以入洞之后便一步不停地往矿洞深处跑去。 沿途偶尔能看到矿工们慌乱间丢弃的铁镐、水袋等物,显然云绫猜测得不错,这处矿洞是在昼夜不停地开采着的。 正当云绫快速查探矿洞情况之时,耳边却隐约传来了些许敲击声,她仔细听了听,声音却是从矿洞更深处传出的。 那声音听着像是铁匠打铁的声音,离得还远,云绫也听不太真切。 抱着疑惑,云绫快步向矿洞深处走去,这次她显得格外小心谨慎,一路避开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物什,唯恐惊扰了深处藏着的人。 不多时,原本狭窄的矿道陡然开阔起来,滚滚热浪自矿洞深处传出。 云绫靠在石壁上,耳中已能清晰地听见“叮当”敲击的打铁声,不时还有呼喝声响起。 她小心地贴着石壁向前,在拐角处探头张望过去,顿时瞳孔一缩,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拐角外是一处十分开阔的洞穴,头顶有月光照下,地面也被人为平整过。 洞穴内建有十多座大火炉,每座大火炉前都有两、三个精壮汉子在挥舞着铁锤,铁砧上敲打的或是初具模样的刀剑,或是用于铠甲的铁片。 显然,这是一处藏于山腹的兵工作坊! 正因为看到这些,云绫才会一时失了神,匆忙躲回拐角另一侧稳定心神。 “私造兵器甲胄,这尚家莫不是想谋反……”云绫再次探出脑袋窥视,口中喃喃出声。 这次她唤出了玲珑帮忙为她遮掩气息,是以看得更加大胆,也更加真切。 洞穴一侧堆放着木炭、铜铁等物,另一侧则有打造成型等待开刃的刀剑等兵刃。 在正对云绫的方向,她还看到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满脸凶恶地盯着干活的铁匠们,手中兀自耍弄着皮鞭,这显然是个监工。 监工背后有一套桌椅,桌上摆放着茶壶、折扇等物,桌后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被监工所遮掩,云绫看不清楚模样,不过也能推测得出这人必是此间的管事。 正当她努力想要看清管事是何模样之时,玲珑却陡然发出了预警。 【有人向矿洞来了,你若再不走就要被堵在矿洞里了!】 闻言,云绫再顾不得其他,匆忙转身向矿洞外退去。 “哐当!” 一个不慎,云绫踩到了一支铁镐,心中暗道不好,顾不得再隐藏行踪,运起身法便向洞外奔去。 不多时,兵工作坊内窜出一人,正是先前云绫认定的那名管事。 他看见云绫奔走的背影,顿时握紧手中折扇,一言不发地追了上去。 云绫闻得身后动静,眼看洞口在即,她也顾不得去理会,脚下一点,身形好似猎豹般窜了过去。 “什么人?站住!” 刚出洞口,云绫便迎面撞上一队兵卒,个个手持兵刃对着她。 在她身后,脚步声也在迅速接近,一时间竟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境。 第16章 再遇尚从义 身后脚步声疾速接近,云绫顾不得多想,轻喝一声,凤鸣出鞘,欺身攻向拦路的兵卒。 念及他们曾为大周守卫边疆,云绫此番也未下杀手。 真气力场一开,趁着兵卒们行动受限,云绫迅速击飞他们的兵刃,旋即从人缝中钻了出去。 追击之人见此情形,不禁暗骂一声:“废物!” 眼看云绫就将脱身,他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踩着兵卒们的脑袋飞掠而出,紧追云绫不放。 此时早有兵卒发出了预警,云绫在逃遁之际耳中已隐隐能听到聚拢过来的脚步声和各种呼喝声。 此番本是探查,她也不欲与这些兵卒多作纠缠,是以凭借先觉的优势,在山林间辗转腾挪,不多时便跳出了包围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她身后一直有个人在紧追不放,正是那兵工作坊内的管事。 此人修为不弱,一路上一言不发,也不呼喝兵卒跟随,只远远地吊在云绫身后,紧追不舍。 云绫心中不解,却也庆幸对方为她省事了。 不过身后始终吊着这么个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烦人哩!”云绫嘀咕一声,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顿时一转,向着后山无人处飞掠而去。 见此,那人也加快了速度,衔尾追击,不依不饶。 云绫有些着恼,正巧视线中出现一片林间空地,她眸子一转,决定便在此处收拾了追来那人,说不得还能审问出些情报来。 主意一定,云绫随即腰间一扭,身形自空中疾坠而下,稳稳落在空地上,持剑而立。 身后之人见了,冷哼一声,同样落下身形,与云绫相隔十余步距离,遥相对峙。 此时,借着月光,云绫也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心中顿时一惊。 其人二十出头年纪,剑眉朗目,身姿俊逸,身着一袭月白劲装,其上以金丝绣出一头下山猛虎,华贵之中不失威猛之意,手中摇曳着一柄玉骨折扇,又显翩翩佳公子姿态。 “尚从义……”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不解这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尚从义虽然姓尚,云绫却是没忘这人当年乃是自称西羌阿鲁木部王子,本名唤作阿鲁木达,尚从义不过是他取的汉名罢了。 如今,一个西羌王子却出现在尚家的地盘上,云绫不得不怀疑尚家是否早就与西羌有了联系。 云绫在打量尚从义的同时,尚从义也正打量着她。 十七、八岁年纪,月光映照之下,五官精致而立体,宛若天成,唇红齿白,眉眼间英气勃勃,虽穿着一身黑衣,却难掩曼妙的身段,端地是人间难寻的俏佳人。 一时间,尚从义眼露精光,心如鹿撞,他知道这是心动的表现。 “我道是何方小贼,未曾想竟是位俏丽美人儿。方才若有唐突之处,万望姑娘海涵!” 尚从义收起折扇,面露笑意,拱手躬身行了一礼,眼睛直直地盯着云绫不放,内里的灼热丝毫不带掩饰。 云绫看得真切,不屑地轻哼一声,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凤鸣剑,遥遥指向尚从义。 见此,尚从义轻笑一声,又道:“如此良辰美景,动刀动枪岂非大煞风景?在下乃是尚家少主尚从义,姑娘若是不弃,不若随在下回去。在下当以珍藏美酒款待姑娘,你我二人对月畅饮一番,岂不美哉?” 闻言,云绫嗤笑出声,俏声道:“尚从义,你不是西羌阿鲁木部的王子吗,怎的又成了尚家的少主哩?” “你认识我?”尚从义神色一凝,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戒备。 “我自是认得,毕竟你可是本姑娘的手下败将哩!”云绫轻哼一声,言语间透着些许不屑。 闻言,尚从义眉头一皱,暗暗思索着云绫的身份。 这些年他尚从义走南闯北,也与不少人交过手,胜过他的也不是没有。 但如此绝美的女子,尚从义自问若是见过一次,定然不会忘却。 然而,他对云绫却毫无印象,是以迟迟未能想到对方的身份来。 这也不怪尚从义想不起来,委实是当年演武大会之时云绫年仅十五,尚未长开,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娇俏可爱得紧。 三年过去,云绫脸上婴儿肥已消,取而代之的是清丽绝美的轮廓,身材也出落得高挑婀娜,若非相熟之人,决然看不出她当年的影子来。 云绫也不打算为尚从义解释,眼见尚从义分神,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只见她脚下一点,流云步踏出,转瞬间欺身近前,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剑照着尚从义面门便刺了过去。 尚从义猛然回神,手上一动,唰地展开折扇,真气灌注其上,以玉骨挡下剑锋。 一击不中,云绫旋即脚下一转,回身一剑扫向尚从义腰间,迫得后者只得抽身而退,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免腰斩之苦。 “你到底是何人?!”尚从义堪堪站稳身形,随即厉声喝问出声。 云绫却是不答,脚下一点,身形好似流光,眨眼间再次欺身而上,手中凤鸣剑挽出十数朵剑花,一一点向对手各处穴道。 见此,尚从义心头大恨,却又不得不应招,将手中折扇舞出一片扇影,护住周身。 一时间,二人你攻我守,于空地上闪转腾挪,各自施展绝技,斗得是难解难分。 拆过三十余招,云绫摸清了尚从义的路数,顿时不再留手,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一股无形力场瞬间展开。 正忙于应对的尚从义陡然觉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牵制自己的动作,心中顿时骇然,奋起周身真气欲要挣脱牵扯。 分神之下,他顿时陷于下风,出招变招处处受制。 更令他惊恐的是,云绫此刻的剑锋之上隐隐泛起毫光,每一剑攻来,剑锋三寸之内必有剑芒,锋锐非凡。 真气外放!后天境上品! 恍惚间,尚从义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的少女,顿时醒悟过来。 “公孙云绫,是你!”尚从义艰难架开一剑,惊呼出声,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才认出来哩,真是迟钝!”云绫嘴上答着话,手上却是一剑快过一剑,丝毫不予尚从义喘息之机。 闻得云绫确认,尚从义暗暗叫苦,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擂台之上剑气纵横的景象,心下已露怯意,眼珠乱转寻找着退路。 云绫看得真切,心中嗤笑一声,手上剑势陡然一变,剑刃不再锋芒毕露,手腕翻转之际,剑光宛若一轮圆月,将尚从义的退路尽皆封死。 尚从义嘴角一抽,退无可退,只得仰天一声长啸,惊得山林中不得安生。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心知尚从义这是看准了她不欲与守山兵卒纠缠,这才长啸出声,引得兵卒寻来,他才好脱身。 “哪有这般便宜!” 云绫嘀咕一句,手腕一动,周遭剑光顿消,反手刺出一剑,真气加持剑身,寒光宛若长虹,直取尚从义胸前。 这一剑来势汹汹,尚从义自知避无可避,只得紧握折扇,催动一身真气灌注其中,与云绫硬拼一记。 霎时间,尚从义只觉一股浩荡真气摧枯拉朽般突破他的护体真气,尔后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将他一身真气搅得七零八落。 不待他哀嚎出声,身形已倒飞出去,于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血中甚至夹杂着些许碎末,也不知是何处脏器受损。 云绫一剑既出,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顾不得再去查看尚从义的状况,转身便向远方飞掠而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当中。 待守山兵卒寻到此处,只见到重伤昏死的尚从义,领头之人认得这是尚家少主,大呼不妙,急急招呼众兵卒将尚从义抬了回去,又吩咐人速去寻找医者。 于是,继燕十七和云绫之后,瓦坪山今夜第三次陷入兵慌马乱之中。 山下,早已等得心焦的庞万春等人闻得尚从义那声长啸,正合计着是否强行闯山救援,就见云绫如轻云一般飘飞下来,三两步便到了众人身前。 “十七呢?”云绫一眼未见到燕十七,不由急切出声。 “十七受了点伤,在后头包扎呢。”燕十六一指身后,众人让开身形,露出燕十七左臂裹着渗血白布的身影。 云绫见她除了左臂负伤,脸色尚算红润,心知没有大碍,当即招呼着众人先撤。 不多时,二十几人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瓦坪山。 瓦坪山东南二十里,一夜未歇的云绫等人寻了处小山谷暂作休整。 趁此机会,云绫亲自查看了燕十七的伤势,见其只是为箭矢划伤,这才放心下来,重新为她包扎起来。 一切妥当后,云绫将庞万春与燕十六一并叫到跟前,说道:“十六,你脚程快,速去天机谷通知诸葛门主,就说尚家在瓦坪山私造军械,请他早做打算。完事之后,你往乾州寻我。” 闻言,燕十六应喏一声,当即动身赶赴天机谷。 庞万春闻得尚家私造军械,当即想到血杀楼的手弩,不由身子一抖,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云绫见了,也知他想到了什么,出声道:“是与不是还需查证,眼下还是先应对尚家才是。” 闻言,庞万春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双眼直视云绫,静待她的吩咐。 云绫见他如此,也不拖延,当即说道:“老庞,你带上这些人盯住瓦坪山附近的道路,但有尚家大队人马出山,定要盯牢了行踪。十七,你回成都告诉尤三,让他给我把尚家盯死了,我要知道尚家的一举一动。” 庞万春抱拳应下,燕十七则问道:“那姑娘你呢?” “我要赶去玉麟卫一趟。今夜已经打草惊蛇,我出来时重伤了主事之人,如此应能让山上混乱一阵,必须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让玉麟卫上山,如此才能人赃并获。这里,也唯有我能让玉麟卫即刻出动了。” 云绫一番解释之后,当即起身而去。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形顿时化作一道流光,直往成都方向而去。 第17章 沿途追踪 天色微亮之际,云绫带着三百玉麟卫匆匆赶到瓦坪山,却扑了个空。 瓦坪山中早已人去楼空,云绫指引着玉麟卫搜查营地和矿洞,入眼唯有满地的狼藉。 好在尚家或许是撤得匆忙,矿洞内的大火炉并未来得及毁去,倒也能证明云绫所言非虚。 “公孙姑娘,虽未查获您所言的账册等物,但有这火炉在此,我等也可名正言顺地上门搜查。” 说话之人乃是成都玉麟卫衙门的校尉,名唤王崇义,三十出头年纪,生的五大三粗,一看便知是军中熬打出的汉子。 云绫望着矿洞内的狼藉,闻言微微颔首,却也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还是来迟一步,让他们给跑了,否则定能审问出更多消息哩。” 说罢,她又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王崇义,问道:“我回成都时曾留了人手看住瓦坪山出入要道,王校尉可寻到他们?” “有的,为首之人名唤庞万春,有一队兄弟已经顺着他指的方向追踪过去,想来无需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回。” 闻言,云绫这才放下心来,带着王崇义离开矿洞,口中吩咐道:“带我去寻老庞吧。” 山下,庞万春在为玉麟卫探子指路之后便被带了过来,同他一起的还有那二十个公孙家的江湖好手。 见云绫下山,庞万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尚家之人约莫一个时辰前下的山,往西北方向去的。”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燕十七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而来,人还未到便已高声呼喊起来,语气颇为急切。 见状,云绫顿觉不好,忙迎了上去。 燕十七翻身下马,三两步赶到云绫身前,急切道:“姑娘,尤三来报说尚家夜里动静不小,临近天明之时以尚明义为首的尚家子弟匆匆离了成都,往西北方向去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凝,心中盘算开来。 尚家如此急切连夜出城,定是收到了风声,而成都西北算得上是尚家势力范围的便只有乾州了。 按朝廷规制,边关镇将手下领有三至五万精兵,配属两名副将协力统兵。 而尚明义之弟尚明信正是乾州副将,手里少说也有万余兵马的兵权。 加之尚家与西羌不清不楚的关系,若真让尚家进了乾州城,只怕又有一番波折。 念及此,云绫唤来王崇义,问道:“王校尉,若是快马加鞭送信,玉麟卫多久能赶到乾州?” “今日日落之前能到!”王崇义答得毫不犹豫。 闻言,云绫又问道:“乾州镇将何人?性情若何?” “乾州镇将王尔山,性情果毅沉稳,乃是燕国公旧部。” 王崇义答得依旧干脆利落,显然对于蜀中的情报了然于心,尤其点出了王尔山的出身,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果然,云绫得知此事后眸子一亮,旋即吩咐道:“火速派人通知王将军,便说尚家疑似与西羌勾连,正在接受玉麟卫调查,教他不可放尚家人入城,也需谨防尚明信麾下兵马闹事。” 闻言,王崇义抱拳应喏,当即便去安排人手送信了。 待其走后,云绫又看向燕十七,问道:“十七,尤三可有派人跟上尚明义等人?” 燕十七点了点头,回道:“尤三让我来报信后,便亲自带人跟上去了,姑娘吩咐召集的那些后天境中品的好手他也一并带了去。” 闻言,云绫算是放心下来,暗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尚明义还能往哪儿跑! 只见云绫牵过战马,利落地翻身上马,看着集结过来的玉麟卫与庞万春等人,高声道:“乾州方向,即刻出发!” 众人一声应喏,纷纷上马。 于是,云绫一马当先在前疾驰,左右王崇义、庞万春各领人马在后跟随,数百人沿着官道向西北方向追踪而去。 临近晌午之时,一人忽然自道旁跳出拦在了队伍跟前。 那人见了云绫,纳头便拜,呼道:“尤七拜见姑娘!家兄尤三,正在后方树林等候!”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随即高声道:“疾行一路,我等且往林中歇息片刻!” 说罢,她打马往尤七所指的树林而去,身后一众人等自是紧跟其后,庞万春路过之时直接将尤七拉到马上,同乘坐一马。 入得树林见到尤三,云绫翻身下马吩咐众人原地休整,随即看向快步走来的尤三,问道:“尚明义等人何在?” 尤三抱拳行了一礼,随即回道:“约莫半个时辰前,尚明义等人进了一处庄子再没出来。手下兄弟已在庄子周围埋伏,只等姑娘前来主持大局!”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颔首道:“庄子内有多少人马?庄子附近可有探查,有无暗道出口?” 云绫之言令尤三微微一愣,随即面露难色,回道:“尚明义一行来了约莫三百人,我等追踪至此便暗中围了庄子,并未探查内里是否还有其他人手。至于暗道……” 说到此处,尤三已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云绫。 见此,云绫也知尤三等人定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的,她却也不好责怪尤三什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即让他带路去看看那处庄园。 尤三应喏一声,领着云绫走向树林另一侧。 树林边缘,云绫与尤三以及随后跟来的王崇义、庞万春、燕十七三人一起藏身草丛,他们前方不远便是尤三口中的庄园。 庄园地势较低,云绫等人所在之处正可一览全貌。 整个庄园占地颇广,少说占地也得有个千余亩了,高墙环绕,岗哨林立,可谓防备森严。 见此情形,云绫不由秀眉微蹙。 正当云绫思忖着如何进入庄园之时,庞万春忽而轻声唤道:“姑娘,你看!” 云绫顺着庞万春所指望去,只见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往庄园正门过去,队伍中间四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副担架。 以她的眼力,一眼便认出了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被她重伤的尚从义。 “这是瓦坪山那帮人,看来尚明义等人还在庄园内。王校尉,把追踪的探子收回来吧。” 王崇义领命而去,云绫则带着庞万春等人回了树林中,此处已搭起了临时的营地,众人皆在默默啃着干粮恢复体力。 云绫也在士卒为她准备的地方坐下,接过燕十七递来的干粮,一边就着清水吃着,一边在心中思忖对策。 方才一番观察,尚家这处庄园防备可谓森严,外有高墙,内有岗哨,如今又有了从瓦坪山撤出来的千余兵马,着实有些棘手。 若然强攻,只怕己方这三百来人绝难得手。 而最大的问题还不在于此,没有实证才是云绫眼下最为头疼之事。 她虽在瓦坪山亲眼看过账册和兵工作坊,但眼下账册不在,兵工作坊也只剩了那些大火炉,尚家若是绝口否认,一时间还真不好应付。 念及此,云绫不禁暗暗后悔当时没有顺手带走账册。 只怪当时她虽察觉数目有异,却委实没想到尚家竟敢私造军械。 私造军械视同谋反,乃是十恶不赦之罪,尚家当真是极为大胆的。 思来想去,云绫最终也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如瓦坪山故事,夜探庄园。 云绫将想法对围在身边的庞万春、燕十七一说,二人当即表示反对。 只因此时与瓦坪山不同,瓦坪山乃是有心算无心,山中又有密林可供藏身,趁着夜色自是安全无虞。 此间庄园却是岗哨林立,眼下尚家又已有防备,即便是夜里只怕也不会松懈多少,委实太过容易暴露。 对此,云绫却是说道:“以我的修为,尚家那些个手下是绝难发觉的。即便不慎暴露行藏,我也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无需担心。” 庞万春还待说什么,却被匆匆过来的王崇义打断。 只见王崇义走到云绫身前,抱拳道:“公孙姑娘,尚家有了行动,有一支十人的小队快马出了庄园,往乾州方向去了!” 闻言,云绫眉头一皱,当即问道:“可能赶上?” 王崇义摇了摇头,回道:“十人皆是快马,我等先前一路疾驰而来,正是人困马乏之时,此刻去追只怕也难以追上。” “送信给王将军之人,可能赶在这些人前面?”云绫并未强求,转而问道。 “定然比他们早到!玉麟卫送信皆是一人三马,速度不比八百里加急慢。”王崇义说着,面上也带上了自傲的笑意。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旋即又将夜探庄园的打算说给了王崇义听。 庞万春坐在一旁,不住地给王崇义打着眼色,希望他能帮着劝劝云绫。 王崇义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略作沉吟后方才说道:“公孙姑娘修为高深,自然是不怕些许宵小的。” 闻言,云绫不由面露得色,挑眉看向一旁的庞万春和燕十七。 庞万春急得眼睛直眨,就差开口说话了。 然而,此时王崇义却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在下以为公孙姑娘无需如此。单凭瓦坪山出现的那些火炉,我玉麟卫也可正大光明地上门盘查,谅他尚家也不敢公然违抗。” 闻言,云绫并未立即说话,垂眸思忖片刻,方才说道:“尚家已被惊动,此时只怕正是惊弓之鸟,玉麟卫就这般前去,我担心尚家会狗急跳墙哩。” 王崇义却是拍了拍胸脯,颇为自傲地说道:“公孙姑娘放心便是,这玉麟卫乃是奉旨缉查不法,背后更有着燕国公这尊大宗师在,晾他尚家也没胆为难我等,否则天上地下只怕无他尚家容身之所!” 此时,庞万春也在一旁劝道:“姑娘,王校尉所言在理!燕国公威名赫赫,即便尚家当真有反心,只怕也不敢明着招惹玉麟卫。” 闻言,云绫总算点了点头,同意了王崇义的说法。 于是,四人围坐一处,商量着稍后玉麟卫搜查庄园的布置。 当然,燕十七基本就只带了一双耳朵,并不发表意见。 第18章 一探虚实 云绫等人在树林中商议搜查庄园之时,却不知庄园内一伙人也正商议着应对之策。 只见一锦衣华服的中年人背负双手,在厅堂中来回踱步,面上皆是急切焦虑之色,不时看向下首坐着的一众人等。 这中年人正是尚家家主尚明义,而他下首这些人皆是尚家的子弟,为首之人乃是他的亲弟弟尚明信。 “大哥,要小弟说,我们直接杀将出去,将那树林里耗子一并剿杀干净便是!此间有千余边镇精兵,怕他作甚!” 说话的正是尚明信,三十出头年纪,身材略显消瘦,许是在军中呆过,浑身透着股肃杀之气。 相较于尚明信,尚明义这个大哥则要显得儒雅许多,唯独那双眸子时不时透出阴鸷之色,教人胆寒。 “你懂什么!你当这是乾州城吗,想杀谁就杀谁?” 尚明义瞪了弟弟一眼,眼见对方退缩,这才叹了口气,大马金刀地坐回了上首位置。 他抿了口清茶,又吸吸鼻子,眼神透出凶狠来,似是正在算计着什么。 头天夜里,原本正搂着娇妻美妾休息的尚明义突然接到消息,说是有人夜闯瓦坪山,还重伤了尚从义。 尚明义当即便知道坏事了。 早在数月之前,尚明义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天机门在调查尚家,尤其是天机门少主诸葛逊及其夫人无故失踪之后,尚明义心中愈加不安起来。 为此,尚明义开始召回在外的尚家子弟,也是以防不测。 如今有人夜闯瓦坪山,更是重伤尚从义而去,尚明义知道瓦坪山的秘密只怕守不住了。 于是,尚明义召集族中子弟连夜离了成都,准备前往乾州观望情况。 好在尚明义早已明里暗里将家族多年的积蓄转移,尚家此次集体出走倒也不必带上太多累赘之物。 当尤三等人跟上来时,尚家的高手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不过,尤三那二十人皆有着后天境中品修为,彼时尚明义急着出城,这才没有与尤三等人起冲突。 待到了庄园附近,尚家暗中的哨探又发现了云绫一行,一看兵卒们的装扮他们就意识到这一路人马乃是玉麟卫。 接到消息的尚明义心知躲不过去,干脆便在庄园落脚。 这处庄园乃是尚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时季汉新亡,蜀中局势不稳,是以庄园内外皆设有防御工事,足可尚明义等人暂时自保,以图来日。 眼看坐困庄园,尚明义也是暗暗着急,这才召集了一众族中子弟前来商议对策。 然而,族中子弟多在官商厮混,有真本事的着实没有几个,唯一尚能仰仗的也只有他的亲弟弟尚明信了。 “老四!”尚明义招手唤了一声。 “三哥,有何吩咐?”尚明信看向兄长,应了一声。 “老四,若是与玉麟卫硬拼起来,你有几分把握?” “三哥放心,就凭此地的千余兵马和庄园里的工事,小弟保准他们有来无回!”尚明信面露凶戾之色,抱拳回道。 尚明义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说道:“你且下去做好准备,但是无有我的号令,不得擅自行事!” 闻言,尚明信抱拳应喏一声,起身匆匆而去,龙行虎步之间,倒是颇有几分大将之风。 待其走后,尚明义又扫了眼在座全无主意的诸人,心中冷哼一声,挥手打发了他们离去,不多时厅堂之内便只剩下了尚明义一人。 尚明义抿了口茶水,突然开口道:“小王子可醒了?” 话音落下,一名黑衣蒙面之人不知何处现身出来,单膝跪地,恭声回道:“小王子仍在昏睡,伤他之人真气极为精纯,不输半步宗师之境,只怕……” 说到此处,黑衣人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尚明义却是脸色难看,又道:“可查到此番是何人夜闯瓦坪山的?” 闻言,黑衣人垂下了头,摇头道:“尚未。” 话音刚落,尚明义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怒骂出声:“废物!继续查!” 面对暴起的尚明义,黑衣人身躯一抖,赶忙恭声应喏,旋即又隐入了阴影之中。 尚明义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狠了,以致于面上凶戾狠辣之色全无掩饰,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将要择人而噬。 好半晌,尚明义方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坐回原位,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你是谁,坏我尚家大事,老夫都要将你碎尸万段!” ----------------- 午后,王崇义按照事先计划,带着五十名玉麟卫来到庄园大门前。 守门的尚丙一见来人个个顶盔掼甲,杀气腾腾,顿时神情紧绷,一面派人回庄通知家主,一面喝止对面靠近。 王崇义抬眼看去,面露冷笑,喝道:“好个不知事的奴才,认不得我玉麟卫邪?!还不快快打开庄门,误了爷爷的差事,仔细着你的脑袋!” 尚丙一听是玉麟卫,顿觉两股战战,偷偷瞥了一眼身侧,方才高声回道:“军爷莫怪!小的这便为军爷开门!这便开门!” 说罢,尚丙已从门墙后下去,招呼人帮忙抬起门闩,打开了庄园大门。 王崇义带队入内,看向那人冷哼一声,喝道:“你家主人可在,某家有要事寻他!” “在的,在的!已差人去通禀家主知晓,军爷这边请!”尚丙答得战战兢兢,说着便在前为王崇义等人引路。 王崇义也不欲与一介下人多作计较,再次冷哼一声,挥手带着五十玉麟卫便进了庄园。 庄园外还是先前那片草丛,云绫与庞万春等人望见王崇义顺利地进了庄园,不由齐齐舒了口气。 “姑娘,如此只需等王校尉出来,便可清楚庄园内的布置了。”庞万春不无高兴地说道。 云绫却是秀眉微蹙,并未接话,仍旧牢牢地盯着庄园方向。 庞万春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云绫脸色陡然一变,他暗道不好,连忙望向庄园。 只见王崇义等人进去之后,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伙兵卒,将庄园大门牢牢守把起来,个个手持兵刃,杀气腾腾。 此时云绫看向身旁尤三,急切道:“尤三,通知庄园周围的兄弟,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不待尤三回话,她又看向庞万春,说道:“老庞,召集玉麟卫过来,等候我的命令!” 尤三、庞万春领命而去,云绫又望向庄园,对燕十七说道:“十七,你精通藏踪匿形之术,去庄园周围探探可有什么暗道出口!” “是,姑娘!”燕十七抱拳应下,也匆匆而去。 待人都走后,云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升起的不安,暗暗盘算眼前之局。 尚明义显然知道玉麟卫盯上了尚家,甚至知道他们就在附近,否则怎会提前准备了兵马守把大门。 如今王崇义带着人进去了,庄园大门一关,又有精锐兵卒守卫,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她眼下只希望尚家还没到狗急跳墙的地步,否则今日说不得就得强攻了,届时伤亡只怕小不了。 “还是人少了哩,没料尚明义行事如此果决,竟会连夜开溜。” 云绫摩挲着下巴,嘀咕出声,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不说云绫这边如何准备接应,那头王崇义自进入庄园便在暗中观察内里的布置,暗暗心惊不已。 这处庄园外有高墙环绕,内有岗哨林立,守卫之人皆是眼含精光,手持利刃,其中有人甚至暗地里端着劲弩指向自己一行。 如此守卫和装备,要说尚家没有反意,王崇义第一个不信。 是以,王崇义暗暗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提高警觉,随时准备突围。 他此番带来的皆是手下精锐,接收到眼神示意,一个个都暗暗在心中做好了准备,一时间气势较之来时更盛,将在前引路的尚丙都骇出了一身冷汗。 厅堂内,尚明义早已等候多时。 见了王崇义到来,他当即起身,脸上带着热络的笑意快步迎来,嘴上笑道:“啊呀呀,王校尉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崇义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冷着一张脸,沉声道:“尚家主不必如此,王某此来所为何事,想必尚家主已有预料吧?” 闻言,尚明义面色不改,笑道:“怎好劳动王校尉亲自前来,见外了不是!王校尉有什么事只消只会一声,老夫定然亲自前往玉麟卫衙门!王校尉,快请上座!” 说着,尚明义便欲将王崇义引到上首坐下,王崇义却是冷哼一声,说道:“不必!王某若是不来,只怕尚家主此时已去了乾州吧?” 说罢,王崇义也不看尚明义脸色如何,又沉声将瓦坪山兵工作坊之事说了。 闻言,尚明义故作惊诧,回道:“冤枉啊,王校尉!那瓦坪山虽是在我尚家名下,但那本是朝廷经营的,内里关系错综复杂,老夫至今都未曾派遣任何人前去接手,委实不知那里怎会多了座兵工作坊出来啊!这这这……” 说话间,尚明义声色急切,仿佛当真不知内中详情一般。 王崇义自是知晓这是尚明义的狡辩之辞,却也没有戳穿,此番进来本就是为了探一探庄园内的虚实,还不到与之撕破脸皮的时候。 是以,待尚明义话音落下,王崇义也故作迟疑之态,轻声问道:“当真?” “当真!” “既如此,那尚家主何以连夜带着家人出走成都?” “这……好教校尉知晓,内里涉及我尚家的绝密,委实不便相告。” 尚明义面露迟疑,半晌方才说出这番话来。 眼见王崇义变色,他又赶忙说道:“不敢欺瞒王校尉,委实是我尚家遭了歹人陷害,正有破家之祸,不得不觅地避祸啊!” 尚明义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王崇义听后不着痕迹地白了前者一眼,心道:若非某家知晓内情,只怕还真教这厮糊弄过去了。 “谁人陷害?”王崇义追问道。 闻言,尚明义再度迟疑起来,正要说话之际,厅堂外却陡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王崇义当即变了脸色,手握刀柄便要发难。 却见尚明义同样脸色难看,脚下连连后退,显然早提防着王崇义发难了。 第19章 忽生变故 “尚家主是否该给王某一个解释?” 王崇义手握刀柄,双眼紧盯尚明义,随时准备拔刀控制对方,他带来的五十玉麟卫则迅速控制住包括尚丙在内的几名尚家家丁。 尚明义此时也很懵,见王崇义并未立刻动手,赶忙说道:“王校尉且慢动手,尚某眼下也是一头雾水啊!” 厅堂内剑拔弩张,外面的喊杀声仍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王崇义一瞬不瞬地盯着尚明义,从其神情中他已基本可以确定对方确实不知情。 按之前的计划,云绫只是率人在外随时接应,没有他的信号是断不可能动手的。 是以,王崇义也很疑惑,此时会是谁在攻打庄园。 最终,他看了一眼尚明义,沉声道:“不管如何,尚家主还是先到王某身边为好,若是有事王某也好护卫一二。” 闻言,尚明义嘴角一抽,心道:我若是过去才是真有事了。 然而,他也不好明确拒绝王崇义,毕竟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一时间,尚明义踌躇不前,既不拒绝也不靠近,就这么僵持着。 不多时,尚明信带着十几人神色匆匆地赶来,一看此间态势,顿时便要与王崇义等人动人。 “老四,休要冲动!”尚明义出声喝止了尚明信的举动,随即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闻言,尚明信瞪了一眼王崇义,快步跑到尚明义身旁,在其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尚明义听后,神情极为难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王崇义等人,随即又在尚明信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尚明信得了吩咐,当即又带着人匆匆走了,路过王崇义身边儿时还不忘再次瞪了后者一眼。 待其走后,王崇义看向尚明义,等着对方的解释。 见此,尚明义面露一丝讪笑,说道:“王校尉,只是小股山匪冲击庄园而已,无甚大事。” 王崇义自然不会相信这等言辞,以他这么多年在军中的见识,外头如此阵仗绝非是小股山匪能闹出来的。 不过他并没有戳穿尚明义的谎言,只是淡淡一笑,挥手示意玉麟卫放开家丁,说道:“既是小股山匪,想来尚家也足以应付了,方才倒是王某等人失礼了!” 闻言,尚明义呵呵一笑,直言只是误会罢了。 此时,王崇义却话锋一转,再次问起了先前的话题,道:“尚家主说有人陷害尚家,这才举家觅地避祸,不知是何人啊?玉麟卫专司缉查不法,果真有人陷害的话,也正可为尚家讨个公道!” 尚明义闻言,面露迟疑之色,支支吾吾迟迟不肯开口。 王崇义也不逼迫,就静静地看着尚明义,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似乎今日尚明义不给出个说法来,他便一直在这耗着了。 半晌,尚明义仍是闭口不言,只是神色颇为晦暗难明。 厅堂内一片寂静,外间的喊杀声却愈演愈烈,且似乎离着此地愈来愈近。 尚明义面上露出焦急之色,看了眼好整以暇的王崇义,最终一咬牙,说道:“是天机门诸葛家!” 说罢,尚明义似乎破罐子破摔了,直接承认瓦坪山的确有个兵工作坊,不过他却一口咬定那是诸葛家做的。 按尚明义的说法,这些年诸葛家一直在向西羌方面走私盐铁兵甲等违禁之物,尚家不过是奉命行事为诸葛家拿下了瓦坪山的经营权而已。 拿下瓦坪山后,诸葛家就亲自接手了那里,丝毫不让尚家插手其中。 正因为察觉到了诸葛家做的事,尚明义心知如此下去定然会被诸葛家牵连,这才不得不带着尚家举族避祸去。 说完这些,尚明义似乎耗尽了精气神,整个人瘫坐到座椅上,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王崇义却是心头一跳,他没怎么接触过诸葛家,也不清楚云绫此前已去过天机谷,是以一时难以判断此事的真假。 稳了稳心神,王崇义沉声道:“尚家主之言,我玉麟卫自会查证清楚。还请尚家主莫要将尚家带得远了,王某日后还需再寻尚家主对峙的。” 说罢,王崇义抱拳告辞,就要带着人撤了。 见他要走,尚明义这才抬起头来,挽留道:“外间正有山匪冲击庄园,王校尉何不稍待片刻?” 闻言,王崇义却是轻蔑一笑,说道:“些许山匪,岂能拦我玉麟卫出入。” 说罢,不待尚明义再说什么,带着五十玉麟卫便离了此处。 他却没留意到,尚明义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挂上了一抹莫名的笑意。 ----------------- 不说王崇义在庄园内如何与尚明义周旋的,单就说云绫集结人马在密林中密切留意着庄园的动向。 正当云绫为突然出现的精锐兵卒而担忧时,远方却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随即原本守卫在庄园正门的兵卒也被人匆匆叫走了。 见此,云绫大感意外,不由看了看身边众人。 为了以防万一,她连原本隐匿于庄园四周盯梢的人手都召集了回来,此时玉麟卫和公孙家人马俱在此处,那么攻打庄园的又是哪路人马? 正在此时,被云绫派出去查探庄园外围是否有暗道的燕十七匆匆赶了回来。 只见她快步赶到云绫身侧,轻声说道:“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兵马,正在猛攻庄园北面。我看他们装备精良,像是朝廷的正规军。” 闻言,云绫秀眉皱起,暗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有朝廷兵马到此,还是攻打尚家的庄园? 然而,时局却容不得她多想。 眼下王崇义一行正陷在庄园里,遭此变故,也不知尚家会否狗急跳墙直接与王崇义等人动手。 眼见尚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北面,正门这里反倒防御松懈了,云绫当即下令道:“玉麟卫夺取大门,公孙氏的人随我进庄接应王崇义出来!” 一声令下,玉麟卫当先奔出藏身的密林,直往庄园正门而去,云绫则亲率公孙氏的好手紧随其后。 此时正门几乎是毫无防备,玉麟卫借助钩索轻松攀上高墙,随即打开大门放云绫等人入内。 云绫让庞万春带人先行,她则拖后吩咐玉麟卫道:“紧闭大门,尔等登上高墙,以手弩御敌。但有尚家之人接近,不必容情!” 玉麟卫领命布置起来,云绫这才展开身法向庞万春等人追去。 或许是北面情势危急,尚家将好手都调了过去,云绫一行深入庄园并未遇上任何抵抗。 偶尔几个家丁发现云绫等人,也都自觉地逃遁躲避起来。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云绫不少事。 不多时,云绫便撞上了王崇义一行,二人皆知此处非是说话的地方,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两支人马汇合一处,再次向庄园正门而去。 多了玉麟卫警戒,云绫这才寻了个空档问道:“王校尉可知北面是何情况?” 闻言,王崇义怪异地看了一眼云绫,随即回道:“我原以为是姑娘您按耐不住,如今看来您也不知。” 云绫微微颔首,快速说道:“只知似是一支朝廷兵马,却不知是何处来的。我心忧王校尉一行,也未来得及细细查探。” 说话间,大队人马回到正门处,地上零零散散躺着几具尸体,一看便知是被玉麟卫以手弩解决的。 云绫不欲轻易放弃到手的庄园正门,吩咐尤三带人散开警戒,随即将王崇义、庞万春和燕十七聚在一起,就在高墙隔间商议起来。 燕十七是这里唯一亲眼见过北面情形的,是以云绫最先问她。 燕十七想了想,随即描述起她所见到的情况。 那支兵马约莫有三千之数,领头之人乃是一青年书生,瞧着二十五、六年纪,在他身边还时时跟着一名与之年岁相当的清丽女子。 那青年书生将兵马分作三队,轮番冲击庄园北墙。 尚家当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燕十七赶回报信之时,北墙已经完全失守,大队人马正在往庄园内涌入。 闻言,云绫不自觉摩挲着下巴,暗暗思索这会是哪路兵马,同时也在考虑是否要趁乱杀进去将尚明义等人拿下。 不过对方身份不明,云绫手下满打满算也才三百多人,双方若是起了冲突,委实没有多少胜算。 正在几人沉默之际,尤三突然带了一人进来,禀报道:“姑娘,这位是玉麟卫的兄弟,从庄园外赶来的。” 云绫探头一看,还真是玉麟卫的装束,只是并非她这支队伍里的。 不待云绫询问,王崇义却已上前一步,问道:“小乙,不是让你和小虎去乾州报信吗,你怎的来了这里?” 小乙见了王崇义,当即抱拳道:“校尉,我和小虎在半道上碰上了乾州过来的兵马,一问才知是乾州的王将军提前收到了消息,派出来捉拿尚明信的。我和小虎勘验信物无误,于是便跟着这支兵马一起回来了。” 闻言,云绫秀眉一挑,出声道:“乾州的王尔山将军?那领军的是谁?” 小乙认得云绫,闻言当即抱拳回道:“回姑娘的话,正是王尔山将军。听闻王将军已收服了尚明信手下之军,唯恐尚家作乱,是以派了三千兵马前来。那领军之人,我听兵卒皆唤他诸葛校尉!” 话音刚落,云绫登时站起身来,看向小乙,问道:“诸葛校尉?!那他身边的女子呢?” 小乙想了想,随即回道:“那女子据说是诸葛校尉的夫人,姓名小的就不知了。” 说罢,小乙还有些脸红地挠了挠了头,似是因未能答上云绫的问题而难为情。 不曾想,云绫闻言面露喜色,抚掌笑道:“定是我家大师姐哩!” 说着,云绫便要出去招呼众人往北面过去,好与自家大师姐会合一处。 第20章 阵前相会 正当云绫出门之际,王崇义却似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云绫,随即在她疑惑的眼神下,悄声将尚明义先前所言在其耳边学了一遍。 闻言,云绫却是浑不在意,笑道:“我与大师姐自幼一同长大,师父闭关之时,便是大师姐带着我哩。不管内情如何,大师姐是绝不会害我的。待我前去见上一见,再说不迟。” 说罢,她见王崇义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轻笑出声,说道:“说来,我的确不能肯定瓦坪山那处兵工作坊到底是哪家在主持,不过我信得过我家大师姐。若那支兵马当真有我大师姐在,那么尚家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说着,云绫已当先走出了隔间,招呼着公孙家的好手集结向北。 王崇义无法,只得招呼着玉麟卫集结,准备一道前去。 然而云绫却抬手止住了他,说道:“王校尉的顾虑不无道理,是以此番我只带公孙家这些江湖好手前去,若然有变也好脱身。王校尉且率玉麟卫镇守此处,也好为我们留个退路。” 闻言,王崇义只得抱拳应喏,眼看着云绫带人往北面喊杀声最响处疾行过去。 此时在庄园北面,尚明信正大声呼喝着手下稳住阵脚,借助较高的地势,死死扼守在通往庄园核心地带的要道上。 他的手下虽人人身着皮甲,手持刀盾,但到底比不得朝廷正规军,若非有瓦坪山撤下来的千余兵卒在前顶着,只怕阵势早已被冲散。 尚明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自身的威势往来呼喝,震慑人心。 尚家对面,一青年身着轻甲,腰挎佩剑,正一脸肃穆地指挥着麾下轮番冲击敌阵。 青年身侧站着一清丽女子,二十五六年纪,肌肤白皙,眉目英武,一身轻甲掩不住玲珑身段,手掌宝剑更显飒爽英姿。 眼看尚家借助地利强行稳住阵脚,女子不由上前一步,在青年耳边轻声说道:“夫君,且让我带兵冲上一阵,定为夫君擒来尚明信那厮!” 闻言,青年目视前方,摇了摇头,说道:“夫人不必犯险,沙场争锋不比江湖厮杀,我以千人一队轮番冲击,破阵只在旦夕。” 女子望了眼前方悍勇厮杀的军卒,眼中流露不忍,却也未再多言,默默退了一步。 此时,青年眼见前方攻势减缓,将手一招,身后整装待发的千人队越众而出,迅速上前替下同袍,继续冲击着尚家的防线。 生力军的投入,令尚家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更加吃紧,尚明信不得不杀人立威,方才堪堪稳住阵脚。 他擦去刀身上的血迹,眼神透着狠辣,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青年,似是欲生吞其肉。 “四哥,如此下去阵势早晚失守,我等还需早做打算啊!” 说话之人乃是尚家旁支子弟尚守安,也是瓦坪山兵马的统领,此刻正满脸惊惧之色。 闻言,尚明信冷哼一声,说道:“这支兵马老子一看便知是乾州过来的,只怕乾州那边已出了变故。今日若不能守住庄园,我尚家便没有明日了!” 说罢,尚明信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尚守安,提刀亲自赶到前线,哪里吃紧他便杀向哪里,刀下无一合之敌。 见尚明信如此凶悍,一时间倒激起了手下人的血勇,防线顿时稳定了不少。 尚守安在后看着,眼珠乱转,并未随尚明信上前,心中不知打着何种主意。 尚明信的举动被轻甲青年看在眼里,他不由眉头一皱,暗道:这尚明信不愧是在边关带过几年兵的,倒是有着一腔血勇,只可惜走错了道。 虽如此,青年却并未做出调整,依旧稳坐中军,面上瞧不出丝毫旁的神色来。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时,云绫也带着人赶到了附近。 这一行皆是江湖好手,沙场拼杀或许不在行,但万军丛中取人首级却也不是做不得。 只见云绫于疾行间猛地顿住脚步,同时将手一招,身后二十余人顿时停下,就地寻个遮掩处隐匿身形。 此时耳边激烈的厮杀声让他们知道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半点不敢马虎大意。 云绫侧耳听了一阵,辨别方向后,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哨楼,旋即脚下一点,悄无声息地跃上高处,举目向前望去。 云绫虽不在行伍,三年来却也研习了兵书,玲珑更是不时结合影像为她讲解经典战例,是以她如今的兵法造诣可一点不低。 只看了一眼,她便可断定尚家支撑不了多久了。 再一眼看去,她终于喜上眉梢,远远望见了对面那道清丽的身影,可不就是她此番入蜀要寻的人吗,大师姐公孙云绾! 或许是姐妹俩多年的默契,当云绫将视线投去时,云绾也如有所感般向云绫这里望了过来。 一时间,姐妹二人四目相对,云绾顿时面露惊疑之色。 她认得出那是自家小六,虽然多年未见,但自幼相处的时光却让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怎会在此?”云绾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夫人,你看到谁了,这般吃惊?”诸葛逊将视线转向身旁的云绾,不解地问道。 云绾正欲解释,一晃眼却失了云绫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得摇头不语。 见状,诸葛逊也未多问,只是转头继续指挥第三个千人队上前替换攻击。 那么,云绫哪儿去了? 她确认了云绾的身份,自然也想到本应在羌地调查的大师姐此时却同大姐夫一起带兵进攻尚家,只怕已是掌握了十足的证据,否则乾州王尔山也不会同意派兵出来。 至于大姐夫诸葛逊怎么就成了诸葛校尉,这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于是,云绫在扫了一眼尚家的防线后,心中有了计较。 只见她翻身跳下哨楼,将庞万春、燕十七等人聚在身边,吩咐道:“对面确是我家大师姐,此番行事不必犹疑,协助官军破掉尚家的阵势!” 说罢,她转眼看向庞万春,道:“老庞,你带着大伙从后冲杀,不必恋战,只需制造混乱即可!” 待庞万春应下,她又看向燕十七,说道:“十七,阵势后方有个领头的,我观他修为不高,行动迟疑,你摸过去生擒了他。若事不可为,杀之亦可!我去收拾前头最凶的那家伙!” 吩咐完毕,众人摸到近前,随即云绫一声令下,二十余人迅速自隐蔽处冲出,向着各自的目标杀将过去。 庞万春手提朴刀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二十名江湖好手,甫一杀出便令尚家阵势一阵骚动。 守在阵势后方的尚守安第一时间发现了变故,慌忙吆喝身边的家丁上前阻拦。 然而庞万春等人谨记云绫的吩咐,丝毫不与阻拦之人纠缠,能杀则杀,不能杀则在庞万春指引下转向,一心只为制造混乱。 跟在后头的燕十七本在寻找云绫所说之人,尚守安这一吆喝,顷刻间暴露了自己。 燕十七也不废话,借由庞万春等人的遮掩,迅速接近尚守安所在。 待尚守安发现之时,燕十七已然暴起发难,双手各持一柄短刃杀了过去。 慌乱间,尚守安一时竟拔不出佩刀来,只得匆忙往人群中躲。 这一躲,可就令本就慌张的尚家家丁们没了主心骨,顿时乱做一团。 后方的骚乱很快被尚明信发现,他回头一看,正见庞万春等人行事,顿时目眦俱裂,大喝一声便要杀将过去。 冷不防斜刺里突然闪现一抹寒光,尚明信本能地顿住脚步,这才堪堪避过突然而至的长剑。 转头一看,却是一十七八的女子不知何时竟摸到了身边,此刻正持剑向他攻来。 顾不得多想,尚明信当即将大刀一横,架住来剑,顿觉一股精纯真气当面袭来,教他苦不堪言,只得连连后退,同时呼喝左近的兵卒帮忙。 这突袭的女子自然就是云绫了。 凭借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又是有心算无心,她轻易便突进到了尚明信附近。 原以为一剑便可拿下此獠,岂料这厮反应如此之快,竟然躲开了。 她再想上前,尚明信却已退入人群,呼喝着左右兵卒援手,一时间到教她难再施展,只得一边应付围拢来的兵卒,一边向尚明信所在杀将过去。 云绫此番突袭,顿时令尚家尚算完整的防线露了破绽,阵中一片大乱。 不远处的诸葛逊和云绾二人自然也发现了云绫的出现,云绾此时才确定先前自己并未看错,自家小六当真在此。 看清云绫身影后,云绾顾不得多说什么,当即脚下一点,纵身向尚家防线飞掠过去。 诸葛逊晚了一步,没能拦下云绾,又见尚家防线大乱,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欲要一举击溃敌手。 云绾入阵,手中一柄长剑舞出道道寒芒,那真是挨着就伤,碰着就死,不多时便杀到了云绫附近。 “小六!”云绾一边杀敌,一边唤着云绫,声音清冽冷艳,便是在一片厮杀声中也很好分辨。 云绫此时已逮住了尚明信,正一剑快过一剑地疾攻不止。 猛然闻得云绾的声音,她手下不由一慢,尚明信趁机再度躲入到人群之中,眨眼功夫便没了身影。 见此,她只得啧了一声,反身向云绾所在杀过去。 凤鸣所过,剑气纵横,云绫手下无有一合之敌,轻易便杀穿了人群,与云绾会师一处。 姐妹二人顾不得寒暄,彼此确认对方安好,旋即背靠着背与围拢而来的兵卒杀到一处,很快便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诸葛逊此时也亲自带兵杀了过来,一见云绾无恙,顿时暗松一口气,旋即指挥着兵马收拾残局。 不多时,喊杀声停止,尚家一众死的死,降的降,诸葛逊的兵马正在收缴武器,羁押俘虏。 腾出手来的诸葛逊正欲上前关心自家夫人,却见云绾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与另一位姑娘抱在了一起。 一时间,诸葛逊抬起的脚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上前去。 第21章 庞万春贪功 “小六,你怎的在此哩?” 云绾抱着云绫,笑得格外开怀,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可人儿,舍不得少看哪怕一眼。 云绫同样看着自家大师姐,笑容灿烂,说道:“大师姐突然断了联系,师父让我来寻你哩!大师姐,你可是教我好找!” 闻言,云绾探手点了点云绫的琼鼻,叹道:“事出突然,委实来不及报信,倒是累你们担心了。” 姐妹俩正说话间,诸葛逊总算下定决心凑了上来,出声道:“夫人,这位就是六师妹?” 云绾闻言剜了他一眼,旋即为二人介绍起来。 当年云绾成婚之时云绫年纪尚小,公孙玉瑶并未带她一起入蜀,是以这还是二人的头一次见面。 云绫率先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道:“云绫见过大姐夫!” 见状,诸葛逊赶忙虚扶一把,旋即还了一礼,道:“见过六师妹!” 待二人见礼罢,诸葛逊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二女拉在一起的手,说道:“此间不是叙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料理正事吧。” 说着,他看看俘虏都已收押妥当,便要下令继续前进。 恰在此时,燕十七拖着一人走了过来。 待到近前,她将手中之人往前一丢,抱拳道:“姑娘,您要的人我给您擒来了!” 闻言,云绫这才与云绾相逢的喜悦中醒过神来,忙打量起燕十七来。 见其除了衣摆处沾染了些许血迹,浑身并无半点伤痕,这才放心下来。 她放开云绾,伸手在燕十七肩头拍了拍,口中勉励了几句,这才看向地上那人。 这人自然是遁逃未遂的尚守安,他的武艺本就稀松,若非有尚家这层背景,如何也轮不到他出头领兵。 面对燕十七的穷追猛打,尚家家丁一散,他还未曾抵挡几合便被燕十七拿下了。 此时见了云绫,他双膝跪地,不住磕头乞饶,模样极为狼狈。 见此,云绫哂笑一声,看向诸葛逊说道:“大姐夫,这人先前坐镇中军,当是在尚家有点身份哩,便交给你了!” 诸葛逊闻言,略一颔首,收下了云绫的这份见面礼,招手唤来兵卒直接将尚守安绑了,容后再审。 当务之急还是追捕尚明义兄弟,他们二人才是尚家的主心骨,也是诸葛逊此行的目标。 将尚守安交给诸葛逊后,云绫将燕十七介绍给云绾,随即又四下张望一番,却未见庞万春等人的身影。 燕十七心细,一见她如此,当即出声道:“姑娘,方才我见庞万春领着那二十人往庄园内奔去,想是追尚明信去了。” 闻言,云绫不由有些担心,也暗暗怨怪庞万春鲁莽。 虽说尚家大部分力量都已在此,但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家族,说不得还有些什么底牌。 念及此,云绫赶忙吩咐燕十七去通知王崇义率玉麟卫入庄,一并搜捕尚明义等人。 燕十七领命而去,展开身法不消一刻便消失了踪影。 云绾看见燕十七所使的身法,不由眉头一皱,在云绫耳旁轻声问道:“小六,这燕十七是……” 闻言,云绫心知自家大师姐是瞧出来了,当即承认道:“不错,十七原是血杀楼的,如今随了我做事哩。她还有个哥哥,唤作燕十六,先前我遣他往天机谷报信去了,回头再介绍与大师姐认识。” 云绾闻言微微颔首,虽不解自家小六为何收留血杀楼杀手在身边,却也没有干涉之意。 这些年她常与公孙玉瑶通信,也在书信中了解到云绫的情况,是以她相信自家小六行事是有成算的。 那边厢,诸葛逊已经整顿好兵马,留下五百人看守俘虏,大军则直往庄园内部疾行而去。 兵马一动,云绾便拉着云绫快步跟了上去,一路无言。 不多时,大队人马赶到主楼所在,不待诸葛逊下令冲进去,却见主楼内走出一伙人来,个个顶盔掼甲,目露精光。 见此,诸葛逊心下一惊,就要下令进攻,却被云绫急急拦下。 “大姐夫,那是玉麟卫哩!” 云绫略作解释,旋即快步迎上王崇义,问道:“王校尉,可逮着尚明义兄弟?” 王崇义抱拳道:“公孙姑娘,主楼附近当是有密道,我等来时此地已经人去楼空。” 闻言,云绫尚未说什么,后方的诸葛逊已然下令麾下四散搜索,务必要将尚明义兄弟找到。 王崇义见这许多兵马,不由转头看向云绫,目露询问之意。 云绫也不多言,引着王崇义到诸葛逊跟前,为双方介绍一番,旋即问王崇义是否遇上庞万春一行。 王崇义摇了摇头,说道:“一路上未曾遇上庞兄弟等人,燕姑娘已先行去寻了。” 闻言,云绫心中愈发难安。 就在云绫准备亲自去找时,天边陡然升起一支响箭,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方圆数里之地。 云绫顿时心头一紧,只来得及留下一句“那是公孙家求援响箭!”便展开身法向响箭升起方向赶了过去。 王崇义率先反应过来,将手一招,领着玉麟卫便跟了上去,虽追不上云绫,却也有个方向,不虞错过了。 云绾放心不下,与诸葛逊说了一声,随即也施展身法向那处追去,眨眼便已远去。 诸葛逊尚需领兵,无奈只得看着,待瞧不见人影方才带人进了主楼,搜查尚家是否有遗留的文书等物。 ----------------- 原先庞万春领了云绫的吩咐,带领公孙家的好手在尚家阵势后方制造混乱。 正拼杀间,陡然发现一人脱离大队人马,独自往庄园深处逃去。 尤三看得分明,忙对庞万春喊道:“那人便是尚明信!” 闻言,庞万春心中念头一转,抬眼一看,云绫正陷在阵中,虽无甚危险,却也一时杀不出来。 眼见官军已经破阵,而尚明信就要没了踪影,庞万春当机立断,吆喝一声,领着一众好手便向尚明信追了过去。 这一追,就追进了庄园的主楼。 入得主楼,尚明信突然没了踪影,庞万春不由心中生疑。 好在尤三经验丰富,领着手下人东敲敲、西探探,真就教他们找到了暗道入口。 心中急切的庞万春不及多想,带着尤三等人便入了暗道,一路循着痕迹追踪而去。 待出了暗道,庞万春等人已到了庄园西面密林当中,左近皆是半人高的杂草,顿时没了痕迹可寻。 眼见到手的功劳就要没了,庞万春如何能甘心,他还想着凭此功绩进一步得到云绫的认可呢。 念及此,他一咬牙,与尤三各领了十人,分头追击,只盼能擒下尚明信,下了大功。 行不多时,庞万春陡然瞧见一处被踩过的痕迹,心中大喜,想也不想便领人循着痕迹追了过去。 孰料,这却是个陷阱。 追出不过三十余步,四面草丛陡然破空声大作,一支支利箭自半人高的草丛中疾射而出。 庞万春一时不备,手臂中了一箭,若非他身旁皆是后天境中品的好手,只怕这一轮箭雨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三轮箭雨过后,草丛中又窜出数十黑衣蒙面之人,个个手持横刀,目露凶光,向着庞万春等人便围拢过来。 庞万春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一看这些人悍不畏死的做派便知皆是尚家的死士,当即招呼众人以圆阵御敌,他则自袖中取出一支响箭,抬手射向空中。 这是分别时尤三留给他的求援响箭,为的便是防备哪方中伏,好能及时支援。 果然,不多时,尤三便领人自草丛中杀出,解了庞万春的危局。 不过,死士仍旧占据人数优势,又个个悍不畏死,好不容易汇合一处的尤三与庞万春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正当庞万春犹豫是否要撤之时,只闻空中一道破空声传来,旋即响起一声娇喝,正是云绫赶到。 庞万春与尤三抬头看去,只见云绫此刻周身真气萦绕,掌中凤鸣剑寒芒冽冽,凌空激发数道剑气,转瞬间便将数名死士斩翻在地。 “姑娘!”庞万春惊喜地大呼出声,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庆幸。 话音刚落,云绫已落在二人身前,转眼瞪了一眼庞万春,随即喝道:“杀!” 一声喝令,众人士气大振,旋即冲着死士反攻过去。 云绫脚下一点,身化流云,手中凤鸣剑吟大作,每一剑攻出必定带走一名死士,当真是杀意凛凛,望之而胆寒。 此间本就是后天境中品的好手,有了云绫的加入,瞬间便将敌手死死压制。 正当死士行将溃退之际,王崇义又率玉麟卫从斜刺里杀出,将死士的退路封堵个干净。 待云绾赶到,此地早已是满地尸骸,王崇义正带人收拾着残局。 她四下一望,却见云绫正一脸寒霜,而她面前一个青年低垂着脑袋,似是羞愧难当。 见此,云绾料定那青年应当就是云绫口中的庞万春了,她并未立即上前,只饶有兴致地远远看着。 只见庞万春忽而单膝跪地,垂头道:“姑娘,万春知错,还请姑娘责罚!” 见此,尤三也干脆地单膝跪下,垂头不语。 云绫冷哼一声,视线扫过二人,幽幽道:“哦?哪里错了哩,说来让本姑娘听听?” 闻言,庞万春与尤三偷偷对视一眼,随即回道:“万春立功心切,以致将兄弟们带入险地,险些坏了兄弟们的性命……” 话落,云绫轻哼一声,幽幽道:“知道便好!” 说罢,她又转向尤三,淡淡道:“老庞年轻冲动,尤三你也年轻冲动吗?要真这样,本姑娘不得不考虑你这个成都的管事是不是称职了。” 此言一出,尤三顿时冷汗直下,慌忙双膝齐跪,叩首道:“姑娘恕罪!此番是尤三贪功了,还请姑娘责罚!” “知道是贪功便好,好在你还知道留下响箭,否则……” 云绫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话虽未说完,却也令尤三脊背一阵发凉。 末了,云绫再度冷哼一声,也未说是否责罚,只让二人一边料理伤势去。 二人对视一眼,满脸苦相地起身走开了。 云绾在一边看着云绫的做派,不由心道:小六这发怒的模样倒是真与师父十足的相像哩…… 第22章 诸葛珲上奏 训完庞万春与尤三两人,云绫这才留意到自家大师姐来了,当即收起怒容,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挽住云绾的胳臂。 云绾点了点云绫的琼鼻,笑道:“方才还一本正经地训人,这会儿子却又似未长大的小姑娘,也不怕你手下人瞧见,失了威仪。” 闻言,云绫却是不依,瞪了偷看过来的庞万春与尤三一眼,说道:“大师姐,这一番耽搁,只怕尚明义等人已经跑远,我们还是先回吧,这里交给他们便好。” 云绾自是无有不可,加之她顾念诸葛逊那处,便也由着云绫将自己拉走。 路上,云绾问及云绫为何严厉训斥庞万春二人。 云绫闻言皱了皱鼻子,将自己的心思毫不保留地说与自家大师姐听。 原来自打到了成都,云绫便发现庞万春万事皆表现得格外积极。 此前如探听消息、追踪监视等事庞万春都完成得不错,云绫心知他的用意,还道他办事牢靠,收在身边做事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或许还是因为年轻,今日庞万春这般不管不顾地追踪尚明信,终究是失之于轻率鲁莽了。 云绫有心留下庞万春,自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他的。 至于尤三,那更好理解了。 以云绫的身份,只消回去夸上尤三两句,便足以令他在公孙家拔尖冒头了。 是以,在云绫看来,尤三便是明知有危险,却想搏上一搏,成了立下大功,不成凭借这些个后天境中品的好手,他们也足以全身而退。 否则,无法解释尤三这样一个坐上一方管事的人,如何会同庞万春一般瞻前不顾后。 听完云绫的解释,云绾不禁沉默下来,暗道:这是自家那个万事不往心中放的小六?看来师父说得没错,鹿门山这三年小六真是成长了许多哩。 云绾沉默下来,云绫却是丝毫不觉,依旧自顾自地碎碎念着,有对尚家的,有对鹿门山的,也有对云绾这个大师姐的。 云绾听了一路,心中不觉好笑,心道:这会儿子倒像是又变回去了,小话痨一个,呵呵…… 路上,燕十七也寻了过来,三女一路,倒也成了一道风景。 经过今日这一战,众人皆是面露疲态,诸葛逊那儿还需安置伤员、收敛遗体、审讯俘虏。 是以,最终众人决定便在尚家的庄园内停驻下来。 王崇义主动领了搜捕尚明义兄弟的活计,毕竟缉查追踪他们是专业的,稍作休整他便带着玉麟卫离了庄园。 庄园内有一处监牢,诸葛逊直接占为己用,将尚守安为首的被擒尚家子弟尽皆关入其中,至于被俘兵将,自有乾州兵马单独关押。 诸葛逊如何审问尚守安等人云绫并不关心,她留下燕十七收拾房间,便去探望负伤的庞万春了。 庞万春与尤三回来后,云绫便打发了尤三先回成都,继续为她盯着成都方面的动静,庞万春则被罚关禁闭,单独住在一间房中。 尤三走时几度欲言又止,云绫只当不曾发觉,最终他叹了口气,领着人手匆匆而去。 庞万春却是喜滋滋地去关禁闭了,在他看来姑娘愿意罚他便好,最怕就是对他不闻不问,那他才真是要哭了。 云绫来到房外,因着庞万春正在禁闭,她并未直接入内,而是将庞万春唤到窗边。 待他快步过来,云绫随手抛去一支小瓷瓶,说道:“此是我家五师姐配置的金创膏,于外伤甚为有效,你且收好,自己照料好伤口。” 庞万春伸手接住瓷瓶,忙拱手道谢,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喜色。 云绫见状,轻咳一声,又道:“你往日行事尚算稳妥,今日却是太过鲁莽了。我知你心意,你只消用心做事便是,旁的莫要多想。待蜀中事了,我自会为你寻个出路。” 闻言,庞万春心中大喜,知晓心愿达成,当即便要给云绫跪下行礼。 见此,云绫赶忙出言阻止,随即说道:“我意先推荐你往鹿门山澄心书斋学习几年,至于去与不去,这几日你先考虑着吧。” 说罢,云绫不待庞万春回话,转身而去。 房中的庞万春此时已是呆愣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与义父原本设想的是跟在云绫身边做事,而后寻机进入军中发展。 然而,云绫却说要推荐他去澄心书斋学习。 你若问他愿不愿意,他自是极为愿意的。 澄心书斋,江湖三大圣地之一,无数澄心书斋门人出入朝堂,不乏位极人臣者,庞万春如何会不愿意。 他只是未曾想到云绫会送他如此一份天大的造化,这才呆愣当场罢了。 待他回过神来,云绫早已走远,他也只得按下激动的心情,欢欢喜喜地去料理箭伤去了。 ----------------- 在云绫等人与尚家交战之时,绵州天机谷内也不太平。 燕十六得了云绫吩咐,马不停蹄只一日便赶到天机谷,见到了天机门门主诸葛珲,正赶上诸葛珲独子诸葛钰一起,也即诸葛逊之父。 听完燕十六的话语,诸葛珲父子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此前诸葛珲有意引导云绫去调查尚家,便是因他察觉到尚家行事的不妥,却也没料到云绫竟发现了如此之事。 私造军械,加之前一日收到的诸葛逊送回的尚家暗通西羌的消息,无论哪一样都足以令整个天机门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燕十六一路不停歇,早已疲惫不堪。 诸葛珲看在眼里,加之要与儿子商议后续,便安排童子领着燕十六下去休息了。 待其走后,诸葛珲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尚家只是不安现状,欲要扩大在蜀中的势力,未曾想他们竟胆大至此。” 诸葛钰一开始便紧皱着眉头,此时闻得父亲叹气,不由出声宽慰几句。 只是话未说几句,他已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张脸色煞白如纸。 见状,诸葛珲赶忙上前为其抚背,嘴上说道:“为父也只是感叹两句,钰儿不必忧心,为父自有化解之法。” 好半晌,诸葛钰才止住咳嗽,说道:“父亲不必为担心,钰还死不了。” 闻言,诸葛珲又是重重一叹,坐回了位置,看着自己的独子满心幽怨。 想他诸葛珲一生清正,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自己的独子却遭逢大难,说不得哪日他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幽怨天意不公? 看着自己的儿子,今年也不过四十有五岁,容貌却显苍老,连多说几句话都难做到,诸葛珲一时悲从中来。 诸葛钰自变成这般后,便见不得自己父亲悲戚,忙出声问道:“父亲,不知您有何法可解此厄?” 闻言,诸葛珲暂且将悲伤压下,将心中的盘算一股脑说与儿子听。 其实,自诸葛珲得知天机门出了家贼之后,心中便已在思考后续该如何收场。 如今这等局面也是他曾设想过的,自也有一番计较。 他准备直接上奏朝廷,抢先一步揭发此事,以天机门与大周朝廷的渊源,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也足以保全天机门绝大部分人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这老家伙为天机门担下个御下不严的罪责罢了。 眼下儿子诸葛钰虽然命不久矣,但孙子诸葛逊已经成长起来,想来也担得起天机门门主的重任来。 听完父亲的打算,诸葛钰当即说道:“父亲,便是要担责也该是钰去担责,反正钰已如此,逊儿还小,还需父亲从旁教导才成。” 说着,诸葛钰一个激动,再次咳嗽不止。 见状,诸葛珲赶忙为其抚背,出言安抚道:“钰儿莫忧,为父说得也不过是最坏的结果罢了,以我天机门与朝廷的关系,还不致到此地步。” 说罢,诸葛珲不禁又悲从中来。 诸葛钰于机关阵法一道天资出众,性情也是机敏而不失沉稳,本是天机门上下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未曾想,两年前受友人之邀出谷一趟,却是遭了歹人暗算,一身重伤狼狈逃回天机谷来。 这一伤,可谓伤及根本,若非有天机谷珍藏的天材地宝续命,只怕早已不在人间。 最可恨的是,待诸葛珲亲自带人追查之时,那友人早已阖家灭门,线索也就此断绝,天机门至今都没查到是谁下的毒手。 稍稍收拾心情,诸葛珲亲自送着诸葛钰回去休息,随即开始酝酿奏疏要如何写。 这是当年大周太祖赐予诸葛家的特权,即便诸葛家无人在朝,其家主也可直接向皇帝奏事,不必通过有司。 奏疏中,诸葛珲将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记下,末了又是一番请罪,直言诸葛家御下不严,这才使得尚家里通外国,伏请皇帝圣裁云云。 洋洋洒洒近千言,一封奏疏方才写就。 诸葛珲吹了吹墨迹,待其干透,这才将之装入专门的容器,以火漆封口。 而后,诸葛珲亲自带着奏疏往绵州城而去,城中驿站有专门为天机谷预备的驿卒,为的就是送诸葛家的奏疏。 临出谷前,诸葛珲唤来一名心腹,让他传令天机门在蜀中的势力,全力搜捕尚明义兄弟。 若能率先擒获其人,诸葛家便能更好的脱身出来。 待诸葛珲回到天机谷时,这名心腹送来了尚家最新的情报,说的便是尚家举族出走成都之事。 夜里,他又收到了尚家庄园被攻破的消息,而领军之人正是他的孙子诸葛逊。 直到此时,诸葛珲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这个家主主动上奏尚家之事,他的孙子又亲自领军进攻尚家的庄园,虽然还未擒获尚明义兄弟,但诸葛家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想来朝廷方面也不会过分苛责诸葛家了。 诸葛珲却不知,这些消息不单他收到了,天机谷内另有一人也收到了。 与诸葛珲的安心不同,这人却是将写有消息的信纸紧紧攥在手心,面上阴晴不定,显然心情着实算不得好。 第23章 难得清闲 时光匆匆,转眼便过三日。 诸葛逊为防尚家去而复返,决定暂以庄园为据点,一面派兵搜捕尚明义兄弟,一面联络益州官府请求协助。 就在昨日,益州大都督府正式发出海捕文书,如此益州境内将再无尚明义兄弟的立锥之地。 云绫托尤三传信给燕十六不必前往乾州后,左右无事,便也在庄园住下,整日与云绾一起切磋较技,印证武道。 至于诸葛逊在尚守安处审问出了什么情报,云绫并不关心,她此行的目的便是寻找云绾,云绾无恙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然而,自天机谷回返的燕十六却带回来一个消息,令云绫悠闲的日子就此作罢。 “姑娘,回来前诸葛门主托我告知姑娘,要小心乾州方面的动向。尚家能走私禁物前往西羌,未必没有通往西羌的隐秘小道。” 此时厅堂内云绫、诸葛逊、云绾、庞万春、燕十七齐聚一堂,闻得燕十六的话语,俱是神情一滞。 此前他们都未想到这一层,如今得诸葛珲提点,方才醒悟。 诸葛逊当即便告辞一声,匆匆下去布置往乾州方向的搜捕,云绾也一并随夫君而去。 云绫则是扫视一圈剩下的三人,并未立即说话。 刚刚结束禁闭的庞万春最先忍不住,出声道:“姑娘,尚家兄弟走脱已过三日,若当真有小道前往西羌,只怕此刻再追已是来不及了。” 闻言,云绫只微微颔首,并未接话,指尖叩动着桌面,心中盘算的却是旁的事情。 追捕尚明义兄弟不是她的活计,是以她并不关心尚家兄弟的去向。 说白了,她只是入蜀来寻云绾的,尚家之事亦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尚家会如何收场,尚家兄弟又要如何处置,这些自有朝廷法度在,用不着她来操心。 唯一可虑的是,尚家若是真有一条直通西羌的小道,是不是就意味着乾州的防线不再稳固了? 若是这条小道能够通行兵马,一旦尚家兄弟投靠了西羌某方势力,那么对方就能凭此绕过乾州城袭击益州腹地了。 不必多,只需一二千兵马,就足以在益州广阔的平原上烧杀劫掠了。 待官府作出反应,这一二千人只需化整为零通过小道回返西羌,便可令官府无可奈何。 念及此,云绫小手一拍桌面,沉声道:“尚家兄弟如何与我无关,但这条小道必须要找到!” 说罢,云绫将方才所思说与在场三人听,顿时令他们也心头一紧。 尤其是庞万春,他本就是蜀中之人,深知乾州防线对于益州意味着什么,一旦有这样一条小道被西羌所利用,益州将再无宁日。 是以,庞万春当即起身,抱拳道:“姑娘,万春愿往西羌一行,定然探明这条小道虚实!” 闻言,云绫却是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十七,你去寻我大师姐来。大师姐刚从羌地回返,或许知道些内情。” 燕十七闻言,起身而去,不多时便和云绾联袂而回。 路上云绾已从燕十七处听了云绫的顾虑,是以也不废话,刚一坐下便将自己在羌地的见闻一一道来。 原先她与诸葛逊化作商贾进入羌地,所带货殖多是盐铁一类,为的便是寻机接触尚家勾连的买家。 入羌两月,他们逢人便说手里有大量盐铁之物欲要出售,果真等来了大主顾。 那人自称是阿鲁木部的使者,欲要将他们手中的盐铁一并买下,价钱甚至高过市价两成。 两月来,云绾二人也听说过这阿鲁木部,据说是羌地如今最具实力的部落,近年来兼并了不少周围的部落,大有一统西羌之势。 经过多番打探,诸葛逊从使者口中挖出了尚家的存在,当即便将之扣下,与云绾连夜带着人赶回了乾州。 有乾州镇将王尔山作见证,诸葛逊从使者口中拿到了尚家与阿鲁木部勾连的证词,这才有了后续乾州出兵捉拿尚明信一事。 只是他们未曾想到的是,云绫率先探明了瓦坪山中的兵工作坊,令尚家提早做出了反应。 一番叙述下来,云绫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云绾却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此事需怪不得你,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云绫也非矫情之人,很快便将这点难为情抛诸脑后,她更在意的是与尚家勾连的西羌部落。 阿鲁木部,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那被他重伤的尚从义便是阿鲁木部的王子。 念及此,云绫将在瓦坪山遇到尚从义以及尚从义的身份一并说了出来,也算侧面证明了尚家勾连阿鲁木部的事实。 云绾垂眸片刻,不禁感叹道:“看来这阿鲁木部果真不可小觑,竟在三年前就派出王子进入中原。” 云绫的思绪却不在此,出言问道:“大师姐,你们带回来的那使者,可曾交待尚家是如何将货物送过去的?那条小道可当真存在?” 闻言,云绾摇了摇头,回道:“未曾,或是那使者有意隐瞒也未可知。那时我与你姐夫关注的皆是尚家里通外国之事,倒是未曾想到还有这一层。” 对此,云绫只是微微颔首,旋即问道:“那使者可还活着?” “自是活着的,最终还需他作为人证来指证尚家哩。”云绾点头回道。 “那便好办了,将这使者交给王崇义,相信玉麟卫有的是办法挖出所有的隐秘来。”云绫抚掌一笑,面露轻松之色。 在她看来,这世上就没有玉麟卫挖不出的秘密,只消查明有没有这条小道、位于何处,而后通知乾州王尔山知晓,那不论是毁了还是派兵看守,乾州防线都算是稳固下来了。 云绾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相比留在乾州,将人交到玉麟卫手中反而更加安全稳妥,不虞出现突然暴毙之事。 有一点是云绾未对云绫说的,那便是天机门内很可能不只尚家这一个家贼,甚至于尚家都有可能是那真正家贼的棋子。 只是此事属天机门内部事务,又关乎天机门脸面,云绾这才未对云绫言明。 在她看来,自家小六只是因自己失联才入蜀的,属实没有必要趟这摊浑水。 姐妹二人商议已定,云绾亲自去找诸葛逊说明原委,云绫则派与王崇义相熟的庞万春赶回成都联络对方往乾州提人。 一番动作下来,云绫又闲了下来。 看看同样无事的燕十六兄妹,云绫想起血杀楼来。 师父怀疑血杀楼与魔门有关,云绫也问过燕十六兄妹,奈何兄妹二人只是底层的杀手,都不了解血杀楼的内情。 如今空了下来,云绫不免想要再多问问,没准这兄妹俩就想起了什么之前遗漏的细节来。 然而,结果却令她失望了。 燕十六被问得就差指天发誓了,直言自己知道的都已经和盘托出,半点也未隐瞒。 相比于行事有些冲动的燕十六,云绫其实更期待燕十七的回答。 燕十七平素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心思细腻的,这样的人往往能留意到旁人不曾留意的细节。 可惜,在云绫期待的目光下,燕十七仍是缓缓摇了摇头,表示关于血杀楼她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 见此,云绫只得作罢,带着二人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晃又是两日过去,诸葛逊搜捕尚家兄弟的行动毫无进展,而玉麟卫也正式接手了关在乾州的使者。 至于玉麟卫审出了什么,云绫并不关心,她只关心那条可能存在的小道。 从王崇义的反馈来看,尚家确实找到一条直通西羌的小道。 王崇义亲自前去勘察过,那条小道位于崇山之间,地势狭窄,荆棘丛生,仅能勉强通行一人,绝难行军。 对此,云绫微微颔首,算是放心下来。 后续的事情云绫便没再过问,让王崇义直接与诸葛逊对接去。 无事一身轻的云绫正盘算着何时回返中原,未曾想突然到来的一人令她不得不暂且留在蜀中了。 云绫单膝跪在厅堂下,身后是同样单膝跪地的诸葛逊夫妇,在之后则是一字排开的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 厅堂上首,一白面无须的中年内侍昂首挺胸,双手展开一张黄稠,正用他那独特的嗓音宣读着黄稠上的内容。 内侍身侧,则是含笑看着云绫等人的公孙安世。 相比于三年前,公孙安世似乎毫无变化,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他身上的威势愈发深重了吧。 公孙安世是今日一早来的,同行的除了正在宣读圣旨的内侍,还有李思道与阴世师二人。 此刻,李、阴二人正在外头接收诸葛逊麾下的三千兵马,并不在此。 待一声“钦此!”唱罢,云绫晕晕乎乎地与众人一同谢恩起身。 作为此事主角,她在公孙安世的眼神示意下又晕晕乎乎地上前一步,接过了内侍递来的圣旨,一切才算完事。 公孙安世见云绫不在状态,嘴角含笑,招呼着内侍一同坐下饮茶,直说云绫只是太高兴,这才失礼了。 内侍则是笑笑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笑盈盈地与公孙安世攀谈起来。 看得出来,这内侍或许在朝中有些地位,虽是他在主动攀谈,公孙安世却也笑盈盈地应承着,言语间多有示好之意。 云绫此时才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上首相谈正欢的二人,又垂眸看了看手中黄澄澄的圣旨,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还有诸葛逊这个清醒人在,冲云绾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轻轻戳了戳云绫的后腰。 云绫醒神,回头看向云绾,语带怀疑地轻声说道:“大师姐,我这就算是入仕了?” 那呆愣的模样,令身后众人直觉有趣,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到云绫如此模样。 第24章 惹人烦忧 入夜,宣旨内侍早已带着侍卫离去,而公孙安世则留在了庄园里。 此时房中只有云绫与公孙安世两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怎么,还没回过神来?”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水,好整以暇地看着云绫。 闻言,云绫轻轻摇头,回道:“师伯,这是怎么一回事哩?怎的朝廷突然就封我做官儿了?” 公孙安世放下茶杯,轻笑出声,不急不缓地为云绫解释起来。 朝廷三年前就想封赏云绫,当时她刚夺演武大会魁首,更是在挫败魔门阴谋中出了大力。 念及彼时她还年幼,公孙玉瑶又属意让她在澄心书斋安心读书,是以公孙弘便亲自出面压下了此事。 此番云绫入蜀,又揭露了尚家里通外国之事。 随着诸葛珲一封奏疏送到御前,让天佑帝又想起了这个三年前的少女,封赏之事却是再难压住了。 天佑帝亲自跑到终南山与公孙弘商议一日,最后才定下了对云绫的封赏。 正六品上朝议郎,授昭武校尉,代乾州马军都尉。 故此,公孙安世不惜亲自随宣旨内侍一道前来,为的就是与云绫说明如今朝中的局势,以免她陡然入仕两眼一抹黑。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心下疑惑,问道:“师伯,瞧您说得,就算您不来,我还不会问别人哩?就说那乾州镇将王将军,正是师公旧部,我问他不也可以?” 闻言,公孙安世摇了摇头,回道:“我自不是来为你解释官职的,皆是散官,唯一一个实职还是代理的,有何好说的。” 云绫这下更疑惑了,水灵灵地大眼睛看着公孙安世,静待下文。 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水润润嗓,随即说道:“原本以你的情况,今上是欲直接召你入京任用的,不过你师公没有同意,你可知为何?” 云绫摇了摇头,对这些个人事任用之事,她哪里能弄得明白。 好在公孙安世也不再打哑谜,将此行的目的一一道来。 依公孙安世所言,他此行是有三件事需亲自交待给云绫知晓。 这第一件事便是与朝局有关的。 如今四方承平,民殷国富,是难得的盛世天下。天佑帝本欲效法先祖,用兵四方,开疆拓土。 然而,当年与北凉战过一场,外人皆道是大周击退了北凉,实则朝堂上下却都知晓是大周败了一阵。 此役原本是大周筹谋攻伐北凉,孰料消息走漏,北凉率先发难。 别看最后北凉撤军,似乎没讨到便宜,实则若论战损,大周却是实实在在付出了两倍的代价。 须知北凉才是攻方,如此战损,朝廷上下谁又能认为是大周胜了呢? 至此以后,天佑帝似乎歇了开疆拓土的心思,终日流连于后宫,不似早年那般锐意进取了。 如此一来,朝中局势渐渐变得波诡云谲起来。 随着一年前韩元让告老致仕,朝局也变得令公孙安世都看不明白了。 此等局势下,委实不是云绫入京的好时机,是以公孙弘才强势打消了天佑帝召云绫进京的打算。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不由叹了口气,沉默半晌。 云绫听得认真,见此也多少能体会自家师伯叹息中透出的无奈,并未出言打扰。 半晌,公孙安世收拾收拾心情,接着说起第二件事来,这件事就与眼下的西羌有关了。 兵部早在半年前就接到了西羌蠢蠢欲动的情报,似乎是当年大周与北凉那一战让西羌各部认为大周的军力正在衰落,是以也想上来分一杯羹。 获悉此事后,时任兵部杜尚书迅速将情报汇总呈递御前。 可惜,杜尚书迟迟未能等到批示,直到半月后他才得知这份情报天佑帝压根儿没看到,早被接替韩元让出任相国的卢之浩截留了。 杜尚书找上卢之浩对峙,卢之浩却认为此事无根无据,不必御览,让兵部查到实证再说不迟。 杜尚书直言若要实证应当早些知会,如今枯等半月、空耗时日,对此卢之浩自是百般推诿。 一时气急,杜尚书便与卢之浩动上了手。 最后,杜尚书因此致仕,卢之浩却只被罚俸半年。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秀眉微蹙,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师伯,这卢之浩身为相国,延误军国大事却只罚俸半年,这是何道理?” 闻言,公孙安世轻叹一声,说道:“这卢之浩的姐姐乃是贤妃,深得今上宠爱,是以……” 公孙安世有些说不下去,他自己都不理解曾经被认为英武亚于太祖的天佑帝怎会变得如此。 云绫却是眉头一挑,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试着联系联系太祖爷,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子嗣。 沉默片刻,公孙安世继续说起未尽的话题。 杜尚书致仕后,身为兵部左侍郎的公孙安世顺势接过了兵部尚书之位。 卢之浩虽有推诿之嫌,但当时兵部的确只有谍子送回的只言片语,并无西羌图谋不轨的实证。 是以,甫一上任,公孙安世立刻安排了精细探子深入羌地联络谍子,查探羌地实情。 经过近半年的努力,月前探子终于带着西羌正在集结大军的诸多证据赶回了长安。 正赶上天佑帝欲封赏云绫的时候,公孙安世便与父亲商议,为云绫安排了代乾州马军都尉的实职。 一来,上届演武大会本就是为国选将,云绫三年来又在研习兵法,安排军中职务说得过去。 二来,乾州镇将王尔山乃是公孙弘旧部,云绫过去不虞受到刁难。 三来,云绫现下正在蜀中,不必远赴他方。 听到此处,云绫眉头皱得更紧了,联系前后,她轻易便想到了公孙安世未言明的第四点。 念及此,云绫看向公孙安世,迟疑道:“师伯,当是还有第四点吧?西羌即将犯境?” 闻言,公孙安世轻笑一声,颔首道:“聪明!此番西羌各部由阿鲁木部牵头,我离京之时大军已然集结得差不多了,恐怕最迟再有一月他们便会大举进犯乾州。你可能猜到为何此时让你去乾州?” 云绫嘴角一抽,暗道:捡功呗,还能为啥哩?一个“代”字就表明清楚了,战事一结束我只怕就另有任用了。 心中这般想着,云绫面上也露出了莫名的神色,似是不太高兴。 公孙安世见了,笑道:“看来你也猜到了。乾州城防坚固,王尔山又是知兵之人,此番前去无甚危险,而你师公对你的后续安排则需要你在军中有些根基才成。” 闻言,云绫心头更加烦闷了,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安排的情况,感觉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想想便觉浑身不得劲儿。 她的神情变化公孙安世尽皆看在眼里,心念一动,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说来他也能理解云绫为何会如此,当年他自己不也是被父亲一步步推上如今这个位置的吗。 念及此,公孙安世轻叹一声,忽然说道:“云绫丫头,你可知我膝下那孩儿,云安,今年三岁了。” 闻言,云绫心下疑惑,不知师伯为何突然提起那尚未见过面的弟弟。 公孙安世又是一声轻叹,继续说道:“云安今年三岁,年初你师公为他摸了骨,他在武道上着实没有什么天分,日后怕是只能弃武从文了。” “师伯说这个作甚?”云绫疑惑出声。 公孙安世摆了摆手,示意云绫稍安勿躁,缓缓说道:“我辽东公孙氏以武起家,玉麟卫就是我们在朝中的立身之本。一旦失了玉麟卫,后果殊为难料。云安根骨不佳,只能弃武从文,一介文人是无法统领玉麟卫的。” 说罢,公孙安世看向云绫,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见此,云绫心有所感,迟疑道:“我?” 公孙安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你!” 话落,云绫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讷讷道:“师伯,这等玩笑可开不得哩!我,我从未想过如此哩!” 闻言,公孙安世轻笑出声,抬手示意云绫坐好,随即说道:“这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作为公孙家的一员,你必须要挑起的担子。你放心,师伯我啊还能帮你多挑些年,你有的是时间去准备。” “可是,可是师伯,我终究只是师父收养的,如何能……莫不如师伯再努努力,争取再生个弟弟为好……” 说到后半句时,云绫羞赧地低下了脑袋,声音也变得细不可闻。 以公孙安世的耳力,自然不会错过云绫的后半句话,当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末了,他理了理心绪,说道:“我早年受过重伤,能有云安一子已是侥幸,何谈再有子嗣?莫说什么收养不收养的,你师父听去该伤心了。上了族谱,那便是公孙家的人!你师父当年可是带你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将你记上了族谱,你啊躲不掉的。” 闻言,云绫只得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为好。 半晌,她才理好纷乱的思绪,主动问起公孙安世要说的第三件事。 哪知公孙安世却是开怀一笑,说道:“哈哈~方才就是第三件事啊!云绫丫头,从现在起你就要为日后接手玉麟卫做好准备咯!” 心知躲不掉,云绫只得颔首应了一声,只是心绪一时难平,不知该说点什么。 眼见于此,公孙安世也知今日说的事够这丫头消化一阵的,当即起身告辞,自去休息去了。 送走公孙安世,云绫就在院中望着空中的弯月,口中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叹息出声,转身回到房中去。 今夜对她而言,或许会是个难眠之夜了。 第25章 乾州坚城 翌日,公孙安世交待完所有事项便匆匆而去,他身为兵部尚书,还需尽快赶回长安才成。 诸葛逊交接了兵马,也卸下了他暂代的校尉之职,携手云绾一道回了天机谷。 云绫虽舍不得大师姐,但她如今官职加身,也只得与云绾依依惜别,收拾心情投入到整顿兵马当中。 也是此时,云绫才知晓玉麟卫也并非全都分驻各地充当朝廷耳目,麾下也是有着战兵存在的,属于朝廷常备军中的一支。 此番李思道率领了两千玉麟卫精锐战兵入蜀,这些人便是公孙安世为云绫准备的亲信兵马了。 至于诸葛逊从乾州带出来的三千兵马,则由云绫一并带回乾州,并不归入云绫麾下。 尚家的庄园则被玉麟卫全面接手,同时那一应俘虏也都被玉麟卫收监,逐一展开审讯。 有李思道这个军中老手带着,没两日云绫便熟悉了军中事务,也就收拾收拾准备前往乾州上任了。 临行之际,阴世师特意将云绫请到一边,伸手递过去一本小册子。 “阴先生,这是?”云绫一面接过小册子,一面不解地问道。 “此乃在下这两日整理的玉麟卫审讯记录,在下以为或许对姑娘此行有所助益。”阴世师捋了捋胡须,微笑道。 闻言,云绫心头一喜,赶忙谢过,又道:“此番诸事繁杂,都未及与先生好好请教哩。待乾州归来,云绫再与先生叙旧!” 阴世师捻着胡须,颔首道:“沙场凶险,还望姑娘多多保重,在下在成都静候姑娘凯旋!” 待云绫领着大队人马远去,阴世师这才返回庄园。 阴世师此番被公孙安世留在了益州玉麟卫衙门,作了王崇义的副手,既是外放锻炼,也是为云绫看守后方。 初来乍到,他还有许多事项尚未捋顺,难得清闲啊。 ----------------- 官道上,云绫神情恹恹地骑着战马往乾州方向而去,身后跟着庞万春、燕十六兄妹以及那两千玉麟卫战兵。 再之后,则是李思道带领的三千乾州兵马。 相较于云绫的无精打采,庞万春则要显得神采奕奕许多。 他如今被云绫委任为亲卫统领,于两千玉麟卫中遴选百人组成护卫队。 他的义父庞十三就是行伍出身,他自然也学了一身军中的本事,如此安排自是让他大喜过望。 行不多时,庞万春突然打马上前,伸手指向前方,说道:“都尉,前方便是乾州城了!” 闻言,云绫抬眼望去,果然前方两山之间隐隐可见一座城池,城墙高大坚固,其上有序分布着角楼、箭楼,一眼望去便知这是一座坚城要塞。 见此,云绫也来了些许兴趣,打量起这座今后将要守卫的城池。 待到近前,城墙上依稀可见战争留下的种种痕迹,黑烟、划痕、坑洞等等,无一不在述说着这座城池过往的经历。 “果是边镇要塞,与腹地繁华之地相比,又是一番景象哩……” 望着这些痕迹,云绫不禁感叹出声。 早在云绫这支兵马出现之时,守城官兵就已整装戒备,升起了吊桥,关闭了城门。 待大军来到城下,城门校尉大喝出声,询问云绫等人的身份。 云绫看向庞万春,后者会意,当即打马上前,喊道:“某家身后的乃是新任乾州马军都尉公孙云绫,奉旨前来乾州守备!” 说罢,庞万春取出圣旨与印信,放入守军放下的吊篮中,这才拨马回到云绫身后。 不多时,乾州城门打开,城门校尉快步跑出,直到云绫马前方才止步,随即双手奉还圣旨及印信,并请云绫一众入城。 云绫亲自下马接过一应物什,随即在城门校尉引领下,徒步往乾州城而去。 在她身后,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亦齐齐下马,领着兵马紧随在后,一道进了这乾州城。 “近日兵部来了文书,说是西羌蠢蠢欲动,我家叔父严令我等小心戒备,先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都尉见谅!” 路上,城门校尉一边引路,一边小声向云绫解释了一句。 方才他亲眼看过圣旨,云绫年纪轻轻,又是一介女子,皇帝竟亲自下旨册封,联想到云绫的姓氏,他瞬间便猜出了云绫的出身。 这城门校尉名唤王宪,乃是王尔山的亲侄子,是以很清楚王尔山与辽东公孙氏的关系。 前些日子他便听叔父说过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近日会到乾州上任,未曾想竟会是个女子。 大周虽然不禁止女子出仕,但自太祖一朝之后,女子为官为将之人却是日渐稀少,是以王宪一开始才没想到这茬。 云绫却是有些疑惑,莫说是在边镇,便是在腹地的城池外突然出现一支兵马,也是要仔细盘查清楚的,岂会有什么得罪不得罪之说? 不过,她转念一想,记起对方话中的称呼,不由问道:“阁下如何称呼?与王将军是?” “在下王宪,王将军正是在下叔父!” 闻言,云绫也算明白这王宪为何要特意解释那么一句,当即笑盈盈地与王宪攀谈起来。 她初来乍到,虽说王尔山是师公旧部,但到底还是隔着一层,这王宪言语间虽有讨好之意,眼神却是清正,未尝不可一交。 入了城后,李思道从后赶上,正巧回来的三千兵马本就是自王宪麾下调拨的,云绫当即吩咐与王宪完成兵马交割。 交割之事自有李思道来办,云绫则在一旁细细看着,也算是在偷师其中的门道。 正在此时,前方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甚是急促。 云绫抬眼看去,只见一壮汉刚刚下马,快步过来。 “乾州镇将王尔山,见过公孙姑娘!”迎着云绫探寻的目光,壮汉抱拳见礼,嗓门粗犷有力,颇有沙场悍将的风范。 闻言,云绫不由暗中打量起来,心道:这人便是王尔山?好生凶悍一人哩! 王尔山瞧着三十四、五年纪,生的虎背熊腰,面容粗犷,眼神锐利,颌下留着些许胡茬,右侧脸颊上有一道伤疤,自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瞧着甚为可怖,也衬得他整个人极为凶狠。 他此时并未着甲,只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却难掩其周身极具爆发力的肌肉,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凶悍肃杀的气息。 云绫在打量的同时,也不忘冲王尔山抱拳还礼,道:“末将马军都尉公孙云绫,拜见王将军!” 王尔山称呼她“公孙姑娘”,乃是从公孙家而论,是在表明他的态度,有尊奉公孙家之意。 云绫却是以军职相称,这也是在表明态度,她不是来混日子的。 她不了解王尔山,但对方能被师公一路提拔到边镇镇将的位置,想来不会如外表看来这般只有粗犷勇力,当是听得明白话中之意的。 果然,云绫话音刚落,王尔山便神情一变,面上多了一丝严肃,目光凌厉地打量起云绫来。 云绫浑然不惧,一双凤眸主动迎上王尔山审视的目光,眼神中透着股沉稳与自信。 沉稳,是在鹿门山澄心书斋培养出的气度,有各类先贤经典的时时熏陶,万事皆不慌乱。 自信,是在玲珑日夜教导之下养成的特质,有各种神奇知识的屡屡开拓,相信人定胜天。 片刻后,王尔山不自觉嘴角一翘,微微颔首,唤来王宪道:“此间之事你交给副手去做,你亲在带着新来的兄弟们到军营安顿下来!公孙都尉,你且随本将来!” 说罢,王尔山直接翻身上马,向城中而去。 云绫同样嘴角一扬,朗声应喏一声,又吩咐李思道等人好生配合,这才翻身上马,紧追着王尔山而去。 路上,王尔山一言不发,云绫也就趁机观察起乾州城来。 看了一路,她只觉此城颇为荒凉,街道上只偶有三、两个路人行色匆匆地走过,道旁不见吆喝的商贩,亦不见欢笑玩闹的孩童,与她曾到过的扬州、雒阳、成都等地全然不同。 此等情景令初到边城的她不由秀眉微蹙,显得颇为不适。 不多时,二人到了一座堪称简陋的府邸前,匾额上写着“镇守府”三个大字。 乾州乃是边镇,并无主政之官,一应军政皆由镇将决断,是以城中并无其他官府衙门,唯有一座镇守府作为此城的权力中枢。 王尔山翻身下马,眼神示意云绫跟上,随即大步流星地进了府中,自有守卫将战马牵去别处。 云绫迅速下马,快步跟上,随着王尔山到了一处大厅内。 甫一进入,云绫只觉似乎到了中军帅帐一般,入眼的便是一幅巨大的舆图,大厅正中还摆放着一张长桌,其上以砂石堆砌着什么,在长桌周围则零散地摆放着几把座椅。 待到近前,云绫才认出桌上堆砌的是何物。 她在玲珑的影像资料中见识过,是太祖傅恒征战天下的利器,沙盘! “可识得此物?”王尔山并不废话,指着面前的沙盘问道。 “自是认得哩,此为沙盘。将军绘制的可是乾州一带的地理?” “哈哈~不愧是将门之女,果然见识不凡!不错,这正是乾州地理,不过并不非本将一人所绘。”王尔山似乎很满意云绫的回答,大笑出声。 “不是将军绘制的,那是?”云绫不解地问道。 闻言,王尔山轻轻抚摸了沙盘上的一处山峰,缓缓道:“此乃历任乾州镇将合力完成的,从第一任镇将开始,不断完善方有如此规模。” 说着,王尔山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处地理,一一为云绫介绍乾州的地势地貌,以及是哪任镇将勘察的此处。 云绫心知这是在帮助她尽快熟悉乾州城,是以将这些都一一谨记在心。 末了,她看着沙盘中乾州城的位置,不由心中再次感叹:果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坚城哩! 第26章 分析敌踪 云绫看着沙盘,仔细辨认着乾州城的地理,耳旁是王尔山的指点说明。 成都西北一百多里乃是湔水河谷,自河谷深入百余里便到西羌地界,一路皆是群山环绕,人迹罕至。 河谷左右分别是丹景山脉和龙门山脉,滚滚湔水自两山之间奔腾而过。 距离谷口约莫二十里处,原本东西走向的湔水受山势影响,突然改道向南,与南北走向的白水交汇,于两岸留下了一大一小两处谷中平原。 大者位于湔水南岸,背靠群山,东西不过三里,南北亦不过七八里,湔水由北、东两面绕行南下,唤作湔水原。 小者则被两水夹于当中,南依湔水,东靠白水,北面则是龙门山余脉,唯有西面可以通行,方圆不过两三里,唤作白水原。 乾州城便建立在湔水原上,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而白水原上也有一座白水小城,乃是乾州副城,扼守两水交汇之地,与乾州城隔湔水相望,互为犄角。 乾州城南约莫二里,丹景山与龙门山在此收紧,形成两山夹一河之势,地势险要,唯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行。 此地建有一处隘口,名唤石口隘,湔水在隘口南面拐了个弯才再次南下,南岸龙门山下便也留下了一处谷中平原,唤作石口原。 石口原上建有一座石口小城,乃是乾州的屯粮之所,与石口隘隔河相望,以渡口相连。 如此三城一隘,便形成了完整的乾州防线。 在云绫看来,除非有法子绕过群山阻隔奇袭石口城,同时还得封锁湔水河谷入口阻绝援军,否则想要正面攻破乾州防线,简直难如登天。 而若是对乾州城围而不攻行困死之法,绵延湔水就是乾州城最好的保命符,粮草、军械、援兵皆可通过湔水源源不断送到乾州,根本困不死。 随着王尔山的讲解,云绫对整个乾州防线都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同时也在感叹此地的险要。 忽然,云绫想到了尚家赖以走私的那条小道,来时她便问过王崇义小道的位置,如今这沙盘上她却并未见着。 “王将军,尚家走私违禁之物入羌皆赖一条隐秘小道,不知将军可知晓位置?”云绫看向王尔山,出声问道。 “嗯,本将也亲自去看过,便是单人通行也极为困难,更遑论行军,不过本将也加进了沙盘之中。”王尔山点头回道。 说罢,他将手在丹景山方位一指,比划出一条路线来。 云绫细细看去,终于能在其中看出一条微不可察的小径,夹在山谷之间,只是这般看着就能想象得到小径的难行之处。 云绫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二人才算结束了这场地势讲解。 而后,王尔山亲自将云绫送到军营,这才独自返回了镇守府。 来到一间简单的木屋前,这就是云绫与燕十七的住处了,相比于其他将士挤的大通铺,这里可是好上了不少。 屋内,李思道、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都在等她,见她回来,众人齐齐起身相迎。 “怎么都在这哩,都安顿好了?” 云绫笑盈盈地问了一句,随意地坐到了方桌前。 众人依次坐定,李思道方才开口道:“回都尉,将士们都已安顿妥当!” 闻言,云绫自顾自倒了杯茶水润嗓,说道:“你们怎的不去休息,一路行军不够累哩?” 几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李思道开的口:“累自然是累的,不过我们更关心王将军有些什么交待的?” 云绫眸子一转,便明白了几人的意思,他们或许以为王尔山将她单独叫走是在分派今后的任务,亦或者为她调拨兵马了。 毕竟,云绫这个马军都尉名义上是可统领三千骑兵的,如今麾下这两千玉麟卫还属于是编外兵马,严格来说她还是个光杆司令。 念及此,云绫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今日王将军只是为我讲解了乾州地理,倒是未曾说其他。相信王将军自有安排,你们啊放宽心便是。” 说罢,她又看了看几人,干脆以水代墨,就在方桌上画起了乾州地理,口中开始一一讲解起来。 见此,几人不敢大意,都知道行军作战通晓地理的重要性,忙仔细将云绫的讲述记在心间。 一通讲解下来,天色已然不早,早有亲卫将几人的饭菜送来。 几人用过晚饭,便也各自回去休息去了。 夜里,玲珑难得没有拉着云绫学习,让她一觉睡到天明。 ----------------- 翌日一早,云绫便被王尔山的亲卫请去了镇守府。 迈入昨日那处大厅,王尔山身着甲胄,眉头紧皱,一双虎目盯着沙盘默然无语。 在他身侧还有一名四十左右的大汉,同样一身甲胄,正指着沙盘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见此,云绫眉头一挑,快步走入厅中,抱拳朗声见礼。 厅中两人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齐齐看向来人。 见是云绫,王尔山眉头一松,大笑出声,招呼着云绫近前来。 那名大汉则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云绫,见她一身白色劲装,并未着甲,不由眉头微蹙。 待到近前,王尔山笑着为二人做了介绍,云绫这才知道眼前的大汉便是乾州两员副将之一的赵泰。 “马军都尉公孙云绫,拜见赵将军!”云绫当先抱拳见礼,声音清脆却不失坚定。 赵泰早就听闻辽东公孙氏将有人来乾州上任,未曾想会是如此年轻的女子。 他是从小卒一步步凭借战功爬上来的,平素最是看不惯大家子弟进入军中镀金,如今见云绫又是一介女子,心中已升起几分轻视之心。 不过,他到底顾忌辽东公孙氏的威名,不好表露出来,还是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 作为赵泰多年的顶头上司,王尔山又怎会不知赵泰的性子,不过他并未多言。 军中是信奉实力的地方,他虽有心照拂云绫一二,却也不会因此坏了军中的规矩。 云绫想要在乾州军中立足,自然是需要她展现出自身的实力来才成。 王尔山相信,能让燕国公看好的人,绝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他只需为云绫搭好台面,不时提点一二即可,剩下的就看云绫如何发挥了。 说来,今日王尔山将云绫找来,就是在为她搭台。 赵泰是乾州副将,又是个耿直的汉子,只要他认可了云绫,那么云绫在乾州军中就算初步站稳了脚跟。 “公孙都尉,今日一早探马在湔水上游发现了西羌兵马集结的痕迹,你也来看看吧。”王尔山将云绫让到沙盘前,手指指向沙盘一处地方。 云绫顺势看去,只见那处地方距离乾州约莫二十里,也是湔水改道所留下的谷中平原,大小虽不及乾州这里,却也是一处能让大军扎营的所在。 “此处名为红水原,乃是红水与湔水的交汇处,不过其东南乃是高山绝壁,想到乾州来,还需渡过湔水,沿北岸进军方可。” 云绫尚未说话,一旁的赵泰已经率先开口为她解释起来。 由此可见,赵泰虽有轻视之心,但为人却是实诚,有一说一,绝不拿军国大事当作儿戏。 对此,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赵泰,旋即细细查看起红水原的地势来。 正如赵泰所言,红水原东南山高地险,天然的便与乾州这里隔开,若想往乾州来,则必须渡过湔水才能继续前进。 见此,云绫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方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她看来,这红水原不会是西羌兵马集结之地,因为红水原天然便是一块绝地,一旦乾州方面封锁北岸,敌军只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因此,云绫认为探马所发现的痕迹或许只是西羌人故布疑阵,他们真正的集结地点应在别处。 闻言,王尔山饶有兴致地问道:“公孙都尉以为何处最有可能?” 云绫将手指指向沙盘一处,王尔山与赵泰一齐看去,却是红水原上游十里处,那里也有一处谷中平原,大小与红水原仿佛,但却在两水相会的三角当中,如白水原一般。 见此,赵泰略带惊异地看向云绫,因为云绫的推断与王尔山一般无二,着实是令他没想到的。 “宝瓶原,何以见得?”王尔山饶有兴致地问道。 云绫微微一笑,俏声解释起来。 宝瓶原位在湔水与沁水之间,如白水原般得两水地利,不同的是宝瓶原完全被湔水、沁水护卫在内,北面则是莽莽群山。 如此一来,西羌在此集结兵马,即便被乾州发现想要先发制人,无论从何处发动攻势都必须先渡河,加之湔水上游水流湍急,逆流而上补给极为困难。 是以,乾州方面即便发现西羌兵马在此集结,也只能干看着,难有作为。 反观西羌方面,湔水、沁水皆可溯游而上通往西羌,向南渡过湔水又可沿河谷小道直抵白水原西面河滩地带。 如此一来,西羌兵马便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境地。 说罢,云绫抬眼看向王尔山与赵泰两人,想从他们眼中看看自己分析得如何。 王尔山面带微笑,眼中多有赞赏之意,赵泰则满脸惊诧,似是不敢相信。 见云绫看来,王尔山抚掌大笑出声,直言英雄所见略同。 赵泰则在回过神后重新对云绫见礼,算是为先前的轻视之心表达歉意。 见此,云绫唇角微扬,心中颇为欢喜,面上却故作镇定,施施然冲赵泰还了一礼。 最终,王尔山一拍桌案,吩咐道:“赵泰,即刻向宝瓶原派出探马。另外,传我将令,命湔水北岸诸哨所加强戒备,一旦发现西羌兵马踪迹,即刻燃放狼烟!” 闻言,赵泰抱拳应喏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待其走后,王尔山笑意满满地看向云绫,让云绫一时摸不着头脑。 “本将已将王宪并三千精骑调入你麾下,算上你那两千玉麟卫,合共五千兵马!你自去寻王宪吧,一应军需之物自有他来为你办妥!”王尔山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 闻言,云绫不及多想,当即抱拳应喏一声,这便去寻王宪去了。 第27章 当道扎寨 云绫依言寻到王宪,顺利接收了王尔山调拨的三千精骑,同时也为两千玉麟卫准备了战马。 如此一来,在拢共只有三万兵马的乾州防线中,云绫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接下来数日,云绫都在军营中亲自操练麾下的五千兵马。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自己惯用的凤鸣剑并不能在马上很好的发挥出来。 她虽修为高深,但战场不同于江湖,她不可能弃麾下兵马于不顾,如过去那般施展轻功孤身一人闯入敌阵厮杀。 这是对自己的高看,也是对麾下五千条性命的不负责任。 是以,作为马军都尉,她在战场上应该做的乃是充任箭头,为麾下将士指引进攻方向,凿穿敌阵。 正因如此,凤鸣剑才显得有些无用武之地。 好在,云绫身边有个善于用枪的李思道,还有谁也料想不到的玲珑辅助。 她一边亲自带队演练战法,一边向李思道和玲珑讨教枪法。 李思道所学为公孙家传承的《七杀枪》,相传乃是大周太祖傅恒传授给公孙家初代先祖的,讲求有我无敌,招招皆是杀伐之术。 得知此事,云绫还在心中问过玲珑,玲珑却说这套《七杀枪》确是傅恒精简过后才传给公孙家的,乃是专门针对战场厮杀之用。 闻言,她顿时来了兴趣,想看看《七杀枪》的完整版。 【《七杀枪》脱胎于三国名将赵云的《百鸟朝凤枪》,乃是一代枪王童渊所创,不单是沙场争雄的绝技,亦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长兵功法。】 【《百鸟朝凤枪》讲究料敌先机,攻中有守,守中带攻,以刺,戳、点、扫、挑为攻,格,拨、架、挡、淌为守。】 【一招一式,皆是虚中带实,万般枪影皆如百鸟,朝觐最后一击毙敌的凤凰。】 听完玲珑的解释,云绫顿觉这套枪法颇为适合自己。 她所学《明玉剑诀》本就讲究虚实相生、动静相合,天然便与这《百鸟朝凤枪》是一个路子。 于是,云绫一面向李思道讨教《七杀枪》,一面跟随玲珑学习《百鸟朝凤枪》,两相印证之下,进境神速。 日子在云绫学枪与练兵之下过得飞快,眨眼旬月便过。 这日,王尔山再次将云绫唤到了镇守府。 云绫到时,赵泰与接替尚明信的新任副将周思勉已经先到一步,王尔山正领着二人围在沙盘旁讨论着什么。 她快步上前与王尔山见礼,又转头欲与赵泰二人说话,却被王尔山抬手打断。 “本将军中没有那许多虚礼,赶紧过来!” 闻言,云绫只得冲二将微微颔首,随即快步走到沙盘旁站定。 “正如此前所料,西羌人将大营扎在了宝瓶原。今日探马回报,敌军先锋万余人出现在白水城西十里,正在安营扎寨。” 王尔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沙盘上比划,让云绫能够更直观的看清眼下情况。 “王将军!此番西羌集结了多少兵马?”云绫问道。 “以宝瓶原大营规模而言,至少有五万人。不过探马回报说,那处大营仍在扩建,后续定然还有兵马集结,人数难料。” 闻言,云绫将目光投向宝瓶原,心中默算那里的面积,随即说道:“以宝瓶原的大小而言,容纳个十万人不成问题。” 王尔山对此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半晌,云绫见在场几人皆不言语,只得自己开口问道:“王将军今日唤云绫前来是?” 王尔山沉吟片刻,再次伸手在沙盘上比划起来,口中回道:“宝瓶原至白水城有三十余里,沿途皆是河谷,并无驻军之地,唯有白水城西面方有大片河滩勉强可以扎营。” 云绫顺着王尔山的手指看去,随即又看向后者,委实猜不到其想吩咐什么。 王尔山也未让她多等,随即将唤云绫前来的目的说了个清楚。 白水城西面那大片的河滩名唤湔水滩,土质松软,虽可容纳十万大军扎营,却不利于攻城器械推进。 敌军若欲进攻白水城,必须要将营垒前推至白水城以西三里附近,那里是龙门山余脉与湔水交汇之处,土质坚硬可承受重型器械。 王尔山与赵泰、周思勉商议之后,皆认为那万余先锋之所以在河滩扎营,为的是等待后续大军跟进。 否则就那万余人前出至白水城下,乾州只消出兵渡河断其归路,再与白水城守军东西夹击,便可教其全军覆没。 是以,王尔山决定派遣云绫麾下五千骑兵在白水城西二里处扎营,尽可能拖延敌军抵近白水城的行动。 那里是湔水滩与龙门山分界处,地势在此猛然收紧,南北不到半里,是一道天然的隘口,往西尚有一里多硬实地面可供骑兵冲锋。 云绫的任务便是守住这道口子,以麾下精骑反复冲击任何敢于上前的敌军。 闻得计划,云绫向王尔山所言的扎营处看去,那里确实地势狭窄,大军根本施展不开,敌军即便是来,也最多不过万人。 她麾下五千骑兵,运用得当,那可真是敌军来多少,就得死多少了。 于是,云绫当即抱拳领命,便欲回去整顿兵马出发,却再次被王尔山叫住。 “公孙都尉,你此番算是初临战阵,还需小心行事,不可贪功!只消谨守营寨,寻机歼敌即可,切记!” 闻言,云绫抱拳应喏一声,这才风风火火地离了镇守府。 待她走后,新受提拔的周思勉有些放心不下,开口道:“王镇将,公孙都尉年纪尚轻,又是初次领兵,会否有些不太稳妥?” 闻言,赵泰也有些担心地看向王尔山,他虽见识了云绫的一些本事,但领兵作战可不是兵法娴熟就可以的,纸上谈兵之人历代可都出过不少。 王尔山却是哈哈一笑,摆手道:“你二人放心便是,本将观公孙都尉性情沉稳,身边又有王宪、李思道这等军中老手,断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罢,王尔山笑意一收,招呼着二将近前,开始安排他们的任务。 赵泰行事稳重,又是旧将,王尔山令他率部三千前去镇守石口隘,谨防西羌小股兵马翻过丹景山奇袭石口城。 周思勉刚刚被提拔为副将没几日,他的任务便是尽快整编原尚明信麾下的兵马,恢复该有的战斗力,随王尔山一同镇守乾州城。 二将领命而去,王尔山则盯着沙盘不放,细细看去,他的视线却是投到了乾州城西北的一片空地上。 ----------------- 云绫赶回军营后,当即唤来李思道和王宪,让他们集结兵马,一炷香后出发。 二人心知这是有了任务,不敢耽搁,步履匆匆地下去准备了。 如今这二人被云绫委任为左右副尉,王尔山调拨来的三千精骑皆由他们统领,各自领兵一千五百。 云绫从玉麟卫中选出百人交予庞万春这个亲卫统领,前后合共两百亲卫。 她又从剩余兵马中选出三百精细之人,充作斥候营,以燕十六暂代斥候营统领,为大军耳目。 余下一千五百玉麟卫则由她亲自率领,留燕十七在身边行走,往来各部传达军令。 是以,李思道二人去后,云绫也匆匆赶到玉麟卫营房集结兵马。 大军集结,云绫身着盔甲,腰悬凤鸣,手中一杆红缨枪,胯下一匹枣红马,一双凤眸微眯,视线扫过麾下诸军,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态。 “此番出征,诸军当谨奉号令,奋勇杀敌,以建功立勋,福荫后辈!大周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云绫在前举枪呼喝,声娇而气盛! 诸军在后齐声应和,声震而威武! 正在隔壁营房整军的赵泰被这声势吸引,不禁对身旁的周思勉说道:“公孙都尉虽是年轻,但这统军的手段却是不低啊。这才多少时日,便已将五千兵马捏合一处,声威如此鼎盛!” 周思勉不由看向气势汹汹的五千精骑,不得不承认赵泰所言非虚。 那边厢,随着云绫一声令下,营门大开,五千精骑鱼贯而出,直往乾州城北而去。 马蹄声急而不乱,大军有序前行,惹得沿途遭遇的百姓无不侧目,有人甚至发出感叹:“好一支精兵也!” 一个时辰后,大军通过渡口过得湔水,在白水城下转道向西,直往目的地疾驰而去。 二里地转瞬即到,云绫立马在前,抬眼望去,只觉实地比之沙盘所见更为险要。 右侧乃是龙门山绝壁,高约三丈许,山石裸露在外,半点藏人之处也无。 左侧则是滚滚湔水奔涌向东,因着前方龙门山余脉阻滞,水势算得上平稳,便于行船。 此处有过去建立的岗哨,就在右侧山上,不过早在西羌先锋出现之际,岗哨内的兵卒就已撤回了白水城。 见此,云绫当即吩咐燕十六率斥候营接管哨所,在她看来,于此处扎营唯一可虑者便是敌军绕道上山,居高临下发动攻势。 有斥候营在彼,既可登高望远为大军张目,也可断绝敌军绕道上山之举。 燕十六领命而去,云绫则下令大军就地扎营,又派出庞万春往白水城请守军为他们备好晚饭,今日怕是没工夫自己做饭了。 一时间,不大的地方人声鼎沸,往来皆是精壮汉子,或挖土石,或夯地基,干得是热火朝天。 正值夏末,天气炎热,有些士卒耐不住暑气欲要脱去上衣,赤膊上阵,却又顾及云绫与燕十七这两个女子,只得悻悻作罢。 云绫督促着各处工事,并未留意到这等情况,倒是心细的燕十七看到,悄声在云绫耳边提了一嘴。 云绫轻笑一声,当即高声喊道:“军中岂有如此论男女之别者,想赤膊的赤膊便是,本都尉行走江湖什么没见过!若是尔等中了暑气,没的还得本都尉想法救治!” 一声高喊落下,众军齐声欢呼,一时间四处皆可见赤膊的汉子卖力干活,终于在傍晚时分将一座营寨建了起来。 第28章 临战双方 入夜,中军大帐,云绫与一众手下皆汇聚于此。 众人面前一张长桌,桌上摆放着一张舆图,燕十六正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处地势说着什么。 早在营寨开建之时,燕十六便率斥候营前出侦查敌情了。 这张舆图便是燕十六在军中舆图的基础上,结合实地情况重新绘制的。 此刻他正在说着的,便是西羌那万余先锋的扎营之处。 从舆图中不难看出,西羌营地面朝开阔的湔水滩,身后是收紧的河谷山口,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照燕十六所言,斥候营在侦查之际,发现西羌营地后方正源源不断有兵马赶到,此时营地中早已不是万余人,人数至少翻了一倍。 待燕十六说完探查到的情况,云绫摩挲着下巴,并未立马接话,只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一旁的庞万春率先忍不住,出声问道:“都尉,按此情况,西羌先锋只怕明日便会前出,我们需早做准备才是。” 闻言,李思道却微微摇头,说道:“庞统领多虑了,依照燕统领带回的情报,我却以为西羌军最快也要三日的准备时间,才会前出。” “哦?”庞万春有些皱眉,问道:“何以见得?” “按情报所言,西羌军仍在源源不断赶到,从宝瓶原至此,沿途并无可以扎营之处,那么西羌军定然是连夜行军至此。道路难行,士卒疲敝,非是用兵之时。”李思道指着舆图,缓缓说出自己的理由。 闻言,庞万春也看向舆图,心中合计着李思道所言,顿觉在理。 此时,王宪也说道:“西羌少有船只,粮草皆靠陆路,大军源源不断赶到湔水滩,粮草定然在后。他们不可能将粮草尽皆囤积于宝瓶原,那样每日运输损耗就太大了,西羌还没那么富裕。” 庞万春看向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宪,暗道这些个军中老手果然没一个简单的,他还得好生学着些才是。 众人说完自己的意见,皆齐齐看向云绫。 云绫此刻心中也有自己的判断,于是指着舆图分析起来。 在来到此地之际,她就隐隐猜到了王尔山的打算,如今燕十六又说西羌军正在源源不断赶至湔水滩,更加令她肯定了心中所想。 湔水滩地势开阔,足可容纳十万大军扎营,但白水原地势狭窄,尤以云绫扎营之处为最,这里就是湔水滩前出白水原的咽喉要道。 地势狭窄,也就意味着大军难以展开,攻不破云绫的营寨,西羌军便只能困守在湔水滩上,无法直接威胁白水城。 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终将压死西羌大军,届时王尔山便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终的胜利。 西羌之地地广人稀,部落林立,要集结起这十万大军,只怕已是极限。 若不能战胜而归,此番挑头的阿鲁木部必将威信大损,于阿鲁木部首领而言,这是不可接受的。 届时,西羌大军只能分兵,无法直接进攻白水城,便分兵渡河攻打乾州城。 云绫还记得沙盘的布置,在乾州城西北方向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大小与白水原相当,距乾州城不过两、三里,可供驻军之用。 不过那处空地至多只能容纳五、六万兵马,以乾州的城防与驻军,这些兵马去了也未必讨得了好,反会因背后即是湔水而自陷绝地。 背水一战,可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更何况北岸便是云绫所部五千精骑,西羌若然分兵,湔水滩守备自会被削弱,届时这五千精骑操作空间可就大了,至少袭扰粮道就能令西羌军苦不堪言。 若是西羌首领就是不分兵,就是要与云绫所部死磕,那更合王尔山的心意了。 即便战事不利,云绫所部背后还有白水城在,大可撤入白水城固守。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经过云绫所部这么一消耗,西羌大军士气定然跌落,届时乾州城的兵马也可寻机渡河,袭扰粮道,同样能教西羌军欲仙欲死。 众人听完云绫的分析,顿时心头一震,无论是李思道还是王宪,都不曾想到这一层。 他们还是以当前战局出发分析情报,而云绫已经在以全局的眼光看待情报了,并且还大致摸清了王尔山的谋划。 庞万春更是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绫,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云绫一般。 云绫被众人看得有些不自在,摆了摆手讪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准与不准还两说哩,权且一听罢了。” 她虽如此说了,却也未令众人火热的目光移开分毫,委实是云绫所言皆是有理有据,让他们认为这一仗就该这么打。 见此,云绫嘴角一抽,旋即神色一正,轻咳一声,示意自己要说正事了。 众人一见如此,赶忙收回目光,静待云绫下令。 只见云绫率先看向燕十六,吩咐道:“十六,斥候营要盯牢了敌军动向,我要在敌军出动的下一刻就收到消息!” 燕十六得令,抱拳应喏一声,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云绫旋即视线扫过余下诸人,说道:“我部此番任务是守好营寨,若能迫使敌军分兵,自是大功一件!明日起,李思道、王宪两部轮番出营警戒,本都尉麾下玉麟卫则全力准备守御器械。李、王二部需谨记,若遇敌军,不可恋战,且战且退即可!” 众人齐齐应喏一声,这场战前军议也就到此结束了。 ----------------- 接下来几日,正如军议上的判断,西羌军始终未曾有大队人马出动。 李思道与王宪两部一部出营警戒,一部留在营中休整,而玉麟卫则在云绫亲自带领下日夜加固营寨防御工事。 燕十六带着斥候营不断带回最新的情报,短短数日间,湔水滩的营地便扩充了数倍,看其规模,西羌大军怕是已尽数来到此地。 云绫一直等着西羌军的动作,却迟迟等不到消息,不由心中吐槽西羌此次的领军之人是否有些无能了。 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就在湔水滩上枯等数日,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将营寨前推了几里地,这还是因为人多地方不够的缘故。 难道连点试探之心都没有的吗? 她却不知,此时西羌大营中正在为如何进军而吵得不可开交。 西羌中军大帐内,阿鲁木部首领阿鲁木怀真正满脸阴沉地看着手下争吵不休的部将们。 阿鲁木怀真生的身形魁梧,面相方正,留着一把络腮胡,整个人看上去威势不凡。 他本身就是极有野心的,也非常崇尚汉家文化,自从儿子接触到尚家之后,有了尚家的盐铁来路,他便开始筹谋着一统西羌。 帐中众人说是部将,其实皆是被阿鲁木怀真所吞并的西羌部落的原首领们。 这些人或是兵败而降,或是自知力不能敌主动请降,阿鲁木怀真尽皆收为己用,仍令他们统领旧部,势力因此而迅速壮大。 如今却是显出弊端来了,恃强凌弱之时尚好,一旦对上大周,他们就一个个的畏缩不前,唯恐自己手下的势力受损。 阿鲁木怀真一统西羌的事业眼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他本心是不愿在此时开罪大周的。 奈何他那个儿子一心跟随他的师门,想要搅动大周天下,从中获利。 此次阿鲁木怀真就是被其子尚从义说动,加之尚明义兄弟信誓旦旦可以为大军引路,这才有了这场战事。 可惜啊,阿鲁木怀真大军尚未集结完毕,愿意带路的尚明义兄弟就已败露,狼狈逃入羌地寻求他的庇护。 看在往昔情分上,阿鲁木怀真收留了尚家兄弟,让他们为自己打理族产,这次更是带上了尚明信这个熟悉地理的原乾州副将。 眼下尚明信就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帐中的争吵。 数日前斥候刚刚带回白水原口正在建立营寨的消息时,尚明信便谏言趁其立足未稳迅速突进破敌,而后直接兵临白水城下。 可惜,诸部将迟疑不定,也是如今日这般争吵不休,生生错过了最佳时机。 今日阿鲁木怀真召集诸将,便是要商议由谁去攻打白水原口的营寨。 眼见诸将争执不下,阿鲁木怀真一掌拍碎面前的木桌,喝道:“彼立足未稳之时让尔等进军,尔等迟疑不前!今日让尔等进军,尔等仍是争吵不休!怎么,我十万大军是来此游山玩水的?我西羌的粮食已经多到吃不完了?” 一番呵斥下来,帐中瞬间落针可闻,诸将皆面面相觑,不敢再言。 见此,阿鲁木怀真冷哼一声,决定不再给这些昔日的首领留存颜面,他要亲自点将出击。 最终,他点了与自己关系最为亲近之人,名唤阿穆钦察,与阿鲁木怀真乃是姻亲关系。 此番阿鲁木怀真虽本心不欲起兵,但既然大军已经到此,他自然不能接受战败而回,他相信阿穆钦察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他。 正如云绫推测的那般,此战若是不胜,阿鲁木怀真相信回去后就会有一场大动乱等着他,一个不好便会令整个阿鲁木部灰飞烟灭。 被阿鲁木怀真点了将,阿穆钦察虽不情愿,但也右手抚胸应承下来,当即退出大帐整军备战去了。 如此干脆利索,令阿鲁木怀真很满意,他随即挥手遣散了诸将,唯独留下了尚明信。 “对面那个姓公孙的将军,你了解多少?”他看向尚明义,缓缓问道。 闻言,尚明信暗暗琢磨一番,有些拿不定主意。 盖因据他所知,蜀中并无姓公孙的将领,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天机门少主夫人公孙云绾罢了。 但他很清楚,公孙云绾虽是江湖高手,却不通军事。 而白水原口的营寨极有章法,绝不会是公孙云绾能做到的。 是以,尚明信左右寻思无有所得,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见此,阿鲁木怀真冷哼一声,随意两句话便打发了尚明信离开,他自己则转回帐后,那里是他休息的地方。 第29章 首战告捷 白水原口,中军大帐。 云绫站在长桌前研究着燕十六带回的最新情报,纤细的手指不断在舆图上比划些什么。 庞万春和燕十七分立左右,倒有些哼哈二将之感。 大帐外隐隐有喝骂声传来,庞万春眉头微皱,看着认真研究舆图的云绫,数度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帐门帘掀起,李思道和王宪联袂而至。 “都尉,敌军在外叫阵,我等何不冲杀上一阵,也好挫挫他们的锐气!” 王宪边走边说,语气急切,直至长桌前方才停下。 闻言,云绫头也不抬,淡淡道:“我部任务是守住白水原口,急个什么哩。” 见此,王宪一时语塞,不由伸手捅了捅一旁的李思道。 李思道抬手打掉腰侧的手指,上前一步,道:“都尉,敌军言语多有羞辱之辞,将士们都憋着一口气呐。” 闻得李思道开口,云绫方才抬头扫了二人一眼,面上平静无波,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都是军中的汉子,敌军叫骂几句便受不得了?骂便骂去,你们是会少块肉还是怎的?” 说罢,云绫再次低头研究起舆图来,同时挥手打发李、王二人道:“莫要杵在这哩,好生看好麾下将士。” 见此,李思道与王宪二人只得不情不愿地抱拳应喏一声,退了下去。 待二人走后,庞万春终是按耐不住,轻声道:“都尉,敌军抵近营寨叫骂邀战,我们若是不应,只怕军中士气会受打击啊。” 闻言,云绫轻笑一声,淡淡道:“急什么,夏日炎炎暑气正盛,留在营中避避暑有何不好,没的出去受那份罪哩。” 见她如此说来,庞万春心头一动,顿时明了过来,不再劝说,退后一步专心做起自己的亲卫统领来。 燕十七心细如发,也从言语之中听出了云绫的打算,不由满眼佩服地看向云绫。 云绫这方稳如泰山,营寨外的西羌军却是苦不堪言。 阿穆钦察天明时分便率本部八千兵马出了大营,拢共不过五六里地,没多久便到了白水原口。 此处地势狭窄,不利大军展开,阿穆钦察观察过后,将手下兵马分作前后两队,轮番上前叫阵。 奈何两个时辰过去了,白水原营寨除了必要的守备兵马外,并无一人出来回应。 阿穆钦察此时骑马立于后队,身旁亲随正为他遮阳扇风,却也止不住热汗直淌,若非是在军前,他都想脱去甲胄赤膊乘凉了。 “给我继续骂!有多难听骂多难听!本帅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忍着!” 阿穆钦察不耐烦地怒喝出声,扬起马鞭直指白水原营寨。 一番怒喝下来,原本已有些稀稀拉拉的骂声再次响亮起来,言语也更加污秽不堪,惹得营寨中的大周将士个个暗恨不已。 就这般持续到了晌午,云绫终于走出了中军大帐,正见李思道、王宪二人在竭力安抚士卒。 见此,云绫嘴角微扬,将李、王二人唤到身前。 抬手止住正欲说话的二人,云绫轻声说道:“知你们忍得难受,这便下去各自准备五百精骑,稍后看我号令,随我一齐杀出。” 闻言,二人大喜,抱拳应喏一声,急匆匆地下去了。 云绫随即令庞万春集结亲卫队,又令燕十七去点齐五百兵马候命,她自己则登上了寨门,探头向外望去。 此时正值午时,暑气升腾,河谷之内更是闷热难耐。 在外的西羌军虽是两队轮番上前,眼下却也没了锐气,叫骂声显得稀稀拉拉,更有甚者竟然直接席地而坐。 或许在这些人看来,他们叫骂了几个时辰大周将士也只是龟缩不出,即便他们坐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云绫视线扫过这些人,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她又运足目力向后望去,只见后队更是全员坐在沙地上,其中不乏褪去皮甲赤膊纳凉之人。 见此,她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仔细认准了将旗所在,盯着将旗下的大汉上下打量起来。 四十余岁年纪,生的倒也壮实,更重要的是周身有一股淡淡的真气波动,看得出来是有修为在身的。 “玲珑,那人是何修为哩?”云绫心中问道。 【从能量波动分析,应是后天境中品无疑,不过功法应该不怎么样,真气波动外泄,其真气质量堪忧。】 “西羌之地本就没什么名门大派,这人身为军中将领能有此修为,必然是重要人物,看我稍后如何擒他!” 云绫心中回了一句,随即不再去看阿穆钦察,转而打量起西羌军阵来。 在云绫眼中,此时的西羌军阵可谓处处皆是破绽,没看两眼她便失了兴趣。 正好此时兵马集结已毕,燕十七也为云绫取来了红缨枪和枣红马。 见此,云绫纵身自寨门上跃下,稳稳地落在枣红马背上,接过红缨枪,随即视线扫过身后一千七百精骑,长枪一扬,喝令道:“出阵!” 一声令下,自有精壮士卒开启寨门,云绫一马当先纵马冲了出去,身后千七百精骑紧紧跟随,一时间烟尘四起,马蹄隆隆。 出了营寨,千七百精骑迅速分作三队,云绫所部七百骑居中,李思道、王宪两部分在左右,各以锋矢阵向着当面之敌冲杀过去。 他们出来的时机刚刚好,正是西羌军轮换之时,前队返身后撤,后队起身向前。 隆隆马蹄声响起,那些前队之人一时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回头一看,顿时骇得亡魂大冒,莫说组织抵抗了,皆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出来,好能逃得一条性命。 西羌军后队初时尚有点阵形可言,却被急于逃命的前队冲击阵脚,一时间也陷入了混乱当中。 云绫一马当先,看得真切,心中大喜,看看仅剩二十步便要接敌,当即长枪一指,喝令道:“杀!” 话音落下,锋矢阵速度瞬间提起,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敌军。 精骑踏阵,一时间冲撞声、骨裂声、入肉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云绫手中一杆红缨枪,胯下一匹枣红马,左右开弓,真气加持之下,每出一枪必定带走数条性命。 在她身后是庞万春、燕十七及七百玉麟卫精骑,他们沿着云绫开辟的通道,马不停蹄闷头冲杀,但有拦路者,无不在这洪流之下化作齑粉。 两翼李思道、王宪两部也已接敌,如云绫一般,二人亲自担任箭头,一头撞进混乱的西羌军中,枪戳刀劈,手下无一合之敌。 他们身后的五百精骑保持着阵形一路冲杀,眼看便要凿穿敌阵而出。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云绫、李思道、王宪三支精骑如同三把尖刀,生生将西羌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后方,阿穆钦察目眦欲裂,不顾亲随阻挠,策马冲出阵来,口中大声疾呼,试图让麾下士卒返身抵抗。 在亲手斩了几名埋头逃窜的士卒后,阿穆钦察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在亲随劝说下返身逃遁。 然而,他若一开始便逃,或许还能逃脱,他偏偏试图挽回局面,这让他错过了逃出生天的最佳时机。 此时云绫部已经凿穿敌阵,距离阿穆钦察不到百步。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阿穆钦察去的。 眼见阿穆钦察欲逃,云绫口中一声清啸,脚下用劲,身形顿时腾空而起,向着阿穆钦察身后疾射而去,沿途以逃窜的西羌军头颅为踏脚石,几个起落便追至对方身后。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阿穆钦察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大惊失色,匆忙伏下身形,趴在马背上方才堪堪躲过。 旋即,他只觉肩头一痛,闷哼一声跌下马去,却是云绫将枪凌空一扫,正中他的右肩。 阿穆钦察不及起身,他的亲随便向云绫围拢过来,欲要救他出来。 只闻云绫清喝一声,周身真气运转至极致,来自后天境上品的赫赫威势瞬间爆发开来,一股无形力场将这些亲随纷纷震飞出去,直至十数步外方才跌落在地,气绝而亡。 起身的阿穆钦察亡魂大冒,转身欲走,不防云绫自身后掷出长枪,就戳在其脚前。 “想跑?问过本姑娘了吗?” 云绫错步上前,一指点在阿穆钦察穴道上,旋即转到后者身前,笑盈盈地看着后者。 这时,庞万春与燕十七方才带着兵马杀到,将动弹不得的阿穆钦察围了个结实。 “绑了!” 云绫清喝一声,随即接过燕十七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向后方望去。 只见西羌军见主将被擒,更无抵抗之心,纷纷跪地弃械乞降,李思道、王宪二人正带兵收拢俘虏,营寨内也有燕十六带着上千兵马出来帮忙。 眼见大局已定,为防西羌军援兵到来,云绫赶忙下令撤军还营。 这一战是云绫初次临阵,结果可谓喜人。 回营一番清点,此战斩首两千余,俘虏近四千,逃走之人不足两千,更是生擒了敌军主将。 而己方竟无一人阵亡,只有二十几个倒霉蛋儿受了些轻伤。 闻得回报,云绫长舒了一口气,她虽清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她还是希望在自己麾下能尽可能减少伤亡。 如今无一人阵亡,既让她内心雀跃,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只觉肩上似乎都轻快了些。 是以,云绫亲自写就战报,遣庞万春率亲卫队去向王尔山报捷,同时押送阿穆钦察回乾州城。 她却不知,今日一早王尔山闻得西羌出兵便急急登上了城墙,举目向北岸望来。 直至午时云绫出兵,他都不曾离开过城墙。 待云绫大胜而归,他才一脸喜色地回去镇守府,就等着云绫的捷报送来了。 第30章 战后双方 “啪!” 阿鲁木怀真一掌将面前的案几拍得粉碎,面上潮红一片,气喘如牛,眼中怒气升腾。 在他面前,侥幸逃回的副将趴伏在地,瑟瑟发抖,冷汗直冒,不敢发出动静。 “主将被擒,你还回来作甚!” 阿鲁木怀真一声暴喝,旋即不待副将辩解,一掌拍在其天灵盖了解了他的性命。 “拖下去!” 说罢,阿鲁木怀真大步坐回座位,气息依旧激荡难平。 阿穆钦察是他的姻亲,也是他的铁杆支持者,是以无人出战之际他才会点了对方的将,未曾想却就此将人折了进去。 正当阿鲁木怀真想着如何将人救回来时,大帐外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冲着他纳头便拜,口中哭嚎着请阿舅做主。 他一看,来人正是阿穆钦察之子,他的外甥,阿穆钦陵。 “好了,有什么事起来说,哭哭啼啼岂是我西羌的好男儿!”阿鲁木怀真不耐地轻喝一声。 阿穆钦陵身子一抖,止住哭声,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还请阿舅为我阿爹做主,尽起大军救他出来啊!” 闻言,阿鲁木怀真嘴角一抽,压下心头火气,软语安抚道:“那白水原口地势狭窄,便是阿舅尽起大军也是施展不开的。你且放心,阿舅不会弃你阿爹于不顾,定然会将他安全地带回来!眼下你当好生安抚部众,来日也好为你阿爹报仇雪恨!” 他好一番劝说,总算将阿穆钦陵给打发走了,随即他又开始头疼起来。 从那逃回的副将处他已获悉了白水原口的情报,领军之人竟是一年岁不大的女子,从这一战来看,是个知兵之人。 念及此,阿鲁木怀真不由感叹大周人杰地灵,才俊何其之多。 而后,他遣人将尚明信唤来,欲要从其口中问得白水原口守将的信息。 果然,尚明信闻得对云绫的描述后,当即想到了当初带领玉麟卫一路追踪他们尚家的年轻女子。 通过尚家如今在蜀中为数不多的人脉,他们兄弟得知那女子乃是公孙云绾的师妹,三年前夺得演武大会魁首的公孙云绫。 联系上白水原口营寨那杆写有“公孙”二字的大旗,尚明信知道怕就是此女了。 他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与阿鲁木怀真知晓,还直言在瓦坪山重伤尚从义的也是此女。 “可恨!屡屡坏我大事!” 阿鲁木怀真压不住怒气,又是一掌拍碎了刚换上的案几,随即又问尚明信有何计策对付。 尚明信沉吟半晌,说道:“大首领,这公孙云绫据闻修为已至后天境上品,如今又有大军在侧占据地利,委实不可与其硬碰硬。依小人之见,不若请动血杀楼除此祸害,大首领便可趁势进兵。” 闻言,阿鲁木怀真眉头紧皱,并未言语。 他是极不喜欢这些阴私手段的,两军交战自是各凭本事,阴谋诡计大可使来,但刺杀敌军主将却非英雄所为。 沉默半晌,阿鲁木怀真挥手打发了尚明信,对这个投靠过来的人也颇为不齿。 背叛自己的国家不说,使的还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非尚从义说留着还有用,阿鲁木怀真是绝不会收留这兄弟俩的。 离了大帐,尚明信不由内心哀叹,他看得出来阿鲁木怀真的不喜,但他也没办法。 乾州防线本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尔山若一心想守,便是西羌再来十万大军也难成事。 他尚明信自问不是什么多谋之人,只是一介武夫罢了,若早早趁着白水原口立足未稳进军,何至于如今进退不得。 回到自己的帐篷,尚明信坐在床前兀自叹息。 正在此时,帐外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堂堂尚家四爷何以在此叹气?” 闻言,尚明信抬头一看,却是尚从义出现在门口。 他大惊失色,忙起身相应,恭声道:“少主当面,明信何敢称爷,少主莫要折煞小的了!” 尚从义一脸笑意地走入帐中,便在床前坐定,他脸色仍显苍白,想是伤势还未好全。 “坐吧,说说眼下的情况,何以十万大军坐守此地,我阿爹是如何想的?” 尚从义招手令尚明信在身前席地而坐,随口问道。 闻言,尚明信不敢耽搁,将大军一路行军至此的种种皆一一道来,又说起了今日阿穆钦察兵败被擒之事。 “那公孙云绫竟还通军事?”尚从义面露惊疑之色,不可置信地问道。 “其人本就占据地利,先借暑气消磨我军锐气,再借辱骂之言激励军士,最后趁我军疲敝松懈之际悍然出击,正合兵法要义。”尚明信确定地回道。 “天时、地利、人和吗,这个公孙云绫若不除之,久后必成我圣门心腹大患。”尚从义摩挲着手指,呢喃出声。 “方才我谏言大首领请动血杀楼除却此人,只是……”尚明信低垂着脑袋,欲言又止。 闻言,尚从义轻笑出声,说道:“我阿爹那人心中自有一股英雄气,断不会行此手段的。阿爹不愿做,那便我来做吧。” 说罢,尚从义起身便走,临到门口又对身侧的尚明信说道:“你曾为乾州副将,需得好生辅佐我阿爹,切不可心生怨念而迟疑不语。否则,你是知道圣门手段的。” 闻言,尚明信身躯一抖,忙满口应下,目送着尚从义离去。 ----------------- 乾州城,王尔山手持云绫亲笔书写的战报,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好啊!不愧是将门虎女,首战告捷,更是未折一人便尽灭敌军,大胜矣!” 一旁的周思勉闻言,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来报捷的庞万春。 庞万春却是与有荣焉,一脸得意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此时,王尔山放下战报,看向庞万春说道:“公孙都尉可有说后续她还有何打算?” 闻言,庞万春面露不解,心道:您才是乾州镇将,自然是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啊,怎的您还问起我家都尉的打算来了? 想是这么想,他嘴上却是不曾停顿,直言谨奉镇将将令行事。 王尔山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定定地看着庞万春,问道:“公孙都尉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迎上王尔山别有深意的眼神,庞万春忽的福至心灵,想起了当日军议上云绫的那番分析,暗道:王镇将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旋即他又想到了王宪,那人可是王尔山的亲侄子,想必是将当日情形汇报给了王尔山。 他再看看一旁的周思勉,当即猜到了几分王尔山的用意,这是在给自家都尉搭台子,立威风呐。 念及此,他不再犹豫,将当日军议上云绫的那番分析一一道来,不忘伸手在身前的沙盘上比划起来,教人看得更为清晰明了。 待他说完,王尔山不由开怀大笑,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 反观周思勉,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愣在那,大嘴微张,连眼睛都不记得眨了。 庞万春看得有趣,却又不好公然笑出声来,只得低垂着脑袋死死憋住,唯有肩头微微耸动着。 王尔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伸手在周思勉背上一拍,咧着嘴看着后者。 周思勉醒过神来,看了看好整以暇的王尔山,又看了看兀自憋笑的庞万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最终,他也只憋出了一句:“果真将门虎女也!” 话落,王尔山大笑出声,声音洪亮震得屋顶都落下灰来,庞万春见此再也憋不住,随着王尔山一并大笑起来。 周思勉愣愣地看着二人,不知自己的话有何好笑之处,只得不尴不尬地随着笑了两声。 半晌,二人止住笑意,王尔山拍了拍庞万春的肩膀,笑道:“回去告诉你家都尉,她所料不差,这正是本将的谋划。她既已料到,想来也该知晓如何去做,本将便不多嘱咐什么了。” 庞万春抱拳领命,旋即告退而去。 周思勉看着沙盘,心中犹在想着云绫那番分析,王尔山见他如此,笑道:“如何,这将门虎女可让人放心?” 闻言,周思勉面露惭愧之色,抱拳讨饶。 见此,王尔山再次笑得开怀,拍了拍周思勉的肩膀,带上云绫的捷报大笑着离开了议事厅。 他得赶紧去写两份文书,一封是报捷的公文,一封则是给公孙安世的私人信件。 云绫在乾州的表现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王尔山,他未料到云绫刚到白水原口就猜到了他的整个谋划。 起初他对公孙家安排云绫到乾州来是不太情愿的,倒不是他不念旧情,而是担心。 他清楚眼下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中唯有云绫一人成年,乾州将起战事,他认为此时云绫来此太过危险。 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公孙家就将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了。 不过,在与云绫见过一面后,他有了些许改观,这才安排了一个不算危险的任务给云绫。 一来可以积累独立领军的经验,二来也可以建立军功。 按照他的谋划,只要云绫能稳守营寨不失,再伺机反击一二,那么战后即便定个首功也不为过。 天知道,当王宪将云绫的推测汇报过来时,王尔山是有多么惊喜。 若非彼时云绫尚未建功,王尔山都想立刻写信向公孙安世报喜了。 今日这一战,不受敌军谩骂所激,利用一切有利于己方的条件,生擒主将,尽灭其军,这是初次领军的云绫交出的成绩。 王尔山从天明登上城墙远眺,将这一战的经过全都看在眼里。 是以,他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去向公孙安世报喜。 他已经可以断定,只要云绫顺利成长下去,日后必然会成为公孙家在军中的顶梁柱。 第31章 西羌攻城 首战告捷后,西羌军一连七日,日日在外叫阵,云绫一概不理,只令麾下谨守营寨,不得擅自出营。 七日间,西羌军也曾尝试进攻龙门山岗哨,皆被燕十六率斥候营以提早准备的滚木礌石击退。 在第五日时,阿穆钦察之子阿穆钦陵率军夜袭白水原口,又被斥候营提早发觉,损兵折将而还。 阿里木怀真对此极为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白水原口难以攻破,最终在尚明信的谏言下,阿里木怀真决定分兵渡河,直取乾州城。 当燕十六带回西羌军分兵渡河的消息时,云绫端坐中军帐,抚掌而笑,道:“事可成矣!” 当日王尔山的军令便到了营中,唯有四个字:伺机而动! 这日一早,云绫依旧在帐中研究舆图,自西羌军分兵渡河后,她便令燕十六细细查探湔水滩至宝瓶原一线,是以舆图每日都在更新。 李思道、王宪、庞万春三人都围拢在云绫身侧,眼神灼灼地盯着舆图,看着云绫在舆图上比比划划。 片刻后,燕十七自帐外快步走入,抱拳道:“姑娘,西羌军又在营外叫阵了,领军的乃是阿穆钦陵。” 闻言,云绫摆了摆手,淡淡道:“由他去吧,严令谨守营寨,不得出战。” 燕十七得令而去,庞万春轻声道:“都尉,西羌军连番损兵,如今又分兵去了乾州城,何不趁势冲杀一阵再立新功?” 诚如庞万春所言,西羌军首战失利折了大将阿穆钦察并八千兵马,阿穆钦陵夜袭不成又折损三千兵马,里外里十万大军就去了一万。 如今分兵渡河,阿里木怀真带走了六万大军,湔水滩大营中只有三万兵马由阿穆钦陵统领。 云绫所部皆是骑兵,来去如风,便是迎战一场也是无妨。 然而,云绫却摇了摇头,摆手道:“便是小胜一场也于大局无益,我部皆是骑兵,要嘛不打,打了就要打在敌军七寸之上。” 说罢,她指向舆图,为三人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她所指的位置乃是湔水滩大营之后,那里也是西羌军先锋最先扎营的地方,扼守着西羌军的粮道。 湔水滩说是开阔,却也只是相对白水原而言,其整体仍是东西走向的狭长河谷地形。 西羌军将大营扎在中间最为开阔之地,以尽可能容纳更多的兵马,但十万大军不是个小数目,后方又需囤积粮草,是以最终摆出了前后连营数里的阵势。 如今阿里木怀真分兵六万渡河,整个湔水滩大营守备一下子就空了许多。 连日避战不出,似乎让阿穆钦察认为云绫只会死守营寨,于是他将大部分兵马都集中到了大营,其他营寨只留了少量兵马守备。 如此一来,就让云绫看到了战机。 只要绕过大营所在,云绫所部精骑便能直击大营后方屯粮之所,届时一把火烧之,西羌十万大军就得土崩瓦解。 而那屯粮之所就在西羌军先锋最先扎下的营寨处。 当然,这并不容易,是以云绫才会令燕十六的斥候营每日探查西羌大营后方,就是为了寻找突破口。 闻得云绫的打算,李思道三人俱是精神一振,不由齐齐趴在舆图前,细细研究起来。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也不阻拦,由着他们三人边看边讨论,她自己则坐回椅子上,美美地抿了一口清茶。 正当几人在大帐内研究如何绕过西羌大营之时,外间却陡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庞万春惊了一跳,还道是西羌军来强攻营寨了。 云绫却是摆了摆手,安抚道:“莫慌,听这动静乃是湔水南岸传来的,当是西羌军攻城了。” 闻言,庞万春脸色一红,为自己的一惊一乍而感到羞愧。 反观李思道与王宪二人则要镇定得多,只是抬眼往帐外看了一眼,丝毫未露惊异之色。 见此,庞万春心道:果是军中老手,我还需多历练历练才成。 “走,咱也瞧瞧去!” 说罢,云绫当先走出大帐,直往了望楼而去,李思道三人则紧随其后,路上又遇上了前来禀报的燕十七,果然是乾州城那边开打了。 一行五人登上了望楼,云绫抬眼向湔水南岸望去,乾州城高大的城墙映入眼帘,同时入眼的还有滚滚浓烟。 “西羌军分兵渡河已有两日,直至今日方才攻城,倒是一点不急。”李思道望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说道:“此时不急也无妨,彼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待咱们点上一把火,他想不急也不成哩。” ----------------- 湔水南岸,乾州城西城。 阿里木怀真渡河之后按兵不动,王尔山却未放松警惕,着人严密监视着西羌大营动静。 今日一早西羌军大营动静不小,据探马回报,至少出动了三万人。 王尔山心下一合计,以城西的地形而言,最多也就能容纳三万人攻城了,看来西羌军今日算得上是倾尽全力了。 眼下,王尔山亲自坐镇城楼,周思勉往来呼喝激励士气,守城将士则紧握弓弩随时待命。 城下,此次领军攻城的乃是阿鲁木怀真部将乞儿明斯,原乞儿部首领,兵败而降,算不得阿鲁木怀真的亲信。 三万大军自然不可能一股脑冲向乾州城,阿鲁木怀真早在大军出营前就为他们分好了次序。 乞儿明斯所部一万为先头,阿鲁木怀真亲信部将蔑尔乌台一万为后继,阿鲁木怀真亲侄阿鲁木金领阿鲁木部一万为第三队。 此番攻城,阿鲁木怀真是有着消耗乞儿明斯实力的打算在内的,谁教阿穆钦察部连战连败损兵折将,累的阿鲁木部也实力受损。 乞儿明斯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出战。 大军列阵完毕,乞儿明斯将马鞭一挥,震天鼓声自中军响起,西羌大军抬着云梯、推着冲车,浩浩荡荡向着乾州城冲去。 原本西羌部落是不擅攻城的,主要就是难以打造合用的攻城器械。 不过,自从尚明义兄弟逃入羌中,便用他们传承自天机门的机关术为阿鲁木部打造器械,这也是阿鲁木怀真收留他们的主要原因。 眼看西羌大军兵临城下,周思勉算准弓弩射程,一声令下,箭雨自城头倾泻而下,冲在最前的西羌兵顿时如同被割的韭菜一般倒下一片。 城头箭雨不歇,城下埋头冲锋,短短五十余步的距离,却留下了数不尽的性命。 乞儿明斯在后看得双目微眯,面色沉痛,倒下的这些可都是他赖以在西羌立足的根本。 待趟过死亡箭雨,西羌军在城下架起云梯,冲车也靠近城门。 周思勉丝毫不慌,喊道:“上滚油、金汁!火箭齐射冲车!掷油罐!” 军令一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军士以木棍将城头一个个铜锅捅翻,内里倾倒而出的正是滚油与金汁。 刚刚攀上云梯的西羌兵纷纷哀嚎着跌落下去,生死不知! 城门附近的军士则以火箭齐射冲车,又有力壮者将手中陶罐掷出,不多时冲车左近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其下躲藏的西羌兵浑身浴火地满地打滚,在痛苦哀嚎中渐渐没了声息。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段城墙下上演着,生与死的差别或许只在下一刻。 眼看还未冲上城头己方就已损失惨重,乞儿明斯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带着亲卫们便冲了上去。 他口衔长刀,一手持盾,亲自登上云梯,趁着滚油、金汁的空隙向着城头快速攀爬上去。 只是他还未攀爬到一半,云梯已被守城军士推倒,他不得不狼狈地凌空跳下。 好在还有他的亲卫们在下托住,否则只怕他也得非死即伤。 他高声怒喝着让兵卒重新架起云梯,他还要登城,但刚刚经历惊魂一刻的亲卫们如何肯应,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回了后方。 城头,王尔山端坐城楼,手上端着茶盏,目光投向城下,轻哼一声,喃喃道:“哼,没有箭矢压制也敢冲城,不知死活。” 城下,惨烈的攻城战仍在继续,不到一个时辰,乞儿明斯所部一万人已经折损过半。 他恨恨地瞪着城头,旋即喝令撤退,早已丧胆的兵卒如蒙大赦,连带来的云梯等物也顾不上了,撒腿便向后跑。 见此,周思勉喝令停止放箭,敌军已退,没必要再浪费箭矢。 这头一阵,西羌军攻得完全不得章法,纯粹就是来城下送军功的,周思勉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得意之色。 城下,乞儿明斯收拢败兵,一脸不虞地向后方撤去。 待到第二阵军前,蔑尔乌台打马上前喝问乞儿明斯为何撤军,岂料乞儿明斯怒喝一声,道:“我部已损失过半,你看不见吗!还攻什么攻!” 说罢,乞儿明斯不顾蔑尔乌台难看的脸色,径直领军向大营而去。 正当蔑尔乌台欲要发难之际,第三阵的阿鲁木金派来了使者,令他撤军还营。 闻言,他冲使者点了点头,又朝乞儿明斯啐了一口,这才下令回营。 一场攻城战便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今日唯一受伤的恐怕就只有乞儿明斯了吧。 湔水北岸,当云绫望见西羌军在没有箭矢掩护的情况下就冲向了乾州城,顿时便没了兴趣。 在她看来,这场攻城西羌军可谓全无章法,只消稍通守御之法的将领就能轻易打退攻势,着实是没什么看头。 李思道、王宪、庞万春却看得兴致勃勃,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大周的胜利就很有看头吧。 于是,云绫留他们三人在此继续观望,她自己则带着燕十七回了中军大帐。 与其看一场毫无营养的攻城战,不如多研究研究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西羌大营来得实在。 第32章 绕袭敌后 自那场虎头蛇尾的攻城战后,西羌方面安静了几日,随后阿鲁木怀真亲自带兵向乾州城发起了进攻。 不同于乞儿明斯不得章法的攻城,阿鲁木怀真这个崇尚汉家文化的大首领显然更精于攻城之道。 当然,在他营中的尚明信也提供了不少建议。 于是,乾州城下两军打得有来有回,大周方面也不再似第一场那般轻松了。 太阳西沉之际,王尔山和周思勉望着徐徐撤退的西羌军,心头皆是一沉。 这几日西羌军明显更有章法,以弓矢压制城头,云梯、冲车数量更足,后方更是出现了投石机,一应攻城器械还作了防火处理,愈发难以对付了。 好在乾州本就是一线要塞,守城物资充足,兵马又皆是精锐之士,这才屡屡打退西羌攻势。 待西羌军走远,王尔山与周思勉齐齐走下城头,边走还边说着近来的战事。 “赵泰昨日来报,说是在石口隘左近发现小股西羌军踪迹,已然被其全歼。”王尔山沉声说道。 “还好镇将有先见之明,若是让西羌军突袭得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周思勉先是一愣,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那股西羌军人数不过一千,本将如今担心的是西羌军在丹景山中寻到什么隐秘小道,不断袭扰石口隘一带,那时才是真的大事不妙了。”王尔山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说道。 闻言,周思勉眉头一皱,随即说道:“镇将,乾州附近地形历代皆有勘察,想来不会遗漏什么能通行兵马的小道才是。唯一一条就在石口隘外,以赵副将的沉稳,当是无虞。” 王尔山摇了摇头,道:“话不可说满,那尚家不就找到一条小道将违禁之物送往了西羌,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小道。” 说起尚家,周思勉便火气上涌,语带怒气地说道:“那尚家当真该死!若非那尚家投靠西羌,这些西羌蛮子如何会打造那许多攻城器械,害得我军将士无辜枉死!” 闻言,王尔山看了周思勉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早晚有他们报应的,不必为这等人动怒。” 待回了镇守府,王尔山与周思勉一齐研究起沙盘来。 “镇将既担心西羌军通过隐秘小道袭扰石石口隘,何不先令公孙都尉尽早在北岸袭扰西羌军呢?如此一来,南岸这边也能减轻些压力,教西羌蛮子不敢全力攻城。”周思勉指着湔水滩位置问道。 周思勉所言倒也不假,西羌军发起攻城已有旬月,北岸的云绫所部却一直没有动静,整日紧闭营门,任由西羌军在外挑衅。 早在数日前,阿穆钦陵便不再每日派军往白水原口了,甚至又分了一万兵马渡河弥补攻城的损失。 王尔山也不知云绫在打着什么主意,王宪已有数日未曾与他联系了。 不过,他当初给云绫的军令便是伺机而动,是以他也没有派人催促云绫出兵的打算。 他相信云绫会有自己的判断,而且乾州城如今仍是稳如泰山,并不是非要云绫出兵不可。 是以,他安抚了周思勉几句,又道:“公孙都尉所部皆是骑兵,用就要用在刀刃上,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想必她也在寻找着合适的战机。” 只怕他万万也没想到,此时云绫早已不在白水原营寨中了。 ----------------- 龙门山密林中,时值正午,云绫靠在树下喝水歇息,她的身旁围拢着庞万春和燕十六兄妹。 “小十六,你确定这条道没走错?这都七、八天了,还没看到头呐?”庞万春别好水袋,出声问道。 燕十六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错不了,这条道我亲自走过一趟的。” 闻言,庞万春也没再说什么,默默接过燕十七递来的干粮啃了起来。 云绫没有理会两人的对话,类似的对话每天都在上演,她此刻只默默恢复体力以备后续的行动。 当日,燕十六兴冲冲地回来,直言斥候营在龙门山中寻到一条可以直通宝瓶原的小道,唯一可虑的便是道路难行,战马肯定是过不去的。 待燕十六在舆图上为云绫指出小道所在后,云绫当即眼前一亮。 看行程,这条小道至多十日便可抵达宝瓶原左近,更重要的是燕十六说这条小道有个岔道是往南去的。 他孤身探过这条岔道,能直达湔水滩大营后方两三里处,只是那里都是绝壁,没有道路可以下山。 确认道路无误后,云绫当即决定就走这条小道绕过西羌大营。 至于战马无法通行,没有道路下山,这在她看来都不是事儿。 她麾下两千玉麟卫战兵虽不及驻扎各地的哨探身手矫健,却也是上马能战,下马亦能战的,带上钩索等工具,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 于是,她将李思道、王宪、庞万春等人聚在一处,细细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云绫亲率玉麟卫走小道翻过龙门山,自后方突袭西羌屯粮之所,纵火焚烧营垒; 李思道、王宪二人率部谨守营寨,若西羌军强行攻营,也可撤回白水城待命; 待湔水滩大营方向火起,二人即刻率所部三千精骑突击敌营,趁乱纵火。 为防走漏消息,云绫特意点了王宪一句,让他暂时不要与乾州城方面联系。 就这样,云绫带着两千玉麟卫备足了补给和工具,在燕十六的指引下,一头扎进了莽莽龙门山中。 待将士们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云绫看向燕十六,问道:“预计还需几日能出去?” 闻言,燕十六心中默算一番,抱拳回道:“若是顺利,今日傍晚前后便能出了密林,再有两三里便可看到西羌大营。” 云绫点了点头,当即站起身来,下令继续前进,燕十六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引路,两千人各自带好东西紧随其后。 待到月上中天,云绫一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一处山崖上,这里名唤狮头崖,崖下便是连接湔水滩与宝瓶原的道路。 此时山中万籁俱寂,崖下尚有一支千余人的兵马正举着火把运送粮草。 云绫看在眼里,又向崖下望去,心中估摸着山崖的高度,旋即放心下来。 狮子崖高约十丈,以玉麟卫的身手加上钩索等物辅助,足可安全下去。 待那运粮队走过,云绫回身说道:“我先下去探探,老庞、十六,你二人组织大伙有序下去,不可闹出大动静来。” 二人抱拳领命,云绫当即运起身法,纵身一跃,身形好似一缕清风,轻飘飘地向崖下而去。 飞至半空,她提起一口真气,身形猛地冲向崖壁,旋即脚尖在凸起的山石上轻轻一点,既卸了下坠的力道,又再次借力向崖下飘去。 眨眼间,她已稳稳落地,身形犹在前冲,只得双脚紧踏地面止住势头,在地上留下一道醒目的滑痕。 待站稳身形,她先是侧耳去听,待确定附近无人后,方才抬头看向崖顶,招手示意众人下来。 早已准备妥当的庞万春、燕十六二人当即指挥着将士们固定好钩索,有序向下滑落。 云绫紧张地盯着每一个的行动,一旦有人失手,她好随时出手救援。 好在,一切都进行得有惊无险,约莫一炷香后,所有人都安全落地。 只见玉麟卫们手握绳索,只那么一抖,长长的钩索便自动脱落,被他们迅速收拾妥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云绫领着众人在道旁草丛中藏身,随即命燕十六带领斥候营在前探路,两千人直往西羌军后营而去。 此处离着西羌军营垒不过一里多地,或许是没想到会有人自后方突袭,是以沿途并无多少哨探,仅有的一些也都被燕十六和斥候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 抵近后营,云绫举目望去,只见到稀稀拉拉几个巡逻之人,哨楼上的哨卒甚至还在呼呼大睡。 最吸引她的还是营中一眼可见的粮堆,先前那支千余人的运粮队正在奋力卸着粮食。 见守备如此稀松,云绫也不再犹豫,将手向后一挥,玉麟卫便如出笼的猛虎,直扑营垒而去。 领头的正是庞万春与燕十六,一人手提朴刀大步流星,一人双手持刃身轻如燕,身后各自有着数百玉麟卫跟随,个个目露凶光。 云绫也领着亲卫队及剩余的玉麟卫冲出草丛,身边跟着燕十七双手持刃贴身护卫。 他们此番乃是奇袭敌后,并不打算与西羌军大动干戈,出击之时也都注意着隐藏身形。 好在屯粮之所严防走水,营中并未点燃多少火源,他们顺利地摸到了营门。 燕十六当先攀上哨楼,轻松解决了仍在呼呼大睡的哨卒,随即打开寨门放众人入内。 正在卸粮的运粮队发现有异,却也为时晚矣。 玉麟卫上前一通手弩齐射,这千把人便被收拾了个干净,侥幸存活之人也不过是倒地后痛嚎两声,很快便被庞万春等人补刀送上黄泉路。 在帐篷中熟睡的西羌兵听到动静骂骂咧咧地出来,尚未睁开双眼便被精于暗杀的燕十六兄妹带人摸了脖子。 云绫一众杀入营中,竟连像样的抵抗也没遇上过。 看了眼堆积如山的一垛垛粮堆,早有玉麟卫取来火把,随着云绫一声令下,大火瞬间吞噬了此处堆积的粮草。 她仍不满意,催动真气,将双掌缓缓推出,一股无形无相的掌风骤然吹起。 有道是“风仗火势,火仗风威;祝融施猛,顷刻为灰!” 望着眼前熊熊大火,云绫嘴角一扬,高声道:“走,下一处!” 玉麟卫齐齐应喝,随着云绫杀穿营寨,向着湔水滩大营方向奔袭而去! 第33章 火烧连营 白水原口营寨。 在云绫率军出发后,李思道和王宪便轮流值夜,密切留意着湔水滩方向的动静。 今夜正是李思道值夜,他站在了望楼上张望着湔水滩方向,心中暗暗盘算着云绫的行程。 若是才行顺利,云绫发起突袭应当就在这两日了,是以他一点不敢放松,也让麾下兵马随时准备着。 突然,一抹赤色染红夜空,李思道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当即大喜,翻身跳下了望楼对身边的亲随说道:“速去通知王副尉,大事成矣!” 亲随领命快步跑开,李思道则亲自整顿兵马,其中也包括正在休息的王宪部。 待王宪身着甲胄匆忙跑来时,李思道已将三千精骑集结完毕。 二人会合一处,并未多言,彼此点头示意过后,当即大开寨门各自率军杀奔湔水原而去。 乾州城。 西羌军连日攻城令守军疲惫不堪,正因如此,王尔山今夜亲自守夜,此时就在城门楼上坐镇。 “报~!镇将,湔水北岸忽然火光冲天,尚不知是何情形!” 一名亲兵疾步而来,单膝跪地禀报道。 本在闭目养神的王尔山猛然睁开双眼,旋即起身快步走出城门楼,抬眼向北方望去。 只见北岸的夜空赤焰滔天,便是湔水也被染成一片火红。 “好个丫头,终于动手了!”王尔山一拍城墙,脸色潮红一片,随即又道:“速去请周副将前来,另外让预备队那些小崽子都准备起来,今晚本将要干票大的!” 亲兵得令唱喏一声,匆匆下了城墙。 王尔山回头又望向势头愈发凶猛的烈焰,这一看却是分辨出了起火的位置,正是湔水滩大营后方。 顿时,一股惊喜涌上心头。 他原本只当是云绫夜袭西羌军大营得手,但以其兵力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造成西羌军炸营,一旦西羌将领反应过来撤回后营,还是可以很快平息下来的。 但起火方位却在后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云绫设法绕过了大营,奇袭了西羌军的屯粮之所! 如此一来,西羌这十万大军顷刻便要土崩瓦解! 念及此,王尔山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一掌拍在女墙上,当即转身下了城墙。 他要亲自去整备兵马,今夜他不单要给西羌军来个大的,更要一棍子打死西羌军,让西羌之地十年之内不敢犯境! 乾州西羌大营。 阿里木怀真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他起身看向匆匆而来的侄子阿里木金,一双虎目透着不悦,静静等着对方的解释。 阿里木金却顾不得叔父的脸色,一脸惊惶地说道:“叔父,出大事矣!湔水北岸火光冲天,火势乃是从屯粮营方位升起的!此刻大营之中已有乱象!” 闻言,阿里木怀真身躯一震,瞪圆了双眼,小跑着出了帅帐,举目向北岸望去。 这一望,却教他面色煞白,踉跄着倒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阿里木金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一脸如丧考妣地扶住阿里木怀真。 数息之后,阿里木怀真回过神来,无视了大营的乱象,转头喝道:“此地不可留矣!你速去集结本部兵马,我们即刻渡河!另外,让蔑尔乌台速去控制舟船,无我手令,其他人若敢擅自抢夺,杀无赦!” “是,叔父!”阿鲁木金慌忙应了一声,随即一路小跑着离去,背影显得颇为仓惶。 待他走后,阿里木怀真望着湔水北岸一阵失神,口中喃喃道:“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 湔水北岸,西羌大营外。 西羌大军或许是真的没料到会有人能逃过大营突袭后方,是以守备极为稀松。 云绫率军一路奔袭,连破十数营寨,自始至终未曾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 他们一路不停,每破一处营寨便要纵火焚之,将整个湔水滩夜空照的如同白昼,赤红一片! 及至西羌大营外,西羌军终于作出了反应,集结起一支三、四千人的兵马欲要赶去救火,正撞上一路奔袭而来的云绫所部。 念及东西夹击之策,云绫并未率军回避,反而下令就地结阵迎敌。 玉麟卫训练有素,随着命令下达,他们迅速分作前后队,刀盾在前掩护,手弩在后射击,打得毫无准备的西羌军顿显溃散之势。 关键之时,阿穆钦陵亲自披甲赶到,大声疾呼勉强稳住了军心,而后亲自率军向玉麟卫阵势发起了冲锋。 待西羌军接近阵前,云绫轻哼一声,清喝道:“准备接敌!” 玉麟卫迅速收起手弩,有序分作三队,成品字型排开阵势,云绫手持凤鸣携燕十七一道坐镇中军,庞万春、燕十六分居两翼。 一声轰鸣,两军相接,顿时兵刃交击声、临终哀嚎声此起彼伏,现场陷入白刃战中。 云绫亲身在前厮杀,周身真气萦绕,凤鸣剑发出阵阵剑吟,一道道无形剑气袭向任何一个敢于靠近之人。 燕十七护卫在侧,双手各持短刃,出招迅疾如风,收割着任何敢于攻向云绫的敌军。 庞万春一杆朴刀在手,一身气血激荡,刀势大开大合,身先士卒勇不可当。 燕十六身法灵动,掌中双刀轮转,无情挥砍着面前之敌,不多时已化作一个血人。 两军绞杀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杀得难分难解。 阿穆钦陵此时也看清了云绫,登时想起自己被俘的阿爹,当即大喝一声,催马挺枪冲向云绫所在,欲要以此女换回自己阿爹。 云绫耳根一动,在一片喊杀声中清晰地分辨出一道马蹄声正在迅速接近。 她转头一看,正见阿穆钦陵挺枪纵马杀奔过来。 “来得好!” 她清喝一声,一剑了结面前之敌,旋即手腕一翻,凤鸣剑接住掉落的长刀,旋转一周后挥手甩向阿穆钦陵。 这一击灌注着精纯的真气,长刀划破空气,带着无匹的威势直袭阿穆钦陵面门。 阿穆钦陵瞳仁一缩,勉力抬枪荡开长刀,却被其上的力道震得身躯一震,胯下战马也被这股力道震得陡然止步。 一时不察,阿穆钦陵被战马甩飞出来,直直落在云绫面前。 不待他起身,早已准备就绪的燕十七上前便是两指封住他的穴道,再伸手抓住他向后一甩,自有玉麟卫将其绑缚生擒。 眼见诸将被擒,阿穆钦陵的亲兵怪叫着向云绫这里杀来,浑然不顾已呈溃散之势的西羌军。 云绫冷哼一声,真气力场一起,接近的亲兵顿时被震飞出去,没入乱军之中没了动静。 此时,两翼的庞万春和燕十六已经杀透敌阵,向着中央合围过来,大有全歼这支西羌军的架势。 西羌军再也支撑不住,向着身后的大营溃退而去。 这场遭遇战令玉麟卫也出现了不少伤亡,云绫正在考虑是否要暂缓攻势,先救治伤员,却见大营方向火光骤起,喊杀声大振。 料想当时李思道和王宪两部精骑杀到,云绫再顾不得多想,当即令燕十六率斥候营兄弟留下救治伤员,她则率领剩余兵马一头撞进西羌大营中去。 那边厢,李思道与王宪各领一千五百精骑兵分两路,人人皆随身携带引火之物,自东北、东南两个方向杀入西羌大营之中。 事情比他们预想的顺利得多,大营中似乎无人坐镇,精骑一到,西羌兵便各自溃散,连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李、王二人顾不上多想,一边率兵突进,一边先下令纵火。 不多时,整个西羌大营都火光冲天,无数帐篷皆在烈焰中化作灰烬。 直到中军帐前,二人会合一处,眼见前方一伙千余人的西羌兵似乎正在抵挡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率兵自后突击过去,片刻功夫便将这伙西羌兵尽数剿灭,也见到了一身血污的云绫等人。 “都尉!” 李思道、王宪齐齐下马,抱拳见礼。 云绫摆了摆手,说道:“方才一番遭遇战,有不少兄弟受了伤在后方休整,你们速速前去接上他们,我们一道回营!” 二人得令,当即翻身上马,率领三千精骑向着云绫所指方位赶去。 不多时,二人带兵回返,不少精骑马上都驮着伤兵,也有战死之人的尸身。 云绫眼中闪过一抹沉痛,随即又将之压在心底,翻身骑上燕十七搜罗来的西羌战马,下令撤军。 今夜这一番夜袭可谓战果丰硕,不单焚毁西羌军粮草,更是直接踏破湔水滩大营,虽不知斩杀了多少敌军,但北岸溃散之势已成,想必南岸此刻正是惊慌失措之时。 若是身在乾州城的王尔山能及时抓住战机,未必不能一战而竞全功。 可惜,玉麟卫连日在深山密林中行军,今夜又不及休整便展开了夜袭,最后又是一场遭遇战,可谓疲敝已极。 而湔水滩土质松软,终究不适合骑兵冲锋,三千精骑突袭尚可,若是遇上渡河而来又急于逃生的西羌军,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是以,云绫此刻也不得不下令撤军回营了。 念及此,她又看向被五花大绑的阿穆钦陵,嘴角不由一扬。 说来今夜能轻易踏破西羌大营还得多谢此人了,若非他鲁莽突进,云绫也没机会生擒了他,西羌大营也就不会群龙无首。 看到他,云绫心情大好,那一点点遗憾也被彻底抛诸脑后,一马当先率军向白水原口而去。 正如云绫所料,他们撤军后不久,一支万余人的西羌大军就赶到了湔水滩大营外,领头之人正是阿鲁木怀真。 阿里木怀真此刻看来颇为狼狈,一身血污,头发散乱,麾下兵马也呈萎靡之状,显是方经一场大败。 看了一眼仍在燃烧的大营,阿里木怀真恨恨地向白水原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率军向西退走。 他们走后不久,又一支数千人的西羌兵马路过此地,看也没看营地一眼,径直向西而去,领军之人正是阿鲁木金和蔑尔乌台。 尚明信也瘸着一条腿艰难地混在西羌兵中,一脸的颓丧。 临走之际,他还心有余悸地望了湔水南岸一眼,那里此刻喊杀声依旧震天,火光也不比北岸这里小多少。 第34章 空空道人 “哈哈哈~老子好久没杀得这般爽快啦!” 天明,王尔山收兵回城,遇上守备城门的周思勉,一个翻身下马,大笑出声。 周思勉忙上前一步抱拳见礼,随即恭贺道:“贺喜镇将,一战破敌,必可威震敌国矣!” 闻言,王尔山摆了摆手,笑道:“非也!此番得此大胜,全赖诸军用命,公孙都尉用谋也!” 说罢,王尔山当先走入乾州城,身后万余大军押着俘虏与战利品一并入城。 夜里一战,王尔山趁着北岸大火引得西羌大营混乱之机,果断率军出城。 许是预料到了结局,彼时西羌军各部争先抢占南岸临时渡口,乱做一团,甚至自相残杀。 王尔山见此,岂能放过,当即挥军掩杀过去。 西羌军眼见前有湔水,后有追兵,倒也激起了一番血性,一些部将率兵返身应战,与大周军厮杀起来。 然而,当阿鲁木怀真抛弃诸部,率本部兵马抢先渡河后,西羌军终于迎来了总崩。 随后,战场一度成为一面倒的屠杀,西羌军或死或降,蹈湔水而死者不知凡几。 待王尔山收拾完战场,得报此战斩首万余,俘敌过三万,另有自相践踏、蹈湔水而死者无数,可谓大获全胜。 回镇守府的路上,王尔山问起可有北岸的消息送到,周思勉摇了摇头。 见此,王尔山不由眉头微皱。 他能够想到云绫没有多余的力量阻拦西羌败军,却想不明白为何一夜过去仍无战报送到。 难道云绫率部夜袭之时出了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种可能,王尔山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却未曾想到,云绫自回营中将一应军务交由李思道处置后,倒头便睡。 着实是连日翻山越岭,又是一场夜袭,饶是修为如她也是累的够呛。 李思道忙于料理伤员、收敛遗体、布置防范、统计战果,一时间也没想起向乾州城汇报战况,这才耽搁了下来。 好在,王尔山准备亲自赶往湔水北岸一探究竟之时,王宪的亲兵到了,将战况一说,才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太累睡过去了,不是负伤或者别的意外便好。 王尔山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他便开始忙碌起来,战后之事并不比战前少,甚至更为复杂。 汇总战报、梳理功勋、料理伤员、统计战死名单等等诸多事务都在等着他决断,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却也是极费心力的。 而最重要还是派出探马,探明西羌军动向,是就此撤了,还是驻军哪里以图来日? 不过,王尔山认为西羌军应是撤了,夜里一战西羌军可谓元气大伤,算上北岸,逃脱者至多三四万,粮草也损失惨重,实在没理由不撤。 是以,王尔山派出探马后便全身心投入到战功工作中,一面也在等着云绫的战报送来。 午后,饱睡一觉的云绫自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糯糯地唤道:“十七,十七?” 先一步醒来的燕十七闻声而至,帮着云绫更衣梳洗,一套动作下来很是熟练了。 “十七,现在外头如何哩?”云绫看着铜镜中为她梳头的燕十七,轻声问道。 “姑娘,先前李副尉来说昨夜南岸西羌大营大乱,王镇将趁势出兵,如今西羌败军向西退去了。”燕十七一边细心梳着青丝,一边回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还好我们跑得早哩,若是撞上那些西羌败军,就我们这点人,只怕还不好办哩。” “姑娘说得极是。”燕十七微笑着肯定道。 待梳洗完毕,云绫再次身披战甲,唤来了李思道、王宪、庞万春等人。 此番大胜,西羌军定然是要撤军的,乾州的战事可以说已经基本结束了,不过眼下却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 是以,云绫神情严肃地吩咐燕十六将斥候营都撒出去,尽早摸清西羌败军的动向。 随即,又令李思道、王宪两部轮番出营警戒,庞万春则接手剩余的战后军务,算是对他的锻炼了。 众人领命而去,云绫这才坐在案几前开始书写昨夜的战报,燕十七则在一旁为她研墨。 云绫瞥了一眼燕十七,愈发觉得这姑娘合心意了。 一封战报一蹴而就,云绫吹了吹墨迹,将之装入特制牛皮信封内,交给了燕十七,吩咐她将战报送往乾州城。 燕十七走后,云绫顿时闲了下来。 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若非如今麾下有了五千兵马需要仰仗她,她是如何也不可能整日在营寨中呆着的。 眼下战事已毕,正巧左右无事,她就想着不若登上龙门山一望湔水之景? 念及此,她再坐不住了,带上凤鸣剑便出了大帐,随口打发了欲要同往的亲卫们,独自一人离营向着龙门山而去。 半个时辰后,云绫登上了一座高峰,举目远眺。 此处名为龙头岭,乃是白水原左近的最高峰,于此可以俯瞰整个白水原,自然也能望见不远处的两水相会之景。 云绫深吸一口气,凤眸微微眯起,面上尽是享受之色。 自来乾州,她还从未如此刻这般轻松过,若是可以,她以后都不想再经历战事了,委实是肩上的担子太重。 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她不想有朝一日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而枉送麾下将士的性命。 望着远处滔滔的江水,她一时有些失神。 【警报!警报!后方三百步危险袭来!】 玲珑突然的示警令云绫浑身一个激灵,登时醒过神来,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密林之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速度极快地向这边飞掠而来,一身真气波动雄浑有力,丝毫没有隐藏修为之意。 半步宗师! 云绫瞳孔一缩,不由握紧凤鸣剑,心中暗暗戒备起来。 三息后,那人影落在云绫身前二十步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云绫。 云绫同样在打量来人,来人是一老道,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一身藏青道袍,此刻迎风而立,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不知道长何来?”云绫当先抱拳行礼,悄声问道。 “老道为你而来。”老道轻笑一声,不急不缓地回道。 “不知道长寻晚辈所为何事哩?”云绫再问。 “欲借你一物。”老道捋着白须,笑道。 闻言,云绫心头暗暗警戒,笑道:“何物?若是晚辈有的,借与道长也无不可哩。” 老道突然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老道既来寻你,自是你有的。今日,老道欲借你的性命回去交差,你可愿?” “哼!”云绫轻哼一声,脸色一沉,道:“这可就难办哩,性命岂可随意相借?若是道长借了不还,晚辈也不知何处去寻道长讨要哩!” 闻言,老道微微一愣,旋即再次大笑出声,道:“哈哈哈~好个有趣的小丫头,若非有人买了你的性命,老道说不得还得与你好好喝上几杯呐!” 云绫秀眉微蹙,悄然将凤鸣剑抽出一截,俏声道:“看来晚辈人缘似乎不太好哩?不知是何人想买晚辈的性命,道长可能为晚辈解惑?” “浣花派,尚从义。”老道答得极为干脆,丝毫没有隐瞒之意。 云绫也未料到老道这般,不由微微一愣,正欲说点什么,却闻老道开口道:“小丫头,记好了,杀你的乃是血杀楼空空道人是也!” 云绫暗道不好,当即脚下一点,身形向一侧躲避。 就在这个当口,一道寒芒自她腰间滑过,若非她躲闪得快,此刻只怕已然见红。 她转头向空空道人看去,却哪里还有空空道人的影子。 【上面!】 玲珑一声提醒,云绫看也不看,凤鸣剑顷刻出鞘,一道无形剑气直往头顶激发而去。 “好剑气!” 头顶传来空空道人的声音,不待云绫看去,身后却是破空声大作。 她不及多想,脚下一个错步,反身就是一剑,正中袭来的短刃。 云绫看着眼熟,却也顾不得多想,因为兵刃交击的瞬间一股精纯的真气便沿着剑身闯了过来,她只得运足真气前去抵挡。 “轰隆”一声,真气冲撞引动一阵爆鸣,云绫被震得飞身退开十数步距离,反观空空道人却是负手立在原地,正笑眯眯地看着云绫。 “这人好厉害的真气,竟还带着一股灼热之气!”云绫心中惊叹一声,一双凤眸死死盯着空空道人不放。 【这人修为只怕离着宗师也不远了,你未必是他对手。】 “看他身法来去无踪,跑可未必跑得过他哩,还不如拼上一拼!” 云绫心中暗下决心,当即调动起周身真气,真气力场激发而出,登时衣袂无风自动,似有飘飘欲仙之感。 “咦?”空空道人看得惊奇,捻须道:“原是《明玉剑典》传人,难怪浣花派那小子要请动我天字组出动呢。”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将凤鸣剑一指,决定先下手为强。 只见她脚下一动,身形陡然间由实化虚,烟尘乍起,眨眼间杀到空空道人身前。 不待空空道人反应,灌注真气的凤鸣剑已带着凌冽的剑吟攻向其面门。 空空道人本能地撤步后退,却为真气力场所阻,慢了一步,只得以手中短刃格挡,同时偏头去躲。 “叮”的一声,凤鸣剑与短刃磕个正着,真气爆鸣再次炸响。 云绫吃受不住,身形不由一偏,露出腰间破绽。 她见机得快,迅速抬脚顺势踢向空空道人腰腹,后者嘴角带笑,只将手掌向下一按,轻松拦下这一击。 云绫借力反身一剑横扫,也为空空道人低头躲过。 如此这般,二人转瞬间交手十余合,空空道人只守不攻,倒是令云绫心生疑惑,只觉这老道一点不似杀手做派。 有古怪! 念及此,云绫陡然抽身退开,空空道人也不追赶,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云绫。 “你既是来杀我的,缘何只守不攻?”云绫不解地问道。 “还你人情罢了。” “什么人情?”云绫愈发不解。 “你猜!”空空道人笑眯眯地回道。 闻言,云绫嘴角一抽,顿时语塞。 正当此时,空空道人神情一变,登时身形一动,眨眼间出现在云绫眼前。 云绫一惊,正欲还击,却被空空道人一指点中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空空道人轻笑一声,不顾云绫惊恐的眼神,扛起她来便走,三两步就消失在密林当中。 第35章 风雨欲来 听着耳旁呼啸的风声,云绫心中一片懊恼。 方才竟因为对手的言语而分了神,以致于如今被制住穴道动弹不得。 不过这空空道人既没有立刻杀她,想来暂时她还是安全的,尚有时间谋划脱身之计。 “玲珑,快帮忙,我们一起冲开穴道好脱身哩!”云绫心中喊道。 【以这人的修为,你被他扛在肩上,一运真气就会被他察觉到。】 “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他既掳你走,自然是要寻个地方放下你的,到时候我再帮你冲开穴道跑路!】 闻言,云绫也只得暂时歇了心思,转动着眼珠打量周围环境,默默记下走过的地方。 约莫半个时辰后,空空道人将她带到一处山间瀑布旁,又随手将她放在水潭边,转身寻来几片大叶子舀了潭水喝。 “老道士,也给我来几口,口渴哩!”云绫抿了抿唇瓣,俏声道。 空空道人看了她一眼,舀来些潭水喂到她嘴边,笑道:“且凑活着喝吧,老道我可不敢解了你的穴道,抓起来费劲得很。” 说罢,他便自顾自在地将叶片倾斜,清水顺势流入云绫口中。 而后,云绫见空空道人兀自坐到大石上,既不理她,也不继续赶路,反而闭目养神起来,不由心中起疑。 “老道士,你带我来此作甚?你不是来杀我的?”云绫出声问道。 “安心等着便是。”空空道人回了一句,便再不搭理云绫。 见此,云绫暗道好机会,当即在玲珑的辅助下开始调运真气冲击被封堵的穴道。 空空道人不曾想云绫身边有着玲珑这样的存在,冲穴之时丝毫不露真气波动,兀自放心地闭目养神去了。 不多时,一声微不可察的哔剥声响起,云绫身子一抖,已然重新恢复行动能力。 她并未轻举妄动,心中问道:“玲珑,凤鸣剑方才你可收着了?” 【放心,早收进量子空间了,你想用随时都可以。】 “不急,先看看这老道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再说,看样子他像是在等人哩。” 【那我把能量调到探测上,方便你提早发现异常。】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旋即佯作仍为穴道所困,留心着空空道人的一举一动。 一个时辰后,玲珑示意云绫有人来了,她瞬间提起了心中的防备,准备一有不对便脱身而去。 正在此时,空空道人也睁开了双眼,向云绫身后看去。 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两道人影也出现在云绫身后,她只一听便分辨出来者是谁。 “十六和十七,他们怎么来了?坏了,定是我一直未回去,他们寻我来哩,这下可怎么脱身哩!” 【别急,看看再说,左近就你们四个人,三个打一个,你还是偷袭的,有胜算。】 闻言,云绫稍稍放下心来,却不想接下的一幕差点让她伪装不下去。 “不肖弟子拜见师父!” 只见燕十六和燕十七快步走到空空道人身前,齐齐单膝跪地,恭敬见礼。 空空道人扫了二人一眼,轻哼一声,沉声道:“哼,还真是有了主子就忘了师父了,这便护上了?” 原来,燕十六兄妹上前这几步却是隐隐将动弹不得的云绫拦在了身后,若然动手,自是他们兄妹首当其冲。 小心思被看破,燕十六默默垂头不语,燕十七却一瞬不瞬地看着空空道人,眼神很是坚定。 见此,空空道人沉默半晌,轻叹一声,道:“起来吧,老道若想杀她,又岂会等到此时!” 闻言,燕十六兄妹相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们收到飞镖留信得知师父抓走了云绫后,心中有多焦急,顾不得手头上的事务,急匆匆便循着师门印记一路找来了此地。 看到此处,云绫也算反应过来了,原来空空道人所说的还人情就是指燕十六兄妹,也难怪觉着空空道人的兵器眼熟了。 当日燕十六兄妹失手被擒,云绫不但没杀他们,还把他们带在身边,的确算是对兄妹二人有恩了。 不过云绫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对方毕竟是血杀楼的人,而且似乎还接了杀她的任务。 未曾想,待燕十六兄妹起身后,空空道人直接看向云绫,说道:“小丫头,你也别装了,老道早发现你冲开穴道了,过来说话吧。” 闻言,燕十六兄妹齐齐看来,云绫也是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唯恐对方是在诈自己。 见此,空空道人轻哼一声,道:“老道我别的本事或许平常,唯有一双耳朵自问宗师之下还没人能够瞒过老道。你虽未露真气波动,但冲开穴道那一下,老道可是听得真真的。” 云绫见空空道人神情玩味,心知遮掩不过去,当即面露一抹讪笑,起身拂去衣摆的灰尘,笑道:“道长好耳力哩!” “姑娘,您没事?”燕十七快步赶到云绫身侧站定,燕十六也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云绫摆摆手示意无事,随即上前几步,笑盈盈地看着高坐大石上的空空道人。 空空道人看着自己的徒弟对着外人嘘寒问暖,心中忒不是滋味,不由撇了撇嘴,面露不豫。 云绫却是佯装不见,俏声道:“道长既是燕家兄妹的师父,想必今日不是特意来为难晚辈哩,不知道长将晚辈带来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闻言,空空道人故作阴狠,沉声道:“小丫头,你可知血杀楼的规矩?老道虽教了他们,却也不会念什么旧情,不过是想将他们兄妹引来顺手清理门户罢了。” 孰料,这话未曾吓住云绫,也未吓住燕十七,反倒是燕十六身子一抖,不自觉向云绫靠近了两步。 云绫看向燕十六,微微一笑,安抚道:“你师父吓唬你哩,你看十七就没上当。” 闻言,燕十六看向妹妹,果然见她面不改色,不禁有些羞赧。 空空道人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嘟囔道:“没出息的东西,老道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傻徒弟。” “道长,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否则晚辈三人回去晚了,只怕军中该派人出来寻哩。”云绫笑道。 闻得云绫略带威胁之语,空空道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起正事来。 一炷香后,云绫带着燕十六兄妹一齐离开了此地,向着白水原而去,空空道人也早已不知所踪。 一路上云绫的脸色都极为沉重,因为空空道人所言之事着实令她感到头疼。 按空空道人所言,她已经被血杀楼盯上,尚从义在血杀楼下了红注,买她的项上人头。 鉴于她的修为和如今的军职,血杀楼决定派出神秘的天字组来执行这项任务。 而空空道人正是天字组成员,代号“肆”,不过他并不是接手这个任务的人,具体由谁来执行便是空空道人也不得而知。 燕十六兄妹被云绫所擒后,空空道人就盯上了云绫,原本是想出手救人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兄妹俩跟着云绫远比留在血杀楼做个底层杀手要强,也就没有强行动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隐在暗处细心观察,云绫对燕十六兄妹的态度令他很是满意。 是以,当他获悉天字组将出手刺杀云绫之时,便安排了这一出,一来是向云绫示警,二来也算是给云绫展示天字组的实力。 天字组以实力排序,即便如空空道人这等只差一个契机便可踏足宗师之境的人也只排名第四,足见天字组的实力如何。 按说空空道人这等实力强横的半步宗师,江湖上不可能没有丝毫传言才是,然而云绫此前却从未听闻过空空道人的名号。 云绫这般问来,空空道人的回答却令她心头一紧。 按其所言,他加入血杀楼前修为其实已经停滞在后天境上品十数年,原本以为此生都没有希望更进一步了。 但是,血杀楼为他提供了一种丹药,短短两三年他不单突破桎梏,更是有希望在有生之年一窥宗师之境。 那丹药名唤天蕴丹,阴阳二使每两月便会发下一粒,服之可令修为遽增,抵得上十年的苦修。 然而,空空道人本身便通丹道,深知如此灵丹妙药该是夺天地之造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供给他人使用,除非这天蕴丹有着不易察觉的副作用。 空空道人留了个心眼,每年都会昧下一粒自行研究,前不久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天蕴丹表面上的确能令人修为大进,但炼丹之人却在内里藏了一味与修为无关的药力,一旦服下,这种药力就会在身体中堆积。 平时不会碍事,不过一旦遇上天香紫檀的香味,立时便会化作一种毒素,不会致命,但会教人对佩戴天香紫檀之人唯命是从。 空空道人记得,阴阳二使就佩戴着天香紫檀制成的手串,这就是血杀楼控制天字组一众高手的手段。 面对这些情报,云绫笑盈盈地记下,心中却也有另一番思量。 在她看来,空空道人未必对燕十六兄妹有多重视,否则也不会将他们带回血杀楼后任由他们在底层厮混。 或许只是寻个由头博取她的信任罢了,此番行事未必不是存了借她之手覆灭血杀楼的心思。 对此,她并不反感,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血杀楼已经盯上她,那么她迟早也会与天字组一战,能够提前有所准备不是坏事。 如今她该做的,便是尽快联系自家师父,赶在天字组动手之前布下天罗地网,说不得就能探出血杀楼更多的内幕来。 思及此,云绫不由加快了脚步,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流光。 燕十六兄妹相视一眼,还道云绫是担心血杀楼的刺杀才会如此急迫地赶路,是以齐齐咬牙努力跟上云绫的步伐,殊不知云绫盘算的却是如何来个瓮中捉鳖。 第36章 各方筹谋 “如何,那丫头可信了?” 成都城南一处小院中,头戴黑铁面具的男子以极为温润的声音问道。 在他下手,空空道人弯腰拱手,神色肃穆,回道:“主上,依属下看那公孙云绫并未全然相信属下所言。” “无妨,只要能引得公孙家对付血杀楼即可。这几年,玄天宫有些太放肆了。”男子拍了拍座椅的扶手,轻笑道。 闻言,空空道人应了一声,旋即束手而立,静候吩咐。 半晌,铁面男子看了空空道人一眼,问道:“依你之见,那丫头会如何应对血杀楼?” “回主上,属下观其用兵极有耐性,想来是会设好陷阱,来个瓮中捉鳖吧。”空空道人拱手回道。 “嗯,玉瑶倒是有了个好徒弟,聪慧得紧啊。”铁面男子轻轻感慨一声,便不再言语。 就在此时,院门外走来一女子,一袭白裙,丰姿绰约,媚态天成,每走一步似乎都是踩在旁人的心坎上,令人不由心生悸动。 这女子正是阴姹派掌门白霜儿。 “呦,奴家似乎听到了一个不讨喜的名字哩,傅郎可是又在背着我念叨那贱人哩?”白霜儿人还未到,话已出口,声音娇媚,令人不禁心潮澎湃。 空空道人垂眸凝神,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看。 铁面男子眸中阴鸷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清明,抬眼看向走来的白霜儿,笑道:“你又在吃飞醋了,不过是感慨一句她的徒弟罢了。” 说话间,白霜儿已走到铁面男子跟前,只见她脚下一转,毫不避讳地坐到了铁面男子怀中,娇笑道:“奴家不是在乎你嘛,你可莫要动气哩~” 闻言,铁面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宠溺,挥手打发了空空道人,与怀中的人儿腻歪起来。 片刻后,白霜儿脸颊微红,将头靠在铁面男子肩头,娇媚一笑,道:“方才你说那贱人的徒弟,她徒弟如何哩?可比得了奴家的徒弟?” 闻言,铁面男子点了点白霜儿的鼻尖,笑道:“你怎的什么都想跟她比上一比,在我心里她哪里比得上你分毫!” 白霜儿对此很是受用,不由在铁面男子薄唇上轻啄一口,美眸迎上对方的眼神,媚态尽显。 见此,铁面男子哈哈一笑,径直抱起白霜儿转身回了房中,不多时房中便响起了男欢女爱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白霜儿娇媚清吟一声,扑倒在铁面男子怀中,纤纤玉指在后者胸前划着圆圈,面上一片潮红。 待气息稍稳,她语带娇媚地说道:“傅郎,奴家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哩。” 铁面男子吐出一口浊气,轻笑道:“她那个徒弟确实了得,小小年纪已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最近又率军在乾州立下大功,未来可期啊。” 闻言,白霜儿脸色一沉,白嫩的身躯在铁面男子怀中扭动一番,娇声道:“怎的,就她的徒弟好,我的徒弟便是不如呗?” 铁面男子轻笑出声,将白霜儿紧紧揽在怀中,说道:“你的徒弟自也不差,同样是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年轻有为!” 相比于前言,说起白霜儿的徒弟来铁面男子的语气明显有了些许敷衍之意。 白霜儿自是听了出来,却也没再不依不饶地追问,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性子,知道他不喜纠缠。 不过,她也没打算放过此事,心中暗道:哼,公孙玉瑶,那就来看看我们究竟谁更会教徒弟! 入夜,在服侍铁面男子睡下之后,白霜儿悄悄起身离了房中,径直向着院外走去。 她却不知,她刚刚离去,原本熟睡的铁面男子便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抹得计,笑了笑又才翻身睡去。 ----------------- 成都郊外树林,左湘儿白日里接到师父传讯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此时白霜儿未到,她不由靠在树上,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愣愣出神。 昨日,她接到手下人回报,说是公孙云绫在乾州军前立了大功。 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云绫,她的师父是自家师父的宿敌,她也天然的将云绫当作对比。 云绫在澄心书斋念了三年书,她也在阴姹派潜修了三年。 未曾想,这次一出关就接到对方军前立功的消息,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紧迫感来。 这种紧迫感她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按说她并没有什么名扬天下的野心,只想好好修习武道,争取有朝一日能够迈入宗师之境,全了自家师父的念想。 然而,她越想无视这股紧迫感,就越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她想不明白,是以才会在此愣愣出神,连白霜儿的到来也未察觉到。 “哼!你就这点警惕心?为师往日的教导你都学去哪里了?”白霜儿不满地轻哼出声。 左湘儿心中一紧,本能地一掌轰出,待看清来人,不由瞳孔一缩,想要收力,仓促间却又哪有那般容易。 白霜儿轻哼一声,将云袖一扬,一道真气透体而出,眨眼间形成一道真气屏障,将轰来的掌力尽数化解。 左湘儿放心下来,旋即惊慌地跪倒在地,道:“师父恕罪,弟子一时不察,险些犯下大错!” 闻言,白霜儿神色莫名,伸手扶起左湘儿,又拂去她裙摆沾染的灰土,并未立时说话。 左湘儿神色有些慌张,这三年她基本都在阴姹派闭关修炼,说来也是许久未曾见过师父了,心中没来由有些陌生感,对于师父突然的亲近举动有些手足无措。 白霜儿却是不理,拂去灰土后,又上下打量了这个徒弟几眼,旋即笑道:“不错,修为精进了不少,比之为师也不差多少了!” 闻言,左湘儿赶忙行礼,回道:“师父莫要折煞弟子了,弟子还有得学哩!” 白霜儿再次扶起左湘儿,娇笑一声,突然问道:“你可知公孙云绫此人?” 左湘儿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道:“知晓,这三年弟子有命人时时探查此人的消息。” “好!”白霜儿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她公孙玉瑶的徒弟不单闯出个‘玉女神剑’的名头,如今又在乾州立下军功,你作为我白霜儿的弟子,也不可弱了名头!” 闻言,左湘儿总算知道师父今日令自己前来所为何事了,当即神色一肃,静心等候吩咐。 见她如此,左湘儿再次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为师得知血杀楼如今盯上了这个公孙云绫,你且前去,若她不敌血杀楼,你便出手救她一救!” “师父,这是……”左湘儿不解,难道不应该是去落井下石吗? “哼!她公孙玉瑶的徒弟,只能死在我白霜儿的徒弟手里!”白霜儿轻哼一声,微微仰着头,一脸不屑地说道。 闻言,左湘儿登时对自家师父与公孙玉瑶这对宿敌有了新的认知,当即应了下来。 见此,白霜儿掩嘴娇媚一笑,又道:“你救下她后,待她伤好,再杀了她!如此,公孙玉瑶的脸色想必会很好看哩,呵呵~” “是,师父!”左湘儿语带无奈地应下。 而后,白霜儿又关心了左湘儿几句,便出言打发着左湘儿离去了。 望着弟子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白霜儿嘴角一翘,喃喃道:“傅郎啊傅郎,就让你看看我白霜儿的徒弟比之她公孙玉瑶的徒弟如何……” 说着,白霜儿神情陡然一肃,出声道:“你必须更喜欢湘儿才行,必须!” ----------------- 远在乾州的云绫自然不知成都发生的事,她此刻正在为血杀楼之事而烦心。 当日自空空道人处得了消息后,她便遣庞万春赶回成都找到尤三,让尤三火速联系公孙玉瑶。 如今已过五日,战后军务都已料理妥当,她也率军撤回了乾州城,却依旧没有公孙玉瑶的消息。 她倒不是非得等着公孙玉瑶不可,只是有师父在,她觉得更有把握生擒血杀楼天字组杀手罢了。 那日与空空道人一战,她虽失手被擒,但终归是因为被对方言语分心所致,真要动起手来,她即便斗不过,也能脱身而去。 如今她身处军中,即便血杀楼遣天字组前三之人行刺,她也是不惧的,只是未必能够生擒对方罢了。 为作第二手准备,云绫起身去寻了王尔山。 如今的王尔山可谓是春风得意,一战大破西羌十万军,饶是从军多年的他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啊。 捷报已经送往长安,他现下就是一面整军,一面静候朝廷的封赏了。 见云绫过来,王尔山大笑出声,道:“哈哈~我的公孙都尉啊,今日怎的有空来寻本将了?” 闻言,云绫微微一笑,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有些私事来寻王将军相助哩。” “哦?”王尔山笑容一收,挥手打发了周围守卫的士卒,亲自将云绫领到书房,抱拳道:“公孙姑娘所谓何事,但请道来,王某定当竭力!” 云绫当即将空空道人所言之事挑着能说的说与王尔山知晓,随即又将自己欲生擒来人之事一并说了,最后问道:“不知王将军可能相助?” “公孙姑娘相请,王某自无不允之理!不知王某需要做些什么?”王尔山一脸严肃地看着云绫,神情颇为坚定。 见此,云绫摆了摆手,笑道:“来人或是半步宗师,我在军中其人未必敢现身。是以,云绫欲请王将军想个由头,让云绫能够光明正大的离开军营。” 闻言,王尔山自是不应,云绫留在军中无疑是最安全的,哪怕对方是半步宗师,乾州数万兵马在侧,对方也不敢造次。 若放云绫单独出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王尔山着实没法向公孙家交代。 云绫早料到这一出,是以并未打断王尔山的反对之言,待其说完方才说道:“自不是我一人前往,云绫还没自大到以为凭我一人便能生擒半步宗师的地步。” “那你是……”王尔山不解地看向云绫。 云绫微微一笑,凑到王尔山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王尔山听得频频点头,末了更是大笑出声。 傍晚,便有一道军令大张旗鼓地送入云绫军中。 第37章 大战一场 天佑二十五年,秋,益州官道。 西羌十数年来首次大举入寇,却在乾州城撞了个头破血流。 阿鲁木怀真于宝瓶原收拢败兵,得军四万余,分路撤回羌中。 其麾下大将阿穆钦察与阿穆钦陵父子被俘,将押解至成都等候朝廷的发落。 此时官道上,一支二百人的队伍正押解着囚车缓缓前行着,囚车中关着的正是阿穆钦察父子。 云绫骑着她的枣红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庞万春、燕十七分居左右。 “姑娘,兄长传讯,鱼上钩了,正在前方柳木林埋伏。不过,看样子来的都是些黄字组杀手,未曾发现天字组的踪迹。” 燕十七策马靠近云绫身侧,在其耳旁轻声说道。 闻言,云绫略一颔首,随即眼神投向另一侧的庞万春。 庞万春心领神会,默默放慢速度落到后方大部队中,轻声与身旁一人交待着什么。 对于没有发现天字组踪迹云绫并不觉得意外,燕十六虽然通晓血杀楼的藏匿之术,但毕竟只有后天境下品的修为,自是难以发现天字组那些人的。 不过,她相信有阿穆钦察父子和自己这么大个鱼饵在,天字组是迟早会出现。 阿穆钦察是阿鲁木怀真的妹婿,也是后者在西羌最铁杆的支持者。 尚从义作为阿鲁木部的王子,如果有机会,他是一定想要救回这对父子的。 而云绫押解这对父子前往成都,便是给尚从义创造这个机会,一个既能刺杀自己又能解救阿穆钦察父子的机会。 行不多时,队伍来到柳木林附近,燕十六与数名斥候从草丛中跃出,径直来到枣红马前。 “姑娘,对方约莫三十人,俱在柳木林中埋伏。”燕十六看向云绫,抱拳道。 “三十人,这是看不起我玉麟卫哩?”云绫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片刻后,云绫回头看向庞万春,将头微微一扬,后者当即会意,率领随行的二百亲卫便向柳木林而去。 燕十六自觉在前引路,不多时这二百来人便消失在柳木林中。 云绫将手搭在鞍桥上,身子伏于马背,略显慵懒地看着前方,似乎放下了全部戒备。 燕十七则尽职尽责地护卫在她左右,眼神四下扫视,暗暗警戒着。 “十七,放轻松些,些许小毛贼而已,不必紧张。”云绫瞥了燕十七一眼,淡淡道。 闻言,燕十七微微颔首,眼神不再四处扫视,只默默地看着柳木林方向。 正当此时,二人身后陡然响起破空声。 云绫嘴角一扬,瞬息间腾身翻转避过来袭的暗器,脚尖又在马头一点,身形向后翻飞而去,掌中凤鸣剑已一并出鞘。 半空中,来人一身青衣,身量修长,手中一只玉箫凌空点出,精纯真气破空而来。 云绫运起真气,凤鸣剑一点一削,剑气激发而出,正与青衣人真气撞在一处。 “轰隆”一声爆鸣,两股真气在空中炸开,余波迅速扫荡四周,激起一阵烟尘。 这番隔空交手,二人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另一边,燕十七也同样凌空翻身躲过暗器,身形向着囚车方向掠去,手中短刃横在胸前,将数人拦在囚车之外。 劫囚之人头戴花脸面具,手持朴刀,气势汹汹,围住燕十七轮番进攻。 燕十七凛然不惧,双手短刃上下翻飞,脚步灵动,闪转腾挪之间仍将囚车护在身后,一时间倒也不虞有失。 柳木林中几乎同时响起打斗声,其中还夹杂着弩箭破空声和临死的哀嚎声。 云绫凤眸紧盯当面之人,花脸面具覆面,看不出模样来,一身气势倒是强盛异常,比之空空道人也不遑多让。 又是一名半步宗师。 “这血杀楼,半步宗师倒是不少哩。” 云绫心中嘀咕一句,手上却是不慢,一剑格开来袭的玉箫。 青衣人身法极为飘忽,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支玉箫在其手中宛若游龙,点、按、刺、旋变化万千。 云绫脚踏流云步,身法之上倒不吃亏,凤鸣剑化出幢幢剑光,同样虚实相合,变化莫测。 二人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来我往,眨眼间便斗罢三十余合。 青衣人于间隙轻“咦”一声,表达出心中的诧异。 他是半步宗师境,真气精纯浑厚,三十余合斗罢,却未占得多少便宜,如何能不诧异。 便是这一诧异,手上不由慢了半拍,正被云绫抓住破绽。 只闻云绫轻喝一声,真气力场激荡而出,阵阵牵引之力化解着青衣人的劲道,同时手中凤鸣剑眨眼间挽出十数道剑花,罩向青衣人周身要穴。 青衣人眼中,只觉面前剑花似虚还实,有若缤纷落英,一时间教人分辨不清,加之陡然出现的牵引之力,一时间竟寻不到好办法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青衣人一声清啸,周身真气爆发开来,短暂挣脱牵引之力束缚,脚下一点疾退而去。 饶是如此,凤鸣剑上凌冽的剑气仍将青衣人胸前衣衫划破,殷红血迹晕染开来。 “你,很好!”青衣人低头看了眼胸前血迹,咬牙切齿道。 云绫却不答话,脚下一个错步,身形由实化虚,瞬息间再次欺身攻来。 见状,青衣人将手腕一转,玉箫带着呼啸之声连连点出,如有实质的真气瞬间激发。 云绫脚下一顿,手中凤鸣剑连消带打,一一化解真气攻势,却被强大的劲道冲击得身形不稳,连连倒退。 不待她反应,青衣人脚下一动,身形化作青芒,以箫代剑,随着招式不断施展,道道剑气接连激射而出。 见此,云绫瞳孔一缩,暗道不妙,强提一口真气灌入凤鸣剑中,舞出幢幢剑影护卫己身。 “轰!轰!轰!” 数声轰鸣炸响,烟尘四起,云绫与青衣人的身影被遮掩其中。 燕十七闻得动静,余光扫向这里,只见到青衣人最后冲向云绫的一幕,再就看不到二人的身影了。 她心下一惊,却也分身乏术,眼下她也被数人围攻,能维持不败已是不易。 就在她暗暗焦急之际,两道身影先后冲破烟尘,腾空而起。 无边剑气自他们手中激发而出,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余波震荡四方空间。 劫囚之人有躲闪不及者,被激射而来的剑气直接一分两段,鲜血内脏洒落一地,骇得他们齐齐退走自保。 燕十七也险些为剑气余波所伤,亏得她见机得快躲闪开去,只是她身后的囚车就难以幸免了。 囚车为剑气轰碎,车里的阿穆钦察摔落在地,狼狈不堪,奈何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地上目露惊骇之色。 燕十七上前几步将之提在手中,旋即脚下动作不停,带着他退开数十步之远。 “求你,救救我儿!”阿穆钦察老泪纵横,连声哀求。 燕十七见他如此,心头一软,放下他正欲返身去带阿穆钦陵出来,却见一道青色剑芒直直命中囚车,血雾顿时爆裂开来。 见此,她脚下一顿,嘴角一抽,只得拿眼去看阿穆钦察,却见他早已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此时,柳木林中战斗已然结束,庞万春和燕十六带着亲卫们快速靠近燕十七,随即便被眼前之景骇得心神俱震。 只见云绫与青衣人激战正酣,二人凌空施展绝学,一道道剑气自他们手中激射而出,当真是剑气纵横。 无形剑气与青色剑气虚空对撞,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更绝的是二人闪转腾挪之际,剑气依旧威势不减,将好好个官道轰得面目全非,斑斑剑痕随处可见。 也难怪燕十七会带着阿穆钦察躲开数十步远,若是还在那里停留,只怕阿穆钦陵便是他们的下场。 “这就是半步宗师之境的威能?”燕十六不自觉呢喃出声。 “姑娘可不是半步宗师。”燕十七望着远处的战况,纠正着兄长言语中的错误。 “正因如此,才显得咱们都尉的厉害。”庞万春也忍不住出声接话道。 不论这三人如何惊诧,云绫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外人看来此处战况剑气纵横,二人似乎旗鼓相当,但她自己却已明显感觉到有些跟不上对手的节奏了。 或许是因为迟迟拿不下后天境上品的云绫,让青衣人感受到了耻辱,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青衣人如今是丝毫不顾消耗,就是要在真气上压制云绫。 斗到现在,云绫早已是在咬牙支撑,即便想要抽身调整也没有机会。 青衣人的剑气一刻不歇,云绫也只得激发剑气与之相持。 她却知道自己的真气再是如何精纯,也只是相较于其他后天境上品而言,终究还不到半步宗师的地步。 如此消耗下去,自己唯有一败而已。 正当她暗暗叫苦之际,道旁山崖之上突然掠出一道倩影,轻纱蒙面,鲜衣赤足,铃声阵阵。 激斗中的二人谁都没注意到她的出现,她就那么轻飘飘地出现在青衣人身后,饱含真气的一掌向青衣人后心拍去。 掌力临身之际,青衣人猛然觉察,却已躲避不及。 瞬间,一股精纯冰寒的真气破体而入,青衣人闷哼一声,鲜血自其嘴角溢出,脚下不稳向前扑去。 云绫正在惊骇之际,也未及收剑,就这么直愣愣地一剑将青衣人捅了个对穿,旋即又本能地一掌将青衣人拍得倒飞出去。 “你?!” 云绫惊呼出声,那女子却是轻笑一声,脚下一点,身形掠向山崖,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如此剧变发生于数息之间,云绫眼见女子远去,犹未回过神来。 庞万春等人却看得真切,齐齐跑上前来将云绫围在垓心,燕十六则主动走向倒地的青衣人,片刻后又快步跑了回来。 “姑娘,那青衣人死透了。”燕十六道。 云绫却未回话,随意摆了摆手,兀自寻思着那帮她的女子会是何人。 第38章 月夜再战 柳木林外一场大战,云绫只觉身心俱疲,若非有那神秘女子出手相助,只怕还不好收场。 是以,云绫决定在前方柳树村休整一宿,同时也派人将阿穆钦陵之死告知王尔山。 阿穆钦察自清醒过后就如同失了魂般,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让他动便动,让他停便停。 丧子之痛,云绫也没什么好办法安慰他,再说他还是敌国大将,是以只让亲卫严加看管便罢。 为免扰民,云绫并未让大伙入村,只是寻村长讨了清水便在村外道旁布下营地歇息。 入夜,云绫睡在帐中,犹在想着白日里那女子。 她总觉得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只能确定自己曾经见过她。 轻纱蒙面,鲜衣赤足,掌带寒气。 忽的,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心中说道:“玲珑,那女子莫非是左湘儿?” 【综合各种情况而言,她最有可能。】 “若是她,那她为何帮我哩?她不是魔门的圣女吗?难道,血杀楼与魔门无关?”云绫嘀咕道。 【情报不足,无法分析!】 闻言,云绫只得暂时歇了这心思,心头大石放下,顿觉困意袭来。 吩咐玲珑密切探查周围后,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上中天,营地内一片寂静,唯有篝火旁燕十六和几名斥候营的兄弟在守夜。 忽的,本该沉沉睡去的云绫快步走出了帐篷,在燕十六疑惑的目光中到了篝火旁。 “十六,有人在快速靠近,迅速集合大伙准备战斗!”云绫没有废话,匆匆交待一句便向着南面飞掠而去。 燕十六大惊,营地周围是有斥候营兄弟暗中盯梢的,如今却无示警,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念及此,他迅速与守夜兄弟分头通知大伙,不多时亲卫们便集结完毕。 面对庞万春的询问,燕十六快速将敌袭之事说了,随后众人便快步向云绫离开的方向追去。 另一头,云绫已与来人交上手,在她身后则是两名重伤昏死过去的斥候。 幸亏玲珑示警及时,云绫赶得也及时,这才救下两人性命。 此时,云绫一人拦下十数人,手中凤鸣剑嗡鸣不断,漫天剑光挥洒而出,迫得当面之人不敢近身。 在这十数人后方,尚有一人负手而立,白衣白袍,一身气势不输白日里那青衣人分毫。 此刻,他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不放,手中虚握一支玉箫,手背青筋隆起,犹在微微颤抖。 闻得身后脚步声传来,云绫鼓足真气一剑扫出迫退近身之人,旋即返身提起昏死的斥候向前掠去。 那十数人还待追击,夜色下却陡然响起箭矢的破空声,有心算无心之下,眨眼间便收割了这些人的性命。 云绫将斥候交给赶到的亲卫们,这才回身看向不远处的白衣人。 只见他并未因手下人的毙命而有所动容,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眼中升腾着恨意。 云绫看得出这又是一名半步宗师之境,抬手拦下正欲上前的庞万春等人,自己则信步走向白衣人所在。 二十步外,云绫站定脚步,凤鸣斜指地面,出声问道:“血杀楼?天字组?” 白衣人微微颔首,随即将玉箫抬起,问道:“这玉箫主人是你杀的?” 云绫注目一看,正是白日里那青衣人所用的兵器,说来也的确是死在她手里的。 是以,她点了点头,认下此事。 见此,白衣人将玉箫斜插入后腰,出声道:“是你便好,我也不算杀错了人。” 说罢,他身形一晃,陡然出现在云绫身前,抬手便是势大力沉的一掌。 云绫在她说话之际就已心生防备,面对这一掌并未慌张,凤鸣剑斜刺里一挑便封住了白衣人进攻的路径。 白衣人若是不躲,凤鸣剑便会刺破他手腕穴道,届时真气破体而入,这条手臂能不能保住就两说了。 云绫想法没错,却低估了白衣人杀她的决心。 只见白衣人当真不躲不闪,大掌攻势不改,仍旧向着云绫面门而来。 见此,云绫瞳孔一缩,只得弯腰后仰躲避,她可不愿与之两败俱伤。 这一躲,手中剑势也随之一变,由挑其手腕转而攻其腰腹。 孰料白衣人依旧不躲,错身之际一掌向下按来,直击云绫天灵,作势便要与云绫同归于尽。 云绫心中一骇,顾不得许多,当即腰间用劲,身形以脚掌为中心旋转躲避,堪堪避过这同归于尽的一掌。 这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而其中凶险却唯有局中人方能体会。 云绫站在十步开外,面上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她出道这么些年,自问也与不少人交过手,却从未遇上过如此不要命的主。 猛然间,她心下一动,看向了别在白衣人腰后的玉箫,顿时明悟,出声道:“你与这玉箫主人交好?” 闻言,正欲进攻的白衣人脚下一顿,微微颔首,道:“乃我胞弟。” 此言一出,云绫便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也明白为何此人交手之际尽是搏命的招数了。 当下,二人不再多言,脚下一动就此缠斗起来。 云绫这边毫无保留,周身真气萦绕,掌中凤鸣清吟,一招一式皆伴有剑气激发。 白衣人同样全力出手,掌力愈来愈沉,招招皆是只攻不守,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云绫为其搏命之举所慑,出招之间顾虑良多,不知不觉便落入了下风。 庞万春等人早在二人交上手时便自发退避开去,远远地关注着此间形势。 眼见云绫落入下风,众人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这等级别的战斗并非他们可以轻易掺和的。 最终,还是燕十七率先定下心神,低声喝令亲卫们准备手弩,一旦事有不谐,即刻掩护云绫脱身。 那边厢,云绫犹在咬牙坚持,白日里与青衣人一场大战损耗颇多,此时又与这白衣人交手,委实是后继乏力。 然而,她不得不努力坚持下来,一旦败了,她或许还能设法脱身而走,但那些亲卫们只怕为了掩护她都得命丧于此。 是以,她一边左支右拙,一边在心中与玲珑合计开来。 “玲珑,作为全能辅助器,这等局面你不该给点什么建议吗?” 【综合数据分析得出,这一场你很难胜出,建议尽快脱身。】 “废话,我能不知道打不过吗?来点实际的,体现你价值的时候到了!” 沉默半晌,就在云绫耐不住性子要再发问时,玲珑终于给出了回应。 【这人出招皆是以命搏命,要想扭转局势,我建议你硬吃他一掌,而后趁机反杀。】 闻言,云绫嘴角不由一抽,暗道:这可是半步宗师在搏命,我硬吃他一掌,可遭不住哩。 【别以为你受不住,你穿着金蝉软甲,再加上我调集所有能量到防护上,你绝对吃得下这一掌。】 【不过,照我估计,能量损耗会很大,我可能需要关机一阵子才能恢复,这段时日就要靠你自己了。】 说罢,不待云绫反应,一股极为精纯的能量便在脑海中扩散,瞬间扩散至其四肢百骸。 眼见于此,云绫也只得接受玲珑的建议,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引诱白衣人来攻。 白衣人果然上当,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全力一掌送出,结结实实拍在云绫身上。 云绫只觉一股巨力袭来,不过除了脚下略有不稳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并未感觉到别的不适。 顾不得感叹玲珑的防护效果,她当即欺身上前,一式蓄势待发的“三叠浪”陡然拍出,正中白衣人胸口。 白衣人还在疑惑为何自己全力一掌没有收效,云绫的掌力已经透胸而出,一股巨力将他带飞出去,直砸到身后树干上方才跌落下来。 “呕!” 白衣人一口鲜血呕出,内里还夹杂着内脏碎块,显然这一记三叠浪令他受创不轻。 远处,庞万春等人前一瞬还在为云绫中掌而惊呼,紧接着又见白衣人倒飞出去,如此转变令他们有些反应不及。 云绫却没工夫理会他们,快步赶到白衣人身前,在后者不甘的眼神中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直到白衣人彻底死透,她才放下心来,心中默默呼叫着玲珑。 只是,这一次玲珑始终没有给予她回应,让她不禁有些放心不下。 好在事先玲珑就说过可能会因为能量损耗而关机恢复,她也只得按下情绪,转身走向庞万春等人。 此时,庞万春与燕十六兄妹率先反应过来,招呼着亲卫们上前检查白衣人情况,他们三人则小跑向云绫。 他们分明看见云绫受了对方一掌,如今见她除了略显疲态,并无其他伤势,不由啧啧称奇。 云绫微微一笑,只说自己穿了金蝉软甲,这才侥幸反败为胜。 庞万春与燕十六不知金蝉软甲功效如何,云绫这般说,他们也就轻易信了。 唯有燕十七曾亲眼见过,心知金蝉软甲虽刀枪不入,却也绝难在半步宗师全力一击下保护穿戴之人毫发无伤。 不过她很懂事,并未出言点破,只当是云绫的师门秘技不便喧诸于口。 待收拾完满地尸首,云绫等人齐齐回了营地,各自歇息。 此番没了玲珑在,云绫也不敢彻底睡死,迷迷糊糊间就到了天明时分。 她寻了处没人的地方,雷打不动地开始每日《明神诀》的修习,吸纳着东来紫气。 这一修习她就觉出了异样。 以往玲珑在时,总能辅助她很好的引导周身真气,一丝一毫也不会浪费。 今日玲珑不在,她不仅察觉到引导真气过程中的些许阻滞,甚至还有部分真气自然溢散,白白浪费掉。 对此,云绫也只得面露苦笑,希望玲珑能快些恢复过来。 没了玲珑,她连练功都觉着不得劲了。 第39章 赶赴天机谷 “褚氏兄弟已死,派出去的人也都没能回来。” 入夜,成都西郊某处村落内,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荒僻院落中响起。 “这不可能!褚氏兄弟皆是半步宗师之境,对付个后天境上品的小丫头怎会失手?”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语气急切中带着难以置信。 “哼,不管你信不信,事实皆是如此。你现在应该想想要怎么向主上交代。”阴冷的声音说道。 “用不着你好心,我血杀楼还从未失手过!哼,这次本座亲自出手,不信一个小小的后天境能翻出本座的手心!” “省省吧,前面送回来消息,那丫头已经到了成都,住进了玉麟卫衙门,短时间内只怕没有机会动手了。” 一阵沉默后,粗犷的声音方才再次响起:“区区玉麟卫有何可怕的,真不明白主上为何严令不许招惹!” “哼,这话你敢当着主上的面儿说吗?” “这……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单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可能算了,血杀楼的招牌不能砸了,更何况这次下单的是浣花派的人,他们可是主上的铁杆支持者。” “老阴,你一向足智多谋,你就说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干!”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阴冷的声音方才响起:“连折两名半步宗师境,那丫头身边又有玉麟卫环伺,不好办呐……” “别废话,我不信你没什么想法,就说你怎么想的吧!” “桀桀桀……听说她的大师姐是天机门的少主夫人,最近天机谷那位不是谋划着上位吗,何不全了那位的心意。” “你是说?” “帮着那位上了位,既可为主上添个助力,又能把那丫头引出成都,岂非一举两得?” 话落,另一人似是在盘算什么,半晌方才接话:“好!咱们就这么干!我这就安排去!” 话音落下,房门陡然打开,内里走出一身着黑袍之人,兜帽遮掩了面容,只能看出其身形魁梧,行走间龙行虎步,威猛不凡。 紧随其后出来一同样身着黑袍兜帽遮面之人,不过却显得身形瘦削许多,步态阴柔,落地无声。 二人相视一眼,瘦削那人微微颔首,旋即身形一晃便消失无踪,魁梧大汉则快步走出院落,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 另一边,云绫三日前押解着阿穆钦察抵达成都,在与益州大都督府交接完毕后便率队住进了玉麟卫衙门,等候益州大都督府的回执公文。 这日,王崇义急匆匆寻到云绫,抱拳道:“姑娘,天机门来人在外求见姑娘,说是有要事禀报!”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前日她还收到大师姐的书信,信中除了恭贺她军前立功外,并未提及旁的特别的事。 今日天机门突然来人求见,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议事厅内,云绫身居上首接见了来人。 来人甫一见面便单膝跪下,神色急切地禀报了一桩急事。 原是天机门门主诸葛珲突发急症,昏睡不醒,眼看着便要驾鹤西去。 昨日夜里,诸葛珲忽然清醒了些,什么也没交待,只让守夜的诸葛逊派人寻云绫前往天机门,随后便又昏睡过去。 诸葛逊不敢怠慢,当即亲自安排亲信出谷直奔成都,这才有了此人的到来。 云绫闻得此讯,眉头紧皱,心中对天机门主此时寻自己过去很是不解。 不过,她并未迟疑多久,当即找来了燕十六兄妹,让他们陪自己前往天机门,而庞万春则留在成都继续等待回执公文。 鉴于血杀楼正在谋划刺杀云绫,庞万春谏言让云绫带着亲卫同行。 但此行急迫,若是带着亲卫上路,只怕到得天机门已是三五日后了,是以云绫最终仍是只带了燕十六兄妹。 一行三人也不骑马,一路仅以轻功疾驰,不过半日便到了绵州。 “姑娘,我们这就去天机谷还是在绵州歇息歇息?” 燕十六看向云绫,出声问道。 看着面露疲态的燕十六兄妹,云绫看了看头顶的日头,说道:“先到城中用饭吧,顺便也歇歇脚,这一路可是够累的。” 说罢,她便领着兄妹二人往绵州城门而去。 入得城中,云绫与燕十七信步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燕十六则先行一步去寻合适的饭馆。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云绫再次感叹腹地与边镇的不同,直觉这般太平天下太难得了。 路过一处酒楼,燕十六已在门前等候,引着云绫二人上了二楼雅间,桌上已经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 三人此刻皆是饥肠辘辘,也不讲究什么虚礼,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待酒足饭饱,云绫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如织的人流,愣愣出神。 燕十七斟了杯清茶递到云绫手边,问道:“姑娘,您在看什么啊,这般出神?” 云绫顺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笑道:“看这大周太平盛世哩。去了一趟边镇,才觉太平不易、将士辛苦哩。” 闻言,燕十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欲说点什么,余光却瞥见一抹寒芒斜刺里奔着云绫而来。 她不及呼喊,伸手将云绫往后一带,就要上前拦在云绫身前。 云绫却是探手搂住燕十七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随即一掌拍在窗沿,带着燕十七向后飞退,险之又险地避过寒芒。 燕十六正欲上前,“嘭”的一声,雅间房门炸裂开来,两名花脸汉子持刀冲杀进来,与燕十六战在一处。 那边厢,寒芒过后,窗外掠来一黑衣男子,花脸覆面,手中一柄长剑化作白虹,直取云绫面门。 见他模样,云绫如何不知来人是谁,暗骂一句阴魂不散,抬手将怀中的燕十七推向一旁,随即一指点出,迎上袭来之剑。 这一指真气充盈,如同电光一般直奔着来人手腕而去,在长剑即将命中之际精准点中黑衣人神门穴。 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长剑握持不住,被云绫反手夺去,旋即顺势横扫而来。 黑衣人瞳孔一缩,弯腰后仰,径直从窗口翻身出去,这才躲过身首分离的厄运。 落地后他看也不看,转身便逃,眨眼间便消失在人流中。 云绫张望一眼,并未追击,反而回首看向房内,只见燕十七已经同兄长联手与闯入之人捉对厮杀起来。 雅间狭小,倒是更适合燕家兄妹手中的短刃发挥,此时已稳占上风。 见此,云绫单手负剑,面带笑意,斜靠在一侧看着兄妹二人发挥,眼神则留心着破损的房门,以防这二人不敌走脱。 十数招后,燕十七率先打落对手兵刃,反手将短刃架上对方脖颈,生擒活捉。 未曾想,此人牙关一咬,转瞬间神情变得痛苦,一抹黑血便自嘴边滑落,直挺挺倒下,没了生息。 见此,云绫与燕十七皆是一惊,齐齐出声提醒燕十六对方牙中藏毒。 只是话音刚落,另一人眼见同伴死去,不待燕十六反应,当即如法炮制,瞬息毙命。 云绫也只得一声轻叹,随即吩咐燕十六前去报官,又令燕十七寻来酒楼掌柜赔偿了损失,这才离了酒楼。 绵州城外,云绫与燕十七在树荫下等着燕十六,不多时便见燕十六寻了过来。 见他来了,云绫随口问了两句报官的情形,燕十六如今有军方的身份,倒也并未受留难,官差只问明了事情经过便由着燕十六走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带着兄妹二人启程前往天机门。 她一边走着,一边寻思方才的刺杀,来人虽然花脸覆面如血杀楼一般,但修为皆不高。 在她接连灭杀血杀楼两名半步宗师的情况下,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血杀楼若都是这般行事,也不会迅速在江湖上崛起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除了血杀楼,还有谁会想要她的性命呢? 而且花脸覆面显然是在模仿血杀楼,想把这笔账归到血杀楼头上。 念及此,云绫不由呢喃道:“这人也太小瞧本姑娘哩,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杀得了本姑娘?” 燕十七就走在她身侧,隐约听到一些,不由出声问道:“姑娘,您的意思是方才不是血杀楼的人?” 云绫点了点头,将心中的推测小声说与燕十七听,后者听后若有所思。 末了,云绫轻叹一声,轻声道:“只怕这趟天机门之行要起波折哩,入谷之后且要小心着点。” 闻言,燕十七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家兄长。 燕十六没那许多心思了,不曾留心二女的对话,只一心警惕地望向四周,默默做好警戒工作。 燕十七见此,拉了他一把,在其耳旁将云绫所言细细说了一遍,后者连连点头,并未多言。 一个时辰后,云绫一行来到天机谷谷口,远远便望见一人在谷口等候。 待到近些,云绫看清来人,当即喜上眉梢,小跑上去,口中呼道:“大师姐~” 云绾迎上前去,笑看着自家小六,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一番,方才笑道:“好个小六,在绵州磨磨蹭蹭地,此时才来。” 闻言,云绫心中一动,笑道:“大师姐怎知我是在磨蹭哩?” 云绾听出话中之意,伸手点在云绫额间笑闹一句,旋即笑盈盈地在后者耳边悄声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进去再说。” 闻言,云绫瞥了自己师姐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面上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招呼着燕家兄妹一道,随着云绾高高兴兴地进了天机谷。 入谷这一路上,云绫皆是挽着云绾手臂,笑笑闹闹,嘴上说个不停。 细细去听,所言皆是乾州的见闻以及夸耀自己如何军前立功之言。 云绾带着笑意仔细听着,间或出言夸赞两句,姐妹二人可谓其乐融融。 燕十七心细,隐隐觉察出云绫此刻的不同,暗中拉了一把毫无所觉的燕十六,紧紧跟上云绫的步伐。 第40章 天机门变故 入得天机谷,云绾亲自为云绫安排下住处,随即看了眼兀自忙碌收拾的燕家兄妹,眼神示意着云绫。 见此,云绫面露笑意,吩咐燕家兄妹收拾好后勿要乱走,这便随着云绾离去。 路上姐妹二人仍是手挽着手,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诸葛珲的住处。 门前,云绾叹息一声,高声说道:“小六来得不巧,门主近日正卧床养病,你看上一眼便早些回去吧。” 云绫眸子一转,当即高声应了一声,这才随着云绾走入小院。 迈入正房之中,云绫还道会见着寻她前来的诸葛珲,未曾想上首端坐着的却是一绝美女子,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只见此女一袭红衣衬得肌肤愈发白皙,身量高挑有致,额点花钿,凤眼含威,虽面带笑意,却自有三分威仪在内。 如此女子,不是公孙玉瑶还能还是谁? 云绫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之人。 身后关好房门的云绾走过来,伸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拍,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这一拍却是教云绫醒过神来,她当即喜不自胜,惊呼一声小跑着扑入公孙玉瑶怀中。 “师父!你怎的在此哩?” 公孙玉瑶拍了拍云绫肩膀,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往怀里钻,像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闻言,云绫顿时不依,娇嗔道:“不要,云绫可想师父了,就不起!” 公孙玉瑶面露无奈,伸手强行将怀中的人儿扶起,故作不悦道:“好了,莫要误了正事。” 见此,云绫也只得作罢,乖乖在一旁坐下,犹自嘟着小嘴有些不悦。 一旁云绾见她如此,不由笑道:“小六这般想念师父,今夜便在师父这里住下可好?” 闻言,云绫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上首。 公孙玉瑶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办完正事再说。” 说起正事,云绫总算回过味儿来,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玉瑶看了云绾一眼,后者会意,当即为云绫解释起来。 原来当日云绫托尤三传信公孙家,将血杀楼将要刺杀她的事通知了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彼时已经查到血杀楼总部可能在汉中一带,正在往那里赶去。 闻知血杀楼将云绫当作目标,她将云绦留在汉中继续追查血杀楼总部,自己则急急赶赴蜀中。 当日云绫击杀褚氏兄弟时,她就藏在附近,见云绫没有危险,她也就没有现身。 待云绫安全抵达成都,公孙玉瑶本意直接返回汉中,却在半道遇上云绾。 云绾是奉诸葛珲之命来请公孙玉瑶的,其中内情云绾也不知,只说天机门将有大事,诸葛珲欲寻公孙玉瑶援手。 待公孙玉瑶见过诸葛珲的次日,诸葛珲就闭门不再见人,对外就说突发急症,卧床昏睡不起。 听到此处,云绫出声打断了云绾,问道:“所以,寻我前来是师父的意思?天机门有何大事哩?” “正是为师的意思,至于是何大事,你继续听下去便是。”公孙玉瑶抿了口清茶,淡淡道。 闻言,云绫乖乖应了一声,示意云绾继续。 通过云绾的叙述,云绫也渐渐弄明白了那所谓的天机门大事,仍是家贼那一挂事情。 按诸葛逊和云绾在羌中查到的线索,尚家只是家贼之一。 通过这些日子的暗中查探,云绾他们基本可以确定尚家只是对方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家贼还隐藏在天机门内。 近几日,诸葛珲察觉到有人在暗中针对天机门,而动手之人很可能就是那家贼,这才寻了公孙玉瑶暗中前来援手。 “说来说去,那家贼可有什么怀疑目标哩?”云绫问道。 “自然是有的,正是二房的当家主事,诸葛珪。”云绾回道。 “诸葛珪?”云绫并不认得此人,此前也未听说过,只得看向云绾。 云绾也未耽搁,将此人的信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诸葛珪乃是诸葛珲的同辈兄弟,二人的父亲乃是同胞兄弟。 自诸葛珲继任家主和门主后,诸葛珪一度是他的左膀右臂,为诸葛家和天机门做过不少贡献。 曾经,他也是继任家主诸葛钰的支持者,直到诸葛钰重伤而回,才转变了态度。 诸葛钰重伤后不久,诸葛珪就公开提出诸葛家和天机门不能交到一个病秧子手里,应该另立继承人。 之前说过,诸葛珪为诸葛家和天机门做过不少贡献,是以这一言论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更有甚者直接提出该由诸葛珪来做继承人。 诸葛珪表面推辞,其实谁都知道提出这一点的正是他的心腹。 彼时诸葛钰虽然重伤,但还没多少人知道他究竟伤得有多重,还是有不少人支持他的。 加之诸葛珲行雷霆霹雳手段,果断出手打压支持诸葛珪的那些人。 是以,诸葛珪这一次的行动并未成功,他也就此沉寂下去,渐渐淡出了管理层。 “所以,这次诸葛门主装病是想引蛇出洞?”云绫出言问道。 孰料,云绾闻言并未说话,反而面露一抹悲戚之色。 见此,云绫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很快公孙玉瑶的话便让她的预感成真。 “其实,当日为师见到诸葛门主时,他已在弥留之际,只匆匆求了为师出手便驾鹤西去了。”公孙玉瑶不无喟叹地说道。 “这,这怎么……”云绫闻言神色大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云绾调整好心情,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门主此前便察觉自己中了毒,预感时日无多,是以得知师父到了蜀中,才会命我前去请师父援手的。” 闻言,云绫想起那个皮肤黝黑,总是一副老农装扮的小老头,不由心生悲戚,问道:“可查明是什么毒哩?” 云绾摇了摇头,叹道:“毒性猛烈,前后不过三日便已毒发身亡,此前从未听闻过这等毒药。” “那师父寻我来是?”云绫看向上首的公孙玉瑶,问道。 公孙玉瑶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沉声道:“我受诸葛门主所托,要保他一脉平安。既知诸葛珪曾有心夺位,未必他就不是下毒之人。” 说罢,她看向云绫,接着道:“此番唤你前来,一则诸葛门主临终前确实打算见你,二则制造一个诸葛门主尚在的假象,逼迫背后之人露出马脚,三则为师不便公开露面,你大师姐还需你多多帮衬些。” 闻言,云绫心中已然明了。 下毒之人定然知晓那毒的毒性,若诸葛门主只是卧床昏睡,定然会忍不住再有动作,或是亲自验证,或者再下杀手,只要动了就可能留下蛛丝马迹可供追查。 而公孙玉瑶隐在暗处,云绫这位诸葛门主亲自请来的人则摆在明处,一暗一明正可令背后之人防不胜防。 念及此,云绫当即起身,抱拳道:“师父放心,云绫定然全力以赴!” 闻言,公孙玉瑶微微颔首,示意云绫坐下,说起之后的安排。 此地本是诸葛珲住所,他的尸身已秘密送入宗祠暂时安顿,公孙玉瑶会暂住于此,随时准备擒拿前来查验之人。 稍后,云绫要假作无事一般大摇大摆地出去,最好单独在天机谷中转转,逢人便说是欣赏风景的。 如此一来,暗中之人定会寻机上前打探诸葛珲的情况。 届时,云绫只消含糊其辞即可。 云绫闻得这些,微微颔首,问道:“师父,这些我都能明白,只是为何未见大姐夫父子哩?” 这个问题却是云绾答的,只闻她说道:“做戏自是要做全套。门主卧床不能理事,公爹作为继承人自然需要料理门中事务。人人皆知公爹身体不好,夫君自是要随侍左右帮衬着些,门主这就由我这孙媳照顾着。” 云绫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只怕不单是做戏做全套,内里未必不是在加紧收拢权力,为正式继任家主作准备。 除此之外,背后之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诸葛钰父子收拢权力,定会生出焦躁之心,如此一来也更容易露出马脚来。 她这般想着,也是这般说的。 公孙玉瑶与云绾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欣慰来。 “小六果真是长大了,这三年没白在鹿门山呆着哩。”云绾笑盈盈地夸赞了一句。 云绫顿时微微仰头,面上皆是得意之色,眼角瞥向上首的公孙玉瑶,似乎在说“师父快来夸我!” 公孙玉瑶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古井无波,垂下眸子全当没看见。 见此,云绫也未在意,先前公孙玉瑶眼中的欣慰她可是看得真真的。 眼见正事说完,师徒三人又闲谈了几句,云绫这才在云绾的陪同下离开。 云绾只将云绫送到门前,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不远处佯作闲聊的几人,拉着云绫的手细细说了几句闲话。 云绫注意到云绾的眼神,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旋即与云绾来了出依依惜别。 末了,云绫按照商议那般,抬头看了看天色,故意高声说道:“天色不错,左右无事,不若去看看这天机谷的景致,上次前来可没机会看哩。” 说罢,她脚下一转,便向着天机谷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仿若真的在欣赏着天机谷中的景致。 行不多时,云绫来到一片密林附近,她的耳根突然动了动,捕捉到身后一丝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只见她神色不变,脚下却是向着密林而去,一边走着一边不忘赞叹景致之美。 待进入林中,那脚步声突然加快许多,云绫不由嘴角微扬,暗道:来了! 第41章 暗流引动 云绫走入密林,闻得身后脚步接近,猛地转过身去,娇喝道:“谁?” 来人被她一惊,猛地顿住身形,半晌方才拱手行礼,道:“在下诸葛纯,见过公孙姑娘,惊扰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闻言,云绫上下打量此人,只见其二十七八年纪,一身月白长袍绣工精湛,模样倒也生的周正,只是一双眼睛满是算计,惹人不喜。 “诸葛纯?你与诸葛门主是何关系?跟着本姑娘又是所为何事?”云绫一边打量着,一边问道。 “不敢欺瞒姑娘,家祖诸葛珪,乃是门主同宗兄弟。家祖闻得门主近日卧病,遣在下前去探望一番,只是不得其门而入,心中甚是难安。” 说到此处,诸葛纯偷偷看了云绫一眼,见其并无异样,这才继续说道:“方才在下见姑娘自门主家中出来,这才跟了上来,欲请姑娘告知门主现下如何,在下也好回去向家祖复命。万望姑娘成全!” 听了这么一大段,云绫心中不由腹诽,暗道:打探消息就打探消息,说这许多废话,也不嫌口干哩。 她心中虽这般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笑盈盈地微微颔首见礼,这才按照事先商议那般佯作支吾之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明言诸葛珲现状如何。 这般作态,倒是让诸葛纯有些拿捏不准云绫究竟有没有见着诸葛珲了,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云绫心中哂笑,嘴上却道:“对了,你说你祖父是诸葛门主同宗兄弟,怎的他不亲自前去探视哩?若是你祖父前来,便是门主身子不便,想必也是会亲自见上一见吧?” 闻言,诸葛纯微微一愣,而后方才说道:“这个,家祖近来正奉命在外处置尚家留下的烂摊子,并不在谷中,是以让在下代为探视。待家祖回来,自是要亲自前去探视门主的。” 闻得此言,云绫心中轻哼一声,暗道这人是欺自己不明就里,不知诸葛珪早已淡出了天机门管理层,这才如此诓她。 不过,此番本就是要逼迫对方行动,她也就没有戳穿,随口敷衍了几句,转身便欲离去。 诸葛纯还未探得消息,自是不愿放她就此离开的,当即上前一步,出声道:“方才姑娘言语多有遮掩,可是我家门主情形不容乐观,是以如此?” 这话问得倒教云绫有些意外,未曾想这人竟突然如此直接起来。 心念一动,她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故作为难,迟迟不曾开口。 见她如此,诸葛纯心中一喜,不动声色的继续追问道:“还请姑娘相告,在下感激不尽!若然门主不好,家祖也好早些赶回探视,以全兄弟之情!” 言语间诸葛纯音色低沉,又透着些难忍的哀痛之意,倒也颇有几分情深义重之感。 云绫似是被他言语打动,迟疑片刻方才说道:“我虽见着门主,然其正在昏睡,却是没能说上话。不过我观门主呼吸不甚平稳,面色颇为难看,不时闷哼出声,想来当是不大好的。” 自她开口,诸葛纯便在留心她的神色,见其迟疑之中带点疑惑,疑惑之中又带点伤感,已然信了她九成。 待她说完,诸葛纯强压下心中喜悦,面露一抹沉痛之意,拱手谢过一番,随即匆匆告辞而去。 云绫凤眸瞧着诸葛纯远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暗道这人还挺好骗,旋即她也脚步轻快地离了密林。 她的任务暂时完成了,剩下的就看公孙玉瑶等人如何操作了,她只需等着便是。 ----------------- 入夜,云绫正在房中练功,忽然耳根一动,察觉到有人自窗外翻入了房中。 不过来人并未特意隐藏形迹,她能够从中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以,她不慌不忙地收功,张嘴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双眼向来人看去。 云绾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笑盈盈地看向这边,轻声道:“小六这一身修为啊,真是教我这大师姐汗颜哩。” 闻言,云绫娇俏一笑,起身快步走到桌前坐定,笑道:“大师姐莫要取笑我哩,同是后天境上品修为,哪有汗颜不汗颜之说。” 说罢,她为云绾满上一杯温水,又道:“大师姐深夜前来,可是为了白日里那诸葛纯?” 说到正事,云绾也收起笑意,正色道:“今日可是那诸葛纯来寻你了?” 云绫点了点头,随即将在密林中的一番对话和盘托出,末了还道:“那诸葛纯问话直接,一点不像有什么城府之人,好骗得紧哩。” 闻言,云绾轻笑一声,抚了抚云绫的秀发,笑道:“诸葛纯素来志大才疏,行事也颇为急躁,比之你大姐夫可是差得远了。” 云绫从这言语中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不由问起诸葛纯其人如何。 云绾也未藏着掖着,直接就将诸葛纯过往经历说了一遍。 其父本是诸葛珪膝下独子,早年因触犯门规被逐出了天机门。 此人倒也有些志向,出谷后投身行伍,欲要沙场建功,未曾想却死在了与西羌的战事中,留下年幼的诸葛纯无人照料。 诸葛珲念他年幼失怙,便亲自将其接回天机门交还给诸葛珪抚养。 岂料后来诸葛珪起了争位的心思,诸葛纯也暗中记恨当年父亲被逐出天机门一事,开始处处与诸葛逊争先。 怎奈诸葛纯才能有限,每每皆被诸葛逊压上一头,偏偏他还不自知,总认为是诸葛珲偏袒亲孙,愈发不服气了。 说到此处,云绾又将诸葛纯干过的糊涂事挑着说了些,就比如当年她刚刚与诸葛逊定情之时,诸葛纯就曾对她大献殷勤等等。 说起此事,言语间还颇有无奈之意。 她嫁到天机门多年,没少看诸葛纯与诸葛逊相争的戏码。 云绫却是听得有趣,不禁抚掌轻笑,说道:“大师姐国色天香,也难怪这人要大献殷勤哩!” 闻言,云绾剜了云绫一眼,并不接话。 姐妹二人又闲话片刻,云绾便再次翻窗而走。 她此番前来就是确认是否有人向云绫打探消息的,白日里人多眼杂,这才深夜过来,自也不会多留。 目送云绾离去后,云绫自顾自地盘膝坐回床上,支着脑袋盘算起来。 今日这诸葛纯的出现,只怕先前怀疑的诸葛珪正是那所谓的家贼了。 如此一来,诸葛纯今日带回的消息,当是足以令诸葛珪有所动作的,只是不知其会如何行事。 看云绾在天机谷中仍要这般小心行事,只怕诸葛珪在天机门内也有不少眼线。 联想到在绵州遭遇的刺杀,说不得这诸葛珪还和血杀楼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白日里见着公孙玉瑶,她一时高兴,把此事给忘了,此刻静心思索方才想这茬来。 念及此,她细细回想了目前掌握的情况。 内有师父公孙玉瑶隐于暗中,外有诸葛钰、诸葛逊父子收拢权力,中间有大师姐云绾往来联络,如今又有她自己摆在明面上迷惑对方。 一番盘算下来,她觉得诸葛珪若是露出马脚来,己方的胜算至少有七成以上。 唯一可虑的便是血杀楼到底有没有掺和其中,或者说诸葛珪还有没有其他外援。 云绫决定明日寻机将自己在绵州城的遭遇告知师父,再把这番推测说上一说,也好让师父他们有个准备。 想罢,云绫褪去衣衫,就此沉沉睡去。 ----------------- 一间平常的小院中,诸葛纯此刻也在向祖父诸葛珪汇报着打探到的消息。 “这么说,诸葛珲是大限将至了?”诸葛珪看向孙子,言语中颇多迟疑。 诸葛纯却丝毫不觉,兀自点头应是,面上喜气洋洋,足见其此刻内心愉悦之情。 瞧他如此喜怒形于色,诸葛珪心中一声轻叹,只觉这个孙子难成大器,却也没有苛责。 这是他儿子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他委实狠不下心来做那个严父。 诸葛纯见祖父迟迟不语,心中不解,出声问道:“祖父,可是其中有何不妥之处?” 闻言,诸葛珪微微摇头,沉声道:“那毒乃是血杀楼提供的,我曾亲自在外试过,中毒之人三日内必定丧命。只是,诸葛珲中毒已过三日,为何只是昏睡不醒,老夫委实有些拿捏不准。” 诸葛纯却不以为意,笑道:“或许是门主修为高深,这才多坚持了些时日,祖父不必担忧。照今日那妮子的话语,只怕门主大限就在这两日了,我们若不快些行动,门中大权就要被那对父子收去,届时可就万事皆休了!” 近日诸葛钰父子正在积极收拢权力,此事自然瞒不过诸葛珪。 是以,他虽明知自己孙子才能有限,明知其中透着怪异,却也不得不承认孙子有句话说得不错。 若不加快行动,任由诸葛钰父子收权,待诸葛珲一死,他再想发难可就难了。 “你所言不无道理,那便依你之言,你连夜去寻那人,就说我意明晚发难,请他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定不背约!” 诸葛珪沉吟半晌,终是一拍桌面,下定了决心。 诸葛纯闻言大喜,当即抱拳应了一声,匆匆转身而去。 祖父决心已下,令他喜不自胜,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继承门主之位,将诸葛逊踩在脚下的一幕。 时间紧迫,他需尽早求得外援,以免误事。 待他走后,诸葛珪捋着花白的胡须,望着夜空中的弯月愣愣出神。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大兄啊大兄,你也莫怪小弟不义,当年若非你赶我儿出谷,他也不会英年早逝……你既要死保你的儿子,那就莫怪小弟为孙儿谋划前程了……” 说罢,他再次叹了口气,转身吹灭烛火,缓缓走入阴影之中。 第42章 杀机浮现 翌日一早,云绫独自一人再次到了诸葛珲的住处,不过这次她是悄悄而来,一路小心避过了所有人。 公孙玉瑶见到她时微微一愣,旋即问道:“你怎的这时来了,可被人瞧见?”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直言自己是偷摸着过来的,绝没人发觉。 而后,她将夜里的一番思量对公孙玉瑶一一道来,顺便也将自己掌握的血杀楼的情报一并说了。 “这些都是你身边那两个小杀手告诉你的?”公孙玉瑶淡淡道。 云绫点了点头,承认下来,随即又道:“十六和十七那是年幼无知才被拐入血杀楼哩,如今随我做事很是用心,师父不必生疑。” 公孙玉瑶倒也不是怀疑燕家兄妹,她在中原也已查到血杀楼的内部架构,不过无忧公子她倒是头一次听说。 结合云绫从空空道人那得知的天字组情报,她愈发觉得这个神秘的血杀楼楼主不简单。 看了眼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云绫,公孙玉瑶挥了挥手,淡淡道:“情况为师都知道了,你这次入蜀表现确实不错,日后也当戒骄戒躁,不可心生骄纵之心才是。” 云绫还在等着师父的夸奖,未曾想只等到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顿时有些恹恹。 公孙玉瑶看在眼里,心中轻笑,面上仍是无悲无喜,说道:“你所言的情况为师会提醒诸葛钰父子的,你且回去吧,小心些勿要让人发现了,你频繁来此只会惹人生疑。”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这才告辞离去。 待云绫走后,公孙玉瑶抿了一口茶水,忽然面露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云绫此番入蜀的确令她欣喜,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事皆展现出独当一面的能力,更兼其在乾州军前的表现,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她并不同意父亲公孙弘培养云绫未来接手玉麟卫,一来是不愿自家弟子卷入朝堂之争,二来也是担心云绫性子跳脱难以承担这份重任。 如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父亲看人的确要比她准。 ----------------- 日落时分,大部分劳作一天的天机门门人离开田间地头,一边三三两两说着家长里短之事,一边各自往家中走去。 云绫也在闲逛一天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并将燕十六兄妹叫到了跟前。 这次他们一行只有三人,小院正好三间房,是以三人各住一间,预感到即将有事的云绫不得不对兄妹二人叮嘱一番。 “这几日夜里警醒着些,兵器莫要离了手边。”云绫轻声吩咐道。 闻言,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出了何事。 “姑娘为何这般吩咐,莫非天机门主?”燕十七想到一种可能,迟疑道。 云绫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微微颔首,也算是承认了。 燕十七见此瞳孔一缩,忙道:“姑娘放心,我们省得了。” 相比于燕十七,燕十六明显还是懵的,愣愣地看着自家妹妹,心道:你省得什么了,哥哥我还没明白呢。 云绫自然看在眼里,却也不欲多作解释,挥手打发了兄妹二人下去,燕十六那自有燕十七会与他说明。 待兄妹二人去后,云绫盘膝坐在床上,心中默默呼叫着玲珑,依旧不得回应。 “玲珑啊玲珑,怎的还未恢复哩。没有你在,我可一点睡不安稳哩。”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随即平复心绪,闭上双眼默默开始调息吐纳,她需得保持最佳状态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变故。 入夜之后,天机谷渐渐沉寂下来,各家各户都熄了灯火,四面八方皆是一片漆黑,唯有些许星光勉强能照亮道路的轮廓。 在入谷的小道上,一伙黑衣蒙面、头戴花脸面具之人正在快速前进。 这一伙人足有五十余人,个个手持兵刃,行动间悄无声息,即便是在疾驰之时,呼吸也不见丝毫凌乱,显然都是些江湖好手。 领头之人正是诸葛纯,在他身侧还有一魁梧大汉,黑袍裹身,兜帽遮面。 天机门自有阵法护持,外人不得其法根本进不来天机谷,是以外围从未安排值守之人。 这也让这伙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天机谷,而未惊动任何人。 当然,这是诸葛纯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早在他们抵达天机谷谷口之时就已有人将此事报与了诸葛钰父子。 天机门议事大厅内,诸葛钰、诸葛逊、云绾尽皆在此。 坐在上首的诸葛钰静静听取完心腹的汇报后,挥手打发之下去,默默垂眸思忖着什么。 “父亲,背后之人果真是诸葛珪,接下来我们当如何行事?”诸葛逊出声问道。 诸葛钰却未答他,抬眼看向云绾,问道:“云绾,公孙楼主那里可准备妥当?” 闻言,云绾不敢耽搁,回道:“公爹,师父她早已准备多时,另外我六师妹也随时可以支援我们。” 诸葛钰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却陡然咳嗽起来,那阵势直如要将肺腑一并咳出一般。 诸葛逊与云绾齐齐面色一变,赶忙起身走到诸葛钰左右为其抚背顺气,半晌方才好转。 “为父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倒是拖累你们两口子了。”诸葛钰轻叹一声,淡淡道。 闻言,诸葛逊默默蹲在父亲脚边并未说话,他知道父亲的身体情况,这些日子又连日操劳,早已伤了根本。 云绾默默看着一切,心生悲戚,却也只敢在心中叹息,不敢表现出来,免得徒增伤感。 沉默片刻,诸葛钰强打精神,开始安排后续之事。 诸葛逊率领心腹门人准备迎击来犯之敌,云绾则去会合公孙玉瑶准备暗中援手,至于云绫那里,并不需要特地通知。 按云绾的话说,她这个六师妹最是喜欢凑热闹,到时谷中闹腾起来,她自是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只是如此一来,诸葛钰身边便没了心腹之人,令诸葛逊如何放心得下? 看出儿子的迟疑,诸葛钰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为父如今虽身体孱弱,早年的本事却还没丢。勿以为父为念,自去做你们的事吧。” 闻言,诸葛逊默默点头,与云绾相视一眼,匆匆分头而去。 此时还一无所知的诸葛纯一行已经入得天机谷,等候多时的诸葛珪携心腹五六十人早已在隐秘处聚集。 两边会合一处,诸葛珪冲那魁梧黑袍人抱拳道:“阳使亲自前来,老夫感激不尽!” 黑袍人冷哼一声,略显粗犷的声音自兜帽下传出:“不过应尽之谊罢了,诸葛先生莫要忘了约定即可。” “自然!自然!”诸葛珪笑着回应道。 而后,一伙人不再多言,诸葛珪将心腹之人皆交由诸葛纯率领,一行百余人直往议事厅方向而去。 半道上,走在人群中央的诸葛珪忽觉不对,叫停前进的队伍,皱眉打量起四周来。 一旁的阳使心生不悦,出声问道:“诸葛先生何以如此磨蹭?早些办完了事,你的孙儿也好早些上位不是?” 闻言,诸葛珪心中暗骂一声匹夫,嘴上却是略带恭敬地说道:“我们百余人并未遮掩行藏,一路走来却不见有哪家亮灯查看,有些太过安静了。” 话落,兜帽之下传出一声嗤笑,道:“你天机门不擅厮杀,有我血杀楼精锐在此,便是有诈又能如何?诸葛先生还是莫要疑神疑鬼,快些引路便是。” 诸葛珪心中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出言令诸葛纯继续前进,只是心中那抹不安始终萦绕。 很快,这抹不安便化作了现实。 队伍眼看要到议事厅,两旁屋顶却陡然亮起火把,将四周照的如同白昼。 不待众人反应,一通箭雨便自屋顶倾泻而下,眨眼间带走不少人性命,其中尤以诸葛珪心腹最多。 走在最前的诸葛纯看得真切,前方被众人簇拥的正是老对头诸葛逊。 “诸葛逊,是你!”诸葛纯一边挥舞宝剑打落箭矢,一边恨恨出声。 诸葛珪闻得孙子的呼喝,心中明了谋划已被察觉,诸葛钰父子早有防备,当即便欲出声令众人撤退,以图日后。 只是一旁的阳使显然并不这么想,血杀楼此次来的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锐,最差也是后天境中品的好手,岂会怕区区箭雨。 在经历最初的混乱后,血杀楼一众很快便稳住阵脚,相互配合着应对箭雨,根本没受什么损失。 只见阳使脚下一跺,身形猛然拔高,黑袍之下探出一双大掌,磅礴真气汇聚而出,肉眼可见的两道真气掌影轰向两旁屋顶。 “轰隆!轰隆!”,屋顶接连炸响,放箭之人纷纷哀嚎着跌落下来,生息全无,箭雨也随之停止。 这一番出手,令诸葛纯等人士气大振,随着阳使一声令下,血杀楼精锐与诸葛珪心腹一道呼喝着向诸葛逊方向杀去。 此时诸葛逊也是心头一紧,被阳使使出的手段所震惊。 待敌人冲杀上来,他忙指挥着手下结成阵势抵挡,刀盾在前,弓手在后,皆有道路狭窄的地利坚守不退。 然而他心中清楚,若是无人制衡那黑袍之人,阵势迟早会破。 念及此,他无比庆幸此刻公孙玉瑶就在暗处,否则今日他们父子可就难以收场了。 果然,阳使在后方见到诸葛逊一方阵势严明、进退有据,生生抵挡住了冲击,不由发出一声冷哼,脚下一动便要上前。 “欺负小辈算得什么本事!” 正在此时,一道渺渺然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声音时远时近,若林间泉韵,婉转悦耳。 阳使脚步一顿,正心惊来人修为之深厚时,倏的一柄长剑从天而降直插入地,一女子翩然而下,脚尖落于剑柄之上,傲然而立。 但见此女红衣胜火,身量高挑,一双凤眼不怒自威,一身气质绝代风华。 “公孙玉瑶?!” 第43章 原是故人 “公孙玉瑶?!” 看清来人,阳使一声惊呼,脚下不由倒退两步。 “认识我,以前见过?” 立于剑柄之上的公孙玉瑶疑惑出声,显然并没认出眼前遮掩严实的魁梧大汉。 不过,阳使也没打算回答,反而在最初的惊疑后猛然大笑起来。 倏的,他双手凝聚真气,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如同猎豹疾射而出,直奔公孙玉瑶而来。 见此,公孙玉瑶足下轻点,身子一晃,凌空飞掠,长剑也应力弹起,落入手中,须臾间人已来到阳使近前。 阳使显然未没料到公孙玉瑶速度如此之快,大惊之下,匆忙将大掌拍出,却被公孙玉瑶横剑挡下。 “轰!”的一声,真气爆鸣炸响,一股气浪瞬间扫过四周,震得左近之人一个趔趄,齐齐往此处看来。 只见一阵烟尘之中,一红一黑两道人影你来我往,招式变化之妙令人应接不暇。 一边是红衣似火,剑气凛然,招式灵动,宛若游龙; 一边是黑袍冽冽,掌风森然,拳脚狠辣,势同猛虎。 二人脚步圆转,剑来掌往,剑气掌影此起彼伏,不知不觉便已战罢百余合,难分高下。 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二人真气激荡之下引动的空间波动,如同水纹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又战过三十余招,公孙玉瑶招式陡然一变,那凛然的剑气陡然化为绕指柔情,剑势变得连绵不绝,一剑未尽又有一剑紧随而来,宛若无穷。 只见那一柄长剑圆转如月,一点点封锁着阳使所有可能腾挪的空间,如同一个囚笼向着阳使当头罩去。 这正是明玉剑诀九剑之一的“绕指柔”,却又与云绫使的有些不同。 云绫施展这一剑,化劲之中寻机反击,略显被动; 公孙玉瑶使来,却是化劲之余仍带攻势,守中带攻,更为主动。 阳使原本还在全神应对,公孙玉瑶剑势一改,他只觉眼前原本纵横凌冽的剑气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却是稍显舒缓的攻势。 他还道是相斗近二百合下来,公孙玉瑶已后继乏力,正欲发力抢攻之时,却惊觉身周气场大变,一举一动都好似陷在泥潭当中,有力难发。 反倒是公孙玉瑶剑势虽缓,攻势却犹如浪潮般一浪更比一浪高,波涛汹涌,连绵不绝。 反应过来时,他上下左右皆已被剑势封锁,几无空间可供腾挪施展。 心知上当的他暗道形势不妙,一面全力运转真气挥掌抵挡,一面眼神闪烁地寻觅退路。 只是如今公孙玉瑶气机将他锁定,剑势连绵不绝将他笼罩,退路岂是那般好寻。 分神之下,他不自觉脚步已然凌乱,攻守之际全然落了下风。 眼见退路尽皆为剑势封死,阳使心中大恨,暗道再不抽身怕是要身殒于此,当即鼓足真气,凝聚于掌,便要拼死一搏。 公孙玉瑶行走江湖十数年,临敌经验不可谓不丰富,阳使气息一变,她心中便已有了对策。 正当阳使蓄力一掌拍上剑身之际,公孙玉瑶顺着掌力向后一抽,真气含力不发,看似不敌阳使力道。 然而,当阳使力道将尽未尽之时,她蓄势待发的真气猛然迸发,竟连带着阳使的掌力一并席卷了回去。 阳使只觉一掌击在浮云之中,无处着力,难受已极,正欲抽身变招,惊觉一股巨力自剑身倒卷而来,浑厚精纯的真气直冲经脉,其间竟还夹杂着自己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自己的真气气息! 全无防备之下,他顿时飞退开去,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落地之时又连退了七八步,方才止住。 此时阳使气势颓败,抚胸而立,一身黑袍早在真气激荡之下被撕得粉碎,露出他本来的面目来,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显是伤得不轻。 公孙玉瑶持剑而立,看清黑袍之下的阳使,不由眉头一皱,惊疑出声:“洪应元?!” 闻言,阳使方才惊觉黑袍碎裂,抬眼看向公孙玉瑶,抹去嘴角的血迹,咬牙切齿道:“哼,没想到吧,老子我还活着!” 看着面前之人,公孙玉瑶脑海中不由想起十年前的一段经历。 那时她才初出江湖不久,正在满天下的游历。 行至凉州一带时,她听当地百姓说起附近有一伙马匪,劫掠商旅,无恶不作,官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年她正值青春年华、满腔热血,一听这伙马匪的作为,当即便决意要为民除害。 经过一个多月的追踪,她终于摸到了马匪的老巢,黑风寨。 她耐心地等到马匪回来,又耐心地等到月黑风高之时,整整一夜厮杀,黑风寨上下二百余口马匪尽皆被她毙于剑下。 其中就有这伙马匪的首领,江湖人称“血手人屠”的洪应元。 这一战是她出道以来最凶险的一战,虽屠尽马匪,她自己也几近丧命。 是以,她印象极为深刻,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一剑洞穿了洪应元左胸,直至看到洪应元咽了气她才拖着重伤的身子离开。 回想至此,公孙玉瑶不由疑惑地看向对面的洪应元,淡淡道:“我亲眼看着你咽的气,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洪应元冷哼一声,正欲说话,却闻公孙玉瑶再次开口道:“算了,无所谓,再杀一回便是。” 公孙玉瑶的语气极为平淡,好似在谈论什么稀松平常之事一般,言语间丝毫没将洪应元看作对手的意思。 这等态度却是彻底激怒了洪应元,他也顾不得寻思什么退路不退路了,当即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再次冲向公孙玉瑶。 “找死。” 公孙玉瑶淡淡说了一句,随即举剑与洪应元战在一处。 洪应元本就受了重创,甫一交手便落入下风,不过他硬是凭借一腔怒火与公孙玉瑶周旋起来,短时间内倒也看不出败像来。 这边二人激战正酣,另一边诸葛逊已经带人将诸葛珪祖孙及他们的心腹团团包围。 血杀楼的一众精锐也被随后赶到的云绾带人截下,厮杀正酣。 诸葛珪眼见倚重的阳使被公孙玉瑶压制,己方心腹又被团团包围,顿时心生退意,一面将暴怒不已的诸葛纯死死拉在身边,一面指挥着手下人且战且退。 诸葛逊看在眼里,念及诸葛珪手下也是天机门门人,不欲赶尽杀绝,是以特意放了个口子给他们,欲要将他们逼退到死角再行劝降。 如此一来,他也抽出了部分人手去相助云绾对抗血杀楼精锐。 诸葛珪一众渐渐远离主战场,血杀楼精锐失了盟友,顿时深陷重围,正面要应对天机门攻势,头顶还需时刻提防着冷箭,伤亡渐渐增多。 眼看此地局势大好,被云绾说是最爱凑热闹的云绫却始终不曾现身。 先前激战正酣无人注意,此刻云绾倒是能抽空打量战场了,顿时发现云绫不见身影,忙问赶到身旁的诸葛逊有没有见过。 闻言,诸葛逊微微摇头,这就令云绾担心起来。 云绫的性子她了解,不说凑热闹吧,就是冲着她和师父都在此处应敌,云绫也会第一时间赶来援手的。 如今却迟迟不见人影,她可不信云绫是没听到此地的动静。 念及此,她转头看向自家师父,只见公孙玉瑶虽全面压制了洪应元,却也非短时间内能结束的。 是以,她一咬牙,将心中的担忧与诸葛逊一说,旋即转身离去,直往云绫住处飞掠而去,诸葛逊则自然而然地接过围杀血杀楼的指挥工作。 正当云绾向云绫住处飞掠之际,云绫这里却也不好过。 她早早听见远处的动静,当即会合同样被惊醒的燕家兄妹便要赶去援手。 然而刚出院门,便被一伙人拦下,为首之人黑袍遮面,看不出样貌,只是瘦削的身形下却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血杀楼的人。”燕十七在云绫耳旁悄声点出了这伙人的来历。 云绫一看,一共十五人,个个气势不凡,除了那为首之人她看不透,其余人修为皆在后天境中品。 见此,云绫心知这会是一场恶战,当即眼神示意燕家兄妹小心,而后不发一言地上前一步,横剑在前准备应战那黑袍人。 然而,黑袍人只是“桀桀”怪笑两声,干瘦的手掌从黑袍下探出,轻轻一挥。 顿时,在他身后的十四人齐齐动了,各样兵器直往云绫三人招呼过来。 霎时间,云绫三人与他们战在一处,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云绫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一身真气极为精纯,真要论起来与半步宗师也能战个有来有回,眼前这些后天境中品的杀手委实对她构不成威胁。 然而燕家兄妹就难了,他们习武本就只有区区三年,能有后天境下品的修为已是天资不俗。 如今一人就要对上数名后天境中品,委实太过难为他们了。 是以,云绫不得不一边迎敌一边为护持这对兄妹,暗地里还得防备着一旁看戏的黑袍人,可谓是手忙脚乱。 饶是如此,燕家兄妹也是频频负伤,虽不致命,却也大大影响他们后续的发挥。 眼见云绫被自己兄妹拖累,燕十七眸子微动,得空一掌将燕十六推回小院,出声道:“兄长速去求援!” 喊罢,她转身就截住欲要追击燕十六的杀手。 燕十六呆愣一瞬,想明白妹妹的苦心,深深看了一眼正在奋力为他争取时间的妹妹,头也不回地由另一方向翻墙离去。 燕十七这般做时,云绫已经心领神会,一边护着燕十七,一边暗暗留心黑袍人的动静。 好在,黑袍人只是“桀桀”怪笑两声,并无追击的举动,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少了一人,云绫护持一个燕十七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一时间,二女且战且退,有意无意地向着主战场方向而去。 第44章 吸星大法 燕十六离了小院,不敢耽搁,铆足了劲向战场疾驰而去。 半道上,他远远看见飞掠而来的云绾,忙跳到显眼处高声呼救。 云绾闻声望去,随即落下身形,三两步赶到燕十六身前,急切问道:“你怎的在此?小六呢?” 燕十六心中急切,一路疾驰而来,此刻已是气喘不止,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向后一指。 见此,云绾心知云绫定是遇上了麻烦,也顾不得燕十六如何,当即展开身形向前赶去。 燕十六看看云绾,又看看战场方向,一时不知是该回去还是继续赶去求援。 毕竟云绾只有一人前往,云绫那可是除了始终未曾出手的黑袍人,还有着十四名后天境中品的杀手在。 最终,他一咬牙,看了眼身后,随即头也不回地继续向着战场方向跑去。 他能感知到那里有着强大的真气波动,必然是有着不输云绫的大高手在的,他得去那儿找到更多高手求援才行。 这边厢,云绫与燕十七被十四名杀手围攻,因着护持燕十七之故,她始终束手束脚,不得施展。 二女向着战场方向且战且退,意图明显,是以杀手们也在竭力阻拦。 就这样,双方僵持一处,向着战场龟速靠近。 云绾赶到之时,正见一人欲从后偷袭云绫,当即美眸一瞪,喝道:“贼子安敢!” 话已落下,她已凌空掷出手中长剑,向那人疾射而去。 那人惊觉脑后生风,心下大骇,正欲躲避,却被闻声回头的云绫看个正着。 不待他反应,云绫手中凤鸣剑化作一抹白练,眨眼间在其咽喉处抹过,一道细细的血线若隐若现,这人顿时瞪着双眼气绝倒地。 这还不算完,云绾掷出的长剑势头不改,又在这人的尸首上狠狠来了一下,径直将之钉在地面上。 云绾落地后,迅速拔出长剑,与云绫对视一眼,旋即姐妹二人默契地相互掩护着截下了欲要上前的十三名杀手,将燕十七护在了身后。 黑袍人见此,冷哼一声,脚下一动向云绫三女走来。 云绫一剑逼退一人,余光瞥见黑袍人过来,当即说道:“大师姐,你护着十七些,我去对付那领头的!” 说罢,她脚下一点,如疾风般翻身跳出包围,径直向黑袍人杀去。 云绾见状,脚下向燕十七靠去,取代了云绫之前的角色,一面抵挡杀手的进攻,一面将燕十七护持下来。 黑袍人见云绫向自己而来,冷哼一声,干瘦的手掌自黑袍中探出,这次却是双手各持一只精钢圆环,刃口对外,寒光冽冽。 当凤鸣剑当头刺来之际,黑袍人冷哼一声,似缓实疾地举起圆环,再向两侧一拉,顿时将凤鸣剑剑锋锁住。 云绫手上运劲欲要抽回凤鸣,却惊觉一股吸力正在迅速吸收附着于剑锋之上的真气,顿时脸色大变。 顾不得他想,她一个鹞子翻身,抬脚踹向黑袍人腰腹,趁着后者躲闪之机挣脱吸力,退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这人好生古怪的功法,竟能吸收他人真气!若是相持下去,岂非一身真气都做了嫁衣? 云绫想到此处,不由心底生寒,迟迟不敢展开攻势。 见她如此,黑袍人“桀桀”怪笑两声,阴柔的声音自兜帽下响起:“小姑娘,本座的《吸星大法》可是吓你一跳?”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只觉这门功法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黑袍人却不给她许多时间,话音刚落便发动了攻势。 只见他双手上下翻飞,将一对精钢圆环来回划弄,似上实下,指东攻西,加之其身法怪异,跑动间姿态委实不似活人能够做出的,着实吓了云绫一跳。 顾及对方功法诡异,云绫一时不敢接招,只得施展流云身法步步退让,尽可能不与对方有实质接触。 如此一来,她自然落了下风,空有一身修为不得施展,可谓憋屈至极。 那边云绾余光瞥见云绫只躲不攻,心中生疑,眼见她落入下风,不由暗暗焦急。 燕十七同样看在眼里,只是应付当面之人已经全赖云绾护持,她也只能心中急切。 二女这一分神,却是遭了大难。 围攻她们的杀手窥准破绽,齐齐动手,一时间上下左右皆是来袭的兵刃,稍有不慎二女只怕就要殒命当场。 正当此时,夜空中一声清啸传来,只见公孙玉瑶一袭红衣胜火,临空飞掠而来。 雄浑真气随着啸声扫荡而过,震得在场之人皆是一阵耳鸣,动作也不由为之一顿。 修为最高的云绾率先反应过来,心下一喜,牵着燕十七腾身跳出包围,急急往后退去。 回过神的十三杀手正欲去追,却见眼前寒光乍现,冷冽剑气迎面袭来,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杀手们一惊,被信步上前的公孙玉瑶迫得连连后退。 救下二女的公孙玉瑶也注意到云绫怪异的举动,不由眉头微皱,抬起长剑催动一身真气,瞬间将长剑震碎。 只闻一声清喝,精纯真气裹挟着长剑碎片向十三杀手疾射而去,顿时重伤数人。 又见其脚下一点,身形快若闪电,一息之间突进至人群当中,素手一探,数道掌影凭空而现,将还站立的数人击飞十数步,倒地没了动静。 如此摧枯拉朽地动作,惊得随后赶来的诸葛逊和燕十六等人面色大变,感叹半步宗师之威竟能如此! 公孙玉瑶却顾不得他们如何,击退杀手后身形一晃,向着黑袍人便迎了上去。 云绫早在师父到来之时就已察知,此刻闻得身后劲风逼近,当即脚下一点,一个后空翻让过,稳稳落在公孙玉瑶身后。 “师父,这人功法古怪,会吸人真气,您可小心些哩!”云绫提醒出声,旋即远远退开,让出战场来。 闻言,公孙玉瑶算是知道先前云绫为何一味躲避了。 吸人真气的功法她倒从未听说过,一时心中也无对策,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念头刚过,公孙玉瑶便与黑袍人交上了手。 黑袍人一对精钢圆环使得密不透风,公孙玉瑶赤手空拳却也毫不吃亏。 只见她素手一抬,剑指一并迎面点在圆环之上,一股精纯真气汹涌而出,使得正是家传烟波指。 这门指法极为依赖精纯真气施展,远可虚空攻敌,近可擒拿锁扣,修为愈高,威力愈强,秉持虚实相合之道,端地变幻莫测。 以往公孙玉瑶以这门指法对敌,一指点出,真气倾吐而出,对手往往难以招架,今日却出了个异数。 只闻黑袍人“桀桀”怪笑两声,一股阴风陡然扫过,公孙玉瑶顿觉体内真气有些不受控制,随烟波指使出的真气更是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于无形。 她瞳孔一缩,匆忙撤回剑指,腰间用劲,旋身躲过精钢圆环,落于五步之外,面露惊疑之色。 “不愧是明玉楼主,真气的滋味也带着一股甜香,真是诱人啊,桀桀桀……” 黑袍人微微抬起脑袋,露出兜帽下的干瘦下颌,怪笑不止。 闻言,公孙玉瑶冷哼一声,脚下一动,再次展开攻势。 这次她却没再欺身上前,而是催动真气围绕着黑袍人以烟波指远程攻敌。 一道道精纯真气形成的指力泛着微微红光不断袭向黑袍人周身大穴,黑袍人近身不得,只得舞动圆环左右遮掩。 “叮叮当当!”这是真气撞上圆环发出的声响,黑袍人脚下不动,透过圆环努力吸收着这些真气。 二人便如此你攻我守,你放我吸,僵持不下。 不远处,十三杀手已被云绫等人联手剿灭干净,此时众人皆在围观这一场战斗。 见公孙玉瑶的举动,众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绫先前的提醒众人都有听到,皆已知晓这黑袍人功法古怪,能吸人真气。 如今见公孙玉瑶频频以真气攻敌,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自然心中不解。 倒是亲自战过一场的云绫反应更快,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天下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这黑袍人功法定然也有缺陷,否则逢人就吸人真气,岂非天下无敌? 再看公孙玉瑶眼下的动作,她已猜到师父的打算。 人体好比一只水桶,真气的容量是有数的,不可能无休止地将真气纳入体内。 这也是修行之人为何一再强调真气精纯的缘故,除了真气强度这一因素外,更重的是真气越精纯,人体所能容纳的真气也就越多。 黑袍人虽能吸人真气,但终归不是自己修习而来,运用起来岂能够得心应手,这其中必然需要一个炼化的过程。 是以,公孙玉瑶以真气一刻不停地攻击,黑袍人定然来不及化为己用,这些吸来的真气就会堆积在经脉之中,占据他原本真气的容量。 如此一来,他吸得越多,战斗力就越难发挥出来。 直至真气容量饱和,他要嘛战力尽失,要嘛爆体而亡,别无他途。 念及此,云绫不由佩服起自家师父来,自己拿对方毫无办法,师父甫一交手就有了应对之策。 黑袍人此时似乎也发现了公孙玉瑶的意图,显得有些焦急起来,频频试图欺身上前,却都被公孙玉瑶以雄浑真气逼退。 既无法近身,又察觉手下皆已败亡,黑袍人猛地一个转身,顺势将手中圆环掷出,双环一前一后袭向公孙玉瑶,真气裹挟之下破空声大振。 见此,公孙玉瑶不敢大意,运足真气剑指连点,“叮当”两声震飞圆环,再去看时哪里还有黑袍人的身影。 “师父,向那儿跑了!” 云绫抬手一指,公孙玉瑶抬眼望去,只见到消失在密林中的黑袍衣角。 见公孙玉瑶站立不动,云绫不由跑到身侧,急切道:“师父,您怎的也不追一追哩?” 闻言,公孙玉瑶瞥了云绫一眼,淡淡道:“追什么追,今夜这么多事,还有得忙的。” 说罢,她也不理云绫如何,转身向着诸葛逊等人走去。 云绫无法,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不再多言。 第45章 皇极预言 天机门议事厅,厮杀一夜的天机门与明玉楼众人齐聚于此。 “公孙楼主,此番多谢援手,诸葛钰感激不已!”诸葛钰一字一句地谢道。 公孙玉瑶臻首轻摇,淡淡道:“亲家无需如此,你我两家既结秦晋之好,自当互为奥援,不必言谢。” 闻言,诸葛钰微微颔首,正如公孙玉瑶所言,因着诸葛逊与云绾这层关系,天机门与明玉楼本就亲近,互为援手也属平常,是以他也未再多言。 今夜一番厮杀,诸葛钰父子以有心算无心,可谓大获全胜。 诸葛珪见事不可为,拔剑自戕,一干心腹死的死降的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走脱了诸葛纯。 原是燕十六跑来求援,公孙玉瑶一听云绫遇险,分神之下教洪应元找到机会脱身而走,顺手还救走了诸葛纯。 如此一来,诸葛珲的死因再次成谜,虽然怀疑是诸葛珪祖孙下毒,却并无实证,一切也只能待日后擒到诸葛纯再行审问了。 众人闲话一番,见诸葛钰精力不济,公孙玉瑶也就领着云绫三人告辞而去。 待四人走后,诸葛逊与云绾也一左一右搀扶着诸葛钰回房歇息。 路上,诸葛钰突然开口道:“逊儿,待局势稳定些了,你也准备准备接任门主之位吧。” 诸葛逊正欲说话,却被诸葛钰抬手打断,道:“为父的身子委实难堪大任,这门主之位非你不可,莫要多言了。” 闻言,诸葛逊只得默默点头应下,心中却是忧愁不已。 他心知祖父猝然而逝,这段日子父亲是在强撑着身子料理天机门事务,如此下去只怕不久也要步祖父的后尘。 是以,他虽心中对接任门主并未做好准备,却也只能一肩挑起,好令父亲能够安心休养。 念及此,他又抬眼看向一旁的云绾,心道:好在还有夫人可以助我。 云绾心有所感,迎上诸葛逊的视线,微微点头,以示对夫君的支持。 今夜过后,天机门这场动荡也算暂时平定下去,后续如何就要看诸葛逊能否担起门主之责了。 ----------------- 当云绫赶赴天机门时,远在关中的长安朝堂却因为她起了一番争论,起因则是早朝上兵部尚书公孙安世呈递的一封军报。 军报是益州大都督府发出的,正是乾州前线十万入寇西羌军溃退的捷报。 随这封军报一并送到长安的,还有王尔山为前线将士请功的奏疏,其中王尔山将“公孙云绫”这个名字列于首功,分外醒目。 乾坤殿,天佑帝高坐龙椅,看着堂下争论不休的一众朝臣,面上无悲无喜,眼神中却透着莫名之色。 “公孙尚书,这公孙云绫本相没记错的话,是你公孙家的人吧?呵呵,初到前线就立此殊功勋,当真是将门虎女也。” 说话之人乃是尚书台之首,尚书令卢之浩,亦是当朝相国,天佑帝如今的宠臣。 此人所言乍一听似乎是在称赞,然其语气却透着股阴阳怪气,教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公孙安世轻哼一声,并未接话。 他在呈递军报之后便束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不发表任何意见,任由群臣争论去。 此时,他自然不会去接话茬,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王尔山是公孙弘旧将,这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云绫在王尔山手下任事,免不了被人怀疑她得了什么特殊照顾。 此时不说话,就是对云绫最大的维护了。 卢之浩见公孙安世不接话茬,心中冷哼一声,转而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前线大捷赏功罚过自是应当,只是这首功之名臣以为还当查实才是。若是有人以权谋私,只怕令真正立功之人心寒呐。” 说着,他还大大咧咧地瞥了公孙安世一眼,在说谁人以权谋私何其明显。 本是端居御座看戏的天佑帝,此时也不得不说句话了。 “呵呵,前线大捷,理当赏功。乾州镇将王尔山朕当年倒也见过几面,方正持重,想来不会虚报功绩,相国多心了。” 天佑帝面带笑意,语气不咸不淡,令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然而其中的回护之意却让群臣体会了出来。 卢之浩眼珠一转,当即跪地朗声道:“陛下圣明!公孙云绫年少立勋,可谓英雄出少年也!或许果真是臣多心了,臣告罪!” 变脸之快,令群臣皆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佑帝却是呵呵一笑,抬手虚扶一把,道:“诶,相国何罪之有?公孙云绫确是年少,相国有些许疑虑也属平常,起来吧。” 卢之浩顿首再拜,方才起身回班,随后便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群臣此刻也回过味儿来,天佑帝是认可这份请功奏疏的,顿时也无人再出班就首功争论什么。 公孙安世也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高坐御座的天佑帝,眉头微皱,心中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天佑帝同样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公孙安世,眼中闪过莫名之色。 随后,群臣就如何封赏有功又起了争执。 按说军中论功行赏皆有成规,自是由兵部勘验无误后汇集成册递到御前批阅,无需在早朝上说起。 不过,此番却是西羌十数年来首次集结大军犯境,朝中都做好了派遣援军的准备。 如今,一个驻军不过三万的乾州城不但守住了,还斩首俘虏数万,这是天佑一朝不曾有过的大胜了。 天佑帝极为高兴,干脆就让群臣商议该如何封赏有功将士。 朝廷赏功自有规矩,王尔山的请功奏疏记载的功勋也清楚明白,益州大都督府也附上了勘验无误的文书,是以群臣很快就议定了绝大部分的封赏。 唯有一点,群臣争论难定,那就是首功公孙云绫的封赏。 按说,此女刚刚入仕就封了正六品上的文武散官,起点算是不低了,再加上她的家世,未来不可限量。 正因如此,前后不过两月又行封赏,还是大战首功,委实令群臣有些拿捏不定其中的尺度。 封赏轻了,看天佑帝此前透露出的回护之意,加之此女背后的辽东公孙氏,只怕惹他们不快。 封赏重了,入仕两月平步青云,委实有些不合朝廷规制。 是以,最终群臣都看向御座之上的天佑帝,心道:您要维护此女,要不她的封赏还是您自个儿定吧,我们没意见。 天佑帝登基二十余年,群臣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 “既然众卿对首功的封赏拿捏不定,那便暂且放下,今日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明日再议吧。只一点众卿需仔细,不可令功臣寒心才是。” 天佑帝一挥衣袖,按下了此事,示意群臣商议下一件事。 早朝便在一桩桩事的商议处理中结束了,退朝后天佑帝特意点名留下公孙安世要单独召见。 在群臣羡慕的目光下,公孙安世面无表情地随着内侍向乾坤殿后的崇明殿而去,那里是天佑帝日常处理奏章的地方。 此时,天佑帝坐在御案前,面前摆放的正是王尔山的请功奏疏。 “公孙云绫,莫非你当真是天赐于朕的镇国之臣?先是寻回皇极玺,如今又一展用兵之能,呵呵,朕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你这小丫头了。” 天佑帝定定地看着奏疏上排在首位的名字,口中呢喃出声。 话落,他不自觉看向摆放在一侧的紫檀木盒,其中盛放的正是天下正统象征,皇极玺。 天佑帝犹记得公孙安世将皇极玺交给他的那日,他人生中第一次激动到失眠,即便是当年登临大宝之时他也未曾如此激动过。 原因嘛,自然就是皇极玺的寻回。 外人只道皇极玺是天下正统的象征,是皇权稳固的凭证,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皇极玺中隐藏着太祖留给后人的机缘。 然而,外人却只以为这个机缘是太祖大行前留下的毕生真气,得之者可修为大涨,无敌于天下。 天佑帝原本也是这般认为的,直到他登上皇位,接手了历代皇帝亲手书写的《皇朝手札》,才从中窥见这份机缘真正的面目。 原来,当年太祖根本没死,而是功参造化,破碎虚空而去。 临去前,太祖身边只有两个人,彼时的太子和辽东公孙氏家主。 是以,此事就成了大周历代皇帝和辽东公孙氏历代家主共同守护的秘密,被记载在皇帝亲手书写的《皇朝手札》中。 这也是历代大周皇帝都极为信任辽东公孙氏的原因所在。 从《皇朝手札》中天佑帝也知道了皇极玺中真正的机缘,正是破碎虚空之法。 皇室后人若能参悟,来日自可破碎虚空去追寻那长生之法。 破碎虚空啊,长生啊,即便天佑帝作为人间至尊的皇帝也为之心驰神往。 正因如此,皇极玺到手的第二日,天佑帝就开始尝试参悟。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皇极玺中蕴含的精纯真气,却始终不得其法,无法将之纳为己用。 最后,他甚至突发奇想尝试起民间话本中令宝物认主的方法,滴血。 这一试,皇极玺果真有了反应,这令他一度欣喜若狂,直以为自己破解了皇极玺的奥秘。 未曾想,一阵耀眼华光过后,皇极玺只虚空投射出十六个大字来,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十六字一开始被他当作破解皇极玺奥秘的口诀,但细细一看却又觉这十六字更像是一则预言。 此事压在他的心里,谁也没告诉。 直到在天机门的奏疏上看到公孙云绫这个名字,令天佑帝更加笃定那十六字是预言了,急急便欲召此女入京,可惜被公孙弘阻止。 念及此,天佑帝不由看着云绫的名字,嘴上反复呢喃起那十六个字来。 “天倾东北,地陷西南,云绫舞剑,镇国安邦。” 第46章 安可再临 “臣,兵部尚书公孙安世,叩见吾皇!”公孙安世顿首一拜,态度恭敬。 天佑帝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当即呵呵一笑,出言令公孙安世起身。 “爱卿可知朕为何要单独留下你?” “臣不知,亦不敢妄自揣测天心。” 闻言,天佑帝微微一笑,又道:“好了,我的公孙爱卿啊,此间就你我君臣二人,就莫要再来这一套了。” 见天佑帝这般说了,公孙安世心念一转,只得拱手回道:“陛下留臣可是为了公孙云绫封赏一事?” 天佑帝微笑点头,双目灼灼地看着公孙安世说道:“不错!爱卿在朝堂上一言不发,此时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公孙安世此刻心念电转,一时摸不清天佑帝的意思。 方才朝堂之上天佑帝明显有回护之意,此时又来问他如何封赏云绫,委实不似天佑帝的作风。 天佑帝近几年虽然有些怠政,但对于军权还是非常重视的,军中的一应赏功罚过从来都是乾纲独断。 他在朝堂上之所以一言不发,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也是深知天佑帝对军权的看重。 此番天佑帝单独召见他,他却不能再一言不发了,只得开口道:“陛下,公孙云绫入仕不久,已有正六品上文武散官在身,再行晋升委实惹人口实。臣以为不若赏些金银绸缎以示恩宠,待其日后再立新功,一并封赏亦不迟。” 闻言,天佑帝面带笑意,只看着公孙安世,对其所言不置可否。 公孙安世说罢半晌不见天佑帝回应,不由抬眼看去,正见天佑帝这般模样,顿时有些心怀惴惴。 就在此时,天佑帝忽然开口道:“公孙爱卿,此番西羌大败,没个十年难复元气,将公孙云绫这么个人才留在乾州,未免有些不妥。朕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应是十八吧,你说让她入国子监学习几年如何?” 闻言,公孙安世心中一凛,总算明白了天佑帝的意图,这是还没有放弃调云绫入京的打算啊。 本心上来说,公孙安世和公孙弘是一样的,都不愿意云绫此时入京。 委实是如今长安内外暗流涌动,卢之浩接任相国以来,屡屡贬斥忠直之士,而天佑帝又流连后宫,对其颇为放任,以致如今朝局诡谲。 云绫一旦入京,必然面临各方势力的试探,虽然有他在朝中支撑,但难免有疏漏之时。 当此之时,入京远不如避之江湖。 若非天佑帝执意授官,他们父子都没打算让云绫早早出仕。 念及此,公孙安世微微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据臣所知,公孙云绫乃是澄心书斋范山长关门弟子,入学国子监只怕多有不妥。” 一时间,他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来推拒了,此刻他无比感谢妹妹当年的先见之明,虽然妹妹未必是为了这茬。 话音落下,天佑帝面上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笑道:“哦,朕倒不知此事,未曾想此女倒是文武双全啊。爱卿家中果是人才辈出,当真是我大周脊梁啊。” 闻言,公孙安世心中一凛,暗暗寻思天佑帝这是猜忌上辽东公孙氏了? 他心中念头百转,嘴上却是不慢,惶恐道:“陛下折煞微臣矣!辽东公孙氏世受天恩,自当为大周鞠躬尽瘁,万望陛下明鉴!” 天佑帝面色不改,也不言语,半晌方才又又道:“既然公孙云绫已拜名师,朕也不好强令她入学国子监。既如此,封赏之事就留待明日朝会之时再议吧。朕乏了。” 闻言,公孙安世如蒙大赦,当即顿首再拜,告辞而去。 待他走后,天佑帝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请功奏疏,“公孙云绫”四字分外夺目。 “云绫舞剑,镇国定邦?呵呵,这公孙家一老一小护得还挺紧。罢了,总有机会见到的。” 喃喃一句后,天佑帝起身便离了崇明殿,至于御案上堆积的奏章,他是看也没多看一眼。 在他心中,有比之奏章更为重要之事,那便是参悟皇极玺的奥秘。 破碎虚空,追寻长生,远比这些繁杂枯燥的政务更加吸引他。 至于政务,紧急之事朝会上自会商议处置,不紧急的他也安排了卢之浩代为处置。 他对卢之浩此人无疑是信重的,办事圆滑,更能揣摩上意,是以每每说话办事都让他极为满意。 ----------------- 蜀中。 云绫尚有军职在身,是以天机谷之事了结后,她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师父、师姐,带着燕家兄妹再次返回了成都。 公孙玉瑶也在当日就动身前往汉中,继续追查血杀楼的总部去了。 益州大都督府的文书在云绫回到成都的第二日傍晚才下来,云绫吩咐众人好生歇息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天明便出发返回乾州。 入夜,云绫正在房中打坐调息,这是她每日皆会进行的功课,她可不想玲珑恢复后发现她偷懒而对她进行说教。 她盘膝在床,心境平和,已陷入物我两忘之境。 一身真气在她意念调动之下,快速在她的经脉之中运转着,每完成一次小周天搬运,真气便会精纯上一分。 不过,没了玲珑的辅助,她并不能很好的控制住真气不外泄,以致于真气高速运转之下,她的周身皆被真气萦绕,青丝翻飞,额间火焰印记若隐若现。 其实她如今这样才是修行之人的常态,只是过去她被玲珑照顾得太好,修行之时一丝一毫的真气都不曾浪费,完成小周天后真气皆能全数回归丹田。 这也是为何修行之时皆要寻觅无人之处,一来是担心外人冒然打扰以致真气运转出现岔子,二来也是防止真气外泄之时伤及无辜。 云绫这一吐纳就到了深夜,她缓缓自修行状态中退出,秀口微张吐出一口浊气。 正当她欲褪去外衫歇息之时,陡然察觉房中出现一股莫名波动。 “谁?!”云绫探手取过凤鸣剑,转眼向波动来处看去,满眼戒备。 “呵呵,小丫头警戒心还挺强。” 声音陡然在房中响起,却不见其人,不过声音云绫却很熟悉。 正当她起身四下张望时,房间中央突然生出一道赤色光晕,耀眼却不刺目。 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倩影自光晕中缓缓走出,双手抬起取下兜帽,笑盈盈地看着瞠目结舌的云绫。 “安,安可姐?!” 看清来人,云绫惊呼一声,赶忙放下凤鸣,满心欢喜地快步迎了上去。 安可嘿嘿一笑,挥手打散赤色光晕,一把拉住近前的云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二人好一番寒暄,云绫这才邀着安可在桌前坐下,俏声问道:“安可姐,你怎的突然来了哩?” 闻言,安可爽朗一笑,不答反问道:“小丫头,姐问你,你的辅助器呢?” 云绫微微一愣,旋即伸出左手,将指间带着的白玉戒指亮出来,说道:“在哩!不过最近能量消耗过大,说是需要关机恢复哩。” 趁着安可打量白玉戒指的空当,云绫疑惑地看向安可,问道:“安可姐是为玲珑来的?” 闻言,安可微微摇头,抬眼看向云绫回道:“是也不是。” 这个回答,令云绫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瞪着大眼睛看着安可。 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安可又是一笑,忍不住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旋即在她的抗议下解释了起来。 原来时空管理中心配发的Ai全能辅助器都有着监控使用者生命体征的功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数据发回中心监控平台,再自动分配到使用者所属的部门。 安可这次过来,就是因为玲珑关机,错过了数据回传的时间。 傅恒得知此事,担心云绫是出了什么状况,当即便找到安可,请她过来确认一下云绫是否安好。 听了安可的解释,云绫对于这位至今没能见上一面的太祖爷满心感动。 他们虽然至今没见过,但她心知自己已经承了对方太多的恩惠,不说玲珑了,当年若不是太祖捡到她并把她交托给师父,只怕她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旮旯了。 “安可姐,太祖爷怎么自己不过来哩?”云绫出声问道。 闻言,安可好笑地点了点云绫的额头,佯怒道:“怎么,就这么不愿意见到姐姐我?” 云绫哪里是这个意思,虽然明知安可是在佯装发怒,她也只得连连讨饶,软话好话说个不停。 安可心满意足,这才解释道:“他不是不想来,是来不了。” 面对云绫求知的眼神,安可心中轻叹一声,又为她细细解释起来。 小世界有着空间壁垒守护,这点云绫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是,每个小世界都有着自己的世界等级。 而每个通过宇宙能量修行之人,也会有自身的能量等级,小世界是无法承受超过自身等级的修行者存在的。 好比云绫目前所在的管理外第35世界,按照时空管理中心的划定,世界等级是3级。 那么,一旦有能量等级超过3级的存在进入这个世界,就会引起世界意志本能的压制。 如果等级超出太多,那么小世界无法承受,世界意志又压制不住,结果就是引发时空震荡,轻则天灾不断生灵消逝,重则世界崩塌湮灭无形。 傅恒前段时间修为有所突破,能量等级达到了7级,即便有时空管理中心的技术帮忙压制,也已经触及到这方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是以他不敢冒险前来。 接收到新的知识,云绫顿时来了兴致,问道:“那安可姐,你是几级哩?你看看我,我又是几级哩?” 闻言,安可顿时笑了,半晌方才回道:“姐姐我啊差点,只有5级,至于你嘛……” 说到此处,安可言语一顿,一脸狡黠地看着云绫,存心要吊她的胃口。 云绫却浑然不觉,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安可,静待下文。 第47章 去而复返 云绫等了半晌不见安可说话,顿时不依,不自觉娇嗔起来,惹得安可开怀大笑。 最后,心满意足的安可点了点云绫额头,笑道:“你啊,连破碎虚空都还做不到,勉强能算是0.5级咯。” “哈?连1级都不到的……”云绫脸色怏怏,兴致顿消。 她原本以为这方世界等级为3级,那么破碎虚空的能量等级应该就是3级了,那自己如今怎么怎么也能有个1级的。 结果却是让她大失所望,难免有些失落。 见此,安可心念一转,便明了云绫所想,不由轻笑出声。 待云绫抬眼看来,安可这才笑道:“世界等级和修为可不是一一对应的哦,否则某些小世界中的仙神下凡又如何能能够做到。” 闻言,云绫方知自己想岔了,忙向安可请教其中关节。 安可也不藏私,这些即便她不说,日后云绫也自然会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给云绫细细解说起来。 宇宙万物大到小世界,小到花草树木,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归根结底皆是由宇宙能量所构成。 便说各种小世界的修行之人,无论他们如何称呼自己修行所得的力量,其最本源的面目仍是对宇宙能量的吸纳与运用。 同样,万物的运转都会引起不同程度的能量波动。 就如云绫所熟悉的真气波动,就是这方小世界所表现出的能量波动。 所谓的世界等级,正是小世界在维持自身稳定运转的情况所能承受的极限能量波动程度。 是以,当小世界内的某个生灵能量等级达到一定程度时,世界意志为了本世界的稳定,就会开始本能地排斥这个生灵。 此等情况下,这个生灵若不想最终被世界意志抹杀,唯一的出路便是离开这方世界。 “那达到什么程度才会被世界意志排斥哩?”云绫问道。 闻言,安可想了想方才回道:“根据时空管理中心长期观测的数据来看,通常能量等级比世界等级低上2级时就会隐隐感到这种排斥的存在,低上1级时就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了。” 安可这么一说,云绫顿时在心中盘算起来。 照此说法,那岂不是先天宗师的能量等级才达到1级,而她如今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安可说是0.5级都是给面子了。 念及此,云绫不知为何心情就很愉悦,脸上笑眯眯的。 安可瞧着有趣,忍不住又在云绫脸上捏了一把,惹得后者一阵嗔怪。 “好了,既然你如今无事,姐姐我也不多待了,还有任务需得忙活呢。” 说罢,安可起身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就欲离开。 云绫却是一把拉住安可,俏声道:“安可姐,你这次的任务可还是在这方世界哩?又有外来者闯进来了?” 闻言,安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她可知道云绫是预备役探员,告诉后者也无妨。 见此,云绫眸子一转,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成为那什么预备役探员这么多年,她对于时空调查局的任务还是非常好奇的。 只是,正如当年玲珑所言,三年过去她别说接到任务了,连一通来自时空调查局的联系都没接到过。 眼前就有这么个机会,她自然很想跟着安可长长见识去。 是以,她也不说话,就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瞧着安可,眼神中满是渴望和好奇。 安可见她如此,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她自己也曾如此这般过。 “这趟任务说不得费时不少,没记错的话你如今可是军职在身,走得开?”安可一脸笑意地看着云绫,语气颇有些看好戏的味道。 果然,云绫闻言身子一僵,这才想起自己可不是行走江湖的时候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念及此,她顿时垂下了脑袋,正可人眼看着就蔫了下去。 安可拍了拍云绫的脑袋,笑道:“行了,你做好的自己的事情吧,等你以后去了时空调查局,我怕你任务做到吐哦。姐走了,不必送了。” 说罢,云绫尚未抬头,只觉眼前赤色光芒一闪而逝,再看去哪里还有安可的影子。 “真好,这来无影去无踪的……”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随即吹灭烛火重新回到床前,翻身躺了上去。 只见她双手交叉抱于脑后,双眼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帷帐,心中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 方才安可的讲述,令她心中大受震撼,也头一次对于宇宙有了个直观的概念。 世界意志,在她的理解中似乎就是天道,天道会维持世界的稳定运转,进而排斥一切可能威胁世界稳定的存在,无论是外来的还是诞生于本世界的生灵。 念及此,她不禁再次嘀咕出声:“也不知日后我达到那个层次,会不会像话本儿里写的那样迎来天劫考验哩?” 沉默片刻后,她又嘀咕道:“嗯,等玲珑醒了问问看,当年太祖爷破碎虚空是何模样,我也好早些准备起来。” 刚嘀咕完,她的心念又忽然转了方向,盘算起血杀楼来。 那个功法怪异的黑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功法又是什么功法?那么怪异的功法会不会也是外来的? 总之,她此刻的思绪是想到一茬是一茬,全无前后逻辑可言。 就这样,她在纷繁的思绪中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云绫早早醒来,不用玲珑督促,她已默默完成今日的《明神诀》修习。 只是没有玲珑辅助,修习效果着实差了不少。 玲珑在时,有它辅助,云绫在有限的时间内能吸纳足足十余道东来紫气,最近却是只能吸纳到七八道,差距可谓巨大。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叹一声,暗道又是想念玲珑的一天。 因着今日要返回乾州,云绫也未耽搁,收功之后便匆忙梳洗起来。 她刚刚换好衣衫,燕十七已经听见动静端着铜盆进来了。 “十七呀,你怎的越来越像个侍女哩?都说多少次了,这些我自己就能做的。”云绫略显无奈地说道。 这些日子,燕十七在侍女的道路上可谓进境神速,从一开始的守夜,再到如今自觉打水等着为她梳洗更衣,可谓是学了个十成十。 燕十七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道:“跟着姑娘,便是做个侍女也没什么不好。” 这却是燕十七的真心话。 在血杀楼时,他们兄妹不过是最底层的杀手,随时都可能身死,未来也基本可以一眼望到头。 但自打跟着云绫,他们兄妹再不必为未来担忧,整日好吃好喝的,兄长如今也算入了军中,自有一番前程。 若是不为云绫做点什么,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云绫也能猜到燕十七的几分心思,是以说过之后也不再提起,安安心心地任由对方为自己梳洗打扮。 认真说来,云绫也是很喜爱燕十七。 这姑娘年岁虽然不大,平日里也是少言寡语的,内里却是个心细如发、又从不自作主张的主。 很多时候云绫还未说话,燕十七就已明了云绫需要什么,亦或者她自己需要准备什么。 有时候云绫忽略了什么,燕十七也会在她耳边细心提醒。 可以说,云绫如今是当真舍不得将燕十七送走了,用着太贴心了。 一番准备完毕,云绫谢过王崇义这几日的照顾,这就领着庞万春、燕家兄妹和二百亲卫出发返回乾州了。 这一路可谓顺畅,原本云绫料想中的血杀楼刺杀并未发生。 夜里独自休息时,云绫不禁盘算血杀楼为何没有行动。 思来想去,她也只想到两种情况最有可能。 一是当日在天机谷燕十七就曾点名截住她的是血杀楼杀手,想来血杀楼是在天机谷损失惨重,一时顾不上刺杀她。 二嘛,就是师父公孙玉瑶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有了进展,令血杀楼不得不收缩力量。 就在她思索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令她惊喜不已,待听清内容却又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接收到来自队员的语音讯息,请问是否听取?】 语音讯息,难道安可姐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念及此,云绫赶忙心中回道:“快听取!” 随即,一段安可的声音便在她脑海中响起,背景音极为嘈杂,似乎是她在与人交手之时匆忙发出的。 顾不得多想,云绫仔细辨别着安可的声音,在听了两遍后方才弄清楚安可的意思。 安可的确是在与人交手,不过对手却并不是她的任务目标,反而是一个云绫不曾想到的人。 公孙玉瑶! 这两人怎么交上手的安可并未说,估计也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说。 如今安可正在往云绫这里赶,预计再有不到一刻钟就能赶到,发来语音讯息也是为了让云绫有个准备,能第一时间解除误会。 听完后,云绫内心是平静的,丝毫不急。 她已经知道安可的能量等级达到了5级,就算因为世界等级的缘故受到压制,那至少也还有3级左右呢。 反观她师父,半步宗师境,云绫从自己身上推测,想来也是不到1级的。 这差距不可谓不大,安可若是想反击,她师父怕是全无还手之力的。 安可之所以引着一路来寻自己,大抵也是清楚那是自己的师父,不欲出手伤她。 唯一令云绫不解的是,以安可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怎么会摆脱不了自家师父的追击,反而要来寻自己。 不过,她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她们片刻就到,到时一切自有答案。 念及此,她也不再耽搁,只身出了营地,向着北方一处山坡掠去。 中途,云绫还不忘呼叫玲珑,只是玲珑似乎又关机恢复了,半点没有回应。 她心中一叹,只得暂且放下这茬,立在山坡顶端眺望北方静静等待着。 第48章 安抚师父 不多时,云绫视线中便出现了两道被赤色光芒包裹的身影,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向着山坡而来。 “云绫,小心!”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喝,正是公孙玉瑶的声音。 云绫却是恍若未闻,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只笑盈盈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两道身影。 瞬息间,两道身影先后抵达山坡顶端。 只见安可脚步一转躲到云绫身后,笑道:“好姑娘,快些跟你师父解释解释!” 公孙玉瑶停在五步之外,手中长剑指着安可,不解地看向云绫。 “师父,这其中可是有何误会?您怎的和安可姐打起来了?”云绫走向公孙玉瑶,俏声问道。 安可也不阻止云绫上前,就那么站在原地抱起双臂,面孔藏在兜帽之下,教人看不出神情。 见状,公孙玉瑶哪里不知自己追了一路的人和自己徒弟是认识的,当即收剑入鞘,一把将近前的云绫拉到身侧。 “你认识此人?”公孙玉瑶在云绫耳旁轻声问道。 “认得哩。这是安可姐,帮过我好些忙哩。”云绫同样轻声回道,那模样瞧着像是暗探接头一般,神神秘秘的。 闻言,公孙玉瑶略带狐疑地看了看云绫,又抬眼看向安可,并未说话。 见此,安可主动上前一步,笑道:“我就说我不是那什么劳什子血杀楼的人,你非不信,这一路追得呦,可辛苦吧。” 闻言,公孙玉瑶倒是没什么反应,云绫却是嘴角一抽,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安可姐说话还挺气人哩? 她唯恐两人再打起来,当即脚步一动站在二人中间,笑道:“师父,我可以作证,安可姐绝对不可能是血杀楼的人,您放心!”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抱拳淡淡道:“一路多有得罪,公孙玉瑶在此赔罪了!” 说罢,她便要躬身一拜。 见状,安可虽然有心受这一拜,却又顾念云绫在场,终归不大好,赶忙伸手扶住。 顿时,公孙玉瑶只觉一股无形之力将她托住,半点也拜不下去,这才惊觉对方修为竟如此之高。 再联想到这一路对方只是一味躲避,并不还手,哪里还不知对方是看在云绫面上才未动手的。 云绫反应慢了半拍,此时也一把扶住自家师父,看了安可一眼,旋即笑道:“师父,只是一场误会哩,说开了不就是了。” 说罢,她又问起二人怎会动起手来的。 公孙玉瑶见安可没有说话,便自己简单解释了几句。 虽只几句,云绫还是脑补出了整件事的原委。 公孙玉瑶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刚有些眉目赶过去,就迎面撞上了安可。 安可一身玄色斗篷,头戴兜帽,像极了当日在天机谷遇上的黑袍人,这不就误会上了。 加之安可对公孙玉瑶的问话无动于衷,自然令误会更深,一言不合二人就交上了手。 待公孙玉瑶说完,云绫还未表示什么,那边安可又招手将她唤到身前,附耳轻声说了什么。 公孙玉瑶侧耳去听,却是什么也没听到,显然是安可使了手段遮掩的声音。 听安可说完,云绫嘴角一抽,看向安可的眼神也透着些莫名之色。 安可说的自然是她对整件事的看法。 她是追踪着任务目标去的,刚到地方就斜刺里出来一人,一身杀气地冲她问话。 她们这些穿梭世界出任务的本就有规定不可与原住民过多接触,加之这人态度也说不上多好,她自然是懒得搭理的。 未曾想那人几番问话无果,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也是此时,安可才通过对方使的功法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竟然是云绫的师父公孙玉瑶。 这下可好,念在云绫的份上,安可也不可能跟她师父真动上手啊。 最终,安可只能憋憋屈屈地一路向南,来寻云绫收拾局面了。 听到此处,云绫悄声问道:“安可姐,你不是可以‘咻’的一下消失的吗,怎么不用哩?” 闻言,安可轻咳一声,随即才解释起来。 原来这次安可本是冲着任务目标过去的,想着很可能要动手,就利用时空管理中心的技术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2级。 如此一来,她就施展不出瞬移的能耐了。 云绫是知道安可能量等级达到5级的,还道是这方世界能承受呢,原来动起手来还得压制修为才成。 安可也没细细解释这茬,反正云绫日后自然会知晓,眼下还是处理此事才是正经。 是以,她看了云绫一眼,轻声说道:“姐姐的任务目标很可能在血杀楼中藏着,你师父似乎也在调查血杀楼,你想办法跟她解释一下,不要误了姐姐的任务才好。” 闻言,云绫点头应下,并且说道:“安可姐自去便是,这里自有我来善后便是。” 安可心头一喜,不由伸手在云绫脑袋上一撸,好好个发型都给后者弄乱了。 不待云绫嗔怪出声,安可早已转身飞掠而去,眨眼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公孙玉瑶正欲出声阻拦,却被云绫小跑着挽住手臂,示意随她回去再说。 无法,公孙玉瑶只得随云绫回了她的营地,在云绫的营帐中安坐,静待一个解释。 云绫亲自泡了一壶热茶为公孙玉瑶斟上,这才笑盈盈地说道:“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在宛城附近受伤,躲在山中疗伤一事?”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点,淡淡道:“你便是在那儿发现的朱果,从而修为大进的。” 云绫点了点头,似乎对公孙玉瑶记得这茬极为高兴,随即便将她与安可认识前后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然,碍于规矩,有关时空管理中心的一切她自然是不能说的。 她给安可安排的身份是一个隐秘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以追查缉拿威胁天下安定之人为己任。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不算是在骗公孙玉瑶,威胁世界稳定运行自然是威胁天下安定的,还是最为严重的那种。 “所以,玄天尊也是被他们捉拿去的?”公孙玉瑶问道。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见此,公孙玉瑶想到了当年那个深不可测的前辈,似乎也是一身玄色斗篷,面若隐在兜帽之下,倒是与安可一般装扮。 至此,她将云绫的话信了十成十,只是对于云绫口中的这个神秘组织仍然心存怀疑。 如今她只见过两位这个组织的成员,却都是修为通玄之辈,那这个组织内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一个魔门尚且搅动天下风云,似这样的组织,一旦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岂非轻易便可使天下翻覆? 云绫看着自家师父阴晴不定的脸色,眸子一转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师父放心便是,据我所知,这个组织的存在还早于魔门哩,传承至今从未惹出过乱子。”云绫轻声安抚道。 闻言,公孙玉瑶心头一惊,比魔门还早,岂非至少传承了千多年,还从未出过乱子? 念及此,她心中一动,猛地看向云绫,迟疑道:“你怎会知晓这些?” 云绫笑了笑,回道:“师父,我如今算是这个组织的编外成员,只待修为到了,就会正式加入这个组织哩。” 闻言,公孙玉瑶腾地站起身来,一脸惊诧地看着云绫,再难保持古井无波的心态。 她是知道自家这个徒弟打小行事跳脱,未曾想如今竟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今日若非赶上了,她是不是就打算瞒一辈子了? “你······”公孙玉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着云绫等着她的解释。 云绫起身挽住师父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对方肩头,轻声道:“师父放心,我可不是受了什么诓骗才加入的。您或许不知,就连本朝的太祖爷也曾加入过这个组织哩,所以我相信他们绝不是什么危害天下的组织。” 闻言,公孙玉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顺着云绫的力道缓缓坐回了座位。 师徒二人沉默半晌,她才幽幽问道:“你又怎会知晓太祖加入过他们?” 闻言,云绫将心中早已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当年我帮师伯寻找云阳宝藏之事师父知道的吧?在那儿我发现了皇极玺,其中隐藏有太祖爷的生平记述,我不知出动了什么机关,就那么看到了。” 云绫所言之事公孙玉瑶自然知道,如此大事公孙安世自然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 皇极玺隐藏着皇室秘密,这点她也知道。 是以,对云绫的说法,她也就信了。 旋即,她又想起当年那位前辈将云绫交托给她,后来又亲自出手救治云绫。 如今想来,只怕云绫早就被那个组织相中了,也不知对云绫而言是福是祸。 念及此,公孙玉瑶不由轻叹出声,伸手抚上了云绫的发丝。 云绫享受地靠在师父怀里,凤眸微眯,一时间帐中再度陷入了沉默。 “以你如今的修为都不算正式成员,那要何等修为才够?” 寂静中,公孙玉瑶突然出声问道。 云绫想了想,半晌方才不确定地回道:“大概需要达至先天,成就宗师之境吧。” 闻言,公孙玉瑶面色一僵,旋即轻笑一声,道:“他们倒是看好你。” “嘿嘿······”云绫嘿嘿一笑,俏声道:“师父就不看好我吗?我三年前就已是后天境上品了,应该很有希望成就宗师之境哩。” 公孙玉瑶闻言,臻首轻点,不得不承认以云绫如今的成长速度,成就宗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即便中途出现什么意外,想必那个神秘组织也会出手保驾护航吧。 毕竟,如云绫这等天赋万中难求,照安可的修为来说,那个组织人数应该不多,更会珍惜每一个成员才对。 想罢这些,公孙玉瑶也算暂且放下心来,当夜就在云绫帐中歇下了。 第49章 将赴梁州 送走了公孙玉瑶,云绫继续率队出发,于三日后顺利返回乾州。 对于云绫此行的目的,王尔山是一清二楚的。 是以云绫前来交令之时,王尔山单独留下了她,问道:“如何,此行可还顺利?” 闻言,云绫抱拳笑道:“除了死了个阿穆钦陵,其他都还顺利,剿灭了不少血杀楼杀手,其中更有两名半步宗师境的高手,想来也够让血杀楼肉疼的。” 闻得打杀两名半步宗师,王尔山不由微微一愣,旋即赞道:“果是名师出高徒,公孙姑娘修为了得啊。” 云绫闻言自是一番谦逊,面上却洋溢着喜气。 二人又闲话片刻,云绫这才告辞而去,回返军营歇息。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五日,这日朝廷的封赏也到了。 传旨的内侍与上一次并不相同,云绫也就不打算出头,乖乖地躲在王尔山、赵泰、周思勉三人身后,全程当个小透明。 随着一声“钦此!”宣罢,王尔山喜气洋洋地将宣旨内侍迎入了正堂招待,云绫三人则默默作陪。 待宣旨内侍带着王尔山备好的谢礼心满意足地离开,正堂之中气氛才活络起来。 “哈哈哈,恭喜镇将高升!”云绫三人齐齐出声恭贺。 王尔山开怀一笑,摆了摆手,道:“同喜同喜!三位此番也是收获不小啊,哈哈哈~” 是的,在场四人凭借乾州之战封赏皆是不小。 王尔山升任梁州大都督,可谓是从边镇镇将一跃成为了封疆大吏。 赵泰接任了乾州镇将之职,日后将是大周面对西羌的第一道铁闸。 周思勉军职虽然仍是副将,却受封从五品下武散官,他也很是满意了。 当然,封赏最厚的还是云绫这个首功之臣。 授从五品下朝散大夫、游击将军,加骑都尉,迁梁州都尉,赐黄金百两、蜀锦十匹,这就是云绫此次获得的封赏。 钱财暂且不论,文武散官各升一级、调任梁州担任都尉也可不提,最重的封赏便是“加骑都尉”。 这是勋官,并非实职,而是一种荣誉的加官。 在大周,有两种封赏最难获得,其一乃是爵位,其二便是勋官了。 大周对爵位封赏极为慎重,如今大周天下拥有爵位的大多都是开国功勋之家,非得有灭国之功不会封赏新的爵位。 这也是历代大周皇帝热衷于开疆拓土的原因之一,皇帝不急,欲要觅得封爵的臣子们也会推着皇帝去开疆拓土。 勋官则可视作对于爵位难封的一种补偿,却也不是那般好获得的,唯有在战事当中立下殊勋朝廷才会考虑授予勋官为赏。 可以说,爵位与勋官便是大周贵族的象征,拥有任何一个都可跻身权贵之列。 两者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爵位可以传家,而勋官不能。 对于云绫获封勋官,赵泰和周思勉可以说内心是既羡慕又嫉妒的。 他们少年从军,经历的战事也不算少,至今也未获封勋官。 然而,云绫在乾州之战的确立下大功,不说旗开得胜,单就绕后纵火焚粮就可说是大败十万西羌军的胜负手。 是以,他二人也只能心里羡慕嫉妒,面上还是要喜气洋洋地恭喜云绫的。 云绫当然也明白这些,她虽出仕不久,但人情世故却是懂的,当即表示今日自己做东,为大伙庆功。 王尔山乐见其成,笑呵呵地答应了,赵泰与周思勉也随声附和,表示定然准时参加。 当然,这个庆功不会只有他们四人,军中立功将士此番皆有封赏,云绫干脆就在军营校场摆开了酒宴。 这一夜是热热闹闹的,篝火美酒,大肉佳肴,全军上下闹腾了几乎一宿。 直至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云绫才醉眼朦胧地被燕十七背回了房中歇息。 这一夜,大抵只有燕十七是清醒的,其他人干脆就醉倒在校场中,以天为盖地为庐,鼾声此起彼伏。 房中,燕十七打来热水,细心地为云绫擦洗一番,又为她褪去衣衫,掖好被角,这才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过去。 待到翌日晌午过后,云绫才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感受到头部的不适,她心念一动,一股暖流自丹田而出,转瞬游遍全身。 待不适之感稍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坐在床上,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这是自己的房间。 “唉,以后可不兴这般饮酒哩,人都断片儿了,难受······” 她按了按太阳穴,呢喃出声。 正当此时,燕十七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见云绫已醒,忙问道:“姑娘醒了,可有哪里难受?”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示意无碍,一边下床穿衣,一边问起自己怎么回来的。 燕十七只简单说了两句,便上手帮着云绫更衣梳洗,服侍得周周到到,嘴上还埋怨着云绫昨夜饮酒不知节制。 对此,云绫自是不依的,犹自辩解道:“那些个军中汉子一个个地过来敬酒恭贺,我岂能弱了气势,要怪你且怪他们去,我可是受害者哩。” 闻言,燕十七微微一笑,并未反驳,拉着云绫便到了桌旁坐下。 桌上已摆放好清淡的吃食,小米粥、青菜、豆腐等等,正适合醉酒后养胃之用。 如此吃食看得云绫食指大动,问过燕十七是否用饭后,便美美地享用起来。 刚刚吃完,燕十七起身收拾碗碟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燕十六的声音响起:“姑娘,王镇将派人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开门出去,问道:“十六,来人可说是什么事?” 燕十六摇摇头,表示不知。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独自出了军营便往镇守府而去。 ----------------- “来了?可曾用饭?” 云绫到时,王尔山正在用饭,随口问了一句。 闻言,云绫当即表示已经用过,自顾自在一旁寻了个空位坐下,安心等着。 片刻后,王尔山用过饭食,过来在她身旁坐定,出声道:“不日你我便要往梁州上任,今日寻公孙姑娘前来便是商议此事的。” 闻言,云绫心中不解,暗自寻思起来。 梁州,治所为汉中城,故称南郑城,乃是关中与巴蜀连通的咽喉要道。 此地非是边关,故而并不设镇将,一州军政悉由大都督府裁决。 大都督作为梁州事实上的一把手,麾下设有长史、参军、都尉之职,分掌政务、军务、治安之责,此三职于一州之内可谓位高而权重。 云绫此番迁任梁州都尉,职司便是领军征剿山匪、讨灭不臣,以使百姓安居乐业。 说实话,她想不出此时王尔山能有什么要与她商议的。 王尔山也看出了云绫的疑惑,正了正神色,沉声道:“公孙姑娘对梁州了解多少?” “还请王将军指教。”云绫回道。 闻言,王尔山沉吟片刻,方才说起梁州的官场来。 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寒门出身,官声极佳,曾有传言说他将被调入朝中担任要职,不过传言出现后不久他便暴卒于任上。 梁州长史卢之远,出身范阳卢氏,其兄正是当朝相国卢之浩。 梁州参军杜进贤,出身京兆杜氏,京兆杜氏与范阳卢氏乃是通家之好。 说完这三人的情况,王尔山便止住了话头,默默喝起茶来。 云绫却是秀眉微蹙,她没记错的话先前师伯公孙安世提起卢之浩时多有轻蔑之意,想来对方是与公孙家不大对付的。 她本就是公孙家之人,王尔山又是师公公孙弘的旧将,天然便打上了公孙家的烙印。 而梁州长史、参军皆可说是卢之浩的人亦或政治盟友。 而且,前任梁州大都督死的蹊跷,她没记错的话师父公孙玉瑶如今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这可就有意思了。 念及此,云绫俏声问道:“将军是担心卢、杜二人因着卢之浩之故,有意架空将军?” 闻言,王尔山微微颔首,目光灼灼地看着云绫,似在等待着什么。 见此,云绫垂眸片刻,随即出声道:“将军倒也不必为此担心,想来你我的封赏背后少不得我家师伯的手笔,他自不会看着这等事发生。” 话落,王尔山眉头微皱,正欲说什么,却被云绫抬手止住。 只闻她轻咳一声,接着又道:“我家师父如今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必要之时也可助你我稳定局面。” 云绫言下之意就是,让王尔山不必担心任三贤之事发生在他身上。 想想也是,前任死得不明不白,手下两个重要的职位又被另一方不对付的政治势力把持,王尔山有此担心也属正常。 云绫这两句话,算是表明 了公孙家的态度,会保证他的安全。 她当然不是胡乱承诺的,结合梁州官场的情况,她相信王尔山出任梁州大都督定然有师伯公孙安世的手笔。 这其中不单牵扯朝局,也与血杀楼脱不开关系。 想想她的实职,梁州都尉,职司乃是维护梁州治安,这还不明显吗。 公孙安世就是让她前往梁州相助自家师父公孙玉瑶对付血杀楼的,王尔山则是为她们师徒在官面儿上保驾护航。 如此一来,王尔山的安全公孙家自然要保证的,否则日后谁人还能放心为公孙家做事? 当云绫说出公孙玉瑶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时,王尔山皱起的眉头就已彻底放松了。 别看王尔山生的五大三粗,却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云绫能够想到的,王尔山同样能够想到。 云绫话一出口,他便明白了此去梁州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同样也明白了云绫为何让他不必担心。 是以,王尔山也不再多言,笑呵呵地与云绫闲话家常起来。 二人笑谈片刻,云绫也就告辞而去了。 第50章 改换门庭 天佑二十五年,秋末。 巴蜀大地迎来了一场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山间草木一夜之间换了新装。 官道上,云绫骑着枣红马,仰着小脸感受着雪花的冰凉,瞧着颇为享受的模样。 打小生活在明玉岛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上下雪,正新奇着。 在她身侧是一身便装的王尔山,身后则是庞万春、李思道、王宪、燕家兄妹以及两千余精锐兵马。 随着王尔山和云绫各有升迁,他们二人的这些亲信们也都各自有了任免。 王宪作为王尔山的亲侄子,成为梁州大都督府左参军司马兼亲卫统领。 庞万春被云绫推荐给王尔山,就任梁州大都督府右参军司马。 这二人将协理军务,算是联手分了参军杜进贤的权。 李思道受命担任梁州大都督府副都尉,成为云绫的副手。 燕十六与燕十七则接过庞万春的缺,成为云绫的正副亲卫统领,算是彻底有了正式的出身。 两千玉麟卫战兵本就是公孙安世为云绫准备的亲军,此番自也随着云绫一道赴任梁州。 说来,带着两千甲胄精兵赴任的,在大周一朝恐怕也就云绫这一家了。 “公孙姑娘是第一见雪?” 王尔山见云绫一副新奇享受的模样,不由出言问道。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俏声回道:“是哩!我自幼便在明玉岛生活,那里四季如春,哪里能有雪哩。” “哈哈~”王尔山开怀一笑,旋即说道:“如此好地方,王某倒是羡慕得紧啊。” 起了话头,二人就此闲谈起来,一路倒也不显沉闷。 这是他们从乾州出发的第十五日,已然进入梁州地界,也亏得大周素来重视官道修建,否则光是一个金牛道就足够他们迁延时日的。 按照行程,再有一日,他们便可抵达汉中城。 正当二人聊得火热之际,在前探路的探马策马而回,在云绫身前抱拳禀报道:“报!都尉,前方十里有一支人马,约莫百人,看旗号应是梁州之兵。” “哦?”云绫心生疑惑,看向一旁的王尔山。 王尔山摸了摸下巴,随即说道:“应是前来迎接引路的。” 说罢,他又看向探马,问道:“可探明领头之人是谁?” 闻言,探马轻轻摇头,回道:“见了这支人马,小的便快马赶回报讯了,由其他兄弟在前方盯着。” 正当此时,又一匹快马赶回,同样在云绫身前抱拳禀报道:“报!都尉,已探明前方那支人马乃是梁州一支百人队,领头者正是梁州参军杜进贤!” 闻言,云绫与王尔山对视一眼,随即说道:“继续盯着!” 两名探马领命而去,云绫则催马缓缓前行,控制着队伍的行进速度。 “大都督,这杜参军冒雪前来,您怎么看哩?”云绫轻声问道。 王尔山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回道:“不知!按说他与我们分属两边,即便是做面子,他也犯不着冒雪出迎,何况是离开汉中几十里相迎。” 闻言,云绫臻首轻点,她也是这般想的,即便杜进贤是在做面子,也犯不着如此,只在汉中城外十里相迎礼节就已足够隆重了。 若说是想为难云绫二人,给个下马威什么的,也不像。 他们这里即便排除两千玉麟卫战兵,还有王尔山的三百亲卫在,对方却只带了个百人队来。 杜进贤若是这般莽撞行事,他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上。 想不明白,她便不想了,当即与王尔山说了一声,随即传令大军加快速度前进。 她倒要看看这杜进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汉中数十里相迎。 十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大军加速前进,不过一炷香便到了地方。 探马们自动回归队伍,王尔山则打头迎上了站在凉亭下的杜进贤。 “哈哈哈~王某何德何能,竟能劳动杜参军出城数十里相迎?”王尔山翻身下马,带着云绫快步走向杜进贤。 杜进贤同样快步上前,在王尔山身前深深一礼,这才说道:“大都督言重了!杜某已略备薄酒,还请大都督暖暖身子!” 说罢,杜进贤将身子一让,请王尔山入亭中歇脚。 王尔山也不多言,笑着将云绫介绍一番,这才大步迈入亭中。 三人坐定,杜进贤冲身侧一人使个眼色,那人当 即抱拳退下,片刻后便领着百人队为大军分发吃食劳军。 王尔山与云绫对视一眼,都未说话,静等杜进贤表明来意。 杜进贤起身为二人斟上一杯温酒,随即端起酒杯笑道:“大都督大破十万西羌军,公孙都尉年少建勋,杜某久仰二位英名!这一杯,杜某先干为敬!二位,请!” 说罢,杜进贤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即看向二人。 见此,王尔山开怀一笑,当先满饮杯中酒,云绫也未多言,举杯相随。 杜进贤拿出了主人家的架势,劝酒布菜,热情周到,一时间凉亭内的气氛分外活络。 酒足饭饱,王尔山看向杜进贤,出声道:“杜参军,我王某是个粗人,不太会弯弯绕绕的。你这又是出城数十里相迎,又是美酒佳肴招待的,到底所为何来,如今可能说道说道?” 闻言,杜进贤面上笑意微微一僵,随即笑道:“大都督是个爽利人,那下官也不兜圈子了。” 话落,王尔山与云绫相视一眼,都正了正神色,静待下文。 杜进贤先是挥退左右伺候之人,沉吟片刻,这才道明了来意。 这一说就接近半个时辰,话中的内容却让王尔山与云绫大皱眉头。 总结而言,杜进贤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改换门庭,彻底投靠王尔山,或者说是彻底投靠辽东公孙氏。 无缘无故改换门庭,这在官场可是大忌,云绫不信出身名门又身居要职的杜进贤会不知。 面对云绫的疑问,杜进贤也没藏着掖着,爆出了一个大秘密。 按其所言,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的死极有可能就是因为与梁州长史卢之远不和所致。 任三贤在任上一心为民,严打贪腐,在梁州上下官声极好,有着通家之好的杜进贤却曾多次在酒后听到卢之远出言抱怨。 为何抱怨? 卢之远此人极为贪财,作为大都督府长史分掌政务,手底下油水很足,有的是人想要孝敬他。 尤其是在其兄卢之浩出任相国后,那巴结讨好他的人就更多了。 但任三贤却是个极为厌恶媚上欺下之人,多次在公开场合明里暗里地点卢之远,是以二人可谓面和心不和。 当梁州官场传出任三贤即将高升入京之时,卢之远就开始变得神神秘秘的,很多事连杜进贤都防备着。 那时,杜进贤也没当回事,还道卢之远是在提前布局谋划大都督之位。 哪曾想,没过多久任三贤就暴毙而亡,卢之远立马跳出来主持大局,对外只说是急症病亡。 杜进贤是亲眼看过任府惨状的,阖府上下一夜之间无一活口,怎么可能是病亡。 看卢之远的表现,杜进贤猜测此事十有八九是对方干的,干的很干净,没有一点线索留下。 念及两家交情,杜进贤单独找到卢之远想要问个明白,卢之远却教他莫要多管。 打那之后,杜进贤就隐隐觉得自己被人监视了,他心知是卢之远不放心他了。 尤其是王尔山即将上任梁州大都督的消息传来,杜进贤就发觉卢之远看他的眼神极为不对,每每都隐含警告之意。 这让杜进贤直觉如芒在背,唯恐哪日就步了任三贤的后尘。 思来想去,杜进贤不欲坐以待毙,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杜参军可有实证?”王尔山沉声问道。 “并无。”杜进贤摇着头,轻声回道。 闻言,王尔山看向云绫,他很清楚杜进贤想投靠的不是他王尔山,而是辽东公孙氏。 是以,接不接受,都不是他王尔山能做主的。 云绫并未立刻表明态度,而是在心中盘算着杜进贤之言。 据她所知,范阳卢氏世代官宦,手下虽有些势力,却大多都是在官场。 既是混官场的,就得讲官场的规矩,暗杀之事就是在大大的坏规矩,想来卢之远绝不会如此不智,除非他有不得已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那么,这个理由会是什么呢? 云绫心念百转之际,一个名字突然在她心头闪过,血杀楼! 如今公孙玉瑶正在汉中追查血杀楼总部,已有眉目,那么很可能血杀楼就是扎根在梁州的。 如此一来,任三贤的灭门惨案也就有了头绪,血杀楼是绝对有实力做出这等事的。 看卢之远事后的态度,即便此事不是他授意的,他也绝对是知情之人。 血杀楼能与天机门家贼合作,未必就不能与朝廷官员合作。 若卢之远当真与血杀楼有牵扯,那么任三贤死了,卢之远再依托卢之浩的关系坐上梁州大都督之位,于血杀楼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结果。 那么,杜进贤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他当真如他所言一无所知,全然无辜? 念及此,云绫定定地看着杜进贤,眼中古井无波,教人看不出情绪来。 杜进贤被云绫看得有些紧张,暗道好强的气场,不由心生惴惴。 “杜参军既无实证,如此背后说道同僚,可非君子所为哩。”云绫定定地看着对方,淡淡开口道。 “这,这······”杜进贤一时语塞,不知当如何回应。 见此,云绫忽而轻笑出声,令杜进贤顿生春风拂面之感,一时竟有些痴了。 “天色不早,还需尽快赶路,杜参军也一起吧。”云绫起身离开亭子,只留下这一句话。 杜进贤愣愣地看着云绫的背影,王尔山则拍了拍前者的肩膀,大笑着随云绫一道而去。 片刻,杜进贤反应过来,顿时心中一喜,赶忙追上云绫的脚步。 他知道,今日这趟是赌对了。 第51章 师徒相见 收下杜进贤后,一路上此人可谓殷勤备至,云绫被烦得不行,索性独自跑到了队伍最前方,留下王尔山应付此人。 燕家兄妹尽职尽责地跟在云绫左右,随行的还有那二百亲卫。 此时,燕十七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队伍中段的杜进贤,轻声问道:“姑娘,这杜进贤可信?” 云绫微微摇头,回道:“不知。不过,先收着也没坏处,毕竟是个地头蛇。” 闻言,燕十七默默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却是暗暗将杜进贤拉进了防备名单中。 扎营之后,王尔山抽空也问了云绫相同的问题,云绫也是这般回答。 翌日傍晚前后,大队人马终于抵达汉中城。 有着杜进贤这个地头蛇在,众人入城极为顺利,未曾遇上任何盘查。 只是在他们不曾留意的角落,一双眼睛默默关注着这支不同寻常的队伍,随后匆忙消失在小巷中。 入城后,王尔山径直去了大都督府,一同带走了杜进贤、王宪和庞万春。 云绫则将兵马交给李思道带回军营安顿,她自己则领着燕家兄妹脱离了队伍。 早在启程前来汉中之时,她便书信通知了师父自己的行程,约定在汉中城中碰面。 此前她虽对赴任梁州有所猜测,但究竟是也不是还需问过自家师父才成,并且即便猜测有所出入,自己来了也可通过职务之便援手不是。 是以,当她在一处墙角发现师门独有的暗记后,就料定自己师父已经知道自己入城了。 一路循着暗记所示,云绫三人到了汉中城北一处偏僻小院门前。 这处小院位置虽然偏僻,但院墙干净整洁,从墙面开窗向内望去,景观布置与明玉岛公孙玉瑶的小院一般无二,透着个“雅”字。 见此,云绫确信没有找错地方,当即示意燕十六上前叩门。 “笃笃笃!”三声过后,隔着院墙便见一曼妙身影款款而来,一袭白衣胜雪,青丝随意束在脑后,一举一动皆透着股洒脱随性,正是公孙云绦当面。 “三师姐!”云绫隔着院墙对云绦招手,面上喜气浮现,笑靥如花。 看清来人,云绦同样面露喜色,加快脚步,三两步便走到门后,为三人打开院门。 云绫当先一步上前,紧紧搂住云绦,又蹦又跳,欢喜不可自禁。 云绦轻轻拍着云绫的后背,笑道:“好你个小六,姐姐在汉中都听闻你的威风了,可真是长脸!” 这一说,云绫顿时有些羞赧,赶紧站直了身子为云绦与燕家兄妹相互介绍一番。 三人见礼毕,云绦将他们让进院中,转身在前引路。 云绫快走两步,一把挽住云绦臂膀,脑袋凑到后者耳旁,悄声述说着离别之情。 入得厅堂,公孙玉瑶已在上首端坐,随意品着香茶,神情极为轻松。 云绫见了师父,当即三两步小跑到后者跟前,俏声唤道:“师父,我来哩!” “来便来了,才多久没见,用得着这般激动?”公孙玉瑶看了云绫一眼,淡淡地回道。 闻言,云绫也不以为意,笑盈盈地在云绦对面坐定。 燕家兄妹则恭恭敬敬地冲公孙玉瑶行了一礼,唤道:“燕十六(燕十七),见过楼主!” 闻得二人称呼,公孙玉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云绫,见其没有表示,当即明了这是正式收下这对兄妹了。 于是,她面露笑意,微微颔首,说道:“不必多礼,你们也坐吧。” 闻言,二人应了一声,并未依言坐下,而是一左一右站在云绫身后,如同哼哈二将一般。 见此,公孙玉瑶也未说什么,问道:“云绫,这一路可还顺当?” 云绫点了点头,回道:“一切顺利,师父放心便是。” 说罢,她想了想,又将在汉中城外遇上杜进贤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师父,我这番行事可妥当?” 公孙玉瑶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收都收了,还问这个作甚?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随即笑道:“我只让他跟着回来,可没说收下他哩。若是师父觉得不妥,我自有话回他。” “才当官几日,就学了这些圆滑伎俩?”公孙玉瑶略带不悦地说道。 “师父,我既被师公和师伯拉了进来,总不好还如过去那般直来直去,那不是且等着被人欺负哩。”云绫有些委屈地辩解道。 闻言,公孙玉瑶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说罢,她便不再言语,只默默垂眸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眼看气氛有些沉闷,一直不曾言语的云绦主动开口道:“小六,那杜进贤可信不,你就收下了?” 闻言,云绫拿眼偷偷瞧了公孙玉瑶一眼,这才回道:“可信不可信还两说,不过他透露的消息还是很有用的。三师姐可知前任大都督任三贤之事?” 云绦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来了汉中之后听闻过一些,据说是个好官,倒是未曾想竟然是阖府灭门。” 云绫点了点头,又看向公孙玉瑶,不解道:“师父,按说似任三贤这等封疆大吏死得不明不白,玉麟卫应当是会插手调查才对,怎会被卢之远给压下了哩?”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轻叹一声,说道:“这就是你师伯安排你来梁州的原因。” 一听此言,云绫顿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着公孙玉瑶接下来的话。 原来任三贤死后,玉麟卫不是没有调查,但所有调查此事的玉麟卫尽皆死于非命。 公孙玉瑶得知此事后赶来汉中,细细查验之下,从玉麟卫尸首上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这才确定血杀楼总部大致是在梁州地界。 只是她来到此地时,任三贤已死去经年,任府也早已毁于一把大火,想要重启调查都无从查起。 公孙玉瑶毕竟是江湖中人,虽有公孙家这层关系,到底还是不能名正言顺地调查朝廷官员。 眼下公孙玉瑶只是怀疑任三贤之死是血杀楼做下的,至于是否与卢之远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是以,公孙安世趁着朝廷封赏之机将云绫安排来梁州,担任的还是负责一州治安的都尉之职,一则可以光明正大调查卢之远,二则也可相助公孙玉瑶剿灭血杀楼。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秀眉微蹙,出声问道:“师父,那如今您查到血杀楼总部所在了吗?” 公孙玉瑶却是微微摇头,并未说话。 见此,云绦主动接过话头,恨恨道:“血杀楼那些鬼东西惯能藏匿,我和师父一路追查到汉中后就没了线索。前些日子我们查到一处可疑的地方,未曾想只是对方布下的陷阱,险些就让我们折了进去。” 闻言,云绫不禁再次看向公孙玉瑶,问道:“师父,可是上次您遇上安可姐那里?”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回道:“那次险象环生,出来就遇上那安可,为师还当她是血杀楼之人,这才一怒之下动起手来。” 话落,厅堂之内一时安静下来,师徒三个都没再说话。 云绫兀自摩挲着下巴,凤眸精光频现,显然是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公孙玉瑶端坐上首,时不时抿上一口清茶,双眼看着云绫,嘴角不自觉挂上一抹笑意。 云绦则要简单许多,这些个阴谋诡计的她可不擅长,只消师父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做就行了。 就在此时,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云绫身后的燕十七突然说话了。 只闻她用清脆中带点迟疑的声音说道:“姑娘,何不试着联络我师父?他老人家是天字组的人,当是知道血杀楼总部的。”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迟疑道:“你有办法联系到?” 燕十七点了点头,不太确定地回道:“师父曾给我们兄妹留下过联络秘法,不过我们从未用过,只能一试。” “那你便去试试吧。”云绫颔首道。 得了允许,燕十七也不耽搁,拉着兄长匆匆告辞离去。 二人走后,公孙玉瑶方才问道:“他们师父,可是你信中提到的空空道人?” 闻言,云绫点头确认,随即便将当初如何得了空空道人提醒以及她自己对空空道人动机的推测说了个清楚。 公孙玉瑶听后秀眉微蹙,信中云绫只是提了一嘴空空道人的存在,并未详细说明原委,此时听来却是觉得颇为怪异。 那空空道人是天字组杀手,一个杀手,会因为徒弟而心慈手软吗? 若是想摆脱血杀楼天蕴丹的控制,大可远走天涯,犯不着暴露身份来提醒云绫。 不过,她一时也想不到空空道人的动机,只能暂且作罢。 反正有她在此,那空空道人便是藏了什么心思,也伤不着她的徒儿们。 对于自己的修为,她还是极为自信的。 念及此,公孙玉瑶不由吩咐道:“若是那空空道人来了,你不可单独去见,需得通知为师一道前去。” 闻言,云绫自是乖乖点头应下。 随即,她又将方才心中思量之事说出,征求公孙玉瑶的意见。 杜进贤担任梁州参军多年,定然知晓不少梁州官场的内幕。 如今此人有意改换门庭,云绫打算以他作为突破口,全面调查卢之远此人。 听了云绫的打算,公孙玉瑶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杜、卢两家有着通家之好,这杜进贤若是真心投靠自然无妨,为师只怕这其中有何阴私之事,你一切还需小心谨慎为好。” 闻言,云绫点头应是,又坐一会儿便要告辞离去。 她为梁州都尉,初来乍到,梁州上下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此地不宜久留。 待她走后,公孙玉瑶也带着云绦离了小院,不知去向。 第52章 梁州暗流 汉中,卢之远府上。 一个管家装扮之人快步走到书房外,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老爷,杜参军回城了。” 半晌,房中有了回应。 “进来说。” 管家应了一声,推门走入书房,不敢抬头去看,低垂着脑袋快步走到书桌案前站定。 “杜进贤是自己回来了?” 书桌前的卢之远手中挥毫不停,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老爷,底下人回报说杜参军是和新任梁州大都督一道进城的,随行的还有不下两千精锐兵马。” “哦?” 管家的话让卢之远停下了动作,缓缓抬头看向管家,眼神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半晌,卢之远挥了挥手,打发走管家,独自在书桌前坐下。 约莫一刻钟后,他忽然冷哼一声,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也不知他在什么物件上摆弄了一番,书架后竟现出一条密道来。 他脚步匆匆地走入密道,书架随即恢复原位,瞧不出丝毫痕迹来。 密道并不长,卢之远不多时便出了密道,此刻已身处一处小小的庭院内,小桥流水好不雅致。 他却无心欣赏,快步走到庭院中央,冲着小楼内高声喊道:“卢之远前来拜访!” 话落,一道人影自小楼高处飞掠而出,眨眼间便落在卢之远身前,定睛一看,却是一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端地男生女相,丹凤眼,柳叶眉,肌肤白皙,身量修长,唯有一双眼睛透着道寒芒,令人望而生畏。 “卢之远见过公子!” “卢长史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小院了,可是又有生意要做?” 男子音色尖锐,内里还透着股子阴柔的味道,半点不似正常男子。 卢之远听在耳中,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此声音若是出自娇媚女子之口,只会教人觉得浑身舒坦。 但眼前之人,他却知道是个男子,配上这等声音,无论听过多少次,他都觉着极为别扭。 然而,卢之远却不敢表现半点不适,忙定了定心神,说道:“公子,那杜进贤已经入城,新任的梁州大都督王尔山也到了。只怕那杜进贤已经将他的猜测与王尔山说了,您看?” 闻言,男子嘴角微扬,问的却与杜进贤、王尔山都无关。 “卢长史,本公子听闻新任梁州都尉乃是那公孙云绫,她可也到了?” 卢之远微微一愣,旋即回道:“公孙云绫与王尔山在乾州共事,想来也是一同前来梁州赴任的。怎么,公子很关心此人?要不,在下回去命人多加关注一二?” “呵呵,那倒不必。只是此女前阵子杀了本公子不少好手,是以问上一句罢了。她的事,本公子自有打算。” 这番话,卢之远又是一愣,在他的认知里,杀了眼前这位主的手下还能好好活着的,不多。 是以,他不由在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来。 片刻后,卢之远压下心中的不安,出言道:“公子,那王尔山与公孙云绫皆是辽东公孙氏的人,此番前来只怕与任三贤之死脱不开干系。杜进贤先前便有怀疑,被我糊弄过去。此番他们一道回来,只怕······” 闻言,男子轻笑出声,脚下一动,在石桌旁坐下,这才淡淡道:“卢长史,本公子为你除掉任三贤已是犯了忌讳,如今玉麟卫可是一刻不停在追查着。彼时你说有你兄长支持,你必可登上梁州大都督之位,如今呢?” 话音落下,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跟来的卢之远。 卢之远却是心中一惊,正欲说话,却见男子抬起了白皙修长手掌,他也只得将到嘴边的话暂且咽了回去。 “卢长史,本公子也不妨与你说个实话。如今明玉楼楼主公孙玉瑶就在汉中城内,她与辽东公孙氏的关系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一个任三贤,朝廷追查甚急,本公子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这么说,卢长史可能明白?” 闻言,卢之远一时有些失措,嘴唇翕动间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片刻后,男子轻笑一声,安抚道:“卢长史也不必过于担心,本公子做事素来隐秘,任三贤一事他们就算怀疑你也拿不出实证来。以你兄长如今的权势,没有实证,谁也动不了你。” 这番话似乎是让卢之远安心了一些,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公子,就算不能动王尔山,能除掉杜进贤也是好的。此番若非他跑得快,便是卢某自己也能收拾了他。” 说罢,不待男子说话,卢之远又急急说道:“公子放心,事成之后,酬劳定不比先前的少!” 闻言,男子并未立刻回话,反而单臂托着下颌,垂眸思量起来。 卢之远见状也不打扰,静静站在一旁等着。 他相信若只是除个杜进贤,他开出的筹码还是足够丰厚的。 千两黄金,这个价码,放在那里都足以招募到一批敢死之士为他卖命了。 任三贤堂堂一个梁州大都督,阖府上下的性命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罢了。 果然,男子在思量片刻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行吧,这一单本公子接下了,明日你将酬劳送来便是。” 闻言,卢之远暗暗松了口气,当即拱手行了一礼,道:“公子放心,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了,规矩卢某都懂,千两黄金明日晌午前定然如数送到!” 说罢,卢之远迟疑片刻,又道:“只是此次干系重大,还请公子费心,尽早除之为好。” 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摆手道:“本公子自有打算,卢长史安心等着便是。” 事情说完,卢之远也不再久留,转过假山便重新走入了密道,原路回去了。 待其走后,男子嗤笑一声,出声道:“阴阳二使最近在忙活什么呢,许久未曾来见本公子了?”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蒙面之人便自阴影中走出,在男子面前单膝跪地,抱拳回道:“前番二位使者受天机门诸葛珪之邀办事,事未成,阳使负伤远遁,阴使与他一处。” “哼,又办砸了。罢了,正是用人之际,且留着他们吧。去,将伍、陆给本公子找来,本公子有活计给他们。” “是!” 应了一声,黑衣蒙面之人眨眼间消失在原地,轻身功夫着实了得。 “哼!公孙云绫,伤我血杀楼这么多人,本公子还真是期待啊······” 男子一边低语,一边起身返回小楼,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 另一边,云绫返回军营后没多久,燕家兄妹便找了来。 “姑娘,我和兄长给师父留了暗记,接下来就只能等着了。”燕十七轻声说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道了句辛苦,便打发二人先下去安顿好行李等物什。 她独自在桌前坐了片刻,心中反复思忖着任三贤、卢之远、杜进贤和血杀楼之间的关系。 照她目前所知的情况来看,卢之远本身与任三贤不睦,又觊觎梁州大都督之位,于是找上血杀楼请他们除掉了任三贤。 而杜进贤猜到了此事,仗着两家的关系当面去问卢之远,因此招致了卢之远的防备,进而两人离了心。 如今梁州大都督之位给了乾州立功的王尔山,卢之远期望落空,又唯恐杜进贤告密,杜进贤有所察觉,是以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合理,但她总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不说别的,单就任三贤之死就很可疑。 杜进贤说卢之远觊觎梁州大都督之位,因此害了任三贤。 但任三贤高升入京的传言已经传遍梁州上下,卢之远即便与之不睦,也完全没有必要行刺杀之举,这是大大坏了官场规矩的。 一旦败露,莫说是他卢之远,就是整个范阳卢氏都得跟着遭人排挤。 如此自绝于天下,她不信出身世家名门的卢之远会分不出轻重来。 思及此,云绫几乎可以断定,任三贤之死一定另有内情。 至于杜进贤,他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亦或者他本身就参与其中,只是没分得该有的好处这才打算反水? 对此,云绫也不敢断言。 是以,她决定连夜见见杜进贤,探探他的口风。 在来梁州的路上,杜进贤就屡屡在云绫跟前晃悠,一路殷勤备至,全然没有出身名门的模样。 云绫那时并不打算与他谈论什么,对他的种种举动通通视而不见,后来干脆带着亲卫躲到了队伍最前面去开路。 不是她不想通过杜进贤了解更多内幕,她只是想晾一晾对方,毕竟改换门庭可也是官场大忌,这样的人不得观察观察? 念及此,云绫不由轻笑出声。 这梁州官场倒也奇特,一下就出了两个不顾官场大忌之人,一个卢之远涉嫌行刺上司,一个杜进贤干脆来了手改换门庭。 感叹一番后,云绫也不再耽搁,趁着天色未黑起身离了军营,直奔大都督府而去。 算算时辰,此时王尔山应当还在交接大都督府公文等物,杜进贤应当还等在那里随时准备回话。 说不好,还能撞见只闻其名的卢之远,也正可看看此人究竟如何。 出门之时,云绫遇上了安顿妥当的燕十七,燕十七本就是去寻云绫的,干脆就把她也带上了。 至于燕十六,安顿好后就一头扎进了亲卫营,他这个新任亲卫统领可有不少事还没捋顺呢。 就在云绫离开军营之际,王尔山这位新任梁州大都督也正在大都督府中等着她到来,杜进贤则被打发去整理军务文书以备查验了。 王宪、庞万春这两个参军司马自然也一道前去了,杜进贤心知这二人是来分权,也没有丝毫办法,谁教形势比人强呢。 第53章 夜访参军 梁州大都督府,议事堂。 “公孙姑娘,不知公孙楼主那可需要王某做什么?”王尔山亲手为云绫添上一盏香茶,出声问道。 “大都督怎知云绫去见了师父哩?”云绫抿了口茶水,俏声回道。 闻言,王尔山并未说话,只是笑着坐回了座位。 见此,云绫不由轻笑一声,随即说道:“可以确定师伯将大都督与我安排来梁州,正如我们先前推测那般。” “既如此,王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尔山皱眉思索片刻,这才说道:“那公孙姑娘此时过来是?” “见一见杜进贤。既然确定了目标,这个人也该好好和他谈谈了。”云绫放下茶盏,淡淡道。 闻言,王尔山当即指明了杜进贤所在,而后问道:“可要王某陪同?” 云绫想了想,微微摇头,回道:“我欲问的牵扯江湖中事,大都督就不必一道了。” 说罢,云绫起身告辞,带着燕十七径直去寻杜进贤了。 杜进贤此时正在班房匆忙准备着自己经手的文书,嘴上也在交待着王宪、庞万春,带着二人熟悉梁州军务情况。 云绫留下燕十七守着门口,自己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三人忙碌的身影。 杜进贤受了打扰,正欲发怒,看清来人是谁,当即换了副面孔,谄笑道:“原是公孙都尉来了,快快上座!” 说着,他已起身让开座位,一脸殷勤地迎了出来。 “见过公孙都尉!”王宪、庞万春跟在杜进贤身后一道过来,齐齐出声见礼。 云绫微微颔首,开口道:“王宪,老庞,我有话要单独与杜参军说,你二人先在外头守着吧。” 闻言,王、庞二人齐齐应是,快步走出班房,顺手再将房门带上。 二人走后,云绫信步走到桌案前,径直坐上了原先杜进贤的位置,看向一脸谄笑的后者,示意其在对面坐下。 待杜进贤坐定,云绫沉吟片刻,开口道:“杜参军可知本姑娘为何而来?” 闻言,杜进贤心念一转,留意到云绫并未以官职自称,心知此番这姑娘是以辽东公孙氏的身份来的。 念及此,他赶忙拱手一礼,说道:“回姑娘,想来姑娘应是有事向在下求证吧。姑娘只管说来,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话时,杜进贤小心地看着云绫,语气略带迟疑。 此时的云绫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莫名,杜进贤丝毫看不出她的情绪,一时有些惴惴。 云绫却在他回话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若本姑娘没记错的话,任三贤遇害之前梁州官场已有其即将高升入京的传言,可是真?” “当真!”杜进贤赶忙回道:“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传言,在下家中也有消息送到,说是今上即将召任大都督填补吏部侍郎的缺。” “哦?”云绫闻言露出一抹兴味,笑道:“本姑娘初涉官场,有些事想向杜参军请教请教。” “请教不敢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在下定然毫无保留!” “好,那本姑娘就直说了!”云绫笑而抚掌,问道:“本姑娘虽初涉官场,却也知行刺上官乃是不赦之罪,便是整个家族都得跟着遭难!那么,杜参军何以怀疑任三贤之死与卢长史有关?仅仅是因为二人不睦?” 此言一出,杜进贤顿时语塞,讷讷无言。 云绫也不急,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探究之色。 半晌,见杜进贤迟迟不语,云绫深吸一口气,故作遗憾地说道:“看来,杜参军也并非毫无保留哩。既如此,今日就算本姑娘没来过吧。” 说着,云绫就要起身。 见此,杜进贤顿时面露急色,云绫若是就这般走了,也就代表着辽东公孙氏不会庇护他,那他可就随时可能步任三贤的后尘。 是以,他急忙出声道:“姑娘稍待!姑娘且稍待!在下,在下说就是了······” 闻言,云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好整以暇地坐了回去,挑了挑下巴,示意开始。 杜进贤沉吟片刻,在心中捋了捋思绪,这才开口将隐瞒之事说了出来。 正如云绫猜测那般,杜进贤并非一开始就怀疑卢之远的。 他有家中通报任三贤即将高升,卢之远又怎会不知,断然没有在这等时候行刺杀之举的必要。 是以,当杜进贤亲眼见到任府阖家灭门之时,也只当是任三贤时运不济,惹了什么江湖悍匪。 治安之事并非他的职责,他也没打算多管。 然而,卢之远之后的一系列动作,却让杜进贤心中起了疑。 卢之远先是以长史身份出面主持大局,而后借着其兄的权势强行越过玉麟卫,以维护朝廷颜面为由将任三贤之死定为急症而亡。 再之后,就是不顾卢之远命令暗中调查此事的上一任梁州都尉何谦之暴毙山野,无迹可查,最后草草以山匪作乱结了案。 当然,这些都不是杜进贤怀疑卢之远的理由。 最直接的原因,则是杜进贤在查验一批储备军资时发现了以次充好、坏账缺额的情况,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彼时任三贤与何谦之新亡,梁州官场上下能拍板做主的也就只有卢之远与杜进贤二人了。 是以,杜进贤赶忙找上卢之远商议应对之策,哪知却招来卢之远一通言语警告。 熟知卢之远心性的他当即便明白过来,这批储备军资只怕与此人脱不开干系。 他知道卢之远贪,没想到这人能这么贪,连储备军资这等事也敢伸手,就不怕一朝事发三族遭殃? 杜进贤回府后联想到梁州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那是越想越怕,他也是此时怀疑上任三贤之死与卢之远有关的。 他猜测,任三贤会不会是发现了些什么,这才遭了大难。 若果真如此,他现在也发现了这桩事,卢之远会不会也想除掉他。 念及此,杜进贤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一度有弃印而去逃回族中避祸的念头。 然而,他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卢之远就算不想杀他,也不得不杀他。 是以,他按下这个念头,隔天就去寻卢之远询问任三贤的死因,实则是想表明自己什么都知道了,让卢之远短时间内不敢做什么。 随后,他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再去查验什么军资,整日就呆在军营中哪里也不去。 卢之远摸不清他知道多少,有没有留下后手,加之军营中守备森严,果然没再做出什么动作来。 杜进贤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在云绫听来,实则有用的就一条,卢之远可能贪了储备军资。 然而,对于血杀楼,杜进贤却是只字未提,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念及此,云绫轻咳一声,问道:“若如杜参军所言那般,那梁州之地有什么势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令堂堂一州大都督阖府灭门的?” 闻言,杜进贤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回姑娘,在下到任梁州多年,委实不知这里有什么势力能做到这一步的。” 说罢,他唯恐云绫不信,忙又说道:“姑娘或许不知,梁州毗邻京畿,虽偶有小股山匪出没,却从没有哪股大势力敢在这里活动的,一个不好,就会招致朝廷中央卫军的镇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但心中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以前或许没有,现在不就出了个血杀楼吗。 据她观察,杜进贤不似作伪,似乎当真不知有血杀楼的存在。 不过,似杜进贤这等浸淫官场多年之人,想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套也是玩得很溜的。 是以,云绫也并不能确定他一定不知,于是决定直接问问,如今对方有求于她,不虞对方再装糊涂。 只见云绫垂眸看向桌案上摊开的文书,面上带着一抹笑意,似是随意地问道:“对了,本姑娘听闻江湖上有个杀手组织名唤血杀楼,犯过不少案子。本姑娘即将负责梁州治安,不知杜参军可曾听闻过这个组织,说出来本姑娘也好有些准备?” 闻言,杜进贤微微一愣,皱眉思索半晌,方才略带迟疑地回道:“这血杀楼在下似乎听前任都尉何谦之提到过,不过梁州境内倒是未曾听闻有他们的活动。” “哦?”云绫抬眼瞥了杜进贤一眼,淡淡道:“既然提到了,怎的又说未在梁州活动?” 见云绫看来,杜进贤赶忙回道:“在下方才仔细思索,似乎是何谦之偶然提到过一次,具体如何说的在下也记不住了。若非姑娘提及,在下只怕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名号呢。” 说罢,他见云绫神情淡淡,忙又说道:“或是何谦之不知在何处看到过的卷宗,各州都尉多有协查案件之时,相互交换卷宗也属平常。姑娘既接任都尉之职,不妨查看一番过往卷宗,或有所获。” 见杜进贤神情不似作假,云绫也不再追问,微微颔首,说道:“既如此,那本姑娘便不再打扰杜参军办理公务了。” 说罢,云绫缓缓起身,便要离去。 杜进贤却是有些急了,还道是自己的回答未能让云绫满意,忙出声道:“姑娘,在下······” 哪知话还未说完,云绫已然抬手止住,淡淡道:“近来时局不稳,杜参军若是无事,还是留在军营为好。”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杜进贤愣了片刻,旋即心中大喜,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咧着个嘴,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愉悦来。 见王宪、庞万春联袂回来,他也没了先前的不情愿,高高兴兴地拉着二人继续准备文书,更是主动为二人答疑解惑。 云绫离开班房,又去与王尔山见了一面,将储备军资有问题的事说了一遍,这才带着燕十七告辞而去。 至于王尔山要不要查,要如何查,就不是她来关心的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安可引路 离开大都督府,云绫骑着枣红马向军营而去,燕十七则紧随在侧。 一路上,云绫都在寻思杜进贤的话,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燕十七瞧见,不禁出声问道:“姑娘,可是方才那杜进贤未说实话?”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回道:“此人所言倒也未必不是实话,只是这官场······唉,不说也罢。” 说罢,云绫清喝一声,扬鞭策马向着军营疾驰而去。 燕十七见此赶忙纵马紧紧跟随左右,她不知云绫所叹为何,她只有一个心思:姑娘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她便不多问。 正疾驰间,云绫左手的白玉戒指忽然微微闪动华光,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声音却不是玲珑的,而是玲珑融合皇极玺时曾出现过的那道机械音。 【收到通讯请求,请问是否连接?】 云绫心念一转,便猜到是谁人发来的通讯,当即同意。 “嘀”的一声,安可的声音便在云绫脑海中响起。 “小丫头,有个小任务,你想不想接?” “安可姐,果然是你哩!什么任务?” “我在找这次的任务目标,遇到个跟你有仇的,要不要来?” “在哪儿?若是太远,我可去不了哩。” “不远,汉中城北十里,何家村!想来就快些,我最多等你1小时哦。” 安可说罢,就中断了通讯。 云绫一时没回过神来,她还是首次通过这种方式与人即时通话,正新奇着呢,这就断了? 一旁的燕十七见云绫突然呆愣当场,还道出了什么事,急忙出声询问。 燕十七的话语唤回了云绫的心神,她忙表示并无大碍。 见她果真无事,燕十七才暗暗舒了口气。 就在此时,云绫突然出声道:“十七,我有急事要出城一趟,若是天明还未回来,你便与十六带着亲卫队往城北十里寻我。” 闻言,燕十七正欲说话,却见云绫已经拨转马头,向着城外而去了。 无奈,燕十七只得独自一人返回军营,将云绫的交代与燕十六说了,让他集结好亲卫队,天明准时出发。 这边厢,云绫快马出城,却在城门处遇上了阻碍。 此时天色已暗,四门紧闭,无有大都督手令谁也不让出城。 无奈,云绫只得回转,寻了处没人的角落将枣红马拴好,随即施展身法翻越了城墙。 好在如今的汉中城并非什么军事要塞,城墙算不得高大,倒也教她有惊无险地出了城。 出城后,云绫将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施展身法一刻不停地向北而去。 安可说等她1小时,这点云绫是知道的,换算成这方世界的时间就是半个时辰。 如今她弃马出城,若是不抓紧些,可就赶不上趟了。 十里地在云绫的全力施为之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 此刻她立在树梢上,望着脚下不远处一片漆黑的村落,不由苦恼要去何处寻找安可。 正当此时,她忽觉下方一阵熟悉的空间波动,安可就那么凭空现出身形来。 云绫见此心中一喜,当即跃下地面,俏声道:“安可姐,你这本事可真好,能教教我不?我早就想学哩。” 安可大咧咧一笑,说道:“这本事你现在可学不了,什么时候你的《明神诀》练到第五重了,什么时候才够资格学哦。” 闻言,云绫也不气馁,她如今已修成《明神诀》第三重大圆满,只待一个契机便可突破至第四重,照此速度,第五重也不算遥远。 是以,她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转而问道:“安可姐,你说的任务目标在哪儿哩,怎的还会与我有仇?” 安可闻言,转身看向何家村方向,说道:“之前你在天机门遇上的那个黑袍人可还记得?” 天机门那遭云绫打得憋屈,最后还是公孙玉瑶出手方才打跑了那人,云绫自然记得,当即点了点头,说道:“那人修得一门唤作《吸星大法》的诡异功法,能吸人真气,我怎会忘哩。” “那《吸星大法》并非这方世界的功法,这次我的任务就是要追查此物的来源,逮捕那外来者。” “又是外来者?安可姐,这方世界未免也太好进了吧······” 云绫闻言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带走玄天尊才多久啊,这又蹦出来一个外来者。 安可其实也很无奈的,她十个任务至少有三个与这方世界有关,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在时空管理中心都多。 “没办法啊,这方世界如今就是这么个不设防的状态,谁想来都能来。”安可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 云绫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毕竟打她记事起就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家啊,谁会喜欢家里时不时就来个不速之客的。 然而,既然来了,她也只能想办法请出去了。 “安可姐,那个黑袍人就是这次的任务目标?”云绫问道。 “不是,教黑袍人《吸星大法》的那人才是,那人很能藏,竟能躲过时空管理中心的探测,所以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闻言,云绫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左右不过就是顺藤摸瓜呗。 安可解释完,就当先向何家村走去,云绫赶忙紧随其后,问道:“安可姐,你是因为不方便亲自动手才找我的吗?” 安可摇了摇头,笑道:“只要是与任务有关的,我们都不受限制。” 云绫“哦”了一声,又想发问,却被安可出言止住:“好了,你也别问了,我一起告诉你就是了。” 闻言,云绫赶忙闭上小嘴,静静地听着。 安可说得很详细,甚至详细到让云绫感到震惊。 前方那何家村明面上看是一个小村子,住着三十几户人家,实际上村民早就不是原来的村民了。 那里竟然就是公孙玉瑶迟迟追查不到的血杀楼总部! 上次出现在天机门的两名黑袍人,正是血杀楼阴阳二使,而修习《吸星大法》的就是阴使。 安可甚至知道阴使的名字,何道昌。 “何家村?血杀楼总部?”云绫不敢置信地开口道。 “嗯哼,没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安可看着云绫此刻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 云绫经过一番震惊之后,总算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不禁感叹道:“血杀楼,血杀楼,谁能想到总部竟然是个看上去很平常的小村子哩······” 说罢,她又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安可,说道:“安可姐,那里既然是血杀楼总部,我们就两个人过去不合适吧?血杀楼的天字组可不好应付哩。要不,我还是回去多叫点人来?” 哪知安可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回道:“你这小丫头,小瞧你安可姐不是?就姐姐的手段,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个人走,还能被发现了?” 见她如此说,云绫不禁小声嘀咕道:“上次也不知是谁哩,重伤昏迷在江边······” 云绫说得小声,却也瞒不住一旁安可的耳朵,她顿时觉得面上无光,出言解释道:“那是我轻敌了,没料到那玄天尊还有我们时空调查局的制式武器才中招的。以后不许再提,小心我揪你耳朵。” 说罢,安可不忘象征性地在云绫耳朵上揪了一把,惹得云绫连连讨饶。 打闹间,二人已经来到何家村村口。 云绫四下张望一番,并未见着有什么守卫,不由心中疑惑。 安可却没她那么多心思,将手一挥,一道泛着淡淡赤色的光晕就将二人罩入其中。 “走吧,有这个在,任他是宗师也发现不了我们。”安可说了一句,便当先走入何家村中。 云绫眼见于此,不敢耽搁,连忙跟上。 一路上,二人并未遇上任何人,整个村子安静得不像样子,甚至连一道鼾声都没有,就好似一座空村似的。 “安可姐,这村子莫非没人,怎么一点声响也没有哩?”云绫不由悄声问道。 相比之下,安可却是全无顾忌,笑道:“不用那么小声,外头听不见咱们的声音,放心大胆说话便是。” 说罢,她还肆意地笑了几声,果然光晕之外没有任何动静出现。 在云绫惊诧的目光下,安可又说道:“这村子都是血杀楼的精英,没一个普通人,能有动静才怪。放心跟着姐走,卖不了你,啊。” 闻言,云绫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安可身边,一路深入何家村。 她不说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在仔细观察记忆何家村的布局罢了。 此时她也回过味儿来,安可说只要与任务相关她都能不受限制地动手,那么特意带她一起来又是为什么呢? 这是在照顾她呢,既告诉了她血杀楼总部所在,又带着她无惊无险地深入内部。 此时若是她还想不到这些,就白瞎安可的一片苦心了。 是以,当安可让她安心跟着走时,她便真的不再去关心旁的,只一心查看此地布局,以备后用。 见她如此,安可唇角微扬,心中暗赞一声聪明,便自顾自地领着云绫在整个何家村闲逛起来。 待走遍何家村后,安可什么也没说,径直带着云绫在村中唯一的宅院前站定。 此前就曾绕着这宅院走过一圈,云绫估摸着这宅院并不大,最多不过两进而已。 “安可姐,咱们怎么进去?”云绫出声问道,她对于安可的手段可是好奇得很。 闻言,安可却是微微一笑,道:“怎么进?当然是走进去咯。” 说罢,安可当先向院门走去,一道波纹荡漾开来,她就那么直直地消失在门前。 云绫小嘴微张,着实有被惊到。 此时,安可的声音却在门内响起:“快进来,发什么呆呢。” 闻声,云绫如梦初醒,快走两步,却又在门前停住,伸出手去探了探,不出意料手果然穿了过去。 见此,她再无迟疑,迈步穿门而入,心中感叹道:还真是神仙手段哩。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再战阴使 在云绫与安可进入院落之际,院中正房中一个身材瘦削、面白无须之人正在盘膝吐纳,在他身前尚有两具干瘪的尸首,看样子似是被风干的腊肉般。 此人便是何道昌,在成为血杀楼阴使之前,也只不过是一名犯事逃出皇宫的内侍,只会点粗浅的拳脚。 不过他运道好,不单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追兵,还在一处隐秘山洞内发现了一位身负重伤的江湖高手。 那人虽身负重伤,但一身气势比之他在宫里见过的皇家高手还要强盛得多。 那人原本是想当场打杀了他,可他又岂愿甘心赴死? 好在,他在宫中虽然人微言轻,却练就了一副讨巧的口才。 看准那人身负重伤急需有人在身边服侍,他便拿出宫中哄人的本事来,总算哄得那人留下了他。 再之后,何道昌极尽讨巧之能事,不但得了那人的信任,也得知了那人的姓名,周亨。 一个月后,周亨养好了伤势,临别前送了何道昌一本功法秘籍作为酬谢,就此飘然远去。 何道昌欣喜若狂,知道自己时来运转了,当即便在那山洞中隐居下来。 周亨留下的功法正是《吸星大法》,不单是一门高深的武道心法,还能吸人真气化为己用,端地神妙无方。 何道昌为了尽快练成此功,不时便会下山掳掠江湖中人,吸干他们的真气化为己用,短短两年便突破至后天境上品。 然而,当他再一次下山之时,遭遇了一美艳公子。 这美艳公子修为远在他之上,一番拼斗不过,何道昌为求活命,只得乖乖臣服于对方手下,那时他才知美艳公子的名号:无忧公子。 他加入了血杀楼,成为了一人之下的阴使,也见识到了天蕴丹的神效,一举突破至半步宗师境。 谁能想到,仅仅两年前他还只是个会些粗浅拳脚的内侍而已。 何道昌此时正一心调息吐纳转化新吸纳的真气,丝毫没发觉面前多了两人。 云绫看见干尸的惨状,心思一动便猜到了几分,不由秀眉微蹙,看着何道昌的眼神似是在看死人一般。 如此邪门的功法果真就不当存在于世,还是早些除之为妙。 “安可姐,这人你来还是我来?” 闻言,安可眉头一挑,笑道:“你想来?有把握不?” 云绫很想点头说有,但想起当日在天机门的情况,不禁有些踌躇,她可没有师父那般浑厚的真气,也不知能不能敌过此人。 见状,安可拍了拍云绫的肩头,笑道:“修行如逆水行舟,迎难而上方可成就大道。你且放手一搏,身后自有姐姐为你撑腰。” 说罢,不待云绫反应,安可轻飘飘一掌便将云绫推出了光晕范围。 刚刚稳住身形,何道昌已有所觉,不由睁开双眼看来,同时轻喝出声:“谁?” “正是你姑奶奶!” 云绫不及多想,手掌一翻,并起剑指便是一道真气攻去,使得正是烟波指隔空制敌之法。 何道昌反应极快,双掌向下一按,身形顿时一个翻转,躲了过去,随即于墙面一蹬,迅疾向云绫攻来。 二人交上手后,何道昌这才看清面前之人,不由惊呼:“公孙云绫?!你怎么进来的?!”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笑道:“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进来的!贼子看招!”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合该为本座所用!”何道昌轻哼一声,手下更不留手。 二人说着话,手上招式却是丝毫不停。 小小的房间内,二人脚步交错,于方寸间闪转腾挪,招式皆以灵动迅捷为要,“噼噼啪啪”之间,便已交手三十余招。 何道昌本能地运起吸星大法,一面化解吸纳攻来的真气,一面主动出击试图锁拿云绫穴道。 云绫看穿其人意图,手中碧波掌与烟波指轮番使来,虚虚实实,忽东忽西,一面躲避对方擒拿锁扣,一面毫不吝惜真气消耗地大展拳脚。 如此做派,何道昌自然看出了云绫的打算,心中不由暗暗发笑,道:也不看看修为差距,就想学公孙玉瑶的法子,自讨苦吃! “啪!”的一声,窗户被二人的真气余波震碎,二人也顺势跃出窗外。 比之逼仄的房间,显然开阔的庭院更能展开拳脚。 只见云绫左手剑指连点,右手掌影翻飞,脚下踏出流云步,一道道真气挥洒而出。 何道昌一双肉掌劲风不断,不时化掌为爪向着云绫穴道锁拿而去,却每每都被后者巧妙躲过。 五十招后,云绫窥准空隙,右手微微后撤蓄力,真气凝聚于掌含而不发,待到何道昌再次擒拿过来,方才猛然拍出。 霎时间,一股足可开碑裂石的巨力迸发而出,正是碧波掌绝技“三叠浪”! 何道昌面色一变,匆忙手上撤力,腰间用劲,生生止住冲势,翻身向后躲避,却仍被掌风扫到肩头,登时便有骨头碎裂之声响起。 何道昌翻身落地连退数步,仍是心有余悸,以手扶肩,一时未敢动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云绫拍出这一掌也是不好受,拼斗至今,她一身真气耗得七七八八,这一记三叠浪已让她几近油尽灯枯。 此时若是何道昌攻上来,只怕她就只能唤安可救场了。 好在,何道昌心生忌惮,并未立时上前。 二人对峙片刻,云绫已调整好气息,丹田内为数不多的真气也被她压榨出来,就等何道昌上前,便要再予他一击三叠浪尝尝。 何道昌留意到云绫将右手藏到身后,一时间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虽有着半步宗师境的修为,但终究踏入武道也不过两年多,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厉害招式,所凭借的不过是一身真气与吸星大法的诡异。 如今吸星大法被公孙玉瑶破解,云绫有样学样丝毫不惧,他自然迟疑起来。 加之这里是血杀楼总部,多的是血杀楼精锐,他也是在等这些人赶来援手。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他与云绫在此拼斗至今,为何没有一个人出现? 他却是不知,这方两进庭院早已被安可所屏蔽,就算他们二人将这拆了,外界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那边厢,云绫见何道昌迟迟没有动作,自己可没法长时间凝聚真气不散,只得出言挑衅道:“怎么,堂堂血杀楼阴使,竟然也怕了我这小小后天境上品哩?” 闻言,何道昌冷哼一声,回道:“哼,休要逞口舌之利!本座岂会怕了你,有本事你便攻来试试,看本座如何吸干了你!” 见何道昌不上套,云绫无法,只得主动出击了。 只见她脚下一点,流云身法使到极致,身形恍惚之间化出数道虚影,眨眼便到何道昌跟前。 不待何道昌说话,一记蓄势已久的三叠浪便已拍出,直取其面门。 掌风猎猎,真气浩浩,何道昌只觉一座山峰迎面砸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形忽然歪倒,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着一侧疾退而去,堪堪躲过这一掌。 云绫见此,衔尾追击,脚下一动便如影随形地追了过去,手中剑指点出,最后一丝真气也被她使了出来。 劲风当面,何道昌一声清啸,凝聚真气一掌拍出,与云绫剑指撞在一处。 “轰!”的一声,真气轰鸣炸响,二人皆被余波震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一眼看去,云绫嘴角挂血,脸色发白,额头细细密密皆是汗珠,显然这一下已经伤及肺腑。 何道昌也不好过,云绫真气的精纯程度远超他意料,本就还没消化此前交手吸纳的真气,此时仓促应招之下,同样被震得五脏六腑如同移了位。 好半晌,二人方才调整过来,不过云绫显然没了再战之力,连站立都很勉强。 何道昌见此心中大喜,就要上前擒拿云绫,却被虚空中响起的声音惊得不敢动弹。 “何道昌,你再上前一步,老娘可不保证你还能活着。” 何道昌四下张望,很肯定这里只有他与云绫两人,但这道突兀响起的声音却令他心神震骇。 什么样的修为,才能让他毫无所觉? 又是什么样的修为,单单一句话,便震得他真气激荡险些失控? 他想不出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想杀他易如反掌! 是以,他不敢动弹分毫,就那么僵在原地,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他也顾不得去擦拭。 在何道昌惊骇的目光中,云绫身后陡然显出一圈波纹,波纹中心款款走出一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不是安可还能是谁? 只见安可抬手托住云绫后心,一股在云绫看来精纯已极的真气注入她的经脉之中,顷刻间便弥补了她所有的消耗,连带着内伤也好了个八九成。 不待云绫说话,安可已经开口道:“小丫头不错,剩下的交给姐姐便是。” 闻言,云绫乖巧地点点头,默默退到了一旁。 诡异的出场方式,已让何道昌吓破了胆子,面对步步靠近的安可他不敢有丝毫动作。 正当他寻思脱身之法时,对面的女子开口了。 “何道昌,《吸星大法》你从哪里学来的?”安可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何道昌面前,幽幽道。 何道昌一面心中暗骂迟迟不曾出现的血杀楼精锐,一面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闻得问话,他不敢对过往之事有丝毫隐瞒,将周亨卖了个干净。 得知何道昌也不知周亨去向,安可不由微微蹙眉,旋即一道赤红的光芒陡然洞穿前者的丹田,将其一身修为废了个干净。 何道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丹田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小丫头,这人就送你了,想必对你还有些用。咱也走吧,送你出去后姐姐还有事要忙呢。”安可看向云绫说道。 云绫自是大喜,当即谢过安可,高高兴兴地上前一把提起何道昌,跟着安可无惊无险地走出了何家村。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事后处置 却说安可走后,云绫提着个人委实不便再翻越汉中城墙,索性就在汉中前往何家村的大道旁安心等着燕家兄妹前来。 好在何道昌修为被废,也不虞他醒来后整什么幺蛾子。 天色渐亮,何道昌已醒,只是精气神全无,如同死尸一般不言不语,云绫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他说话。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燕家兄妹与二百亲卫齐齐出现在云绫视线当中。 “十七,这哩~”云绫丢掉手中的树枝,站起身高兴地跑到路旁冲着众人招手。 燕十七一眼便看到了云绫,当即止住队伍,与燕十六一起赶到云绫身旁,手边还牵着云绫的枣红马。 “姑娘,您可教我们担心了一夜!可有伤着哪里?”燕十七翻身下马,小跑到云绫身边上下打量着。 云绫由着她来打量,笑道:“无事,无事!我能有什么事哩?夜里可是逮着条大鱼哩,回去师父都得夸我。” 打量一圈,见云绫除了衣衫沾了些灰土,并无其他伤患,燕十七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燕十六已将一旁的何道昌绑了起来,提溜着走到云绫身边,问道:“姑娘,此人可是姑娘说的大鱼?” 闻言,云绫打眼一看,笑道:“没错,你二人定然猜不到他是谁哩!” 燕家兄妹对视一眼,燕十六毫无头绪地挠挠头,燕十七则在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她见云绫这般高兴,再联想到云绫此番前来梁州的目的,心中已有了八九分把握。 正当她欲说出心中所想之际,云绫却是按耐不住率先说出了口:“我跟你们讲哦,这人原先可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哩!” 闻言,二人心中一惊,燕十七虽有所猜测,但也没猜到会是传说中那位。 “无忧公子?”燕十七迟疑出声,说话间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何道昌来。 燕十六被云绫和燕十七的话连连惊到,手中一个不慎,直直将何道昌摔在了地上。 何道昌被这一摔,不由闷哼出声,低声骂道:“要提就好好地提,摔着你爷爷我了!” 云绫听了燕十七的话,也是嘴角一抽,暗道这妮子可真敢猜! 转头她又听见何道昌的低骂声,不禁踹了他一脚,娇喝道:“呦,没死哩!十六,给他嘴堵上,看他还敢骂不!” 燕十六应了声是,左右看看没有合适的东西,干脆就将何道昌的鞋子一扔,直接用他的袜子堵上了他的嘴。 见此,云绫嘴角又是一抽,旋即翻身上了枣红马,招呼着二人带上何道昌回城。 路上,云绫也将何道昌的身份说了。 闻得是阴阳二使中的阴使,燕家兄妹对视一眼,齐齐在心中为云绫喝彩,这等人物也能生擒了来。 他们当然不知安可的存在,云绫也不会与旁人说起安可分毫,这是规矩。 回到汉中城,云绫并未返回军营,带着亲卫们就直奔自己办公的地点,梁州都尉衙门。 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并无行人,他们一行也不用避讳什么,直接当街纵马疾驰,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威武的衙门前,燕十六很有眼色地主动上前推开大门,迎接云绫入内,又亲点了十名亲卫在衙门前站岗。 今日,梁州都尉衙门算是正式开始办公了。 亲卫们入了衙门,就在燕十七的安排下接管了衙门的内外防务。 相较于众人的忙碌,云绫则要悠闲得多,亲自提着何道昌就去了审讯室。 进入审讯室前,云绫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吩咐跟来的燕十六道:“十六,你去寻我师父来,就说昨夜擒到了阴使,请她速来主持大局。” 燕十六领命而去,燕十七布置好防务正巧寻了过来,便陪着云绫一道进了审讯室。 将何道昌往木桩上一绑,云绫便领着燕十七坐到了对面,笑盈盈地看着前者,也不说话。 也不知是被自己袜子熏的,还是料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何道昌此刻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在昏暗的审讯室内更像一具没有人气的死尸了。 云绫纤细白嫩的手指极富节奏地叩击着桌面,见何道昌有些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便吩咐道:“十七,找个东西给他把袜子去了吧,可别给熏死了。” 燕十七闻言,也不含糊,直接找了件长条刑具就挑走了袜子。 新鲜空气入肺,何道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即有气无力地说道:“公孙云绫,你,你竟敢这般对待本座!本座,本座与你不死不休!” 闻言,云绫一把拉住就要上手教训对方的燕十七,面露哂笑,回道:“就你现在这样,本姑娘一只手都能碾死你,还不死不休哩!你且等着,待我家师父来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说罢,她也不理何道昌如何,径自与燕十七一起安心坐等公孙玉瑶到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燕十六引着一红衣女子走入了审讯室,正是公孙玉瑶当面。 见了师父,云绫赶忙起身让出座位,娇笑道:“师父你看!这可是徒儿昨夜擒到的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公孙玉瑶瞥了一眼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的何道昌,旋即瞧出对方修为已废,是以她又看向云绫。 来的路上她已听燕十六说过对方的身份,她可不认为云绫单人匹马能将这血杀楼阴使擒下,还废了对方的修为。 联想到前阵子遇上的那个安可,她心中顿时有了数。 不过,她也没问出口,毕竟那个组织神秘莫测,想来燕家兄妹是不知的,还是寻个单独的机会再问不迟。 心念转动间,她已坐上了云绫的座位,云绫则在燕十七让出的座位上坐定,燕家兄妹则主动退出了审讯室,在门口警戒。 “师父,此人名唤何道昌,乃是宫里逃出来的内侍,偶然习得神功,做了那血杀楼的阴使。” 云绫在公孙玉瑶耳旁悄声将何道昌的过往简略说了一遍,便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不再言语了。 公孙玉瑶靠着椅背,姿态随意地看向何道昌,哂笑道:“何道昌?内侍?” 闻得公孙玉瑶话中的轻蔑之意,何道昌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由面色潮红几分,就要开口说话。 却见公孙玉瑶指间轻动,一道无形真气迅疾打在何道昌穴道之上,顿时一股麻痒中带着疼痛的感觉便袭上后者全身。 何道昌身子一僵,面色再度苍白,身躯难耐地扭动起来,忍了片刻便再也忍耐不住,惨嚎出声,动作也愈来愈大,捆绑处都摩出了鲜血来。 见此,云绫不由偷偷瞥了眼自家师父,暗道:不曾想师父还有这一手折磨人的手段哩。 察觉到一旁投来的视线,公孙玉瑶看了过去,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道:“想学吗?” 闻言,云绫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极大的兴致来。 于是,何道昌就惨了,成了师徒教学的道具,惨嚎声时停时起,听得外间的燕家兄妹面面相觑,齐齐打了个寒颤。 被折磨惨了的何道昌也没了硬气,云绫上手之后,那是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唯恐师徒俩再整出个什么新招数来拿他练手。 末了,他有气无力地哀求道:“只求二位高抬贵手,给小的一个痛快吧······”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笑道:“你啊,且先活着,后头还用得着你哩。” 说罢,不待何道昌再说什么,她一指便点在了前者穴道上,令其动弹不得,想自杀也不过是奢望罢了。 公孙玉瑶没管这些,她在专心看着云绫记录下的审讯结果,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何道昌虽然问他什么就说什么,但关于血杀楼主他也只知道对方是个堪称美艳的美男子,至于现下身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血杀楼总部之事都不用他交待,云绫早已记在了最前头,何家村。 倒是阳使洪应元的行踪交待得颇为清楚,这厮上次在天机门受了重伤,如今正躲在定军山中闭关疗伤。 云绫又问起了天蕴丹,何道昌交待说是无忧公子交给他和阳使的,正如空空道人所言,既能增进修为,也是血杀楼控制服药之人的手段。 不过,控制的关键不在天香紫檀,而在于天蕴丹本身。 这天蕴丹不知加了何种药材,能致人成瘾,服药之后,每三个月必须再次服用,否则便会痛痒难耐。 这种痛痒乃是发自肺腑,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一世。 一旦抓挠上了,就再止不住了,直至那人将自己抓得肠穿肚烂而亡,可谓死状凄惨。 前有《吸星大法》这等邪功,后有天蕴丹这种邪药,云绫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血杀楼了。 最后,关于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之死以及梁州长史卢之远与血杀楼的关系,何道昌则一无所知。 就在云绫要再练练手时,何道昌道出了最后的秘密,无忧公子就住在汉中城,任三贤与卢之远二人或是无忧公子亲自出面的。 闻言,师徒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放过了何道昌。 “师父,既然这无忧公子住在汉中城内,不若今日我便组织人手大索全城。这厮说他乃是美艳公子,想来不难找哩。” 云绫见师父眉头不展,不禁出声说道。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摇,说道:“这无忧公子倒也不急,既在城中,暗中查探也就是了。当务之急,还是调集人手端了血杀楼总部为先,没了血杀楼,那无忧公子也是没牙的老虎,翻不起大浪来。” 说罢,公孙玉瑶起身离了审讯室,云绫则紧随在侧。 出了门,公孙玉瑶看向云绫,淡淡道:“那血杀楼总部你既已去过,且派人盯着些,待为师之令再行事,不可莽撞。”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送走了师父,随即便吩咐燕十六亲自去盯着何家村的动静。 燕十六出身血杀楼,又有统领斥候营的经验,他去云绫很放心。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齐聚汉中 接下来半个月,云绫一直在整合都尉府兵马。 梁州是上等州,都尉府下辖兵马五千,皆是普通戍卒,用以寻常剿灭山匪、维护梁州治安之用,算不得精锐。 这五千兵马中除却两千驻守汉中城,其余皆分散在梁州各个州县维护当地治安。 若需大规模调动这些兵马,则需梁州大都督府下发公文才可。 剿灭血杀楼总部是云绫上任的头等大事,她早早便自王尔山处讨了公文,将五千兵马尽皆集结于汉中城,对外只说是新官上任要统一操练一番。 是以,这半个月汉中校场每日都很热闹,足足七千人马操练,可谓声势震天。 在云绫忙活着整顿兵马之时,卢之远再次通过暗道去了那处庭院,找上了那美艳公子。 “公子,半个月了,杜进贤还活得好好的,在下那千两黄金可是早早就送来了呀!”卢之远语带焦急地说道。 美艳公子坐在他对面,闻言轻哼一声,沉声道:“卢长史,那杜进贤整日躲在军营之中,如今那军营可是有着七千兵马,本公子又岂能让手下人去送死?” 闻言,卢之远腾地站起身来,急色道:“无忧公子,本官尚有兄长庇护,大不了就此隐姓埋名,反正本官这些年也攒够了家资!可你血杀楼呢?没了本官,你们还能在梁州地界如此安生下去?” 话音刚落,无忧公子面色一凝,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便出现在卢之远身后,一只葱白修长的手掌扣在了后者咽喉处。 卢之远一惊,颤巍巍道:“本,本官失言······还请公子勿怪!” 无忧公子松开卢之远的咽喉,在后者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幽幽说道:“哼,本公子既接了你的单,怎么去做就不劳卢长史操心了。下次,卢长史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是是是!是本官失言!”卢之远咽了口唾沫,讷讷地回道。 无忧公子轻笑一声,旋身坐回了座位,片刻后方才说道:“你也莫要怨怪,为了你这单,本公子可是召了两名半步宗师前来,奈何杜进贤整日躲在军营。你与其埋怨本公子,不若想想怎么将杜进贤给引出来。” 闻言,卢之远讷讷不敢言。 这半个月他不是没以公事为由找杜进贤出现,但后者每每皆是遣那两个参军司马与他对接,他也没奈何啊! 最终,卢之远也没能讨到什么结果,匆忙从密道离了庭院。 待其走后,无忧公子面露哂笑,轻声唤道:“阴阳二使可有消息了?” 一黑衣蒙面之人自阴影中走出,跪地回道:“阳使现在定军山中闭关疗伤,阴使据说半个月前回过总部,而后又不知所踪。” 闻言,无忧公子面色一肃,丹凤眼中闪烁着算计之色。 阳使洪应元于天机门重伤,闭关疗伤也属正常,只是阴使何道昌回了总部后又不知所踪,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有天蕴丹在,他并不担心手下人的忠诚,是以往常他也不会过多干涉阴阳二使行事,但这二人的行踪还是会向他报备的。 似何道昌这般半个月都不知所踪的情况,还从未有过。 如今明玉楼主公孙玉瑶紧咬着他们血杀楼不放,此人背后不单有玉麟卫,其弟子公孙云绫又为梁州都尉手握兵权。 五千兵马集结汉中,很难不让人将之与即将发起大动作联系起来。 念及此,无忧公子几乎可以肯定这大动作是冲着血杀楼来的。 “吩咐下去,一切行动都暂停,将所有人手都召回总部,近来务要低调。”无忧公子叩着桌面,轻声说道。 那人应喏一声,缓缓退入阴影当中,好似从未在此出现过般。 ----------------- 如此,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 今日一早,云绫就接到了公孙玉瑶的传讯,召她往上次那处小院见面。 她尚未进去,便已感知到小院内的数道气息,极为熟悉。 叩响院门,来接她的仍是三师姐云绦,姐妹二人手挽着手向内走去。 路上,她在云绦耳旁悄声问道:“三师姐,院中都有谁哩,气息好熟悉?” 闻言,云绦惊疑地看向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小六,你修为又精进了,这都能感觉到?” 云绫眨巴着眼睛,微微颔首,她的确是又精进了,前些日子她调息吐纳之时上丹田突然一阵异动。 未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突破至《明神诀》第四重,顿觉自己的感知力强大了数倍不止。 如今只要对方不是有意隐藏气息,她即便不去刻意感知,百步之内也能察觉得到。 见她如此,云绦不由嘴角一抽,暗自感叹自家小六这天资果然不是自己能理解的。 “进去你就知道了。”云绦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她想她需要点时间冷静冷静。 云绫不觉有异,三师姐这般说,加之气息又令她很是熟悉,想来当是熟人。 果然,进入厅堂一看,大多都是熟人。 公孙玉瑶端坐上首,身旁坐着名剑山庄庄主叶淮。 下首左边为首乃是诸葛逊与云绾,其下则是叶知秋与云绛,再下还有云络,云绛与云络中间空着个位子,想来就是云绦的了。 下首右边排头乃是一名身着月白蜀锦团花袍的英气女子,这是在场云绫唯二不认识的,云绦在其耳旁小声介绍道:“此乃嵩阳剑派长老纪千荷。” 纪千荷下首则是她的爱徒,嵩阳剑派如今的首席亲传高世光,其下是另一名云绫不认得的英俊青年,末尾则坐着许久不见的孟韶华。 云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再次小声介绍道:“那是庞仲明,纪长老的二弟子,也是江州庞家家主之子。” 云绦知道云绫与江州庞家有交集,这才特意点了一句。 果然,一听是好姐妹王孟青的议亲对象,云绫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庞仲明来。 二十郎当年纪,身形挺拔,面相英俊,眼神锐利,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锐气逼人。 见此,云绫不由微微颔首,至少这外形就挺般配的。 此时,只闻公孙玉瑶开口道:“云绫,既然来了,何不与众人见礼,在那发什么愣?” 闻言,云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抱拳一一施礼。 待到孟韶华时,她还右眼一眨,表现得颇为俏皮,惹得孟韶华不禁掩嘴轻笑。 而后,云绫自觉地坐到了云络下手位置,安安静静的。 看看在场这些人,她已猜到师父是要对血杀楼动手了,她只需静等吩咐便可。 果然,在她坐定之后,公孙玉瑶开始道出此番请众人前来的目的。 半个月前,确定血杀楼总部所在后,公孙玉瑶便分别书信天机门、名剑山庄和嵩阳剑派,请他们派人前来相助。 只是为防走漏消息,她并未在书信中言明所为何事。 天机门与名剑山庄皆与明玉楼有着联姻关系,是以两家算得上是精英尽出。 至于嵩阳剑派,云绫也是刚刚才从云络口中得知纪千荷与自家师父乃是手帕交,自幼的交情。 此时众人闻得是要剿灭血杀楼,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 血杀楼的名号他们自然是知晓的,近年来在江湖上掀起的波澜不小,只要出得起钱,就没有血杀楼不敢接的单。 只是血杀楼历来隐秘,江湖上不是没人追查,却始终无人查到他们的总部在哪儿。 公孙玉瑶自然知道众人的疑虑,当即将云绫曾深入过血杀楼之事说了出来,引来众人侧目。 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云绫不能说是安可带她进去的,只得嘿嘿一笑,含混过去。 好在,公孙玉瑶的信誉在那儿,众人只是疑惑片刻,并未追问,江湖中谁人没点自己的秘密,打破砂锅问到底会没朋友的。 既然确定了血杀楼总部所在,剩下的便是如何安排围剿了。 按公孙玉瑶之意,当四面合围,尽可能不走漏任何一人。 为此,众人又开始盘算眼下所能动用的力量,片刻后就又齐齐看向了云绫。 无他,只是一番盘算下来,众人发现在场手中力量最强的竟然是云绫。 整整七千大军,足可踏平整个何家村了。 “亲家啊,依老夫看来,光是云绫丫头就足可将那何家村剿灭干净了吧?”叶淮看向公孙玉瑶,出声道。 “云绫麾下的确可以,但血杀楼毕竟是江湖组织,内里有个天字组不乏半步宗师高手,寻常士卒未必留得下他们。”公孙玉瑶回道。 天字组,这还是叶淮等人头一次听闻,得知其中有半步宗师高手,他们这才明白公孙玉瑶为何要请他们前来援手了。 “既有半步宗师为手下,那血杀楼主只怕修为更甚,光凭我们能够胜得过?”纪千荷皱眉问道。 闻言,公孙玉瑶看向她,说道:“据我所知,血杀楼内的半步宗师皆是凭借丹药之力强行突破的,比之旁的还是要差上一筹。” 说着,她又看向云绫,继续说道:“前番血杀楼刺杀云绫,出动的便是天字组半步宗师,两人,尽皆殒命在云绫手下。” 话落,众人再次齐齐看向云绫。 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笑道:“是哩!我都能对付,那两人比之我家师父差远了哩!” “呵呵,老夫倒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丹药,竟能教人强行突破到半步宗师境。这要传出去,只怕江湖上又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叶淮不无感慨地说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孙玉瑶轻叹一声,道明了天蕴丹的危害,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最终,因着众人皆是急赶而至,门人疲惫,是以约定三日后动手,这才各自散去。 待人都走后,公孙玉瑶单独留下了云绫,问道:“近来那何家村可有异动?” 闻言,云绫想了想,回道:“并无,似乎也没发现何道昌失踪了,安静得很。”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道:“不可懈怠,大事便在三日后了。” 云绫自然省得,点头应下,这才匆匆而去。 她还需赶回军营布置一番,以备三日后的大战。 第58章 各有准备 却说云绫回到军营,将李思道、王宪、庞万春一并找来,准备安排三日后围剿血杀楼事宜。 如今她麾下能直接动用的就有七千兵马,一个何家村,虽是血杀楼总部,却也着实用不着这许多兵马。 再者,王宪、庞万春现今的直接上司乃是梁州参军杜进贤,她也不好直接带着他们出去。 是以,云绫决意动用两千戍卒与两千玉麟卫战兵,合共四千兵马前去,余者皆暂由王宪、庞万春统领留守汉中城。 为防消息走漏,她又令李思道提早一日领兵趁夜出城,就在何家村外围潜伏待命,燕十六则率亲卫队为大军遮掩行迹。 三人领命后,各自下去准备。 正当此时,军营外响起一声鹧鸪叫,燕十七当即说道:“姑娘,是我家师父到了!” 闻言,云绫目光一动,原本是想寻到空空道人询问血杀楼总部位置,如今倒是不必。 不过血杀楼天字组不知还有多少半步宗师,空空道人此来也能算个强援了。 念及此,云绫当即让燕十七去将人请来,她则备好清茶安坐等待。 不多时,空空道人阔步而来,满面笑意,身后跟着燕十七亦步亦趋。 路上空空道人已问过燕十七为何寻他,是以一进来他便笑道:“哈哈~想不到,短短时日,公孙姑娘已要对血杀楼动手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闻言,云绫笑而不语,将人请到方桌旁坐定,这才说道:“看来道长已知内情,不知道长可能助云绫一臂之力?” “固所愿,不敢请尔!”空空道人笑着回道。 于是,云绫顺势向空空道人打探起天字组的情况来。 可惜,空空道人知道的也不多,整个天字组他也只见过一个代号为“捌”的人,还是因为任务才见的面。 对此,云绫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问,吩咐燕十七为对方准备房间休息,就此匆匆结束了这次对话。 待人都走后,云绫也起身离了军营。 这次她是去见王尔山的,如此大规模调动兵马,还是夜间悄然出城,没有王尔山的配合是万万不成的。 当她离开大都督府时,手里已然多了一份公文,正是调兵的文书。 云绫在忙活,公孙玉瑶自也没有闲着。 自她入汉中以来,就通过公孙安世的手令暂时接管了梁州境内的玉麟卫。 确定好了行动的时日,她当即将梁州玉麟卫集结起来,总计二百人,皆是玉麟卫中的好手。 这些人公孙玉瑶并不准备让他们直接参与围剿何家村,他们将分作两个百人队,分别盯梢汉中城与何家村外围,对侥幸逃脱之人展开围追堵截。 不求他们斩杀对方,只求拖延一阵即可,后续自有援兵闻讯而至。 公孙玉瑶刚刚安排下任务打发走玉麟卫校尉,那边云绦又急匆匆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急切?”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润嗓,淡淡问道。 云绦紧走两步,在其耳旁悄声说道:“刚刚收到小六的传讯,是她对麾下兵马的安排,来问师父的意见。” “哦?”公孙玉瑶闻言来了兴趣,说道:“此间并无他人,尽管说来。” 闻言,云绦也不再耽搁,将她收到的传讯内容一一道来。 云绫将四千兵马分作四队配合公孙玉瑶这里的江湖高手一起行动,每队戍卒、战兵各有五百,以此保证战力均衡。 她将自领一队,李思道、燕十六各领一队,还剩一队一时间无人统领,这才来问公孙玉瑶是否亲自领一队兵马。 闻得云绫的安排,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总体而言这个安排是妥当的。 至于云绫所问领军之人,她则看向了云绦。 她本人从无领军经验,也不曾研习过什么兵法,是以并不打算亲自领兵。 倒是云绦,当年北凉南侵之时曾在雁门关带过一阵子兵,虽然时日不长,却也算是正经上过战场的。 见师父看来,云绦心领神会,问道:“师父是让我去领那一队兵马?” 公孙玉瑶臻首轻点,笑道:“当年你在雁门关也领过兵,这里再无人比你更合适的。” 闻言,云绦想了想,点头应下,说道:“那我这便去寻小六,将此事定下,也看看她如何安排四路兵马的?” “去吧。”公孙玉瑶抿了口茶水,未再多言。 云绦应了一声,当即抱拳匆匆而去。 ----------------- 云绫等人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无忧公子对此也有所察觉。 他不单召回了所有在外的杀手,更是将仍在闭关疗伤的阳使洪应元也一并叫了回来。 “公子,如此急切召我等回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洪应元恭敬地问道。 无忧公子扬起好看的柳叶眉瞥了洪应元一眼,不答反问道:“何道昌送你到定军山后,可有对你说什么?” 闻言,洪应元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无甚特别,只说让属下好好疗伤,他先回总部坐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无忧公子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并未说话,心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见此,洪应元也意识到是出了事,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老何出什么事了?” 闻言,无忧公子微微颔首,将何道昌失踪半月之事说了。 “嘶~” 洪应元倒抽一口凉气,何道昌的阴私狡猾他是知道的,这样的人能无声无息失踪半个月,还是在血杀楼总部? 动手之人得是什么样的修为,才能不惊动总部内的一众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掳走? 念及此,洪应元不由打了个冷颤,说道:“那公子此番召回所有人手,是想?” “明玉楼主追查甚急,那公孙云绫又将梁州都尉府的兵马尽皆集结到汉中,本公子担心这对师徒将有大动作。” “公孙玉瑶来了汉中?!”洪应元惊呼出声。 无忧公子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怎么,怕了?” 凉薄的语气,令洪应元身躯一抖,忙回道:“属下怎会怕了个娘们儿?只是前番在天机门便是她坏的事,这次属下定与她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了!” 无忧公子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幽幽道:“你也用不着逞强,你若是她的对手,也不会躲到定军山中闭关疗伤去了。” 闻言,洪应元心中一急,就要辩解,却见无忧公子抬了抬手,接着道:“不必多言,本公子没有怪罪之意,此番叫你回来也不是让你尽忠的。” “那公子是要属下······”洪应元闻言,迟疑道。 “狡兔尚有三窟,况于人乎?你速速赶去何家村,带些心腹之人将机要之物尽数毁去,再将地牢中的那些童男童女一并送走。” “属下该将他们送往何处?”洪应元小心问道。 “去西羌寻尚从义,他自会安排。”无忧公子淡淡回道。 “是!”洪应元抱拳领命,这便匆匆离了院子。 待其走后,无忧公子轻吐一口浊气,微微垂眸,喃喃道:“师尊啊师尊,你究竟去了何处?你的好徒儿可是被人欺负死了呦,唉······” 话音未落,假山后传来动静,不多时卢之远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 只见他快步走到石桌旁,急切道:“公子,又是几日过去,杜进贤到底还是活着,这······” 有了前次的教训,他也不敢逼迫太甚,言语间虽是急切,却也透着股小心谨慎。 无忧公子见是他,心中暗叹一声,旋即面露笑意,幽幽道:“卢长史到底是没将人引出军营,本公子也无可奈何啊。” 闻言,卢之远显然急了,却又畏于对方的手段,只能来回踱步,几番欲言又止。 见状,无忧公子轻叹一声,笑道:“不怕与卢长史说句实话,近来本公子隐隐感觉那公孙云绫正在谋划着对付我血杀楼,此时本公子着实不便动手。卢长史若是信不过,大可将那千两黄金取走,这一单就当本公子亏欠了,日后可免费为卢长史再做一单便是。” 说罢,他那一双丹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卢之远,眼神莫名。 卢之远被他看得心底一寒,讪讪一笑,道:“本官岂会信不过公子,此番确是本官心急了!” 说到此处,他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无忧公子,接着说道:“既然公子不便,本官也不好强求,那便全凭公子安排罢,本官不再过问,这就先回去了。” 见无忧公子点头,卢之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脚步匆匆地转入假山后消失无踪。 通过暗道回到府邸,卢之远将书架复位,随即快步走到书桌前,一把将摆放的上好砚台拂到地上,低声喝道:“气煞我也!” 只见他怒意满面,却又要强压下声音,似乎唯恐被人听了去,直气的将书桌上的物什一件件砸落在地,仍是难消不忿。 好半晌,书桌上再无可砸之物,他才身子一软,瘫坐在书桌前,讷讷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大声呼喊着来人。 管家闻声而至,小心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去,将库房里的东西悄悄收拾起来,随时等候本官的命令!”卢之远吩咐了一声,随即重重关上了房门。 管家不明就里,却也按照卢之远的命令急匆匆下去准备了。 书房内,卢之远坐在书桌前,将笔墨纸砚拾叨起来,随即奋笔疾书写就一封书信。 他小心地以火漆封口,又在封面写下几个大字:大兄卢公亲启。 仔细平整一番后,他随即又唤来管家,吩咐道:“速速安排心腹之人将信递到相国手中,切记,定要亲手交到相国手上!” 管家不敢耽搁,小心接过书信,又急匆匆地下去了。 卢之远瘫在座位上,望着头顶的瓦片,喃喃道:“大兄,这次你可千万要救救小弟啊······”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四面合围 三日一晃而过,汉中城明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暗流涌动。 在此期间,空空道人由燕十七引路去见了公孙玉瑶,正式加入了此次行动。 云绫也画出了何家村布局图,由燕十七一并送到公孙玉瑶手中,教众人能心中有数。 这日拂晓,公孙玉瑶、叶淮等一众江湖好手分四门出城,而后直奔城北何家村而去。 城门处早在王尔山配合下换成了梁州玉麟卫守把,众人一出城,玉麟卫便动手扫除痕迹,随即又悄悄隐入暗处盯梢起每一个出入之人。 云绫则早在夜里就带着燕十七翻出城墙,提早一步赶去整顿兵马。 何家村外围,四路兵马已各自就位。 按照计划,东面为首乃是名剑山庄庄主叶淮,燕十六率部配合行事。 北面则是纪千荷的嵩阳剑派一众,与云绦所部一同进击。 西面是最有可能突围的方向,由云绫亲自率军攻打,天机门一众门人则在这一路上布设机关陷阱以备万一。 南面连通汉中,公孙玉瑶带着云绾、云络、云绛三名弟子并空空道人一起,会同李思道所部镇守于此。 四路兵马,四面合围,将不大的何家村暗中围了个水泄不通,血杀楼一众却还毫无所觉。 随着一支响箭呼啸着升空,四路兵马齐出,如此动静这才惊动了何家村内的一众杀手。 云绫此刻头戴双凤冠,身披亮银甲,外罩蜀锦百花袍,掌中一杆红缨枪,腰间悬挂凤鸣剑,胯下枣红马嘶鸣,立在阵前,端地英武不凡。 身旁诸葛逊身着轻甲,腰挎宝剑,座下一匹白马,配上他的面相,颇具儒将之风。 “六师妹,后方都已布置妥当。”诸葛逊抱拳说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有劳大姐夫了!稍后我自率军在前开路,大姐夫且领天机门好手随后跟进!” 诸葛逊应了一声,随即退入阵中,立在天机门阵列之前,神情肃穆。 信号一起,云绫当即娇喝一声,道:“进击!” 一声令下,兵马齐齐杀向何家村,云绫更是一马当先,锐气勃发。 百步距离,顷刻便到。 随着云绫一枪挑飞慌乱间撞上来的一人,四面喊杀声也渐次响起,这场围剿至此正式拉开帷幕。 云绫将所部兵马分作前后,玉麟卫在前以手弩开路,戍卒手持刀盾在后随时掩护。 一路冲杀进去,血杀楼一众杀手才堪堪镇定下来,开始组织反击。 云绫跃马在前,手中一杆红缨枪使得迅疾如风,胆敢迎击上来的杀手那是戳中就死,擦中就伤。 如此悍勇,看得后方的诸葛逊不禁汗颜,暗道:这六师妹不愧是在乾州立下首功的,这悍勇劲全不似女子也! 念头刚起,他迅速回过神来,想起此前的安排,当即吩咐门人在缺口处列阵,抓紧布置机关陷阱,谨防杀手从此处逃遁。 他这边正布置着,云绫那里却遇上了麻烦。 正如事前料想那般,回过神来的血杀楼一众杀手很快发现四面皆敌,冲杀一阵无果后,纷纷向着西面、南面突围。 组织突围的正是血杀楼内鲜少露面的天字组杀手。 云绫此刻就正撞上被无忧公子召回准备刺杀杜进贤的“伍”和“陆”。 这二人皆是半步宗师境,云绫不敢硬撼,当即退入阵中,指挥着玉麟卫交替射击,不与二人任何近身的机会。 二人数度冲击,皆被箭雨逼退,非但未能前进半分,反倒随他们突围的人手折损不少。 “妈的!这小妮子好生厉害!”陆躲在掩体之后,啐了一口,怒骂出声。 不远处同样躲避着的伍闻声,并未言语,只是盯着云绫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喂!伍,说句话呀!”见伍不接茬,陆喝问出声。 闻言,伍淡淡道:“说什么?你我若不计消耗,倒也冲得到近前,然后呢?那可是干掉柒和玖的公孙云绫。” “那怎么办,难道你我就在这干等着?”陆不满地喝道。 伍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旋即出声道:“你我来个声东击西如何?你全力冲击右面,我带人趁箭雨空隙直冲其左面,教她左右难顾!” 闻言,陆一声怒骂出口,道:“你他妈拿老子当挡箭牌呐!老子不干!” 见此,伍嗤笑一声,道:“不干算了,那就等着吧,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便是。” 闻言,陆面皮一抽,寻思半晌方才咬牙道:“你他妈最好说话算话,否则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伍藏身之处,旋即大喝一声,鼓足全身真气向着军阵方向掠去。 伍见状大喜,当即组织人手准备再度冲击军阵。 云绫立在阵后,见只一人飞掠而来,眸子一闪,心下猜到几分,当即出声喝止手弩发射。 只见她跃马出阵,挺枪疾驰杀向面前之人,看看近了,手上一抖,数朵枪花迎面袭去。 陆原本还为没有箭雨而暗暗心喜,抬头正撞上云绫纵马杀到,顿时一惊,忙运起手中熟铜棍抵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叮叮当当!”数声过后,枪棍交击的力道震得枣红马人立而起,陆闷哼一声倒退不止。 战马冲锋之力加之云绫自身的力道,陆没被击飞出去已是修为深厚了。 一击退敌,云绫并不恋战,拨转马头便欲退回阵中。 就在此时,伍突然斜刺里凌空杀出,手中一柄宝剑剑锋直取云绫脖颈。 原是他见军阵并不放箭,趁着所有人都被陆吸引了注意力,他便悄悄带人摸了上来。 一朝发难,随他而来的杀手们则向军阵方向冲击过去。 军阵不慌不忙变幻阵形,玉麟卫持弩后撤,戍卒以刀盾在前迎击,一时倒也稳如泰山。 再看云绫这里,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剑,她瞳孔一缩,身子后仰,眼看着寒芒自额前扫过。 不待起身,她手中长枪一淌,迫得正欲变招的伍不得不飞身后撤。 此时陆也发力赶了过来,与伍一道一左一右将她夹在当中。 余光瞥见军阵并无大碍,诸葛逊也临时接过了指挥之责,她暗舒一口气,开始专心应对眼前的两名半步宗师。 失了冲锋之力,她自知马战无益,当即不待二人行动,率先脚下一点腾身而起,身形向着伍疾袭而去。 伍见状心中暗恨,却也不得不鼓足真气应招,眨眼间二人便战在了一处。 云绫之所以挑伍下手,便是看出此人心眼更多,相比于最先冲上来那人,伍更有可能整出幺蛾子来。 今日布置四路合围之势,为的就是要尽可能留下血杀楼之人,云绫又岂会轻易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见云绫与伍缠斗一处,陆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挥舞着熟铜棍便加入了战圈。 一时间,两件长兵一柄宝剑,三样兵刃你来我往,战得是难解难分。 三人俱是修为精深之辈,战圈之内不单兵刃交击声大作,真气彼此碰撞也掀起了无边气浪。 风沙迷人眼,打着打着三人的身影便被气浪掀起的烟尘所遮掩,只能隐隐看出三道不断变换方位的影子。 诸葛逊不愧是家学渊源,虽失手弩之利,他却能指挥兵马与天机门门人相互配合,无情绞杀着一切敢于冲上前来的杀手。 眼见云绫被两人围攻,诸葛逊却只得按下心中担忧,那处战场着实不是他能掺和进去的。 好在,他也并未担忧多久,因着杀手们尽皆往西、南两面突围,东、北两方的叶淮、纪千荷进展迅速。 两边会合后,二人一番合计,当即兵分两路,赶往西、南两面援手。 云绫这里,赶来的正是纪千荷与云绦二人。 只见云绦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千如狼似虎的悍卒,纪千荷则率领嵩阳剑派一众好手飞檐走壁,自侧翼包抄。 云绦擅使暗器,策马突进之际,云袖上下翻飞,钢针、飞刀动辄取人性命。 眼见云绫独斗两名半步宗师,她心下一急,当即窥准时机腾身而起,抬手间十数道寒芒自她袖中激射而出。 正仗着修为压制云绫的伍、陆二人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当即暗道不妙,纷纷舍了云绫,翻身躲避。 云绫抓住时机,脚下一点飞身退开数步,这才留意到是援兵到了。 见此,她心中一喜,先前被伍、陆二人压制的憋屈也一扫而空,当即挺枪截住转身欲走的伍。 云绦与之极有默契,落地之后迅速找上了陆,举手投足之际诸般暗器便将之退路一一截断。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修为对上半步宗师讨不到半点好处,是以她并不与陆近身的机会,只以暗器封堵其行动路径,以此拖延时间。 果然,不消片刻,纪千荷赶到接手对陆的攻势。 纪千荷虽非半步宗师,但陆也只是丹药堆出来的修为,加之其此刻已无心恋战,是以二人甫一交手,陆便落了下风。 云绦见状,转头四下张望,只见诸葛逊已纵兵进击,两路兵马前后夹击之下,血杀楼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再一番搜寻,她终于望见了云绫所在。 此时,云绫手下运枪如飞,道道枪影虚实难辨,手腕一抖便是数朵枪花,竟死死压制得伍只有招架之力。 “好俊的枪法,小六这是跟谁学的枪?”云绦不由轻呼出声。 就在此时,伍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油纸包,趁着转身之际悄悄开了口。 云绦看得真切,暗道不好,忙飞身过去,口中喊道:“小六当心!” 云绫原本正欲变招再攻,却闻得云绦提醒,当即心下一凛,想也不想飞身便退。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伍借着回身之机抛出一把粉末,旋即窥准空档纵身便逃。 云绦赶之不及,只得望着被粉末罩住的云绫,喊道:“小六!”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大战收场 却说云绫被伍撒出的粉末罩住,慌忙挥动袖袍将之打散,正想对云绦说点什么,却猛然两眼一黑,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云绦见了心急万分,顾不得许多,展开身法急赶过去,一把拉住云绫便往外拖。 云绫此时并未昏厥,只觉浑身哪哪儿都疼,体内真气更是犹如沸水,在经脉之中闹腾不已,隐隐有失控之状。 她一面忍受着愈发难耐的疼痛,一面努力试图重新控制住真气,全然无法回应云绦的呼唤。 云绦见她双目紧闭,对于呼唤全无回应,慌忙将她背回阵中,再一看唇色,已是乌黑一片,当即暗道不好。 燕十七此时也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况,当即自怀中取出一支玉瓶递给了云绦。 玉瓶中盛放的正是云绛制备的回春丹,云绦赶紧喂云绫服下。 云绫脸色虽好看了些,呼吸却依旧急促,晚到一步的诸葛逊看后,道出回春丹虽止住了毒素扩散,却并未化去毒性。 正在此时,纪千荷在高世光、孟韶华援手下,一剑斩了陆,发觉此间有异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一看云绫的情况,她当即说道:“此毒瞧着甚为猛烈,还不快带上她去寻你家师父!云绛此时就在那里,她可有着一手好医术!” 云绦此时方才醒悟,也是云绫在她面前倒下,教她一时慌了神,竟未想起云绛的本事来。 随着陆的死亡,此时西面已到收尾之时,有诸葛逊等人在此足矣。 是以,云绦抱拳谢过出言提醒的纪千荷,背着云绫便往南面去寻公孙玉瑶了,身边还跟着面带焦急的燕十七。 后续的事云绫便不得而知了,她是真的被疼晕过去,再醒来已是一个夜里。 她抬眼四望,只见云络守在床前,正支着脑袋闭目浅睡。 云绫微微一动,登时惊醒了云络。 “小六,你醒了?”云络按住想要起身的云绫,轻声说道。 “四师姐,我怎么?这又是哪儿哩?”云绫有些虚弱地问道。 云络为她掖了掖背角,笑道:“你啊中了点儿毒,昏睡了两日。不过你放心,老五已经为你驱了毒,修养些时日也就无碍了。至于这里,是咱们在汉中落脚的小院儿。” 闻言,云绫脑海中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画面。 有三师姐云绦着急忙慌背着她赶路的,有五师姐云绛手忙脚乱翻找药瓶的,也有师父公孙玉瑶怒而一掌拍碎木桌的······ 林林总总,纷繁杂乱,令她一阵头疼,不禁想伸手按住太阳穴缓解一二。 哪知她还未有动作,云络见她皱眉,当即坐到床头,伸手抚上她的太阳穴揉按起来,动作极为轻柔,令她极为舒适。 “莫要多想,老五说了,你得静养些时日,不可多思劳神哩。”云络一边按揉,一边轻声说道。 云绫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凤眼微眯,享受起来。 片刻后,她猛地想起什么,忙出声问道:“四师姐,当日情形如何哩?” 闻言,云络轻叹一声,说道:“都让你莫要多思劳神,怎的就不听哩?” 话虽如此说,但迎上云绫探询的眼神,她还是将当日后续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语气轻柔,像极了在说睡前故事。 云绫听得仔细,随着云络的讲述,眉头时松时紧,神情几经变化。 当日四面合围,血杀楼一众杀手在天字组的组织下分西、南两路突围,云绦背着云绫赶到南面时,正是南面战况焦灼之时。 与西面只有伍、陆两个半步宗师不同,南面公孙玉瑶面对的是四名半步宗师。 公孙玉瑶原本一人独斗三个,叶淮赶到后从她手里截去一个,剩下那个则正一直与空空道人缠斗着。 云绦看了一眼战况激烈的公孙玉瑶等人,唯恐影响他们战斗,只得悄摸着找上了李思道。 她虽有心寻云绛,但南面这里显然集中了血杀楼大部分力量,虽有叶淮率众赶来援手,战况依旧很是混乱,一时间竟不知云绛身在何处。 李思道一看云绦背着云绫,顿时心下一紧,忙问云绫怎么了。 待得知云绫中了毒,情况不明,他赶忙为燕十七指明云绾三姐妹的方位,让她速去寻人。 不多时,云绛赶了回来,燕十七则留在了那里顶替云绛离开的缺,那里的战况可谓胶着。 云绛查看过云绫的伤势后,当即取出银针开始为其疗毒。 待一阵紧张忙碌之后,云绛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说道:“眼下我只能先稳住小六体内的毒素不致扩散,还需尽快赶回汉中取了丹药配合才成。” 云绛如此说了,云绦不敢耽搁,当即与李思道说了一声,背起云绫便要云绛跟她走。 云绛并未多言,微微颔首,起身跟随,姐妹二人就这样脱离了战场,往汉中赶去。 待公孙玉瑶得知此事时,已是血杀楼一众被剿灭干净之时。 此番四面合围,血杀楼除了个别高手趁乱逃脱外,绝大部分都被留在了何家村,死的死降的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此一役,血杀楼就算不就此灭亡,也算得上是元气大伤了,短时间内都难以再兴风作浪。 唯一可惜的是,阳使洪应元不知所踪,同时何家村内并未搜出什么有用的图册文书,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洪应元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因此提前收拾东西逃遁了。 不过,或许是事出仓促,在俘虏的指认下还是让公孙玉瑶等人搜到了一点账册,上面记录的竟有梁州长史卢之远与血杀楼的部分交易内容。 回返汉中后,公孙玉瑶见云绫已无大碍,便匆匆赶去与王尔山商议如何处置卢之远了。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出声问道:“所以,那卢之远当真是与前任梁州大都督任三贤之死有关?” 闻言,云络摇了摇头,回道:“那账册上并无卢之远买通血杀楼刺杀任三贤的记录,所记唯一称得大事的仅有其买凶刺杀前任梁州都尉何谦之。” “那卢之远如今可是下狱待审哩?”云绫又问道。 哪知云络还是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云绫不解,问道:“便只刺杀何谦之这一条就已是犯下大罪,如何能不下狱?” 只见云络轻叹一声,说道:“师父他们还未行动,就在前日来了天使宣旨,那卢之远调任为幽州大都督,连夜随着天使一道走了。” 闻言,云绫沉默下来,半晌方才讷讷道:“师父他们就任由此人这么走了?那账册不算是证据确凿?怎么也得审一审才是哩······” 见她如此,云络不知当如何开解,她自己本身也不了解这些个弯弯绕,只得沉默以对。 好半晌,云络见云绫眉头一直紧皱,还是不忍心,轻声说道:“姐姐虽不知师父他们为何放走此人,但料想是和随天使一起来的一人有关。” “谁?”云绫立马问道。 “原青州大都督,新任吏部侍郎李怀仁。”云络回道。 闻言,云绫心头一动,脑中念头百转。 她若没记错的话,任三贤原本要调任的职位便是吏部侍郎,却在旨意下来前任三贤阖府灭门。 如今,李怀仁出任了吏部侍郎,听四师姐的话语,还是刚刚任命的,这就有说法了。 李怀仁出身辽东公孙氏外门弟子,身上辽东公孙氏的烙印比之王尔山更深。 卢之远与相国卢之浩乃是兄弟,而卢之浩与自家师伯公孙安世不大对付。 若说卢之浩为救卢之远而与公孙安世做了什么交换,那么吏部侍郎之位无疑会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筹码。 “会是如此吗······”云绫轻声嘀咕道。 “什么会是如此?”云络不解地问道。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不愿多言。 见状,云络也不追问,出声道:“好了,你刚刚醒,还是快些再睡会儿吧。你且放宽了心,万事还有师父在哩。”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依言闭上了双眼,状似睡了过去。 待她呼吸平稳,云络这才起身离了房间,她还需去将云绫苏醒的消息通知其他人。 云络走后,云绫缓缓睁开了双眼,愣愣地望着屋顶,神色莫名,不知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好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难怪师父不喜朝堂,果真不似江湖那般可以快意恩仇哩······” 话落,她再次闭上双眼,这次却是真真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公孙玉瑶、云绾、云绦、云绛、云络联袂而来,四姐妹围着云绫一通嘘寒问暖,公孙玉瑶则坐在桌旁笑看着五女笑闹。 不多时,纪千荷领着高世光、孟韶华、庞仲明也来了,见房中皆是女子,高、庞二人自觉留在了院子里。 一时间不大的房间中可谓莺莺燕燕,梅兰竹菊正是风景独美。 王尔山、王宪、李怀仁、李思道、庞万春、燕家兄妹是一起来的,见房中如此,又见高、庞二人守在院中。 最终几个大男人没好意思入内,唯独燕十七欢欢喜喜地凑了进去,很快便与众女打成一片。 王尔山等人是来探望自己弟子的,公孙玉瑶不好将他们晾在外面,便出了房间,在外间招呼众人闲谈起来。 纪千荷见房中皆是晚辈,也随公孙玉瑶一道出来,就在院中闲谈。 一时间房里房外皆是一片热络,各有各的相处。 最后,一众男子一起在云绫跟前露了个面,随即各自散去,纪千荷也带着自己人告辞而去,院子这才安静下来。 房中,云绾几女联袂去准备吃食,独留下云绫与公孙玉瑶相处。 这是云络在云绾几女耳边悄悄说的,她知道云绫定然有话想与师父单独说。 公孙玉瑶心知肚明,坐在云绫床前,就等着云绫来问她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利益交换 “师父······”云绫斟酌半晌,方才开口道:“那卢之远可是再不能追究了?” 闻言,公孙玉瑶沉默片刻,叹道:“你既已猜到,又何需再问,问明白了又能如何。” 云绫垂眸不语,讷讷道:“猜到又如何,还是得亲耳听过才算数哩。” 见此,公孙玉瑶叹息一声,抚了抚云绫的手背,道:“你既想亲耳听,那为师说与你听便是。只是你心中须得明白,这就是朝堂,你日后少不得还要面对这样的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看着自家师父静待下文。 公孙玉瑶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讲起这其中的隐秘来。 原是当日卢之远书信向兄长求救,卢之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亲自找上了公孙安世,一开口便要做交换。 公孙安世久在朝堂,深知利益交换的必要,是以也不排斥此事,只在心中盘算着会是什么事让卢之浩此时找上门来。 待想到远在汉中的公孙玉瑶等人,他登时心中明了,也对要开出的价码有了成算。 然而,仅仅是一轮言语试探,卢之浩就很干脆地抛出了一个公孙安世无法拒绝的价码。 “公孙尚书,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吏部侍郎之位不知可否?”卢之浩说道。 公孙安世都被卢之浩的直白惊到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他在心中盘算着卢之浩为何如此急切。 是的,急切。 别看卢之浩面上平淡,但在利益交换中,如此直白地抛出自己的底线,这绝不是一个登上相国高位之人能做出来的事。 唯一的解释便是卢之浩急了,他急于让卢之远从梁州脱身。 卢之浩急了的另一个表现很快呈现在公孙安世面前,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测。 卢之浩因公孙安世迟迟不语,还道是公孙安世不满意这个价码,顿时眉头一皱,出声道:“公孙尚书,吏部侍郎手握实权,你可得知足才好,闹得鱼死网破可非智者所为。” 闻言,公孙安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笃定卢之浩急了。 然而对方既已放话,他也不能再无所表示了,再者对方所言不差,吏部侍郎的确是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卢相国何必如此急切,下官只是在寻思举荐何人出任吏部侍郎为好。”公孙安世笑盈盈地说道。 闻言,卢之浩暗暗松了口气,公孙安世答应下来就好,至于何人出任吏部侍郎,交换达成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于是二人恢复客客气气的模样,闲谈了几句家长里短,这才散场。 当然,这些情况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让公孙玉瑶知道,她所知的也不过是兄长与卢之浩达成了利益交换。 李怀仁出任吏部侍郎,辽东公孙氏在朝中势力更进一步。 相对应的,卢之远调任幽州大都督,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这番操作下来,卢之远看似成了封疆大吏,但幽州苦寒远不及梁州富庶,又是辽东公孙氏的大本营,他去了也只有被架空的份。 因此,这算得上是变相的发配了。 至此,两家各取所需,正可谓皆大欢喜。 这件事中唯一受害的,或许就只有死得不明不白的任三贤与何谦之了。 然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别提伸冤了。 听过背后的隐秘,云绫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似有什么情绪急需发泄出来,可是她又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既似憋屈,又似怨怼,极为复杂。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其中并不包括愤怒。 或许早在踏入仕途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在仕途之上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授人以柄。 云绫此刻复杂的情绪公孙玉瑶都看在眼里,她心中叹息一声,淡淡道:“你若不喜,回头辞了官职便是,万事自有为师担着,你不必心有顾忌。” 闻言,云绫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师父教养云绫长大,辽东公孙氏也是我的家。如今家中需要年轻一代出力,我又怎能退缩哩?” 公孙玉瑶再是一叹,为自己这个弟子而叹。 她那一代有她兄长能够支撑,倒也无需她多做什么,想怎么个活法就怎么个活法。 云绫这代却不成了,兄长膝下唯有一子,武道天资平平,偏偏云绫天资极高,她不站出来谁能站出来。 念及此,公孙玉瑶少有地看向云绫的目光变得柔和慈爱,犹如一位老母亲正在怜惜着自己的儿女。 云绫很不适应这样的师父,她深知自家师父性子有些冷淡,虽然疼爱她们姐妹六人,却也不会表达过多,最多语气淡淡地夸奖两句,教人听了都怀疑是在敷衍。 今日被师父这般看着,她岂能适应得了,直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好在,公孙玉瑶情绪外露也只片刻功夫,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云绫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好了,你毒性刚祛,正该多多修养,为师就先去了。门外有燕家兄妹守着,有需要自己唤他们吧。” 公孙玉瑶说罢,径直起身而去,丝毫不予云绫说话的机会。 看着自家师父出门的背影,云绫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方才师父提及让她辞官,她有那么一瞬是心动的。 只是正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公孙家这一代青黄不接,她不站出来指望谁人站出来? 虽然据她所知辽东还有不少公孙家的族人,但那都是出身旁支,并非公孙弘这一系的嫡脉,自然也学不到公孙家真正的家传武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云绫还是知道嫡脉与旁支的区别,在公孙安世的子嗣成长起来之前,她得守住嫡脉的权威。 后继有人,正是权威延续最好的凭证。 她虽是师父收养的,但甫一收养便开了宗祠、上了族谱,是正正经经辽东公孙氏嫡脉出身,自然有这个资格。 否则,权威无继,天机门那场祸事可还殷鉴不远。 正是念及这些,云绫虽然对师父的话有那么一瞬心动,却也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虽然不喜这样的事情,但既然选择踏入其中,她就必须得让自己学会接受,并从中获取所需。 一旦接受了这种事,她的思绪便一下打开了。 首先令她生疑的是卢之浩为何愿意拿出吏部侍郎之位来交换? 她在受封出仕之初,就恶补过如今朝中的局势。 现任吏部尚书已经六十有余,又不曾修习过武道,可以说是到了随时都可能致仕的时候。 一旦吏部尚书空缺,按照大周成法,最有可能接任的便是左右吏部侍郎。 是以,卢之浩让出的不单单是一个吏部侍郎,更可能是未来的吏部尚书之位。 吏部,执掌着天下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可以说是六部之中最具实权的一部,吏部尚书常被人称作“亚相”并非没有缘由。 卢之浩让出如此重要的一部,正是公孙安世无法拒绝的根源所在。 然而,正因为卢之浩让出的是吏部,才令云绫生疑。 似卢之浩这般坐上相国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会轻易向政敌服软?就为了一个才能平平的兄弟? 范阳卢氏,乃是幽州的老牌世家,在辽东公孙氏兴起之前,他们就是幽州最大的世家。 虽然大周建立后,范阳卢氏举族迁入关中,只在范阳老家留下了部分族人看守宗祠,但族中人丁依旧兴旺。 为了个闯祸的弟弟就交出吏部侍郎如此重的筹码,当真是咄咄怪事。 除非,卢之浩有着不得不救卢之远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关系到他自身。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了卢之浩为何不惜以吏部侍郎为筹码,来换取卢之远脱身。 念及此,云绫不由嘀咕出声:“吏部侍郎?他能以此为筹码做这个交换,难道此前他就看上了这个位置?”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云绫愈发觉得任三贤的死不简单了。 从杜进贤的话来看,似乎是任三贤发现了卢之远贪墨储备军资,这才惹得卢之远动了杀心。 然而,反过来想想,卢之远刺杀梁州都尉何谦之的罪名并不比刺杀任三贤小多少,卢之浩依然能够保住他。 那么,与之相比罪名更小的贪墨,似乎并不值得卢之远铤而走险。 为了个相比之下的小罪,去犯一件可能祸及家族的大罪,还是在背后有人可以保他的情况下,着实不是久在官场之人能干出来的。 念及此,云绫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卢之浩身为相国,为了稳住权势势必会大肆提拔自己人充任朝廷要职。 正好,吏部侍郎空了出来,于是他开始谋划将自己人提拔上去。 就在此时,皇帝却有意提拔任三贤这个外人出任此职,刚好这个外人又与自己弟弟不睦。 于是,外人死了,竞争者没了,吏部侍郎又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此处,云绫不禁心中一寒,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事情若果真还有如此隐情,那就更不能放过卢之远了,此人手中很可能掌握着足可扳倒卢之浩的证据。 然而,她也只能想想了,交换已经达成,双方都拿到了满意的筹码。 此时若是辽东公孙氏再揪着卢之远不放,可就成了背信弃义,传出去会令整个公孙家都难以在朝堂立足。 是以,云绫也只能叹息一声,暗道可惜。 她此时还未察觉,自打接受了利益交换这件事,她的思绪就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辽东公孙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了。 至于其中的是非如何,则被她藏在了心底,只待日后有机会时再翻出来清算旧账。 这已经脱离了江湖快意恩仇的逻辑,是一个完全属于朝堂、属于世家的思考方式。 至于她为何这么快就有了转变,或许与她此前三年在鹿门山的学习有关吧。 范明承、玲珑,这一明一暗的教导,无疑对她影响极深。 第62章 铁面先生 云绫静养的这段日子,汉中城也陷入了平静。 不过,平静是表面的,暗地里仍有着不少事发生。 首先,便是对血杀楼残部的追缴。 当日何家村一役虽是四面合围,却仍走脱了一些高手,公孙玉瑶等人一刻也未放松追剿。 燕十七专心照顾着云绫,燕十六则发挥着曾经在血杀楼和斥候营的经验,整日在外奔波搜寻。 空空道人则在何家村一役后消失无踪,只在临走前给燕家兄妹留了一封信,只说要去一趟凉州。 其次,随着卢之远远赴幽州,空缺的长史之位也迎来了接任者。 这人云绫还很熟悉,正是她在鹿门山澄心书斋时的师兄,王胤之。 云绫在鹿门山的第二年,王胤之便在科举中一举夺魁,名列状元,顺利出仕。 如今不过两年,却已能出任地方大员,可见其能耐。 得知这个消息时,云绫心中不由感叹,这下周围都是自己人,这梁州境内自己算是能横着走了。 而在云绫不知道的时候,一个面戴黑铁面具的男子出现在定军山中,随行的还有一极为娇媚的女子。 这二人正是铁面先生与白霜儿。 “傅郎,你想出来走走,我们去哪儿不好,非要来这梁州,莫非你还惦念着那贱人?”白霜儿白了心上人一眼,不满地娇嗔道。 闻言,铁面先生握住白霜儿的玉手,笑道:“又乱吃醋了?你也知晓,这血杀楼中可有不少好手,如今尽皆被打散了,正是我们收拢的好时机。” 白霜儿感受着手上的温热,心头一软,娇笑道:“既如此,那这定军山中就藏着他们?” “正是,空空道人如今正与那所谓的阳使一处。这阳使手握血杀楼天、玄二组,是既有武力又有智力,正是我们如今急缺的人手。若能收服了他,于我们的大事将是一大臂助。” 铁面先生耐着性子为白霜儿解释道,言语透着宠溺,配上他温润的声线,顿时令白霜儿仅剩的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二人在山中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山涧旁。 空空道人早已在此等候着,看清来人,当即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属下拜见主上!拜见夫人!” 白霜儿似乎对他的称呼极为满意,竟越过铁面先生,说道:“免礼吧!” 闻言,空空道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铁面先生,见其颔首这才依命起身。 “如何?那阳使可能为我所用?”铁面先生问道。 “主上,那阳使名唤洪应元,曾是凉州道上有名的马匪头目,人称‘血手人屠’,被公孙玉瑶打上门去,从此隐姓埋名,加入了血杀楼。” 这一回答,空空道人似乎是答非所问,但铁面先生却听出了其中的关键:与公孙玉瑶有仇。 “这么说,可用?”铁面先生再次问道。 “是!唯一可虑者便是那天蕴丹之毒,或令其不敢。”空空道人恭敬回道。 闻言,铁面先生呵呵一笑,并未说话,只示意空空道人在前带路,他要亲自去见见这“血手人屠”再说。 过程其实很顺利,血杀楼如今元气大伤,洪应元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人,自然也想谋个出路。 更何况西羌苦寒之地,他一个惯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又怎会愿意去到那里。 因此,当空空道人找上他时,他一口便答应了在定军山会面。 至于无忧公子吩咐的差事,若是谈不拢再去西羌也不迟,他自衬有的是说辞搪塞过去。 而唯一令洪应元心存疑虑的正是那天蕴丹。 他很清楚天蕴丹的利弊,也亲眼见过未能按时服药之人的下场,若非他手头就有一批预备下发的天蕴丹,他是绝不敢在定军山停留的。 然而,铁面先生却以空空道人为证,向洪应元保证他有办法解除天蕴丹之毒,还不会影响天蕴丹该有的功效。 有空空道人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洪应元并未多想便相信了。 于是,一场预料之中的会面以一种预料之中的场面结束了,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主上,属下身份已经暴露,只怕这梁州是不能呆了。不知属下如今该往何处去?”洪应元对身份的转变极为适应,开口问道。 铁面先生沉吟片刻,方才回道:“你出身凉州,那便回凉州去。” 说罢,他自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了过去,又道:“此乃本座信物,持此信物凉州方面自有人会接应你。” 洪应元闻言双手接过,贴身收入怀中,拱手应喏一声,这便告辞而去。 他此番出来带的都是心腹之人,对于改换门庭之事皆依洪应元之命,并无一人反对。 如今前往凉州,虽然也属边塞之地,但比之西羌却是好了太多,便都欢欢喜喜地就随洪应元走了。 至于他们带出来的血杀楼机密图册和那些童男童女,自然是上交给新的主子当作投名状了。 此时铁面先生就在翻看着那些图册,空空道人则束手立在一旁不时为其解答疑惑。 白霜儿在一旁看得无趣,眼珠一转,开口说道:“傅郎,此间无趣得紧,我自出去转转可好?” 闻言,铁面先生看了她一眼,笑道:“确是难为你了,既如此你便自去山中寻些乐子吧,只是万要注意安全才好。” 白霜儿面上一喜,起身便往外走,边走还边说道:“傅郎没的小瞧人,我怎么说也是一派之尊,区区一座定军山能有什么难住我的,放心便是。” 话音落下,人却已失了身影。 铁面先生见她走了,顿时收起嘴角的笑意,再次将视线投向了手中的图册。 半晌,他合上图册,淡淡道:“这血杀楼还真是,短短几年竟能攒下大周一年的岁入,不容易啊,呵呵!” 说罢,他又看向空空道人,问道:“你确定阴使已被公孙玉瑶擒获?” “属下确定,离开汉中前属下特意潜入监牢查验过,确是阴使无疑。” “地字组你可有门路?” “有!地字组有一人是属下八拜之交,如今就在绵州附近。” 闻言,铁面先生放下图册,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深思不语。 半晌,他方才动作一顿,说道:“阴使已废,地、黄二组正是群龙无首之时,你想办法收下这地组,不必全部,能收多少是多少。至于黄字组,无所谓了。” “是!”空空道人拱手领命,问道:“那梁州这里?” “梁州你不必操心,本座自有安排。”铁面先生摆摆手,淡淡回道。 于是,空空道人不再多问,躬身退出此地,径直往绵州而去。 待其走后,铁面先生再次拿起手中的图册翻看起来。 此次洪应元等人带出来的机要图册不少,他左右无事,打算都看过再说。 血杀楼别人不知道,他却是通过白霜儿了解了不少,乃是玄天宫少主的手笔,为的就是筹措资金以图大事。 自从当年图谋演武大会失败之后,玄天宫宫主玄天尊已经三年未曾露面了。 外间有人传说玄天尊已死,也有人说他当年被公孙弘重伤,一直都在玄天宫闭关疗伤。 众说纷纭,无一准信。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近三年玄天宫的一切对外事宜都是玄天宫的少主在打理。 这位少主乃是玄天尊的亲传弟子,据说只有玄天尊的亲信见过他,就连白霜儿这魔门一派之尊也不认得此人。 然而,通过这个血杀楼,铁面先生还是看出了此人几分心性来。 行事周全,有城府,知进退,深谙取舍之道,是个人物。 铁面先生轻笑一声,喃喃道:“无忧公子吗?呵呵,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不过,本座还在,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可还得再等等了,呵呵······” ----------------- 另一边,说着要转转解闷的白霜儿此刻却向着汉中城而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只说出来转转,可没说只在定军山中,这可不是欺瞒傅郎哩。” 她修为精深,身法绝妙,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汉水边,与汉中城隔河相望。 而在对岸,提早接到传讯先到一步的左湘儿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此,白霜儿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极具魅惑的笑容,身形一晃,便已凌空飞掠过去,一条汉水也难挡她那精妙的身法。 “弟子见过师父!”左湘儿躬身见礼,轻声道。 白霜儿闻言微微颔首,虚扶一把,笑道:“湘儿,如今那贱人可是在汉中城中?” 左湘儿摇了摇头,不确定地回道:“弟子来时,公孙玉瑶尚在城中。不过,近来他们追查血杀楼余孽甚急,常常出城,此刻未必还在了。” 闻言,白霜儿秀眉微蹙,小嘴微嘟,瞧着颇有些孩子气。 见状,左湘儿赶忙又道:“那公孙云绫在何家村不慎中了毒,如今正在城中修养,身边只有个侍女照顾着。不若弟子去将她掳来,以公孙玉瑶对其的重视,定然会现身前来的。” 这个提议令白霜儿很是心动,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办法是好,不过为师听说公孙云绫如今是梁州都尉,你若将她掳来,难免惊动官府。为师只是来寻那贱人晦气的,可不是来找刺激的,不妥。” 话音落下,左湘儿心念一转,又道:“那我们先入城安顿下来,待公孙玉瑶出现可好?” 闻言,白霜儿再次摇头道:“不妥,此番我是背着傅郎出来的,还需赶回去哩。” 这下左湘儿彻底没招了,只得束手看着自家师父在那来回踱步。 片刻后,白霜儿动作一顿,笑道:“湘儿,你持此物去寻那公孙云绫,让她转交给她师父,为师就在这汉水边等着。” 说罢,一块被手帕包裹之物便到了左湘儿手中。 左湘儿不知这是何物,但师父吩咐了,她也只得照做,这便转身往汉中城而去了。 第63章 当年故事 云绫近来的小日子过得可谓极为舒心。 渴了有人递水,饿了有人送食,冷了有人掖被,热了有人扇风,整日窝在房中看着许久未看的话本儿,那是优哉游哉。 自打她入蜀以来,就没这般悠闲度日过。 今日,她难得走出了房间坐在庭院中看书,主要是修养了数日,那点余毒早已被化了个干净,她委实不好意思再在房中躲清闲了。 燕十七今日依旧在她身边伺候着,此刻正在为她空了的杯子添上茶水。 忽然,一道清冽中带着娇媚的声音在墙头响起,惹得二女皆是心下一惊。 “你倒是会躲清闲,却不见你家师父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哩。” “谁?”燕十七瞬间自袖中抽出短刃,一步拦在了云绫身前。 云绫一眼看去,只见墙头那女子随意坐着,修长的双腿自在地晃荡着,一双赤足白皙娇小,一串脚链系在左踝处,红绳银铃分外惹眼。 此女她还认得,正是当年在宛城外伤她的那魔门圣女,左湘儿! “十七,退下。” 云绫淡淡出声,说话间人已站起身来,信步走到了距离左湘儿十步的位置。 燕十七虽让开身形,却也紧跟在云绫身侧,一双眼眸紧盯着左湘儿不放,戒备之意分毫不减。 “我记得你哩,魔门圣女左湘儿,可对?”云绫微微仰头说道。 闻言,左湘儿掩嘴一笑,娇媚之态自然流露,说道:“你倒是好记性,可是还记着宛城之仇哩?” “哼!”云绫轻哼一声,说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别说是来叙旧的,你我可没旧可叙哩。” “你这人哩,真没意思。拿着!”左湘儿娇媚地瞥了一眼云绫,随手将一块被手帕包裹之物抛了出来。 云绫不明所以,没敢伸手去接,任由那物什落在身前草地上,看也没看,只盯着左湘儿等个解释。 见此,左湘儿晃了晃小脚,银铃响起阵阵清脆之音,极为悦耳。 只见她秀口一张一合,道:“这是我家师父给你师父的,现下我家师父正在汉水河畔相候,你呀还是快些交予你师父吧。” 闻言,云绫秀眉一挑,面露笑意,道:“你师父?阴姹派掌门白霜儿?她寻我家师父作甚?” “咯咯~自是来寻你师父晦气的,难不成还是叙旧怎的?”左湘儿轻笑出声,回道。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她又道:“我虽不知你我的师父过往如何,但显然她们是早已相识的,我劝你最好莫要想着瞒下此事哩,否则说不好我家师父就要亲自找上门来了。” “哼,此事我自会禀告师父,用不着你来提醒。” 云绫冷着脸回了一句,随即抬手止住要去捡起地上那物的燕十七,自己亲自上手将东西拾了起来。 她正要打开手帕看看到底是什么,却闻左湘儿说道:“你这人呀,急个什么劲,这是给你师父的,你现下看了算是怎么回事哩?” 闻言,云绫手上动作一顿,旋即将东西递给一旁的燕十七,这才看向左湘儿说道:“东西我自会交给师父,至于师父去不去赴约,我却不能替她做主,你且回去吧。” “原也没指望你来做主。”左湘儿状似自言自语,但在场皆是有修为在身的,又如何能瞒过。 只见云绫面上一僵,轻哼一声,转身带着燕十七便走。 左湘儿坐在墙头笑得娇躯轻颤,口中传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却全不似先前那般处处透着娇媚之意。 云绫听出异样,回头去看,却哪里还有人影,左湘儿早已悄然离去。 燕十七见云绫止步,不禁问道:“姑娘,不是要去寻楼主吗,这又是怎么了?” 云绫摇了摇头,随口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左湘儿可能不似看起来那般罢了。” 说罢,她也不再去想此事,抬脚便走。 燕十七还道由她去送东西即可,让云绫先回房歇着。 只是,云绫早已大好,之所以一直窝在房中也不过是难得清闲罢了。 现下事情找上门,她自也不能躲闲下去,是以坚持亲自去送,师父若是赴约,她也好一道前去。 对方既然带着弟子,没理由她这个弟子不随师父同往,那不是弱了己方的气势吗。 实际上公孙玉瑶今日并未出城,是以云绫不多时就找了过去。 见云绫出现,公孙玉瑶不由心中疑惑。 近来云绫名为修养,实则躲闲,公孙玉瑶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念及云绫入蜀以来大事小事不断,一刻不得清闲,她也就佯作不知罢了。 待云绫与燕十七见了礼,公孙玉瑶这才问道:“今日不在房中躲清闲,如何便来了为师这里?”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回道:“还是师父知我哩!我本是在院儿里好好地看书,却也耐不住事情主动找上门哩。” 话音落下,燕十七适时取出了怀中之物,将之放在公孙玉瑶手边的桌案上。 公孙玉瑶见了,眉头微微一挑,随手打开手帕,待看清内里的东西,顿时眉头一皱,看向了云绫。 云绫正好奇地向桌案望去,只见是一块令牌样的东西。 感受到自家师父的视线,她连忙收回目光,将先前左湘儿找来之事说了一遍。 “你是说白霜儿来了?”公孙玉瑶淡淡问道。 闻言,云绫点头应是,说道:“那左湘儿是这般说的。” 说罢,她又耐不住好奇,俏声问道:“师父,那是何物,瞧着似乎是块令牌哩?” 公孙玉瑶却并未立马答她,默然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看了眼立在云绫身后的燕十七。 燕十七极有眼色,赶忙躬身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云绫看在眼里,心下疑惑,问道:“师父,难道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公孙玉瑶微微摇头,将东西取到手中细细打量,淡淡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为师的一件旧物罢了。” 闻言,云绫心中更疑惑了,既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又何需打发了燕十七出去? 然而公孙玉瑶接下来的话,却让云绫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来。 原来左湘儿送来的果真是一块令牌,还是公孙玉瑶当年初出江湖时所制的令牌。 话说当年公孙玉瑶初出江湖,心气颇高,走南闯北结交了不少青年才俊。 后来,公孙玉瑶与最要好的几人凑到一起结伴而行,还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几人一合计,干脆就建立了一个势力,名唤凤鸣堂,公孙玉瑶自任堂主。 他们建立这个势力不过是为了对外有个统一的名号,是以凤鸣堂形式极为松散,平常几人还是各做各的事,只有需要时才会聚在一处商议。 而公孙玉瑶手中这块令牌,便是凤鸣堂的堂主令牌。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出声问道:“师父,敢情咱明玉楼都不是您建立的第一个门派哩。” 闻言,公孙玉瑶面露苦笑,说道:“那时年轻气盛,只觉行走江湖大家有个统一的名号,既是威风又可扬名,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那这堂主令牌怎的又到了阴姹派手里哩?”云绫问道。 这一问却令公孙玉瑶陷入了回忆。 当年凤鸣堂建立后,她便以凤鸣堂主的名号在外行走,并机缘巧合结识了彼时的楚王傅昭玟。 她与傅昭玟志趣相投,很快便开始结伴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有一次,她听闻荆州出了四个采花大盗,号称“天南四秀”,官府屡屡设计捉拿皆被他们躲了过去,一时间闹得荆州一带清白人家的女子人人自危。 她本身就是女子,对采花淫贼自是恨之入骨,当即便拉上傅昭玟一道赶赴荆州。 此行很顺利,傅昭玟设谋,她来作饵,二人轻松配合着官府生擒了天南四秀。 事后,通过天南四秀的供述,二人又在他们老巢解救出数名被掳掠至此的美貌女子。 奈何,这些女子因坏了清白,竟趁着旁人不注意,纷纷寻了短见。 待她反应过来,也只救下了一人。 为了安抚这个女子,她将自己的堂主令牌给了对方,并说若对方的家人不能接纳,就持此令牌去投奔她。 “师父?师父!” 云绫见师父只盯着手中的令牌出神,不禁有些担心地唤了几声。 公孙玉瑶闻声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放下了令牌。 见此,云绫赶忙问道:“师父,方才想什么哩,那般出神?” 闻言,公孙玉瑶再次叹了口气,将方才想到的那段往事说了出来。 云绫听后面露惊异,迟疑道:“那女子该不是白霜儿吧?” 公孙玉瑶点了点头,说道:“后来,她果真来投奔了为师,只道她的家人视她为耻辱不愿接纳,委实没了活路。为师自然不能袖手,便收留她在身边做事。” 闻言,云绫不禁想到了师父支走燕十七的举动,所以是因为白霜儿和燕十七的身份相似,这才先打发了燕十七出去吗? 她这般想着,也便这般问了出来。 公孙玉瑶却摇了摇头,说道:“让十七出去只是怕她多想罢了。当年为师留白霜儿在身边,其身份的确与十七如今相似。不过,十七是真心待你,这点为师并不怀疑。”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问道:“莫非这白霜儿后来做了什么背主之事?” “倒也不算背主。”公孙玉瑶轻声说道:“当年为师声名正盛,白霜儿在魔门中同样被称作天才。是以,她起了比较之心,这才借故接近为师。为师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并非被天南四秀掳去的,而是她知晓为师要去,这才混入了其中。”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问道:“那今日师父可要赴约?” “自然。”公孙玉瑶答道,说话间便已起身向外走去。 见此,云绫赶忙跟上,兀自说道:“那白霜儿带了弟子,师父可不能孤身前往哩。” 公孙玉瑶并未反对,只淡淡睨了云绫一眼,旋即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去。 云绫则喜滋滋地吩咐燕十七先行回去,这才迅速跟了上去。 第64章 汉水赴约 汉中城坐落于汉水北侧,汉水自其西、南两面绕城而过,奔流东去。 白霜儿自定军山而来,此时正在城西等候,无聊之余她竟不知从何处打来两只山鸡,就地生火烤了起来。 左湘儿呢? 她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忙活,正一脸无奈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打发时间。 公孙玉瑶师徒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来了?来得正是时候,火候刚刚好。”白霜儿只瞥了师徒二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公孙玉瑶闻言并未说话,出人意料地走了过去,就在白霜儿对面坐了下来。 见此,云绫心头一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左湘儿,见其同样面露不解,这才抬脚跟了过去。 看来,这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人不明就里啊。 待云绫坐好,白霜儿没好气地看了眼一旁的左湘儿,出声道:“愣在那儿作甚,还要为师请你怎的?” 说罢,她还轻声嘀咕了一句:“看看对面儿的丫头多乖巧。” 在场皆是修为精深之辈,哪能听不见她的嘀咕,三人齐齐露出了一抹一言难尽之色。 左湘儿深知自家师父的性子,平素有外人在时是一副模样,面对自己人时又是一副模样。 如今看来,师父是没把公孙玉瑶师徒当外人哩? 左湘儿想着心事,脚下却是一动,就在白霜儿身侧坐下,正好与云绫面对面。 一时间,不大的火堆旁围坐着四名女子,齐齐盯着火堆默然无言。 一眼看去,白霜儿媚态天成,公孙玉瑶恍然若仙,左湘儿娇媚惑人,云绫明艳灵动。 四女皆堪称人间绝色,却又风格迥异,正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可惜,此处并无旁人,无缘得见此等绝景了。 片刻后,白霜儿抬手递过一只山鸡,笑道:“小姐,这只是你们师徒的,自个儿分呗。” 公孙玉瑶无言地接过山鸡,又随手交给云绫,淡淡道:“白掌门可莫唤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有事不妨直说。” 见公孙玉瑶语气冷淡,白霜儿也不着恼,自顾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许久未见,偶然闻得小姐在此,这才来看看罢了。” 说着,也不见她手上如何动作,一只山鸡便已分作两半,其中一半交到了左湘儿手里。 左湘儿此时面上虽然不显,但惊骇的眼神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小姐,这样的称呼竟然出自她师父之口? 第一次她还当是听错了,待白霜儿第二次称呼小姐之时,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了。 是以,面对递来的半只山鸡,她只是接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神魂不属。 坐在白霜儿对面的云绫其实也没好多少,不过她知道师父曾收留白霜儿在身边,倒是很快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手中的山鸡,又看看师父,随即外放真气将山鸡分作均匀的两段,递了一半给自家师父。 她这一手倒是惹得白霜儿侧目看来,眼神中透着惊异。 真气外放在她们这个层次做来不难,难的是对真气的掌控。 云绫分断山鸡的动作,真气外放而出凝而不散,分断之后又迅速收回,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虽只短短一瞬,却也彰显了云绫对真气的控制已然到了境界,收发由心。 白霜儿自问也能做到如此,但她可是半步宗师境,云绫却才后天境上品,由此可见此事的难得。 念及此,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左湘儿,却见这个弟子面色如常,但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凝重却瞒不过她。 是的,左湘儿也被惊到了。 她还记得当日血杀楼刺杀云绫的场景,云绫虽然与半步宗师战得难解难分,但显然真气控制还不似这般精湛。 这才过了多久,她又精进了许多?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令左湘儿久久不能释怀。 三年前初次交手时,云绫还只是后天境中品,能任由她轻易拿捏。 如今云绫不单能对战半步宗师,对真气的掌控更是在她之上,如此进境速度,教她倍感压力。 或许是感受到左湘儿的心思,白霜儿突然轻笑出声,娇滴滴地说道:“小姐,你这弟子果真天资纵横哩,这手真气控制可是教人羡慕得紧。” 闻言,公孙玉瑶瞥了一眼云绫,这才回道:“我的弟子,自然个个皆是天纵之才,没什么好说的。” 话落,白霜儿嘴角一抽,随即转移话题道:“哎呦,小姐也别拿着了,快些尝尝看,霜儿的手艺可有退步哩?” 公孙玉瑶却未作理会,只是定定地看着白霜儿,虽未说话,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见此,白霜儿轻咳一声,恢复了正常的声线,虽然清冽却仍带着些天生的娇媚:“公孙楼主莫不是害怕霜儿下毒?” “你不会。”公孙玉瑶笃定地说道:“只是你我如今终究是分道扬镳了,有些事是不该去回忆的。” 闻言,白霜儿微微一愣,旋即轻笑道:“是哩,有些事的确不该回忆,倒是霜儿着相了。” 说罢,她将手中那一半山鸡也交到了左湘儿手中,又道:“罢了,还想着当年你最爱吃我的手艺,如今看来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公孙玉瑶同样将山鸡交给了云绫,淡淡道:“怎么,打算说正事了?” “正事?”白霜儿眨巴着眼睛,娇笑道:“能有什么正事,我就是来寻你晦气罢了。” 此言一出,公孙玉瑶还未如何,一旁的云绫却是瞬间警觉起来,将手里烤鸡一放,随即将凤鸣剑拿在手中。 见状,左湘儿也不能淡定,赶紧靠向白霜儿,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一时间,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公孙玉瑶按住了云绫握住剑柄的手,白霜儿也轻轻将左湘儿推回了原本的位置。 “这是作甚,大人说话,你们两个小辈紧张个什么,没的坏了气氛。”白霜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必紧张。”公孙玉瑶也安抚着云绫,轻声说道。 云绫与左湘儿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视一眼,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就在二女搞不清状况之际,公孙玉瑶淡淡开口道:“说吧,你准备怎么寻我晦气,我看看要不要配合你?” 闻言,白霜儿面带笑意,眼珠一转,道:“你我如今也算得是长辈了,在小辈面前动手动脚着实有失身份呐。怎么办好哩?” 说着,她葱白的手指点着下巴,媚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公孙玉瑶,也不说话。 “收起你这副模样,我可不是傅昭玟那厮。”公孙玉瑶皱眉轻声呵斥道。 “呦呦呦,怎么说也是老情人,你怎的这般绝情哩。”白霜儿对公孙玉瑶的呵斥浑不在意,娇声说道。 公孙玉瑶猛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情绪,淡淡道:“你就是这般寻我晦气的?行,我承认你做到了,可还满意?” 话音刚落,白霜儿随即大笑出声,竟笑得身形不稳,直直倒在左湘儿腿上。 待笑声停下,她就这么枕着左湘儿的大腿,看着公孙玉瑶说道:“公孙玉瑶,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放下他了吗?我看着不太像哩。” “放没放下又与你何干?”公孙玉瑶淡淡地回道。 “当然与我有关。”白霜儿起身笑道:“他是我的夫郎,我可不许旁人惦记着。” 闻言,公孙玉瑶猛地看向白霜儿,随即又收回了视线,幽幽道:“怎么,你还想亲自同他配个冥婚?那我也只能真心祝福你了,百年好合,如何?” 这话一说,白霜儿面色陡然一沉,似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她下巴微微扬起,面色恢复如常,笑道:“便是冥婚又如何,那我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总好过于你。” 闻言,公孙玉瑶不禁哂笑出声,道:“我只当你好胜心过甚,什么都想与我比较,不曾想连这等事你也能放在心上。” 说罢,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不待白霜儿反驳,接着又道:“傅昭玟狼子野心害人无数,莫说他是我亲手杀的,就算他死而复生我也只会再杀他一次。至于你同他如何,你看我会关心吗?” 这番话说罢,白霜儿脸色肉眼可见地一僵,红唇翕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云绫与左湘儿只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对此作出何种反应为好。 最后,云绫眉头一挑,眼神示意左湘儿一番,也不知左湘儿是不是真看明白了,反正二女齐齐装起了鹌鹑,默契地低着个脑袋吃起烤鸡来。 那边厢,白霜儿自觉言语上输了一头,冷哼一声,坐在那儿不再言语。 方才她险些一时气急道出了心中最大的隐秘,此刻却是不敢再以言语去讨没趣。 不过,她冷静下来一想,却又暗自窃喜,只因她确定了公孙玉瑶如今对傅昭玟只有仇视,全无半分情谊可言。 这般想来,她神色再变,又恢复了笑盈盈地模样,还得意地瞥了公孙玉瑶一眼。 见状,公孙玉瑶秀眉微蹙,有些不明所以。 但白霜儿并未言语,她自也不会主动出言搭话。 一时间,场面沉闷下来,唯有火堆的噼啪声和云绫二女咀嚼的声音不时响起。 看二女低头吃得正香,白霜儿心中又有了主意,笑道:“我说寻你晦气,却被你气了个不轻,这可不成哩!” “你待如何?”公孙玉瑶淡淡地回应道。 “方才我说你我长辈不好在小辈面前失了身份,那不如就让两个小辈的比划比划,看看你我谁更会教导弟子?” 白霜儿笑着将视线在云绫与左湘儿身上扫过,随即颇为挑衅地看向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微微蹙眉,并未立马答话。 云绫此前中毒刚刚恢复,她本心是不愿云绫此时与人比斗的,但白霜儿的性子她也了解,若是不依,这人只会没完没了。 是以,一时间她陷入了左右为难当中。 第65章 双姝比武 对于白霜儿的提议,公孙玉瑶陷入了两难。 云绫见此,将烤鸡一放,出声道:“好!比试便比试!” 话落,公孙玉瑶皱眉向她看来,眼神中透着不放心,云绫则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白霜儿却是抚掌轻笑,道:“湘儿,一会儿可得与妹妹好好亲近亲近,莫要留手哦。” 左湘儿应了一声,随即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率先起身走向了一旁的空地。 见事已至此,公孙玉瑶终究没再说话,只是掏出手帕递给了云绫。 云绫接过,嘿嘿一笑,将嘴角的油渍抹去,随手又将手帕揣进怀里,笑道:“师父,回头洗好了我再还你。” 说罢,她提着凤鸣剑便向左湘儿走去,与之相对而立。 她见左湘儿赤手空拳,不由俏声问道:“你不使兵器?” “三年前,不也是这般?”左湘儿反问道。 见左湘儿提起三年前,云绫当即神色一凝,不再说话,只缓缓抽出了凤鸣剑,剑尖斜指地面。 见此,左湘儿脚下轻动,默默运起真气,为动手做好准备。 “诶,你说她们谁能赢?”白霜儿盯着场中,轻声问道。 公孙玉瑶却不言语,面上古井无波,显然不想搭理白霜儿。 白霜儿碰了个软钉子,也浑不在意,好整以暇地等着好戏开场。 二女对峙片刻,倏的同时动了。 只见两人身影化作两道流光,眨眼间撞在一处,真气碰撞激起一场气浪,震得烟尘四起。 旋即两道身影在烟尘之中不断变换方位,一时间剑吟声、破空声、爆鸣声起伏不断,气浪翻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明玉真气与玄阴真气隔空较劲,斥力对上吸力,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二女甫一交手,便都使出了全力,丝毫没有试探之意。 场边,公孙玉瑶紧盯着不断变换方位的身影,神情虽无变化,但袖中握紧的拳头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白霜儿也没了原先轻松的模样,神情凝重,微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打斗处。 场上二女却不似她们师父那般紧张,此刻她们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赢! 云绫运剑如飞,使的正是《明玉剑诀》中以快打慢的招式,这也是她惯常对敌的起手式。 左湘儿则以阴姹派绝学《千手幻影掌》应对,施展开来周身遍布掌影,于虚实之间攻敌无备。 突然,云绫一声轻喝,凤鸣剑灌注真气发出阵阵清吟,剑锋直取左湘儿中门。 左湘儿眼神一凝,脚步一动侧身避过,旋即一手擒拿云绫手腕,一手拍向云绫手肘,欲要一举夺取兵刃。 云绫岂能教她如愿? 只见她再是一声轻喝,将手中剑鞘一转,扫向左湘儿面门,正是攻敌必救。 左湘儿无奈,只得变招抵挡,抬手架住剑鞘,却不防云绫真气猛然爆发,瞬间便自擒拿中挣脱出来。 左湘儿被这陡然爆发的真气震得飞身退走,云绫则手腕一转,凌空追至,凤鸣剑顷刻间挽出十数朵剑花,直指左湘儿周身大穴。 这一式姹紫嫣红正是虚实难辨,攻人穴道,一旦中招轻则功力受阻任人宰割,重则直接毙命当场也未可知。 身在半空,左湘儿瞳孔一缩,试图在剑花之中窥出何为虚何为实。 奈何,云绫招式运用已极为纯熟,使将出来仿若处处为虚,又处处皆实,转瞬之间左湘儿委实无法窥破。 眼见剑气临身,左湘儿不得不暂避锋芒,腰间一个用劲,翻身自半空中落下,使的正是类似千斤坠的技法。 二女错身而过,那一瞬间她们眼神对上,俱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待齐齐落地,云绫剑锋平举,左湘儿双掌错分,相距十步而立。 “相比三年前,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左湘儿轻笑出声,言语中透着莫名的情绪。 “相比三年前,你好似没什么长进哩。”云绫俏声回道。 闻言,左湘儿面上笑意顿消,一双美眸微微眯起,其内酝酿着杀机。 与此同时,云绫也感受到了对面气势的变化,心道这是要动真格了,不由满心戒备起来。 果然,不消片刻,左湘儿双掌之上隐隐泛起了寒气,教云绫瞬间想起了当年宛城外的旧事。 当初左湘儿便是以这诡异难缠的真气重伤了她,她如何能忘。 “当年你败在我寒冰真劲之下,今日不知你可能抵挡得住。”左湘儿冷声说道。 “能不能的,试过不就知道哩。” 云绫说罢,口中一声清啸,脚下一蹬,身形顿时化作一道虚影,疾冲左湘儿而去。 左湘儿不慌不忙,双掌一错,连连拍出,道道带着寒气的掌影直往云绫面上拍来。 感受到掌影中的寒气,云绫并不退缩,将凤鸣剑运转如月,真气激荡而出,竟在身前竖起一道真气屏障,将那些掌影悉数挡下。 眨眼间,二女真气连番碰撞,气浪一浪高过一浪,烟尘四起,将二女身形遮了个严实。 场边,公孙玉瑶与白霜儿都不自觉站了起来,齐齐紧张地盯着战场。 公孙玉瑶尚好,她是知晓云绫本事的,此刻也只不过是对云绫刚刚痊愈就要应付大战心存担忧罢了。 白霜儿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她看得出左湘儿使出的并非她所传授的功法,但却威力绝伦,尤其是那寒气实属她生平仅见。 “这丫头对我竟也藏私?她哪里学来这样本事的?”白霜儿不由在心中犯起了嘀咕。 此刻,在这二人眼中,云绫与左湘儿皆被烟尘遮掩了身形,看不真切,唯一醒目的只有烟尘中两抹幽蓝的掌影和一道赤红的剑影。 她二人皆是半步宗师,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真气属性,这是先天之境的宗师才拥有的威能,即便如她们这样的半步宗师也还不曾拥有。 念及此,公孙玉瑶与白霜儿不由对视一眼,眼神之中皆带有莫名的情绪。 正在她们心思难明之际,场中一声轰鸣炸响,令她们将视线齐齐转了过去。 只见云绫此刻面色潮红,周身真气激荡,掌中凤鸣剑带着若隐若现的赤红光晕,仔细一看,在她额间还有一道形似火焰的印记浮现。 再看左湘儿处,此刻她面色青紫,仿若被投入了万年寒潭一般,周身散发着寒气,一双肉掌被幽蓝之色包裹,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二人,显然都将自身真气运转到了极致,竟不知不觉间激发了潜藏的真气属性。 一个如火般炽热,一个如冰般酷寒,似乎也正合她们二人的性子。 也不知谁人先动了,眨眼间她们又战在一处。 交手之际,云绫只觉浑身燥热难耐,急需一处口子发泄出来。 于是,在一次左湘儿拉开距离之际,她毫不犹豫地震动真气,挥剑激发出一道剑气来。 这道剑气迅疾如风,刚猛霸道,出手之际泛着赤红光芒,所过之处竟留下一地焦土。 见状,左湘儿心神一震,鼓足真气连拍两掌,寒冰真劲全力出手,两道掌影于半道上截住了剑气。 “呲~”,双方真气相撞竟未发出爆鸣,反而如同冰水泼入了热油,滋滋啦啦个不停。 一道肉眼可见的白雾随着气浪翻涌开来,将二人的身影笼罩其中,只不过这次并不会遮掩视线。 只见二女此刻激战正酣,云绫以明玉剑诀招式不断激发赤红剑气,白霜儿则以寒冰真劲频频与之对轰。 “滋滋啦啦”之声不绝于耳,气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不多时白雾便将二人的战场点缀得如同仙境一般,雾气缥缈教人只觉极不真实。 云绫此刻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随着剑气不断施展,她额间的印记愈发明显,萦绕周身的真气也隐隐泛起了红色,整个人如同被烈焰包裹一般,满头青丝迎风飘舞,状若谪仙。 她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对,但她并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反而随着剑气的激发,原本那股难耐的燥热感消退,此刻只觉是泡在温泉当中,暖洋洋的极为舒坦。 她舒坦了,左湘儿却是难受至极。 云绫剑气不断袭来,一道更比一道炽烈刚猛,左湘儿避无可避,只得以寒冰真劲与之硬撼。 几十招过后,她只觉一身真气去了七七八八,若是再这般下去,耗也能被耗死了。 她此刻只盼着云绫如她一般真气消耗严重,无力再维持这样的攻势。 然而,她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 云绫只觉自身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过往只在危机时刻才有动静的上丹田今日竟然涌出了无数精纯气息,无论她消耗多少真气都能及时得到补充。 虽然并不能全部补回,但也有个五六分了,足够她持续不断地激发剑气攻敌的。 场边,白霜儿脸色极为难看,她已经看出左湘儿此刻是在咬牙硬撑着。 也是,即便换作是她,面对云绫这等好似无穷无尽的剑气攻势,似乎也没有太多办法,只能是比拼真气消耗。 显然,左湘儿的真气已经快要消耗一空了。 然而,比试是她提出的,她此刻怎会甘心让左湘儿就此认输,是以面色难明,一时无法决断。 相比之下,公孙玉瑶心情则要好得多了。 只见她嘴角噙着笑意,双手背负在后,眼中满是骄傲,隐隐透着些得意的模样。 终于,在左湘儿狼狈避开一道剑气后,白霜儿出声喊停了。 她出声之时,云绫正要挥出下一道剑气,闻声匆忙将剑势一转,剑气激射而出,直将一棵大树劈作两半,断口处一片焦黑。 左湘儿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云绫,只见后者面上潮红已退,肌肤晶莹如玉,除了汗迹,瞧不出丝毫疲态来。 相比之下,她此刻不说有多狼狈,至少满身疲惫是真真切切的。 “怪胎。”左湘儿不由心中吐槽了一句。 第66章 事有蹊跷 汉水河畔,四女再次围坐在火堆旁。 白霜儿鼓着腮帮忿忿地看着公孙玉瑶,公孙玉瑶则笑盈盈地回看过去。 左湘儿低着个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云绫则美滋滋地吃着香喷喷的烤鸡。 “比也比了,你这晦气似乎都找给你自己了吧。”公孙玉瑶淡淡地说道。 闻言,白霜儿轻哼一声,道了声“走!”旋即起身而去。 左湘儿赶忙追上,只是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方才的一场比试令她消耗得不轻。 见人走了,公孙玉瑶瞥了眼云绫,只见她一边啃着烤鸡,一边望着白霜儿师徒的背影,眼神中透着清澈。 这时,她放下烤鸡,俏声道:“师父,天色不早,要不咱也回了?” 公孙玉瑶不置可否,幽幽道:“烤鸡好吃吗?”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心道:别说,这白霜儿的手艺果真不错,难怪她说师父以前最爱她的手艺哩。 见云绫点头,公孙玉瑶一边起身,一边语气莫名地说道:“既如此,晚上你便不必用饭了,为师看你吃得已然不少。” 闻言,云绫赶忙要追,余光瞥见未吃完的烤鸡,略一犹豫,又弯身将之拾起,这才追了上去。 “唉,也不知哪里又惹着师父哩,还是带着烤鸡免得夜里饿了吧。”她心中腹诽一句,随着公孙玉瑶一道离了此地。 路上,云绫问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疑惑:“师父,你和那白霜儿看着也不像死对头的模样哩?” 闻言,公孙玉瑶轻叹一声,道:“白霜儿此人本性其实尚可,没什么大仁大义,也没什么大奸大恶,不过就是好胜心太强,事事皆要与为师比较罢了。” “那他怎么就认准了师父哩?”云绫不解地问道。 天下武道天资出众的女子又非只有自家师父一个,白霜儿怎么就像认准了似得,就可着师父一个人了? 对此,公孙玉瑶并未多言,只道:“今日这番比试,日后你且避着这对师徒些,只怕在白霜儿教导下,那左湘儿也是个好胜的性子。” 闻言,云绫心知内里怕是藏着师父不愿提及之事,只得点头应下,不再多问了。 师徒二人一路无言,回到汉中城后便各自回了住处。 云绫与左湘儿一番比试,显然身子已经痊愈,自不好再赖在公孙玉瑶处躲闲,于是便回了都尉府办公。 说来她休养这几日,都尉府的公务都是李思道在处置,她到衙门后只浅浅地翻看一二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思道久在行伍,料理起这些事来倒也无有错处,教云绫省心不少。 待李思道闻讯过来,云绫已经坐在主位上处置起剩余的公务来。 “云绫师妹可是大好了?”李思道在下手坐定,出声问道。 云绫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专心看着手里这份公文。 见此,李思道好奇地往桌上望了一眼,顿时心下疑惑,不由出声问道:“云绫师妹,这封公文可是有何问题?” 也难怪他有此一问,云绫正看着的公文只是寻常调拨人手的申请。 天下之大,就算再怎么盛世太平,也总会有人作奸犯科。 有些本事的为了逃脱官府制裁便会藏入山中,久而久之就聚拢一处成了盗匪,啸聚山林,打家劫舍。 各州都尉府主要对付的就是这些人,下面州县一旦发现盗匪规模过大,自然就要向都尉府请援,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以,李思道才会对云绫如此专注地盯着这份公文而感到奇怪。 闻得李思道的话语,云绫也未抬头,只淡淡地说道:“很正常,没问题。” 这个回答,令李思道更加疑惑了,没问题为何这般专注? 仿佛猜到了李思道的心思,云绫接着又道:“就是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说罢,她将公文递到李思道手中,随即手指指向了公文上的一处文字。 李思道看去,云绫所指处写着“黄岗寨聚众千余”几个字。 随后云绫向下又一指,那里写着“得援兵相助业已剿灭”的字样。 看到此,李思道不禁一头雾水,迟疑道:“既已剿灭,何以又来请援?” “这不是重点。”云绫淡淡道,说话间她着重点了点“援兵”二字。 李思道这才回过味来,前阵子为了剿灭血杀楼,云绫以操演为名将梁州都尉府麾下兵马大部都调来了汉中城。 如此一来,地方上只剩下一些老弱勉强充着门面。 他清楚的记得,都尉府从未调拨过什么援兵去下面的州县参与剿匪,那这所谓的援兵又是哪里来的? 念及此,他匆匆将这封公文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喃喃道:“城固?” “不错,城固。”云绫点头道:“城固乃是汉中东面屏障,原本都是精兵在彼,被我悉数调来了汉中城。没记错的话,城固原本驻守的兵马是昨日才放归的吧?” 闻言,李思道点头应道:“正是昨日,批文还是愚兄亲自发的。” “那就对了,他们哪儿来的援兵相助剿匪,我这个都尉如何不知?”云绫脸色凝重,眼神透着莫名的精光。 李思道深吸一口气,直觉这里面有事,却又不知是何事,只得看向云绫。 云绫沉默片刻,也猜不出什么,只得道:“李师兄,你亲自跑一趟城固,探探情况去。理由嘛······” 说到此处,她看看了那封公文,接着道:“既然他们请援,你就带着援兵过去吧。我将玉麟卫战兵拨一千与你。” 话落,李思道起身抱拳应命,接过云绫递来的腰牌,转身匆匆而去。 云绫坐回位置,看着面前的公文,神情莫名,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 另一边,铁面先生已经放下手中的图册,他的身前不知何时来了一精壮的汉子,正躬身向他汇报着什么。 待精壮汉子说完,铁面先生轻笑出声,说道:“此事你办得很好,估计那小丫头很快便会派兵过去了,不出意外会是李思道领兵,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精壮汉子抱拳颔首,瓮声瓮气道:“主上请放心,待那李思道来了,属下便与黄岗寨再演一出戏,想必能捞个一官半职的做做。” “呵呵~”铁面先生笑道:“一官半职可不够,你得在梁州都尉府站稳脚跟,这对本座很重要。” “是!那属下就先安安心心为那丫头办差,只是······”精壮汉子迟疑道。 “只是什么?” “若属下一心为那丫头办差,只怕少不得要与主上麾下人马交手,届时······” “全力去做便是,那丫头聪慧着呢,你若是放水只怕会惹她怀疑。” 说罢,铁面先生看了精壮汉子一眼,这才又道:“何况,梁州这里还留有一人,正要借你之手投入梁州都尉府。待你接触到,他自会表明身份。” 闻言,精壮汉子抱拳应喏一声,不再多言。 “你先回去准备着吧,梁州这里除了本座留下的那人,你皆可任意施为,那些人不过是本座为你准备的晋身之资罢了。”铁面先生淡淡地说道。 精壮汉子闻言却是心底一寒,暗道:主上在梁州的人手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千人,都是自己的晋身之资?那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晋身之资? 念及此,他不敢再多作停留,匆匆领命而去。 精壮汉子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仍是被铁面先生捕捉到了。 待其走后,铁面先生轻哼一声,喃喃道:“莫言之,你可莫让本座失望,否则你可就真成他人的晋身之资了。” 话到末尾,他的语气已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精壮汉子便是莫言之,是铁面先生为梁州准备的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自铁面先生苏醒以来,他便通过白霜儿着手布局天下。 如今凉州已在掌中,益州也成了大半,而梁州一旦得手,便可令三州之地连成一片。 是以,他绝不允许梁州出现任何意外,哪怕为此牺牲掉他在梁州安插下的数千人手。 谁敢坏了他在梁州的布局,谁便是他的生死仇敌,即便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也不例外。 铁面先生坐在那里,心中念头百转,思虑着未来的谋划。 半晌,洞中昏暗下去的光线令他惊醒,走出洞外一看,竟已是日落西山之时。 他不由皱眉,暗道:白霜儿出去良久,怎的此时还未回来? 正当他疑惑之际,却远远瞧见白霜儿气鼓鼓地向此处走来,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说实话,此时他还真有些离不开白霜儿了。 并非因为白霜儿如何娇媚动人,而是因为白霜儿是他眼下最大的依仗。 白霜儿作为阴姹派掌门,本身就有着半步宗师的修为,手上握有的势力又是仅次于玄天宫的存在。 可以说他所设下的谋划若是没了白霜儿相助,以他目前掌握的势力很多谋划都将无法达成。 不多时,白霜儿走到了铁面先生身前,后者这才看清白霜儿神情不豫,忙问道:“霜儿,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闻言,白霜儿红唇翕动,犹豫片刻,最后才愤愤道:“无事哩!” 铁面先生见此,眸子一动,不再多问,宠溺道:“不说便不说吧,只是你莫要气坏了身子,为夫会心疼的。” 说着,他便牵上了白霜儿白皙的手掌,指尖在其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白霜儿娇媚地白了铁面先生一眼,随即眼珠一转,拉着后者便往洞中快步走去。 铁面先生轻笑出声,已然猜到白霜儿要做什么,任由对方将自己牵走,调笑道:“霜儿竟如此急迫?” 闻言,白霜儿面上一红,娇嗔道:“少言!” 说话间,二人便消失在洞口。 不多时,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便自洞中传出,直至月上中天方才罢休。 第67章 女儿家心事 经过近半月的追剿,侥幸逃脱出去的血杀楼余孽大多都被公孙玉瑶等人找到并清剿干净。 当然,这也多亏了王尔山的全力配合,直接下令封锁梁州道路,让血杀楼余孽轻易出不了梁州地界。 眼看大事已毕,天机门、名剑山庄和嵩阳剑派也先后告辞离去,一时间梁州地界少了不少江湖人士。 不过,庞仲明却表示要回家看看,纪千荷念他数年未曾归家便同意了。 也是在此时,云绫才想起当初自己答应过王孟瑾要打探庞仲明的底细。 是以,在嵩阳剑派离开前,她悄悄找上了孟韶华。 “你怎的打听起庞师弟来了?莫非······”孟韶华嘴角噙笑,眼中流露八卦之意。 见此,云绫哪能不知好姐妹误会了,当即摇头道:“韶华姐莫要误会,我这是受人之托,这才打听他哩。” 说着,她便道出了庞仲明与王孟青之间的婚约,又言明王孟瑾与王孟青兄妹都是自己的发小好友。 “原来如此,我还道你是相中庞师弟了呢,害我白高兴一场。”孟韶华点头说道。 闻言,云绫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并未接话,只是拿眼看着孟韶华静待下文。 孟韶华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对于云绫的问题她还是很上心的,在心中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道出她对庞仲明的认知。 简而言之,在她看来庞仲明除了有些沉闷外,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与同门相处也很和谐。 按她的话说,庞仲明就是个资质不错又积极勤奋的有为青年,堪为良配。 对于孟韶华的话,云绫是相信的,当即便不再多问,转而趁着还有时间与孟韶华聊起了女儿家的话题来。 三年来她们二人虽常有书信往来,终究还是比不得如此面对面的交流。 说着说着,孟韶华便又旧事重提,问道:“云绫,你如今年已十八,按说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可有想过意中人是何模样呀?” 闻言,云绫认真想了想,旋即挠头道:“这还真没想过哩。这三年都在澄心书斋念书,那里倒是有不少青年才俊,可惜没一个是我对手的。” “照你这么说,你是想寻个武道上能胜过你的?”孟韶华略显惊讶地问道。 “那可不,连我都胜不过,怎么做我夫郎哩?”云绫理所当然地回道。 闻言,孟韶华不由嘴角一抽,半晌方才说道:“这可就难咯,以你如今的修为,年轻一代只怕难有敌手,你这是想做一辈子老姑娘呐。” “嘿,一辈子不嫁也不是不行,大周律又没规定女子必须要嫁人哩。”云绫浑不在意地摆手道。 话落,孟韶华倒还真认真想了想,大周律似乎的确没这条。 云绫见此,嘿嘿一笑,问道:“说完了我,韶华姐你呢?你可是比我还大上两岁哩,可有意中人了?” 此言一出,孟韶华面庞陡然一红,轻咳一声,低头并不答话。 见她如此,云绫哪还猜不到,当即眼神一亮,拉住孟韶华的手就追问起来。 也是被云绫磨得没办法了,孟韶华轻叹一声,幽幽道:“云绫,你说高师兄怎么样?” “谁?高世光?”云绫惊讶出声。 孟韶华闻得云绫声音有些大,赶忙上手捂住后者的嘴,旋即拿眼向外间看去,似乎生怕被人听了去。 云绫“呜呜”两声,探手扣住孟韶华脉门,这才将后者捂住她的手拿开,轻声道:“韶华姐怎的还不让人知道哩,险些捂坏我了。” 闻言,孟韶华连声道歉,随即眼神飘忽,就是不去看云绫。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多有调笑之意,悄声道:“说来高世光似乎也是个闷葫芦,倒是一个师父教出了一样的徒弟来哩。” 说罢,她见孟韶华只顾着羞涩并不答话,心中顿觉好笑。 这个韶华姐,性子倒是与自家三师姐相似,火辣辣的脾性,没想到有了意中人倒是这般容易害羞。 对于孟韶华相中高世光,云绫倒不觉得意外。 高世光如今是嵩阳剑派首席亲传,自严邵光事发后,同辈之中可谓再无挑战者,妥妥的掌门继承人了。 而且此人天赋之高,听说如今也已突破至后天境上品,想来三年前若非时运不济遇上宇文韬这么个异数,演武大会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如此人杰,加之二人年岁相仿,又是同门,生出情愫来也很正常不是。 眼见云绫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孟韶华终究压下了心中的那抹羞涩,开口道:“你倒是说说看呀。” 闻言,云绫“噗嗤”一声,笑道:“我能说什么哩,你与他同在嵩山,他如何你不比我清楚?” 话落,孟韶华没好气地瞪了云绫一眼,轻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自己配不上嘛,你也不说点什么安慰安慰我。” 说话虽轻,但以云绫的耳力如何会听不见,她当即笑道:“韶华姐,虽然他高世光天资不凡,又是首席亲传,但你也不差哩。我可看得出,你如今半只脚已迈入了后天境上品,如此年纪当今天下可没有多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孟韶华的手背,接着说道:“韶华姐可莫要妄自菲薄,没的看轻了自己。” 云绫说了不少,但孟韶华似乎始终有些缺乏自信。 这在过来人眼中其实很好理解,少女怀春难免患得患失,高世光就是孟韶华心中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这些云绫并不懂,是以哪怕她再聪慧,却也总说不到点子上,自然也给不了孟韶华多少自信。 眼见话题聊进了死胡同,云绫也是无奈,只得转移了话题,与孟韶华说起旁的女儿家心事来。 片刻后,孟韶华也暂时将心烦事抛到了脑后,与云绫亲亲热热地笑闹起来。 只是,在她们二人不曾留意的角落里,一个人影踌躇半晌,不知此时是该现身还是就此离去。 这人正是方才二女说起的高世光。 高世光此刻心情尤为复杂,他本是前来通知孟韶华出发的,却不想撞见孟韶华与云绫聊着女儿家心事。 他正想转身离去,再寻个师姐师妹过来的,冷不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让他心中一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娇俏活泼的身影,是以脚下一动躲入了角落里,仔细收敛起气息以免被发现。 这一动仿佛本能一般,待他回过神来,早已做完,再想离去却又有些不甘愿。 听着听着,他就有些傻眼了。 原来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说失望吧,似乎有点,但真正令他苦恼的却是另一人。 孟韶华,这个他一直当妹妹看待的师妹,竟不知何时心悦于他。 他们二人虽然拜的师父不同,但孟韶华的师父早年因为重伤时时需要闭关,多数时候孟韶华其实是跟着纪千荷学艺的。 是以,纪千荷也算得上是孟韶华的半个师父,高世光对这个师妹也是多有回护。 只是没想到,长大之后,孟韶华对他竟然有了别样的心思,这让高世光一时有些不知日后该如何与之相处了。 一直以来,高世光的世界里除了师父与剑,别无旁骛。 师父将他带回嵩山悉心教养,于他有再造之恩,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剑既是他的道,也是他幼年唯一的玩伴,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伙伴。 如今陡然得知孟韶华想要闯进来,自然令他失了方寸。 待到云绫转移了话题,高世光心知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当即悄悄离开了此地,急急请了一位师姐来找孟韶华。 他还特意交待了这位师姐一声,不可透露是他让师姐过去的。 师姐虽不明所以,但高世光如今在师门中地位颇高,她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应了下来。 待这位师姐寻来,云绫与孟韶华又是一阵依依惜别,这才告辞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着孟韶华与高世光的事。 她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孟韶华明明心悦高世光,却又不同高世光说明,反而要压在心底唯恐被人发现的样子。 左思右想无有所得,她也只得无奈叹息一声,日常想念她家的玲珑了。 若是玲珑在,定然能够为她解答这个问题,怎么说也是跟随太祖爷平定天下的,见识总比她个小姑娘要多吧。 “也不知玲珑还需多久才能恢复好,要不下次遇上安可姐请她帮忙看看?”她轻声嘀咕一句,却没注意到前方出现的身影。 待她感知到时,险险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她赶忙脚下一动,施展开流云身法,瞬间自那人身侧绕过,随即转过身来,就要致歉。 话未出口,她却心中一喜,笑道:“安可姐,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姐姐我呢?”安可微微一笑,不过她的笑容依然很不自然,予人一种很假的感觉。 云绫认识她许久,倒也没在意,快步走上前去,笑道:“嘿嘿,方才我还想着安可姐哩,这就见着了,一时惊讶罢了。” “难怪一直低着个脑袋,原是想姐姐想得出神了?说吧,什么事要找姐姐?”安可笑着抚了抚云绫的脑袋,问道。 云绫左右看了看,见并无旁人,这才将玲珑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她颇为担心地问道:“安可姐,玲珑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都这么久了也没动静?” 安可却是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道:“别担心,只是这方世界能量等级过低,Ai辅助器恢复得慢些罢了。” 闻言,云绫长舒了一口气,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 片刻后,她猛地回过神来,安可姐每次出现必然有事,赶忙问道:“安可姐是来找我的?” 安可微微颔首,笑道:“跟我来。” 说罢,她干脆地一个转身,一道波纹在空间中显现,她也消失在波纹当中。 云绫不及多想,当即迈步走入波纹,转瞬消失不见。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重担在肩头 一阵眩晕感后,云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山岗上,一眼望去,山下是一处村寨,颇为安静祥和。 “安可姐,这是哪儿哩?”云绫看向身前的安可,出声问道。 “这是略州治下的村寨。”安可简单回应道。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略州古名略阳,乃是扼守陈仓道与祁山道的重镇,汉中西北的屏障。 “没出梁州便好。”云绫嘀咕道。 旋即,她又问道:“安可姐,我们来此作甚,可是有事哩?” 安可点了点,笑道:“你可还记得此前那个何道昌所说的周亨?” 何道昌此人云绫当然记得,血杀楼的阴使,如今还关在汉中地牢里呢。 至于周亨,她也没忘,正是传授何道昌《吸星大法》之人,也是安可此次的任务目标。 “他躲在这儿?”云绫问道。 说是询问,其实云绫已经确定那周亨必然是在此的,否则安可犯不着特意提起此人。 她不明白的是,安可为什么带她前来,她还是预备役,根本没有任务要执行。 安可也明白云绫问的是什么,当即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安可之所以迟迟找不到周亨,并不是她预想的那般周亨有特殊手段屏蔽探测,而是周亨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暂时屏蔽了自己的存在。 就如玄天尊的父亲,那位时空调查局前探员,当年也是以此法躲避了许多年。 这种方法代价无疑是沉重的,生命力的损耗几乎是不可逆的,一个不好便是身死命殒的下场。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秀眉微蹙,出声问道:“以生命力为代价,莫不是他也如玄天尊的父亲那般?” “是,也不是。”安可回应道:“你跟我来,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说罢,她抬脚向山下走去,云绫赶忙快步跟上,询问着安可的话是什么意思。 二人脚程极快,身法施展开来,不过盏茶功夫便下了山岗,信步走在了村寨当中。 云绫也在路上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对秀眉紧紧皱在一起,显得心事重重。 安可路上所言委实有些重塑她的世界观。 虽然她的世界观早在知晓时空管理中心存在时就已经被重塑了,但这次的事却仍然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世界意志竟然是能具象化的,是可以以生命形式存在的,同样也是可以被外力杀死从而取而代之的。 虽然杀死世界意志很难,但世界意志在彻底苏醒前就如同幼儿一般,只要方法对了,就有可能被杀死。 就如云绫所在的这方世界,世界意志虽然苏醒,但并不彻底,可以说正处于幼儿期。 加之这方世界的空间壁垒早已千疮百孔,为了维持小世界的正常运转,世界意志消耗了绝大部分的能量。 正因如此,世界意志在勉强孕育出生命后就彻底陷入了沉睡,根本没有余力去成长壮大。 周亨来到这里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情况,于是便开始了他篡夺世界意志的行动。 为此,他不惜以生命力为代价躲避时空管理中心的通缉。 只要他成功了,消耗掉的生命力与完整的世界意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好在,周亨或许是太过急于求成,终究是被时空管理中心察觉到他的所在,安可又是经验极为丰富的探员。 当周亨还在幻想取代世界意志后要如何利用这方世界的能量成就自己时,安可就找上了门,没费什么劲就将他打杀了。 听到这里时,云绫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那可是世界意志,掌管着一整个小世界的发展演化。 一旦被怀有私心之人篡夺,整个小世界都将被其予取予夺,想想都教人不寒而栗。 是以,云绫一路都很沉默,今天这个周亨被及时制止了,那明天若是又来个吴亨、郑亨的,又该如何是好?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百密尚有一疏,何况是这么个千疮百孔的小世界,太容易被人钻空子了。 安可心知云绫为何发愁,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云绫在村寨中一直走着。 不多时,她们进入了一座农家小院,院坝里干净整洁,却不见一件农具。 云绫正奇怪着,安可已经领着她走入了堂屋,堂屋角落里躺着个人,气息全无,显然已死去多时。 “安可姐,这是?”云绫先是一惊,旋即出声问道。 “周亨。妄图篡夺世界意志,这是一级重罪,可以就地革杀,只需将尸体带回去就成。”安可淡淡地回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旋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那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就是这么个东西想要篡夺这方世界,云绫岂能不恨? 安可招呼着云绫坐下,随即出去泡了壶清茶回来。 云绫浅浅抿了口茶水,出声问道:“安可姐,既然周亨已经伏诛,那你今日带我前来是有何事哩?” 闻言,安可一口饮尽杯中之茶,喟叹一声,随即晃了晃手腕,道:“456,干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她手腕上的镯子闪过一道华光,随即一道极富磁性的声音响起。 【公孙预备役探员,您好!我是安可探员的Ai全能辅助器,我的名字叫做456。您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闻言,云绫先是一愣,旋即嘴角一抽,暗道:456?好特别的名字。 想是这么想,但人家跟她问好,她自然是要回应的:“你好,456!” 互相认识后,456就以它磁性的声音讲述起了这次找云绫前来的目的。 456讲的很多,穿插有不少专业名词,是云绫首次听到或者是难以理解的。 但她并没有打断456的进程询问,因为456事先就已说明相关文档它会传送一份给玲珑,方便云绫后续查阅。 是以,这次只是让云绫对整件事有个大概的认知便可。 听到最后,云绫已经有些放弃挣扎了,基本属于是有听没懂的状态。 安可也不急,待456完全静默后,她才出声问道:“听完了有什么感想吗?” 云绫抬眼看了安可一眼,讷讷道:“时空管理中心真的不是话本儿里的天宫吗?怎么那么多我没听过的词哩?” 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安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笑声还越来越大,直笑得安可有些直不起腰来。 好半晌她才终于止住笑意,看向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云绫,她轻咳一声,这才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天宫,但是职责好像也有些共通的地方,你要觉得这样比较好理解,也不是不行。” 云绫闻言嘴角一抽,没再去看安可,低垂着眼帘回忆起方才456的话语来。 她虽然很多都有听没懂,但基本的事实她还是能总结出来的。 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陷入了沉睡,上千年都没有得到任何成长壮大。 甚至于因为空间壁垒的问题,时不时就有外来者非法闯入,导致世界意志比之刚刚觉醒时还要虚弱几分。 再这样下去,世界意志很可能陷入永世沉眠,这方世界也终将因为世界意志能量耗尽而最终湮灭。 维持小世界的正常运转,这是时空管理中心建立的初衷,小世界无辜湮灭当然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这次周亨意外发现了世界意志的虚弱,也让时空管理中心对这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这方世界再经受不起任何的外来折腾了,不单是指非法穿越这种行为,即便是如安可这般合法进入的以后也必须能免则免。 以这方世界目前形同筛子的空间壁垒而言,几乎可以肯定未来一定还会有非法闯入的外来者。 如此一来,如何尽快逮捕这种人就成了大问题。 “所以,以后那些闯入者就要由我来逮捕了?”云绫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虽然这件事还没有经过上面审批,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安可点头回道。 看着安可严肃的神情,云绫不自觉挺了挺腰板,只觉肩头似乎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之前就听安可讲解过能量等级,以自己不到1级的情况,能应付得了那些可以穿梭世界的外来者吗? 念及此,她的眉头不由深深皱起,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见此,安可轻叹一声,温言道:“你也别有太大的负担,实在对付不了,时空调查局还是会介入的。更何况这件事还只是我个人的提议,上面会不会批准还两说。”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并觉得是什么负担,只是担心以我的能力挑不起这副重担。” 说罢,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安可姐,虽然你们说我是外来者,但我从来没当自己是外来者。打我记事起,我就生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家!能有幸成为家园的保卫者,我很自豪哩!但是······” 说到此处,她并未再说下去,但安可明白她的意思。 安可看着眼前这个虽然长成,但仍带着些许稚气的姑娘,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当年她也是怀着保卫家园的理念加入时空管理中心的,眼前的姑娘与她何其相像。 然而,她常听傅恒说一句话,“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也是她今天将这件事告诉云绫的原因所在。 虽然不忍心,但是眼前这个姑娘如果想要保卫家园的话,就必须尽快成长起来,要做到有备无患才成。 念及此,安可默默自怀中掏出了一只琉璃罐子,摆放在云绫面前。 云绫疑惑地看去,只见琉璃晶莹剔透,罐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那是一团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光球,即便隔着罐子,云绫都能感受到一丝温润的舒适感。 “这是?” “世界意志的一部分,被周亨捕捉到的。” 云绫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光球,红唇翕动,惊诧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9章 师徒酿阴云 云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安可最后留下的话。 “云绫,短时间内我或许都不会再进入这方世界,你得努力成长起来了。这颗光球就是这方世界世界意志的一部分,你可以通过它尝试感应世界意志。如果能够感应得到,你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夜色里,世界意志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照得房中如同白昼一般。 手捧着散发出青绿光芒的琉璃瓶,云绫坐在桌边陷入了沉思。 世界意志,在她的认知里应该就是常说的天道吧,这样的存在现在就握在她手里?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她怎么看怎么觉着不真实。 然而,光芒中传递出的那股温润的舒适感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就是真实存在的。 空间壁垒形同虚设,时空穿梭想来就来,世界意志还陷入了沉睡。 这就是她现在所处的世界,管理外第35世界的现状。 “唉。”她看着琉璃瓶中的光球,轻轻叹了口气,呢喃道:“看你青绿青绿的,以后要不就叫你小青吧。也不知道咱俩能不能交流得上哩。” 又盯着小青看了一会儿,云绫决定暂时放下此事,毕竟怎么感应世界意志连安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这么枯坐着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不如先着眼于与当下。 “玲珑,小青能被收进量子空间里不?” 【理论上是可以的。这只瓶子具有屏蔽能量的作用,世界意志收在其中并不会影响量子空间的稳定。】 话音刚落,云绫手中的琉璃瓶便凭空消失不见,显然已经被收入了量子空间。 见此,云绫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玲珑可以收起来,否则随身带着小青,她还真怕哪天一个没注意就打碎了琉璃瓶引起什么不可控的变化。 “有你在果然方便了许多哩,还真得好好谢谢安可姐和456了。”云绫感叹出声。 【456游走于宇宙各个小世界,补充能量比我方便多了,分出一部分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谢是可以谢的,但是你这如同受了救命之恩的语气就不必要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456本来也没义务帮你恢复能量哩,但是人家帮你了,咱得承这个情。是吧,440?” 云绫的话教玲珑沉默了,好半晌那道熟悉的女声才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虽然你是我的主人,但也请你记住你给我取的名字,谢谢!】 话落,玲珑彻底噤声了,任凭云绫怎么呼叫也不回应,显然玲珑暂时是不想搭理她了。 “不就是叫了声以前的名字吗,至于气性这么大,真不经逗哩。” 云绫轻声嘀咕一句,随即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起身躺倒在床榻上,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绵州城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如何,联系上了吗?” 说话之人一身华服,手摇玉骨折扇,瞧着风度翩翩,正是尚从义本人。 而被他问话的那人就站在身侧,一身月白长袍,模样周正,却是前次侥幸逃得一命的诸葛纯。 只见诸葛纯面带谄笑,躬身回道:“王子放心,那庞氏爱惨了小人,收到书信定然赴约,绝不会有何意外。” 闻言,尚从义微微颔首,轻摇折扇,笑道:“如此最好!此事若成,以后盐铁的买卖就全都交由你负责了,你可要好好得为我阿爹办事才是。” 诸葛纯面上谄笑不减,连连应喏,表达忠心。 尚从义见他如此,心中哂笑一声,暗道:若非尚家败落,部落中急需盐铁补充,似你这等小人我们还真不需要你的忠心。 许是看得厌烦了,尚从义面上维持着微笑,勉励了诸葛纯几句,便寻了个借口将后者打发了。 待房中只剩他一人时,尚从义收起折扇,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空中的明月愣愣出神。 乾州之败,致使阿鲁木怀真在西羌诸部的威信大损,阿穆钦察父子的失陷更是如断一臂。 回到西羌后,正如阿鲁木怀真预料那般,叛乱接踵而至。 虽然不至于令阿鲁木部覆灭,却也足以令多年征伐迎来的大好局面一朝尽丧。 更为要命的是,一直以来为阿鲁木部提供盐铁之物的尚家已经败落,没了盐铁支持阿鲁木部想要恢复过去的实力简直是痴人说梦。 是以,尚从义通过尚家兄弟找到了逃亡在外的诸葛纯。 不为别的,就为诸葛纯的岳家乃是江州庞氏,经营着比之尚家更大的盐铁买卖。 “中原多么物阜民丰啊,为何我西羌就那般贫瘠呢,唉······”尚从义不由心生感慨,呢喃出声。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直惊得他汗毛倒竖。 “既羡慕中原富庶,那你更当奋起,何故在此哀叹?” “谁!”尚从义轻喝一声,转身看去,满眼皆是戒备。 只见说话之人端坐桌旁,瞧着四十出头年纪,国字脸,丹凤眼,颌下三绺长须,一身月白儒衫衬得气质儒雅端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此刻这人正悠哉地品着上等清茶,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师父?!”尚从义惊呼出声,旋即大喜,快步上前见礼。 “免礼吧,坐下说话。”张迎秋微笑着扶起拜倒在地的尚从义,一指身旁示意后者坐下。 尚从义起身坐定,随即问道:“师父怎的突然来此?一别经年,可是想煞徒儿了!” 张迎秋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弟子,说道:“为师本在北地谋划大事,却听闻乾州大败,这才急急赶来寻你。” 闻言,尚从义面上喜色顿消,转而一脸悲切,哀叹不已。 乾州之败虽非他的责任,但这一败却令整个阿鲁木部陷入困境,一统西羌也成了奢望,他如何能不悲? 张迎秋见他如此,也收起了笑意,沉声道:“乾州的经过为师已经知晓,那公孙云绫终将是我圣门大患,你事后可有应对?” 闻言,尚从义点了点头,将他下单血杀楼刺杀云绫一事道出。 末了,他还面露疑惑地说道:“说来也是怪事,弟子下单已有不少时日,血杀楼却至今没个回音。” 闻言,张迎秋冷笑一声,道:“你还不知?血杀楼如今都自身难保,哪里能够再行刺杀之举。” 尚从义大惊,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迎秋随即将他入蜀时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无非就是血杀楼总部被围剿一事。 听罢,尚从义面色难看至极,为了刺杀云绫,他可是交了五百两黄金为定。 五百两黄金,够他为部族添置多少过冬的物资了,就这么打水漂了。 旋即,他又想到了血杀楼背后的势力,忙问道:“师父,那玄天宫方面就没点反应?” 闻言,张迎秋摇了摇头,叹道:“尊主自三年前闭关以来,玄天宫诸事皆由少主打理,少主对此至今没个指示,也不知是何打算。” 话音落下,尚从义顿时心生疑惑,暗道:那无忧公子不就在血杀楼中,血杀楼都被剿了,还能没个指示下来? 他这般想着,也就这般问了出来。 张迎秋看了弟子一眼,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浣花派素来一脉单传,如今也就你我师徒二人,说与你听也无妨,不过你切记不可出去说道。” 闻言,尚从义心中一凛,忙点头应是,仔细听着张迎秋的话语。 原来,无忧公子不过是玄天宫少主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罢了,真正的玄天宫少主一直都隐身于幕后。 若非张迎秋一向是玄天尊的铁杆支持者,只怕连他都不会知晓这等隐秘。 尚从义将这个消息在心中过了一遍,这才轻声问道:“那师父可见过真正的少主?” 闻言,张迎秋摇了摇头,回道:“不曾。” “那师父如何确定这少主就真的存在?会不会是无忧公子在故弄玄虚?”尚从义又道。 “呵呵。”张迎秋冷笑一声,说道:“那无忧公子不过一天残之人,何以能为尊主弟子?” 此言一出,尚从义大惊失色,暗道:天残之人不就是阉人,难怪有传言说无忧公子举止形同女子,原来如此。 “为师虽未见过少主模样,但也隔着帘幕与之交谈过,其声中气十足,其言有礼有节,绝非一天残之人所能发出。而且当日,那无忧公子就在少主身侧站着。” 尚从义还未从惊讶中走出来,张迎秋又说了一段话,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其实这也就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尚从义真正关心的还是张迎秋的来意。 虽说是听闻乾州之败才赶来的蜀中,但他可不信师父会是来关心他的。 他这个师父他了解,一心只有圣门的大业,为了这份大业什么都可以抛弃,何况区区一个弟子。 好在,张迎秋也未让他多猜,主动道明了来意。 “此番为师入蜀,一则是因乾州大败想来看看你如何了,二则是为了谋划一件大事。” “是何大事?师父只管吩咐便是,弟子定然全力以赴!” “你且附耳过来。”张迎秋一脸神秘地说道。 尚从义依言而行,听着师父悄声的交待,随即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剩一脸的敬佩。 “如何,可能办到?”张迎秋笑眯眯地问道。 “师父放心,这点事弟子还是能办到的!”尚从义抱拳回道,语气中透着满满的自信。 闻言,张迎秋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尚从义的肩膀,道:“你办事素来令为师放心,此事你需抓抓紧,尽快办成,莫要误了为师的大事。” “是,师父!” 张迎秋也未多留,兀自起身离去。 尚从义则坐在桌旁冥思苦想,他嘴上虽答应得爽快,但事儿却并不如他说的那般轻松。 他需得好好思忖对策,以确保万无一失才成。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0章 思道荐豪杰 这日,云绫正在衙门里办公,亲卫突然禀报说她师姐云绦来了。 她当即道了声“快请!”,随即放下手中的公文,走到一边的会客厅泡上了一壶清茶等候。 不多时,云绦随着亲卫快步而来,神情倒是一派轻松。 “三师姐今日怎的来了我这衙门哩?” 打发了亲卫,云绫亲手为云绦斟上一杯清茶,这才坐回位置看向云绦。 云绦浅尝一口,旋即说道:“师父命我前来知会你一声,今日她和老四便要回返明玉岛了,教你安心公务,不必去送。” 云绫顿时大惊,正欲起身,却被云绦抬手止住。 只闻云绦轻咳一声,又道:“你现在追也来不及了,师父她们早已走远。” 闻言,云绫只得神情怏怏地坐在那儿,活像只被抛弃的小兽,惹人心疼。 云绦见状挠了挠脑袋,心道:师父也真是的,这安慰人的活计我哪里会干啊,还不如将我也一并带走呢。 想是这么想,但见云绫如此模样,安慰也还是要安慰的。 “小六啊,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儿女长大了也总有与父母分别之时,咱得习惯对吧。” 云绦干巴巴地尝试着安慰,云绫闻言却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副你会不会安慰人的样子,那模样真是像极了公孙玉瑶。 见此,云绦也是没辙,她的性子就不是会安慰人的主,只得端起茶杯佯装喝茶遮掩尴尬。 云绫自也知晓自家三师姐,倒也没多为难她,出声问道:“师父回去了,三师姐怎的没回去哩?” 闻言,云绦嘿嘿一笑,说道:“我来也是跟你告别的,一会儿我就要继续游历天下去了,这天下还有好些地方我没去过呢。” 云绫深吸一口气,佯作哀叹道:“走吧走吧,都走吧,就留我一个小可怜在这好哩。” 瞧着她小模样可怜,云绦还真动了再留一阵的心思,当然只是一阵,多了就不成了。 让她在一个地方呆上三月以上,她可受不住。 就在此时,亲卫又来禀报,说是李思道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云绫想起前阵子派遣李思道带兵往城固去,想来是事情办妥回来了,便命亲卫将人带来此处。 云绦见有正事,当即起身告辞而去。 云绫也不挽留,公事私事她还是分得清的,只是约定晚上姐妹二人再会,不许云绦不告而别。 她却没想到,云绦本就是来与她告别的,就此离去也算不得不告而别。 是以,云绦嘴上虽应了,心里却是想着回去就带上行囊出发,多一刻也不能留。 离开都尉府的路上,云绦正遇上进来的李思道等人。 她与李思道在雒阳时曾见过,最近因着血杀楼之事又多有接触,倒也算相熟,于是便点头致意。 李思道见是云绦,没来由地耳根一红,轻咳一声,抱拳见礼。 不过,云绦急于离去,李思道也有公务在身,二人并未叙话,匆匆见礼后便错身而过,各自离去。 走出一段后,李思道身侧的精壮汉子出声笑道:“李兄弟,方才那位姑娘可是你的相好?某家可见着兄弟你耳根子发红了啊,哈哈!” 闻言,李思道顿时面露急色,出言道:“莫兄不可胡言,没的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精壮汉子见他如此,赶忙收了笑意,拱手道:“某家山野之人,不通礼数,调笑之言,还请李兄弟勿怪!” 说着,便是深深一拜,顿时弄得李思道有些手足无措了。 好在他们此刻离着会客厅已是不远,云绫耳力非凡,早听到了此处的动静走了出来。 她原是想看看谁人竟敢拿她三师姐说事,未曾想出来却见到李思道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 此时精壮汉子已是直起身子,满面笑意地看着李思道。 是以,云绫还当是之前的言语弄得李思道如此的,心中不由暗道:莫非李师兄当真对我三师姐有意?不行,回头得单独问问他才成! 想罢,她又看了看李思道身旁的精壮汉子,身形挺拔,比之李思道还要高上半头,虽是一身寻常服饰,但气势却丝毫不弱于李思道。 虽然此人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周身杀气不浅,只怕手上没少沾染人命。 李师兄哪里碰上的这么一号人,还带了回来? 念及此,云绫轻咳一声,登时吸引来两人的注意。 李思道一见,忙上前两步抱拳道:“都尉,末将前来交令!” 说罢,他自袖中取出云绫交予他的腰牌,双手呈至后者身前。 云绫探手接过收入怀中,道了声“进来说话!”,转身便回了屋中。 李思道应了一声就要抬脚,却猛地想起还有一人,当即转身招呼上精壮汉子一道。 此时精壮汉子微微有些愣神,李思道连唤两声也未能叫醒他,不得不上前来拍了拍他。 “愣着作甚,快随我进去。”李思道轻声说道。 “哦哦哦!李兄弟先请!”精壮汉子连连点头应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即,李思道在前,精壮汉子落后半步紧紧跟随,是以李思道并未注意到精壮汉子的神色。 此刻精壮汉子颇有些神似不属,满眼皆是惊艳之色。 回想起方才云绫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们的模样,竟险些再次失神。 世间竟能有如此绝色? 远远观之,只见此女体态袅娜,肤若凝脂,凤眼修眉,顾盼神飞,俏脸粉中透嫩,红唇含笑微扬,两处梨涡更显别样风情。 再看其一身软甲裹身,一口宝剑悬腰,青丝挽作发髻,白玉化作头簪,又是一般英姿飒爽。 入得厅堂,云绫与李思道二人分坐已毕,却见精壮汉子犹自走神,一双眼睛倒是没有直愣愣盯着云绫看,却也时不时偷瞄过来。 云绫感官何其敏锐,心中对这精壮汉子已有些不喜,不过顾念是李思道带来的人,倒也没有发作。 “李师兄,这位是?”云绫轻声问道。 李思道犹未发觉精壮汉子的异样,闻言抱拳将之介绍了一番,随即又将城固之行说了出来。 此人名唤莫言之,乃是李思道在城固遇上的一位豪杰之士。 却说李思道奉命前往城固,为的就是探明此前那封公文上的古怪之处。 仗着一千玉麟卫在侧,他初到地方便找上了当地都尉,细细询问起来。 那都尉也未隐瞒,当即交代了情况。 城固一带南北皆是莽莽大山,是以盗匪众多,往年皆不成气候,官府轻易便可剿灭。 但今年以来,城固北面秦岭之中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伙盗匪,人数不下千人。 原本城固官府还能弹压,使其不敢下山为祸,但云绫却将城固都尉府兵马尽皆调去了汉中。 如此一来,这伙盗匪趁机频频下山劫掠,令官府头疼不已。 莫言之家中乃是行商,手下有一队护卫,他行商至此也为盗匪所劫,得知官府人手不足便起了联合之心。 有了援手,这伙盗匪很快便被剿灭。 但莫言之毕竟是行商,总不会一直呆在城固不走,这才有了此前那封既剿灭了盗匪却又请调援军的公文。 李思道得知原委,在都尉带领下见到了莫言之。 甫一见面,莫言之那精悍的气息便让李思道断定此人不是寻常的行商,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两人一番交谈,可谓宾主尽欢,李思道趁机提出了招揽之意。 此举正中莫言之下怀,能当官谁人想走南闯北干那行商的买卖,莫言之当即便随李思道走了。 他手下的那班护卫在此前剿灭盗匪之时就已损失殆尽,倒也不必李思道去安排什么了。 闻得李思道在城固的经历,云绫不置可否,只默默品了一口茶,心中盘算开来。 李思道非是鲁莽之人,单单见上一面便将人带回来,内里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只是李思道此时不说,显然是顾及莫言之在侧。 而且,若这莫言之当真只是行商,被盗匪劫了顶多是报官等候官府追剿回货物,哪有主动联合官府一起剿匪的。 念及此,云绫不着痕迹地看了莫言之一眼,又看向了李思道。 果然,她从李思道眼中看出了些许暗示,当即轻咳一声,笑道:“原来如此,未曾想李师兄往城固一行,倒是当真为我带回一位豪杰之士来!” 闻言,莫言之抱拳直称不敢当。 云绫摆了摆手打断莫言之的自谦,笑道:“朝廷素来奉行有功必赏,莫壮士既然剿匪有功,又有心报效朝廷,本官自会如实禀明大都督。以大都督之爱才,想必不日便会有封赏下来。莫壮士若不嫌弃,就暂且在都尉府住下吧。” “草民敢不从命!”莫言之抱拳行礼,恭声说道。 云绫微微颔首,唤来亲卫带着莫言之下去安顿,莫言之再拜再谢,方才随着亲卫走了。 待其走后,云绫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人走了,李师兄能说说具体情况了吧?你可不似如此鲁莽之人哩。” 闻言,李思道嘿嘿一笑,随即说道:“好教云绫师妹知晓,初闻此人之时我便觉得熟悉,待见到后便肯定了心中所想,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哦?”云绫心下疑惑,问道:“莫非是李师兄相熟之人?” 李思道摇了摇头,笑道:“非也!云绫师妹可还记得云阳长公主?”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却并未说话,她知道李思道定然会继续说下去。 原来李思道在玉麟卫任职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同阴世师一起整理档案,其中就看到过关于云阳长公主及其十八侍从的事迹。 而十八侍从当中,就有一位姓莫,唤作莫问之。 “莫问之?莫言之?”云绫摩挲着茶杯,幽幽道:“看年纪莫言之如今至多三十四、五,莫非是父子?” 李思道肯定了云绫的猜测,因为李思道亲眼见过莫言之使的兵器,与记载中莫问之的兵器一般无二。 “是何兵器?” “鸳鸯钺。”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1章 诸葛纯求助 鸳鸯钺,乃是奇门兵器,寻常江湖人士可使不好。 莫言之一介行商,即便练武也当是以刀剑为主,岂会去学奇门兵器。 而莫问之能成为云阳长公主的十八侍从之一,自然身怀绝技,而鸳鸯钺正是其成名兵器。 如此一来,莫言之若是莫问之之后,以鸳鸯钺为兵器也就合情合理了。 这也正是李思道作此判断的根据所在。 听过解释,云绫微微颔首,肯定了李思道的推断,但她仍不明白李思道将莫言之带回来的理由。 “李师兄,即便他是莫问之的后人,你将他带回来又是为哪般哩?” 闻言,李思道沉吟片刻,说道:“云绫师妹,家主的打算愚兄也猜到了一二。你如今初入仕途,正是培植班底的时候。莫言之颇有勇力,又有家学,正可留于军前效力。”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幽幽道:“便是如此,也需挑挑人才好。这莫言之我不太喜欢,眼神太过放肆,只怕不是甘为人下之人。” “眼神放肆?”李思道先前并未留意到莫言之看云绫的眼神,是以颇为不解。 见此,云绫也没打算多作解释,李思道的好心她还是能体会的。 是以,她最后还是决定暂时留下莫言之观察观察,再作打算。 ----------------- 另一边,绵州城庞氏货栈。 庞冬梅作为家主庞世光的幺女,自幼就比几个姐姐更得宠爱,出嫁之时庞世光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座货栈作为嫁妆。 虽然也有她夫家是天机门的关系在,但这货栈的收益却是实实在在给到了的。 今日一早,庞冬梅便到了货栈,言说要查看一下账目,便打发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留在了书房里。 要说这庞冬梅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虽比不得国色天香,但自幼娇养得贤淑端庄,也算是难得的美人。如今嫁做人妇,更是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此刻她秀眉微蹙,信手翻动着账册,眼神不时望向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外间走进一人来,反手便又将房门合上。 见了来人,庞冬梅眼前一亮,忙起身迎了上去,唤道:“夫君!” 来人正是诸葛纯,他一把将跟前庞冬梅揽入怀中,轻声道:“为夫来了,我们且过去坐下说话。” 说着,便将人带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就这么相拥而坐。 “大房那对父子可曾为难夫人?”诸葛纯挑起庞冬梅的下颌,轻声问道。 闻言,庞冬梅臻首轻摇,回道:“不曾。吃穿用度一如往常,只是夫君不在身旁,妾身委实心下难安。” “算他们父子还知晓规矩!”诸葛纯轻哼一声,恨恨说道。 庞冬梅此次是借着查账为由出来的,唯恐久了惹人怀疑,忙问及诸葛纯境况如何。 诸葛纯自不会说自己投靠了西羌,只得随口搪塞过去,随即道出了此次见面的目的。 当然,他不会直说自己要将盐铁之物送入西羌,只说如今东躲西藏的手头十分拮据,想通过庞家弄到一批盐铁去售卖。 闻得夫君缺钱,庞冬梅当即表示可以将绵州庞氏货栈的收益尽皆交付给诸葛纯,诸葛纯随时都能来取用。 诸葛纯怎会答应,只得哄道:“这货栈乃是你的嫁妆,为夫再是落魄也不当动用这货栈的银钱。夫人只需替为夫向泰山大人牵个线,为夫自可挣来足用的银钱。” 这番话说得庞冬梅顿时眼含泪花,抽噎出声,扑在诸葛纯怀中哽咽道:“夫君,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须分得如此清楚。只消能解夫君之难,妾身心愿足矣。” 闻言,诸葛纯好一番安抚,这才哄得庞冬梅破涕为笑。 随后二人又是一番你侬我侬,诸葛纯方才离去。 庞冬梅拭去眼角的泪痕,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衫,这才回到书桌前写起了书信。 这封信自然是如诸葛纯所言,向她父亲庞世光讨要一些盐铁货物的。 只是她还不知晓,此时庞家当家做主的已不是庞世光,而是她的弟弟庞仲明。 庞世光自打上次经历了血杀楼的刺杀事件后,或是忧心太甚,或是惊惧过度,身体可谓每况愈下。 此时庞仲明归家,庞世光当即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只是还未来得及通知一众亲属罢了。 当看过庞冬梅差人送回的书信,庞仲明不禁眉头紧蹙,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庞十三在一旁见到,不由出声问道:“家主,可是六小姐在天机门受了为难?要不,老朽去将六小姐接回来吧?” 天机门那场变乱经过数月,自然也传入了蜀中各大势力的耳中,因此庞十三才会有此猜测。 庞仲明闻言看向这位父亲留下的管家,摇了摇头,沉声道:“六姐倒是未曾提及是否被天机门为难,这封信是来讨要一批盐铁货物的。” “讨要盐铁之物?六小姐这是······” “她想交给诸葛纯去售卖,赚些银钱以作家用,呵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说来,庞仲明一直都不看好诸葛纯这个六姐夫,说他志大才疏都算客气的了,是以他对诸葛纯也没有半分尊敬之意。 何况,天机门那场变乱他在汉中时就曾在天机门门人口中听说过不少,单就勾结血杀楼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对诸葛纯全无好感可言。 庞十三何等人物,能坐上玉麟卫高层,察颜观色不过是基本功。 他当然察觉得出庞仲明对诸葛纯的不屑,甚至于厌恶,暗道只怕天机门那场变乱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就在他猜想是何种情况之时,庞仲明已将信纸收起,开口道:“庞叔,我初回家中,很多情况还不明了,您认为此事我当如何回复为好?” 闻言,庞十三略一思索,带着询问的口气说道:“盐铁本就是本家的主要生意,六小姐想要一些去售卖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六姑爷毕竟是天机门的叛逆,给他只怕会惹来天机门不悦。” 虽然诸葛纯行事落败,但并未与庞冬梅和离,到底还是庞家的姑爷,庞十三倒是不好如庞仲明那般直呼其名。 但他话语间已将庞冬梅与诸葛纯分开对待,足见其对此事的态度了。 庞仲明也听得分明,轻轻点了点头,却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说辞推脱此事。 于是,他再次看向了庞十三,想问他讨个主意。 迎上庞仲明的目光,庞十三这次沉吟了许久,方才迟疑道:“以虚词推脱只怕伤了六小姐的心,依老朽看不若就实话实说,家主以为如何?” “实话实说?”庞仲明垂眸思索片刻,点头道:“那便实话实说吧,我这就给六姐回信。” 说着,他便取过笔墨信纸,开始给庞冬梅回信,庞十三则退后一步远离书桌,束手而立。 片刻后,庞仲明写就回信,起身走到庞十三跟前,说道:“差得力之人尽快与六姐送去吧,也将我的为难说与六姐知晓,莫要让六姐寒了心。” “是,家主!”庞十三双手接过书信,躬身退出了书房。 ----------------- 隔日,庞冬梅收到回信,这才从送信之人口中得知小弟已经归家,并且已经继任家主。 待她看过信后,整个人都呆愣了片刻,这才泪眼婆娑地打发了送信之人离去。 不管是送信之人的口述还是信中的说辞,庞仲明的态度都很明确。 庞家虽然还认诸葛纯这个姑爷,但是也不会为了他去得罪天机门,因此庞冬梅的所求庞家无法应允。 对此,庞冬梅能够理解,但心中却有些难以接受。 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庞冬梅只觉有负于诸葛纯,不知当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夫君。 就在她枯坐之际,诸葛纯的心腹再次找了来,并带来了诸葛纯见面的口讯。 傍晚,庞冬梅收拾收拾心情,怀里揣着那封回信,如约到了见面的地点。 这是绵州城外的一处破庙,平素住着一些流浪乞儿,今日倒是一个也未见到。 庞冬梅唯恐走漏了消息,是以谁也没告诉,自己孤身一人便来了破庙。 初时她还有些胆怯,见破庙一个人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却也不入庙中,只在庙外树下等候。 当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际,诸葛纯方才自庙后转出,向着庞冬梅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庞冬梅见了夫郎,眼前一亮,当即小跑着过去,直接投入了诸葛纯怀中。 诸葛纯并未多言,径直带着庞冬梅转过破庙,原来庙后密林深处竟还藏着一间茅屋,诸葛纯这些日子就躲在这里。 入屋后,庞冬梅才发现屋中还有旁人,一身华服,手持折扇,油灯之下映照得眼神深邃,颇为俊朗。 原本未料到会有旁人,是以庞冬梅脚步有些迟疑。 见此,诸葛纯一把将她拉到四方桌前,笑道:“这位乃是尚从义尚公子,为夫的好友。这些日子全赖尚公子接济,为夫才不至于过得艰难。” 闻言,庞冬梅看了尚从义一眼,盈盈一福,出言感谢。 尚从义伸手虚扶,面上笑道:“嫂夫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真是折煞小弟了!” 说话间,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庞冬梅,暗道:未曾想这诸葛纯竟能有如此美人相伴,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眼看庞冬梅起身,尚从义赶忙收回打量的目光,眼神重新变得清澈纯粹,是以庞冬梅丝毫未曾察觉。 三人分坐后,诸葛纯问及事情如何。 庞冬梅面露惭色,将回信取出,并未说话。 诸葛纯看后,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怒气上涌,正欲喝骂,却被尚从义一个眼神止住。 尚从义此番是以生意合伙人的身份出现的,当即好言劝慰两句,便让诸葛纯先送庞冬梅回去了。 诸葛纯只得强压下怒气,一边笑语温言安慰着庞冬梅,一边带着庞冬梅告辞离去。 尚从义在后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浮上一抹笑意,眼神中满是兴味之色。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庞冬梅遭难 半个时辰后,将庞冬梅送回绵州城的诸葛纯才匆匆赶回茅屋。 尚从义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屋外欣赏着夜空,手中折扇轻摇,倒也是一派文雅风度。 诸葛纯快步走到尚从义身后站定,拱手道:“王子且放宽心,盐铁之事小人定然会为王子寻到来路!” 闻言,尚从义摇了摇头,笑道:“此事我却不担心,我一直相信,只要利益足够,这世上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见尚从义并无怪罪之意,诸葛纯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笑着应和了几句。 尚从义瞥了诸葛纯一眼,突然说道:“我却未想到庞氏竟是如此一位美娇娘,诸葛兄当真是好艳福啊。” 诸葛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尚从义是在夸赞,忙躬身回道:“小人岂敢称兄,王子莫要折煞小人了!” 尚从义闻言却笑而不语,定定地看着诸葛纯,手中折扇一收,轻轻在手中敲打着。 感受到尚从义的目光,诸葛纯拿眼偷偷一瞧,顿时在前者眼中瞧出了一抹莫名的兴味来。 他眼珠一转,回味着方才那番话语,不由心头一动,隐约记起一些传言来。 传言中,尚从义还在尚家时,每日皆要尚家为其准备两名妙龄女子陪床,其称之为“文士风流”。 初闻之时,诸葛纯还好生羡慕了一番,今日尚从义却突然当他的面夸赞起庞冬梅来,莫非······ 念及此,诸葛纯看向尚从义,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迟疑道:“王子之意是?” “我近来住在绵州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最多三日我便要去往他处办事。” 尚从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随即脚下一动便展开身法飞掠而去,徒留诸葛纯一人呆立原地。 好半晌,诸葛纯才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转身回了茅屋。 翌日,本打算回返天机门的庞冬梅突然又接到了诸葛纯见面的传讯,她虽心下疑惑,却也改变了行程决定多留在绵州一日。 待到傍晚,她再次孤身一人去了见面的地点。 这次却不是城外那破庙,而是城中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待她到时,诸葛纯已在客栈二楼拐角处等着她了。 “夫人,这边。” 闻得声响,庞冬梅转头看去,眼中闪动喜色,快步走了过去。 “夫君,昨日才刚见过,今日怎的又唤妾身前来?你我如此频繁见面,妾身唯恐门中察觉端倪,暴露了夫君的行藏可如何是好?” 庞冬梅投入诸葛纯怀中,轻声述说着内心的疑惑与担忧。 感受到庞冬梅柔软的娇躯,诸葛纯不由在其背上轻轻抚过,轻声说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为夫来。” 说罢,他将庞冬梅自怀中拉出,转身带着后者上了三楼,正是天字一号房所在。 入得房中,庞冬梅只觉一股异香扑鼻,气味芬芳淡雅,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被诸葛纯带到绣床前坐定,这才靠在夫君肩头,喃喃道:“这房中清香却不似夫君平日里所用,不过倒是好闻得紧。” 闻言,诸葛纯身子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笑道:“如今落难在外,哪能事事如常,这天字一号房还多亏了尚公子准备,否则为夫如今可住不进来。” 这番话却说得庞冬梅面色一黯,顿时泫然欲泣,哽咽道:“倒是苦了夫君了。” 说着她便直起身子,自腰间摸出一只荷包塞入诸葛纯手中,道:“妾身此番出来匆忙,未曾多带。这里尚有些碎银,夫君暂且收着。明日妾身取了银钱再与夫君送来,总由尚公子出面终究是不美。” 捏了捏手中鼓囊的荷包,诸葛纯心头一暖,若是可以他又何尝愿意如此。 不过想起今日约庞冬梅出来的原因,他心头又不由一沉,面上却露出一抹动容之色,抬手将庞冬梅再次揽入怀中。 此时的庞冬梅已觉身子有些发热,又被诸葛纯揽入怀中,眼神顿时迷离起来,小手不自觉抚上了夫君的胸膛。 她原本就眼含泪花,此刻仰头看来,诸葛纯只觉心头被什么一撞,顿时升起了一股冲动。 然而他终究还有理智,知道今日是为了哪般,当即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明显动情的庞冬梅,笑道:“为夫去取些吃食来,夫人且安坐片刻。” 闻言,庞冬梅乖巧地点点头,勉强坐直了身子,眼睁睁地看着诸葛纯走了出去。 房中顿时只剩了她一人,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燥热,令她忍不住想要褪去衣衫。 不过碍于长久以来受到的教养,她生生按下了这股冲动,起身想去喝杯茶水,却脚下一软倒在了绣床上。 这一倒,她便再未起来。 她只觉眼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一股难明的燥热席卷全身,口中忍不住呻吟出声,仿佛如此便能舒服一些。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庞冬梅抬眼看去,只能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口中不由呢喃出声:“夫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来人轻笑出声,一步步走向绣床,出声调笑道:“呵呵,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难受?” 庞冬梅无力地点了点头,手已经不自觉地伸向人影,眼中爆发出一股期盼。 “夫人稍待,我这便为夫人消解一二。” 来人说着已经坐上绣床,将庞冬梅扶起揽入怀中,一双大掌就那么在庞冬梅的娇躯上游走起来。 庞冬梅只觉一股男子气息涌入鼻腔,是从未有过的好闻,教她忍不住抱紧身旁之人,口中发出羞人的呻吟声来。 “呵呵,夫人莫急,夜还长着呢,我们可以好好地玩耍一番。” 就这样,二人一个慢条斯理,一个急不可耐,相拥倒入绣床,片刻间衣衫罗裙纷飞而下。 这一夜,天字一号房中春光无限,那勾人的声响直至天色将明方才停歇。 庞冬梅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醒的。 初一醒来,她只觉浑身酸痛无比,不及多想,她又惊觉胸前有一只大手正在作妖。 那触感分明是在告诉她,她此刻正身无片缕。 “啊!” 她轻呼一声,转头向一侧看去,顿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色煞白如纸,红唇翕动却无一字吐出。 不为别的,就因为身旁躺着的人并非她的夫君诸葛纯。 “呵呵,夫人醒了?昨夜睡得可还安稳?”尚从义笑呵呵地开口道,同时伸手抚上了庞冬梅的脸颊。 温热触感令庞冬梅一个激灵,当即醒过神来,惊叫一声带着锦被一起翻身跌落床下。 “怎······怎会是你!我夫君呢?” “夫人好生绝情,昨夜可是抱着在下不撒手,口口声声唤着‘夫君’呢,呵呵呵。” 尚从义笑过之后,不顾赤身裸体,当着庞冬梅的面儿起身穿戴起来。 此时的庞冬梅已面如死灰,一张俏脸血色全无,嘴唇青紫不住颤抖,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滑落。 她心中想起闻到的那股异香,再想到之后难耐的燥热,早已为人妇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会心如死灰,陷入沉寂。 她爱煞了的夫郎为何要如此待她?竟然就这么把她送上了别人的床榻? 待尚从义穿戴齐整,回头见庞冬梅如此,不由轻笑出声,屈身蹲在后者身前,伸手欲抚上其俏脸。 哪知庞冬梅见手伸来,娇躯一颤,惊叫一声连连后退避让。 奈何她此刻身无寸缕,全赖锦被遮羞,身后便是绣床,又能退到哪去,终是被尚从义抚上了脸蛋。 她身躯不住颤抖,眼泪更是汹涌,死死咬住唇瓣才止住到了嘴边的惊呼,一双眸子盯着尚从义,满是恨意。 见此,尚从义呵呵一笑,道:“好个美娇娘,便是哭着也是这般惹人心动啊。” 话音未落,庞冬梅颤抖着问道:“你用什么价钱让他同意的?” “价钱?呵呵,不愧是出身商贾世家。”尚从义不屑地说道:“让他活着算不算,我的好夫人?” 这一刻,庞冬梅彻底崩溃了。 她歇斯底里地哭嚎出声,也顾不得去抓牢锦被遮羞,双手不住挥出,欲要挠破面前之人可憎的笑脸。 奈何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如何伤得到一身修为的尚从义。 只见尚从义将手一探便控制住庞冬梅的双手,迎上后者饱含恨意的目光,笑道:“夫人何须如此,昨夜我们不是很快活的吗?” 说罢,他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随手将庞冬梅扔回了床上。 感受到尚从义淫邪的目光,庞冬梅惊觉自己浑身赤裸,哭嚎着伸手去拉床下的锦被,却被尚从义一脚踩住被角。 “夫人何必遮掩,昨夜你我早已坦诚相见,在下可是爱煞了夫人的身段呢。” 说罢,尚从义不顾庞冬梅的挣扎,上床一把将之捞入怀中,笑道:“好夫人,你也莫要如此,跟了在下总好过跟着诸葛纯那个废物。你且宽心,在下定会好好对待夫人的。” “你撒手!你滚啊!” 见庞冬梅如此,尚从义冷笑一声,沉声道:“哼,既然夫人不愿,本公子也不强求,你就在这房中安生呆着便是。” 说罢,他放开庞冬梅起身理了理衣袍,抬脚离去。 庞冬梅此时心中一片空白,哪里听得出尚从义话中之意,待她回过神来,房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匆匆穿上衣衫便要离开,只想找到诸葛纯问上一句为何如此,岂料房门已经紧闭,连窗户都已封死。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监禁起来了。 一通歇斯底里地发泄后,庞冬梅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靠着房门无声落泪,眼中已满是绝望。 她绝望的非是自己失身于尚从义,而是她深爱的傅郎诸葛纯竟甘愿做那帮凶。 这一刻,她只觉自己活得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3章 尚从义使奸 冬梅失踪已有五日,这是诸葛逊回到天机谷后收到的第一个消息。 对于庞冬梅,诸葛逊的心态是复杂的。 云绾曾出面劝说过庞冬梅,想着她与诸葛纯之间并无子嗣,不若写下一封休书就此回去庞家,日后也好再觅良人。 然而,任凭云绾如何言说庞冬梅皆是不依,诸葛逊也就默认了庞冬梅的存在。 这倒不是庞冬梅担心就此回家会遭人白眼,大周律是允许女子休夫的,立国百年民间风气早已与前代大不相同。 她或许当真是爱煞了诸葛纯,宁愿身在天机门受人寄人篱下,也要守着她的夫君。 是以,对于庞冬梅的失踪,诸葛逊的第一反应是她或许想通了,主动回去了庞家。 对此,云绾回想几次与庞冬梅的交谈,最后摇头否定了诸葛逊的猜测。 她看得出来每次提及诸葛纯之时庞冬梅的眼中都有光,那是满心满眼都装着那个男人的光,因此她不认为庞冬梅会突然想通。 半晌,二人商议无果,最后还是诸葛逊拍板,一面派人在绵州附近寻找,一面派人去庞家确认。 转眼三日已过,诸葛逊夫妇正陪着诸葛钰用饭,童子来报庞家家主到访。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猜到了庞家家主此来多半与庞冬梅有关。 于是,诸葛逊告了声罪,留下云绾陪着父亲,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中,庞仲明已先到一步,正皱眉坐于客位,看似神色如常,然而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诸葛逊走入房中,见是庞仲明在此,微微诧异一瞬,旋即抱拳与之见礼。 二人刚刚坐定,庞仲明已是按耐不住,率先开口道:“诸葛门主,三日前您来信询问我六姐是否归家,她如今可是不在谷中?” 闻言,诸葛逊微微颔首,答道:“确实。我与夫人回谷后就有门人禀报,说是庞氏去往绵州庞氏货栈查账后便失了行踪,至今已有八日了。” 话落,庞仲明深吸一口气,问道:“诸葛门主可派人寻过?” “自然。”诸葛逊点头道:“得知此事后我便派了心腹之人在绵州周边搜寻,至今三日,一无所获。” 庞仲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递到了诸葛逊跟前。 诸葛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探手取过书信,却并未立即打开查看。 “这是庞某三日前收到的书信,送信之人修为不弱,直接深入庞府将此信以真气打入书房。庞某虽未看见来人,但料想与诸葛纯脱不开干系。”庞仲明说道,同时示意诸葛逊大可打开查看。 见此,诸葛逊皱眉抽出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半晌,他才收起信笺,看向庞仲明,沉声道:“庞家主何以认为与诸葛纯有关。” 闻言,庞仲明将此前庞冬梅送信回家讨要盐铁之事说了出来。 诸葛逊听后看了眼手中书信,不自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庞仲明所言。 书信中字迹颇为潦草,看得出是在有意隐藏笔迹。 而信中所写之事,正是以庞冬梅为要挟向庞家索要一批盐铁之物,而且不是一次,是每三月就要送一次。 “庞家主有何打算?” 盐铁之事如今在天机门可算得上敏感,尚家之事殷鉴不远,由不得诸葛逊不谨慎。 “庞某此来一是为确定六姐是否当真在对方手里,二来也是向诸葛门主求个方便的。”庞仲明抱拳说道。 “愿闻其详!”诸葛逊看着庞仲明,神情凝重。 庞仲明沉吟片刻,便将自己的打算与诸葛逊和盘托出。 此事背后无论是否是诸葛纯,为了庞冬梅的安全,庞仲明都打算应了对方的要求,先把人稳住再说。 而他所求的,便是想请云绾出面,请动玉麟卫暗中追查庞冬梅的下落,他好伺机救人。 若论找人,没有哪个势力能比耳目遍天下的玉麟卫更专业了。 显然,他并不清楚庞十三与玉麟卫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求到天机门来了。 一番言说后,庞仲明定定地看着诸葛逊,等着后者的答复。 对于他的要求,诸葛逊指尖轻叩桌面,思虑片刻后方才说道:“此事我可向夫人说说,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此事还需看夫人的决断。” 说罢,他请庞仲明稍坐,他快步离了书房去寻云绾。 后院内,诸葛钰已经回房歇息,云绾正在花园内消食,见诸葛逊匆匆而来忙问出了何事。 诸葛逊将庞仲明的请求说了一遍,并不多言,静等云绾的回话。 云绾垂眸思索片刻,方才说道:“要请动玉麟卫,此事我却做不得主。我虽是师父的弟子,却算不得公孙家子弟,玉麟卫可不会听我的。” 闻言,诸葛逊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为夫这便去回复庞仲明,另外在加派人手追查庞冬梅的下落。怎么说庞冬梅也还算是诸葛家之人,总是要救回来的。” 说着他抬脚便要回书房,却被云绾叫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这人平时看着稳重,今日怎的这般急躁了。”云绾嗔怪道。 闻言,诸葛逊讪笑一声,说道:“为夫不是怕夫人为难嘛。夫人叫住为夫,可是有办法?” 云绾白了他一眼,颔首道:“我虽请不动玉麟卫,但就近可就有人能够。” “谁?” “汉中。” 闻言,诸葛逊先是一愣,旋即双手一拍,懊恼道:“是极!怎的把她给忘了!” 说罢,他又看向云绾,笑道:“此事只怕还得劳烦夫人书信一封,为夫遣人快马送去。” 云绾点头应下,回道:“夫君且去安抚住庞仲明,我这便去与小六写信。” 于是,夫妇二人就此分别,各自忙活起来。 诸葛逊将云绾的话原模原样学与庞仲明听,安抚一二后便将后者安排在天机谷住下等候消息。 不消三刻,一骑快马自天机谷中驰出,径直往北方而去。 自绵州往汉中,即便天机门的快马传信也至少需要五日方能送达,在此期间诸葛逊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做。 他将麾下所有可靠的人手都撒了出去,除了绵州外,还往成都方向查找过去。 庞仲明在天机谷呆了一日,因着要准备第一批盐铁之物的缘故,又急匆匆返回了江州。 ----------------- 这边天机门和江州庞氏都动了起来,或为找人,或为筹措物资。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尚从义看在眼里,他的眼中时不时便会流露出一种尽在掌握的快慰来。 他丝毫不愁庞冬梅会被找到,因为就在春风一度后的第二日,他便将庞冬梅送到了绵州最大的青楼,飘香院。 飘香院是他三年前初入中原时就开始经营的秘密据点,除了他和他的师父外,无人知晓这是属于他尚从义的产业。 这些日子尚从义一面关注着天机门与江州庞氏的动静,一面则在飘香院密室中与庞冬梅夜夜笙歌。 庞冬梅从最初的抵死不从,到麻木忍受,再到如今的半推半就,这个过程令尚从义极有成就感,同时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厌倦。 不过,每当想到他与庞冬梅欢好之时,诸葛纯就在密室外站着,又令他兴致高涨,愈发想要好好地折腾这个美娇娘。 可惜,现在天机门与江州庞氏都动了起来,尚从义也只得不情不愿地从温柔乡中暂时抽身出来。 后续之事他必须要亲自盯着了,以免一个不慎坏了师父的谋划,那时可就没他好果子吃的。 说来,每每想到师父正在谋划之事,尚从义都打心底佩服不已,不得不暗赞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此事若成,于圣门大业如何暂且不论,他们阿鲁木部必将因此而大受裨益。 是以,尚从义于公于私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今他所行之事正是谋划的第一步,将江州庞氏家主引入成都。 他原本就有意通过诸葛纯联络江州庞氏以获取盐铁,引其家主至成都不过是顺手为之。 奈何,庞家拒绝了诸葛纯,尚从义不得不另寻他法。 而庞冬梅的出现,则让他眼前一亮。 庞冬梅无疑是个美人,尚从义把持不住欲要一亲芳泽,此为其一。 其二,则是他素闻庞家家主庞世光极为宠爱这个幺女,正可以此女为饵令庞世光前往成都。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庞家家主如今换了人了,乃是庞世光的之子庞仲明。 此子他也有所听闻,乃是嵩阳剑派门下,只是不知学到了多少本事。 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妨碍他继续执行计划。 通过暗中观察,不难看出庞仲明对庞冬梅这个姐姐还是非常上心的,不虞他不上钩。 此时,尚从义就站在天机谷外一处山岗上,远远地望着庞仲明匆匆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诸葛纯则一脸谄媚地站在一旁,躬着身子不知在轻声说着些什么。 待庞仲明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尚从义方才一脸兴味地转头看向诸葛纯,笑道:“这么说,你同你这小舅子也不怎么熟悉?” 闻言,诸葛纯点头哈腰,语带不忿地说道:“王子有所不知,这小子对谁都是副冷冰冰的面孔,小的自也不会没事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尚从义看他如此做派,心中暗道:我若有你这么个姐夫,我也不屑的搭理你,不得不说精明了一辈子的庞世光唯独对你看走了眼啊。 当然,这些话尚从义是不会表现出来的,诸葛纯如今对他还有用处。 于是,他轻笑出声,拍了拍诸葛纯的肩膀,笑道:“再是不熟也终归是你的小舅子,第一批货还需你带着我的人去接货才是。” 闻言,诸葛纯自是连连应是,表示定然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末了,他却略带迟疑地说道:“王子,庞仲明此来定然向天机门求援的,我们······” 不待他说完,尚从义已然笑出声来,并未多说什么,兀自转身下山去了。 看他手中折扇轻摇,步伐轻快,显然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上。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4章 庞仲明交货 两日后,庞仲明亲自带人押送着第一批盐铁货物到了约定地点。 这是一处位于绵州郊外的密林,虽处绵州治下,却离着成都更近一些。 他此行是带着庞十三一道来的,对于这位老管家他颇为信重,此次行事他急需有人能为他出谋划策。 他们在密林中等待了一个时辰,迟迟不见有人出现,庞仲明不禁有些焦急。 “庞叔,难道我们找错地方了?”庞仲明扫了眼带来的十辆大车,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家主稍安勿躁,还不到约定的时辰,对方不会这么快就现身的。”庞十三在一旁安抚道。 闻言,庞仲明也知是自己急躁了,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抚慰下焦躁的心情,安心坐在树下等待起来。 庞十三见此也未多说什么,起身亲自去组织带来的一众精壮家丁巡视密林。 此处林深草密,显然是对方精心挑选过的地方。 对方也怕前来接货不成反被擒拿,是以挑了这么个地方,既能暗中藏人,又能一有不对就引入林中逃遁。 庞仲明与几个姐姐关系都极好,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几个姐姐轮番带大的,自然不会冒险在此擒拿对方的人。 但庞十三却不得不防对方是想瓮中捉鳖,将他们引到这来一网打尽。 是以,此次出发之前,庞十三将家中最精悍的家丁都带了来,虽然只有三十来人,但都是经过他一手调教的,不比军中悍卒差多少。 再加上随行押送货物的百来人,也就不虞对方打什么别的算盘了。 一众家丁在庞十三安排下,分作数队轮番离开车队,四下进入密林中巡视。 庞仲明将之一一看在眼里,不由有些怀疑起庞十三的身份来。 他在汉中时也见过军队是如何运作的,此时庞十三给他的感觉好似领军多年的将军,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整个队伍行动起来有条不紊。 他倒不是怀疑庞十三对庞家有什么企图,毕竟是跟随他父亲数十年的腹心之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他只是好奇庞十三在来庞家之前到底是做什么。 庞十三安排妥当回来后,庞仲明也不避讳,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闻言,庞十三笑呵呵的提了一嘴他曾在玉麟卫做事,并未言及太多,却也足够庞仲明心中震惊的。 堂堂玉麟卫的高层,即便是退役的,怎么就来他庞家做了管家? 然而庞十三不愿多说,他也不好追问个不停,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后要跟父亲问上一问才成。 随后,主仆二人陷入了沉默,庞仲明抱剑坐于树下,庞十三则束手立于一旁,尽皆无言。 又过一个时辰,密林中终于有了动静,两拨人先后出现在车队前方。 一拨自然是庞十三派出去巡视的家丁,另一拨则是他们在此等候的接货之人。 两拨人在密林中撞个正着,便一并走了回来。 庞仲明带着庞十三迎了上去,只见他双眼微眯,内里闪动一丝怒气,因为他看清了前来接货之人是谁。 “哈哈~小弟当真是好久不见啊,你这是从嵩阳剑派学成归来了?可喜可贺啊!”诸葛纯见面便是一通大笑,不知道的还当他与庞仲明关系多亲近似得。 庞仲明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诸葛纯,我阿姊呢?” 见他如此,诸葛纯也收了笑意,淡淡道:“货呢?” 庞仲明定定地看了诸葛纯片刻,方才将手一抬,身后一众家丁让开条路,露出了被遮掩在后的十辆大车。 见此,诸葛纯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就要带人上前,却被庞家一众家丁再次拦住去路。 诸葛纯此番带的都是尚从义准备的人手,不多,区区二十人而已。 虽然个个都算得上江湖中的好手,但面对庞家百余人,再加上不知深浅的庞仲明和庞十三,诸葛纯也不敢托大。 只见他眼珠一转,后退两步拉开与庞仲明的距离,笑道:“小弟这是作甚?姐夫我早些带回货物,你也能早些见着你阿姊不是?” 此时,先前巡视回来的领头之人已悄声与庞十三汇报完毕,庞十三则在庞仲明耳旁说了些什么。 只见庞仲明面露迟疑,半晌方才喝道:“让他们过去!” 话落,一众家丁让开道路,诸葛纯则笑盈盈地带人上前查验大车中的货物。 错身而过之际,庞仲明咬牙切齿地轻声说道:“诸葛纯,最好我阿姊无事,否则······” 话虽未说完,但其中散发出的杀意却令诸葛纯再维持不住笑意,匆匆带着走向了马车。 那边诸葛纯在挨个大车地查验,这边庞仲明则悄声问庞十三道:“此番果真是诸葛纯所为!庞叔,左近当真没有埋伏?” 庞十三瞥了诸葛纯的方向一眼,默默点头。 “可否在此擒下诸葛纯?我就不信严刑之下他能不交代阿姊的去向!” “家主不可如此,他不是主谋。” “哦?” 见庞仲明疑惑,庞十三眼神示意身侧之人盯紧了诸葛纯一行,这才将庞仲明请到一边细细解释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初见诸葛纯之时,庞十三也以为诸葛纯便是此事的主谋。 然而,当手下人禀报左近并未发现任何埋伏之人时,他便清楚事情绝非如此了。 诸葛纯此番带来的那二十人,以他的眼光不难看出个个皆是好手,最次都有后天境下品的修为。 一个逃亡在外的天机门叛逆,还要靠着夫人向岳家讨要财货,诸葛纯哪里来的银钱雇佣这些好手为他办事?此为其一。 其二,手下人回报诸葛纯一行就这点人,左近经过仔细巡察,丝毫没有隐藏之人。 如此一来,若诸葛纯是主谋,一旦他们庞家发难,诸葛纯将毫无退路。 这么惜命的一个人,会如此毫无准备的轻易身陷险境? 当然不会! 唯一的解释便是,诸葛纯不过是一个办事之人,背后主使另有其人。 听罢,庞仲明双眼一眯,一股杀意汹涌而上,恨不得就在此地打杀了诸葛纯。 不过他转念想起处境未知的庞冬梅,又生生将这股杀意压了下去。 庞十三的话他听得分明,此时不是动诸葛纯的时候,至少在寻到庞冬梅确切位置之前不能动此人,否则背后之人未必不会杀人灭口以求脱身。 届时,即便诸葛纯交代了是受谁人指使,也已于事无补。 是以,庞仲明就这么看着诸葛纯一脸得意地带走了十辆大车,临了诸葛纯还不忘提醒他三个月后记得准时交货。 “在何处交货?”庞仲明咬牙切齿地问道。 “届时自会有人通知小弟你的,呵呵。” 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直教庞仲明险些没能压下心中的杀意。 好在还有庞十三在旁提醒,他这才没有发作。 ----------------- 汉中,梁州都尉府。 云绫狐疑地接过燕十七递来的书信,暗道:大师姐才回绵州,怎的又来书信了?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迅速展开信笺细细地看了起来。 信中内容并不多,不消片刻她便全数看完,秀眉不自觉拧在了一起。 见她如此,燕十七不由出声问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将庞仲明求请玉麟卫寻人一事说了出来。 若是庞仲明本人来说,云绫未必便会答应,毕竟玉麟卫虽由公孙家统领,但到底仍是公器,办事自有一番规制。 不过如今大师姐云绾来信说此事,云绫却不愿拒绝了。 况且,云绾在信中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诸葛纯或是此事的主谋,这也给了云绫充分的理由。 诸葛纯祖孙勾结血杀楼意图篡夺天机门,阴谋害了天机门上代门主诸葛珲。 上次剿灭血杀楼总部之时,血杀楼楼主从始至终不曾露面,事后更是不知所踪,诸葛纯未必不知其人的线索。 以上两条,无论哪条都足以让玉麟卫出手。 而今庞冬梅的失踪未必就不是诸葛纯试图再次在天机门掀起什么动乱来,玉麟卫不可不察。 念及此,云绫当即写就两封书信,齐齐交予燕十七,吩咐道:“左手这封快马发往长安交予我师伯,另一封你差人送去成都交给王崇义,教他务必配合天机门行事。” “是!”燕十七领命,将两封书信分别收好,快步而去。 云绫坐了片刻,忽然眸子一转,轻笑出声。 “梁州都尉府诸事已然理顺,如今左右无事我何不也去凑凑热闹,不比整日在这衙门里坐着强?” 轻声嘀咕了一句,她当即起身出门去寻李思道了。 她若想去绵州凑这个热闹,都尉府之事自然不能无所交待,李思道便是最好的顶替之人。 当李思道得知云绫的打算后,先是一愣,旋即说道:“云绫师妹南下,愚兄自不会阻拦,只是大都督府那儿?” “李师兄放心,那诸葛纯祖孙曾与血杀楼合作,手中定然留有线索,我此番南下正是为了追查血杀楼楼主的,乃是公事!”云绫肯定地点点头,模样说不出的正经。 闻言,李思道嘴角一抽,暗道:你都令成都玉麟卫出动了,还要亲自走这一趟,到底是为了追查血杀楼楼主还是为了去凑热闹,怕是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不过云绫的理由的确说得过去,李思道也没再多言,乖乖担下了都尉府的一应事务,让云绫可以安心南下。 云绫对此很满意,说道:“我把十六留下帮你,李师兄不可懈怠哩。” 说罢,她便欢欢喜喜地出了都尉府,直往大都督府而去,半个时辰后她便心满意足地出来了,可见王尔山已经应允。 傍晚用过饭后,云绫吩咐燕十七准备准备,次日一早她们二人便出发前往绵州,随即又要燕十六好生帮衬着李思道一些。 对此,燕家兄妹并未多问,燕十七乖巧地去为此行准备行装,燕十六则去准备马匹清水等物,以备路上之用。 兄妹二人去后,云绫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调息吐纳,为来日赶路养精蓄锐。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5章 云绫问心 云绫抵达绵州之时,已是一月之后,没办法,蜀道委实太过难行了。 而且她此行只为凑热闹,是以一路也不急着赶路,晃晃悠悠游山玩水倒也惬意。 绵州福来客栈,天字二号房。 云绫此刻站在窗前望着街头攒动的人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神闪动,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在她身后,王崇义正微微躬身汇报着一个月以来搜寻庞冬梅的结果。 待王崇义说完,云绫收回投向街头的视线,转头看着他,说道:“这么说一个月时间,除了能确定庞冬梅未出绵州,便再没有别的线索了?” “是!” 云绫抱臂摩挲着下巴,又道:“庞家已经交了一批货,诸葛纯是如何处置的?” “诸葛纯将货物带回绵州后就没了动静,也不见他有联系买家,而且······” “而且什么?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的还扭捏起来了。” “回姑娘,手下人跟丢了押货之人,货物进了绵州便失了踪迹。” 说罢,王崇义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云绫的表情。 闻得此言,云绫的确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出言责备,只是问道:“诸葛纯逃亡在外,可曾查出他哪里寻的人手?” 王崇义理了理思绪,这才回道:“通过兄弟们一个月的追查,可以肯定这批人是从西羌和凉州分批过来的。” “梁州?”云绫狐疑地问道。 闻言,王崇义心中一动,立刻意识到云绫是想岔了,当即回道:“姑娘,是西凉那个凉州。” “哦,是那儿啊。”云绫点了点头,方才她还在疑惑梁州地界早已被都尉府犁了一遍儿,哪里来的这些可疑之人。 旋即,她又注意到除了凉州,还有个西羌。 这就有意思了,又是西羌,又是盐铁,这味道她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 念及此,云绫出声问道:“王校尉,西羌和盐铁,你就没觉得有些熟悉吗?” 闻言,王崇义微微一愣,心中念头百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脸色一变,略带迟疑地看向云绫。 见他如此,云绫明白他也想到了,当即说道:“让兄弟们往西羌方向去查,尚家兄弟、阿鲁木部还有尚从义,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又道:“至于庞冬梅,既然查不到线索就先放一放吧,待我见过大师姐后再论。” “是!”王崇义抱拳应命,当即快步退出房间安排去了。 起先他还未往西羌方面去想,此刻得了云绫指示,顿觉又有方向了。 离开之际,他心中不由感叹云绫心思缜密,也对这位即将在未来领导玉麟卫的女子升起了一股佩服之意。 王崇义走后,燕十七适时地敲门进了房间,快步走到了云绫身前。 刚刚安顿下来时,云绫便让燕十七去打听天字一号房住的是谁了。 她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偶然听引路的小二提了一嘴,说是天字一号房被人包了半年,但那人却鲜少出现,这才惹来她的注意。 绵州是金牛道南端最大的城池,过往商旅多会以此城为歇脚处,或是为踏入金牛道准备物资,或是刚出金牛道急需休整。 无论如何,三两日后便会离开绵州,奔赴各自的目的地,绝不会有停驻半年的情况。 是以,对于包下天字一号房半年之久的人,云绫是很好奇的,这才让燕十七去打听打听。 云绫此刻已斜靠在软榻上,见燕十七进来,便问道:“如何,可查到对门是谁人包下的?” 燕十七先是斟了杯清茶递给云绫,这才轻声回道:“姑娘,掌柜的说包下天字一号房的乃是一英俊男子,不过他也不知对方姓名,只是按对方要求每日派小厮打扫房间罢了。” “哦,英俊男子?”云绫闻言面露笑意,说道:“一个人?” “是的。不过掌柜还说,此人并非每日都在,只偶尔才会过来住上一晚,多数时候天明就走。” “可问过具体模样?” “问了,掌柜说此人二十出头年纪,相貌英俊,每次见他都是穿着一身华服,看着就非富即贵,尤其是其手中有一柄玉骨折扇极为惹眼。” 燕十七将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道出,云绫却从中听到了熟悉的东西。 “玉骨折扇?”云绫凤眸微眯,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玉石质地易碎,并不是制作扇骨的好材料,但它却有个很好的特性极得江湖人士的青睐,那便是对真气有着极好的传导作用。 是以,玉骨折扇通常都是江湖人士所使用的奇门兵器。 在她认识的人中,唯有一人是使这等兵器的,年纪也正可对上。 念及此,云绫不由笑道:“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哩。” 闻言,燕十七心知云绫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问道:“姑娘猜到对门是谁了?” 云绫微微颔首,眼中闪过精芒,幽幽道:“以玉骨折扇为兵刃,又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我认识的人里唯有尚从义符合。若我此前推断无误,那么此人眼下的确很可能出现在绵州附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说罢,她想起刚刚离去的王崇义,忙吩咐道:“十七,你快些追上王崇义,告诉他此事,他自然明白该如何行事!” 闻言,燕十七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房间追王崇义去了。 云绫独自一人留在房中,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托腮,一手端茶,配上她今日穿着的粉色广袖云纹衫、月白珍珠缎面鞋,当真是窈窕淑女不同往常。 这身装扮还是燕十七为她准备的,说是姑娘风华绝色不可被遮掩了去。 对此,云绫不置可否,她是从不在意这些的,穿着舒服便可,燕十七想折腾她也就由着了。 此刻独处下来,云绫不禁在心中与玲珑絮叨起最近的事来,说着说着话题就说到了庞冬梅身上。 “我看这庞冬梅多半是落尚从义手里了,诸葛纯那厮只怕也已投靠了西羌阿鲁木部哩。” 【怎么说?】 “方才你也听到了,对门住的多半便是尚从义。尚家败落,阿鲁木部没了盐铁来源,加之乾州大败而回,只怕已是实力大损哩。我若是尚从义,此刻也会急切想要弄到新的盐铁来源。” 【你是说江州庞氏?】 “那可不。庞家的盐铁买卖规模比之尚家还大,若能拿捏了庞家,还愁没有盐铁?” 【很有道理,但是怎么让庞家就范?】 闻言,云绫沉默了片刻,庞世光和庞仲明她都见过,人品倒是端正,更何况还有庞十三在为玉麟卫盯着庞家。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情况她知道,尚从义可未必知道,所以还是有理由对庞家下手的。 那么,要如何让庞家就范呢? 这次对方以庞冬梅为要挟得了一批盐铁,看似得手,但庞仲明那人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加之背后还有个天机门在。 如今天机门和庞家不都动起来了,光是她先前在窗口站的那么一会儿,就瞧见至少三批两家的人手匆匆打眼前过去。 此等情况下,对方能将庞冬梅藏多久?还是说,其实庞冬梅已经被处置了,对方压根不怕被找到? 念及此,她一时也没了头绪,只得说道:“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让庞家就范,但至少通过庞冬梅已经得了一批盐铁了。”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只是你习惯了以光明磊落的方式看事情,这才想不到的。】 “什么简单的办法?” 【控制住庞家的话事人。】 说完这句话,玲珑便噤声了,有些事只需点到为止,终究需要云绫自己想透才好。 若她不能学会小人之心,未来只怕要在这上面吃上大亏。 云绫此刻却无心体会玲珑的苦心,她正因为玲珑的话而陷入深思。 控制住庞家的话事人,一听这话她就想起了不久前的血杀楼,想到了空空道人所说的控制天字组那些半步宗师的法子。 天蕴丹,一种能增进修为,却也能教人三月不食就痛痒难耐、死状可怖。 在汉中时,她已经找到了血杀楼背后势力的蛛丝马迹,从残存的图册中不难推断血杀楼是魔门玄天宫组建的。 如今几乎可以断定魔门是遁入西羌地界默默发展了,那么同样来自西羌的尚从义会否与魔门有牵扯? 若有,那么尚从义会否从魔门手中得了什么类似天蕴丹一般的药物? 若还是有,那么以此药控制庞仲明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连半步宗师都能为天蕴丹控制,区区后天境中品的庞仲明又如何能摆脱得了? 念及此,云绫猛地身子一震,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似乎抓到了整件事背后的脉络,然而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想抓住却又觉面前升起一片迷雾,教她怎么也抓不住。 苦思半晌无果的她不觉有些烦闷,随意挥手以真气将手中茶杯送回桌上,旋即起身再度站在了窗口。 望着窗外依旧如织的人流,云绫心中烦闷不仅未得舒缓,心情反而愈发沉重起来。 怎么总有人要与这繁华盛世过不去?就不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享受这难得的太平? 或许是感受到云绫的心情,她食指上的白玉戒指微微闪动华光,随即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几年你也读了不少经史子集,你应该知道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岁月静好。】 【小世界也好,大宇宙也好,总有人在为了盛世太平而默默负重前行。】 【如今你在这里,未来你还会去到宇宙,你得早有准备才行。】 闻言,云绫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不禁呢喃道:“我真的可以吗?” 其实自从上次与安可分开后,云绫表面看着无事发生,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玲珑却知道她的心里一刻也未轻松过。 玲珑也是借着今日,想要开导开导她,鼓励鼓励她。 当云绫呢喃出口时,玲珑并没有说话,因为它明白云绫并不需要它的回答。 云绫只是在问自己罢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云绾解烦 翌日,云绫留下燕十七在客栈等消息,自己则来到了天机谷。 诸葛逊近日为着庞冬梅失踪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前几日便带人往成都而去,是以今日只有云绾来接待云绫。 自家姐妹相见自没有那许多客套,刚刚坐定云绫便道明了来意。 “小六,你是说庞氏一事背后很可能是西羌的手笔?”云绾惊讶道。 云绫点了点头,说道:“根据十七打探到的消息,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住的很可能便是尚从义。此人乃是西羌阿鲁木部的王子,此前尚家走私的盐铁多半都是入了阿鲁木部之手。” 闻言,云绾也猜到了云绫话中之意。 诸葛纯以庞冬梅为质向庞家索要盐铁之物,尚从义又在此时出现在绵州,联系上尚家兄弟正是逃亡的西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诸葛纯已经投靠了西羌。 尚家的盐铁走私断了,阿鲁木部自然要想法重新获取盐铁。 念及此,云绾顿时想到庞仲明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坏了,庞仲明!”云绾一拍桌案,惊呼出声。 “大师姐,庞仲明怎的了?”云绫忙问道。 “昨日夫君派人传讯,说是在成都发现了庞冬梅的踪迹,庞仲明急匆匆便赶去成都了!” 云绾匆忙说了一句,起身便要去寻人传讯诸葛逊,教他留心有人对庞仲明下手。 云绫闻言秀眉一蹙,手指不自觉叩击着桌案,心中琢磨着此事。 尚从义在福来客栈包了半年的天字一号房,还时不时便会去住上一阵,显然他就在绵州附近活动。 若庞冬梅在他手里,没道理此时会出现在成都,看来是有人想将庞仲明引过去。 至于引过去后要做什么,那就不是现在能够猜到的了,左右不过是诱捕之类的。 念及此,云绫凤眸微眯,盘算着是否要赶去成都看看。 这庞仲明好歹是好姐妹的未婚夫,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对方有事,回头该没脸与王孟青交待了。 正在此时,云绾已安排妥当,又急匆匆回来,就在云绫身旁坐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后者。 云绫被看得不自在,娇嗔道:“大师姐这般看着我作甚?” 闻言,云绾正了正神色,拍拍云绫的手背,沉声道:“小六,此事原也与你无关,你却一路南下而来,究竟所为何事?我可不信你会轻易抛下公务。” 此言一出,云绫登时愣了愣,眼眸低垂,讷讷道:“公务繁琐枯燥,我也就是有些烦闷,来此凑凑热闹罢了。” 见此,云绾仍旧看着云绫,虽未说话,但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好半晌,云绫才轻叹一声,声线略显低沉地说道:“就知瞒不住大师姐哩。” 闻言,云绾神色一松,抚了抚云绫的发丝,笑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说。这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大师姐也好为你参详参详?” 云绫抬眼看了满面笑意的云绾一眼,深吸一口气,旋即说出了心中的烦闷。 自打上次与安可分别之后,她的心中就一直压着一块石头,却苦于无处诉说。 时空管理中心的事是绝不能外泄的,因此她也只能故作无事发生一般,平日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不得不说她掩饰得很好,连身边最亲近的燕十七也没瞧出不对来。 她怀揣着一腔烦闷整日躲在衙门里理事,但她也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正好,此时云绾的书信送了过来,她便有了出来散散心的打算,顺道也来寻云绾排解排解。 对云绾,她当然不能说得那么明白,还是当初应对公孙玉瑶的那套说辞,只说她因缘际会加入了一个致力于维护天下安定的神秘组织。 而最近,这个组织出了些状况,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她单独面对未知的威胁,因而心中烦闷。 待云绫一阵絮絮叨叨过后,云绾精准地从她的话中提炼出了核心的信息:她家小六毫无准备地挑起了一副重担,还是谁也不能说的重担。 云绾深吸一口气,沉吟半晌,方才语气和缓地问道:“小六,你是担心遭遇生命危险?还是担心自己能力不够应付不了那些威胁?” 话落,云绫随即出声道:“自是担心我能力不够哩。大师姐,你却不知,带我入门的安可姐修为有多高,我看便是咱们师公也未必是对手哩。就这,我初次遇上她时,她还是重伤昏迷着哩。” 闻言,云绾心中一惊,在她的认知里似师公公孙弘这般先天之境的宗师已是武道的尽头,云绫却说世上有人比之宗师更加厉害,这样的人看样子还不止一个。 初闻此言,如何能教她不心潮激荡? 惊过之后,她满心只剩下对云绫的担忧。 如云绫所言,那个修为更在宗师之上的安可都会重伤昏迷,她委实难以想象云绫将要面对的对手会有何等威能。 “小六,这个组织你就非加入不可?”云绾问道。 “非加入不可!”云绫肯定道。 “即使随时可能为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云绾再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所不惜!”云绫再答。 “为何?” “为了找回家人!” 话落,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最后的答案教云绾不知再如何说下去。 云绫的心结她们几姐妹都是心中有数的,就是寻找家人。 二人沉默半晌,云绾叹了口气,拍拍云绫的手背,温声道:“你既已决定,大师姐也唯有支持你了。”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双眼看着脚尖,轻声回道:“谢谢大师姐。” 云绾臻首轻摇,安抚道:“你若担心应付不了,岂非不拿几个姐姐当自己人?便是我们几个也应付不了,不还有师父,还有师公?你没必要全都憋在心里,我们都会帮你的。” 话音落下,云绫猛地抬头看向云绾,小嘴一张就要说话,却又突然愣住,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见状,云绾又是一叹,抚上云绫的发髻,笑道:“怎么,瞧不上姐姐们的修为?” 闻言,云绫赶忙摇头,眼中酝酿了雾气,咬着红唇也不说话。 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云绾怎会不知云绫的心思,笑道:“逗你的,我知你是担心姐姐们遇上危险,但这世上岂有半分风险也无之事?” 说着,她便将云绫揽入怀里,又道:“小六,咱们姐妹几个都是孤女,从小一起长大,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亲的人了。无论哪一个遇上了事,那都是咱们姐妹的事,你心中可许有旁的计较,没的寒了姐姐们的心。” 云绾这番话说出,云绫早已在她话中泪眼朦胧,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 见此,云绾拍了拍云绫的背心,轻声问道:“此事师父知道吗?” “师父知道我加入了那个组织,只是此事是最近才有的,没来得及告知师父哩。”云绫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就教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 云绾也是面露笑意,暗道可是好些年没听过小六这般说话了,一如当年练功偷懒被师父责罚之时。 话已说透,云绾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开口调笑道:“所以,你此番南下其实是来我这寻安慰的?” 闻言,云绫面色一红,讷讷地点了点头,软软糯糯地回道:“我心中烦闷又无处述说,左右也只有大师姐这里最近哩。刚好大师姐又来了书信,我索性便来了。” 话音落下,云绾笑意更甚,说道:“那可得多谢你还记得我这大师姐了。” “大师姐~”云绫闻言不依,娇嗔出口。 云绾却是轻笑出声,半晌方才止住笑声,将云绫扶起,随即正色道:“小六,以后再不许如此了,知道吗?” 见云绾神色,云绫乖巧地点点头,应承下来。 见此,云绾神情一松,笑盈盈地说道:“好了,你来天机谷还不曾拜访我公爹,多少有些于礼不合。” 说罢,她看看天色,又道:“这个时辰公爹当是醒了,我且带你去见上一见。” 云绫对此自是点头应下,当即便起身跟在云绾身后,转入后堂去拜会诸葛钰。 诸葛钰的身体还是老样子,说不上几句便会咳嗽难止。 见此,云绫也不敢多作打扰,客套几句后便随着云绾退了出来。 这次云绾将云绫带到了她居住的小院,姐妹二人便在院中石阶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片刻后,见日头已经偏西,云绾出声问道:“小六,今日不若就在我这院儿里住下?你大姐夫不在,咱们姐妹这可一块儿说说体己话。” 闻言,云绫也注意到天色不早,摇头回道:“今日便不在谷中留了,十七还在绵州守着,我也得回去看着一些。若是能擒下尚从义,或许就能找到庞冬梅所在了。” 云绫所言乃是正事,云绾也就不再强留。 于是,姐妹二人齐齐起身离了小院,云绾亲自将云绫送出了天机谷。 临别之际,云绾拉着云绫的手说道:“小六,万事不可逞强,莫要忘了你从不是一个人。” 闻言,云绫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才告别云绾向绵州而去。 待云绫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云绾才收起满脸笑意,有些忧心地呢喃道:“这个小六,也不知怎么会加入那奇奇怪怪的组织。也不知师父是否知道些什么,也不见拦着她些。” 末了,她轻叹一声,转身往谷内走去,心中打定主意要写信与师父说道说道此事。 能让素来万事不往心里放的小六为此烦闷,甚至需要专程来寻她倾诉一番,可见此事带给小六的压力有多大。 她可不信自己的一番话就能让云绫彻底放开,此事或许还需师父公孙玉瑶亲自来一趟才成。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章 恶夫横死 离开天机谷后,云绫一路施展身法,避开官道人流,终于在日落前返回了绵州城。 不曾想,刚回到福来客栈,燕十七就与她说了个好消息。 原是云绫离开后不久,天字一号房的人就回来了。 燕十七在房中听见动静,当即寻了个角落避开路人的视线翻上了房顶,瞅准天字一号房的方位便揭开了一片瓦片。 透过不大的缝隙,她看清了房中之人的装扮,正是掌柜所说的英俊男子。 奈何她此前并未见过尚从义,无从分辨,只得又盖上瓦片,偷偷离了福来客栈,在不远处的拐角找到了玉麟卫的哨探。 通知到位,剩下的事燕十七便没再插手,悄悄摸回天字二号房,一面留心对门的动静,一面安心等着云绫回来。 “我回来时房中已无人,那人是何时离开的?”云绫轻声问道。 闻言,燕十七估摸一番,这才回道:“约莫一个时辰之前走的,我在窗口看见玉麟卫有人跟了上去。” “好!”云绫微微颔首,说道:“走,我们寻王崇义去!”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房门却在此时被敲响。 云绫动作一顿,冲燕十七扬了扬下巴,后者会意,当即朗声问道:“谁啊?” 片刻,门外传来回话:“王掌柜差小的来请云老板商谈买卖细节,不知云老板可回来了?” 燕十七并未立即回话,而是冲云绫微微颔首,在其耳边悄声道:“是今日王校尉约定的暗号,表示地方找到了。” 闻言,云绫当即出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小厮装扮之人便推门而入,旋即返身又将房门合严实,这才快步走到云绫身前见礼。 “小的李三,乃是王校尉麾下亲兵,见过公孙都尉!” 云绫抬手虚扶一把,随即问道:“王校尉差你来所为何事?” “回都尉,今日得燕姑娘报信,兄弟们跟着那人到了绵州城外一处破庙,在那发现了诸葛纯的踪迹。王校尉命我前来问过姑娘,可要拿下此人?”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又问道:“天字一号房那人可在?” 李三摇了摇头,回道:“那人见过诸葛纯后便回了绵州城,径直去了飘香院。” “飘香院?什么地方?”云绫不解道。 “这······”李三自是知晓飘香院的,只是此间二女皆是身份尊贵,他委实不知如何开口为好。 倒是燕十七全无顾忌,见李三如此,当即俯身在云绫耳边悄声说道:“是绵州城最大的青楼。” 闻言,云绫先是一愣,随即故作无意地轻咳一声,淡淡道:“原来如此。那人画像可准备好了?” 李三暗暗舒了口气,闻言当即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白纸递了过来。 燕十七上前一步接过,随即在云绫跟前展开,其上绘制的正是一幅人像。 云绫都不必仔细辨认便可确定这人正是尚从义,不由轻声说道:“果真是他。” 说罢,她又问起王崇义现在何处,得知其正亲自带队在城外破庙布控。 于是,待李三指明了方位,她便带着燕十七各自展开身法掠出窗口向破庙赶去,惊得街头路人频频惊呼出声。 李三见追之不及,只得自行离了福来客栈。 ----------------- 绵州城外,云绫到时日头才刚刚落山,不过以她的眼力并不会受黑暗所影响。 循着王崇义特意留下的印记,她带着燕十七轻易便找到了破庙后的密林中。 走不多时,茅屋隐隐可见,道旁忽然窜出两人来,正是玉麟卫哨探。 云绫表明身份,这二人便领着她与燕十七去寻王崇义。 “崇义见过姑娘!” 刚一见面,王崇义便单膝一拜,可谓恭敬有加。 如此做派,顿时引得周围不明就里的玉麟卫哨探们侧目。 这也是王崇义有意为之,为的便是彰显云绫的身份。 职位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玉麟卫中的封疆大吏了,对于公孙安世的一些安排他还是能听到不少风声的。 早在数月之前,他就已经接到同僚的传讯,说是公孙家选定了未来接手玉麟卫的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通过公孙安世亲自随同天使入蜀宣旨便已猜到了几分,这个人多半便是公孙姑娘了。 是以,此次见面,王崇义一直持礼甚恭,隐隐以下属的姿态面对云绫,为的自然是提早打好关系了。 云绫对此也不甚在意,王崇义的能力她看在眼里,未来在蜀中还少不得他的助力。 她伸手虚扶一把,示意王崇义起身说话,随即问道:“确定是诸葛纯?” 闻言,王崇义一面在前引路,一面回道:“回姑娘,正是诸葛纯藏在此处!玉麟卫中有蜀中各大势力主要人物的画像,绝错不了!” 见王崇义如此肯定,云绫也放下心来,带着燕十七随王崇义一道来到茅屋外围的杂草丛中。 通过敏锐的感知,她很确定眼前的茅屋中只有一人,而茅屋之外可就藏了不下二十人,将不大的茅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观察一番,她轻声说道:“茅屋之中只有一人,吩咐大伙也不用藏了,直接手弩开道,围了吧。” 王崇义得令,当即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清亮的哨声随之响起。 随着这一声口哨,藏在暗处的玉麟卫齐齐出动,云绫也当先走出藏身处,身后则紧跟着王崇义和燕十七。 茅屋中,诸葛纯正准备歇下,被这哨声惊动,忙趴到窗前向外张望。 这一望,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只见外间十数顶盔掼甲的精锐士卒已将茅屋围住,个个手持劲弩指着这里,弩箭上的点点寒芒看得他直觉后脖颈发寒。 再看领头之人,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公孙云绫! 围住茅屋,王崇义极有眼色,主动上前喊道:“诸葛纯,我等乃是玉麟卫,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出来束手就擒!” 话落,茅屋房门一开,诸葛纯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面上已是大汗淋漓。 “小人投降!小人投降!莫要发弩!”诸葛纯大声喊道,惊骇之下竟然破了音。 他一出来,周遭的玉麟卫便一股脑围拢过来,前后左右不留一丝空隙,个个皆以手弩相对。 如此阵仗,诸葛纯只觉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俯首不敢去看,身子颤抖不止。 见此,云绫不由想起当日在天机门初见之时,两相比较简直判若两人。 “王校尉,你来审吧,我只看着便好。”云绫说了一声,便领着燕十七走到了一边。 王崇义领命,当即走上前去,就要开始审讯。 然而,就在此时,玲珑忽然发出示警,云绫暗道不好,出声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蹬,身形向着诸葛纯疾射而去。 那边王崇义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忽闻云绫示警,本能地脚下一顿向后避让,只觉眼前寒芒一闪而过,丝丝缕缕的碎发自额前飘落,骇得他冷汗倏忽直下。 玉麟卫一众尚未反应过来,诸葛纯已然暴起,一脚踹飞一人,循着空隙便蹿了出去。 也不怪玉麟卫反应不及,委实是诸葛纯伪装得太好,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胆小怕死之人竟会在重兵包围之下忽然发难的?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诸葛纯已逃入了密林,而云绫也紧追了过去,燕十七则循着云绫身后一同消失无踪。 王崇义只觉此次是丢了大人,竟然让人在玉麟卫包围之下逃脱,当即喝令道:“追!” 话落,他便领着一众玉麟卫追入密林中。 密林内,诸葛纯在前发足狂奔,云绫则在后紧追不舍。 莫说有玲珑的探测,便是云绫自己如今的感知力,百步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她的感知。 是以,无论诸葛纯如何改变路线,云绫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后不远。 眼看摆脱不掉,诸葛纯也是发了狠,脚下一顿,猛然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回身袭来。 见此,云绫嘴角一扬,不慌不忙地一个错步避让锋芒,旋即手起剑指点向诸葛纯腰侧穴道,使的正是烟波指制人之技。 一击不中,又觉腰间劲风袭来,诸葛纯手腕一转,剑势陡然下劈,欲要削去云绫手指。 眼见于此,云绫只得收力变招,一面避过剑锋,一面趁错身之机抬脚踢出。 “砰!”诸葛纯后腰中招,一声闷哼,身形止不住向前扑去,眼中闪过惊诧之色。 他不曾见过云绫动手,自然无从知晓后者的手段,看其年轻还道至多修为与自己一般,这才一交手就吃了大亏。 如今先手已失,他刚刚稳住身形想要反击,却闻脑后劲风乍起,顿觉汗毛倒竖,就势一个驴打滚躲避开去。 回身一看,方才站立之处已被轰出一处小坑,若非他躲避及时,只怕此刻身上就开了窟窿。 再看云绫,她正站在数步之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真气外放?!”诸葛纯惊呼出声。 有了这个认识,他也不再奢望能与云绫交手,以他后天境中品的修为平日里或可一战,但今日绝对不行。 若不尽快脱身,只怕稍后玉麟卫就能追来,届时可就万事皆休了。 念及此,诸葛纯鼓足一身真气灌入兵刃当中,随即操起锋芒毕露的软剑便向云绫掷去,而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入密林当中。 面对疾射而来的软剑,云绫只在当面之时轻飘飘地曲指一弹,软剑顿失威能,被远远弹飞出去。 又见她脚下一动,向着诸葛纯逃遁方向追去,面上倒是丝毫不急。 正追着,忽然她脸色一变,只因在她的感知中除了正在迅速靠近的燕十七等人,又突然多出了一人来,就拦在诸葛纯前路上。 那人的气息她并不熟悉,显然不是自己人。 此时拦在前路,不是帮手就是灭口。 念及此,她面上再不复轻松,当即全力疾驰过去。 可惜,她终究是晚来一步,诸葛纯就那么双目圆瞪地倒在地上,胸口塌陷,早已生机断绝。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章 庞氏漂尸 云绫到时,诸葛纯已生机断绝,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她仔细感知一番,无论是她还是玲珑均未察觉到先前拦路之人的存在,显然已经远遁而去。 无奈,她只能上前打量起诸葛纯的尸首来,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诸葛纯胸口完全塌陷,显然是被浑厚掌力一击毙命的。 在他的眼中,云绫尚能察觉出不甘与难以置信来,可见其与拦路之人是认识的。 “尚从义?不对,他此刻应该还在飘香院才是。”云绫自问自答一番,并无多少头绪。 就在她仔细查看诸葛纯尸首之时,燕十七率先赶到,见此情景赶忙上前来,一脸戒备地看向四周,以尽护卫之责。 随后,王崇义也率玉麟卫赶到。 云绫从诸葛纯尸首上不能说一无所获,也算得上是几无线索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来人与诸葛纯相识,并且掌法精湛,至少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然而这点线索,有也几乎等于无。 见王崇义来了,这个烂摊子云绫便甩给了他,论侦缉还是玉麟卫更专业一些。 王崇义问起具体情况,云绫便将先前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番。 原本她是不想费太多手脚,只待诸葛纯力竭再将之拿下,岂料半道被人截了胡。 闻言,王崇义的第一反应也是尚从义杀人灭口,当即唤过亲兵火速回城查证尚从义是否还在城中。 这边,诸葛纯的尸首被玉麟卫收殓,准备带回驻地去仔细查验。 云绫并不打算随玉麟卫一道,她与王崇义说了一声,便带着燕十七径直回了福来客栈歇息。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收到消息的云绾便出现在天字二号房中。 玉麟卫是在夜里通知天机门诸葛纯之死的,云绾禀明诸葛钰后当即便赶来了绵州城。 她先是去玉麟卫驻地辨认了尸首,这才来寻云绫,想要知晓更具体的情况。 得知云绾的来意,云绫又将诸葛纯死前的情景叙述了一遍,末了还颇为可惜地说道:“哎呀,都怪我当时太过大意哩。若是直接出手擒下,他也不会被人灭了口哩!” 云绾全程都未曾插话,此时闻得云绫之言,这才不甚在意地说道:“此人死便死了,只是可惜庞氏的线索又断了。” 闻言,云绫眼珠一转,旋即附在云绾耳边悄声道:“也不算断了,还有条大鱼哩。” 云绾惊疑地看向云绫,眼中透着询问之意。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门口方向,说道:“对门天字一号房,住着的便是尚从义。说不得昨日打杀诸葛纯的便是此人哩。” 云绾看了一眼门口,又看向云绫,轻声道:“你就这么住在这,也不怕打草惊蛇?” 闻言,云绫摇头笑道:“若此事当真与尚从义有关,那昨日玉麟卫找上诸葛纯就已是打草惊蛇了,否则也犯不着杀人灭口不是。” 说罢,她见云绾忧心的模样,又道:“大师姐放心,这客栈早已被玉麟卫控制,除了掌柜的,其他人都换成了玉麟卫的人手,我在这安全着哩。” 见云绫这般说,云绾也想起了进来时引路的那小二,当时看着寻常,却总给她一种莫名的不协感。 原来是玉麟卫装扮的,这就难怪了。 当下云绾也放心了一些,便与云绫说起了旁的事情来。 昨夜诸葛逊又自成都派人回来传讯,说是他已与庞仲明会合,对于云绾的提醒他也心中有数了,断然不会教歹人有机可乘,让云绾放心。 云绾将此事说出,云绫不由微微颔首。 对于这位大姐夫,云绫还是颇为信任的,处事有章有法,极为稳妥。 他既有了防备,想来庞仲明也不会轻易便教人得了手。 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推测,究竟是与不是,恐怕只有拿下尚从义后才能知晓了。 就在姐妹二人叙话之时,守在门外的燕十七忽然开门放了一人进来。 云绫抬眼看去,正是昨日前来传讯的李三。 李三见礼过后,见云绫房中还有客人,当即有些迟疑起来,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话。 见此,云绫轻笑出声,道:“李三,这位是我大师姐,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闻言,李三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抱拳道:“公孙都尉,王校尉令小的来通禀,那尚从义昨日进了飘香院后便不见出来。我们有兄弟扮作客人进去,但不曾发现尚从义的踪迹。” “不曾发现踪迹?”云绫秀眉微蹙,不解地问道。 “是!进去的兄弟将飘香院走了一圈,都不曾发现尚从义,是以王校尉怀疑飘香院内有密道或是密室。”李三回道。 云绫皱眉思索着,秀气的指尖不自觉叩着桌面,“笃笃”声极有节奏。 见到云绫此时的模样,云绾不禁想到了自家师父,思考问题时也是这般模样,这哪只是师徒啊,说是娘俩也不为过。 “飘香院是谁的产业可曾查过?”云绫指尖一顿,问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三想了想,这才回道:“此事倒是查过,说来也怪,这飘香院原本不温不火,但三年前被新东家买下,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不少姿色不俗的女子,从此生意兴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只是······” 说到此处,李三没再说下去。 见此,云绫也明白,查是查了,只是还没查到。 不过她也没在意,本就是随口一问,似青楼、赌坊这等产业,所谓的东家不过是摆在明面的傀儡,真正的东家皆是隐于幕后的,没那么好查到。 这点云绫知道,玉麟卫自然也知道,是以李三才没拿明面上的东家来说事。 想问的都问了,云绫勉励两句便打发了李三离开,她还要与云绾说说后续的打算。 “大师姐,我打算去飘香院一趟,你可不许跟师父说哩。”云绫轻声说道。 闻言,云绾先是一惊,随即说道:“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去那种地方作甚?便是要查,自有玉麟卫在,他们比你合适。” 对于云绾的反对,云绫是有预料的,但她心中却是有着成算的。 玉麟卫固然能去查,但她有着玲珑辅助,什么密道密室的都逃不过玲珑的探测。 可以说,她只要进飘香院走上一遭,便能将整个飘香院查个底儿掉。 但这话没法与云绾明说,她也只得撒娇卖乖,只说尚从义干系重大,她得亲自盯着些才放心。 云绾却是不信的,还当云绫是出于好奇,想要去见识见识青楼。 是以,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直言云绫若是敢去,她回头便写信告诉师父知晓。 没奈何,云绫只得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下去。 她深知云绾的性子,什么事一旦认准了你就别想轻易改变她的想法。 云绾见她歇了心思,又温言安抚了片刻,随即表示今日便在这福来客栈歇下了,姐妹俩许久不曾一块儿窝在被窝里说说体己话了。 云绫心知这是大师姐不放心,担心她夜里偷偷去飘香院,这才要留宿于此看着她呢。 对此,她也只得接受,不然显得她做贼心虚似得。 入夜,云绫与云绾同榻而眠,她枕着云绾的胳臂,姐妹俩悄声说着体己话。 燕十七则在一旁软榻上安枕,呼吸轻缓,显然已经睡熟。 倏的,房门突兀地被敲响,燕十七猛然睁开双眼,旋即起身快步赶到门边,袖中短刃滑出,谨慎地问道:“谁?” “王掌柜送信,请云老板尽快过去一趟。”门外响起李三的声音。 云绫姐妹也一直关注着这边,闻言,云绫当即起身穿衣,一面冲着燕十七点头示意。 后者会意,轻声回道:“稍待。” 说罢,她收起短刃,转身过来帮着云绫更衣。 不多时,云绫三女便随着李三匆匆离开福来客栈,趁着月色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云绾只当公事,本不欲同往,但李三的话却让她不去也不行了。 只因李三带来了庞冬梅的消息,一个坏消息。 庞冬梅死了,尸首就漂在离飘香院不远的小河沟里。 “死因为何?”云绫一面赶路,一面问道。 “来时尸体刚捞上来,军中仵作说可能是自戕。”李三回道。 这个回答令云绫和云绾齐齐皱眉,二女对视一眼,也不再多问,一切见了面再看不迟。 待到玉麟卫驻地,王崇义亲自将云绫三女迎了进去。 见到庞冬梅已经僵直的尸体,云绾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悲伤。 事实上,云绾和庞冬梅的关系可以算得上亲近,否则当初也不会去劝说庞冬梅休夫还家。 没想到一次寻常的出谷,再见面却是这副模样。 这里是玉麟卫的地头,云绾不便多问,只得由云绫出面了。 “王校尉,庞冬梅的死因可确定了?” “自戕而死。”说着,王崇义伸手指向庞冬梅脖颈上一处被泡得发白的血洞,又指了指一旁摆放的一枚金簪。 云绾一眼便认出了那金簪,轻声说道:“庞氏说这簪子乃是诸葛纯大婚当夜送她的,她一直都戴着,没想到却成了她自戕的凶器。” 闻言,云绫也看了金簪一眼,旋即又看向王崇义,问道:“即便如此,何以判定乃是自戕?” 王崇义给身侧亲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从一旁取过一张布帛,其上隐隐透着血迹。 “姑娘,此物是仵作在庞氏内衬中发现的,虽被河水浸透,但字迹仍可分辨。” 说罢,他便将布帛展开,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云绫与云绾齐齐移步过去,只见不大的布帛上密密麻麻写着上百言,字迹嫣红,竟是封血书。 待看过后,二女眼中齐齐爆发出骇人的杀意。 “贼子安敢如此!” 云绫咬牙一声低喝,听得王崇义及一众亲兵尽皆心中一颤,低头不敢去看。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9章 查抄飘香院 血书之上短短百余字,却道尽了庞冬梅的绝望与哀怨。 她的遭遇虽未直白道出,却也能从字里行间窥得一二。 正因如此,云绫姐妹才会杀意迸发,恨不能当即便寻到尚从义将之千刀万剐。 连一向少言寡语的燕十七看过之后,也止不住身躯发颤,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王崇义自然已看过这封血书,他很清楚其中的内容,是以对于云绫三女的反应早有预料。 饶是如此,面对此刻三女毫不遮掩的凌冽杀意他仍旧觉着心底发寒,不敢直视三女此刻的神情。 云绫一声低喝宣泄怒意,相比之下云绾则要冷静许多。 她一手握住云绫的手掌,微微摇头示意后者冷静,一手取过后者手中的血书,再度细细看了起来。 布帛之上字字泣血,她仿佛看到了庞冬梅错付良人的绝望与对未来的无助。 饶是对诸葛纯已经死心,但当尚从义带回诸葛纯的死讯时,庞冬梅仍是心痛的。 然而,真正让她决心赴死的,却是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无法面对为欺辱自己的人生儿育女,更无法面对的是自己竟然内心中升起了一丝顺从的念头。 她要趁着这丝念头还不足以影响她的时候,从容赴死。 于是,庞冬梅趁着尚从义收拾行装的空档以金簪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细细看罢,云绾也不知庞冬梅最后到底是否放下了诸葛纯,否则怎会用诸葛纯所送的金簪为生命划上句号。 哀叹一声,她放下血书,眼中再次升腾起怒意。 云绫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云绾细细查看血书之时,她也看了过去。 云绾关注到的或许是庞冬梅的遭遇,但云绫却敏锐察觉出了血书中透露出的信息,尚从义在收拾行装。 “王校尉,立即洒出人手,封锁进出绵州的要道,尚从义想跑!”云绫低喝出声。 “是!”王崇义心中一凛,不敢耽搁,当即领着亲兵匆匆离去。 云绾闻言,轻声问道:“小六,你如何得知的?” 云绫伸手在血书上一指,正是庞冬梅趁尚从义收拾行装自戕的那段文字。 见此,云绾不由叹道:“还是你心细,我却未曾想到这茬。” 云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大师姐谬赞哩,我也不过是身在其位,是以思虑多些罢了。” 说罢,她最后看了一眼庞冬梅的尸首,轻轻扯上白布遮掩其面容,而后问道:“如今诸葛纯、庞冬梅皆死,大师姐有何打算?” 闻言,云绾略一思索,旋即回道:“毕竟是诸葛家之人,若是可以,明日一早我想先将他们带回天机门,至于庞家那里······” 云绾迟疑片刻,云绫当即说道:“此间事了,我欲往成都一行,庞仲明那儿便由我去通知吧。” 云绾微微颔首,同意了云绫的提议。 当下三女便退出了此地,正见外头玉麟卫们匆忙出发的身影。 见此,云绫垂眸片刻,瞧见王崇义过来,当即说道:“王校尉,发现庞冬梅尸首的小河沟离着飘香院几何?” 闻言,王崇义心中默算一阵,抱拳回道:“那小河沟连通飘香院后院,说不得尸首便是从飘香院顺流漂下的。” “好!除却封锁道路的人手,此间还有多少人手可以动用?”云绫点头问道。 王崇义当即有些为难,表示此刻只有他的亲兵尚可动用,不过人数只有十人。 云绫沉默片刻,旋即看向云绾,问道:“大师姐,天机门在绵州可有人手?” 闻言,云绾微微颔首,说道:“绵州靠近天机谷,自然是有人手的,小六这是要作甚?” 云绫冷笑出声,旋即神色一正,沉声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抄了飘香院!” 话音刚落,云绾、王崇义齐齐一愣,皆是不明所以。 见此,云绫不免解释了一番。 其一,探子回报说尚从义近来时常出入飘香院,而最近一次进入飘香院后便失了踪迹; 其二,庞冬梅的尸首是在连通飘香院的小河沟中发现的,联系上血书中的内容,其之前未必就不是被囚禁在飘香院内; 其三,尚从义敢在飘香院藏人,那么飘香院背后的东家说不得与尚从义有何关系。 是以,如今尚从义去向不明,若能通过查抄飘香院逼出背后的东家,未必不能通过他查出尚从义的行踪。 待云绫说完,云绾眉头微皱,迟疑道:“青楼虽藏污纳垢,却也是朝廷许可的营生。你这般无缘无故查抄,只怕会惹来非议。” 闻言,云绫摇头,正欲说话,却见王崇义欲言又止,当即说道:“王校尉可是也有话说?” 王崇义面上一喜,当即抱拳回道:“在下以为姑娘此议极好!至于诸葛夫人担心之事倒是无妨,庞氏乃是诸葛家媳妇,如今横死,那小河沟所过之处皆有嫌疑,玉麟卫上门查案乃是正当之举,无人敢于非议!” 云绾闻言看向云绫,云绫则微微颔首,笑道:“正是如此!大师姐放心便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说罢,她便请云绾召集绵州天机门的人手协助王崇义查抄飘香院,又让燕十七带了两个人折返福来客栈,以防尚从义回天字一号房。 一番安排下来,云绾发现似乎云绫无事可做,不禁问道:“小六,我们都去做事了,你又想悄摸着做些什么?” 云绫却是嘿嘿一笑,说道:“大师姐,你们是‘明修栈道’,我便是那‘暗度陈仓’了。” 闻言,云绾哪里还不知云绫想做什么,迟疑片刻终究没有出言反对,按着云绫的安排兀自去联络天机门门人了。 ----------------- 深夜,整个绵州城几乎都陷入了沉寂,除了飘香院所在的大街。 大周并无宵禁一说,这里此刻仍是灯火通明,飘香院并非唯一的热闹所在,这条街上大大小小光是青楼便有五六家,是绵州城出了名的销金窟。 往常这个时辰,隐隐丝竹舞乐自各处传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今日却有些不同,一队人马突兀地闯入此地,少说也有数百之众,惹得有心之人无不惊呼出声。 只见他们踏入大街后,直往飘香院而去,领头的正是王崇义与云绾。 看着灯火通明的楼宇,听着内里丝竹管弦之乐,王崇义面色一沉,当即喝令道:“进去!” 一声令下,大队人马直闯入飘香院大门,惊得内里寻欢作乐之人惊叫四起,各自躲避。 云绾并未随队进去,她终究是女子之身多有不便,来时便与王崇义分工妥当,王崇义带队进去办事,她则带些人手在外谨防有人走脱。 是以,王崇义进去后,云绾也吩咐手下人将飘香院围了,堵住前后门,又有数队人手往来巡视,防备有人翻墙而出。 这等动静,自然惊动了维护此地治安的官府衙役前来,倒也无需云绾出面,自有玉麟卫出示腰牌打发了。 飘香院内音乐舞蹈尽皆停下,院内一众人等分作男女各站一边,玉麟卫正逐一核实他们的身份。 老鸨一脸谄媚地跟在王崇义身边,一面说着好话,一面暗暗打听出了何事。 王崇义沉着个脸,随意敷衍着,随即一指楼上,让人去将房间内的人也统统带出来。 这下可是吓坏了老鸨,只见她也顾不得温言软语地打探了,当即大呼使不得。 然而,王崇义岂能理会老鸨的说辞,一把将拦在身前的老鸨推开,就亲自带人上楼去了。 老鸨跌坐在地,哭得是梨花带雨,若非年纪大了,未必不比一旁那些泫然欲泣的女子娇艳几分。 又是一阵兵慌马乱,王崇义当先下了楼,身后自然跟着一串神色各异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人五十来岁年纪,更是止不住地喝骂出声。 他身旁还跟着个娇俏女子,身姿曼妙,伏在其肩头嘤嘤啜泣,当真是我见犹怜。 此人乃是绵州刺史康君用,王崇义也不曾想到会在飘香院里堵到绵州的父母官。 不过他也不惯着,玉麟卫办事何曾顾虑过地方官吏,当即命人将康君用也一并带了出来。 老鸨见了这些当兵的连康君用都不怵,顿时老实了,也不哭闹了,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乖巧得不行,这倒省了王崇义不少事。 前院这边热热闹闹,后院便显得寂静非常。 这里是姑娘们白日里休憩的地方,夜里本就没什么人,如今玉麟卫登门,就连仅剩的几人也被叫去了前院。 云绫此时就猫在一处角落里,一面留意着四周动静,一面让玲珑探测后院有无暗道密室。 不多时,一如当初庞府那般,一道光幕出现在她眼前,整个后院的平面图都尽收眼底。 光幕上,一个红色的光点尤为显眼,只因整个后院就只有这一个光点。 “玲珑,这红色,得是个后天境中品吧?” 【是的!】 闻言,云绫眼中当即冒出一抹杀意,盖因此时出现在这的后天境中品,她只想到了一人,尚从义! 于是,她也不再多问,随着玲珑的指引,轻易便在一处平房中找到了暗道入口。 进入其中后,玲珑贴心地将光幕显示的平面图换成了暗道的地形图,何处有岔口,何处有拐角皆一目了然。 云绫握紧凤鸣剑,谨慎地向前走去,一点点接近光点所在的位置。 从地形图来看,这暗道中有两间密室,分别在中段与出口附近,而光点所在正是出口附近。 为免打草惊蛇,云绫一路都极为小心,唯恐弄出什么动静来。 好在,暗道中并无机关存在,倒省了她不少心力。 不多时,云绫便摸到了密室门前。 她屏息凝神倾听片刻,里面那人似乎在收拾东西,当即便不再等待,运起真气踹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0章 追击尚从义 云绫踹开房门,同时身形一晃闪入房中,只见一人正背对房门收拾着什么。 闻得动静,那人转头看来,不是尚从义还能是谁? 他也是托大,不虞有人能找来此处,是以抛弃庞冬梅尸首后便回来继续收拾他的宝贝。 他心知这飘香院此番只怕难以保全,存放于此的可都是他行走中原多年收罗而来的珍宝,他可割舍不下。 是以,当云绫破门而入,挥剑斩来之时,尚从义还在微微愣神。 待他反应过来,这才惊觉剑锋就在眼前,哪还顾得上手中的宝贝,本能地就将手中包裹砸了出去。 云绫一剑挑飞包裹,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就这片刻功夫,尚从义已冲到门前欲要逃遁。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左手一抬,袖里飞针激射而出,正将尚从义拦下。 旋即,又见她身形一晃,转瞬间拦在门前,手中凤鸣剑挽出数朵剑花直往尚从义周身穴道招呼。 刚刚躲过一记飞针的尚从义不及多想,自腰间摸出玉骨折扇,唰地一下张开扇面,接连舞出,这才堪堪护住自己。 此时他也看清了来人,不由惊呼出声:“是你!” 云绫手上不停,又是一招姹紫嫣红祭出,纷纷剑影宛若落英,剑锋直指尚从义各处要害。 她这是要致尚从义于死地,出手丝毫不留余地。 见此,尚从义心中暗恨,手中折扇以握把为中心,将扇面旋成一轮圆月,抵挡着云绫虚实难辨的剑锋。 眨眼间,二人交手已过三十招。 密室狭小,云绫始终占据门前位置岿然不动,尚从义几次三番欲要突破皆铩羽而归。 眼见如此下去就要身死于此,尚从义趁一个转身之机在袖中摸出一枚弹丸夹在左手指间,同时右手不忘开扇收扇抵挡云绫的剑势。 他还道做得隐秘,却不想云绫早在玲珑提醒下洞悉了他的打算。 只见云绫忽然放弃门前位置,脚下一动,欺身向后撤的尚从义追去。 尚从义心中一喜,借着扇面的遮挡,将左手那枚预备已久的弹丸弹射而出,旋即脚下一个错步向门口掠去。 他自信这一下极为隐秘,云绫即便躲过也必然来不及追赶,他便可趁机脱身而去。 此处临近暗道出口,只要出了暗道,那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这一下的确隐秘,饶是云绫早有准备,还是被激射而来的弹丸惊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只见她将凤鸣剑竖起,轻松格开弹丸,旋即以袖遮面身形向后飞退,唯恐弹丸炸开。 如她所想,弹丸有异,一股黑色烟气猛然炸开,顷刻间就要将密室充满。 好在云绫早有准备,一掌平推出去,掌风凌冽,裹挟着黑色烟气便向刚到门口的尚从义席卷过去。 见状,尚从义顿时肝胆俱颤,怪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就要逃遁。 云绫抬手又是一记袖里飞针,仓促间尚从义避之不及,只得身形一动,堪堪让过要害,大腿却是结结实实被钢针洞穿,顿时血流如注。 尚从义顾不得查看伤势,眼看黑色烟气便要追上,他忍痛跑入暗道,直往出口而去。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鼓足真气一甩云袖,一道劲风呼啸而出,将黑色烟气尽皆打散,她这才屏息迅速追了出去。 循着血迹,又有玲珑指路,她倒不虞追丢了尚从义。 若非欲将此獠生擒交给云绾处置,方才她也不会故意让出门口位置,使得尚从义绝了死斗之心。 如今尚从义既见生路,便无决死之心,正可方便她行事。 出得暗道,只见眼前已到城外,不远处便是一处密林,尚从义的身影就在密林边缘。 见此,云绫一声清喝,脚下一点,流云身法全力施展开来,身形好似一道虹光直往尚从义身后掠去。 看看近了,她将真气灌注于凤鸣剑中,顿时阵阵宛若凤啼的剑吟声响彻黑夜,一道肉眼可见的赤红剑气隐隐浮现于剑身之上。 尚从义正忍痛奔逃,却惊觉遍体生寒,再闻脑后剑吟大作,哪还不知是云绫追来了。 当下他也顾不得许多,鼓足真气向着密林中奔逃,只要进入密林,借助地形他或可逃出生天。 他却不知,云绫有玲珑辅助,即便他逃入密林也无济于事。 不过,云绫不欲多费手脚,眼看尚从义就要进入密林,她当即于半空中挥剑斩出酝酿多时的剑气。 只见凤鸣剑划出一道弯月,赤红的剑气随之激射而出,在黑夜中尤为耀眼,丝丝炽热的气息裹挟着赤芒直取尚从义身前。 感受到大危机降临,尚从义多年对敌养成的本能让他脚下一顿,旋即飞身向一侧躲闪。 “噗呲”一声,剑气横扫而过,密林边缘的数棵合抱大树应声倒下,断口光滑齐整,还隐隐透着些焦黑。 尚从义见此,心神俱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步步逼近的云绫,嘴唇翕动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云绫正手提凤鸣,剑尖斜指地面,背着月光一步步走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若是平时见了此景,尚从义或许还会赞一声“好个美人儿!” 只是此刻他却只看到一尊杀神在向自己逼近,踏出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心坎上,令他不觉五脏俱颤、冷汗直冒。 “公,公孙姑娘!你我往日虽有些误会,却也不到生死大敌的地步,何,何至于此?” 尚从义颤抖出声,欲要求一条活路。 云绫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若好生在西羌呆着,本姑娘又何苦找你麻烦,你却偏生要来中原搅风搅雨。” 闻言,尚从义正欲开口辩解一二,却又闻云绫说道:“今日,本姑娘正是来为庞冬梅讨个公道的!” 他这才明白,云绫今日为何下如此死手了,症结原来在庞冬梅身上。 对此,他也不知当如何辩解了。 他虽不确定云绫知道多少,但看其下手不留丝毫余地,只怕是已知晓了全部。 这等情况下,他委实没有再辩解的必要,光是云绫女子的身份就已注定此事没有丝毫和解的可能了。 念及此,尚从义一面步步倒退,一面又四下观望,欲要寻条生路。 见此,云绫再次冷哼出声,脚下一动,十步距离转瞬即至,凤鸣剑伴着剑吟直取尚从义咽喉。 尚从义无法,只得提气应招,以扇为剑,左支右挡,仅数招过后便已有气喘之象。 他自问自己也有后天境中品的修为,但对上云绫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不由暗恨不已,出招之际也不免乱了些方寸。 云绫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当即眼神一凝,手腕翻转之间一剑点向尚从义右手手腕,正是那神门穴所在。 尚从义变招不及,只觉手腕一痛,旋即玉骨折扇脱手飞出,他只得闷哼一声抚腕后退。 一招得手,云绫不欲放过机会,当即错步欺身而上,手腕一抖便是十数朵剑花脱手,将尚从义整个罩入其中。 尚从义瞳孔巨震,转身欲逃,奈何腿上有伤,速度上终究落了下乘。 数朵嫣红暴起,他也痛哼出声,脚下一软跌倒在地,犹用左手抓挠着地面,一点点往前爬去。 如此狼狈,他今生仅有,心中暗道若然逃过今日,日后定然百倍报复。 云绫自是不知尚从义心中所想,只看着他如同爬虫一般,不禁失笑道:“尚从义,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哩?” 尚从义并不答话,云绫也没想听他答话,一步赶到身前,并起剑指便要点下。 正当此时,尚从义猛地一个翻身,左手不知何时握了一把沙土,劈头盖脸便向云绫撒来。 云绫不防,被沙土迷了眼,当即撤步后退,同时侧耳去听动静,口中怒道:“果是卑鄙小人,龌龊伎俩!” 她到底是高看尚从义了,后者并未趁机向她发难,反而起身向着密林中奔逃而去。 待她视力恢复过来,当即在玲珑指引下追入密林,此番势必不能教尚从义走脱。 尚从义一身剑伤,尤其是大腿被钢针所洞穿,即便咬牙奔逃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不多时,云绫便赶上了他。 看着前方趔趄奔逃的背影,她脚下一点,速度再快三分,袖里飞针封路,凤鸣剑随后刺出。 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尚从义暗骂一声,就势一个驴打滚避让过去,看也不看便向一旁密林蹿去。 云绫脚下一顿止住冲势,正欲回身去追,脑海中却响起了玲珑的示警。 【小心身后!来人不足百步,速度奇快!】 闻言,云绫恨恨地看了一眼尚从义逃遁的方向,终究不愿放过,当即让玲珑时刻监控着来人,她则飞身向尚从义追去。 若是动作够快,当能在来人赶到之前制住尚从义,不得已,杀之也好过让他逃了。 面对云绫的追击,尚从义卯足了劲地奔逃。 云绫有心速战速决,奈何密林中地形复杂,即便有玲珑辅助追踪,仍是教尚从义数次躲了过去。 然而,尚从义终究是一身伤势,血流不止,不多时便气力不足摔倒在地。 云绫快步上前,一指就要点在尚从义穴道上,玲珑却发出了示警。 她心中一突,向身旁跨出一步,险之又险地躲过背后袭来的暗器,回身看去。 只见来人四十余岁年纪,国字脸,丹凤眼,颌下三绺长须,一身月白儒衫在夜色里倒也醒目。 “你是何人?”云绫沉声问道。 来人尚未答话,地上的尚从义已翻身到了一旁躲避,同时惊喜出声,喊道:“师父救我!”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暗道:这人竟是尚从义的师父?尚从义如此年纪已有后天境中品,此人又不知修为几何? 念及此,她盯着来人,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戒备。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1章 张迎秋救徒 突兀而来的中年人正是尚从义的师父,浣花派掌门张迎秋。 面对他,云绫显得极为谨慎。 不单因为尚从义唤此人师父,更因为此人气息收敛得极好,连玲珑一时也探测不出他的修为来。 “你是何人?”云绫再次出声问道。 “山野闲人,不值一提。”张迎秋负手而立,朗声回道。 闻言,云绫轻嗤一声,幽幽道:“藏头露尾可非尊长所为,如此岂能为人之师?” 张迎秋却是呵呵一笑,回道:“小丫头也莫要激我,你这手段还太嫩了些。” 说罢,他又踏前两步,将手一探,一股无形之力锁定瘫倒在旁的尚从义,竟是以真气隔空将人拖到了自己身侧。 此举出乎云绫的意料,以至于反应过来时已是晚了,生生错过了制住尚从义的机会。 做完这些,张迎秋抬眼看向云绫,笑道:“你便是公孙云绫吧?倒是有些手段,能将我这徒儿逼迫至此。” 云绫正着恼错失尚从义,闻言不由冷哼一声,朗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便是公孙云绫!不似某些人,连个姓名也羞于提及!” 张迎秋也不着恼,只是收起了笑意,幽幽道:“当年你师父也不敢这般与我说话,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日却是少不得要替你师父管教管教你了!” 说罢,他再次踏前两步,离着云绫只剩十步左右距离,一身气势陡然升腾,真气外放而出萦绕周身。 见此,云绫眼神一凝,默默平举凤鸣遥指对手,体内真气快速运转起来。 倏的,二人几乎同时动了! 只见两道快若闪电的身影同时冲向对方,真气将二人包裹其中,一方泛着微蓝,一方闪烁赤红。 “轰隆!” 真气冲撞声若惊雷,气浪翻涌直教一旁的尚从义呼吸一滞,随即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掀飞至十数步外。 他缓过劲来抬眼去看,只见张迎秋与云绫早已化作两道流光,于方寸之间闪转腾挪,忽东忽西,不断变换着方位。 每一次的交手都会炸响惊雷,气浪掀起烟尘,一浪高过一浪。 如此场景,尚从义尚属初见,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惊骇之色。 此时他才惊觉自己与云绫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先前云绫不过是在戏耍自己罢了。 交战中的二人却无心理会尚从义如何作想,他们此刻眼中心中都只有当面的对手。 云绫自不必说,甫一交手便已察觉出对手的修为乃是后天境上品,但观真气质量犹在自己之上,只怕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半步宗师之境。 是以,她不敢有丝毫分神,将明玉真气运转到极致,每一招皆是全力出手。 相比之下,张迎秋更多的则是震惊。 他原先看云绫年轻,理所当然地认为后者修为最多与尚从义相当,一交上手方知自己大错特错了。 鼓足真气连番发难也未能撼动云绫分毫,他这才知道面对的是一个修为相当的对手。 “又是个怪胎!”张迎秋心中暗骂一声,手上却是不敢再有丝毫留力。 何谓“又”? 另一个自然是在说魔门圣女左湘儿了,同样的年纪轻轻,同样的女子之身,却同样的修为不输于他。 随着交手的进行,张迎秋忽觉似乎有一股无形之力在牵制着自己的行动,使得自己每每出招变招都需使出更大的力道才可。 这一发现,令张迎秋心中一凛,陡然想到了圣门中一门独特的功法,《玄阴秘录》。 真气力场?! 念及此,张迎秋心中一惊,全力一掌逼退云绫,旋即后撤几步狐疑地盯着云绫猛瞧。 云绫正欲欺身再战,却见张迎秋眼神有异,唯恐其间有诈,当即顿住脚步持剑防备起来。 张迎秋为何如此? 只因他猜到了云绫所修习的功法。 当今天下能如《玄阴秘录》那般生成真气力场的功法拢共只有三部。 阴姹派《玄阴秘录》是其一,皇室秘藏《皇极惊世诀》是其二,最后一部则是明玉楼《明玉剑典》。 这三部功法无一不是当世绝顶的功法,对修习者的天资要求极高,是以传人皆是百年难觅一位。 想不到,前有公孙玉瑶修成《明玉剑典》,后有左湘儿修习《玄阴秘录》,如今又来了个公孙玉瑶之徒同样练就《明玉剑典》。 想他张迎秋也算天资不凡,三十岁前成就后天境上品,却因功法所限,至今未能再进一步。 再看云绫,却教他如何能不羡、不妒、不恨? “你所学乃是《明玉剑典》?”虽然猜到,张迎秋仍是不甘地出声问道。 “是又如何?”云绫回道。 “如何?呵呵,左湘儿我杀不得,你我还杀不得吗!”张迎秋幽幽说道。 话落,只见他脚下一动,身形旋即化作虚影,掌中凝聚真气便向着云绫杀去。 见此,云绫丝毫不怵,手腕一抖,凤鸣挽出无数剑花直向张迎秋罩去。 二人一言不合再次战作一团,一时间掌影剑光往来交错,烟尘四起直教旁人难以睁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张迎秋真气更为浑厚,每出一掌威势皆如万钧雷霆,劲风冽冽,望之骇人。 云绫剑法精妙,每出一剑皆宛若天成,如封似闭,亦攻亦守。 不多时,二人已战罢五十余合,竟是难分高下。 这段时间尚从义也终于积攒出了些气力,趁着缠斗中的二人无暇分心,悄摸着起身向密林外逃遁而去。 这等战斗可不是现下的他能掺和的,还是早早远离这是非之地为妙。 再看交战中的二人。 张迎秋已打出了真火,一掌接一掌,力道也是愈来愈重,丝毫不顾忌真气的消耗。 云绫虽仗着凤鸣在手与之战得难解难分,真气上却终究弱了一头,渐渐呈现守多攻少之势。 张迎秋可不似此前那些的血杀楼靠着丹药提升的半步宗师,他是实实在在靠着自己苦修得来的这一身修为。 加之他似乎对《明玉剑诀》颇为熟悉,云绫如何变招皆能被其提前料到。 如此一来,云绫自然是愈战愈不利。 面对此景,云绫心下暗暗着急,一时却也想不到对策,只得鼓足真气全力催动真气力场,以期能更多地牵制对手一二。 张迎秋冷哼一声,面对云绫的加力并不放在眼里。 旁人或许不知如何应对真气力场,他却是一清二楚,当年他就没少在公孙玉瑶手里吃亏,早琢磨出了一套对策来。 只见他脚下踏着玄妙的九宫步,身形似倒非倒、忽东忽西,竟是在巧妙地顺应斥力变换着身形。 如此一来,真气力场看似牵制了他,实则却是他利用了真气力场的斥力一面节省了换位的气力,一面又迷惑了云绫的判断。 云绫在经验上到底及不上纵横江湖多年的张迎秋,这便上当了。 她窥见张迎秋被斥力牵制得身形不稳,当即将真气灌入凤鸣,抬手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若疾风,伴着一阵剑吟直取张迎秋大开的中门,若是刺实了,张迎秋必然要丢了半条性命去。 然而,这正是张迎秋故意卖出的破绽,只等着云绫出招了。 只见张迎秋嘴角一翘,顺着无形斥力将腰身一扭,眨眼间竟到了云绫身后,抬手便是一掌。 云绫正惊诧间,猛地后心传来一阵剧痛,一道浑厚的真气破开护体真气直入肺腑,她也被这股巨力击飞出去。 身在半空,一口淤血已压抑不住自她口中喷出,直飞出十数步外方才撞上一棵大树跌落下来。 落地后,她只觉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破体而入的那道真气也在她经脉中大肆破坏,嘴边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呵呵,小丫头到底是小丫头,便是学了绝顶功法又能如何?”张迎秋轻笑出声,信步走向云绫。 闻言,云绫一面加紧驱逐入侵真气,一面默默运气稳定伤势,凤眸则死死地盯住张迎秋。 此时张迎秋已走到她身前站定,笑道:“小丫头,若你能交出《明玉剑典》,今日我便放过你,如何?” “呸!做梦!鼠辈也敢觊觎我家绝学!”云绫啐了一口,低声喝道。 张迎秋也不恼,仍旧笑意不改,幽幽道:“无妨,待你随我回去,我自有办法让你乖乖交出来。” 说罢,他便并起剑指欲要制住云绫穴道将人掳走。 云绫岂会甘心成擒,她等得便是这个时机。 只见张迎秋剑指将要临身之际,云绫猛地一个翻身滚到一旁,旋即左手一抬,寒芒乍现,直袭张迎秋面门。 张迎秋瞳孔一缩,本能地仰面下腰,堪堪躲过。 待他站直,却见原本还在自己身前的云绫早已遁出十数步外。 他暗骂一声,当即施展身法去追,冷不防云绫回身又是一记袖里飞针袭来。 寒芒迅疾,张迎秋不及多想,真气灌入袖袍抬手一挥将钢针击飞,随即脚下不停向云绫追去。 钢针虽未打断张迎秋追击,却也令他微微一滞,这便给了云绫脱身之机。 二人便这么一逃一追,一人在前寻机施放飞针,一人在后咬牙紧追不舍。 不多时,他们便出了密林,开阔之地更无藏身之处。 云绫自忖如此下去今日定然逃脱不得,当即腹中凝聚真气,一声长啸脱口而出,声传四野。 见此,张迎秋暗骂出声,心知云绫这是在求援,若不能即时擒下此女,待援手赶到便再无机会了。 长啸过后,云绫真气一时难以续上,顿显后继乏力,正给了张迎秋下手的机会。 只闻张迎秋一声大喝,化掌为爪抓向云绫肩头,出手便是全力。 云绫正是力竭之时,自知避无可避,只得勉强将凤鸣一撩以作防御。 哪知张迎秋不闪不避,竟以手腕硬接一剑。 只闻“叮”一声,原是他腕上还有一对精铜护腕藏在袖中,此前倒是不曾发现。 凤鸣剑被弹开,眼看张迎秋手爪就要扣上云绫肩头。 “贼子安敢!”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2章 药王谷求医 眼看云绫就要被擒,一声清啸陡然响起。 “贼子安敢!” 张迎秋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却见一女子正身形极快地向这边掠来,手中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寒光。 就这么一顿,却教云绫趁机脱身,踉跄着向来人跑去。 张迎秋惊觉,就要去追,那女子却已落在云绫身前,将其护了个严实,冷眼望着这边。 只见此女模样清丽,二十五六年纪,眉目间透着股英武之气,一身青衫尽显窈窕身段,手持利剑正向这边怒目看来。 “你又是何人?”张迎秋皱眉问道。 女子却是不答,反瞥向云绫问道:“小六,伤得如何?” 云绫喘了口气,摇头道:“一时不慎着了道,淤血吐出倒也无甚大碍哩。” 闻言,女子暗舒一口气,这才朗声对张迎秋喊道:“明玉楼门下,天机门门主夫人公孙云绾!阁下缘何伤我师妹?” 张迎秋神色一变,未曾想来人竟是公孙云绾。 他倒不是怕了云绾,只是云绾的身份令他颇为顾忌。 明玉楼大弟子暂且不论,但她的夫家天机门却是张迎秋现下不愿招惹的。 他于蜀中尚有大事要谋划,若此时正面对上天机门,殊为不利。 是以,张迎秋收起一身杀气,面露和煦,笑道:“原是诸葛夫人当面,倒是在下失礼了!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在下见令师妹追杀一年轻公子,这才出手阻拦,多有得罪!在下这便告退!” 说着,他便要抬脚离去。 未曾想,他一心只想速速离去,倒是忘了云绫的存在。 只闻云绫冷哼一声,出声道:“大师姐休听这老贼胡言!他便是尚从义的师父,哪里是什么误会哩!” 话落,张迎秋心知不好,便要施展身法脱身。 岂料云绾对云绫所言毫无迟疑,在话落的一瞬便欺身而上,数道剑光锁住了张迎秋脱身之途。 张迎秋也是一派掌门,被人如此对待心中也有了火气,即便不愿也不得不与云绾打斗起来。 他此前全力与云绫战过一场,虽胜得一招,消耗却也不小。 云绾虽修为不及张迎秋,但多年苦修也有一身后天境中品圆满的修为,只待一个契机便可突破。 加之云绾并非要与张迎秋斗个你死我活,王崇义不久便到,她只需缠住对手即可。 是以,二人缠斗一处,一人急于脱身,一人稳守拖延,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云绫看了片刻见云绾并无危险,当即退到一旁盘膝打坐稳定伤势,不忘吩咐玲珑密切留意打斗情况。 那边斗罢近三十招,云绫终于打散了入侵的真气,伤势得以稳定。 她收功起身,正欲前去相助云绾,玲珑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 【右边三点方向,尚从义要偷袭你大师姐。】 闻言,云绫向那处望去,果见尚从义藏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手中握有一支竹管,看样子是件暗器。 见此,她又看了云绾一眼,见其还能支应,当即脚下一点就向尚从义藏身处飞掠过去。 尚从义本欲寻机施放暗器助师父一臂之力,冷不防心底一寒,抬眼就见云绫正飞身过来,当即骇得面色煞白,也顾不得旁的,当即将竹管冲着云绫便是一吹。 随着他的这一吹,一枚弹丸飞射而出,速度之快,眨眼便到云绫眼前。 云绫心中冷哼,将凤鸣剑一撩,轻易便将弹丸劈开,不曾想弹丸之内还藏有药粉,登时罩了她满头满脸。 她心中一惊,慌忙屏息落地,却也觉着周身升起一股无力感,当即便知不好。 “玲珑,快快助我运气驱毒!”她心中疾呼,人也盘膝坐下了。 【我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他过来了,你快退!】 闻言,云绫自然知晓来的是谁,顾不得运气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人也同时起身向后退却。 尚从义还当云绫没了气力,一时不防肩头被钢针洞穿,顿时惨叫出声,连忙抚肩退走,这下可谓是伤上加伤了。 这声惨叫惊动了正在缠斗的二人,他们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云绾见云绫脸色不好,当即心下一紧,手上为之一滞,出招顿显破绽。 好在张迎秋是真的关心尚从义这个唯一的弟子,并未抓住破绽疾攻,反而借此跳出战圈,向着云绫那里飞掠过去。 云绾大惊,还道张迎秋要对云绫出手,赶忙追上。 云绫也是色变,勉力举剑准备应战,却见张迎秋自她头顶掠过,兀自追上尚从义,一手提着后者便隐入了密林中。 见此,二女齐齐松了口气。 云绾赶到云绫身旁,正欲说话,却见云绫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幕令她大惊失色,赶忙伸手扶住云绫,急切唤了两声不见其回应,只得将之背起就往绵州城赶。 半道上正撞见王崇义一行,王崇义见状也是大惊失色,忙率玉麟卫护卫着二女回城。 这一夜因着云绫的昏迷而兵慌马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云绾探过云绫的脉象,确定昏迷并非内伤所致,那便只可能是中毒了。 于是,绵州城有名的医者都在半夜被玉麟卫找上了门,齐齐带到驻地来为云绫诊治。 然而,这些医者只能断定并非迷药一类,至于何时能醒,又要如何解毒他们却无能为力了。 天明之际,燕十七闻讯赶来接过了照顾云绫的任务,而云绾则急匆匆离了驻地往绵州西北而去。 她要去作甚? 自然是去求医的。 绵州西北有一江油县,江油县西面乃是九皇山,山中有一处药王谷。 外人对此处知之甚少,只是相传这里是一位隐世大医的埋骨之地,因此唤作药王谷。 然而云绾清楚知晓,这药王谷中隐居着一位前辈,其人精通医理,能辨百草,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王”。 她之所以知道,只因公爹诸葛钰每年皆要入谷两月接受药王的调理,这才活命至今。 故而,绵州医者无法后,她便想到了这位隐居的药王,欲要请他出山救治云绫。 至于为何不带着云绫一同前往,这就不得不说这位药王的规矩了。 欲要求医,必要满足其三件事,完成之后他才会出手医治,否则你便是杀了他,他也不会出手。 是以,云绾孤身前往就是要看看药王欲令她办什么事才肯出手。 若是容易那她加紧办完也就是了,若是太难她则是另一番打算了。 云绾一路骑着快马赶到九皇山下,随即又凭借身法深入山中,她曾陪同公爹来过一次,倒也认得去往药王谷的道路。 因此,半个时辰她便到了药王谷,远远便能看见谷中被数块药田围在垓心的竹楼。 “天机门公孙云绾求见药王前辈!”云绾站在竹楼外,抱拳朗声道。 片刻后,竹楼中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问道:“今年未到时辰,你这女娃娃来此作甚?” 闻言,云绾当即道出求医之事。 这次竹楼中并未立刻给出回应,等了半晌方才说道:“你可知老夫的规矩?” “前辈的规矩晚辈自然知晓,还请前辈吩咐!”云绾言语颇为恭敬,抱拳只等竹楼主人交代。 半晌,竹楼中才响起那道沙哑的声音,说道:“西域天山中有一种雪莲,三十年长成,三十年开花,食之可凭添一甲子修为。你去为老夫寻来,这便是第一件事。” 说罢,竹楼中便没了声响。 云绾等待片刻不闻后续,当即出声问道:“前辈,那第二件和第三件呢?” “先办成了第一件事,老夫自会吩咐于你。” 云绾心忧云绫,自是不依,出声道:“晚辈急于救人,还请前辈一并交待了,晚辈也好一并为前辈办了。” “呵呵,你当那雪莲好寻吗,待你找到再说吧。老夫乏了,你自去吧。” 话落,任凭云绾如何言语,竹楼主人都不再回应。 云绾面色一沉,心道:我家小六等着医治,此去西域少说也得数月,如何等得?既如此,那便只能行下策了,药王前辈若是要怪,过后我自与他赔罪听凭差遣便是。 想罢,她当即将心一横,迈步踏上台阶就往竹楼走去。 “你这女娃娃莫不是想坏了规矩?”竹楼主人突然出声喝问道。 云绾也不答话,仍旧脚步不停地拾阶而上,几步便到了竹楼门前,抬手便推开了房门走入其中。 环视一周不见人影,云绾正觉奇怪,冷不防头顶落下一张大网,兜头便向她罩来。 她轻哼一声,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形只一晃便退到了门口,并未被大网罩住。 抬眼一看,二楼一道人影避之不及被她看个正着。 只见她脚下一点,飞身上得二楼,就见一干瘦老头正满脸慌乱地倒退而去。 这人便是药王? 云绾虽陪同诸葛钰入谷,却止步于竹楼之外,并未见过药王本尊,是以也不能确定眼前这干瘦老头是否是药王。 “药王前辈?”云绾语带迟疑地问道。 干瘦老头闻言顿时炸毛,气急败坏道:“好个不知礼数的女娃娃,怎敢硬闯老夫竹楼,不怕老夫不再理会诸葛钰了?!” 听着那熟悉的沙哑声音,云绾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药王,面上顿时有了笑意。 药王见云绾不仅不怕,还笑了,顿时气急,一通喝骂脱口而出,单就言辞而论委实算不得文雅。 云绾倒也不恼,她行走江湖多年,比这更难听的话也听过不少,更何况本就是她坏了规矩,挨了骂受着便是,只要不耽误救人便可。 待药王骂得累了缓口气的功夫,云绾这才笑道:“前辈若是没骂够,我们可以路上再骂,现下还是先随晚辈去救人要紧。” 闻言,药王愣了愣,旋即嘴角一抽,干脆坐到地上闭眼不说话了。 见此,云绾心中觉着好笑,这药王怎的瞧着如此孩子气。 道了声得罪,云绾上手便将药王提起,抬脚往竹楼外走去。 药王顿时急了,喝骂道:“好个不知礼数的,快快放老夫下来,成何体统!” 云绾却是不理,就这么提溜着药王往药王谷外疾走,一路上药王的喝骂声就没停过。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3章 铁面客挑拨 “放下!放下!老夫跟你走还不成吗!”药王大喊道。 想他堂堂一代药王,若是就这么被个女娃娃提溜着走出去,被人看见老脸都要丢光了。 奈何他一生醉心医道,不曾练武,想反抗都反抗不了,只得向云绾妥协。 云绾本也没打算这般将药王带走,不过是看出后者的心性才如此逼迫一番。 见其妥协,她也就将药王放下,笑道:“前辈,马匹已在山下,我们还是快些吧。” 脚踏实地后,药王没好气地白了云绾一眼,冷哼一声负手走在前头,云绾自知理亏,只得无奈一笑紧跟在后。 就在云绾带着药王赶回绵州之时,昏迷的云绫却自己醒了。 燕十七惊喜之余赶忙去唤来医者为云绫诊断,这一诊断却教一众医者惊诧莫名。 原先他们这一众医者虽认不得云绫所中之毒,却可以肯定其极为难缠,若无解药绝无自行醒来的可能。 然而如今云绫却醒了,这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绫配合着诊断一番,便好言谢过这些医者,让燕十七将人都送走了。 别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却是清楚的。 她虽浑身乏力看似昏迷,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让玲珑先将毒素压制,随即与玲珑合力疗伤,伤好之后才开始处理这些毒素。 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她们才终于将毒素尽数祛除,比之当初所中的十香软筋散还要难缠几分。 此时燕十七去送医者,还要通知王崇义云绫已醒,房中一时间只剩了云绫一人。 她双手抱在脑后望着床顶的帷幔,看似悠闲,心中却是在与玲珑就此番对敌进行复盘。 从一开始她就防备着尚从义使什么奸诈手段,是以在暗道中才没有中招,未曾想最后还是着了道。 “由此可见,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哩。”她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江湖上手段众多,这次还好有你大师姐在,不然你可就糟了。】 “是是是,我还是见识有些少哩。还有那尚从义的师父,起初明明与我难分高下,最后却能出奇制胜,唉······” 【这就是我一直给你强调的临敌经验了,你虽修为不弱,但到底还年轻,经验不足吃亏是在所难免的。】 “嗯······” 【现在左右无事,要不看看影像回放,加深下印象?】 对于玲珑这个提议,云绫当即坐起身来,点头道:“那开始吧,想来十七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哩,抓紧时间。” 于是,一方光幕出现在云绫眼前,其上播放的正是对云绫与张迎秋一战的回放与解析。 说来这个影像回放功能云绫已是许久未曾用来分析战斗了,主要是她这三年基本都在鹿门山读书,从未与人动过手。 入蜀以后,所面对的也唯有空空道人曾让她吃亏,只是那一战时间太短,委实没多少可说的。 于是,这个功能平常用得最多的,还是玲珑为云绫上课之时作为辅助教学之用。 ----------------- 另一边,绵州西北九皇山余脉中,尚从义正疲累地靠在水潭边的大石上歇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令尚从义瞬间惊觉,睁眼向声音来处看去。 待看清来人,他不由面露喜色,唤道:“师父!” 来人正是张迎秋,他带着尚从义来到此处后见徒弟一身是伤,便去山间寻找些能止血疗伤的草药。 此时他手中便握着几株碧绿的药草,一面信步走到尚从义身前蹲下。 “将之嚼碎吞下,当能稳住你的伤势。”张迎秋并不废话,只将药草往尚从义跟前一递,淡淡道。 “谢师父!”尚从义勉力抬手接过,看也不看便送入嘴中,一阵咀嚼后又艰难吞咽下肚。 此时张迎秋用叶片舀了些潭水,又道:“喝了吧。” 尚从义正因药草苦涩而难受,忙谢过一声,仰头将潭水一饮而尽。 半晌,他才好了一些,想起此番遭劫,不禁恨恨地说道:“那公孙云绫当真可恨,来日必报此仇!” 闻言,张迎秋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见师父不说话,尚从义抬眼看去,见其面色平淡,顿时低着头不敢再多言。 他这个师父虽然疼他,但他清楚这是看在他天资不凡的份上,一旦他的成长不能达到师父的预期,被抛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当年严邵光不就是如此,成长不及预期,就被派来做了他的副手,最后死在鹿门山,师父也不曾多说半句,权当没有这个徒弟。 沉默片刻,尚从义才低声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定当勤奋修行,不负师父所望!” 闻言,张迎秋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便好。你须记住,会咬人的狗从不多叫唤,嘴上放狠话乃是懦夫之举。” “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尚从义恭敬地回道。 张迎秋对此很满意,起身负手而立,看着潭水幽幽道:“此处鲜有人来,你的伤势皆是皮外伤,就在此将养两日吧,为师还需赶回成都,这便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尚从义,转身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密林中。 尚从义从始至终都低着头,说着恭送之辞,待张迎秋走后方才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不忿。 “会咬人的狗不叫,师父啊师父,你这是将弟子当成狗了吗?” 尚从义低声呢喃一句,旋即又自嘲般地轻笑出声,抬头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山林一片虫鸣声中,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 尚从义警觉地站起身来,一手扶着大石,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他知道来人绝不会是他的师父张迎秋,因为张迎秋从来说一不二,绝不会回过头来再找他。 “来者何人?”尚从义低喝出声。 “呵呵,你何需如此紧张?公孙云绫中了你的药此刻正昏迷着,找不来此处的。” 话落,阴影中走出一人来,头戴黑铁面具,正是阴姹派的铁面先生。 尚从义却不认得此人,皱眉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找尚某何事?” 铁面先生一面走向潭边,一面缓缓说道:“你且宽心,本座亦是圣门中人,害你于本座而言并无好处。” 闻言,尚从义心中一松,但仍未完全信任面前之人,只道:“圣门中人?我怎的从未听闻我圣门之中有人以铁面示人的?” “呵呵,本座曾伤重闭关,鲜少在外走动,你不知也不奇怪。” 说着,铁面先生兀自在潭边坐下,离着尚从义数步距离,又道:“想要自由吗?” 尚从义眉头一皱,沉声道:“阁下何出此言?” 闻言,铁面先生大笑出声,随即说道:“你为阿鲁木部王子,本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张迎秋眼中却不过是一条尚可一用的狗,你甘心?” 尚从义眉头皱得更紧,嗤笑道:“呵呵,阁下休要在此挑拨!若无家师教导,尚某岂有今日!阁下速去,尚某只当今日不曾见过阁下!” “啧啧啧,堂堂西羌王子,未来的西羌之王,却是个半点雄心也无的废物,可怜哦。” 说罢,铁面先生一边摇头,一边起身作势要走。 然而尚从义却被他的话所吸引,他自问自家阿鲁木部的确实力不弱,曾经也的确有一统西羌的势头。 但乾州大败之后,阿鲁木部实力大损,威信扫地,短时间内光是应付叛乱就已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余力一统西羌。 没有一统西羌,又哪里来的西羌之王? 念及此,他赶忙叫住铁面先生,出声问道:“阁下方才所言何意?” 铁面先生顿住脚步,背负双手,笑道:“很难理解吗?” 闻言,尚从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方才那番话字面意思自然不难理解,但内里到底何意他就琢磨不出了。 见他如此,铁面先生呵呵一笑,又道:“张迎秋想要益州,本座也想要益州,你若相助本座,本座自会助你一统西羌。够清楚了吧?” 清楚是清楚了,但尚从义却冷冷一笑,说道:“你会这么好心?再者,你又怎知我师父拿下益州后不会助我?怎么说我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闻言,铁面先生嗤笑一声,回道:“张迎秋本座了解,他心中的理想国可没有你西羌的一席之地。相比之下,一个分裂的西羌才更合他的心意,他收下你也不过是想借你之手遥控西羌局势罢了。你说,本座所言可在理?” 这番话令尚从义无从反驳,这些话他的父亲也曾对他说过,并让他不要过分亲近张迎秋。 起初他自是不信的,但近年来张迎秋的某些举动却令他心生狐疑。 就如前次入侵乾州一役,背后就有着张迎秋的推波助澜。 结果他自然也看在眼里,本有希望一统西羌的阿鲁木部如今陷入内忧外患当中,莫说一统西羌了,能保住部落不被吞并已是不易。 是以,对于铁面先生所言,尚从义也只得沉默以对。 见此,铁面先生笑道:“本座就不同了,你西羌统一与否本座并不关心,本座自信即便你西羌统一,未来也威胁不到本座分毫。” 说这话时,铁面先生乃是背着月光负手而立,天然便带着股压迫感,亦或者说王霸之气。 尚从义眼中闪过精芒,直觉此人或许真可成事。 “阁下至今既不露真容,也不通姓名,教在下如何信你?” “呵呵,你可唤本座铁面先生,至于真容,以后你会见到的。” 说罢,铁面客甩出一块铁质令牌,又道:“如何行事,我的人自会找你,这便是信物。” 令牌来势迅疾,尚从义将之接住,正要问话,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铁面客的身影。 无奈,尚从义只得收起令牌,坐回原位看着潭水默默出神。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4章 老药王真身 绵州,玉麟卫驻地。 云绾心忧云绫,一路带着药王马不停蹄,仅一日便赶回了绵州城,却把药王累得够呛。 闻得云绫昨日已醒,云绾大大地舒了口气,当即带着药王一并去了云绫房中。 他们到时,云绫正在房中倚着软榻看书。 见着云绾,她极为高兴,当即扔下书本起身来迎。 “大师姐,你可回来哩!” 云绾抬手抚了抚云绫的脑袋,笑道:“身子可大好了?” 闻言,云绫连连点头,回道:“嗯嗯,全好了,我现在一拳头下去能把小虎揍趴下哩。” 云绾知晓云绫口中的小虎说的是明玉岛上那头斑斓猛虎,当即无奈地笑道:“好端端的你揍它作甚,亏你们一同长大呢。” 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讪讪道:“这不是话赶话说着了吗,我也没想真揍它哩。” 就在姐妹叙话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冷哼声在一旁传来,云绾这才想起此间还有一人来,当即让开一步,为云绫介绍起来。 得知云绾身后的老者是精通医理的药王前辈,云绫立时正了正神色,抱拳躬身见礼,道:“此番劳烦前辈出山走这一遭了,晚辈感激不尽!” 药王却是冷哼出声,没好气地说道:“这是老夫想来的吗?也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忒没礼数,抢了老夫便走,这一路哦,险些没让老夫这把老骨头颠散了架。哼!” 闻言,云绫不解地看向自家大师姐,却见云绾面色一红,眼神飘忽。 见此,她哪能不知自家大师姐说是请,只怕过程就未必有多愉快了。 念及此,云绫当即面露笑颜,上前两步一把搀在药王手臂上,将人请到软榻前坐定,这才讨巧道:“前辈莫气,都怪我们这些晚辈的不是哩。” 说着,她又是揉肩捶背,又是添茶倒水,不大会儿就将药王哄得眉眼带笑,消了气性。 云绫模样生得好,此时又刻意讨好卖乖,声音软软糯糯,寻常人还真就顶不住。 这一套她用起来格外纯熟,小时候用来对付自家师父,在鹿门山又用来对付范明承,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云绾在一旁看着,面上极力忍耐,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还得是自家小六,哄起长辈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药王虽然对着云绫有了笑脸,但对云绾还是没什么好脸色,随口打发了云绾离开便开始为云绫诊脉。 云绫一再表示自己全好了,药王却是执拗性子,沉声道:“那丫头掳老夫前来就是给你诊治的,若不给你瞧瞧,老夫这一路的罪岂非白受了?” 闻言,云绫顿时无言以对,只得听之任之,乖乖地让药王诊脉。 药王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搭在云绫脉门上,皱着眉头摇头晃脑,配上他干瘦的身材,云绫莫名觉得有些喜感。 但顾及药王的颜面,云绫生生忍住笑意,在心中努力回想玲珑教授的数学知识,这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好半晌,房中都寂静无声。 直到云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药王才收回手指,示意诊脉结束了。 云绫看着药王,俏声问道:“前辈,如何哩,晚辈可是大好了?” 闻言,药王古怪地瞥了她一眼,点头道:“好全了,你不说老夫都不知道你中过毒呢。” 云绫嘿嘿一笑,就要唤云绾进来给告诉她这个消息,却被药王出声制止了。 云绫只当药王还在气自家大师姐,不由软语讨饶道:“前辈,我大师姐也是担心我身子,这才行事鲁莽了些,您就原谅她这次吧。” 话落,药王却是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老夫岂是小气之人,不过老夫也没那么快原谅她,除非她将老夫交代的三件事都办成了!” 闻言,云绫虽不知内情,却也不愿大师姐为自己担上什么为难之事,当即便要将三件事揽下来。 却见药王摆了摆手,又道:“老夫的规矩不能坏,她请的老夫就得由她来办这三件事。” 云绫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三件事便是药王出山的规矩,对此她也不好言说什么,只得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帮云绾还债。 就在她盘算之际,药王却突然定定地看着她,几度欲言又止。 见状,云绫心中不解,轻声问道:“前辈,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您这样晚辈看着难受哩。” 闻言,药王收回视线,好半晌方才迟疑道:“你······你认识傅恒?” 此言一出,云绫眉头一挑,旋即按下心中惊讶,状似无意地笑道:“哦,当然认识哩,太祖爷嘛,在大周谁人不认得哩。” 药王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不少,你又怎知老夫说的是谁?哼,还装!” 闻言,云绫垂眸不敢去看药王,心中暗暗懊恼:这就是所谓的老狐狸吧,心眼子怎么这么多哩。 一时间,她心念百转欲要遮掩过去,半晌方才讪笑道:“晚辈哪有装哩,身为大周子民,听到这个名字首先想到的不就是太祖爷吗。再说了,寻常人家哪有人敢取这个名字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药王哼哼两声,说道:“大周皇家又无避讳一说,怎就不能取这个名字了?你也用不着狡辩,你言语能骗老夫,但你体里的东来紫气可骗不了老夫。你修习了《明神诀》吧,哼哼!” 云绫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红唇翕动,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见此,药王也不再多言,起身说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三更,你来寻老夫,到时自有分说。” 说罢,他便负手离去,嚷嚷着让门外的云绾为他安排住处。 直到药王走远,云绫才回过神来,心中疯狂呼叫着玲珑。 【行了行了,听见了,别再嚎了!】 “玲珑,什么情况?!莫非这药王也是外来者?那我今晚要不要逮捕他哩?” 【刚才你们说话时我就检测过了,她是原住民,而且······】 “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呀?” 【而且,她是女的。】 “女的?!” 【既然精通医理,那顺便精通个易容术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吧?】 “这是关键吗?关键难道不应该是她的身份吗?” 【反正她约你今晚见面,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也对。” 恰在此时,云绾安顿好药王便回来了,云绫当即打探起药王来。 云绾只当云绫是好奇,并未多想,将自己知道的都与云绫说了一遍。 云绫听得仔细,却也没能从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或者说是云绾了解的其实也不多。 末了,姐妹二人又闲谈片刻,云绾这才离去。 ----------------- 入夜,云绫避过所有人,孤身一人出现在了药王房中。 此时在她面前的哪里还是那干瘦的老头,分明是个姿色不输自家师父的大美人。 只见药王三十出头年纪,柳叶眉,水杏眼,眸中自带一抹风情,一身嫩绿宫装尽显曼妙身段,满头青丝挽作朝云髻,端庄之中又带着些稚气。 “您,您是药王前辈?”云绫看着眼前的美人,惊讶道。 药王并未答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自顾自坐到床头,示意云绫自便。 云绫满心狐疑,不敢坐得太近,便搬了张凳子与药王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七八步距离。 见此,药王柳眉一竖,没好气道:“怎的,怕我吃了你?还是你想练练嗓门?” 这声音哪里还有白日里的沙哑,云绫听在耳中只觉如黄鹂啼鸣,清脆悦耳得紧。 她嘿嘿一笑,在药王的逼视下总算挪了挪位置,靠近了几分,却也还有三步远。 见状,药王也不再多言,只道:“你是傅恒的传人?” 闻言,云绫不知该不该承认,只得默不作声。 “不承认也没关系,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药王无所谓地说道。 “前辈何以知晓?”云绫忍不住问道。 药王轻哼一声,白了云绫一眼,这才说道:“当年若非我资质愚钝,现下说不得你就得唤我一声师娘了。” 闻言,云绫大惊失色,忙在心中询问玲珑此事。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傅恒与我分开后遇上的人吧,你问问看?】 “想不到你也有八卦的时候哩。” 云绫心中嘀咕一句,旋即将问道:“前辈何出此言哩?” 药王沉默片刻,随即轻叹一声,缓缓道出了她的故事。 原来当年傅恒假死后并未立刻破碎虚空,而是在大周天下游历了一番。 年轻的药王正是此时遇上的傅恒,并陪伴着傅恒走完了后续的行程。 临别之际,傅恒将《明神诀》传给药王,又用一身修为强行助她突破到第三重,从此寿数大涨、容颜不老。 待你修到第六重,便是你我重聚之日。 这是傅恒对药王说的最后一句话,药王记到了如今,几十年如一日地苦修《明神诀》。 奈何她或许当真没有太多天分,几十年过去也还是第四重境界罢了。 听完这些,云绫不由咋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想不到太祖爷临了临了还留下一份情债,牵动着人姑娘家几十年之久。 念及此,她心中也不禁对傅恒升起了一丝不满来。 然而,这丝不满刚刚升起,她又惊觉另一件事。 “前辈,你是说你修到第三重时就寿数大涨、容颜不老?” “是啊,我看你也修到第三重了,你不知道?”药王有些疑惑地看着云绫。 闻言,云绫并未立时作答,反而在心中呼叫着玲珑。 “玲珑,这怎么回事哩?” 【正常的啊,要不然你以为傅恒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云绫愣了愣,忙看向药王问道:“那前辈是何时达到第三重的?” 药王想了想,回道:“三十二岁,之后就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了,没再变老。要不然我也不必扮作老头了,毕竟似我这样的美人又没什么武力,一个人挺危险的。” 云绫却没心思去理会药王的自夸,她在盘算自己何时突破第三重的。 那是两年前,她十六岁的时候。 【没错,不出意外你以后也不会变老,永远十六岁,高不高兴?】 闻言,她嘴角一抽,回道:“一时难以理清心情,你别问了。” 能长生不老云绫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一想到几十年后师父、师姐们都红颜不再,只有自己还是十六岁模样,她心中总有一抹难明的情绪萦绕,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 【别多想了,你的未来不在这方世界,多想无益,顺其自然最好。】 闻言,云绫只得点了点头,将思绪暂且放下。 只是,那抹难明的情绪又岂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5章 成都府生变 药王见云绫久久无言兀自想着心事,暗道这妮子莫非在苦恼长生不老之事,不由唤了两声。 云绫醒过神来,这才想起今晚是应约前来,当即理了理思绪,出声问道:“前辈今晚寻我前来所为何事哩?” 闻言,药王捋了捋鬓角垂落的发丝,缓缓道:“傅恒如今可还好?” 这话却教云绫有些为难,只因她虽多蒙傅恒恩泽,却至今不曾见过傅恒本人,着实不知其人如今如何。 想了想,她决定如实相告,末了又道:“晚辈虽未见过太祖爷,但想来应是过得还好哩。” 药王闻言臻首轻点,眼神有些游离,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半晌,她才恢复过来,看向云绫说道:“你既是他的传人,便也算自己人了,日后若是有事可到药王谷寻我,我自会助你。” 闻言,云绫抱拳谢过,正欲说话,又闻药王说道:“行了,今夜寻你只是想打听他的消息。如今夜已深,我得休息了,你且回吧。” 说着,药王兀自起身打开了房门,送客之意昭然若揭。 见此,云绫也只得起身告辞,满腹心事地离去。 送走云绫,药王合上房门,施施然走回床榻躺下,喃喃道:“今生也不知能否再见。不过,这妮子既是他的传人,守着她总归是有机会见上的吧······” 那边厢,云绫皱着一张俏脸匆匆回房,心中还在不住地埋怨着玲珑。 “玲珑,你怎也不早些告诉我《明神诀》还有这等神效哩?早知如此,我便不这么快突破到第三重了。” 【你也没问过啊。】 “这么神奇的事情还需我问?看来你这辅助器也不是很全面哩。” 【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明神诀》是汲取宇宙精纯能量淬炼神魂与肉身的法门,你修习多年早应该察觉不同才对。】 【你自己心大没发现,怪我咯?】 “就怪你!就怪你!” 一路斗着嘴,云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房中,轻叹一声躺回了床上。 “玲珑,这历代皇帝追求的长生不老,我这么容易就拥有了?好不真实哩。” 【严格来说并不是你理解的长生不老。】 “何意?” 【还记得生物课学习的知识吗,新陈代谢?】 “记得,我可是背了许久哩。” 【《明神诀》所谓延长寿数容颜不老,其实就是因为吸收的东来紫气是宇宙散溢的精纯能量,比这方世界本身产生的能量等级还要精纯得多。】 【得益于如此精纯的能量补充,你的新陈代谢将大大地减缓,这就是其中的奥秘。】 【你应该也有感觉,突破第三重后即便几天几夜不进食,你也不会觉得饿。】 闻言,云绫仔细回想一番,还真就如玲珑所言,她已经许久没感受过饿是什么滋味了。 如今每日用饭,也只不过是多年习惯罢了。 “那不就是话本儿里的辟谷?”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唉,不会修行到最后,就真成话本儿里写的那样,直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了吧?那多可怜哩。” 【瞎想什么呢,现在也碍着你吃东西啊。】 “也对······” 翌日,当云绫再次见到药王时,后者又恢复了那副干瘦老头的模样,倒教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药王装模作样给云绫诊了诊脉,旋即便嚷嚷着要回药王谷。 人是云绾“请”来的,自也要云绾送回去。 于是,用过午饭后云绾便收拾收拾请了药王一道回转药王谷。 临别之际,药王避着旁人偷偷将一支精巧瓷瓶塞入云绫手中,悄声道:“保命的,收好咯。” 云绫将之收起,这才恭敬抱拳谢过,目送着云绾与药王离去。 而后,她回到玉麟卫驻地,本想着待云绾回返之后她再启程前往成都的,奈何燕十七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令她不得不即刻赶赴成都。 “什么?阴先生说成都将有大变?!”云绫皱眉惊呼道。 “是的,姑娘!成都来的玉麟卫探子是这么说的。”燕十七回道。 “送信之人呢?” “想是半道遭了截杀,伤得不轻,正由军中医者救治着。” “走,看看去!” 话落,燕十七在前引路,云绫紧随其后,二女急匆匆往医者所在赶去。 到得地方,正见医者一脸晦涩地走出营帐,与王崇义交代着什么。 见此,云绫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打断正欲见礼的医者,问道:“伤者情形如何?” “伤及肺腑,兼之一路疾行,已然回天乏术。”医者拱手回道。 闻言,云绫心中叹了口气,旋即看向王崇义问道:“随我来。” 说罢,她便当先转入一旁的帐篷,让燕十七在外守着,王崇义交代以这一番,随后才进入帐中。 “阴先生所言的大变你可知晓?”云绫负手问道。 王崇义点了点头,抱拳回道:“虽不确实,但还能猜到一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说看。” 于是,王崇义理了理思路,这才将心中的猜测一一道出。 在来率队来乾州之前,玉麟卫就察觉到成都府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只是对方行事隐秘,玉麟卫一直拿不到把柄。 正赶上庞冬梅失踪一事,王崇义便与阴世师商议一番,由他率队赶赴绵州,阴世师则留在成都继续暗中调查。 玉麟卫大部分力量离开成都,对方行事必然会大胆许多,届时就可能露出更多马脚来。 这一招,算得上是引蛇出洞了。 如今阴世师派人报讯,半道还遭遇截杀,显然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 听完这些,云绫秀眉紧蹙,出言问道:“对方什么来路?” “不知。” “所图为何?” “不知。” 闻言,云绫不由瞪了王崇义一眼。 见状,王崇义赶忙抱拳说道:“姑娘,对方此前行事极为隐秘,来绵州前我等的确未查到什么线索。阴先生既然派人报讯,想必是查到了什么,回到成都自然会有个说法的。” 云绫垂眸片刻,这才微微颔首,说道:“我大姐夫如今正在成都,派人联络天机门看看,是否有消息传回。” 王崇义应喏一声,就要出去,却闻云绫又道:“我为梁州都尉,原也没有插手玉麟卫之权。此番如何行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今日便去往成都凑凑热闹。” 闻言,王崇义先是一愣,旋即应了一声,这才快步离了营帐。 燕十七就在帐外,云绫说话也未避着她,她自然也听清了云绫的打算。 王崇义一走,她便掀开门帘进入帐中,问道:“姑娘,可是今夜便南下?” 云绫点了点头,轻声道:“盛世之下总有宵小不愿安生度日,唉······” “那我这便去收拾行装。” 燕十七说罢便要离开,却被云绫叫住。 她顿住脚步看向云绫,只闻后者说道:“十七,此番南下你不必随我同去。” 话未说完,燕十七便急切出声道:“姑娘身份尊贵,岂可独往?” 云绫却是摆了摆手,温言安抚道:“你有旁的任务,办完后再到成都与我会合便是。” 闻言,燕十七这才平静下来,抱拳道:“请姑娘吩咐!” 云绫沉吟片刻,方才说道:“阴先生言及大变,只怕此事未必是益州官府能轻易解决的。你且赶回汉中,请大都督做好准备,一旦益州局势不可控,也好尽速援手。” 燕十七见云绫神情严肃,心知此事不可耽搁,当即返回住处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出发了。 送走燕十七,云绫望着北方,心中满是忧虑。 阴世师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平素处变不惊、雅量多智,如此之人能说出大变之语,可想眼下成都的局势有多危险。 而且,对方敢于明目张胆地截杀玉麟卫信使,显然没将玉麟卫放在眼里。 若非对方所图甚大不容有失,便是对方势力庞大不惧玉麟卫报复。 无论是哪种,成都之行都必将凶险万分。 燕十七修习的是刺杀之道,隐匿藏踪是其所长,然而本身修为却不高,只得后天境下品。 如此修为,云绫不敢保证遭逢突变之际能护得住她,这才借口报信将她打发回汉中去。 当然,报信也是真。 益州天府之国,商贸繁荣,是朝廷重要的粮仓与钱袋。 一旦益州生变,必然令得天下哗然,这不是云绫想看到的。 梁州,作为连通关中与益州的节点,无疑是稳定益州局势的第一选择,需得有所准备才成。 云绫一边盘算着成都之行,一边快速收拾了行装,她也未曾与王崇义告别,只给云绾留了封书信,便单人匹马出了绵州城。 走出不到五里,云绫忽然勒住缰绳,皱眉看着前方拦路之人。 那人五短身材,手持一根镔铁棍,就大喇喇地站在道路中央,一双绿豆眼盯着云绫上下打量个不停。 云绫皱眉,出声问道:“阁下何人?缘何拦住道路?” 那人闻言却是怪笑一声,语带轻佻地说道:“江湖传言‘玉女神剑’绝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云绫冷哼一声,正欲说话,道旁却又窜出四人来,将她围了个严实。 她凤眸扫过,只见新来的四人俱是相貌奇特,兵刃各异,唯一的共通点就只有一个“丑”字。 说实话,云绫长这么大,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相貌丑陋之人。 “几位莫不是想拦路打劫?这里离着绵州可算不得远哩。”云绫心下暗暗戒备,清喝出声。 闻言,几人相视一眼,齐齐嗤笑出声。 只见五短身材那人上前一步,轻蔑地说道:“若怕官府,我们又岂会出现在此。有人不欲看见你出现在成都,只好劳烦你随我们哥几个走一趟了。” 此言一出,云绫便断定了这伙人的来路,当下也只能做过一场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五丑怪拦路 云绫翻身下马,将枣红马赶到道旁,旋即持剑环视一周。 这五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却都称得上是相貌丑陋,如此有特点的长相,当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人。 念及此,她眸子一沉,问道:“尔等既知我名,何不报上家门来?” 话落,五短身材那人桀桀怪笑两声,随即回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五兄弟便是名动江湖的‘滇南五虎’是也!” 滇南五虎,这个名号云绫不曾听闻过,当即笑道:“滇南五虎?我看几位样貌奇特,不妨改叫滇南五丑为宜。至于名动江湖嘛,抱歉,本姑娘可未曾听闻过几位的名号!” 此言一出,五人当即大怒。 俗话说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相貌无疑是这五人最在意的事,云绫拿他们相貌说事,显然犯了他们的忌讳。 五人更不答话,相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发动了攻势。 前后左右各有一人向云绫攻来,五短身材那人则高高跃起当头便是一棒砸下。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锵!”,凤鸣出鞘,同时脚下一点,凌空迎向头顶那人。 她甫一出招便是虚实难辨的姹紫嫣红,剑花朵朵,宛若缤纷落英,杀机尽在落英之中掩藏。 五短身材不期云绫出招之快,剑锋当面再想变招却是晚了。 只闻金铁交击炸响,随即便是一声闷哼,五短身材被云绫真气震飞出去,于空中鲜血直喷。 一击得手,云绫并不追击,翻身躲过血沫,头下脚上,剑锋直指地面四人。 只见她手腕连转,凤鸣剑舞出一轮圆月,赤色剑气若隐若现,转瞬便将四人逼退。 剑尖轻点地面,她腰身一扭,恢复正常身位,随即脚步一动,欺身追上一人,抬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却是碧波掌绝学,三叠浪劲力滔滔,那人惨嚎一声,随即一道骨头碎裂声响起,人已远远飞了出去,与五短身材几乎同时落地。 眨眼之间就废掉两人,剩下三人对视一眼,俱是目露惊骇,手脚已不知何处安放。 云绫收掌转身,凤鸣遥指这三人,眼神戏谑,笑道:“就这点本事,也敢拦本姑娘的道?” 三人闻言,齐齐身子一抖,不敢言语,转身便逃。 见此,云绫也不去追,回身走到艰难挣扎起身的五短身材跟前,瞥了一眼旁边毫无动静的那人,不由微微摇头。 那人气息全无,竟是被三叠浪的劲道直接拍死,可见修为有限得紧,背后之人未免太过小瞧她了。 其实这倒是云绫错怪了。 这五人接到的乃是阻挠云绫南下的活计,背后之人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正面与云绫对垒。 奈何五短身材看中了云绫的美貌,自作主张跳了出来,欲要掳走云绫。 这不,只能说五短身材高估了自己,也看轻了云绫。 云绫自然不知这些,她在五短身材惊恐的目光中步步逼近,骇得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五短身材再次跌倒在地。 “说吧,你叫什么?谁派你们来的?说得本姑娘高兴了,兴许今日就饶了你的小命。”云绫嘴角轻扬,手持凤鸣指着五短身材问道。 “小,小人王天霸!求,求姑奶奶饶命啊!”五短身材颤巍巍答道。 “哼!想活命,就好好回答本姑娘的问题!”云绫冷哼道。 “是是是!只是,小人也不知是谁人下的单啊!” “哪儿接的单?具体任务是什么?” “是,是巴蜀绿林道的单子,要暗中阻挠姑奶奶您去成都。拖延时日越久,报酬越多!”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心中盘算起来。 这巴蜀绿林道她在入蜀时也了解过一些,乃是巴蜀地区绿林势力的一个统称,基本上巴蜀范围内的江湖悬赏都由他们来发布。 不过巴蜀绿林道能够不被取缔一直存在至今,乃是因为他们从不接受与朝廷及江湖大派有关的单子。 是以,官府也好,天机门、三清观也好,都默许了巴蜀绿林道的存在,甚至有时还会在巴蜀绿林道发布一些通缉要犯的单子。 这王天霸却说他们五人的活计是在巴蜀绿林道接的,这就与巴蜀绿林道一向的行事准则相悖了。 她自问自己除了是朝廷任命的梁州都尉外,还是辽东公孙氏子弟、东海明玉楼弟子,哪个身份都不是巴蜀绿林道愿意招惹的。 若王天霸所言不假,那只能说明巴蜀绿林道也卷入了即将发生的变故中。 念及此,云绫不禁有些头疼。 巴蜀绿林道扎根蜀地多年,与各方势力关系盘根错节,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不知这次关于她的单子是其内部个别人的行为,还是说整个巴蜀绿林道都卷了进去。 就在云绫思考之际,王天霸见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当即悄摸着将手伸向了怀中。 不等他摸出怀中之物,只见寒光一闪,他的喉间显出一道血线,随即便不甘地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云绫收剑入鞘,看也不看王天霸一眼,快走几步牵过枣红马,策马扬鞭而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半个时辰后,一妙龄女子出现在此地,看了看地上的尸首,随即举目向南张望。 此时,王天霸的三个兄弟也返回了此地,欲要为王天霸二人收尸。 陡然见到这妙龄女子,三人皆是一愣,旋即就被对方娇媚的容颜所倾倒,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女子回眸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只轻轻一抬手,一道掌影轰然出手。 三人未及反应,齐齐惨叫一声摔飞出去,落地后已是面色青紫,气息全无,状若冻死一般。 至此,所谓的“滇南五虎”全军覆没,尽皆客死于此。 女子挥出一掌后,再次冷哼出声,旋即施展身法离去,随着她一同远去的,还有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 三日后,云绫赶到成都近郊,随便寻了处驿站便住下了。 这一路可把她烦得不行,进入成都前她想先好好休整一番,调整调整状态。 为何而烦? 只因巴蜀绿林道的悬赏单子一直未撤,这一路上各种牛鬼蛇神层出不穷。 起初云绫还有些紧张,唯恐来的人会越来越不好对付。 交过几次手后,她便彻底无语了。 出现之人,没有一个是她一合之敌的,这令她很是苦恼,直觉自己身边围了一群蚊子,不理会吧烦人,理会吧更烦人。 她已打定主意,到了成都先找到诸葛逊,然后让他传话给巴蜀绿林道,要嘛把单子撤了,要嘛她就打上门去。 客房中,云绫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去一路风尘。 待用过饭后,她便盘膝坐在床上,默默调息吐纳起来。 此时天色已暗,驿站内外都已安静下来,鲜少有声响发出。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突兀传入云绫耳中,正向着这边过来。 她默默收功睁开双眼,暗道:来了! 早在来人进入驿站之时,玲珑就已经示警,是以云绫早早便等着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收功,只因玲珑说来人的能量波动极为熟悉,应该是熟人。 果然,当来人推门而入时,透过月色,云绫看到了一张娇媚惑人的脸庞。 “左湘儿?你怎么来了?” 左湘儿并未立刻答话,自顾自地坐到桌旁,定定地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心生狐疑,打量了一下自己,并未发觉有何不妥,这才再次问道:“看什么哩?” 闻言,左湘儿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回道:“奴家是在看你呢,不明显吗?” 云绫嘴角一抽,随即脸色一沉,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师父是死对头,你我也能算是对头哩。说话就好好说话,没话说就赶紧走人。” “你呀,还是这般无趣。”左湘儿横了云绫一眼,幽幽出声道:“我来是劝你莫再往成都了,里头的事儿你可未必兜得住。”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旋即笑道:“你又知道本姑娘兜不住?要不你说说看,没准真就把本姑娘吓回去了哩?” 左湘儿却是微微一笑,回道:“你也莫来套奴家的话,奴家是不会说的。” “那你今夜前来是特地来提醒我的?你能这么好心?”云绫不屑道。 左湘儿叹了口气,随即说道:“你呀,疑心病还真重。” “你是魔门圣女,你师父和我师父是死对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云绫哼哼两声,回道。 话落,左湘儿沉默半晌,方才起身说道:“话已至此,信与不信在你。” 说罢,她便开门欲走,却被云绫叫住。 “你为何要来?”云绫狐疑道。 闻言,左湘儿看了看门外的月色,回道:“我只是不想以后的日子寂寞罢了。”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夜色里。 云绫赶到门边,确认左湘儿当真走了,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同时,左湘儿的话也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来。 坐回床上,她不禁在心中与玲珑合计起来。 “看来成都的局势当真凶险哩,左湘儿竟然觉得我兜不住?” 【你有什么打算?】 “呵呵,什么打算?当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益州可乱不得哩。” 【你原本打算先找诸葛逊,为何不直接找阴世师?事情是他查的,内情他应该清楚才对。】 “你忘了?庞仲明正和大姐夫一处哩,尚从义逃脱,未必不会再把主意打到他头上。而且,阴先生的信使遭人截杀,说明他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们还是暗中行事为好。” 【巴蜀绿林道同样盯上了你,你这一路南下可没太平过,说明对方早就注意到你了。】 “所以才要找大姐夫啊,他这地头蛇可是有办法把我藏起来的。” 【倒也是个办法。】 就这样,云绫与玲珑合计到半夜方才歇下,翌日一早便向成都城而去。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7章 打听绿林道 云绫是大大方方进入成都城的,并未作任何的遮掩。 正如她与玲珑合计的那般,一路南下皆有阻挠,她的行踪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刚刚入城,玲珑就告诉她有人在暗中盯梢。 她并不理会盯梢之人,佯装不知,兀自在成都大街上闲逛起来,频繁流连于各个店铺摊贩之间。 走着走着,她便走进了辽东皮货店,这里正是辽东公孙氏在成都的据点。 尤三今日就在店中,一见云绫进来,当即脸色一变,赶忙走到后者跟前见礼。 云绫微微颔首,旋即以细微的声音示意身后有尾巴。 尤三会意,当即让小二闭了店门,将云绫引入内堂叙话。 二人坐定,云绫抿了口茶水,这才问道:“天机门门主诸葛逊如今可在城中?” “回姑娘,诸葛门主近日皆在城中,似是在找什么人。不过,昨日诸葛门主便将散出去的人手都召回了,不知是何原因。” 闻言,云绫自是知道原因的,想来是庞冬梅的死讯已经传到了。 念及此,她转而问起成都近来是否有什么异常之事。 尤三想了想,当即将成都府周边近一两个月发生的种种事件一一道出。 而在诸多事件中,有一件事却是引起了云绫的注意。 “你是说益州大都督府请了三清观执法堂首席玄清散人入府?”云绫问道。 尤三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姑娘,三清观素来鲜与官府来往,执法堂又是维护三清观戒律门规,是以在下猜测或是三清观有门人弟子在外犯了律法吧。” 闻言,云绫却不置可否,中断了这个话题,让尤三派人秘密联络诸葛逊,邀后者来此见面。 尤三领命,又唤来一人为云绫安排好住处,这才匆匆而去。 云绫到得房间便打发了引路之人,随即独自坐在榻上寻思着三清观与益州大都督府之事。 诚如尤三所言,三清观自诩道家洞天、江湖圣地,素来不愿与世俗过多来往,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无视官府的存在。 若三清观弟子在外犯事被官府缉拿,三清观并不会出面干预,顶多是事后派出执法堂之人取回一份卷宗留存便罢。 此番却是修为仅次于观主的玄清散人亲自出面,只怕绝非三清观弟子犯事这么简单。 事情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不单巴蜀绿林道卷了进来,连三清观都未能幸免。 背后到底是有什么事,这让云绫想得有些挠头。 半晌,云绫不得不暂且将三清观放到一边,委实是线索太少,一切还待见过诸葛逊后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又与玲珑合计起来。 “玲珑,你说对方所图到底为何哩?” 【数据不足,无法回答!】 “啧!巴蜀绿林道,三清观,益州大都督府,还有我们玉麟卫,牵扯进来的势力当真不少哩。” 【你还少算了一个,天机门。】 “哦?什么意思?” 【从庞冬梅失踪开始,整件事背后都仿佛有一只手在操弄着。】 “庞冬梅?她不是尚从义用来要挟庞家获取盐铁之物的吗,你怎么会认为那件事与眼下益州的局面有关哩?” 【或许庞冬梅事件是个意外,但也确实因此调动了玉麟卫在益州的力量,为对方在成都行事提供了便利。】 “这么说,也的确有理。” 说罢,云绫与玲珑都没再说话。 好半晌,云绫才叹了口气,喃喃道:“对方到底什么来路,这些牵扯进来的势力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你也别想了,现在线索几乎等于无,多想无益。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们把今日的课程完成了,晚上你可未必有时间?】 闻言,云绫哀叹一声,并未多言,收拾收拾心绪,同意了玲珑的提议。 于是,她便在玲珑的安排下学习起来,在她眼前是一方光幕,抬头写着“物理基础”四个大字。 投入学习后时间过得很快,当玲珑宣布今日课程结束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云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口中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活动活动四肢,缓解久坐的疲乏之感。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尤三的声音:“姑娘,您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整理一番衣衫便打开房门随尤三一道离开。 不多时,尤三领着云绫到了后堂的一处偏厅,做了个请的手势。 “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 云绫吩咐一句,便迈步进入偏厅之中,尤三则尽职尽责地守在外间。 入得偏厅,云绫发现不单诸葛逊来了,庞仲明也一块儿来了,二人正小声商谈着什么。 庞仲明面上尚有哀恸之色,显然庞冬梅的死讯他已知晓。 二人说得入神,并未注意到云绫进来,云绫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二人。 诸葛逊抬头一看,当即笑道:“六师妹来了!” 云绫点头回应,唤了声大姐夫,便坐到了二人对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坐定后,云绫当先向庞仲明表达了哀悼之意,将庞冬梅之死前后所发生的事隐晦地提了一嘴。 庞仲明虽知姐姐的死讯,但具体怎么死的、谁人所害就一概不知了。 得了云绫的通报,庞仲明听明白了隐晦之意,当即咬牙切齿便要去寻尚从义报仇。 诸葛逊见机得快,一把拉住他,好言劝慰一番,这才看向云绫,问道:“六师妹今日寻我当不是为了此事吧?”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说道:“的确!云绫今日寻大姐夫来是想问问,你可了解巴蜀绿林道的事?” 诸葛逊先是一愣,随即回道:“也谈不上有多了解,不过都是扎根巴蜀,平日打过一些交道罢了。六师妹为何有此一问?” 云绫沉吟片刻,便道出她此番南下连连遭人阻挠,一问之下皆是接了巴蜀绿林道的单子。 末了,她又说道:“据我所知,巴蜀绿林道一向不接与朝廷及江湖大派有关的单子,此番却不知为何独独为我开了先例。” 闻得云绫的遭遇,诸葛逊心中也是不解,巴蜀绿林道的规矩他自是知道的。 他虽不解,不过也猜到云绫是想通过他更多的了解巴蜀绿林道内部之事,当下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云绫。 巴蜀绿林道虽是个松散的联盟,不过也有盟主及四位堂主理事,这五人皆是巴蜀绿林德高望重之辈。 盟主谢远,乃是龙门山第一大寨谢家寨的大当家,有着一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纵横巴蜀三十余年,常有仗义疏财之举,在巴蜀绿林中声威极高。 四位堂主分别姓张、王、顾、曲,皆是一方山寨之首,手底下有着三五百弟兄,在绿林中也算不小的势力了。 平日里绿林道各山各寨皆是自扫门前雪,唯有一年一度的绿林会盟才会聚在一起。 说到此处,诸葛逊突然话锋一转,说道:“说来也巧,今年的绿林会盟就在三日后,地点便在青城山下。”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问道:“三清观的地头?三清观能同意?” 诸葛逊笑了笑,回道:“三清观素来不理俗务,只要不上青城山闹腾,三清观也不会干预。” 云绫微微颔首,随即又问道:“大姐夫,那巴蜀绿林道的悬赏单子是如何发布哩?” 闻言,诸葛逊想了想,这才说道:“通常是四位堂主发布,只有棘手之事才会惊动谢盟主出面。” 说罢,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云绫,问道:“六师妹是想查你的悬赏?” 云绫点头承认,随即又道:“大姐夫可知近来成都府的异常?” 这突然一问令诸葛逊思绪有些没转过来,刚刚不是还在说巴蜀绿林道,怎么又突然问起成都府来了。 不过他反应过来后,还是如实答道:“手下人倒是汇报过,说是偶然发觉成都周边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暗中集结,只是没什么线索,愚兄也无法判断此事是否为真。” “哦?不知是在何处发现的?” “不止一处,确切的说是在成都周边各个村落都有。每一处人数都不多,三五人到十余人不等。” “那怎么判断是同一股势力集结哩?” “手下人说这些人都是江湖好手,而且彼此之间似乎每隔几日便会往来联络,这才有此判断。” 一番对话下来,偏厅中陷入了沉默。 云绫大脑正在飞速思考,试图将手中已有的信息彼此串联起来。 诸葛逊则是从云绫的话语中察觉出一丝不对,见云绫垂眸深思,他便没有出言打扰。 庞仲明本就沉默寡言,今日过来也只是想通过云绫知晓更多关于姐姐的消息,目的达成,此时自然不会插话。 好半晌,云绫方才抬眼看向诸葛逊,问道:“大姐夫打算何时回返绵州?” 闻言,诸葛逊看了庞仲明一眼,随即说道:“原本是打算明日回返的,不过,若是六师妹有何需要,愚兄自不会推辞。” 哪知云绫却摇了摇头,说道:“大姐夫既有打算,那便早些出发吧。” 说罢,她看向庞仲明,问起他的行止。 庞仲明抱拳道:“先要多谢公孙姑娘为家姊所做之事!庞某虽然不才,却也听得出眼下只怕将有事发生。公孙姑娘若是不弃,庞某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话落,诸葛逊也出言道:“六师妹,愚兄听得出这成都城只怕就要不太平了,你可万莫与愚兄见外!若然这般回去,你大师姐该怨怼愚兄了。” 见二人如此,云绫深吸一口气,说道:“说实话,直到目前为止,我还弄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哪方势力,又在图谋什么。如今巴蜀绿林道,三清观,益州大都督府和玉麟卫全都卷了进来,只怕······” 云绫话虽不曾说完,但诸葛逊和庞仲明皆能明了其中之意。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齐齐大笑出声,看得云绫有些摸不着头脑。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8章 夜会阴世师 云绫被诸葛逊二人的笑声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不禁疑惑地看向二人。 见此,诸葛逊开口说道:“六师妹,正因如此我二人才更应留下!天机门和江州庞氏都算有些势力,再加上玉麟卫,对方即便有所图谋也需掂量掂量才成!” 理是这么个理,云绫只是担心将他们卷入没必要的危险当中罢了。 只是诸葛逊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再出言拒绝,便与二人商议起后续的安排来。 眼下最明显的两条线索便是巴蜀绿林道和成都城外身份不明的江湖好手。 是以,三人一番合计,决定这两条线索分别由诸葛逊和庞仲明去查。 诸葛逊熟悉巴蜀绿林道,天机门与其盟主谢远也有些交情,这方面自是由他去查,究竟是什么人想阻止云绫到成都来。 庞仲明则通过家族的商贩深入村落,暗中打探那些江湖好手,力求查明对方的来路。 至于云绫,她还需去见另一位重要的人物,阴世师。 当年雒阳一行,阴世师的博学多谋给了云绫极深的印象。 前次玉麟卫北上绵州引蛇出洞,正是出自阴世师的谋划,这次又是他向王崇义发出的示警。 因此,云绫必须尽快与之见上一面,看看他都掌握了些什么情况。 而且,对方敢于公然截杀玉麟卫信使,只怕眼下阴世师的处境也不会太好,说不得随时有性命之忧。 三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分头行动。 诸葛逊与庞仲明在尤三等人的掩护下秘密离开了皮货店,云绫则干脆从后堂翻墙而出,悄然离去。 ----------------- 入夜,云绫避过巡城兵马,悄无声息地翻入了玉麟卫衙门,直奔还亮着灯火的房间而去。 待到近前,她不再隐藏行踪,大大方方地自阴影中走出。 见到陡然出现的云绫,门前的守卫顿时如临大敌,就要出声示警,却在看清云绫的模样后生生止住了到嘴边的喊声。 “见过公孙姑娘!”两名守卫齐齐抱拳见礼。 云绫快步走到二人身前,出声问道:“阴先生可在里面?” 其中一人答道:“回姑娘,近来成都内外多有暗中针对我玉麟卫之人,此处只是障眼法,阴大人另在他处办公。”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暗道阴世师谨慎,当即问起阴世师所在。 得了答案,她道了声“多加小心”,便转身离去,并未留意到身后二人目光中流露出的一丝感激之情。 自他们从军以来,从来只知服从军令,死而无悔。 因此,即便明知这里作为障眼法随时可能遭遇袭击,他们也没有丝毫怨言。 但云绫的一句“多加小心”,却让他们在命令之外感受到了一份的关心,这还是从军以来的首次。 有此足矣! 离开玉麟卫衙门后,云绫转过几条巷道,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住了脚步。 “笃笃笃!” 三声过后,门内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大晚上的不睡觉,敲什么敲!” 闻言,云绫嘴角一扬,轻声道:“公孙云绫来见阴先生。” 话音刚落,院门立时打开,门内站着的正是阴世师,在他身后还有两名持刀戒备的玉麟卫。 “在下见过姑娘!姑娘快请进!”阴世师拱手行了一礼,让开了道路。 云绫迈步入内,由阴世师亲自引入堂屋,院门自有玉麟卫守把着。 几步路的距离,云绫已经感应到不大的院落内至少埋伏了十余名玉麟卫好手,看来阴先生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啊。 二人坐定,阴世师亲手为云绫斟上一杯清水,笑道:“时间匆忙未曾准备清茶,还请姑娘勿怪。” 闻言,云绫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随即笑道:“大晚上的喝茶,先生是想云绫熬上一宿怎的?” 阴世师见此再次为她斟满,这才回道:“姑娘说笑了。不知姑娘怎会此时出现在成都?” “梁州诸事已然理顺,整日在衙门坐堂属实难耐,这不正好南面有热闹可凑,我便来了。” 云绫随意回了一句,便正了正神色,郑重地问起如今成都内外的情势。 言及正事,阴世师也收敛了神情,正色将近期所发生的大事一一道出。 按其所言,益州大都督元道济如今卧病在床不能视事,大都督府上下一应事务皆由长史康君买处置。 半月前,益州都尉时勇突然指控益州参军郑道之毒害大都督,在康君买支持下将郑道之下狱,当夜郑道之便在狱中自戕而死。 另外,成都周边从旬月前开始陆续出现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散布于各个村落,不知所图。 以上之事,除了元道济卧病一事,其他皆是发生在玉麟卫去往绵州之后,这不得不让阴世师警觉起来。 云绫听过之后,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字,沉吟不语。 半晌,她才看向阴世师,问道:“康君买和绵州刺史康君用是何关系?” “此二人乃是亲兄弟,康君买年长两岁。姑娘何出此问?”阴世师回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云绫摆了摆手,摩挲着下巴,一时并未言语。 此刻她心中正盘算着益州高层这一系列的变动。 身为大都督的元道济不能视事,事务理应由麾下长史、参军、都尉分掌。 但显然,康君买和时勇私下里可能已经结成同盟,郑道之一死,参军的职权只怕就归了康君买所有,否则他何必支持时勇扳倒郑道之。 如此一来,郑道之的死也成了疑问,到底是自戕还是被害,还得打个问号。 有了参军职权,又与时勇达成合作,那么康君买便掌握了益州的兵权,加之其弟康君用为绵州刺史,执掌绵州军政。 呵呵,一旦康君买掐断金牛道,可就是妥妥的土皇帝了。 念及此,云绫将心中想法道出,阴世师不禁捋着胡须欣慰地看着云绫。 “阴先生这般看着我,可是认同我的猜测?”云绫问道。 “不错!姑娘所虑,正是在下所想。”阴世师点了点头,回道:“只是,在下以为康君买背后定然还有人,他还做不出这些事来。” “请先生指教。”云绫恭敬出声道。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才为云绫解释起来。 康君买固然身居高位,但其人并非世家出身,能做到一州长史已是极限,再想往上爬就必须得借助世家之力了。 正因如此,即便康君买当真想着收拢军权割据一方,手底下也不会有人支持他。 是以,阴世师才会认定康君买不过是颗明面上的棋子,背后执棋者另有他人。 而且,成都城外聚集的江湖人士至今来路不明,目的不明,极有可能就是背后之人留的后手。 一旦康君买不能成事,则以雷霆之势控制成都,再图其他。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她出仕不久,对于官场还有许多规则不曾了解,倒是忽略了康君买的出身。 大周一朝虽然太祖傅恒曾严厉打击过世家把持官位,但历经百年世家早已卷土重来。 可以说,想在大周出将入相,没点身份背景就别想了。 这很无奈,却也很现实。 云绫自身就是这种规则的受益者,是以她也无法说些什么。 末了,云绫询问阴世师后续的打算,阴世师沉默半晌方才将计划和盘托出。 按阴世师的设想,当务之急是将玉麟卫的力量收缩回来,而后探明元道济的具体情况。 如今康君买把持大都督府,任何人都见不到元道济,连元道济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这会令玉麟卫行事极为被动。 玉麟卫虽然脱离于大都督府之外,有独立行动的权利,但多少还是要受大都督府钳制的。 一旦玉麟卫行动起来,康君买借口元道济之命阻挠,玉麟卫将束手束脚。 话说到此处便停下了,阴世师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 云绫会意,当即说道:“先生放心,明晚我走上一遭,定然弄清楚元道济的情况。” 闻言,阴世师微微一笑,有云绫出手,他便可放心了,随即命人取来一份大都督府的地形图交给云绫,以备后用。 待云绫看过收好,阴世师这才说起之后的计划。 若元道济活着,只是不能视事,那便要查明元道济究竟是中毒还是真的有疾。 只消元道济恢复,这场动荡就可消弭于无形。 另外,玉麟卫一直在暗中追查郑道之之死,只是近来暗中有不少人针对玉麟卫,是以进度缓慢,还折损了好些人手。 这个就需等待王崇义带着玉麟卫精锐回返了。 闻言,云绫赶忙说道:“阴先生放心,我来时王校尉已在准备拔营,想来这一两日便可到了。” “如此便好。”阴世师暗暗松了口气。 他能猜到信使北上不会太平,是以特意安排了五名信使走不同的道路,尽可能确保能将消息送到。 只是一直不见消息传回,他的心中难免担忧。 如今有了云绫的话,他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可以安心筹谋后续事宜了。 云绫又与阴世师交换了一些情报,这才趁着夜色离开了小院,返回辽东皮货店的住处。 这一趟与阴世师的会面,让云绫对眼前的局势有了更多的了解。 当务之急自然是尽快弄清楚益州大都督元道济的情况,若还活着,就需想办法令其能尽快重拾职权。 是以,回到住处后,云绫当即写就一封书信,而后唤来尤三,让他派可靠之人火速送往药王谷。 是的,她想到的办法便是请来药王坐镇。 无论元道济是中毒还是真的病了,只要还活着,想来药王都能有办法救治得了,最不济也要让元道济撑过这一阵。 尤三仔细收起书信,又接过云绫递来的身份腰牌,匆匆而去。 云绫合上房门,又与玲珑说了会儿话,便洗漱一番躺下歇息了。 之后一段日子,她只怕是难得清闲了,还需养精蓄锐为好。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9章 元道济托孤 翌日,云绫一整天都呆在辽东皮货店不曾出门。 期间,尤三来禀报说信已连夜送出,最多两日便可送到。 闻言,云绫并未说什么,只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行程,便打发了尤三去盯着成都内外的动静。 入夜后,云绫换上一身夜行衣翻出了住处,取道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沿途不时有巡夜兵卒,都被她一一避过,倒也不曾惊动任何人。 寻了处隐蔽角落,她脚下一点便掠过了高高的院墙,落地一看,却是到了大都督府后花园。 此前便看过大都督府的地形图,元道济居住的小楼就在后花园不远处,云绫即便不挪地方也能隐隐望见光亮。 她沿着阴影一路前行,或许因为已是后院的缘故,沿路并未遇上巡夜之人,轻松便让她摸到了元道济房前。 侧耳倾听一番,房中除了两道呼吸声,并无旁的人在。 一道若有若无,却并非修为深厚那种绵长而有力的呼吸,想必就是元道济了,看来身体情况堪忧啊。 另一道则沉稳有力,现下节奏舒缓有序,或许是守夜之人。 念及此,云绫并未大喇喇推门而入,而是以真气轻轻撬动门闩,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 绕过一道屏风,透过烛光她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面色暗沉,眉头紧皱,似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 窗前还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此刻已经熟睡,并未察觉房中多了一人。 见此,云绫暗暗舒了口气,一个少年郎她倒是不虞对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保险起见,她还是抬起剑指在少年郎身上点了几下,这几下足可教后者安稳睡到天明了。 随即,她又将少年郎抱到一旁的软榻上安置,免得其醒来后浑身酸痛。 不过这番动静却惊醒了元道济,只见他竭力睁开浑浊的双眼,有气无力地喝道:“你是何人?” 闻得元道济出声,云绫秀眉微蹙,只因这声音沙哑而无力,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为免元道济呼救,云绫缓缓站直身子,又将凤鸣剑往软榻旁一放,这才缓缓转过身,以示自己并无敌意。 这番举动的确暂时安抚住了元道济,后者并未立即闹出大动静来,而是定定地盯着云绫转动的身形,皱眉思索着什么。 待云绫面向元道济后,她伸手拉下脸上的黑巾,轻声说道:“元大都督莫慌,晚辈乃是梁州都尉公孙云绫。” 元道济见来者是个绝美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听清云绫的话语,顿时安心不少。 公孙云绫,这个名字最近几个月他可没少听闻。 辽东公孙氏出身,三年前演武大会一举夺魁,乾州一战又建立首功,更是在江湖上闯出了“玉女神剑”这等名号。 在京中的好友也曾来信说,公孙云绫或许就是辽东公孙氏选定的继承人,未来的玉麟卫大将军。 只是,这样的人物,为何深夜悄悄摸摸地来到他的房中? 心中快速过了一遍这些信息,元道济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尔为梁州都尉,缘何来我府上?” 闻言,云绫心知对方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身份,当即自怀中取出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亮了出来。 她所持的令牌乃是公孙家家主令牌,这些年走哪儿她都带着。 她的身份腰牌给了尤三送去药王谷,官印又不便随身携带,此刻也只能以家主令牌表明身份了。 奈何元道济身体虚弱,隔着数步距离哪里看的清楚。 云绫注意到这等情况,轻声说道:“这令牌可证明晚辈的身份,晚辈予大都督送到近前可好?” 元道济看了云绫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云绫取过烛台缓步走到床前,将令牌递到元道济眼前由他查看。 元道济为官半生,又为封疆大吏,自是见识不凡,辽东公孙氏的家主令牌他自然认得。 查验无误后,他不禁心中感叹:眼前这看着乖巧的姑娘竟当真是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的话事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待云绫收好令牌,元道济才艰难开口问道:“公孙都尉不在梁州,为何深夜来访?” 闻言,云绫捋了捋思绪,这才将近来成都内外发生的事件一一道出。 说话间,她仔细留意着元道济的反应,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看来这位大都督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由此也可想见,康君买对于大都督府上下的控制到了何等程度,堂堂大都督对于外界发生的事竟然毫不知情。 此时,元道济内心是震惊的,云绫能想到的他又如何会想不到。 为官半生的他当即便察觉出康君买的野心,也发觉自己如今已经身处险境,说不得何时便会暴毙而亡。 “公孙都尉如今有多少力量?” 元道济并未问其他,单问云绫有多少力量,只因他已预料到成都必有一场动乱。 云绫沉吟片刻,方才轻声说道:“玉麟卫、天机门、江州庞氏如今都在成都,另外我已去信梁州大都督王尔山,必要之时梁州会直接发兵南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闻言,元道济浑浊的眸子中精芒一闪而逝,颔首道:“如此甚好。只是,能不动刀兵还是不动为好。” “这是自然。”云绫回道:“只是对方行事隐秘,至今我们也未查清楚暗地里到底还有多少手段藏着,梁州方面也是以防万一罢了。” 对于云绫的话,元道济是认同的,并未就此多言,转而问道:“看来,今夜公孙都尉是来探明老夫情况的?” 云绫颔首,回道:“大都督若能恢复视事,这场动荡或能消弭于无形。” “这是自然。老夫自问对益州上下的掌握任何宵小都别想得逞,只是老夫如今的身体,唉······” 元道济说到最后,发出一声长叹。 见此,云绫温言安抚两句,旋即表示要为元道济探探脉,说着便坐到床前伸出手指扣住了后者的脉门。 她当然不懂什么医道,若是内伤一类她还能探得明白,旁的可就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她有玲珑在身,此时自然只是装装样子,实则却是玲珑在扫描元道济的身体情况。 不多时,玲珑的声音便在她脑海中响起。 【可以确定是中毒,不过这种毒我没见过,暂时总结不出解毒方法。】 “以他的身体情况还能撑多久?” 【这种毒毒性并不剧烈,维持现状的话再活上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最多五日药王就能来到成都,想必应是能解此毒。 于是,她将结果告知了元道济,末了又道:“大都督还需保重身体,五日后我自会带人来为大都督诊治。” 得知自己乃是中毒所致,元道济心中暗恨,谢过云绫后,他的视线看向了一旁软榻上的少年。 云绫循着他视线看过去,问道:“这位莫非是大都督的孙儿?” 元道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此子名唤元稹,乃是我元家的独苗。如今此地凶险,老夫想请姑娘将他带走。如此,即便老夫遭难,下到阴曹也能对他父母有个交待了。” 闻言,云绫不由深深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年郎,从元道济的话中不难听出元稹的身世,她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怜惜。 元道济见云绫迟迟不答,以为她不愿,忙又说道:“姑娘只管将之带出大都督府,若老夫不幸,就将他送去鹿门山交予澄心书斋范大家即可。” 云绫心头一动,不禁出声问道:“您认得范师父?” 元道济未曾注意到云绫的称呼,自顾自点头回道:“那是老夫的师弟,有他照看稹儿,老夫也可放心了。” 闻言,云绫哪里还能坐着,当即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恭声道:“大都督原是范师父的师兄,学生公孙云绫见过师伯!” 元道济这才发觉云绫的称呼,惊讶地看了后者一眼,问道:“你,你是明承的学生?” “蒙范师父不弃,学生此前三年皆在鹿门山随范师父学习,今年刚刚下山。” 闻言,元道济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忙抬手示意云绫坐下说话,浑浊的眼睛不由上下打量起来。 他此前只知道云绫师承明玉楼,乃是公孙家大小姐公孙玉瑶的养女。 虽然他心中不解云绫为何又成了范明承的弟子,但师承一事半点也开不得玩笑,是以他并未怀疑云绫的话。 半晌,他方才微微颔首,笑道:“明承倒是寻了个好弟子啊。” 云绫谦逊地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师伯放心便是,此番我请的乃是隐居于巴蜀的药王前辈,其人精通医理,定能解了您身上的毒。” 说罢,她又看了看元稹,接着道:“元稹师侄您也放心,我定然护他周全便是。” 元道济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只是眼神中多了不少欣慰之色。 眼见元道济已有些精力不济,云绫便起身告辞,在元道济的注视下抱起了元稹。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形容枯槁元道济,后者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迈步走出了房门。 出来后,她原路返回后花园,轻松越过高墙,出现在大街上。 此时已是深夜,云绫抱着个少年郎也不愿多耽搁,径直取道往辽东皮货店而去。 将人交给尤三,又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后,她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可以预见明日一早元稹定然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来,她可没耐心去哄孩子。 是以,她干脆连夜去寻阴世师,欲将元道济的真实情况告知对方,也好早做打算。 来到那处小院,阴世师亲自将云绫迎入了堂屋。 得知元道济乃是中毒后,阴世师捻着胡须一言不发,云绫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0章 天雄寨顾廷 阴世师沉默半晌,方才看向云绫,问道:“那位药王前辈当真能解了大都督之毒?”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实则是在心中询问玲珑那毒是否难缠。 【毒素不算难缠,只是非常隐秘,教人极难发现受害者是中毒而亡罢了。】 有了准信,云绫当即说道:“那毒我瞧过,除了隐秘外,实则并不难缠,以药王前辈的手段,大都督应是无虞。” 阴世师点了点头,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他捻动胡须沉思片刻,又道:“既如此,何不将大都督带回我玉麟卫?如此总好过留在被康君买把持的大都督府里。” 闻言,云绫眉头一挑,她倒是不曾想到这一点,而元道济满心都是让云绫带走元稹,似乎也没有考虑到他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不妥。 若是此时元道济失踪,难保背后之人不会立时发难。 对方没准备好,自己这方又何尝准备好了? 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个地步,后果可就难料了,只怕局面会愈发不可收拾。 念及此,云绫道出了自己的担忧,阴世师也发觉的确是自己过于急切了。 于是,二人又在堂屋中密议一夜,直至天色将明之际云绫方才离开。 刚回到大街上不久,云绫就发觉到身后有了小尾巴。 只见她嘴角一翘,带着小尾巴专往热闹处走。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沿街多了不少叫卖早点的摊贩。 云绫看见什么都要凑上去打量两眼,兴致勃勃的模样活像个初次外出的大家小姐。 在她身后,有两个男人远远地跟了一路,此时脸上满是无奈。 其中瘦弱青年向身旁的高壮汉子抱怨道:“这姑娘是没见过世面还是怎的,专往这些小摊跟前凑,也不知上面为何派我们跟着她。” 高壮汉子闻言,瞥了瘦弱青年一眼,瓮声瓮气地回道:“上头让跟着,跟着便是,就你多话。” 瘦弱青年有些不服气,但看了看两人的体型差距,最终没再多话。 就这样,云绫带着身后的小尾巴走走停停,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晃晃悠悠地往辽东皮货店走去。 路过一处巷子时,她眼珠一转,一个闪身便进入了巷子中。 身后两人见了,赶忙小跑着跟进去,唯恐跟丢了目标。 只是进入小巷后,他们跑出一段距离,仍是不见云绫的半片衣角。 “哎呀,这小娘皮莫不是发现我们了?”瘦弱青年忿忿地说道。 相比于瘦弱青年的火气,高壮汉子则要冷静许多,他本能地觉得似乎上当了。 他正要招呼瘦弱青年原路退走,冷不防身后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教他直呼不好。 “跟了本姑娘一路,好玩不?” 二人转身看去,只见一面容明艳的女子斜倚着墙壁,双手环胸,正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柱子哥,这,这······”瘦弱青年有些畏惧,看向身旁的高壮汉子。 高壮汉子瞥了瘦弱青年一眼,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所言在下听不大懂,我兄弟二人只是路过而已,何来跟踪一说?” 闻言,云绫看向高壮汉子,俏声道:“后天境入门?就这修为,你以为你们的举动瞒得过本姑娘?” 见云绫说得肯定,高壮汉子也知辩解无用,只得说道:“不知姑娘欲如何处置我二人?” “那要看你们是否配合了。” “姑娘请问。” “你二人都叫什么?” “小人王铁柱,他叫秦二狗。” “谁派你们来的?” “天雄寨顾大当家的。” “跟着本姑娘作甚?” “小人不知。顾大当家只让兄弟们盯着姑娘去过哪里,又见过什么人。” 见王铁柱这般配合,云绫一时也找不到发难的理由,只得恶狠狠地言语敲打一番,便将二人打发了。 她倒不虞王铁柱欺瞒,只因她知道这二人不过是小喽啰,混口饭吃罢了,犯不着为此卖命。 她回到住处后,原以为迎接她的会是一个闹哄哄的场面,未曾想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这不对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一觉醒来发现换了地方,周围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难道不应该大呼小叫的吵着要回家吗? 莫非尤三哄孩子特别有一手,把元稹给哄好了? 事实上却是她想多了,尤三生的虎目虬髯,他不把孩子吓着就不错了,更遑论哄孩子。 云绫负手走入后院,正见元稹在石桌旁坐着,似乎是在等她。 “小家伙挺安静哩。”她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人也走向了元稹。 元稹闻声看来,并未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云绫,眼神带着审视与疑惑。 事情的原委他已经听那个叫尤三的大汉说了,是以对于祖父托付之人颇为好奇,此刻见是一明艳的大姐姐,自然免不了有些疑惑。 原谅他着实没看出来这位大姐姐有什么能力保护他。 云绫不知元稹的心思,只是见他看来,面上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说道:“看你眼睛清澈,这是没哭过哩,挺好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闻言,元稹收回审视的视线,缓缓说道:“祖父教过我遇事不可慌乱,也曾言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我自然不会做那无用功。” 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云绫啧了一声,抚掌笑道:“真厉害!” 说罢,她见元稹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摸了摸鼻子,又道:“事儿你既然知道了,那便安心在这住着吧,有事找尤三,没事别乱跑,知道不?” 元稹微微颔首,仍未说话。 见此,云绫一时也不知说点什么好,加之一夜未睡,此时困意袭来,便要起身回房歇息。 就在她刚刚站起之际,元稹突然出声问道:“我祖父可能平安?” 他不是问“可平安”,一个“能”字已经表明他知道祖父接下来将要面临危险。 云绫听出了元稹话中之意,看向后者,点头道:“定然平安。” 说罢,她便兀自回了房间,独留元稹一人坐在院中。 ----------------- 临近傍晚,诸葛逊秘密来到辽东皮货店,开口便要找云绫。 尤三不敢耽搁,领着诸葛逊来到云绫居住的院落。 见只有元稹一人坐在院中,尤三赶忙问道:“元公子,我家姑娘可在房中?” 闻言,元稹抬头看了院门处的两人,点头回道:“公孙姐姐在房中歇息,我观她回来时面有疲色,想是昨日一夜未睡,此刻正在补觉吧。” 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语气不急不缓,倒是惹得诸葛逊不由多看了元稹两眼。 就在诸葛逊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房中却传来了云绫的声音:“是大姐夫来了吧?大姐夫稍待,我这就出来。” 闻言,尤三告辞回了前头守着,诸葛逊则自顾自坐到了元稹身旁,也未说话。 元稹好奇地看着气度儒雅的诸葛逊,心中想着这人是谁? 只是他并未开口询问,他也知道接下来两个大人该是要商议正事,他冲诸葛逊告罪一声便自个儿回了一旁的厢房。 诸葛逊只看了一眼,并未说话,眼中惊奇之色一闪而过。 不多时,云绫收拾整齐开门出来,笑盈盈地坐到石桌旁,问道:“大姐夫怎的来了?可是巴蜀绿林道那边有什么消息?” 闻言,诸葛逊暂时按下对元稹的好奇,正色将来此的目的道出。 眼看绿林会盟将至,巴蜀绿林豪杰尽皆集结于青城山下,谢远也不例外。 因此,诸葛逊昨日亲自去了趟青城山,找上了谢远询问。 倒不是诸葛逊毫无城府,实则天机门与谢远的关系并非如他所言只是有些交情,其父诸葛钰与谢远称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是以,见到谢远后,诸葛逊并未隐瞒,直接问起关于云绫的悬赏来。 谢远得知此事后也是一惊,一面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一面派出了心腹手下去查证。 待手下回来后,禀报说这个悬赏乃是天雄寨顾大当家经手的,至于发布者的信息顾大当家却并未登记。 闻得禀报,谢远当即便知此事有猫腻。 巴蜀绿林道的规矩,但凡发布悬赏必须登记发布者的信息。 一来是为了悬赏完成后结算酬劳,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借此搅弄是非。 只有知道悬赏是何人发布的,出了岔子才能找得到源头,不至于让巴蜀绿林道来背锅。 然而关于云绫的悬赏却并未登记发布者,这就大大的不合常理。 这规矩是巴蜀绿林道成立之时谢远与四位堂主一起商定的,顾大当家为四位堂主之一,不可能不知道,也从未在此事上有过疏漏。 因此,这件事只能说是顾大当家故意不登记的。 这个悬赏牵扯到朝廷命官,关键这个朝廷命官在江湖中的背景也不低,谢远顿感如芒在背。 是以,谢远当即表示他会亲自查明此事背后的猫腻,而后来再登门请罪。 诸葛逊思索再三,决定暂且接受这个处理方式,只要求谢远尽快查明,同时也隐晦地表示如今益州不大太平,让谢远调查时要留心自身安危。 小院内,云绫在听过诸葛逊的叙述后并未立即说话,而是在心中盘算着诸葛逊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同时,她也想到了早上堵住的王铁柱二人,言语中也提到了天雄寨顾大当家。 “大姐夫,这天雄寨顾大当家你可了解?”云绫问道。 诸葛逊沉吟片刻,方才回答云绫的问题。 天雄寨毗邻峨眉山,是左近最大的山寨势力,有着五百余打手。 顾大当家,名唤顾廷,今年三十岁,去年其父病故后正式接手天雄寨,也继承了巴蜀绿林道堂主之位。 其人擅使一柄开山斧,相传力大无穷,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 闻言,云绫未再多言,与诸葛逊交换了最新的情报后便送走了后者。 “天雄寨,顾廷,看来得会会这位了。” 云绫背负双手站在院中,望着天空喃喃说道。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1章 绿林道会盟 巴蜀大地山高林密,道路险阻,故而多有江湖豪侠啸聚山林,结寨自守。 大周朝廷对此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消他们不扰乱当地治安,多是听之任之。 久而久之,巴蜀绿林道便诞生了。 今日,巴蜀上下各山各寨当家齐聚青城山脚下,为的便是一年一度的绿林道会盟,商议来年的利益分配。 云绫与诸葛逊乔装打扮一番,混迹在人群当中,瞧着毫不起眼。 望着高台上为了一点利益争得面红耳赤的一众当家的,云绫不禁暗暗摇头。 这些所谓的江湖豪侠委实令她失望,言语粗鄙就不说了,心胸眼界也是有限得紧。 见她神情,诸葛逊亦知其心中所想,悄声道:“六师妹可是失望了?” 云绫微微颔首,回道:“我当是什么盛会,如今看来不过是相互扯皮罢了。” 闻言,诸葛逊轻笑出声,道:“原也是如此,这些人说好听的是江湖豪侠,实则除了少数几个之外,余者不过是些无处谋生的草莽,抱成一团混口饭吃罢了。” 对此云绫也是暗暗点头,若说这些人中真有什么人还算能入眼的,也就只有端坐高台主位的盟主谢远了。 其人四十来岁年纪,眼神锐利,一身威势倒也鼎盛,面对嘈杂的众人仍能稳如泰山,足见心性如何。 看了这许久的扯皮,云绫也没了兴致,看向诸葛逊说道:“大姐夫,那顾廷可在?” “自是在的,你看!”诸葛逊说罢,隐晦地伸手指了个方向。 云绫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人生得虎背熊腰,豹眼虬髯,天生一副恶人像,一眼看去只觉此人定然脾气暴躁,偏生又一脸笑意地看着闹哄哄的场面。 只一眼,云绫便觉此人不简单,怕不是个粗中有细、城府颇深之人。 “大姐夫,我们先撤。待散会后你去见谢远,我自去寻那顾廷。”云绫悄声说罢,便避过旁人的注意往人群外走去。 诸葛逊微微颔首,随在云绫身边一道离去。 这会盟直至傍晚方才结束,盟主谢远做了最后的总结,敲定了来年各山各寨的利益分配。 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云绫与诸葛逊隐在树杈上,相互对视一眼便分头行动了。 诸葛逊今日找上谢远,为的便是询问后者调查的结果,这是来时他与云绫商量好的。 云绫则去寻顾廷,当然她不会直愣愣地去,而是要寻个机会单独会会顾廷。 此番会盟各山各寨都不会带多少人手,少者五六人,多者如顾廷也只带了十余人同行。 为此,云绫早早便令尤三带了些人手在外,随时等着她的信号。 眼看着顾廷带人走远,云绫当即施展身法在后盯梢,直至左右再无旁人她方才脚下一点,迅疾拦在了顾廷等人身前。 顾廷看着拦路之人,不由眉头一皱,暗暗打量起来。 这女子十七八年纪,却生得明艳大方,身量高挑,一袭粉白劲装,手提宝剑,英姿勃勃。 他很确定自己不曾见过此女,否则如此绝色他不可能不记得。 此时,一个壮汉上前一步恶狠狠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拦我天雄寨的路?” 闻言,云绫娇俏一笑,没有理会那壮汉,反而看向顾廷说道:“顾大当家前些日子可没少派人盯梢本姑娘,今日本姑娘来了,顾大当家倒认不得哩?” 此言一出,顾廷眼神一凝,旋即大笑出声,抬手让壮汉退下,出声道:“原是‘玉女神剑’当面,倒是顾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认得便好,顾大当家就不想说点什么?”云绫凤眸微眯,笑盈盈地说道。 见她如此,顾廷看了看左右十数手下,这才说道:“顾某与姑娘原也没有什么恩怨,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查探查探姑娘的行踪罢了,当不得事吧?”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仍是笑盈盈地看着顾廷。 顾廷被看得脊背有些发寒,脸色一沉,又道:“姑娘此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云绫娇俏一笑,收回视线,把玩着手中的凤鸣剑,半晌方才说道:“顾大当家拿的何人钱财,又是与何人消灾,本姑娘可是好奇得紧。不知,顾大当家可能解惑?” 话落,顾廷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姑娘这就是为难顾某了,道上的规矩,顾某岂能将雇主卖了?” “哦?”云绫眉头一挑,笑盈盈地看向顾廷,说道:“没得谈?” “没得谈!”顾廷回绝的很干脆。 见此,云绫笑意一收,面沉如水,幽幽道:“看来,只能请顾大当家跟本姑娘走一趟了,咱们呐慢慢谈。” 闻言,顾廷大笑出声,看了看左右十数手下,朗声道:“不是顾某看不起姑娘,姑娘虽号称‘玉女神剑’,但顾某也非吃素的,加上顾某这些不成器的手下,姑娘自问有胜算?” 云绫却是轻笑出声,将小指屈起往嘴边一放,旋即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两短一长,三声而止。 见此,顾廷脸色一变,正欲招呼手下动手,却见前后左右突然涌出十数人来,个个皆是手持利刃,气势强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些人自然便是云绫让尤三准备的,皆是辽东公孙氏在巴蜀的好手,最次也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顾廷眼见于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个公孙云绫他自问即便斗不过,跑总能跑得掉的。 但眼下钻出来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他手下人能比的,真要斗起来,他是半分胜算也无。 “姑娘这是何意?”顾廷沉声喝道。 闻言,云绫只觉好笑,这局面还不明显,当真是多此一问。 不过,能不动手自然还是不要动手的好,于是她笑着回道:“自然是请顾大当家换个地方,我们也好慢慢地谈哩。” 说罢,她视线扫过对面一众局促不安的汉子,又道:“如何,顾大当家可愿赏这个脸?” 闻言,顾廷嘴角一抽,暗道这等情况我有的选吗? “哈哈,姑娘说笑了!姑娘相请,那是看得起顾某,顾某岂有不尊之理!”顾廷佯作无事发生地大笑两声,当即示意手下人收起兵器,莫要轻举妄动。 见顾廷如此识时务,云绫心中对顾廷的评价不禁又上升了一分,暗道:果然是个有城府的,能屈能伸。 于是,云绫看了眼尤三转身便走,后者会意,带人将顾廷与一众手下隔开。 顾廷也是识相,安抚手下一番,独自随着云绫一道离开了此地。 云绫也未走远,就在一旁的密林深处站定,顾廷与她相隔五步左右,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顾大当家,这里再无旁人,本姑娘的问题可能答了?” 感受到顾廷的目光,云绫秀眉微蹙,有些不悦地问道。 听出云绫语气中的不悦,顾廷收回了视线,盯着脚面说道:“公孙姑娘单独带顾某来此,四下无人,就不怕顾某对姑娘不利?” 闻言,云绫哂笑出声,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开了一身的气势。 顾廷只觉呼吸一滞,那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的气势,令他不由瞳孔一缩。 这股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 顾廷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略显紊乱的气息,随即心有余悸地看向云绫,暗道:传言果真不假,此女竟当真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云绫收了气势,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廷,笑道:“如何,顾大当家可能说了?” 闻言,顾廷讪讪一笑,说道:“不敢欺瞒姑娘,其实顾某也不知对方具体身份,对方每次出现皆戴着面具,声音也特地作了伪装。” 话落,云绫凤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廷,幽幽道:“顾大当家,明人不说暗话,巴蜀绿林道的规矩本姑娘可是知道的,你会不明不白的接这单子?怎么,看本姑娘年少好欺?” 顾廷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讪笑道:“顾某岂敢!只是,只是顾某委实不知对方身份。顾某之所以接下这单,只是对方修为高深,顾某也是惜命之人,还请姑娘明鉴!” 云绫不置可否地笑笑,盯着顾廷看了又看,半晌未曾言语,直盯得顾廷如芒在背。 就在顾廷绞尽脑汁想着说辞之际,云绫突然轻笑出声,说道:“既然如此,本姑娘也不为难顾大当家的。不过,顾大当家虽非自愿,但终究坏了巴蜀绿林道同官府的默契,说不得要请顾大当家去玉麟卫走一遭了。” 闻言,顾廷顿时急了,他深知说是去玉麟卫走一遭,实际就是要将他下狱拷打。 毕竟是刀口上讨生活的草莽之辈,他倒不是怕什么拷打,只是这一去那背后之人怕是不会让他活着回来了。 是以,他只得出声讨饶道:“姑娘!公孙姑娘!顾某只是派人看着姑娘的行踪,并未对姑娘不利啊!” 云绫却是丝毫不理,施施然走向顾廷,一边笑盈盈地说道:“顾大当家放心,只是请你去暂住一阵子罢了。” 这话顾廷自然是不信,眼见云绫步步紧逼,他将心一横,当即朗声喊道:“姑娘稍待!顾某有一样东西或许与对方身份有关!”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扬了扬下颌,示意顾廷拿出来。 顾廷是真怕了,不敢耽搁,当即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双手递给了云绫。 云绫让玲珑扫描一番,确认安全方才伸手接过,同时看向顾廷,等着后者解释。 见此,顾廷讪笑一声,说道:“此物是那人有一次匆忙离去时落下的,顾某便收着。上头雕刻的纹样顾某瞧着眼熟,只是始终想不起出处。姑娘出身高贵,或许认得。” 闻言,云绫仔细打量一番,果然觉着玉佩的纹样似曾相识,不过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摩挲片刻,她收下了与玉佩,最后叮嘱顾廷道:“近日留在寨中莫要乱跑!还有,把本姑娘的单子撤了,本姑娘不想再看到身后有小尾巴。” 对此,顾廷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下,不敢忤逆。 最后,顾廷带着他的人走了,云绫命尤三派人暗中盯着对方,自己则返身去寻诸葛逊。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诸葛逊受困 当云绫找上顾廷之时,诸葛逊也去见了谢远。 谢远刚刚打发了前来套近乎的一些寨主当家,便火急火燎接待了诸葛逊。 “诸葛门主勿怪,实在是那些人太耽误事了!” 刚一见面,谢远便笑呵呵地告罪一声,这才在主位坐下。 诸葛逊自然不会见怪,随口恭维了两句,便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得知诸葛逊的来意,谢远沉吟片刻,方才为难地说道:“诸葛门主莫怪,此事谢某已经派人查探过,暂时还无甚进展。本想借本次会盟之机当面问问顾大当家,奈何他走得太快,谢某还未来得及找上他。” 闻言,诸葛逊微微一笑,拱手道:“顾大当家那儿谢盟主不必在意,想来公孙都尉此刻已与顾大当家见上面了。” “哦?”谢远疑惑出声,郑重地问道:“‘玉女神剑’亲自来了?” 诸葛逊点了点头,回道:“公孙都尉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三两日或许还能等得,却也受不住总有尾巴在身后跟着不是。” 谢远面色微微一僵,频频点头讪笑,说道:“是是是!诸葛门主所言极是!” 说罢,他调整一番神情,又道:“那不知今日诸葛门主前来,可是公孙姑娘有何交代?” 闻言,诸葛逊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谢盟主多虑了,今日在下前来只是问一问事情进展罢了,并无他意。毕竟,顾大当家那里未必就能如实相告,您说是吧?” 谢远自是连连点头应承,眼神精芒闪动,却又很快被他收敛,并未教诸葛逊发觉。 二人又闲谈几句,诸葛逊起身告辞离开了。 待他走后,谢远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盯着诸葛逊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就在此时,外头进来一个书生装扮的中年人,径直走到谢远身侧坐下,笑道:“盟主,脸色如此难看,可是有事?” 谢远看了书生一眼,轻哼一声,说道:“公孙云绫自己找上了顾廷,你说呢?” 闻言,书生先是一愣,旋即轻笑出声,无所谓道:“找上便找上吧,此事本就与盟主无关,盟主何必介怀。” “无关?”谢远再次轻哼一声,沉声道:“顾廷那小子是我一手推上堂主之位的,他犯了事你说会不会牵连到我!” 说罢,不待书生答话,他又说道:“顾廷这小子这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捅这么大的篓子,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推他上位,净给我惹事!” 书生始终笑盈盈地听着,此时方才接话道:“盟主可莫要小看了顾廷,依在下看他可不似外表那般粗俗,内里心思可多着呢。” 闻言,谢远有些诧异地看了书生一眼,对他的话颇为不解。 这书生名唤吴郢,足智多谋,一直被他倚为左膀右臂。 吴郢看人极准,却又自视甚高,想从吴郢口中听到对某人的一句夸赞可不容易。 就在谢远回想顾廷的各种作为,欲要从中找出自己忽视的东西时,吴郢再度开口了。 “盟主,这次的事在下以为盟主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为好。虽不知顾廷是出于何种考虑,但他显然是坏了巴蜀绿林道的规矩,盟主可传书各山各寨,将顾廷踢出巴蜀绿林道,如此方可全身而退,不虞官府秋后算账。” 这番话说完,吴郢便起身告辞了,独留谢远一人在此思考。 他是知道谢远的,有雄心但不多,如今一心想的只是如何维持他巴蜀绿林道盟主的地位。 想做盟主,当然要保全下巴蜀绿林道,因此他并不担心谢远会不采纳他的建议。 ----------------- 另一边,诸葛逊离开谢远那里后,便带着几名护卫赶往事先约定的地点等着云绫。 然而,半道上他却被道旁窜出了一群蒙面人拦住去路,人数竟不下三十人。 “你们是何人?”诸葛逊皱眉问道。 蒙面人却不答话,互相看了一眼便齐齐向着诸葛逊杀去。 “门主先走!”一名护卫大喝一声,随即与其他护卫一起截住了蒙面人。 然而护卫毕竟人少,奋力拦截也只拦下了一半,仍有十数人奔着诸葛逊便杀了过去。 见此,诸葛逊冷哼一声,拔出佩剑便与蒙面人战作一团。 天机门虽不擅打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杀伐之术。 诸葛逊一身修为也有后天境中品,蒙面人一方则良莠不齐,他一人独斗十数名蒙面人倒也不曾落入下风。 只见他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脚下踏着玄妙的九宫八卦步,身形在蒙面人中往来穿梭,竟无一人能将他拦下。 但凡有人稍露破绽,等待此人的便是诸葛逊角度刁钻的剑锋,教人防不胜防。 一番打斗下来,诸葛逊无甚大碍,蒙面人倒是接连折损。 那边诸葛逊的护卫也是天机门中的精锐,几人自发组成一个阵法,相互配合,攻守有序,以少敌多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他们眼见诸葛逊受人围攻,心中急切,相视一眼,便向着诸葛逊的方位且战且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时间,场面僵持了下来。 就在诸葛逊与护卫会合之际,道旁又跃出几名蒙面人来,这几人仅凭气势就能判断出修为比之眼前的蒙面人要高出不少。 他们一出现就加入了围攻诸葛逊的战圈,并迅速成为进攻主力,其他蒙面人则在外围不断变换方位伺机而动。 见此,诸葛逊暗暗叫苦,一时却也寻不到脱身之策。 一声闷哼自身侧传来,诸葛逊余光一瞥,却是一名护卫躲避不及被对方利刃所伤,倒地不起。 虽然这名护卫被迅速拉入阵中保全了性命,但原本严丝合缝的阵法也露出了一处破绽。 蒙面人见机得快,不待诸葛逊调整阵法堵上破绽,他们率先冲着破绽处便是一阵疾攻猛突。 诸葛逊等人虽竭力抵挡,但护卫仍是一个接一个倒下,眼看着阵法便被破了。 见此,诸葛逊只恨此番出来未曾料想这等局面,并未多带护卫,也不曾带着求援响箭,眼下当真是悔之不及。 正在此时,天边一声清喝传来,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透着股莫名的威势,在真气作用下,可谓是声震四野。 “何方宵小胆敢截杀天机门主!” 诸葛逊奋力架开当头一刀,闻声面露惊喜,大喊道:“六师妹助我!” 话音未落,一道粉色身影已凌空落下,挥手一剑便是一道赤红剑气脱手而出,数名蒙面人躲避不及,竟当场殒命。 来人正是云绫,她在约定地点久等不到诸葛逊,暗道不妙,当即便向青城山方向赶来,一面还让玲珑全力探测周边情况,力图尽快找到诸葛逊。 果然,没多久玲珑便探测到了剧烈的能量波动,她立时按照玲珑指出的方位飞身疾赶。 好在来得及时,诸葛逊虽然负伤,但看得出来并无性命之忧。 云绫的出现显然令蒙面人一方始料不及,兼之甫一出手便是数条人命,更教蒙面人一方阵脚大乱。 后出现的几名蒙面人见机不妙,当即抛下诸葛逊等人纵身向道旁密林草丛中逃遁。 云绫结果几个敢于上前的蒙面人,抬眼见此情形,哪里肯轻易放过。 只见她凤眸一瞪,脚下一点,便向最近那人追去,看看近了,抬手就是一记袖里飞针疾射而出。 钢针带着凌冽的破空声直取那人后心,那人身在半空难以躲避,只得腰间发力使出千斤坠的技巧匆忙落地,这才堪堪躲过。 待他再想走时,却是晚了。 云绫赶到身后,一指点在其穴道上,瞬间便制住了此人,脚步不停又向另一人追了去。 诸葛逊带人杀散蒙面人,见云绫孤身去追,心中大急,忙喊道:“六师妹,穷寇莫追!” 云绫闻得此言,脚步一顿,恨恨地看了看几个逃遁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这才带着擒下的那人去与诸葛逊会合。 二人碰头,云绫紧张地上下打量诸葛逊一番,问道:“大姐夫可伤着哪里?” 闻言,诸葛逊摇了摇头,旋即有些心痛地看了看围拢在身边的护卫,仅剩两人而已,其余几个都已战死于此。 云绫见此,也只能拍了拍诸葛逊的肩膀,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兄弟们的尸首让尤三派人来收拾吧。” 诸葛逊转身看了看地上没了气息的几名护卫,点了点头,随即一言不发地跟着云绫离了此地。 回到临时落脚的破庙,没多久尤三便亲自带人送来了几名护卫的尸首。 诸葛逊谢过后,便领着幸存的两名护卫将这几人的尸首就地掩埋,准备日后再来将他们迁回天机谷去。 云绫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经历过乾州战事的她实则心中并没有太多伤感,只是感叹人命脆弱罢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尤三带着人打来了一些野味,众人就在破庙中生火烧烤,简单对付了晚饭。 入夜,诸葛逊心绪已然平复,主动找到了云绫。 二人坐在破庙台阶上交换着今日所得,云绫趁势取出了顾廷的玉佩递给诸葛逊。 诸葛逊看了看玉佩材质,又仔细辨认一番纹样,最终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得。 见此,云绫也未纠结,将玉佩收入怀中妥善保管,问起了谢远的反应。 “谢盟主似乎有些不满你直接找上顾廷,虽然他掩饰得不错,却也瞒不过我。”诸葛逊笑道。 “不满又能如何,谁教他办事不利哩?”云绫不甚在意地回道:“再者说了,他堂堂一个盟主还不知扮演着什么角色哩,迟早我还会找上他。” 闻言,诸葛逊点了点头,想起方才那块玉佩,又道:“六师妹说觉得纹样眼熟,会不会是你曾在哪里见过?” 云绫挠了挠脑袋,啧了一声,有些烦闷地摇摇头,说道:“应该是见过,许是隔了许多年,这才想不起来。我准备回去给阴先生看看,他曾整理过玉麟卫档案,或许认得。” 正说着话,却见尤三满脸惊惶地跑来,口中呼道:“姑娘,成都那边出事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再入都督府 前往成都的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即便天色昏暗也不见速度有丝毫减慢。 尤三带来的消息令云绫大惊失色,顾不得等待诸葛逊集结人手,她连夜便纵马往成都赶去。 终于,一夜疾驰后,她在天色将明之际抵达了成都城外。 此时城门尚未开启,好在阴世师早已安排有人手在城外接应,领着她到了玉麟卫在城外的秘密据点。 在那里,她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阴世师。 刚一坐定,云绫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阴先生,城中现今情况如何?” 阴世师皱眉回道:“大都督府昨日发出告示全城戒严,时勇也已全面接管城防,大都督恐怕已经······” 闻言,云绫秀眉紧蹙,沉吟片刻又问道:“原先三清观玄清散人不是入了大都督府吗,可有他的消息?” 阴世师摇了摇头,叹道:“自入大都督府后,玄清散人便再未出现过。” 说罢,他又疑惑地看向云绫,问道:“姑娘,眼下我等还需尽快弄清楚大都督府到底出了何事,您怎么突然问起玄清散人来了?” 闻言,云绫垂眸不语,半晌方才说道:“前次去见大都督时方知大都督出身澄心书斋,乃是范师父的师兄。阴先生,三清观与澄心书斋同为三大圣地之一,你说玄清散人与大都督会否有私交?” 话落,阴世师心下一惊,他虽知元道济师从澄心书斋,却未曾想到竟会是澄心书斋山长的师兄。 就在他惊诧之际,云绫忽然又问道:“阴先生,玄清散人入大都督府一事知道的人多吗?” 阴世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迟疑道:“当日玄清散人是正午时分大摇大摆进的大都督府,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闻言,云绫没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盘算起来。 这件事,其实也是云绫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到的。 玄清散人进了大都督府,至今没再出现,没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来到成都,如今又去了哪里。 眼下成都内外暗流涌动,形势可谓一触即发。 这等时候,一个无限接近宗师境的大高手明明出现了,却又消失无踪,好似这里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这很不正常。 想她云绫修为只是后天境上品,官位不过一州都尉,却时时刻刻有人暗中关注着,玄清散人这样的大高手会无人关注?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一种可能。 元道济或许早已察觉出了什么,是以专程请了玄清散人前来,并且在露了一面后就隐于暗处,以此来震慑宵小。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玄清散人不露面,背后之人就不敢轻易动大都督府。 而今大都督府突然发出告示全城戒严,未必就是康君买的手笔。 云绫将这些猜测说予阴世师听,阴世师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叩击着桌面,沉思不语。 半晌,他方才看向云绫,问道:“那按姑娘的意思?” “当然是夜探大都督府,寻元大都督问个明白了。”云绫淡淡地答道:“若他还活着的话。” 此言一出,阴世师却表示反对,只闻其语气急切地劝道:“姑娘,如今大都督府内情势不明,不若待王校尉等人回来后再作计较。” 岂料云绫听后摇了摇头,笑道:“以我的本事,一心要走,城中无人拦得住我。” 闻言,阴世师自知劝不住云绫,只得嘱咐后者小心行事。 二人商议一番,天色已经大亮,城门也已开启。 云绫告别阴世师,孤身进入城中,直奔辽东皮货店而去。 尤三等人虽未回来,但辽东皮货店并未歇业,依旧留有充足的人手在此。 云绫直入后堂,先去看了元稹,见其正在安静地读书,便也没有打扰,独自回了房间。 喝了杯茶水,她便施施然坐上软榻,心中与玲珑商量起来。 “玲珑,如今巴蜀绿林道勉强算是有个结果了,你说这玄清散人又是个什么情况哩?” 【你先前的分析可能性不小,说不定今晚你就能见到他了。】 “但愿吧。这次的成都之行还真是处处皆是迷雾。” 【阴谋诡计大多如此,你小心谨慎些也就是了。只要抓住了线头,就可以抽丝剥茧理出真相来。】 “这我自然知晓,只是这线头会在何处哩?” 【根据数据分析,大概率就在大都督府。】 “怎么说?” 【一切都是从元道济开始的,你想想看?】 闻言,云绫沉默了,细细盘算着手中掌握的情况,忽然心中一动,心中惊呼道:“益州?” 【没错!】 云绫蹭地一下从软榻上起身,负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念头不停。 如今大周国力鼎盛,国泰民安,不会有人蠢得此时起兵作乱,图谋割据一方。 那么对方图什么? 益州天府之国,沃野千里,蜀锦名贵,行销天下,既有粮又有钱,境内盛产盐铁,又靠近边境。 元道济死后,大都督之位空缺,若是对方的人趁机揽权,那益州的物产可就是对方的囊中之物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所以,对方如今的动作是在为自己人上位铺路? 对方选中的人是康君买,还是时勇,亦或者至今尚未露面的某人? 按照常理,大都督死于任上,继任者是由朝廷开大朝会指定的。 如此一来,最快也需一两月新任大都督才能敲定。 若在新任大都督到任之前益州上下就被对方梳理过一遍,是足以架空这新任大都督的。 所以,对方不在乎谁是益州大都督,只会在乎掌握实权的是不是自己人。 趁着元道济不能视事,先铲除异己,而后制造动乱,让自己人平乱立功,如此一来借助平乱掌握实权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么说来,成都全城戒严,时勇接管城防,就是对方准备实施第二步,制造动乱了? 念及此,云绫再坐不住了,当即匆匆离开住处,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眼下她已等不到夜晚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全城戒严到底是元道济之意,还是康君买的手笔。 而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潜入大都督府去见元道济了。 白日里,大都督府戒备森严,常人并不好潜入。 但云绫有过一次经验,径自从上次的位置翻过高墙,直接到达后花园。 在玲珑的探测下,云绫对大都督府内的布防一清二楚,屏息凝神,不多时便摸到了元道济居住的小楼。 侧耳一听,房中只有一道呼吸声,是以她轻轻推门而入,又小心地合上房门,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她欲转身之际,冷不防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声音一起,云绫顿感汗毛倒竖,来不及想房中何时多了一人,也顾不得询问玲珑为何没有示警,转身便是一掌向声音来处拍去。 一掌拍出,那人“咦”了一声,旋即不急不缓同样一掌拍出,与云绫双掌相对。 一声轻响,强劲的力道将二人齐齐震退,那人退了两步,而云绫直退到门前方才止住。 这时,云绫也看清了出声之人,轻呼道:“玄清散人?!” 闻言,正欲出手的玄清散人动作一顿,也看清了云绫,不禁迟疑道:“你认得贫道?女娃娃看着面善。” 云绫赶忙站直身子,微微躬身,抱拳道:“晚辈明玉楼公孙云绫,见过前辈!” 话落,玄清散人仔细打量了云绫几眼,这才收起架势,面露笑意,道:“原是三年前那女娃娃,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贫道一时竟未认出来。” 说罢,他一甩衣袖,双手背负,又道:“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云绫哪里肯依,她此来一是想确定元道济的情况,二来也是想打探下玄清散人的行踪。 如今玄清散人见到了,元道济可还未曾见过,自然不能就此离去。 于是,她抱拳轻声说道:“好教前辈知晓,晚辈此来是要与元师伯商议大事的,还请前辈莫要阻拦才好。” “元师伯?”玄清散人微微皱眉,不解道:“你是说元道济?你不是明玉楼弟子吗,怎的唤他师伯?” 闻言,云绫只得解释一番,只说三年前拜了范明承为师学习经典。 玄清散人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云绫,倒也不曾怀疑,盖因师承并非儿戏,他只是意外公孙玉瑶竟然同意自己的弟子另拜一位师父。 云绫解释过后,问道:“前辈,不知元师伯如今可还好?” 玄清散人收回目光,摇头道:“不太好。近段日子贫道用尽方法也不能为其驱毒,眼下已是整日昏迷,没个清醒的时候。” 闻言,云绫秀眉紧蹙,若是元道济整日昏迷,那么全城戒严的命令就只可能是康君买下的。 如此说来,对方当真是准备引发动乱了。 怎么引发? 成都城外集结的那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就是最好的棋子。 为达目的,对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念及此,云绫只觉时间紧迫,对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发动了,当即抱拳道:“前辈,晚辈必须亲自见过元师伯才成!倒不是信不过前辈,只是如今局势紧迫,晚辈需得亲自确认过方可谋划后续之事。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闻言,玄清散人摇头表示无妨,领着云绫便到了元道济床前。 云绫佯装诊脉,玲珑则趁机探测一番,果如玄清散人所言。 见云绫收回了手,玄清散人这才出声道:“不知城中现今是何情况?” 闻言,云绫沉默片刻,方才回道:“动乱随时可能爆发,晚辈推测对方是欲借助平乱揽权。” 说罢,她也不欲多留,当即便要告辞而去。 临行前,玄清散人叫住云绫,将腰间一枚玉佩交到后者手中,说道:“此为贫道信物,三清观不会对蜀中动乱坐视不理,你大可往青城山搬取援手。” 闻言,云绫谢过一声便匆匆而去。 直至她消失在拐角,玄清散人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身形缓缓隐入阴影当中。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恫吓江湖人 出了大都督府,云绫径直往城外而去。 如今城中已然戒严,街上更无一个行人,城门处也是守备森严,许进不许出。 这自然难不住云绫,她寻了个没人的角落,登上城墙纵身一跃,宛若落叶般飘飘荡荡便下了三丈高的城墙。 她这趟出城,自然是去寻阴世师的。 值此之时,身边唯一能够与她商量的也就只有阴世师了。 阴世师将云绫迎入房中,甫一坐定便出声问道:“姑娘何以去而复返?” 闻言,云绫将入城之后发生的事一一道出,末了又问道:“先生以为若推测为真,对方会何时掀起动乱?”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半晌方才回道:“王校尉最迟明晚便能赶到,我若是对方,今晚便会行动。” 云绫闻言,微微颔首,她也是这般想的。 王崇义麾下皆是玉麟卫精锐,对方若想掀起动乱,最好的人手就是如今集结城外的江湖人士,这却正中玉麟卫下怀。 是以,换作她是对方,也会赶在玉麟卫回来前发难。 既然二人想法一致,云绫也不再多言,将玄清散人的玉佩交予阴世师,说道:“此为玄清散人信物,先生速速派人去往三清观搬取援手,值此之时,我们需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阴世师小心地接过玉佩,问道:“姑娘可是还有其他吩咐的?” 云绫臻首轻点,随即将心中的布置一一道出。 其一,联络庞仲明,让他盯紧了城外那些江湖人士的动作,稍有异动立时来报; 其二,联络诸葛逊与尤三,让他们不必入城,直接到秘密据点会合,同时集结一切可以集结的人手; 其三,通知王崇义将麾下分作两队,一队由他亲自率领急行军赶来会合,一队多树旗帜以为疑兵; 说罢这些,云绫又要来纸笔,亲自写就两封书信交予阴世师,说道:“一封八百里加急发往梁州,请王大都督做好万一的准备。另一封送去长安,交予师伯。” 待云绫吩咐妥当,阴世师拱手领命,匆忙下去安排这些事宜。 云绫也未闲着,向一名守卫问过最近一处江湖人士集结的村落,她便独自离开了秘密据点。 此前那些江湖人士皆由庞仲明负责,从探查到的情况来看,那些人修为良莠不齐,高者有后天境中品,弱者仅仅后天境入门而已。 只是这些人尽皆深居简出,庞家的货郎倾尽全力也未能探听到这些人的来路,只能大致确定他们多数来自北方。 如今事急,云绫不打算再等下去,这趟出去就是抓个舌头亲自审问一番。 不多时,她便到了地方。 这个村子名唤张家集,村中共有百来户人家,算是成都附近较大的村落了。 相比于戒严的成都城,张家集仍是一派平和景象,不时能看到一些孩子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不断。 村口有几位老人聚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些什么,显得有些神神秘秘的。 云绫一时好奇,真气汇于双耳,一边往村中去,一边将老人们的话语听了个囫囵。 “老李头,租了你家房子的那几人什么来路啊,看着似乎是江湖侠客?来了不少日子了,也不见与村中人走动。”其中一位老者小声问道。 “那我哪儿知道,你也说是江湖侠客了,没事我招惹他们作甚。”李老头摇头回道,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老李头,你也不怕他们是什么通缉要犯,就敢往家里收,回头别带累了村里。”另一位老者嘟囔道。 闻言,老李头浑不在意,笑道:“我那房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间土坯房,算是村中最破烂的了,那些人一个月就给一两银子,换作是你,你会管他们什么来路?”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老者尽皆倒抽一口凉气。 听到此处,云绫也没再听下去,暗道:一个月一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三月用度的了,这些人还真是舍得。 有了目标,她很快便找到了村中最破败的房子,诚如老李头所言,就是一间土坯房,外头围了个小院而已。 “玲珑,里面几个人?”云绫隐在暗处,心中问道。 【四个,能量波动都不强,你应该能轻松应付。】 话音刚落,云绫眼前便出现了土坯房的平面图,房中四人的分布可谓一目了然。 见此,云绫也不再犹豫,确定村中没有其他江湖人士后,她毫无顾忌地走向了土坯房。 根据房中四人的分布,她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去,而是选了处半敞开的窗户悄悄翻了进去。 窗户内是一间卧房,房中正有一女子在酣睡,瞧着也就十七八岁模样。 云绫也不客气,上前便是一指,直接制住这女子的穴道,就这么轻松将人带了出来。 而后,她如法炮制,一一将另三人点倒。 另外三人虽然没在睡觉,但架不住修为差距太大,云绫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没有闹出丝毫动静来。 这里一共三男一女,云绫也不好带走,只得就地开始审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回到卧房中,将最先制住的女子拍醒,女子还想惊叫,却被云绫一把捂住,女子这才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你,你是何人?”女子颤声道。 “公孙云绫。”云绫轻声回道:“你也不必想着同伴会救你,他们现在都在外间躺着哩。” 闻言,女子瞳孔一缩,“公孙云绫”这个名字似乎吓到她了。 “你,你便是‘玉女神剑’?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你不知道?”云绫嗤笑一声,说道:“少跟本姑娘打马虎眼,仔细着你的小命!” 此言一出,女子顿时安静下来,双眼看着云绫,眼神中满是不安。 云绫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叫什么?打哪儿来?做什么的?主子又是谁?” 面对云绫一连串的问题,女子紧闭红唇,一言不发,眼睛不再看向云绫,一副抵抗到底的模样。 见此,云绫啧了一声,并起剑指在女子身子上来回比划,幽幽道:“方才看你反应,你应是听说过本姑娘,那你也应知晓本姑娘的出身。玉麟卫中有的是法子对付嘴硬之人,你莫非想要试试?” 说话间,她留意着女子的神情,只见她紧咬下唇,眼神飘忽,显然不是什么刚强之人。 于是,云绫再次开口道:“就比方说有个法子是在人身上开道血口子,然后抹上蜜糖一类,用不了多久附近的蛇虫鼠蚁就会被吸引过来,一边吃着蜜糖一边顺着口子往人身体里钻,嘶,那滋味儿可真是······” 云绫故意如此说道,惹得人不自觉遐想,可比直接说出来更教人难受。 女子便是如此,云绫话音未落,她已忍不住身躯颤抖,下唇都被咬出了血来。 见女子仍是不说,云绫轻笑一声,又道:“这是乡间村落,蜜糖可能不好找,不过本姑娘还有另一个法子,也不错。”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接着说道:“把人吊起来,在大腿上划上两刀,你也是习武的,当是知晓大腿上血脉充沛,轻易可不好止血。就这样,让那血啊一直流,一直流。嘀嗒嘀嗒的,那人一边听着自己鲜血落地的声音,一边感受着身体慢慢的虚弱下去,再是个硬汉也遭不住哩。” “啊~”女子终于受不住,叫出声来。 不过云绫早有准备,女子声音刚刚出口便被她点住了哑穴,没有惊动任何人。 女子口不能言,只得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云绫,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见此,云绫收了笑意,一脸冷肃地看着女子,沉声道:“可要本姑娘给你试试?” 闻言,女子连连摇头,嘴唇翕动,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云绫点了点头,幽幽道:“本姑娘解开你的哑穴,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本姑娘的问题。你也别想着瞎编,问完了你,本姑娘还会去问你的同伴。言语若是有半点对不上的,你且等着试试本姑娘的手段!” 见女子连连点头,云绫这才解了她的哑穴,将先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次女子不敢再嘴硬,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交待了个干净。 云绫一边听着,一边不断追问着,很快便对这些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这女子名唤秋娘,本是并州一个小门小派的弟子,外间的三名男子都是她的师兄。 三个月前,有人找上她的师门,出了好大一笔钱请师门协助出一趟任务,地点就在成都。 对于一向拮据的师门来说,这笔钱抵得上他们三年的收入了,于是师门便派了他们师兄妹四人入蜀。 任务倒也简单,只需在指定的日子演一出戏即可。 “什么戏?”云绫追问道。 秋娘迟疑了片刻,但在云绫目光的逼视下,她还是小声回道:“劫掠成都府库。” 话落,云绫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秋娘几眼,笑道:“就你这后天境入门的修为,劫掠成都府库?找死还差不多!”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所以才说是演戏嘛!”秋娘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那人说届时会有人带我们入城,然后假意攻打府库,待官军来了撤走即可。” 见她如此,云绫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女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等事情是能够演戏的? 这些人一旦动了府库,就是事实上的谋反,朝廷可不会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等待他们的都只有一个结果。 背后之人算盘打得挺响,这些人当真动了手,正可教康君买等人平叛。 平定叛乱,功劳可不比击退外敌来得小。 而且,康君买等人还能以搜查叛党为名光明正大地剪除异己、收拢实权,可谓一箭双雕。 再看秋娘,年岁不算大,或许对朝廷法度不太了解,想不到这些弯弯绕,但她师门的长辈呢? 那些师门长辈总不至于连这点也想不到吧? 除非,这次派出的弟子本就是被舍弃的,压根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 念及此,云绫看向秋娘的眼神不禁多了一丝怜悯之色。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救治元都督 秋娘感受到云绫看傻子一般的目光,有些不解,却又不敢发问,只能略显可怜地看着云绫。 云绫抚了抚额,问道:“你可知袭击一州府库是什么罪名?” 秋娘摇了摇头,没说话。 见此,云绫又问道:“你师父没教过你们?” 话音刚落,秋娘面露伤感之色,摇头道:“我师父三年前参加演武大会,死在了鹿门山。”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摸了摸鼻子,语气温和地说道:“这样啊,难怪了。” “你在说什么?”秋娘不解地问道。 “袭击府库罪同谋反,你自己想吧。”云绫回了一句,便不再理会秋娘,转身出了卧房。 秋娘也非蠢笨之人,云绫提了这么一句,她顿时瞪大了眼睛,面色煞白,红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出了卧房,云绫走到三个男子跟前,提溜了瞧着年纪最小的那个到柴房去。 这人一开始也嘴硬不说,却如秋娘一般架不住云绫的恫吓,最终还是什么都招了。 其所言与秋娘一般,云绫也基本确认了他们四人的情况,没了再审下去的必要。 于是,她将四人集中到堂屋,看着他们说道:“袭击府库罪同谋反,你们四个只怕已为师门所弃。旁的本姑娘也不再劝,你们自己去想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土坯房,临出门前随手一挥,四道真气脱手而出,眨眼间解了四人的穴道。 秋娘最先反应过来,赶忙起身去追,却哪里还有云绫的身影,只得悻悻地回了堂屋。 回到堂屋,秋娘看向最年长的男子,迟疑道:“大师兄,这,这事儿······” 另外两名男子也一同看向了大师兄,眼中或是难过,或是不信。 这大师兄虽是四人中最年长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只见他咬了咬牙,说道:“若果真如她所言,师门我们只怕回不去了,你们有何想法?” 闻言,两名男子看了看秋娘,又齐齐看向大师兄回道:“我们听大师兄的!” 秋娘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大师兄去哪儿,秋娘就去哪儿!” 大师兄点了点头,皱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好!你们速去收拾,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于是,几人分头收拾,不多时便离开了张家集,向北而去。 云绫实则并未走远,就隐在暗处盯着土坯房的动静,直到四人走远,她方才离开张家集。 秋娘四人的情况或许是个例,亦可能是这些江湖人士的普遍情况,她觉得回去后可以让庞仲明试试看。 若能吓退一些人,倒也能省去许多手脚。 回到秘密据点,阴世师、诸葛逊和尤三都已在堂屋等着她了。 四人坐定,云绫也不废话,将张家集的遭遇说出,末了又道:“这些人中或许有不少如秋娘四人的情况,我意如法炮制,阴先生以为可行否?” 闻言,阴世师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可行!但不可似姑娘这般直接找上门去,容易打草惊蛇。” “那依先生之意?”云绫问道。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大多不愿与官府过多牵扯,是以不通法度,虽知不可为而不知为何。可令庞家货郎走街串巷之余,不经意间将袭击府库的后果透露出去,想必其中当会吓退不少。” 闻言,云绫看了看诸葛逊,见后者也点头表示同意,她便没了顾虑,当即吩咐尤三亲自去寻庞仲明。 “尤三,寻到庞仲明后要他尽速施行,对方很可能今夜就要动手,不可耽搁。”云绫嘱咐道。 尤三抱了抱拳,领命而去,神色匆匆。 回过头,云绫又看向诸葛逊问道:“大姐夫,天机门人手集结得如何哩?” 诸葛逊微微一笑,回道:“六师妹放心,天机门在成都左近的人手愚兄都已集结,足有百人,随时可以动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视线扫过二人,笑道:“若能吓退一些江湖人士,玉麟卫、天机门、江州庞氏,再加上三清观的援手,我看那背后之人还能有何作为。” 此言一出,阴世师与诸葛逊对视一眼,齐齐轻笑出声,显然他们也认为此番动乱或许已不足为惧。 只是阴世师虽认为局势大好,内心却仍保持着几分小心谨慎。 于是,笑过之后,他又看向云绫,出声道:“姑娘,既然对方可能今夜就要动手,何不先将大都督接出来,也好过在大都督府那等险地。”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我去看过,大都督的身子已经不起折腾,贸然搬动只怕会出什么意外。那里有玄清散人守着,当是无虞,只待药王前辈一到,自可迎刃而解。” 诸葛逊还是初次得知云绫认识药王,不禁诧异地看向云绫。 云绫面带笑意,为诸葛逊解释了一番,只说与药王前辈投缘。 诸葛逊轻叹一声,说道:“想不到六师妹竟与药王前辈投缘,倒真真是令愚兄意想不到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闻言,云绫也不多作解释,旋即吩咐二人尽速整顿麾下,养精蓄锐以备大事。 阴世师与诸葛逊郑重地点头应下,随即各自散去,云绫这才得了片刻清闲。 她就在这堂屋坐着,凤眸微眯,默默养神吐纳调整状态。 待尤三回返后,她便吩咐着前者想法回城,就守在辽东皮货店,看护好元稹。 尤三去后,直到傍晚时分方才有人来到堂屋寻她。 “药王前辈到了?”云绫惊喜地出声问道。 来人抱拳回道:“是!眼下正由诸葛门主夫妇与阴大人陪同着往据点而来。” 云绫闻言大喜,不期大师姐云绾也一道来了,当即便迎了出去。 据点门口,云绫接到了几人,先是与云绾一叙别情,再是冲着药王抱拳一礼,说道:“一路劳顿,本应请前辈歇息片刻,只是事态紧急,只得委屈前辈这便随晚辈走一趟了。” 闻言,药王没好气地瞥了云绫一眼,回道:“你我的交情何须这些虚礼,走着!” 这话云绫不觉有异,倒是教一旁的诸葛逊与云绾心中一惊。 药王的脾性他们二人是知晓的,如今却与云绫言语间透着亲昵,他们岂能不惊? 就说云绾护送药王回药王谷,一路上药王对她可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若非念及药王既要救治她公爹又于云绫有恩,只怕云绾早忍受不住了。 这边云绫闻言,只是笑而不语,当即简单吩咐了阴世师几句便带着药王往成都而去。 城外之事已无需她关注,几方人马如何调度自有阴世师做主,她只需处理好大都督府即可。 成都全城戒严,又已临近傍晚,本就没什么人在外走动,云绫与药王不多时便入了城。 而后,云绫带着药王故意在街上走了一段,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着方才直奔大都督府而去。 大都督府外,她如法炮制,揽着药王直接翻墙而入,避过巡逻守卫再次到了元道济房中。 甫一进屋,玄清散人便自阴影中现出身形,目光投向了云绫身后的药王。 见此,云绫先是一番见礼,正欲为二人相互介绍,药王却已先一步上前摆手制止了她。 只见药王瞥了一眼玄清散人,随即浑不在意地说道:“丫头不必介绍了,这牛鼻子我认得。” 说罢,她又看向玄清散人,笑道:“玄清小子,想不到如今你已这般老了,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呐。可还认得我?” 闻言,玄清散人作了个揖,语带恭敬地说道:“晚辈玄清见过药王前辈!前辈风度不减当年,玄清汗颜!” 药王呵呵一笑,也不再理会玄清散人如何,转头看向云绫道:“丫头,人在哪儿呢,带老夫瞧瞧去。” 闻言,云绫这才如梦方醒,赶忙冲玄清散人告罪一声,在前为药王引路,玄清散人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待见到元道济,药王也不废话,直接坐到床头为其诊脉,双眼微眯摇头晃脑,模样显得颇为滑稽。 片刻后,药王面露笑意,迎上两道关切的目光,说道:“无妨,些许小毒,待我以金针渡穴,自可痊愈。” 闻言,云绫与玄清散人齐齐松了口气。 药王见他们如此也不奇怪,这毒换作旁人还真不好解,即便是她也需旁人相助才成。 是以,她看向了玄清散人说道:“玄清,丫头今夜还有大事要忙,随时可能离开,还是你来助我吧。” 闻言,玄清散人微微颔首,走到床边询问要如何做。 云绫见此,也不多言,她确实需要关注事态发展,必要时也需亲自出手,不可受到牵绊。 不过眼下听听药王欲如何解毒也是无妨,金针渡穴这等医道秘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着的。 药王虽修习《明神诀》,却不通武道,着实没有多少真气可用,而金针渡穴最重要的便是真气催动。 故而,药王让玄清散人在她施针后听从口令,将精纯真气渡入金针,不可汹涌,要如涓涓细流,这将极为考验真气掌控能力的。 好在玄清散人修为精深,于他而言这倒算不得什么难事。 二人商议已定便开始了救治,云绫则退到外间坐定,一面默默调息,一面为他们护法。 救治过程算不得快,直至夜幕降临仍未结束。 云绫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原本安静的大都督府突然传出了嘈杂的动静,似是不少人在快步向此处而来。 她猛地睁开双眼,探手取过凤鸣剑,心中吩咐玲珑探探大都督府内出了何事。 片刻后,玲珑说有三十一人正向着小楼过来,个个手持兵刃,来者不善。 闻言,云绫大步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同时默默运气随时准备发难。 以玄清散人的修为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本想出来看看,药王却安抚他道:“别分心,外头自有那丫头料理。” 闻言,玄清散人便不再去理会外头如何,专心致志继续为金针渡气。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挫败康长史 康君买此刻的心情极为紧张。 按照计划,今夜城外的江湖人士就会袭击府库,从而引发动乱。 为此,康君买提早下令全城戒严,同时让时勇接管城防,光明正大接手军权的同时也方便放城外之人入城。 然而,就在他集结人手等待平叛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令他不得不赶来了小楼。 这里是益州大都督元道济的住处,康君买原本是打算让元道济慢慢死去,这样不容易留下把柄。 但来人却告诉他,小楼内有真气波动传出,很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救治元道济。 若是元道济恢复,他们的一切谋划可就都落了空。 是以,哪怕事后会留下把柄,康君买也必须赶来处理了元道济。 进抵小楼外,康君买看了看围拢在身侧的三十名手下,个个皆是他这些年重金收买的江湖人士,修为最次也有后天境下品,想来足可对付小楼内的人了。 于是,他将手一招,就要令手下之人破门而入。 就在此时,破空声陡然响起,一道寒芒自小楼内疾射而出,目标正是站在人前的康君买。 康君买大惊失色,他可不通武道,面对突袭全无躲避之能。 危急之际,他身侧一人猛然操着手中钢刀拦在身前,只闻“叮”一声脆响,这人竟被钢针力道震得连连后退,连带着康君买也一并被撞倒在地。 其余众人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出列挡在康君买身前,将之护卫起来。 “吱呀”,房门开启之声传来,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一年轻女子迈步出来,身着粉白劲装,脚踏月白鹿皮靴,手提三尺青峰,一身杀意凛然。 此女自是云绫无疑,她一击未能打杀康君买,便也不再等待,拔剑出屋,唯恐惊扰了正在救治元道济的药王二人。 康君买此时也缓过劲来,被手下人扶起后,颇为气急败坏地喊道:“杀!” 一声令下,众人无有迟疑,纷纷操持着手中兵刃往云绫杀来。 见此,云绫面色一肃,唇角浮现一抹冷笑,清喝一声,脚下一点,身形好似猎豹,主动迎上了面前众人。 她唯恐干扰了救治,出手更不容情,凤鸣剑伴着清脆剑吟攻向身周众人,其上赤芒隐现。 甫一交手,兵刃交击之声接二连三,旋即便是几声惨嚎,数人已被云绫毙于剑下。 康君买在后方看得心惊肉跳,若非身旁有人扶着,只怕会是脚下一软再次跌倒在地。 身陷重围的云绫却无心顾及其他,一心一意施展明玉剑诀,拨、挑、抹、刺、点,诸般招法信手拈来,真气力场一现顿时教一众人等呼吸一滞。 趁此良机,她剑势愈发急促,场中一时剑影幢幢,凌冽剑吟不绝于耳,每有寒光闪过,必有一人毙于剑下。 众人看了心底发寒,顿时踌躇不敢上前,只得围着云绫不住兜圈。 见此,云绫甩了甩剑锋上的血渍,将凤鸣平举,直视着藏于众人身后的康君买,笑而不语。 康君买被看得心底发寒,颤声喝道:“你,你是何人,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闻言,云绫不答反问道:“康君买,此处乃是大都督居所,你带着这些人手持利刃而来,欲反乎?” 此言一出,围住云绫的众人更见迟疑。 他们不过是康君买重金收买的打手,哪里有胆子造反,不由纷纷偷瞄康君买,想看他是个什么说法。 康君买察觉到手下人的变化,当即厉声喝道:“休要听信妖女胡言!这妖女便是来行刺大都督的,还不速速将之拿下!” 闻言,众人再次看向云绫,却无一人动手。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朗声道:“本姑娘乃是辽东公孙氏出身,明玉楼六弟子,圣旨亲封的梁州都尉,公孙云绫!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当真欲反邪!” 闻得云绫自报家门,众人心下一惊,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禁四下张望,个个面面相觑。 康君买也是心头一跳,自知今日怕是杀不得元道济了,只得眼神示意身旁一直扶着他的汉子。 那汉子会意,当即大喝道:“梁州都尉自在梁州,怎会来此!妖女休要胡言!” 说话间他已放开康君买,纵身一跃便将钢刀向着云绫头顶劈来。 云绫冷哼一声,心知这人只怕就是康君买所养的死士了,出手毫不留情,一身真气灌入凤鸣剑中,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赤色剑气刚猛霸道,去势汹涌,那汉子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咬牙一刀劈下,正磕在剑气之上。 钢刀甫一接触剑气,顿时寸寸断裂开来,那汉子也被剑气中的力道震得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只见其呕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身子一软再次匍匐下去,定睛一看竟是断了生机。 这一剑,令众人胆寒不已,纷纷依云绫之言放下兵器以示乖顺。 对此,云绫很是满意,抬眼去看康君买,后者正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逃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见此,她并未追击,对眼下而言还是此处更为紧要,康君买跑了也就跑了,随时都能再抓回来。 于是,她瞥了还能站着的十余个汉子,冷声道:“守好了这小楼,本姑娘算你们戴罪立功!否则,哼!” 汉子们哪敢不听,连连出声应承,自发拾起兵刃各自忙活,站岗的站岗,收拾尸首的收拾尸首,倒也像模像样。 见此,云绫心中暗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冷着个脸兀自回了小楼,反手合上了房门。 另一边,康君买逃回自己的衙署,仍是心有余悸,连屋中多了一人都不曾留意到。 那人轻咳一声,骇得康君买手上一抖,茶盏顿时摔了个粉碎。 他刚要发怒,却看清了来人,立马换上一抹谄笑,道:“张先生来了,倒是下官失礼了!” 张迎秋负手立于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康君买,冷冷道:“看样子,康长史是失败了?” “这······”康君买迟疑片刻,方才哆嗦着说道:“元道济处有一女子手段了得,下官的人着实不是对手啊!” 闻言,张迎秋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声废物,随即问道:“什么女子?” “她自称梁州都尉公孙云绫。”康君买小心地回道。 听到这个名字,张迎秋嘴角一抽,暗道:就知道是她!此女当真是我圣门大敌也! 张迎秋虽暗骂康君买废物,但眼下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取代此人,是以他也只能压下心头怒气,温言安抚康君买两句。 末了,他转身向外走去,嘴上说道:“元道济不可再留!这次本座出手帮你一回,但你要记住,没有下次了!” 闻言,康君买恭敬地俯身作揖,口中连连奉承感恩。 待张迎秋走后,康君买才长舒了一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回位子,心中止不住的后怕。 ----------------- 小楼内,云绫仍在堂屋内闭目养神,脑海中突然传来玲珑的声音。 【西北方向有能量波动爆发,看距离是在城外。】 闻言,云绫并未说话,玲珑的意思她很清楚,对方开始行动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里间,救治仍未结束。 就在她心中盘算是赶去城外坐镇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护法之时,玲珑再次发出了示警。 【尚从义的师父来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凝,当即起身离开堂屋,走到了小楼外,眸子紧盯信步走来的那道身影。 此前康君买带来的那些汉子有人欲要戴罪立功,悍然出手攻向那道身影,却非对方一合之敌,转瞬便被对方毙于掌下。 见此,云绫赶忙叫住还欲上前的人,让他们守在小楼门前,她自己则迎上了那道身影。 二人相隔十步站定,云绫看着这个满身都透着儒雅的中年人,笑道:“还真是山水有相逢哩,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闻言,张迎秋也面露笑意,回道:“每次见到公孙姑娘总没有好事,本座还真不愿与你再见。” 云绫呵呵一笑,歪着脑袋看着对方,又道:“前次交手本姑娘输了你一招,你还是不准备报上姓名,也好让本姑娘知道向谁报仇?” 话音落下,张迎秋并未立即答话,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云绫,半晌方才回道:“张迎秋。” 闻言,云绫有些意外,从此前的表现来看,此人似乎在极力掩藏身份,今日怎的这么痛快就说了?莫非有诈? 念及此,她看向张迎秋的眼神也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探究。 张迎秋轻笑一声,朗声道:“你用不着这么看着本座,你上次的表现赢得了本座的认可,配得上知晓本座的名讳!” 闻言,云绫不禁嘴角一抽,心想此人还当真有几分自恋哩。 她看向张迎秋,上下打量一番,随即嗤笑一声,道:“你不在山窝窝里呆着好好教导你那不成器的徒弟,来这里作甚?要不我猜猜?” 说罢,她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缓缓说道:“这些事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你是魔门的人?” 闻言,张迎秋嘴角一扬,笑道:“何以见得?” “前次交手我就觉着你的真气和招法颇为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所以本姑娘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想起严邵光来。严邵光也是你的徒弟吧?”云绫好整以暇地看着张迎秋,缓缓说道。 不待张迎秋回答,她又接着说道:“当今太平盛世,如你这般热衷于到处惹事的,恐怕也只有心心念念搅动天下的魔门了。当年与太祖争天下失败,魔门避世去了西羌吧?而尚从义是西羌人,中原门派可没有哪个愿意收外族弟子的。” “你很聪明。”张迎秋笑道:“就算如此,你又能奈我何?” 他话音刚落,突然小楼中一阵剧烈的真气波动传出,教他陡然色变。 “你在拖延时间!”张迎秋一声怒喝,旋即身形一晃便向小楼飞掠而去。 见此,云绫冷哼一声,脚下一点挥剑截住张迎秋,笑道:“你能奈我何!”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张迎秋败逃 小楼内,药王对元道济的救治已到关键时刻。 她一针扎下,当即轻声喝道:“成败在此一举!” 话落,玄清散人毫不迟疑,立时催动真气注入金针当中,辅助金针刺激着穴道。 随着真气的注入,元道济周身一百零八枚金针好似活过来般,齐齐振动不止,一股强大的真气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顿时,玄清散人只觉一身真气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汹涌着往元道济体内冲去。 这可吓坏了他,药王的嘱咐音犹在耳,他当即全力控制真气输出,以免元道济受不住就此丧命。 如此一来,他只觉压力倍增,额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药王一脸肃穆地看着,不敢出声打扰。 小楼内情势紧张,小楼外也没好多少。 云绫截下张迎秋后,二人转瞬间拆过二十余招。 张迎秋一心冲入小楼,云绫则全力封堵去路,二人俱是身法奇快、招式精妙,一时难分高下。 这让张迎秋面色极为难看。 他此前已与云绫交过手,虽胜了一招,但以他一派掌门之尊却险胜一个后辈已经让他大失颜面。 今日交手,他惊诧地发觉自己竟隐隐有被云绫压制的势头,他的脸色岂能好看。 云绫却不似张迎秋那般多思,她早已从与玲珑的复盘中摸清了张迎秋的路数,自是知晓如何应对张迎秋的招法。 须知玲珑的复盘可不仅仅是回放影像,其中还有玲珑通过数据推导出的招式破绽与改进建议。 上次惜败一招后,云绫时不时便会将复盘影像拿出来观摩一二。 二人出招极快,闪转腾挪之际又是二十余招过去,张迎秋已落了下风。 感知到小楼内真气波动渐渐平缓,张迎秋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就以真气波动而论,小楼内正在救治元道济的定然是消失多日的玄清散人。 若等玄清散人腾出手来,他张迎秋今日可未必走得了了。 念及此,张迎秋猛地暴喝一声,真气激荡之下,袖袍鼓胀,双掌之上隐隐泛起微弱蓝光。 窥准云绫变招的间隙,他倏的一掌拍出,直取稍纵即逝的破绽之处。 见此,云绫神色一凝,脚下流云步踏出,身形瞬息向后一斜,与地面形成夹角,全靠脚跟支撑,再是腰身一扭,竟似陀螺一般从张迎秋身侧转了过去。 于此同时,张迎秋这一掌的力道与之擦肩而过,掌影直击身后十余步,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避过这一击,云绫现身张迎秋侧后,只见她脚下一点,欺身近前,一剑递出快若惊鸿,剑吟大作骇得张迎秋瞳孔一缩。 这一剑来势极快,张迎秋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眼看便要避让不过。 危急之际,只见他大喝一声,收掌横扫,以手腕撞向剑锋,一声金铁交击之声陡然炸响,却是他腕上的精铜护腕救了他一命。 张迎秋这记横扫力道不大,却足可令云绫剑尖偏斜,凤鸣自前者耳旁滑过,未曾伤其分毫。 然而,云绫却暗道不妙,只因此时她与张迎秋距离太近,若不能及时收回凤鸣,只会中门大开。 果然,就在她极力收招之时,张迎秋已经作出了应变。 只见其化掌为爪,双手齐出,目标正是云绫双肩,随之而来的是两道凌冽的劲风。 云绫当即瞳孔一缩,一面调集真气护卫双肩,一面抬脚踹向张迎秋胸口,试图借力拉开身位。 这一招果然奏效,张迎秋不得不收回一爪拦在胸前,正被云绫借力退开,另一爪也因此而落空。 再次拉开身位后,二人都未急于发动攻势,相隔几步距离默默游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张迎秋看着气定神闲的云绫,心中不禁暗恨道:这才过了多久,此女竟又精进了这许多,今日说什么也得除了她,否则日后必为大患! 想罢,张迎秋催动真气陡然发难,双掌隔空连连拍出,道道若隐若现的掌影直扑云绫而去。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手腕一抖,凤鸣挽出朵朵剑花,一一与掌影撞在一处。 此时二人都已不再试探留手,出招尽是全力,真气好似无穷无尽一般肆意挥洒。 一时间,场中掌影剑光往来纵横,真气碰撞掀起无边气浪,卷起枯枝败叶四散飞舞。 旁边观战的一众汉子不得不抬手遮掩,这才不至于被砂石迷了眼,勉强看清交手中的二人。 只见一人粉衣长剑,身形晃动之际赤红剑气刚猛凌冽;一人白衣空手,衣袂翻涌之时微蓝掌影遮天蔽日。 “轰轰轰!”一连三声真气爆鸣,二人齐齐被震得倒飞出去,这才令场面暂时平息。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不过数息之后,云绫率先抢攻。 只见她脚下一点,身形跃上半空,同时手腕不断翻转,寒光乍现,形成一轮圆月直往张迎秋罩去,这是一招“月满中天”! 这一招使来,其周身真气汇聚于剑尖,随着圆月出现,真气引动气流,形同龙卷,劲力借势而出宛若游龙,威势无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张迎秋面色一沉,大喝一声,双脚扎下马步,一手收于腰间,一手缓缓推出,真气凝而不散,一道肉眼可见的掌影凭空显现,大小宛若一人高的巨石。 “轰隆!” 圆月撞上掌影,强大的劲力震得场中气流乱窜,气浪竟将院中小树连根摧倒! 云绫凌空翻转数圈方才踉跄落地,又连连倒退,直至小楼门前方才止住势头,嘴角一抹血迹溢出,却是在真气上吃了暗亏。 张迎秋也没好多少,此时他的束发已被震断,整个人披头散发,双脚深陷地面,脸色惨白如同死尸一般。 二人都未说话,目光死死锁定对方,默默调息以稳定略显紊乱的真气,为下一次交手做着准备。 十息过后,张迎秋一声暴喝,双脚拔出地面,身形猛地窜起,凌空向着云绫拍出一掌。 身后即是小楼,云绫无法躲避,只得强提一口真气,口中一声清喝,剑气脱手而出。 破空声起,轰鸣声紧随其后,张迎秋翻身落地,旋即脚下一蹬又向云绫攻来。 云绫吃了暗亏,体内真气未及平复,见张迎秋又来,心中暗道一声苦也,随即振作精神迎战上去。 二人同是后天境上品修为,然而张迎秋数十年苦修,真气质量较之云绫仍是高上一筹。 接连两次比拼真气皆是云绫落了下风,张迎秋看准了这一点,不与云绫比拼招式,专以真气相欺。 是以,过了几招后,云绫便发现张迎秋此时滑不留手,无论她如何出招,后者只是躲闪,窥准机会方才凝聚真气反击一手。 偏偏她真气不及对方精纯,屡屡在这上面吃下暗亏,如此下去今日怕是又要败阵。 念及此,云绫心中一动,剑势一缓,不再维持攻势,转而只守不攻。 此时她也想明白了,张迎秋经验老道,她虽通过反复复盘摸清了对方的路数,但到底还及不上对方几十年的经验。 此番交手,张迎秋再次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劣势,并且针对性地调整战术,她今日只怕难以胜之。 但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胜呢? 她只需拖住时间,待小楼内玄清散人腾出手来,张迎秋也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与之硬碰硬,非得分个高下? 念头通达后,云绫果断剑势一转,使起来明玉剑诀后三剑来,借力打力、化劲反击正是防守的利器。 这一转变,令张迎秋眉头紧皱,一时竟感觉无处下手。 二人修为其实相当,同级别的对手只守不攻,便是张迎秋经验再怎么老道,短时间内也无破解之法。 而此时时间是站在云绫一边的,小楼内的真气波动愈发平缓,显然救治已到收尾之时。 若是等小楼内的人出来与云绫联手,他今日怕是难以脱身。 然而,元道济的生死又关乎他计划的成败,一时间他竟陷入了进退不得之境。 云绫却是不管这些,她自知难以战胜张迎秋,此时便只守不攻一心拖延,任凭张迎秋如何施为,哪怕破绽就在眼前,她也只当不见。 眼见卖弄破绽也不能令云绫上钩,张迎秋心下一狠,不再顾忌防守,全力催动真气隔空向小楼连劈数掌。 他的意图很明显,你云绫不是要守吗,那我就不攻你,专攻你身后的小楼,看你救是不救。 不救,真气轰上小楼,定然扰乱救治;救,那你就得露出破绽被我所趁。 然而,他终究是小看了云绫的手段,亦或说他是小看了明玉剑诀的威能。 云绫拦在小楼之前,“绕指柔”“美人迟”“秋水依”三剑自她手中一一使来,加之真气力场的辅助,张迎秋隔空拍出的掌力皆被其一一牵引化解,一丝一毫也不曾接近小楼范围。 见此,张迎秋心中大惊,不期云绫还有此等手段,顿时技穷。 正当此时,小楼内一道人影飞出,随之而来的是一招威力绝伦的掌法。 掌影由小及大,转瞬间如同天穹一般向张迎秋拍去。 张迎秋心下大骇,匆忙凝聚真气拍出一掌,只闻一声闷哼,人已倒飞出去,空中徒留点点血沫。 云绫一看落于身前之人,不是玄清散人还能是谁。 再看张迎秋,倒飞出去的他早已头也不回地向远处遁去,眼看着就要消失在天际。 见此,云绫脚步一动就要去追,却被玄清散人抬手拦下。 她不解地看向玄清散人,却见后者脸色有些难看,额头虚汗不止,心中顿觉不好,当即便收剑入鞘,伸手将之扶住。 “前辈可是消耗过度?”云绫关切道。 闻言,玄清散人并未说话,只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数息之后方才说道:“扶贫道回小楼吧。” 云绫哪敢不从,依言扶着玄清散人回到小楼,却见药王已在厅中安坐。 见云绫又是扶玄清散人坐下,又是为其斟茶,药王轻哼一声,说道:“关心他作甚,一点真气消耗而已,养两天也就是了。” 闻言,玄清散人面露苦笑,云绫则是横了药王一眼,虽未说话,但药王摸了摸鼻子,终究是没再出声。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尚从义弑师 玄清散人并无大碍,只是金针渡穴极耗真气,饶是他无限接近宗师的修为一时也有些吃受不住。 不过,正如药王所言,调息将养几日也就无事了。 “药王前辈,元大都督那儿?”云绫出言问道。 药王横了云绫一眼,哼哼两声,没好气地回道:“有我出手,岂有治不好的?” 闻言,云绫松了口气,当即抱拳谢过药王与玄清散人。 元道济无事,益州便乱不了,那么剩下的便是收拾康君买等人了。 三人说话之际,成都城中已闹出了动静,只是方才云绫正与张迎秋交手,顾不过来罢了。 此时张迎秋败走,元道济也已无事,云绫便欲出去看看情况。 外头虽有阴世师等人在,但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不过眼下玄清散人真气消耗极大,药王又不通武道,小楼这里似乎也不能让人放心。 见她迟疑,玄清散人面露笑意,缓缓说道:“公孙姑娘有事大可去办,贫道虽消耗不小,但震慑些许宵小还是不成问题的。”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当即抱拳道:“此处就有劳前辈了,晚辈委实放心不下外头,这便赶去看看。” 说罢,她又冲药王抱了抱拳,这才转身离了小楼。 待她走后,药王没好气地瞥了玄清散人一眼,说道:“几十年了,修为也就那样嘛,弄个金针渡穴都能消耗成这样,也不怕小辈笑话。” 闻言,玄清散人只得苦笑出声,道:“前辈,您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 药王听了,哼哼两声没再说话,玄清散人则开始默默调息恢复,一时间小楼内安静了下来。 另一头,云绫离开小楼后便直奔成都府库所在而去。 成都府库皆在城南,临近校场,隔壁便是军营,平素可谓安全得很。 今日却陡然遇袭,来人皆是江湖好手,一个个高来高去,远非府库守卫所能应付的。 而旁边军营中也因全城戒严之故,兵士被抽调一空,仅有的百来人还都是些新兵蛋子,毫无作战经验。 如此一来,府库这里可谓是岌岌可危。 好在,关键时刻王崇义率玉麟卫杀到,斜刺里诸葛逊也率天机门一众赶到,这才稳住了局面。 云绫赶到府库时,袭击之人已被杀散,王崇义等人正带人清剿着残敌。 而在外围,康君买正脸色铁青地看着王崇义等人,他的身后则是数百城防军官兵。 看样子,他们似乎没能赶上趟。 云绫轻蔑地瞥了一眼康君买的方向,找到人群中的王崇义,问道:“如何?” 见是云绫,王崇义掩去面上的疲惫,将现今的情况在云绫耳旁小声叙述了一番。 城内已经平定,这些江湖人士不过一盘散沙,空有身手却全无配合可言,对上精锐的玉麟卫毫无还手之力。 康君买来时此处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可以说丁点功劳也没捞着。 说到此处时,王崇义不自觉轻笑出声,成都的情况阴世师早已简明扼要地与他提过,他自然不待见康君买此人。 云绫扫过战场,几乎不见玉麟卫与天机门的折损,这才微微颔首,又问道:“怎么只有玉麟卫和天机门在?” 闻言,王崇义摇了摇头,回道:“来得匆忙,阴大人未及细说某便带兵入城了。” 说着,他看见正在不远处指挥收拾战场的诸葛逊,忙出声招呼了一声。 诸葛逊闻声看来,见是云绫到了,这才快步走了过来,笑道:“六师妹来了!” 云绫与之见礼一番,方才问道:“大姐夫,其他人哩?” 闻言,诸葛逊回道:“城外还有一批人正在四处制造混乱,阴先生、庞仲明以及三清观的道长们对付这些人去了。” 话落,云绫不禁蹙眉,说道:“看来似秋娘那等人还是不多哩,这些人竟有余力分作两拨。” “毕竟时间过于紧张,收效小一些也在所难免。”诸葛逊摇头回道:“虽然如此,手下还是禀报此前约莫有百人四散而去,六师妹就不必介怀了。” 云绫觉得诸葛逊所言在理,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念便想起了至今动向不明的时勇。 她抬眼看向康君买,却发现不知何时康君买已经带人离开了此地。 诸葛逊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知道那是康君买原先站着的位置,不由问道:“六师妹何不拿下此人?” 闻言,云绫知晓他说的是谁,摇头道:“谁都知道是他,但谁都没有实证。我为梁州都尉,管不了益州的执法,还是等元大都督亲自处置吧。” 说罢,她转头看向王崇义,又道:“王校尉,可知时勇现今动向?” “在城东!”王崇义抱拳回道:“有兄弟在那边盯着,时勇集结了千余兵马,意图不明。另外,闯到府库来的这些人就是从城东入城的!”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我不便与益州官员直接对上,王校尉还是你带人走一趟城东吧。元大都督已经无碍,很快便可清醒,王校尉可将这个消息带给时勇,看他如何作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王崇义应喏一声,当即集结玉麟卫往城东出发。 待玉麟卫走后,云绫又看向诸葛逊,说道:“城外有阴先生等人在,应是很快就能平息,府库这里就劳烦大姐夫看护一时了。玄清散人救治元大都督消耗不小,我需赶回大都督府守着。” 对此,诸葛逊自无异议,目送着云绫离去。 ----------------- 另一边,张迎秋被玄清散人一掌击伤,本欲回到益州长史府疗伤,未曾想刚到府外便发现了玉麟卫探子暗中盯梢此地。 见此,他不敢再进长史府,折道去了城北一处偏僻的院落。 这处院落是他在成都的临时落脚点,原主人在外行商,多年不曾回来,左邻右舍皆知此事,是以平日并不会有人过来。 这正合了他的心意,可以在此安心谋划布局。 进入厢房,他也不点灯,就默默地坐在榻上运功疗伤。 此时他内心已经知道,这一次在成都的谋划已经失败,元道济一旦恢复过来,康君买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并不沮丧。 成都这一局不过是他众多谋划中的一个,成固然可喜,不成亦于大局无碍。 故而,他打算藏身于此,尽早恢复伤势,只待戒严解除便离开成都,回到北方去。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似乎极为小心,努力放轻脚步,然而警觉的张迎秋仍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 他睁开双眼看向房门,下一刻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师父?”来人唤了一声,声音极为细微,还带着些试探之意。 闻得这声师父,张迎秋戒备的心顿时放松下来,出声道:“进来吧。” 来人正是尚从义,确定张迎秋在房中后,他迅速迈步进来,转身又将房门合上,这才快步走到榻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张迎秋出声问道。 “回师父,弟子得知公孙云绫到了成都,不放心师父,是以伤好之后就立刻赶来了。” “哼哼,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是想来报仇的吧!” 尚从义低头不语,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张迎秋看了这个徒弟一眼,轻叹一声,说道:“行了,自去西厢住下,待戒严过去便随为师离开成都吧。” 闻言,尚从义有些惊讶地看向师父,问道:“师父要走?那成都的谋划······” 张迎秋少见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此处已事不可为,尽早脱身才是要紧。不过无妨,益州原也无关大局,成与不成皆可。” 此时,适应了房中黑暗的尚从义从师父面上看出了一丝苍白,顿时眼珠一转,心知这是受伤了。 于是,在张迎秋让他退下时,他恭顺地行了一礼,说道:“师父,弟子见您似是有伤在身,不若让弟子留下助您疗伤?” 闻言,张迎秋眼神一凝,挺直了腰杆,沉声道:“无妨,些许小伤,为师调息一夜自可痊愈。不必多言,下去吧。” “是,师父!”尚从义再拜,脚步轻动,徐徐退向房门方向。 见此,张迎秋不再理会,正准备再次运功,却惊觉黑暗中寒光一闪,他本能地翻身仰倒,这才避过致命一击。 不待他起身,尚从义又自袖口射出一枚弹丸,旋即迅速退出厢房,将房门锁死。 弹丸在张迎秋面前炸开,一股粉尘兜头向他罩来。 张迎秋大惊失色,忙屏住呼吸,鼓足真气挥出衣袖,欲将粉尘一举打散。 奈何他此时伤势未愈,这一运气顿觉经脉胀痛,一口污血自口中喷出,粉尘也趁机钻入了他的鼻腔。 他暗道不妙,匆忙稳了稳气息,随即看准窗户所在,纵身撞了出去,跌落在院中。 一双大脚出现在他视线当中,他抬头一看,不是尚从义还能是谁。 只见尚从义一脸得意地看着虚弱无力的张迎秋,笑道:“师父这是怎的了,如此狼狈?” 闻言,张迎秋只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不由出声喝道:“你这逆徒,安敢如此······” “师父啊师父,你说我是逆徒,你又好得了多少,不一样视我这逆徒如豚犬?” “你?!”张迎秋喘了口气,虚弱地问道:“为师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 闻言,尚从义冷笑一声,说道:“不薄?算是吧!但是,您的存在挡了某人的路,而那人就是徒儿为西羌找的新盟友。所以,只能对不住师父您了!” 张迎秋看着笑盈盈的尚从义,面上微微一愣,旋即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恨恨道:“你······你这逆徒!” 尚从义呵呵一笑,摇了摇头,笑道:“师父啊,看在多年师徒的份上,弟子不会让您走得太辛苦的。” 说罢,自腰间拔出了短刃,一步步走向倒地不起的张迎秋。 “呵呵,还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啊。” 就在尚从义即将结果张迎秋之时,身后树上却陡然响起一道阴柔的声音。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时勇殒命 “什么人?藏头露尾,出来!” 尚从义不见人影,顿时心下难安,将短刃横在胸前,满心满眼皆是戒备。 就在他搜寻来人之际,脑后陡然破空声起,他只觉后心一阵剧痛,脚下顿时站立不住向前扑倒。 待他稳住身形回身去看,却见不知何时房顶上已坐了一人,而张迎秋也被对方揽在了怀里。 来人一身红袍,面容精致,柳叶眉,丹凤眼,明明是个男子,一举一动却都透着股妩媚之感。 “你是何人?”尚从义稳了稳气息,出声问道。 “解无忧。”男子轻蔑一笑,声音阴柔中透着股不屑。 这个名字一出,却教尚从义面色大变,瞪着解无忧惊疑出声道:“无忧公子?!” 解无忧,玄天宫少宫主的侍从,亦是一手创立血杀楼的无忧公子。 对于此人,尚从义是闻名已久,只是不曾见过罢了,未曾想竟是这样一个年轻且有些怪异的男子。 令他不解的是,血杀楼被剿灭,按说解无忧应当回返玄天宫向他主子请罪才是,怎会此时出现在成都。 至于解无忧会出手救下张迎秋,他倒不觉奇怪。 张迎秋一直认为只有玄天宫才能重振圣门的荣光,其人从来都是玄天宫的拥趸。 就在尚从义迟疑之际,解无忧轻笑一声,说道:“我圣门虽行事不拘小节,却也未曾有过弑师之举,化外蛮夷就是化外蛮夷,不服教化。” 闻言,尚从义冷哼一声,心中升起戒备之意,问道:“你待如何?” 解无忧瞥了怀中昏迷的张迎秋一眼,这才看向尚从义,笑道:“不如何,清理门户之事某家没兴趣掺和,只是张掌门于某家还有大用,却是不能就这么死了。” 话落,解无忧一瞬不瞬地盯着尚从义,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等着尚从义的答复。 尚从义心中暗自揣测解无忧之言,只当他是因为血杀楼覆灭一事,欲凭借救下张迎秋一事减轻罪责。 这放在别处也就罢了,皆是圣门弟子,他也不是不可成全。 只是今日要杀张迎秋的却是他尚从义,弑师之举已成事实,别说圣门内部如何看他,便是事后张迎秋寻他报复,他也是有死无生的。 然而,从解无忧的先前那一掌来看,他自问不是其对手。 念及此,尚从义顿觉进退两难。 见其迟迟不语,解无忧笑意渐渐收起,丹凤眼微微眯起,其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如今成都内外遍布玉麟卫的暗探,他可不愿在此与尚从义争斗,惹来了玉麟卫他也不好脱身。 但若是尚从义不识抬举,他也不得不出手,张迎秋于他主子而言尚有大用,绝不能死在此地。 感受到解无忧愈发不善的气场,尚从义心中一凛,眼神游移片刻方才笑道:“在下无意与玄天宫为敌,无忧公子既然发话了,在下自当遵从才是。山水有相逢,今日就此别过!” 一来他不是解无忧的对手,二来他也想到了成都内外眼下的情势,担心惹来玉麟卫关注无法脱身。 是以,话头刚落,他便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开了小院,唯恐解无忧反悔。 盯着尚从义远去的背影,解无忧面露哂笑,又瞥了一眼怀中的张迎秋,这才带着人翻身远去。 离开小院后,解无忧并未觅地躲藏,而是直接到了东门。 远远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一身铠甲齐装整备,一举一动一看便知是老于行伍之人。 此人正是益州都尉时勇,打眼一看却是一脸正气,手按宝剑,威风得紧。 解无忧瞥了时勇一眼,背着张迎秋走上前去,并未说话,径直便向城门走去。 时勇只在二人错身而过之际冲解无忧微微颔首,旋即抬手示意身后兵马放行。 就这样,解无忧大摇大摆地带着张迎秋出了成都城,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待其走远,时勇的副将方才靠上来,悄声问道:“都尉,此人是谁?为何轻易便放他出城了?” 闻言,时勇只瞥了副将一眼,冷哼一声,回道:“不该问的别问,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副将身躯一抖,顿时不敢再问,讷讷地退到了一旁。 就在城门再次关闭之际,王崇义也率两百玉麟卫赶到了。 见此,时勇眉头一皱,朗声喊道:“王校尉不在城中平叛,来此作甚?” 王崇义抬手止住兵马,上前几步方才喊道:“城中乱匪已平,不知时都尉此时聚兵东门又意欲何为?” “本都尉得报,东门外有叛党作乱,故而聚兵于此,以防不测!” 时勇的答复令王崇义找不出错处来,的确,成都城外还有一批人正在四处作乱,只是他并不知晓是在东门还是哪里。 不过,王崇义并未纠结于此,他此来只是盯住时勇这千余兵马即可,实情如何待诸事平息之后自有分晓。 他还记得云绫的吩咐,当即喊道:“元大都督即将清醒,时都尉好自为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说罢,他也不待时勇反应,转身回到军前指挥着玉麟卫布防,摆明了是防备时勇一方。 另一边,时勇闻得王崇义之言,顿时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此时,先前那名副将再次靠上前来,悄声道:“都尉,我等聚兵东门防备乱党,玉麟卫如此摆明了是防备着我等啊!其中只怕是有误会,还需尽早解除才是,否则末将担心军心会动摇。” 时勇却是不答,只淡淡地瞥了副将一眼。 这一眼令副将低下了头,不敢再言,默默退到一旁,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副将所言时勇如何不知,只是他以防备乱党为名将兵马聚集到东门来,为的实则是放人入城。 只是眼下先行入城的已被剿灭,原定的援兵却迟迟不曾现身,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如此一来,只要不与玉麟卫正面起冲突,他倒是能从事情中全身而退。 玉麟卫防备就让他们防备去吧,他只需约束好麾下兵马即可,待今夜过去,就算元道济清醒了,也治不了他的罪。 念及此,时勇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自家军前,正欲下令诸军不得轻举妄动,身旁的副将却陡然发出一声暴喝。 “时勇谋逆,今日本将为国锄奸!” 时勇只觉寒光一闪,他眼中的震惊之色尚未消退,人便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如此变故惹得众军士一阵骚动,副将一面厉声呵斥,一面指了指远处的玉麟卫,这才暂时稳住了军心。 他扫了四周面露惧色的军士一眼,冷哼一声,取刀割下时勇首级,随即拎着后者死不瞑目的头颅快步跑向玉麟卫方向。 这里的骚动自然也被王崇义看在眼里,只是时勇与副将皆被军士围在中心,他也看不分明。 不多时,只见一副将装扮之人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越众而出,直往玉麟卫这边过来。 待到近了,他才看清那颗脑袋竟是时勇的。 “来人止步!”王崇义厉声喝道。 副将当即顿住脚步,将时勇首级双手呈上,跪地朗声喊道:“末将益州大都督府副都尉任重近,今日查知益州都尉阴图谋逆,已于阵前斩之,特来向玉麟卫告发此獠!” 闻言,王崇义眼中闪过惊诧之色,旋即压下心中惊疑,喝道:“有何实证?若无实证,尔便是犯上作乱,有死而已!” “末将知晓时勇与叛党往来书信的藏匿之处,王校尉若然不信,可将末将收押,末将自当带王校尉去取!” 任重近说罢,抬头看向王崇义,眼神坚毅,令后者瞧不出端倪来。 王崇义皱眉思量片刻,旋即吩咐亲兵将任重近带到近前,又仔细打量了其手中的头颅,确认是时勇无疑。 他又深深地看了任重近一眼,这才问道:“书信现在何处?你还知道些什么?” 闻言,任重近低着头,抱拳回道:“书信就藏在都尉府书房暗格之中,机关乃是书桌上的一方砚台,末将愿亲自带路!另外,近来益州长史康君买与时勇过从甚密,或许······” 任重近话未说完,王崇义却已听得明白,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前者,没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亲兵先将其看押下去。 眼下他首要的任务是稳定时勇那千余兵马的军心,否则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当下,他便领着玉麟卫上前,看着一众惶恐难安的军士,大声安抚一番,随即令各个百人长将兵马带回军营,沿路皆安排有玉麟卫盯梢。 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带着任重近往都尉府而去。 他内心里虽然并不信任任重近,但其所言若是属实,则是拿下康君买的好机会。 不同于诸葛逊,王崇义很能理解云绫迟迟不令人拿下康君买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实证。 是以,他来不及通知旁人,欲抢先一步找到书信再说,以免横生枝节。 有任重近带路,玉麟卫很轻易便找到了时勇书房中的暗格,其中果然有着一沓信件。 王崇义随意抽取一封打开看了看,当即脸色一变,吩咐道:“带上这些信跟我走,这个任重近也一并带上!” 说罢,他便领着亲兵们出了益州都尉府,奔着不远处的大都督府快步而去。 路上,王崇义心中难安,反复回想着方才那封信中提到的一个个人名。 益州长史康君买、益州都尉时勇、绵州刺史康君用,另外还有德州刺史、江州刺史等等,光这一封信就提及了益州大小官员三十多人。 若无差错,那益州可就要大变天了。 此等事情已经不是他王崇义能够做主的了,必须尽快知会云绫,同时禀报益州大都督元道济才可。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功成身退 王崇义的突然到来,令守着大都督府的云绫很是意外。 待问明了缘由,云绫却并未接过王崇义递来的书信。 只见她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水,方才淡淡道:“此为益州之事,自有元大都督处置,本姑娘就不越俎代庖了,稍后你亲自呈予元大都督便是。” 闻言,王崇义心中一动,便已明了,想是元道济已醒,姑娘这是开始避嫌了。 正如王崇义所想,元道济不久前刚刚清醒,药王与玄清散人都去查看情况,这才留下云绫一人在外间坐着。 明白了云绫的意思,王崇义当即将书信收好,安心坐到一旁等候。 不多时,药王与玄清散人联袂出来,他们早已听到王崇义所言。 于是,玄清散人冲王崇义点了点头,说道:“大都督刚醒,精神还算不得好,尔自行把握。” 闻言,王崇义抱拳行了一礼,又看了看云绫,这才带着书信去见元道济。 待其走后,药王瞥了一眼玄清散人,随即凑到云绫耳旁悄声道:“丫头,你这是打算功成身退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我本是南下凑热闹的,因缘际会才做了这许多事。如今元大都督无恙,我自当安心凑个热闹便是。” 话落,玄清散人捋了捋胡须,也笑道:“此时功成身退,未尝不是好事。” “哦?”药王看向玄清散人,没好气道:“我家丫头劳心劳力,好不容易将一场祸事消弭,凭什么将功劳让给从头到尾都在昏睡的元道济?” 玄清散人苦笑一声,回道:“非是将功劳相让,只是公孙姑娘官拜梁州都尉,于益州之事着实不便插手。前者乃是形势所迫,如今大都督清醒过来,自无再插手的必要。” 药王对此却不置可否,仍觉得是元道济抢了云绫的功劳。 见她一脸气闷,云绫不由出声安抚道:“前辈不必如此,元大都督乃是我的师伯,您想,做长辈的还能昧了晚辈的功劳不成?” 闻言,药王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沉默片刻便拉着云绫絮叨起来。 其实云绫心中并不在意这所谓的功劳,她本就是在梁州呆得烦闷了,这才南下凑凑热闹罢了。 当然,不在意功劳并不意味着不在意被昧了功劳。 此次事件她笃定元道济是会如实上奏的,除了元道济师伯的这个身份外,更重要的还是云绫自身的背景。 辽东公孙氏,光凭这个就没人敢昧了她的功劳。 只是这一点就没必要同药王说明白了。 玄清散人在一旁看着陪药王一同絮叨的云绫,心中满是赞许。 这姑娘聪慧,知进退,更兼绝顶的天资,有此女在,辽东公孙氏少说还能再兴盛个百年。 念及此,玄清散人不由想到三清观年轻一代,想来想去似乎都无人能与云绫相比。 最后,他不得不苦笑着摇了摇头,摒除杂念,闭目养起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崇义神色匆匆地出来,走到云绫跟前抱拳道:“姑娘,大都督请您入内说话。” 云绫看出王崇义还有事要去办,点了点头,挥手将之打发走,这才告罪一声,起身去见元道济。 元道济床前,云绫见礼毕,在前者示意下坐到了床边,静静等着吩咐。 元道济先是上下打量云绫一番,这才笑道:“那些书信你可看了?”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弟子乃是梁州都尉,益州之事自有师伯做主,我看那书信作甚,没的自找烦恼哩。” 话音落下,元道济当即笑出了声,半晌方才说道:“你啊你,当真是聪慧得紧,明承收了个好徒儿啊。” 见云绫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他这才收敛了笑意,沉声道:“这次只怕益州官场不少人要掉脑袋了,其中还牵扯到军方之人,你可明白?”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微微颔首,安抚道:“师伯放心,南下之时我已派人回返梁州,请梁州大都督王尔山做好准备以防不测。此时,想来梁州兵马已整装待发,益州乱不了。” “这便好!”元道济面露欣慰之色,看着云绫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如此我便能放心施为了。” 说罢,二人都没再开口,一时有些冷场。 云绫知道元道济叫自己来定然不会只说这么两句,必然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询问之际,元道济却率先说话了。 “云绫,方才我请王崇义去缉拿康君买,绵州方面有天机门在我也不担心,只是江州那边······” 若说绵州是成都北面门户,那么江州就是成都的东面门户,绵州刺史是康君买亲弟,此时问及江州,看来江州刺史也牵扯了进来。 念及此,云绫当即说道:“江州庞氏可以信任!” “哦?”元道济看向云绫,问道:“说来听听。” 闻言,云绫毫不迟疑,抱拳回道:“江州庞氏家主庞仲明乃是嵩阳剑派高足,此番在成都也多有作为。另外,庞氏管家曾是玉麟卫将领,玉麟卫这些年一直与庞氏保持着往来,家风足可保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元道济听了云绫所言,垂眸思索片刻,点头道:“就依你之言,老夫精力不济,就不见这庞仲明了。你自取了印信书写公文,就命这庞仲明暂代江州刺史之职,直到朝廷另有任命为止吧。” “这······”云绫有些犹豫,只觉此举多有不妥。 元道济见她皱眉,哪能不知其所想,当即笑道:“你是明承的弟子,又是燕国公孙女,老夫信得过!事急从权,迟则生变呐!” 说罢,他便自枕边摸出一样明黄绸缎包裹之物,正是益州大都督印信。 见此,云绫迟疑片刻,这才接过印信,道:“师伯可真会使唤人哩。” 闻言,元道济呵呵一笑,回道:“此事一了,你再功成身退也不迟。” 云绫点了点头,不再多留,告辞一声便带着印信离去。 出了内间,云绫拜别药王与玄清散人,脚步匆匆地赶往前院正堂,那里正是元道济平日理政的地方。 见她步履急切,药王不禁没好气地说道:“这元道济不愧是一州大都督,真会使唤人。丫头忙活一宿,也不让她多歇歇。” 闻言,玄清散人只得出言安抚几句,免得这位心中不忿后续不给元道济调理了。 元道济虽醒,但余毒未清,接下来一段日子可都还需药王出力呢。 另一边,赶到正堂的云绫端坐在大都督之位上,不多时便写就一封任命文书,内容自然是以庞仲明暂代江州刺史。 写成之后,她通篇看过一遍,确认无误方才盖上大都督印信,随即起身去寻诸葛逊。 为何不直接去寻庞仲明呢? 盖因城中局势虽已稳定,但城外情况尚且不明,庞仲明身在何处她也不知,王崇义又在缉拿康君买,她也只得去请诸葛逊派人传信了。 城南府库,诸葛逊坐在大门之前,身旁皆是天机门门人,府库四周还能隐隐看到巡逻之人的身影。 见云绫来此,诸葛逊当即起身相迎,笑道:“六师妹怎的来了?” 云绫见礼过后,直接道明了来意。 闻言,诸葛逊不由笑道:“六师妹勿急,半炷香前刚刚收到消息,城外已经稳定,阴先生等人正在回城的路上,不久便到。” “何处会合?”云绫问道。 “玉麟卫衙门。” “那云绫便先过去等着,此处就有劳大姐夫了。” “放心便是!” 于是,云绫离了府库径直赶往玉麟卫衙门,就在正堂之中坐等阴世师等人回返。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冷清的玉麟卫衙门突然热闹起来。 阴世师、庞仲明以及三清观此次赶来援手的领头之人联袂走入正堂,一眼便看到了端坐上首的云绫。 众人纷纷见礼,云绫也起身还礼,视线看向三清观领头的道人,只觉这道人眼熟得紧。 瞧着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头顶道髻,面白无须,一抹笑意始终不离嘴角,一身藏青法袍衬得他气质尤为出尘,颇有世外仙家风采。 或许是感受到云绫打量的目光,道人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见礼道:“贫道天湘子,见过公孙姑娘!” 闻言,云绫恍然想起了这道人是谁,当即笑道:“见过道长!三年未见,道长风采愈发出尘脱俗哩。”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云绫这才收回视线,请众人入座,随即看向庞仲明,将元道济的想法告知。 庞仲明初闻之时颇为意外,意外之后则是面露担忧。 他所忧者乃是自己过于年轻,恐怕难以稳定一州之地。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说道:“庞兄无需担忧,以江州庞氏的根基,再有玉麟卫协助,短时间内还是没有问题的。” 待庞仲明向她看来,她才接着说道:“庞兄只是暂代江州刺史一职,重点便是稳定江州不乱即可,很快朝廷便会选派贤能赴任。” 闻言,庞仲明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抱拳道:“既姑娘与大都督看得起庞某,庞某定当竭尽所能!” 云绫见他神态坚毅,不由微微颔首,随即将任命公文交予他,嘱咐道:“一切以稳定为要。” 庞仲明点头应下,这才坐回座位。 事已办妥,云绫也不再多留,与众人告辞一声便离了玉麟卫衙门。 庞仲明见此有些不解,不禁看向一旁的阴世师,问道:“先生,公孙姑娘就这么走了,不交代后续之事?”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眸子闪动精光,片刻后方才回道:“姑娘为梁州都尉,此时自该功成身退,后续如何自有元大都督安排。” 闻言,庞仲明不甚明了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而天湘子,则一直笑意不改地坐在一旁看着,只在云绫离去之时眼中有过一丝精芒闪过。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变生肘腋 在将元稹送回大都督府后,往后的数日,云绫都呆在辽东皮货店中,只偶尔听取尤三带回的消息。 益州大都督元道济已经能够理事,虽然精力似有不济,但到底能够出手收拾烂摊子了。 通过任重近供述出的那些书信,玉麟卫四处出击,缉拿了不少益州官场上的人物。 庞仲明是在第二日出发赶回江州的,随行的还有捉拿江州刺史的玉麟卫精锐,他们也将留在江州协助庞仲明稳定局面。 诸葛逊和云绾也在第二日返回了绵州,他们接受了元道济的委托,会在这个敏感时期协助官府稳定地方。 临行前,云绾特地来寻云绫道别,姐妹二人叙话许久方才分别。 益州的一切都在元道济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恢复平静已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云绫盘算着何时回返梁州之际,尤三却急匆匆带来了一个消息。 “姑娘,元大都督今日亲自去见任重近,遇刺昏迷了!” 闻言,原本正百无聊赖把玩着茶杯的云绫登时愣住了,半晌方才看向尤三,似是想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尤三低着头,抱拳道:“是任重近,元大都督不曾提防。” 话落,云绫当即起身向外走去,嘴上还说道:“将人撒出去,盯紧了成都内外。” 话音落下,她已消失在拐角处。 益州大都督府,此时气氛格外凝重。 药王在为元道济诊治,元稹则双目含泪地站在一旁,被玄清散人揽在身前。 云绫到时,药王刚刚诊脉完毕,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匆匆与玄清散人行了一礼,她赶忙问道:“药王前辈,师伯情况如何?” 闻言,元稹与玄清散人也齐齐看向药王,只等她的回答。 只见药王摇了摇头,沉声回道:“内伤老夫倒是能治,只是其所中掌力含毒,直入肺腑,加之年事已高,连番中毒可谓元气大伤,何时能醒就难说咯。” 话音刚落,元稹已忍不住扑到床前,哭喊着祖父,其情当真是见者痛心。 云绫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元道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房间。 玄清散人看了药王一眼,示意后者看着些元稹,自己则脚步轻移随在云绫身后出来。 外间,云绫坐定,看向紧随而来玄清散人,出声问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清散人在一旁坐下,叹了口气,摇头将事情缓缓道出。 自那日任重近阵前斩杀时勇后,便一直被玉麟卫羁押着。 今日元道济见事态已然平息,便想亲自见见任重近,若是忠直之士也好为他正名。 毕竟阵前斩杀上官,无论是何缘由,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于日后的仕途而言也是一大污点。 在药王调理之下,元道济身体已然大好,而玄清散人也在准备着回返三清观,是以今日便没有陪同元道济一起。 未曾想,就这么一个疏忽,便出了大事。 据同行护卫所言,元道济与任重近交谈之后颇为赞赏其忠勇,当即便放开了任重近的枷锁。 任重近假意谢恩,却在靠近元道济的当口突然发难,一掌正中元道济胸口。 元道济当时便吐血昏迷过去,一众护卫反应过来,合力斩杀了负隅顽抗的任重近,这才匆匆将元道济送回来。 听完玄清散人的叙述,云绫秀眉紧蹙,直觉此事大有问题。 按说任重近阵前斩杀时勇,又指出了康君买、时勇等人的谋逆证据,算是立了功的。 即便他自身也牵扯其中,凭借此功也足以教他全身而退,根本没有刺杀元道济的道理。 他会如此行事,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他一早就谋划好的,为的就是接近元道济伺机行刺。 什么人会想元道济死? 如今来看,益州这一局乃是那张迎秋布下的,莫非这任重近是其留下的后手? 但大局已定,留着任重近远比此时用他刺杀元道济要好得多,以张迎秋的手段当不会如此行事才对。 也就是说,任重近很可能是另一股势力安插在益州的。 此举就是为了将益州的水搅浑,他们好浑水摸鱼。 张迎秋是严邵光和尚从义的师父,严邵光除了嵩阳剑派的武道,还会使浣花派绝学。 而据她所知,浣花派素来是一脉单传,并不会广收门徒。 那么,张迎秋在魔门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浣花派掌门。 如今张迎秋负伤遁走,这一局浣花派已经出局,那么任重近会是谁的人呢? 魔门其他五道,还是西羌? 魔门沉寂百年,自三年前重现江湖后,所行之事目的皆在搅动天下,搅乱益州倒也符合魔门的利益。 另一方面,尚从义是西羌阿鲁木部王子,也是张迎秋的弟子,益州毗邻西羌,此举未尝不是他借张迎秋的布局图谋自己的利益。 是以,这两者皆有可能做下此事。 想罢这些,云绫抬眼看向玄清散人,问道:“前辈,可知任重近使的是何武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自打云绫陷入沉思,玄清散人便一直注视着她,此时闻言,心知她是有了计较,当即回道:“毒砂掌。” “毒砂掌?”这门武技云绫未曾听闻过,不由凝眉。 【毒砂掌,魔门青阳宗的武技,算不得高深,基本入门就可学到。】 就在玲珑解答之际,玄清散人也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青阳宗,魔门六道之一,莫非这任重近是青阳宗的人? 不怪云绫如此想,按玲珑所言,这毒砂掌并不高深,入门即可学到,未必没有外流的可能。 是以,并不能凭此断定此事就是青阳宗做下的。 不过,云绫还是趁机向玄清散人打听起青阳宗的情况来,难保日后就不会与之对上。 对于云绫的问题,玄清散人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方才作出回答。 青阳宗为魔门六道之一,但行事颇为低调,外界对其了解少之又少,不过有一点却是江湖公认的,那便是阴毒。 这个阴毒并非指其行事作风,而是说其传承的武道。 江湖流传的关于青阳宗弟子仅有的一些消息,无不是说其所使的武技尽皆含毒,旁人与之交手需得时刻提防着。 这些毒素会随着交手的过程不断在对手体内累积,不知不觉间便可致人于死地。 云绫仔细听着玄清散人的叙述,心中不免盘算日后若是对上青阳宗弟子该如何应对。 只是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 江湖争斗,各施武技,然而青阳宗的武技却能教人不知不觉间中毒,当真是阴毒至极。 感受到云绫的心思,玲珑的声音适时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也不要把青阳宗想得太厉害,他们的毒需要一点点在体内累积方能致死,修为高深之人只要有所防备便很难中招。】 【元道济这是突然遇袭,加之身体刚刚恢复,才会伤得这么重。】 闻言,云绫这才放心下来,暗暗舒了口气。 旋即她又开始为眼前之局头疼起来。 益州刚刚开始恢复平静,元道济又重伤昏迷,何时能够醒来都是个未知数。 益州长史康君买已经下狱,益州参军郑道之早已死去,益州都尉时勇也已被杀。 如此一来,益州无人主事,那些不安分的大小官员可就有了喘息之机,完全可以趁机四处串联,抱团自保。 而做下此事的任重近又已毙命,线索可谓断了个干净,根本无从查起。 念及此,云绫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感叹这都是什么事儿哩! 她思索良久,还是觉得眼下最要紧的该是稳定局势。 值此益州高层无人主事之际,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动用玉麟卫的特殊权限,暂时接管益州军权,以作威慑。 不过,益州境内玉麟卫拢共只有五百之数,看着似乎不少,但撒出去能否威慑得了某些人可就难说了。 饶是如此,她也不得不试上一试。 想罢这些,云绫当即起身告辞,脚步匆匆地离了大都督府。 她需尽快找到王崇义,没记错的话今日王崇义要率队赶赴德州缉拿德州刺史,若是去晚了可就未必能找到人了。 看着云绫匆匆离去的背影,玄清散人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药王也出来了,正好听见这声叹息,又不见云绫身影,不禁问道:“丫头人呢?” 玄清散人闻声看向药王,拱手回道:“公孙姑娘想是去安排事项,以应对眼前之局了。” 闻言,药王兀自寻了个空位坐下,没好气道:“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就这么看着丫头忙前忙后,不知道帮帮忙?” 玄清散人苦笑一声,回道:“前辈,我三清观虽有太祖赋予的特权,却从未动用过,您可知为何?” “为何?” “岂不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三清观已有了个‘祀’字,又岂敢轻易沾染这个‘戎’字。” 闻言,药王抿了抿嘴,忽而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她知道,当年傅恒给予了三清观一项特权,危急之时可凭太祖御赐金牌接管一州军政,直至事态平稳为止。 只是正如玄清散人所言,大周立国百年,即便皇权争斗最激烈之时,三清观也未动用这项特权,以致于如今只怕除了皇室,天下已经没什么人知晓此事了。 她就是见不得云绫为了益州的事跑前跑后,这才提了一嘴。 云绫是梁州都尉,益州之事本就与她无关,何必为此劳心劳力的,事后还未必有多少人念她的功。 当然,药王的想法云绫是不知晓的,她此时已经截住了正要出发的王崇义,将之拉到了一边单独叙话。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三方反应 云绫带着王崇义避过来往行人走到了田野边,负手而立,眼神打量着因为丰收而喜悦的农人们。 王崇义站在云绫身侧,恭敬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何吩咐?” 闻言,云绫叹息一声,反问道:“元大都督出事了,你可知晓?” “知晓!” 云绫秀眉微蹙,看向王崇义,眼中颇为不解。 见此,王崇义赶忙抱拳回道:“玉麟卫有着独立行事之权,是以末将才未改变行程。” 闻言,云绫定定地看着王崇义,幽幽道:“你可想过,益州官场高层如今无人可以主事,你再离开成都,会有什么后果?” “这······”王崇义一时语塞。 他一直都在军中效力,对于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素来不太敏感,云绫所言他的确不曾想过。 在云绫目光的注视下,王崇义只觉压力巨大,不由低头抱拳道:“还请姑娘吩咐!” 见他如此,云绫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暂停抓捕行动,以免狗急跳墙。另外,启用玉麟卫特权,迅速接管成都附近各州军权,尤其是绵州和江州。” 闻言,王崇义瞳孔一缩,惊诧出声道:“姑娘,玉麟卫特权需得大将军手令方可动用,这······” 云绫瞥了王崇义一眼,淡淡道:“事急从权!怎么,难道你还怀疑本姑娘图谋造反?” 此言一出,王崇义当即低头直言不敢,但仍是劝道:“姑娘,此事一旦被朝廷知晓,只怕于姑娘风评不利。” 对此,云绫却是嗤笑出声,道:“你当本姑娘稀罕当官儿哩,若非情势所迫,本姑娘闯荡江湖纵情山水,不比枯燥的公务要好?” 说罢,她又看向田野方向,幽幽道:“你看他们,今年一场丰收,喜悦都写在了脸上。此时若是益州乱起来,他们一年的盼头可就全落了空。” 王崇义顺着云绫的视线看去,农人们的确难掩喜悦,看着就教人心情舒畅。 最终,他还是被云绫说服了,恭敬地应喏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玉麟卫接管各州军权,并非小事,他必须尽快行动,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成。 待其离去后,云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田野方向,这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城,她也得做些准备才行。 ----------------- 就在云绫想法稳定益州局面之际,成都郊外一处民房中,铁面先生也正在听取空空道人的汇报。 “主上,尚从义失手,张迎秋被解无忧救走。另外,元道济重伤昏迷,益州上下已无主事之人。”空空道人语气恭敬地说道。 闻言,铁面先生并未马上说话,而是静坐片刻方才问道:“张迎秋没死还好说,元道济也没死?” “是。据说是公孙云绫请出了药王,这才保下了元道济的性命。” “药王?他还活着?!” 这下,一向淡定从容的铁面先生也有些吃惊了。 在他的认知里,药王那是比之燕国公公孙弘还要高上一辈的江湖前辈,他委实想不到对方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能被云绫请出山。 空空道人对此也很费解,然而这等事却不是他的手下能够查出原委的,是以他也只得沉默以对。 见此,铁面先生平复了一下心绪,恢复从容的姿态,淡淡道:“长安方面可有回复?” 闻言,空空道人想了想,方才回道:“主上放心,长安那边已经疏通,只要益州大都督位置空出来,继任的必然是您希望的那位。” “好!”铁面先生微微颔首,笑道:“元道济没死又如何,本座就不信以他现如今的身体,即便有药王保他,他还能继续担负起一州的军政来。何况,此次益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岂能全然无责。” 说罢,他起身围着不大的堂屋负手踱步,又道:“益州如今虽然无人主事,却也不可小瞧了公孙云绫此女。观其入益州后所作所为,显然其已能指使玉麟卫做事。” 闻言,空空道人有些不解,狐疑地问道:“主上,即便她能指使玉麟卫,但光凭玉麟卫那几百人,又做得了什么。” 铁面先生呵呵一笑,摇头道:“你可别小瞧了玉麟卫。如今的玉麟卫已不是普通的卫军了,皇权特许,必要之时他们是可以临时接管一州军权的。虽然动用这份权力需要玉麟卫大将军亲笔手令,但公孙云绫是谁,难保她不会事急从权。” 对于玉麟卫的这项特权,空空道人着实不知,是以闻言大惊失色。 再一想云绫的身世背景,他顿时明白铁面先生为何这般说了。 不过,益州乱不乱于他们的谋划倒是无甚紧要,只要职位空缺出来即可,是以他不太明白为何要在意云绫的动作。 他将心中疑惑问出,铁面先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今看来,辽东公孙氏应是已打算将玉麟卫交到公孙云绫手里了。观其行事,再过个几年,必是本座大业的绊脚石,还是及早关注的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空空道人恭敬地应了一声,主上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去做,这是他几十年来贯彻始终的行事准则。 故而,他再次出声问道:“那是否要属下去接近接近?凭借属下那两个弟子的关系,想来她不会太过防备属下。” “不必!”铁面先生摇头道:“她身边儿本座早已埋了暗子,人多了反而容易坏事。你那两个弟子也不要多联系,本座看她对那兄妹俩倒是不错,说不得关键时候还能做做文章。” “是,属下遵命!”空空道人抱拳回道。 房中沉默了片刻,铁面先生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一直躬身候命的空空道人,开口问道:“顾廷那边怎么样了?” 闻言,空空道人当即答道:“前番公孙云绫找上顾廷,被他糊弄了过去,如今正在天雄寨中呆着,什么也没做。不过,谢远似乎因着这事对他有些不满,一直在找机会为难。” 铁面先生冷笑一声,不屑道:“谢远,干大事而惜身,成就也就止步于此了。回头告诉顾廷,天雄寨必要时可以舍弃,本座在凉州为他留了个好位置,他随时可以过去。” “是。”空空道人应了一声,随即迟疑道:“主上,这顾廷值得?” 闻言,铁面先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云阳长公主十八侍从之后,你说值不值得?” 空空道人脸色一变,当即不再多言。 铁面先生看了看他,轻叹一声,说道:“你不必担心,当年之事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且安心办差便是。” 闻言,空空道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没有接话。 铁面先生也不再多言,挥手打发了空空道人离开,他则坐回四方桌前默默盘算着心事。 ----------------- 与此同时,玉皇山一处山坳中,张迎秋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稍一定神,他当即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确认自己还活着方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疑惑起来,暗道:我不是被那个逆徒偷袭了吗,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在此? 像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道阴柔中带着妩媚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不必想了,是我救了你。” 张迎秋心中一惊,顿觉汗毛倒竖,匆忙转头去看。 待看清是谁,他才长舒一口气,说道:“原来是你小子,吓本座一跳!” 解无忧呵呵一笑,上前几步将一壶清水递了过去,说道:“张掌门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大败亏输啊。” 张迎秋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方才喟叹一声,道:“倒是教你看了笑话。没想到啊,我张迎秋终日打雁,今日却教雁啄了眼,呵呵······” 说着说着,他便摇头苦笑了起来。 见他如此,解无忧也没再多言,转而说道:“张掌门接下来有何打算?” 闻言,张迎秋沉吟片刻,淡淡道:“益州这局输便输了,反正不过是游戏之作,大局还是在北方。本座将养几日便动身返回北方,那里才是用武之地。” 解无忧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见此,张迎秋不免好奇地看向他,问道:“听闻你的血杀楼被剿灭了,你不回去请罪,怎的来了成都?” 闻言,解无忧无所谓地摇摇头,笑道:“血杀楼,敛财之物,没了这个还有下个,主子是不会在意的。我来,是想看看谁在与我玄天宫作对。” 此言一出,张迎秋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此话何意?莫非,血杀楼不是那对师徒做的?” 解无忧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后方才说道:“血杀楼是那对师徒做的,我却发现有人暗中收拢了血杀楼残部。那些人可都是我多年的心血,岂能不明不白就教人撬了去。” “有何发现?” “人称铁面先生,似乎与阴姹派白霜儿有些不清不楚的。” 闻言,张迎秋顿时想到了前些年左湘儿向他讨要黑玉断续膏,莫非这铁面先生便是那人? 解无忧见他神情有异,眼神一动,出声问道:“张掌门可是知道些什么?” 张迎秋想了片刻,方才回道:“不太确定。早年听闻白霜儿救了一人,三年前还遣左湘儿来向我讨要黑玉断续膏。” “什么人,为何不曾听说过?”解无忧皱眉问道。 “呵呵,一个她爱而不得的人。若是此人好了,这天下可就更有意思了。”张迎秋神秘一笑,却并未正面回答。 解无忧心中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噤声不再追问下去。 别看他二人说话似乎很随意,要论身份的话,张迎秋乃是一派掌门,而他不过是主子身边的侍从,张迎秋不说他也无法。 沉默片刻后,解无忧给张迎秋留下了一些吃食和银两,告辞而去。 张迎秋默默歇了会儿,望着天空,喃喃道:“白霜儿啊白霜儿,你到底还是陷了进去。”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玉佩由来 元道济陷入昏迷,药王虽然保住了他的性命,却对其所中毒掌一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慢慢调理。 倒不是药王解不了毒,而是元道济本身元气大伤,药王唯恐其虚不受补,不敢下猛药。 是以,云绫暂时住进了大都督府,以便随时应对可能的变局。 这日,云绫端坐正堂主位听取尤三带来的最新情报,她这些日子正是通过尤三来掌握成都内外的变化。 “姑娘,左右参军司马皆已交出了兵权,对于玉麟卫的出现并未多问什么。另外,都尉府也被阴先生接掌。” 闻得尤三的禀报,云绫微微颔首,如此一来成都就算握在了手中。 成都乃是益州治所,只要成都稳定,就算其他地方掀起动乱,她也有十足的把握迅速平息。 是以,在她的授意下,玉麟卫最先接管军权的便是成都,如今看来一切顺利。 云绫沉吟片刻,忽而问道:“阴先生目下可是还在都尉府?” 得到尤三的肯定,她当即吩咐道:“你的人不必再盯着成都,将人都撒出去,盯着成都左近的州县,旦有异动立时来报。” 尤三领命而去,云绫则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拿在手中细细摩挲起来。 这枚玉佩正是当日天雄寨大当家顾廷交给她的,上头的纹样她颇为熟悉,问过诸葛逊无果,原本想寻阴世师问问的。 奈何,其后便是成都一场变乱,至今也未寻到机会问上一问。 如今成都军权在握,正可走上这一遭,以解心头之惑。 念及此,云绫当即离了大都督府,径直往不远处的都尉府而去。 相比于冷清的大都督府,此时的都尉府可谓是热火朝天,来来往往皆是神色匆匆之人。 云绫顶着众人狐疑的目光直入正堂,就见阴世师正埋首于案卷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她好整以暇地寻了个位子坐下,这才轻咳一声提醒上首之人。 哪知阴世师并未抬头,只是出声问道:“何事速速报来,本官听着呢。”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这才引得阴世师抬眼看来。 见是云绫,阴世师微微一愣,旋即起身走上前来,拱手道:“原是姑娘来了,快请上座!” 云绫摇了摇头,示意阴世师在身旁空位坐下,这才笑道:“阴先生这里可是忙碌哩。” 闻言,阴世师面露苦笑,回道:“也不知那时勇是如何做事的,都尉府堆积的案卷如同小山一般,在下也是头疼不已,只得加紧处置了才好。” 说罢,他正了正神色,又道:“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吩咐在下?” “非也,只是有事欲向先生请教。”云绫说着便将玉佩递了过去,问道:“先生可识得玉佩上的纹样?” 阴世师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一番,其上雕刻的纹样简洁大方,以一朵写意牡丹为核心,四周还雕刻有祥云纹样以作装饰。 他看了许久,这才皱眉回道:“这纹样,乃是当年云阳长公主的家纹呐,姑娘怎会有此物的?”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心道:难怪觉着这纹样眼熟,这不就是当年在云阳宝藏内见过哩! 只是,刻有云阳长公主家纹的玉佩怎会出现在顾廷手中,真如其所言是下单之人意外落下的? 念及此,她不禁凤眸微眯,想起了顾廷说过他看着这纹样眼熟。 如此说来,顾廷也见过这家纹,或者说其实他是认得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直接说出来? 云阳长公主,云绫原以为云阳宝藏之后这个名字便会随时间而去了。 未曾想,如今又这般出现在了她眼前。 除了那些传说和云阳宝藏外,云阳长公主还在世间留下了什么呢? 是了,她还留有十八侍从! 十八侍从当年虽然战死,但他们的后人各自远遁他乡,这玉佩会不会就是十八侍从哪个后人之物? 想到此处,云绫深吸了一口气,思绪飘到了北方的汉中,那里就有一个疑似十八侍从后人的莫言之。 加上早些年寻到的岳爽,这十八侍从后人也在渐渐浮出水面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向阴世师禀报公务,也惊醒了沉思中的云绫,她当即收回玉佩向阴世师告辞,快步离开了都尉府。 阴世师碍于公务在身不便相送,只得目送云绫离开,转身又投入了案卷之中。 云绫出了都尉府,一边往大都督府走去,一边仍在心中琢磨着顾廷此人。 这时,玲珑的声音从她脑海中传来。 【何不找顾廷当面问个明白,总好过你在这瞎琢磨?】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眼下我可不能轻易离开成都。” 【顾廷发布悬赏的事还没结果呢,你直接传唤他来成都不就行了。】 闻言,云绫眼前一亮,玲珑所言不错,悬赏那事可还没完,巴蜀绿林道至今也没能给出个交待,这可不就是现成的借口。 都怪近来事情太多,巴蜀绿林道存在感又太低,她都将他们忽略了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主意已定,云绫当即快步赶回大都督府,随手拉住一人让其去寻王崇义过来,她便在正堂等着。 不多时,王崇义匆匆赶来,抱拳见礼后问道:“姑娘唤末将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示意王崇义在一旁坐下,这才说道:“巴蜀绿林道发布悬赏追踪朝廷命官一事尚无交待,请王校尉亲自带兵走一趟天雄寨,将顾廷带来成都问话。” 王崇义得令,当即抱拳应喏一声,见云绫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快步离去。 云绫端坐主位,眸子微眯,指尖不自觉叩击着桌案,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 另一边,王崇义点齐千余兵马火速出了成都城,直往西南而去。 天雄寨毗邻峨眉山,从成都过去,若是快马加鞭,至多一日一夜便可赶到, 是以,王崇义所带皆是骑兵,一人双马,务求尽速将人带回。 ----------------- 翌日傍晚,天雄寨,顾廷还在喝着酒,看着舞,听着曲,日子好不悠闲。 只是,他面上虽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心中却在为一事发愁,偏偏身边还无人可以倾诉。 原因无他,就在前日他收到了一条消息,让他必要之时舍弃天雄寨到凉州去。 凉州是什么地方?边陲要地,北临北凉,南接西羌。 那里虽然水草丰美、商旅不绝,却也正因为如此,无险可守的凉州也饱受外族扰边之苦,岂能与天府之国的益州相比。 何况这天雄寨乃是其父辛苦半生创下的基业,岂是说弃就能弃的。 心中虽然不愿,但父亲临终遗训言犹在耳,让他遵从那位的命令行事,教他如今左右为难。 说到底,他还是不能认同父亲的想法。 如今天下太平,他守着天雄寨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去做那些掉脑袋的买卖,最终那位的谋划还未必能够成功。 面上带着笑,顾廷心中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仰头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似今日这般饮酒作乐了。 正当他惆怅之时,一个守寨喽啰惊慌地跑入大厅,口中还高呼“不好了!” 这一嗓子让原本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喽啰,自觉为他让开道路,使其一路跑到了顾廷跟前。 顾廷放下酒碗,冷哼道:“何事如此惊慌,尔若说不出个道理来,仔细着你的皮!” 喽啰喘着粗气单膝跪地,语带慌乱地禀报道:“大当家的,外头来了一支官军,少说也有上千人,个个顶盔掼甲、杀气腾腾的,要大当家的出去说话!” 闻言,顾廷心中一惊,暗道:莫非是那公孙姑娘问罪来了? 旋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当日他的回答虽然算不得天衣无缝,但也半真半假,这些日子他也乖乖听话不曾离开天雄寨一步,如何也不会此时派兵捉拿他才对。 除非,他故意留下的线索起了作用。 念及此,顾廷心中一喜,暂且放下一颗心,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大厅,沿途不忘招呼着手下人一道,也算是壮壮声势了。 天雄寨门前,王崇义策马立于阵前,身后是一众手持火把、整齐列队的骑兵。 顾廷快步而来,登上寨门向外望去,正迎上王崇义的视线。 他大笑几声,抱拳道:“不知是哪位将军来此,顾廷这厢有礼了!” 闻言,王崇义坐在马背上,敷衍地抱了抱拳,朗声道:“玉麟卫校尉王崇义!还请顾大当家的出来一叙!” 顾廷又是一阵大笑,指了指王崇义身后的兵马,喊道:“原是王校尉,失敬失敬!只是王校尉带了这许多兵马来我天雄寨,顾某生性胆小,委实不敢面对啊,不若就这般说话吧!” 王崇义冷哼一声,悄悄冲身后打了个手势,这才朗声道:“前阵子顾大当家在巴蜀绿林道中发布过一条事关朝廷命官的悬赏,今日王某此来,也是职责所在,欲请顾大当家往成都一行!” 王崇义的动作顾廷看在眼里,心知这是其让麾下兵马准备强攻之意,当即大笑出声,喊道:“原是如此!配合官府查案,顾某责无旁贷!王校尉稍待,且容顾某交待小的们一番,这便随王校尉走!” 说罢,顾廷也不避开王崇义的视线,就在寨门上当众交待手下。 如此回答与如此做派,令王崇义颇为意外,不禁微微皱眉,定定地看着顾廷行事。 不多时,顾廷似乎交待完了,转身冲王崇义喊道:“王校尉久等,顾某这便下去!稍待!” 说罢,顾廷的身影便从寨门上消失,王崇义为此心中还紧张了一瞬。 不过,他的紧张有些多余,十息过后天雄寨寨门大开,顾廷大步流星出来,手边甚至没有携带兵刃。 见此,王崇义暗暗舒了口气,在他想来能不动武自然再好不过。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浮出水面 回成都的路上,顾廷数次言语试探,王崇义皆是闭口不言。 讨了几次没趣,他也放弃了从王崇义口中探听消息的想法,默默随着玉麟卫策马疾驰。 经过一昼夜的疾行,一行人终于顺利回到了成都。 大都督府内,云绫高坐主位,一瞬不瞬地盯着堂下躬身行礼的顾廷,笑而不语。 迟迟不闻云绫出声,顾廷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正见云绫的神情,顿时心下有些惴惴。 此时正堂之内只有他二人,闲杂人等都被云绫打发得远远的。 顾廷不知云绫是何想法,也不知云绫是否猜到了他留下玉佩的用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这正是云绫要的效果。 顾廷此人,豹眼虬髯,天生一副恶人像,瞧着似乎是猛将那一挂的,但在云绫眼中此人却是心机城府样样不缺。 是以,她故意晾着顾廷,为的便是扰乱他的心境,这也是她与玲珑一起商量出的对策。 如今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眼看顾廷额头冒出了汗珠,云绫心知差不多了,这才轻笑一声,道:“顾大当家免礼,坐下说话吧。” 闻言,顾廷如蒙大赦,谢过后坐到了一旁,腰板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瞧着颇为拘谨的模样。 见此,云绫眸子一动,拿不准顾廷是真拘谨还是在装相。 顾廷此时却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他是真的拘谨。 原因无他,日后是继续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就看今日了。 云绫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水,这才取出那枚玉佩,幽幽道:“顾大当家可还认得这枚玉佩?” 闻言,顾廷看了一眼玉佩,抱拳回道:“自然认得。” “认得便好。当日顾大当家说这玉佩上的纹样看着眼熟,不知这些日子过去,顾大当家可想起来了?” “还请姑娘恕罪!顾某一介粗人,当日交出玉佩后便将之抛诸脑后了。” “哦?当真?” “当真!” 云绫默了默,抿了一口茶水方才说道:“当年惊才绝艳的云阳长公主麾下有十八侍从忠心耿耿,奈何变生肘腋,十八侍从尽皆战死,他们的后人也都不知所踪。不知顾大当家可知晓此事?” 闻言,顾廷眸光一动,旋即恢复如常,抱拳回道:“那时顾某尚不知事,倒是长大后时常听先父夸赞十八侍从忠勇,顾某也是敬佩不已!” 云绫微微颔首,深深地看了顾廷一眼,笑道:“谁说不是哩?尤其是十八侍从中有一人,擅使一柄开山斧,勇猛无匹,乃是云阳长公主麾下第一猛将。” 说到此处,云绫突然话锋一转,看向顾廷道:“说来也巧,本姑娘记得顾大当家也是使开山斧的吧,呵呵······” 面对此时笑靥如花好似只是好奇一说的云绫,顾廷却是不敢大意,只当自己身世已经暴露。 当然,这原本就在他预料之中,是以他并不意外,只是一时拿不准此时要不要直接承认下来。 沉默半晌,他这才猛地起身拜倒在地,朗声道:“顾某正是当年十八侍从之后,那玉佩也是当年云阳长公主赐予顾家的信物!” 闻言,云绫笑盈盈地看着顾廷,心中却是喜不自禁。 她哪里知道当年十八侍从的详情,这番言语不过是诈顾廷罢了,这也是她与玲珑定下的策略。 当日得知玉佩为云阳长公主之物后,她便怀疑顾廷是十八侍从之后。 今日看来,推断果然没错。 只是如此一来,她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顾廷这么做又是为何? 若单纯只是为了从悬赏朝廷命官的事件中脱身,他完全没必要做这件事。 念及此,云绫挑了挑眉梢,出声道:“顾大当家,到了这一步我想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吧,你此举到底何意?” 闻言,顾廷深深一拜,这才抬头看向云绫,沉声道:“顾某此举只为求一条活路!” “此话怎解?”云绫皱眉问道。 顾廷沉默片刻,方才道出了背后的秘密,听得云绫满眼的不可置信。 十八侍从的后人当年怀疑云阳长公主之死与天佑帝有关,担心祸及己身,纷纷远遁他乡。 然而,二十年前,当时的楚王傅昭玟一一找上了他们,并邀请他们一起为云阳长公主报仇。 十八侍从之后大多跟随了楚王,筹谋五年之久,终于在天佑十年掀起了兵变。 可惜,最后楚王兵败,十八侍从之后也大多殁于此役。 顾廷的父亲侥幸逃得一命,一路南下在巴蜀扎了根,创立了如今的天雄寨。 然而他并未放弃心中的想法,一直在努力联络幸存的十八侍从后人,欲要寻机再次起兵,直至病死。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出声打断,问道:“十八侍从之后都参与了?” 闻言,顾廷摇了摇头,回道:“岳家、谢家、莫家拒绝了楚王,并未参与其中。” “那如今十八侍从的后人还有哪些?” “顾某知道的也不多,只零星听先父提到过岳家岳爽、谢家谢远、莫家莫言之这三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远,巴蜀绿林道盟主?” “正是!”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莫言之也便罢了,她与李思道早有怀疑,只是未曾想谢远竟然也是十八侍从之后。 垂眸片刻,她再次看向顾廷,示意后者说下去。 顾廷捋了捋被打断的思路,这才顺着先前的话语继续讲述。 约莫两年前,天雄寨突然来了个头戴黑铁面具之人,顾廷的父亲对此人格外重视,与之单独密谈了一整夜。 这次过后,顾廷被父亲领到此人跟前,称其为“铁面先生”,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顾廷日后要遵从铁面先生的号令行事。 顾廷虽然不解,但父亲态度坚决,他也只得听命。 而顾廷此次不顾规矩悬赏云绫的行踪,正是出自这位铁面先生的命令。 至于为何如此,顾廷起先也不明白,但结合后续益州的种种变乱,他也有了一些猜测。 “什么猜测?”云绫出声问道。 “铁面先生欲将益州掌控在手。”顾廷看向云绫,迟疑道:“而姑娘或许在他看来就是最大的威胁。” 闻言,云绫凝眉不语,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若顾廷所言不假,那么此次益州之局,除了已经出局的张迎秋,另一股一直隐在暗处的势力就是这铁面先生了。 那么任重近很可能就是这铁面先生安排的,其在魔门是何身份?青阳宗的高层? 只是,对方若是意图掌控益州,为何除了跟踪自己和刺杀元道济外,再无其它的动作? 这几日,玉麟卫陆陆续续传回消息,继成都之后,成都周边各州县的军权也都已被玉麟卫顺利接管。 此等局面之下,云绫着实想不到对方还能有何手段来掌控益州。 她看了看拜伏在地的顾廷,暗道:此人今日之举无异于投诚,或许可以问问看。 想罢,她当即问出了口,未曾想结果却是震惊得她双目圆瞪,不敢置信。 只见顾廷以头点地,瓮声瓮气地说道:“先父去时,曾道出铁面先生的身份,正是当年的楚王傅昭玟!至于以何种手段掌控益州,顾某以为,凭借楚王的身份,朝廷中未必就没有其支持者。” 对于当年的长安之乱,云绫是没什么印象的,不过她知道自己正是在长安之乱后被师父收养的,故而特意查找过长安之乱的文献资料。 楚王傅昭玟,起兵之前人人皆称颂其为“贤王”,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就是这样一个人,掀起了波及整个关中的大乱,致使十数万军民死伤,无数人流离失所。 最关键的是,此人最后是死在她师父公孙玉瑶手里的。 如今顾廷说此人还活着,并且还在暗中谋划掌控益州。 先不说傅昭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眼下已是天佑二十五年末,二十年前也就是天佑五年,那个时候他就在谋划着起兵篡位了! 二十年过去,他仍没放弃心中的大业,还在暗中谋划着。 并且,他很可能与魔门还有勾连,否则他怎么能指使得动青阳宗的弟子。 念及此,云绫无比想念自己的师父公孙玉瑶,她很想当面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个楚王傅昭玟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暂且放下此念,看向顾廷道:“你又是为何要告诉本姑娘这些?” 闻言,顾廷抬头看向云绫,回道:“顾某本心并不赞同先父的想法,如今天下承平,顾某不认为楚王能够成事。与其追随注定失败的乱党,不若早日反正,也好保全身家性命!” 说罢,顾廷再次拜了下去,又道:“姑娘出身高贵,顾某以为眼下唯有姑娘能救顾某出泥潭!” “所以,你故意交出玉佩,为的就是今日?” “正是!” “你何以认为本姑娘会救你,而不是将你交给朝廷?” 闻言,顾廷迟疑不语,半晌方才讷讷道:“楚王与尊师曾有一段旧情,若然朝廷知晓楚王还活着,只怕于尊师不利。” “放肆!”云绫凤眸一瞪,大喝出声,面色潮红足见怒气之盛,一掌竟将面前的案几化作齑粉。 顾廷被气势所慑,不由身躯一抖,将头埋得更低,不敢言语,额头冷汗涔涔。 半晌,云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道:“此等言语本姑娘不想再听到!下去寻王崇义为你安排个住处,日后你便随在本姑娘身边做事。至于天雄寨,自有人会去料理。” “谢姑娘成全!”顾廷大喜,连连拜谢,随即又道:“属下还有一妻一妾及一双儿女尚在天雄寨,还请姑娘能派人接来,属下感恩不尽!”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挥手打发了顾廷退下。 她此刻没心情再说话,心中所有的念头都是顾廷最后的话语,师父曾与楚王有牵扯?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请君入瓮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益州上下并未因元道济遇刺昏迷而陷入混乱。 从送回的消息来看,地方州县官吏对于玉麟卫突然接管军权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抗拒,或许这也是因为大周如今国泰民安的缘故。 至于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在玉麟卫强大的威慑下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云绫打发了送来最新情报的尤三,起身走入后堂。 后堂中,药王刚刚结束对元道济的治疗,看见云绫,她轻轻摇了摇头。 云绫每日都会来探视元道济的情况,见药王摇头,她也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益州如今的情况她早几日前就书信送往了梁州,请王尔山上奏朝廷。 之所以她不自己上奏,皆因她只是梁州都尉,按理益州的事是轮不到她来管的,上奏有逾矩之嫌。 王尔山则不同,他是梁州大都督,梁州又与益州紧邻,益州生变由他出面上奏朝廷合情合理。 如今,只能等待朝廷来对益州做出处置了。 在此之前,云绫要做的便是尽力稳定益州局势,不至最后难以收场。 细细询问过元道济如今的身体情况后,云绫回到大都督府正堂,一个人静静地思索着几日前顾廷道出的消息。 她记得当初看过的文献上写着楚王的结局是被打落华山山崖。 华山雄奇险峻,自华山绝顶跌落,岂有活命之理? 正因如此,所有人都认为傅昭玟死了,没人提出要寻回其尸身安葬。 也是因为如此,倘若傅昭玟当真还活着,自家师父所要面对的恐怕就是朝廷无休止的猜疑,乃至于下狱问罪。 她自然不信自家师父会因为什么劳什子的旧情而留手,但此事她却必须得弄个水落石出。 铁面先生到底是不是傅昭玟,总要有个说法才成。 念及此,云绫眸子一凝,起身离了大都督府,径自往辽东皮货店而去。 尤三也是刚回到皮货店不久,见云绫进来,心中有些不解,却也恭敬地将后者引入后堂。 “姑娘怎的亲自来了?”尤三为云绫斟上一杯清茶,这才出声问道。 云绫脸色如常,浅酌一口茶水,问道:“以本家的渠道,最快多久能联系上老家主?” 闻言,尤三心中一惊,暗道:老家主隐居终南山多年,早已不怎么理会俗事,姑娘此时却要联络老家主,莫非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心中虽在揣摩着,但话还是要回的,只见尤三拱手回道:“回姑娘,若事态紧急,至多三日可将消息送到老家主手中。” 云绫抿了口茶水,微微颔首,思虑片刻方才说道:“取纸笔来。” 尤三应了一声出了后堂,不多时取来一应物什送到云绫手边。 云绫提笔踌躇片刻,方才落笔书写,转眼写就一封书信。 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全文看过一遍,确认无误方才将信纸封入牛皮信封中,以火漆封口,又取出身份腰牌在火漆上留下属于她的专有印记,这才交给门口等候的尤三。 尤三是在云绫提笔之前就退到了后堂入口处的,此时方才上前几步接过信件,看着云绫等候吩咐。 云绫想了想,开口道:“最快的速度送到家主手中。记住,此事你知我知送信之人知,不可有第四人知晓!” 尤三见云绫神色郑重,隐含杀气,哪敢怠慢,当即抱拳保证,随即将信收入怀中放好。 警告一番后,云绫起身便走。 这封信,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 信中所写自然是关于楚王傅昭玟很可能还活着的事,此事事关自家师父,她一时也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思来想去,也只有师公公孙弘可以求助了。 当然,在师公送回消息之前,她还要全力找到那个铁面先生。 关于这一点,她也想好了法子。 ----------------- 玉麟卫监牢。 “什么,要我设法引出铁面先生?!”顾廷坐在牢房内,吃惊地看着云绫。 是的,王崇义为顾廷安排的住处就是玉麟卫监牢,用王崇义的话来说就是安全。 对此,顾廷也没反对,反正每日好酒好菜的吃着,又不用干活,他也乐得逍遥。 看着满脸不情愿的顾廷,云绫也没用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套,直接开口道:“投名状!” 闻言,顾廷不禁嘴角一抽,为难道:“姑娘诶,不是属下不愿意,实在是属下也不知道怎么联络铁面先生啊!” “你自己想办法,这件事本姑娘反正是交给你了,三日内本姑娘就要见到此人!”云绫瞥了顾廷一眼,直接决定了下来。 说罢,她也不管顾廷在身后如何诉苦,转身便走。 顾廷眼看云绫走出监牢,只得叹了口气,靠墙而坐,喃喃道:“这新主子可真不好糊弄啊······” 云绫当然不会被顾廷轻易糊弄过去,她早看出来这人心眼子不少,主动投靠也不过是求个安稳日子罢了,要论忠心可就未必有多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就不信,以顾廷的心眼子会没办法主动联系上那铁面先生。 正如云绫所想,顾廷当日就主动要求出了玉麟卫监牢,随即匆匆离了成都城。 当王崇义前来请示是否派人跟着时,云绫摇头道:“没必要。他一家老小如今都在成都,他不敢不回来。” 两日后,一名自称来自天雄寨的人找上了王崇义,并送来了一封顾廷的亲笔信。 王崇义不敢大意,当即赶到大都督府交给了云绫。 看过信后,云绫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看向王崇义道:“王校尉,这两日本姑娘要出去一趟,成都内外你可看紧了。” 王崇义应了一声,问道:“姑娘是要往何处,可需玉麟卫派人随行?” “不必!”说着,云绫已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本姑娘有些私事要处置,有尤三等人跟着,无需担心。” 闻言,王崇义顿时不再多言。 尤三此人他自然认得,乃是辽东公孙氏在成都的负责人。 云绫带着尤三却不带玉麟卫,显然要办的事与辽东公孙氏有关,他自然不便多问。 云绫离开大都督府后径直找上尤三,什么也没交待,只让尤三带上身手最好的跟她走。 尤三不敢耽搁,当即召集目下能够召集到的好手在城外集结,只等云绫过去。 出了成都,在尤三指引下,云绫见到了集结好的人手,不多,仅有十人而已,却个个有着后天境中品的修为。 见此,她不由微微颔首,翻身上马领着人便向成都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疾驰,从上午直至日落,云绫一行才赶到地方,乃是一处荒废的村落。 为免打草惊蛇,云绫并未接近村落,而是在相隔一里的地方就止住了队伍,吩咐尤三藏好马匹,所有人步行接近。 趁着藏马的间隙,尤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姑娘,我们急匆匆来此所为何事啊?您说上一说,兄弟们也好有个目标不是。” 闻言,云绫想了想,方才回道:“此来只为擒拿一人,头戴黑铁面具,人称铁面先生。此人很可能威胁我公孙家的安稳。” 话音落下,尤三神色一凝,当即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小声将铁面先生的特征传了下去。 这些人多数是公孙家自幼收养的孤儿,早把公孙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听有人会威胁到公孙家的安稳,顿时个个气势一变,有些杀气腾腾的。 云绫向后扫了一眼,轻声喝道:“都给本姑娘收敛好了气息,若是惊走了目标,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们!” 众人闻言齐齐心中一凛,这位姑娘平素虽然没什么架子,但能得家主看重显然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主。 是以,他们一个个的赶忙小心收敛气息,唯恐被姑娘拿来立威。 见众人收敛了气息,云绫又望了一眼远处仅能看见一个轮廓的破败村落,挥手示意跟上,旋即一马当先向村落而去。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当即屏息凝神,小心地跟在云绫身后。 不多时,一行人便摸到了村口。 云绫心中呼叫了玲珑,眨眼间整个村落的平面布局图就出现在她眼前,而村落最中心那几个红点格外的醒目。 确定好目标位置,她当即悄声吩咐尤三等人包抄过去,她自己则在玲珑的协助下收敛气息快速向那处茅草屋靠过去。 此时的茅草屋中,顾廷正满头冷汗地看着面前之人,心中埋怨着云绫还未赶到。 他对面的正是铁面先生,而空空道人则站在顾廷身后,隐隐挡住顾廷的退路。 “你要见本座,本座来了你又不说到底什么事,你是在戏耍本座吗?”铁面先生语气平缓地问道。 闻言,顾廷讪笑一声,心思电转,回道:“属下岂敢!只是,前些日子玉麟卫找上属下,属下有些心慌,这才联络主上想讨个主意罢了。” “呵呵,不是传信给你去凉州吗?”铁面先生显然不信,不咸不淡地说道。 “天雄寨乃是先父半生心血,不到万不得已,属下委实有些割舍不下。还请主上明鉴!”顾廷拱手一拜,语气诚恳地回道。 铁面先生深深地看了躬身拜下的顾廷一眼,淡淡道:“一个五百来人的山寨,弃了又有什么可惜的,愚蠢。” 闻言,顾廷一时语塞,只能连连应是,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若是云绫再不来,他可就拖延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几声闷哼。 站在顾廷身后的空空道人暗道不好,正欲出门查看,冷不防顾廷突然回身扼住了他的咽喉,紧接着便封住了他的穴道。 铁面先生大惊,起身大喊“来人!”,却见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道清丽绝伦的倩影信步走了进来。 “你的人这会儿都睡下了,我想我们应该能好好地谈谈哩。” 看清来人,铁面先生眼角一抽,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了回去。 “公孙云绫,竟然是你。”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功亏一篑 云绫走上前去,这才注意到被顾廷制住的竟是空空道人。 她心中惊诧,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仿若未见般坐到铁面先生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铁面先生此时也恢复了从容之态,淡淡道:“想不到你竟然收服了顾廷,倒真是本座失算了。” 说罢,他瞥了顾廷一眼,后者却是笑笑,并未说话。 云绫轻笑一声,挥了挥手,道:“顾大当家的,你先带空空道长出去歇息片刻。” 闻言,顾廷应了一声,随即扛起动弹不得的空空道人便出了茅草屋。 待其走后,云绫笑意一收,看向铁面先生,幽幽道:“我应该叫你铁面先生,还是楚王殿下?” 闻言,铁面先生微微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少,跟你师父一样聪明。楚王已死,不嫌弃的话你唤我一声傅先生便是。” 他虽未正面回答,却也与承认无异,云绫当即沉声道:“傅先生,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就该好好珍惜,何苦又出来搅风搅雨哩。” 傅昭玟沉默片刻,幽幽道:“你不在皇家,说了你也不会懂。今日,你打算怎么对付本座?” 闻言,云绫深深看了一眼傅昭玟一眼,半晌方才回道:“先生若能从此安分守己,今日本姑娘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呵呵。”傅昭玟轻笑道:“你是想保护你师父?倒是个孝顺的。” 说罢,他抬手止住正欲说话的云绫,又道:“你又怎知本座今日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呢?你啊,太天真了。” 闻言,云绫脸色一凝,随即冷哼道:“哼!这么说你是不答应咯?那本姑娘只好将你带回去藏起来,省的你给师父惹麻烦!” 说罢,云绫拇指一动,凤鸣剑被顶出一部,轻吟乍响,寒光一闪而逝。 见此,傅昭玟双眼一眯,微微后仰,旋即笑道:“莫急!本座可以答应你,在本座事成之前,没人会知道本座的真实身份。” “事成?”云绫轻哼一声,道:“方今天下四海承平,你还想成什么事?” “四海承平?呵呵,我那个哥哥我太了解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有治国之能,在他治下天下确实有了盛世气象。可是······” “可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我那个哥哥已经半年多不曾上朝了,终日流连后宫,志得意满,以为天下已无大事,他该享受了。呵呵······” “即便如此,朝中自有中正大夫会劝谏今上,这不是你出来搅风搅雨、祸乱天下的理由!” “劝谏?你认为一个自诩功盖古今的帝王会听得进所谓的劝谏吗?你啊,太天真了。” 云绫沉默了,她当然知道一位自负功绩的帝王轻易听不进逆耳忠言,是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傅昭玟之言。 但是,她知道盛世不易,即便帝王一时怠政,也绝不是野心勃勃之辈搅动天下的理由。 是以,她定定地看着傅昭玟,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凤鸣剑又被她顶出了一部分。 她心知傅昭玟是在诡辩,她也有自己的底线,那便是天下太平。 既然诡辩不过,那就不去废话,直接将人拿下便是。 傅昭玟也看出了云绫的打算,对于云绫的手段他如今也算知之甚详。 他自问自己虽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然而当初瘫痪多年修为倒退不少,对上云绫可未必是对手,何况外头还不知有多少人手埋伏着。 念及此,傅昭玟决定先下手为强。 眼见云绫一身气势愈发强盛,心知再不动手就没机会的傅昭玟当即将全力运转真气,大喝一声双掌抵上桌沿。 顿时,真气透过四方桌桌面向云绫袭去。 见此,云绫自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一掌同样抵在桌沿,精纯真气顺着桌面喷薄而出。 “咔嚓!” 四方桌耐不住真气碰撞,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向四周疾射开去。 云绫与傅昭玟几乎同时翻身躲避碎片,落地一瞬,二人又同时脚下一点,攻向对方。 傅昭玟左手成掌右手成拳,一守一攻,出招变招极具章法,脚下更是灵动非常,堂屋方寸之地似乎丝毫不能限制他的动作。 云绫数次欲拔剑出招,皆被傅昭玟以掌按手止住,不得已只得以碧波掌反击。 一时间,二人于茅屋方寸之间展开了近身缠斗,真气外溢之下,不时有真气爆鸣炸响。 茅屋外,顾廷早与尤三会合,傅昭玟带来的人手都已被尤三等人暗中解决。 此时二人见茅屋内真气波动不断,心知这是交上手了,有心帮忙,奈何茅屋空间有限,二人皆是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冒然闯入反而坏事。 最终,还是顾廷反应及时,当即喝道:“尤兄弟,茅屋狭窄不便施展,姑娘他们最后必然会闯出来!还请你让兄弟们将茅屋四周围了,以免铁面先生趁机走脱!” 闻言,尤三也反应过来,当即招呼着人手将茅屋四面围住,他与顾廷更是一南一北各负责一面的守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顾廷所料,他们刚刚围住茅屋,只闻一阵噼里啪啦,茅屋就在他们眼前倒塌下去。 烟尘当中,两道人影冲天而去,仍在缠斗不休,正是云绫与傅昭玟二人。 云绫被傅昭玟所限难以拔剑,又见茅屋空间狭小,当即全力运转真气,真气力场爆发开来,竟将茅屋整个轰塌。 傅昭玟自知难以力敌,当即飞身而起,欲趁烟尘遮掩脱身而去。 奈何云绫早防着他了,脚下一点腾身而上,紧追不舍,二人便一路缠斗到半空。 傅昭玟气急,清喝一声,鼓足真气一拳轰出,那拳头微微泛起水蓝色光泽,劲风凌厉非常。 云绫见了不禁瞳孔一缩,迅速调集真气汇集右手,一式三叠浪毫不犹豫地拍出。 拳掌撞在一处,真气轰鸣陡然炸响,二人齐齐被对方的力道震飞出去,落地后又齐齐倒退十数步方才止住。 虽然如此,但云绫面色红润,气息促而不乱,显然并未受到这一击太大的影响。 反观傅昭玟,额头汗珠遍布,站定后不禁抚胸喘息,嘴角更有一道血迹滑落,已然受了内伤。 他恨恨地看了云绫一眼,视线又扫过四周围拢过来的尤三等人,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他大业未成,岂能就这么折在这里! 从云绫此前的话中不难听出,今日若是被擒,那丫头未必会杀他,但一定会教他再无机会重见天日。 他不甘心二十几年的筹谋到此为止,他必须得逃走。 就在傅昭玟寻思脱身之计时,云绫却不打算给他机会,一声清吟,凤鸣出鞘,攻势再起。 面对全力出手的云绫,傅昭玟瞳孔一缩,大喝一声,不退反进,窥准凤鸣来路,侧身避过,旋即反手轰出一拳。 云绫一剑落空立时变招,手腕一转剑锋自斜上方劈下,正封住傅昭玟的拳路,迫其不得不收手变招。 一时间,二人再次战在一处,一个拳掌并用劲风凌厉,一个剑舞不止寒光冽冽。 二人俱是身法灵动,闪转腾挪无有丝毫停滞,真气波动之剧烈,附近之人无不退后几步以避锋芒。 这是顾廷第一次亲眼看见云绫动手,只觉其剑法精妙,衣袂飘飘,身姿恍然若仙,更兼真气精纯,剑锋之上隐泛赤芒,丝丝灼热之气随着招式变化而扩散开来。 同样是后天境上品修为,顾廷自问若是对上云绫,自己似乎毫无胜算。 念及此,他不得不对自己先前的决定感到庆幸。 就在顾廷暗自庆幸之时,傅昭玟的情况已极为不妙了。 他本就暗思脱身之计,四周又皆是云绫的人,分心之下岂有不落下风之理。 面对云绫一剑快过一剑的凌厉攻势,傅昭玟渐渐没了还手之力,只能苦苦招架。 正当傅昭玟暗道不妙之际,一声清喝陡然自夜空中响起,旋即一道白色身影斜刺里杀入战团。 变故突然,莫说顾廷等人反应不及,便是云绫也不由微微一愣。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白色身影已一掌拍出,旋即抱住傅昭玟的腰身便飞出了包围,向着远处疾速遁走。 待云绫化解掌力再去看时,傅昭玟与那白色身影已逃出上百步远,尤三正呼喝着众人去追,顾廷更是施展身法早早就追了出去。 见此,云绫喝住尤三等人,教他们看好空空道人,她自己则展开身法紧追在后。 那白色身影轻功极高,即便带着傅昭玟速度也远胜追击而来的顾廷,不多时便将顾廷远远甩在了身后。 云绫更在顾廷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的两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见此,云绫止住追击的脚步,叫住还欲追去的顾廷,道:“不必追了,此人轻功之高,你我追不上的。” 顾廷回转过来,一脸急色道:“姑娘,这次教铁面先生跑了,属下只怕再难有安生日子啊!” 闻言,云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跟在本姑娘身边做事,你怕个什么。回去!” 说罢,见顾廷仍有些不安,她不由放轻了声音,又道:“那空空道人乃是半步宗师之境,只怕你的点穴也制不住他多久,回吧。” 顾廷也知云绫所言在理,恨恨地看了一眼傅昭玟逃遁的方向,这才跟在云绫身后回了村落里。 此番请君入瓮虽然未竟全功,不过能擒下一个空空道人,也算是断了傅昭玟一臂。 空空道人一个半步宗师,必然是傅昭玟所倚重之人,应是知晓不少秘密的,好好审审未必不能知晓傅昭玟的藏身之处,届时再组织人手围捕便是。 念及此,云绫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动弹不得的空空道人,这才下令回返成都。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审问老道 山林深处一处洞穴中,白霜儿缓缓收回抵在傅昭玟背心的双手,看着吐出一口淤血的男人,脸色莫名。 傅昭玟稳了稳气息,这才微微回头,缓缓道:“此番多亏霜儿你了。” 闻言,白霜儿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说要去见个故人,就是去见公孙云绫那死丫头?若非我悄悄跟来,看你怎么收场!” 傅昭玟缓缓转过身来,牵住白霜儿的玉手,笑道:“霜儿莫恼,这次是中了公孙云绫的诡计,多亏你救我出来了。” 看着男人略显苍白的脸色,白霜儿到底是心软了,柔声道:“傅郎,下次不可抛下霜儿哩,霜儿能帮你的。” 说罢,她整个人靠进了傅昭玟怀中,静静听着这个男人的心跳声。 傅昭玟揽住怀中之人,神色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晦暗难明。 见他不说话,白霜儿轻声问道:“傅郎,今次是怎么回事,你怎会着了那丫头的道?” 闻言,傅昭玟轻叹一声,道:“本是去见一个故人之后,未曾想此人竟被公孙云绫策反,给我来了个请君入瓮,唉······” “那是何人,傅郎说来,回头霜儿取来此人的首级为傅郎出气!”白霜儿恨恨地问道。 “天雄寨,顾廷!”傅昭玟回道。 说着话时,傅昭玟神色平静,但眼中不时闪动的精光却显示着他此刻的心思绝不简单。 白霜儿趴在其怀中,自然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只是暗暗记下了“顾廷”这个名字,琢磨着怎么收拾此人为情郎出气。 傅昭玟这次伤得不轻,云绫那记三叠浪劲道非常,令他肺腑尽皆受创,若非白霜儿修为精深,此刻只怕他连说话都还做不到。 是以,接连几日二人皆躲在此处山洞中疗伤。 期间左湘儿曾找来此处,被白霜儿拉到一旁吩咐了几句,又匆匆离去了。 另一边,就在白霜儿为傅昭玟疗伤之际,云绫一行也回到了成都。 在将顾廷与尤三等人安排好后,她便亲自带着空空道人匆匆回到大都督府,也不顾夜色正浓,立时便要展开审问。 大都督府一间厢房中,云绫坐上软榻,面前是依旧动弹不得的空空道人。 看着这个老道士,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起先,她以为空空道人只是想要通过她来摆脱血杀楼的控制,如今看来只怕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 回成都的路上她就在琢磨着此事,至今也没个章法。 不为其他,只因空空道人是燕家兄妹的师父,她唯恐燕家兄妹当初跟着自己也是空空道人,亦或者说是傅昭玟的算计。 枯坐半晌,她终是将心一横,与其在这空想,不若问个明白。 于是,她运起真气曲指一弹,隔空解了空空道人的哑穴,虽仍旧动弹不得,好歹能够说话了。 “妈耶,可算能说话了,这一路憋死老道了!”空空道人甫一开口就令云绫有些不知从何问起了。 见云绫一脸莫名的神色,空空道人嘿嘿一笑,说道:“小丫头,要问什么赶紧问吧,不过老道不保证都会回答。” 闻言,云绫眼神奇怪地扫了空空道人一眼,半晌都未接话。 见此,空空道人笑道:“抓老道回来不就是为了问话的吗,如今怎的又不说话?若是不问,那便离去吧,老道也好歇息了,大晚上的。” “哼!”云绫想起当日空空道人也是这般以言语令她分神,当即回过神来,呼叫玲珑监控这老道士的状态。 果然如她所料,空空道人在暗暗运转真气冲击被封锁的穴道。 难怪一路上都安安分分的,原来是在等着身周无人的时机。 想到此处,云绫再次曲指一弹,一道精纯真气冲空空道人而去,不偏不倚正中后者丹田位置。 空空道人闷哼一声,只觉一身真气陡然暴乱起来,好不容易他才将之平复下去,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绫,沉声道:“好个心思歹毒的丫头,险些坏了老道的修行!” 闻言,云绫嘴角一扬,冷笑道:“你可以继续冲穴试试,看本姑娘能不能废了你的修为!” 空空道人嘴角一抽,当即换了副面孔,略带讨好地笑道:“哎呀,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忒暴躁了些,小心日后寻不到婆家可就不好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云绫却是不吃这套,定定地看着空空道人,神色莫名。 见此,空空道人声音渐歇,不禁心中暗道:这丫头如今还真不好糊弄了! 沉默半晌,云绫方才轻咳一声,引来空空道人的注意后方才问道:“你与傅昭玟是何关系?” 闻言,空空道人眼珠一转,笑道:“什么傅昭玟?老道不认识啊!小丫头莫不是弄错了?” “不认识?”云绫面带笑意,眼中却泛起寒芒,抬手便要弹出一指。 “慢慢慢!”空空道人连忙出声制止,又道:“傅昭玟老道当真不认识啊!不过,你若问的是铁面先生,那老道就认识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云绫嗤笑一声,沉声道:“傅昭玟也好,铁面先生也罢,你与他到底是何关系?” 闻言,空空道人沉默片刻,这才回道:“互相利用关系!” “说仔细些!”云绫轻喝道。 “说来也没多复杂,他帮老道我摆脱天蕴丹之毒,老道帮他办三件事,就这么简单!” “当真?” “千真万确!” 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空空道人,半晌方才幽幽道:“空空道人,你是十六和十七的师父,希望你行事多想想这对弟子,他们能跳出泥潭不容易,莫要耽误了他们。” 闻言,空空道人微微一愣,随即垂眸不语,似乎是在考虑云绫之言。 半晌,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笑道:“我说你这小丫头疑心病也忒重了些!事儿就这么个事儿,你若不信老道也没办法呀!” 云绫轻哼一声,沉声道:“本姑娘信不信无所谓,待我师公来了,自有他老人家做主。” “你师公?”空空道人心中一惊,道:“燕国公要来?” 闻言,云绫嗤笑一声,淡淡道:“师公他老人家最是心疼我师父了,本该早已死去的楚王傅昭玟死而复生,你说他老人家能不亲自来看看?” 话音刚落,空空道人顿时急了,矢口否认道:“什么楚王傅昭玟,什么死而复生的,老道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无所谓,你不说便不说吧,回头自有我师公来料理你。” 说着,云绫打了个哈欠,又道:“夜色也深了,走,等送你去了玉麟卫监牢,本姑娘还得回来好好睡上一觉哩。” 说罢,她作势便要起身。 空空道人此时当真有些慌了,那可是燕国公公孙弘,当今天下五大宗师之一。 他若来了,凭借宗师那神鬼莫测的手段,空空道人自问未必能守住心中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若是被公孙弘知晓,不单他主子要糟,他自己只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以,眼见云绫不打算再问,空空道人当即说道:“慢慢慢!小丫头啊,我们再聊聊,再聊聊!” 云绫起身的动作一顿,缓缓坐回软榻,不置可否地回道:“聊?还有什么可聊的?” 闻言,空空道人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沉声道:“要老道说也可以,但你须发誓保证老道的性命安全!” 云绫视线打量着空空道人,眸子微动,不咸不淡地说道:“爱说不说。” “你!”空空道人气急,却又拿云绫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道:“老道告诉你一个大秘密,这个大秘密绝对比傅昭玟还活着更劲爆,如何?” “嗯?”云绫好笑地瞥了空空道人一眼,笑道:“你觉得,凭我师公的手段,你能守得住什么秘密?” “你莫欺人太甚!大不了老道自决于此,到时你可什么都得不到!”空空道人恨恨地说道。 其说得决绝,云绫却只觉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因此并不着急,只盯着空空道人不说话。 空空道人也瞪着云绫,似乎打定主意后者不发誓他就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惜命的空空道人败下阵来,收回视线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小丫头诶,你就给老道我一条活路吧。这个秘密若是传出去,老道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也不想小十六和小十七就这么没了师父吧?” 闻得空空道人提及燕家兄妹,云绫不由冷哼一声,道:“你跟着傅昭玟时,怎么不想想十六和十七,这会儿子倒是关心起他们来了!” 说罢,她一甩衣袖猛地起身,站到空空道人身前,沉声道:“本姑娘还是那句话,爱说不说!” 闻言,空空道人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云绫,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垂头道:“算老道怕了你了,你问吧,老道统统告诉你便是了。只求你看在小十六和小十七的份上,保老道一条性命便好。” 云绫沉默片刻,这才一甩衣袖坐回软榻,问道:“你与傅昭玟是何关系?” “主仆关系。” “不装了?”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没得装啊。” “呵呵,怎么个主仆关系,说清楚!” “哎呀,还要怎么清楚嘛,早十几年前他就是我主子了,两年前他找到我,我就继续给他办事呗。” “傅昭玟死了那么多年,你有一身半步宗师境的修为,这么轻易就重归他麾下了?” “这就关乎我说的那个大秘密了。” “说来听听。” “这个······你就发个誓保老道一条性命不行吗?” “爱说不说。” “你,你这丫头忒不当人子!” “爱说不说。” “发个誓能有多难啊,你发个誓,我不就放心说了嘛!” “爱说不说。” “······”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道出秘辛 厢房内,空空道人终究是屈服了,缓缓道出了他藏在心中的一些秘辛。 令云绫没想到的是,空空道人竟然是云阳长公主麾下十八侍从之一,他是在云阳长公主身死之后才出家为道的。 当年十八侍从奉命秘密护送幼帝离京避祸,未曾想刚离长安便遭了埋伏。 叛军蜂拥而至,十八侍从一面护卫幼帝,一面拼死突围,最终相继战死,幼帝也为叛军所杀。 空空道人彼时虽然身负重伤,但他修习有一门类似龟息术的功法,这才诈死逃过一劫。 待他伤势稍微恢复,赶回长安欲将噩耗通禀云阳长公主时,却听闻了云阳长公主的死讯。 万念俱灰之下,空空道人这才寻了处道观隐世出家。 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般隐姓埋名下去,未曾想没多久楚王傅昭玟就找上了他,并道出了云阳长公主之死的内情。 按傅昭玟所言,云阳长公主看似病亡,实则是被后来登基的天佑帝暗害了。 空空道人自然不会相信傅昭玟的一面之辞,但云阳长公主于十八侍从恩大于天,但凡其死有丝毫疑点,空空道人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空空道人假意追随傅昭玟谋划起兵,一面又暗中调查云阳长公主之死。 经过数年时间,他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天佑帝身边有一内侍总管正是当年伺候云阳长公主病榻之人,也是通传云阳长公主死讯之人。 此人在天佑帝登基后一跃成为内侍总管,总领大内侍卫护卫皇城,可谓一步登天。 云阳长公主身边的小小内侍,却骤然得到新帝隆宠平步青云,甚至将整个皇宫的安危都交托其手,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奈何,此人自云阳长公主死后便深居大内,鲜少露面,空空道人根本无法接触得到。 思来想去,空空道人觉得只有全力相助傅昭玟推翻天佑帝,他才有机会进宫找到这个内侍总管,查清楚云阳长公主之死。 于是,他主动提出为傅昭玟联络十八侍从后人,共同起兵。 对此,傅昭玟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十八侍从名义上是十八个人,背后却是十八个家族。 有这些人相助,于他的大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惜,他们的谋划最后还是败了。 十八侍从后人死伤殆尽,楚王傅昭玟据说也死在了华山绝顶。 空空道人靠着他的诈死术再次逃过一劫,就此躲入深山,谋划着要如何找到那个内侍总管。 在此期间,他因缘际会加入了血杀楼,本意是想利用血杀楼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追查下去。 未曾想,多年以后,傅昭玟再次找上了他。 不过,这次空空道人并不看好傅昭玟。 当年有着十八侍从后人相助,等于拥有了云阳长公主留下的势力,即便如此傅昭玟也没能成功。 如今十八侍从后人凋零,单凭傅昭玟一个,如何能在盛世之下成事? 因此,空空道人一开始并未答应傅昭玟。 然而,傅昭玟却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云阳宝藏! 傅昭玟声称他找到了云阳宝藏所在,有云阳宝藏中的兵器钱粮相助,他们可以轻易拉扯出十万大军,在关键之时出其不意攻破长安。 一旦长安城破,傅昭玟再登高一呼,凭借他当年的名望与人脉,大事可成! 空空道人心动了,旁人或许不知,他却再清楚不过了,云阳宝藏中收藏的乃是当年大周近半的国库,别说十万大军,就是二十万大军也能轻松供应得起。 就此,空空道人再次投入了傅昭玟麾下,直至如今被云绫擒获。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嗤笑出声,道:“云阳宝藏?呵呵,你怕是不知,早在三年前云阳宝藏就已被我家师伯找到,你们的算盘注定打不成咯。” 哪知空空道人闻言只是嘿嘿一笑,一副得逞的模样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不禁秀眉微蹙,沉声道:“怎么,你不信?” 空空道人摇了摇头,回道:“你说的是随州大洪山吧,那里的确是殿下当年的潜修之地没错,不过谁都能想到云阳宝藏会在殿下的潜修之地,长公主殿下又怎会想不到。”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显,淡淡道:“皇极玺又怎么说?在那儿我们可是找到了皇极玺的。” 这点云绫无比肯定,因为皇极玺就是玲珑的本体,玲珑没理由会认错,所以在大洪山找到的皇极玺定然是真的。 哪知空空道人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皇极玺自然是在那儿没错,但这跟云阳宝藏有何关系?” 闻言,云绫这才惊觉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或者话说他们都陷入了思维误区。 没错,皇极玺和云阳宝藏能有什么关系。 云阳宝藏本就是指的当年云阳长公主运走的兵器钱粮,皇极玺不过是推测藏匿于云阳宝藏当中,并不意味着皇极玺与云阳宝藏就是一体的。 想到此处,云绫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空空道人说道:“那大洪山找到的兵器钱粮又怎么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会以为当年大周国库的半数就那么点儿吧?呵呵,自然是故布疑阵了。” “那么,真正的云阳宝藏在哪儿?” “不知道。” “傅昭玟没告诉你?” “如此紧要之物,傅昭玟又怎么会告诉老道我呢?” “你是云阳长公主最信任的十八侍从之一,会不知道?” “当年我家殿下谁也没告诉,只有幼帝知晓在哪儿。” “那傅昭玟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都不能确定真假,就跟了傅昭玟?” “人嘛,总得有个盼头不是。” 闻言,云绫不禁凤眸微眯,心中盘算着空空道人所言有几分可信。 半晌,无从辨别的她只得出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大秘密?你又不知道位置,算得上什么秘密。” 空空道人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自然不是这个了。” “那是什么?”云绫幽幽问道。 空空道人看了云绫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这个所谓的大秘密。 这两年跟在傅昭玟身边,空空道人发现傅昭玟与魔门牵扯极深,尤其是阴姹派掌门白霜儿更是以女主人自居。 傅昭玟借助白霜儿在魔门的势力,陆续拉拢了青阳宗和无极宗,这两道都派出了得力人手投入傅昭玟麾下。 而所谓的大秘密,正是与无极宗有关的。 据说,无极宗宗主之女潜入了长安,这些年一直在为傅昭玟收集长安的消息,并且已暗中控制了部分朝中要员。 空空道人之所以愿意重归傅昭玟麾下,除了云阳宝藏外,最重要的还是傅昭玟向他展示了其在长安的能量。 他至今仍然记得傅昭玟向他展示的一张纸条,上面记录的竟然是天佑帝的饮食起居。 记录之详细,空空道人在验证之后,一度怀疑写下这张纸条的人随时都跟在天佑帝身边。 有此人存在,朝廷对于傅昭玟而言几乎是透明的,但凡有点什么动静他都能得到第一手的情报。 说罢这些,空空道人就噤了声,垂眸看着地面,不再言语。 云绫皱眉看着他,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无极宗宗主之女控制了朝廷要员,有人贴身记录着天佑帝的一言一行,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令云绫心底发寒,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得天下动荡。 然而,即便空空道人说出了此等秘辛,云绫仍觉得这老道士心中还藏着事没交代出来。 于是,她佯装思索片刻,缓缓问道:“你都交待完了,没再隐瞒什么了?” 闻言,空空道人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小丫头啊,老道士可是什么都交待了,半点不曾藏私啊!你可得保护老道才成,不然我那两个可怜的徒儿就要没师父啦!” 云绫深深看了空空道人一眼,微微颔首,笑道:“你能交待出如此重要的情报,本姑娘自然会保你周全的,放心吧。” 空空道人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正欲再说点什么,却闻云绫又道:“待师公来了,你就随师公去吧。有师公在,想来这天下还没人能动得了你。” 闻言,空空道人为之一怔,旋即苦着脸说道:“小丫头,你不讲信用啊!老道当年参与了楚王兵变,落到你师公手里,还能有个好?不是,做人不是这么做的呀!” 对于空空道人的控诉,云绫却是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笑盈盈地看着面前之人,一言不发。 空空道人嚎了半晌不见云绫说话,再一看后者的表情,他顿时悟了。 “小丫头,这么聪明以后不好寻婆家的,你知道不。”空空道人无奈地说道。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怎么,想起还有什么没交待了吗?”云绫笑道。 “这件事,是老道最后的秘密了,你必须发誓保老道的性命,否则就算你把老道交给燕国公,老道也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见空空道人突然硬气起来,云绫心知这是对方心底最深的秘密,当即问道:“此事可与傅昭玟亦或天下太平有关?” 空空道人看了云绫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又点头道:“是不是与傅昭玟有关老道也不知道,但一定是与天下太平有关的。”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沉吟片刻终于如空空道人所愿发了个誓言,直言只要对方道出这个秘密,她便会保对方不死。 云绫话音落下,空空道人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出了心底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却教云绫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着实是惊吓到她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朝廷争议 待空空道人道出最后的秘辛后,云绫将他送去了玉麟卫监牢,临走前还在其丹田留下了一道真气。 玉麟卫监牢虽然守备森严,但对于半步宗师而言想逃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因此,云绫才向玲珑讨了这么个法子,若是其运功冲穴,这道真气就会在丹田炸开。 空空道人自然也察觉了云绫的手段,因此乖乖呆在了监牢中,临时和顾廷做了邻居。 嘱咐王崇义看紧监牢后,云绫漫步在深夜的街道上,看似优哉游哉,脑子里却在与玲珑争论着空空道人说出的秘辛。 回想空空道人所言,当年竟然就是他泄露了幼帝行踪,进而累得十八侍从全军覆没。 究其缘由,却是有人事先联络他,谋划着借叛军之手除掉幼帝,拥戴云阳长公主登基。 大周虽然不禁女子出仕,却也从未有过公主登基为帝的先例,一时间空空道人也踌躇难决。 最终,对云阳长公主的忠心和从龙之功的巨大诱惑还是交织在一起,蒙蔽了他的心智,他向对方泄露了关键情报。 结果就是,截杀幼帝的叛军数量远超他的预计,原本打算趁乱除掉幼帝,最后却变成了全军覆没。 若非他有秘技傍身,这个秘密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至于对方是什么人,空空道人也不知道。 对方只留下了一枚令牌做为凭证,而令牌也在他诈死之际被叛军搜走。 直到得知云阳长公主的死讯,空空道人才醒悟是被对方利用了。 云绫从空空道人说起此事时的神情中能够看出,他对此事仍旧耿耿于怀,心底是怀有愧疚的。 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云绫才决定暂时留下空空道人,她本能地觉得此事蹊跷,日后或许还用得着这老道士。 而她与玲珑争论的焦点,就在于对方的身份。 从当年留下的文献来看,幼帝与云阳长公主先后殒命,叛军不久就被天佑帝平定。 若算计空空道人的是叛军一方,那么必然还有后手才对,但事实是没有。 此事过后不到一个月,叛军便兵败如山倒,天佑帝用兵如有神助,连战连捷,胜得可谓毫无波澜。 本着“谁受益最大,谁嫌疑最大”的原则,云绫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天佑帝的手笔。 云绫是很敬佩云阳长公主的,可以说从当年第一次听闻这位的事迹开始,云阳长公主就是她心中的白月光,她自然不愿看到对方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玲珑并不赞同她的想法,按玲珑的说法,云阳长公主故去多年,云绫完全没必要趟这摊浑水,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将辽东公孙氏牵扯进去。 就这样,云绫与玲珑争论了一路,直至回到大都督府的厢房中,也没个定论。 当云绫梳洗过后躺回床上,正欲与玲珑再争论一番时,玲珑却率先开口了。 【即便她真是死在阴谋诡计之下,那也是她时运不济,谁坐在她那个位置上都免不了这些的。】 【我的建议就是,往事已矣,你应该注重当下,而不是纠结于一个已故之人。】 闻言,云绫有些不甘愿,还欲说些什么,玲珑的声音又从她脑海中传来。 【你不要忘了,你身上还有其他的责任。】 【你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深陷权力倾轧当中,你要怎么抽身去看护这方世界?】 此言一出,云绫顿时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轻叹一声,默默闭上了眼睛,不再谈论此事。 ----------------- 与此同时,帝都长安。 王尔山的奏疏终于送到了御前,然而这日的朝会天佑帝并未上朝,一切由当朝相国卢之浩主持。 朝会一开始,卢之浩就拿出了王尔山的奏疏,将益州发生之事简明扼要地宣读出来。 待其宣读完毕,朝堂衮衮诸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大殿之上一时间闹闹哄哄如同集市一般。 这其中,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公孙安世。 他早在前一日就接到了王尔山的书信,提早得知了云绫在益州的作为。 说实话,公孙安世也没想到益州会出现高层为之一空的情况,更没想到最后稳住局面的会是云绫。 不得不说云绫的运气不错,王尔山是个智勇双全且心向公孙家的,这才让公孙安世有时间想办法为云绫开脱。 别看云绫在益州行事风生水起,然而她终究是梁州都尉,伸手去管益州之事就是越权,不说旁人,单就卢之浩便会抓住这点做文章。 这不,朝会一起,卢之浩就开始了。 只见卢之浩立在御阶之下,面向朝堂诸公,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噤声,这才朗声道:“益州之变始料未及,然而幸得陛下圣明,地方官员上下齐心,这才免去一场祸事!” 说罢,他转眼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公孙安世,接着道:“尤其是新任的梁州都尉公孙云绫,坐镇益州大都督府指挥有方,不愧是将门虎女啊!” 闻言,公孙安世眉梢一挑,心道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卢之浩话音刚落,就有党羽出班疑惑道:“相国大人可是说错了?梁州都尉不在梁州理事,怎么会坐镇益州大都督府指挥益州官吏做起事来了?” 此人说完,又有一人出班朗声道:“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新任梁州都尉出自辽东公孙氏,先前又在乾州立下首功,没听相国大人都赞其将门虎女吗,指使区区益州官吏岂非手到擒来!” 不得不说,这人就差直说云绫仗着家势与功绩擅自插手地方军政了。 这人刚一说完,又一人出班说道:“听闻此番玉麟卫还动用了陛下特许之权,接管了益州军权。下官想问问公孙尚书,此事您可知晓啊?” 被人问到跟前,公孙安世瞥了说话之人一眼,淡淡道:“玉麟卫做事还需向你汇报不成,此事本官自会与陛下细说。” 然而,公孙安世虽然作出了答复,但一众朝臣仍是议论起来。 盖因军权之事素来是大周禁忌,玉麟卫虽有皇权特许,轻易也不会去动用这等特权,此次却是用了。 更关键的是,那公孙云绫虽是公孙家的人,却并不在玉麟卫任职,如何就能指使玉麟卫去接管军权。 玉麟卫到底是朝廷的卫军,还是他公孙家的私军? 群臣虽特意压低了声音议论此事,但大殿本就有放大声音的特殊设计,是以公孙安世还是听了一耳朵。 他心中不由也有些埋怨云绫此次太过大胆,却也要想办法将此事圆过去才成。 站在御阶下的卢之浩当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三人,随即又看向脸色不豫的公孙安世。 “诸公且静一静!” 卢之浩一出声,群臣顿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 卢之浩面带笑意,看向公孙安世道:“公孙尚书,公孙家对大周的忠诚是有目共睹的,只是陛下既然教本相主持朝会,那此事本相也不得不过问一二。” 说罢,他将视线扫过群臣,接着道:“诸公皆对玉麟卫接管益州军权之事心怀不安,公孙尚书是否该解释两句为好啊?” 闻言,公孙安世淡淡地瞥了卢之浩一眼,脚下一动,出班朗声道:“相国大人,不知这封奏疏中对于益州形势是如何描述的?” “这······”卢之浩迟疑片刻,迎上群臣投来的视线,只得如实道:“大都督元道济卧病,长史、参军、都尉或死或叛,皆不能理事,另搜查出各州县串联书信十数封,如江州刺史、德州刺史等尽皆在列。” 此言一出,群臣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先前卢之浩宣读奏疏简明扼要,只道高层不能视事以致于益州发生变乱,未曾想不单高层有人叛乱,还勾结了地方刺史。 刺史之职,主管治下军政要务,可自行任免佐官,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如此情形之下,一个不慎益州便不再为朝廷所有,局势当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公孙安世瞥了脸色难看的卢之浩一眼,转身面向群臣,朗声道:“诸公,如此情形,岂非十万火急之时!我玉麟卫受陛下重托监督地方,非常之时自当行非常之事!故而,本官以为玉麟卫益州校尉王崇义当机立断,该当嘉奖才是!” 说罢,他转身看向卢之浩,淡淡道:“相国以为呢?” 公孙安世一番说辞下来,功劳都给到了王崇义身上,云绫却是被摘了个干净。 卢之浩如何听不出来,奈何手中没有证据表明此事就是云绫吩咐的,想那王崇义本就是玉麟卫的人,如今又白捡个大功劳,岂会揭发出来。 思来想去,卢之浩也只得无奈点头道:“公孙尚书所言极是!” 话虽如此说,但卢之浩怎会甘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党羽,示意其出班说话。 那人会意,心思一动,出班道:“公孙尚书,奏疏中可是说公孙云绫身在大都督府,她一个梁州都尉却住进了益州大都督府,这怕是多有不妥吧。”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这人一眼,淡淡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早年公孙云绫求学于鹿门山,拜入澄心书斋山长范明承门下,而益州大都督元道济乃是范大家师兄。师伯卧病在床,身为师侄,公孙云绫就近照顾有何不妥?” 此言一出,又惹来群臣一片议论之声,谁都没想到云绫还是范明承的学生。 当下便有澄心书斋入仕的朝臣站出来为云绫开脱起来,卢之浩看得是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自后殿转出,群臣顿时噤声。 只见内侍扫了群臣一眼,随即高声道:“陛下口谕,公孙云绫虽然有功,擅离职守却也属实,着其即刻入京述职,钦此!” 群臣躬身高呼“万岁”,公孙安世却心头一动,眉头不自觉皱在了一起。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入京述职 益州,大都督府。 在药王的悉心调理和玄清散人的真气渡穴下,元道济也渐渐可以视事,只是元气大伤后精气神大不如前。 云绫原本禀报过这段时日的举措后便要搬离大都督府,却被元道济以自身精力不济需要协助为由留了下来。 渐渐的,云绫也回过味儿来,元道济这是在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处理政务呢。 这日,云绫正在床头为元道济读着公文,而后讲述自己的见解,随后才是元道济的点评与处置方略。 就在元道济刚刚说完之时,却有佐吏来报,说是朝廷天使到了。 闻言,元道济当即顾不得身体情况,就要起身去迎,却又被佐吏的话止住了动作。 佐吏说道:“大都督,天使言明这道圣旨是给公孙姑娘的,您身体不便,无需相迎。” 云绫有些诧异,但元道济反应极快,当即说道:“云绫,还不快快去接旨,莫让天使久等。” 闻言,云绫应了一声,这才急匆匆出了房间。 元道济斜靠在床头,看向佐吏问道:“你来说说,天使神情若何?” 佐吏想了想,这才回道:“回大都督,天使神情并无异样,想来这道圣旨应该不会为难公孙姑娘。” 闻言,元道济这才点了点头,挥手打发了佐吏离开。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正是因为担心云绫以梁州都尉之职插手益州军政招致朝廷问罪。 既然天使神情正常,他也就放心了,想来是公孙安世在朝中周旋了一番。 正如元道济所想,外间内侍已经宣旨完毕,云绫应喏一声这才起身接过圣旨。 宣旨内侍笑盈盈地看着云绫,出声道:“公孙都尉当真是年少有为!陛下可是盼着公孙都尉能早日入京述职,您可万莫耽误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取出一些碎银递到内侍手中,道:“公公远来辛苦,些许碎银权当茶钱,公公万莫嫌弃!” 待宣旨内侍笑盈盈地收下,云绫又道:“公公放心,我料理好此间之事即刻返回梁州带好公文入京述职,绝耽误不了!” 宣旨内侍微微颔首,这才道:“您有成算便好,咱家还需回去交旨,便不多留了。” 说罢,在云绫相送之下,宣旨内侍带着侍卫离了大都督府,毫不拖泥带水。 送走这些人后,云绫拿着明黄色的圣旨,一脸思索地转回元道济房中,就在原本的位置坐下。 元道济见她回来,还一脸莫名的神情,不由问道:“圣旨怎么说?” 闻言,云绫放下圣旨,拱手道:“圣旨中说我此番虽然有功,却也属擅离职守,让我即刻入京述职。” 元道济呵呵一笑,颔首道:“挺好的。” “挺好?”云绫颇为不解,问道:“师伯,我寻思着上任梁州也没多久啊,怎的就让我述职哩?” 元道济面带笑意地看了云绫一眼,答道:“让你入京述职,而不是押解入京,你啊就知足吧。” 云绫闻言心中一惊,忙问为何,元道济这才为她分析起来。 她本是梁州都尉,无论如何插手益州军政都属越权之举,说得严重些定她个谋逆大罪都有依据。 是以,圣旨让她入京述职,前提是擅离职守,这里可就有说头了。 梁州大都督是她公孙家的人,完全能够帮她遮掩过去,再加上元道济这个师伯卧病,所谓的擅离职守也可以是告假探望师长。 这个罪名自然也就圆过去了。 至于入京述职,重点可以放在“有功”上。 说到此处,元道济笑盈盈地看着云绫,问道:“可听明白了?” 闻言,云绫一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回道:“明白了!只是师伯,这圣旨照您这么一说,怎么好像是在帮我哩?” “什么好像,本就是在帮你的。” 见云绫还有些不懂,元道济又耐心地解释道:“你在益州的举动本心是好的,却也坏了规矩,难免招致朝臣非议。此时教你入京述职,正是让你在朝臣中露露脸,顺便表个功,将大罪化小,小罪化无。” 说罢,他又不无感慨地说道:“想来这里面公孙尚书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怕是没少与人周旋呐。” 闻言,云绫心中不由一暖。 她当初南下本是想凑凑热闹,原也没打算插手益州军政。 然而局势发展至此,她也没想太多,只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不想却是犯了朝廷忌讳。 如今能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想必是身在长安的师伯费了不少力气才保下她的。 念及此,云绫觉得此番入京该当好好谢过师伯才是。 正当云绫寻思着如何表达谢意之时,元道济轻叹一声,说道:“还真舍不得你这丫头走,有你在啊,老夫肩上都觉着轻松不少。” 闻言,云绫正欲说点什么,却见元道济摆了摆手,又道:“不必多言,你这丫头聪慧,日后成就必然在老夫之上,还需多多自勉才是!快些去准备吧,也好早日入京。此番虽有公孙尚书周旋,但你也不可大意,公孙家可不是没有敌人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云绫默默点了点头,当即起身拜别元道济,离开了房间。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成都内外可还有不少事需要交待的。 其一便是玉麟卫王崇义处,空空道人和顾廷都还关押在玉麟卫监牢内,走之前需得为这二人安排个去处。 顾廷还好说,直接带在身边即可,空空道人却让她有些犯难。 这老道士一身修为玉麟卫中可没有敌手,若不能妥善安置,只怕她前脚一走,后脚这老道士就能脱身而去。 其二,自然是尤三撒出去的遍布益州的眼线。 益州如今表面上已经安稳,尤三的人手也能撤回来了,不过益州高层只得元道济勉力支撑,只怕尤三还得协助上一阵子才能撤。 念及此,云绫当即派人去找王崇义与尤三过来,在人来之前,她就坐在那儿盘算该如何安置空空道人。 药王闲来无事四处游逛,正瞧见云绫愁眉不展,当即凑了上来,问道:“丫头,愁什么呢,说出来我为你参详参详?” 见是药王,云绫也没瞒着,将心中所虑说了出来。 她本也没指望药王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排解排解烦恼罢了。 未曾想,药王听后嘿嘿一笑,悄声道:“就这?简单啊!” 见云绫看来,药王笑盈盈地在怀中摸索一番,随即翻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笑道:“你把这东西给那老道士服下,再把人送去天机门关着,保准十年八年的也出不了岔子!” “这是?”云绫看着手中的油纸包,不解地问道。 “逍遥散!人若服下,立时神志昏沉,纵使修为如何精深也半分使不出来!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药王不无得意地回道。 说罢,她看了看有些犹豫的云绫,劝道:“放心,弄不死人,只是暂时封禁经脉罢了。所以我才让你把人送去天机门嘛,有天机门的机关监牢再加上逍遥散,便是个宗师我也能关给你看!” 闻得此物并不致命,又问过不会损伤经脉,云绫这才接受了药王的建议。 正好王崇义和尤三也到了,药王知趣地自行离去,将空间留给云绫处置正事。 云绫先告知二人自己即将奉旨入京述职,旋即对离开之后的事情做出了安排。 顾廷随她北返,空空道人也将由她亲自送去天机门暂时关押,王崇义该做什么仍旧做什么,只是需要特别留意各地有无异动。 至于尤三,她特意嘱咐道:“尤三,撒出去的人手暂时不用撤回来,消息你直接送到元大都督处。待益州彻底安稳,你们再撤不迟。” 待尤三应喏之后,云绫又略带迟疑道:“此番你们算是在益州过了明路了,事后只怕要调离此地,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闻言,尤三心中暗喜,当即抱拳道:“全凭姑娘安排!” 云绫默了默,听出尤三这是在对她表忠心,说听她安排却不提家主,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喜,却也没表现在面上。 片刻后,她方才说道:“此事自有家主安排,既然你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那本姑娘也就不多言了。” 闻言,尤三顿时明了自己说错话了,但话已出口,便是心中懊恼也无济于事,他也只得抱拳应了一声。 诸事安排妥当,云绫也不再多言,打发了二人离去,旋即转入后院住处收拾起行装来。 出了大都督府,尤三脸色有些难看,倒也不是怨怼云绫,只是对于自己的鲁莽有些懊恼罢了。 王崇义看在眼里,这段日子两人也合作了不少,不禁宽慰道:“姑娘重情,方才你太过急切了,日后还是戒骄戒躁为好,自有得姑娘信用之时。” 闻言,尤三也只得点了点头,与王崇义就此别过。 翌日,云绫动身北上,身侧跟着顾廷及其家眷,身后则是玉麟卫负责押解空空道人的三百精锐。 出城之时,药王、玄清散人、王崇义与尤三等人齐齐前来送行。 药王拉着云绫的手,情绪有些低落,轻声道:“待元道济好了我便回药王谷去,你得空须来看我。” 云绫点头应下,好一通安抚这才得以脱身。 踏上官道,云绫回望成都城,心绪有些复杂。 说来,此番南下算得上是她初次独当一面,虽是形势所迫,却也让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责任的分量。 想到未来可能面对的非法闯入者,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左右不过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还就不信了,那些闯入者能是什么三头六臂之人,她一个本地的还能制不了他们! “出发!” 随着云绫一声令下,队伍乘着朝阳缓缓北上,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处。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章 京师在望 云绫离开成都,将空空道人委托给天机门关押后,就一路不停直趋汉中。 此次她离开汉中的时日不短,梁州都尉府大小事宜多由李思道在打理,莫言之从旁协助。 不过,李思道到底只是副都尉,有些事还是需要云绫亲自决断才成。 因此,回到汉中的第一时间,云绫便被李思道拉回了都尉府,至于顾廷一家则由莫言之带去安顿了。 面对摆在面前的公文,云绫也没了什么抵触的心理,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请功的公文,她看过之后不禁瞥向一旁的李思道,问道:“为莫言之请功?” 李思道微微颔首,答道:“公孙师妹南下之后,都尉府一刻也未闲着。根据地方州县的通报,我们将近两年出现的山匪寨子清剿了一遍,莫言之次次冲锋在前,功劳甚大,理应为他请功才是。” 闻言,云绫深深看了一眼李思道,又看向手中的公文,对此有些不置可否。 可以说,莫言之给云绫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一直觉得此人目光不纯。 然而李思道的话也挑不出错处来,为其请功乃是情理之中。 是以,她沉默半晌后缓缓放下公文,道:“有功自然当赏,授予校尉之职也是恰当,这份公文我批了。” 说着,她便在末尾写上了批注,又盖上都尉印鉴,这才合上公文放到一边。 不过,她却没有取过下一份公文,而是身子向后一靠,看向李思道,淡淡道:“李师兄,我入益州这段日子还发生了些什么事,你一并说了吧。” 闻言,李思道想了想,这才说起近期发生的一些事。 首先便是清剿山匪寨子,这一点他先前已提及过,这里却是补充了具体战果。 其次,都尉府一直在追剿血杀楼余孽,不过收效不大,只找到小猫三两只,可以确定的是梁州境内已没了血杀楼的人。 最后,则是李思道收到了其父李怀仁的家书。 闻言,云绫摆弄着手边的公文,笑道:“李师兄啊,家书就不必说了吧,我只问公事,不问其他。” 未曾想,李思道却正了正神色,抱拳道:“说是家书,其实是我父受家主之托,要我为公孙师妹通禀长安消息的。” 话音落下,云绫摆弄公文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李思道,等着其继续说下去。 李思道捋了捋思路,缓缓道出了家书中提到的长安情报。 云绫在听过后就陷入了沉思,心中盘算着长安如今的局势。 简单来说,她此次在益州的举动的确给了某些人攻讦她的把柄,对方甚至一度想将战火引到辽东公孙氏身上。 不过,这些都被公孙安世一一化解,最后更以大义之名将对方的话头堵在了嘴里。 让她没想到的是,此前元道济推测错了,此次入京述职并不是公孙安世推动的,而是天佑帝直接下的口谕。 而李怀仁的这封家书,重点就落在了公孙安世对天佑帝此举的推测上。 朝中不是第一次有人拿云绫说事儿了,以前也就是说说她年纪轻轻便身居地方要职,担心她不能胜任。 然而这些奏章一概被天佑帝留中不发,朝臣们对此多有议论,天佑帝也是一概不理。 朝臣们虽然不理解,但有一点却是明确的,天佑帝似乎是在保护云绫。 这一次同样如此,天佑帝一个口谕,不但将云绫在益州的举动视作功劳,更是用一个入京述职就将朝臣们的嘴给堵上了。 别看梁州紧挨着长安所在的关中,中间却横亘着一道秦岭,要入关中便是走官道少说也得月余时间,更别提云绫还得先从益州返回梁州了。 如此一来,就给了公孙家和云绫充分的应对时间,可以好好谋划述职一事。 综上所述,公孙安世推测天佑帝召云绫入京是在保护她,同时也是想见见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天佑帝已不是第一次想召云绫入京了,以往都被公孙弘和公孙安世父子推脱过去,这次却是再推脱不掉了。 故而,公孙安世还在信中叮嘱云绫入京之前务必整理好益州发生的种种事件,写成奏疏带上,以备后用。 有了这些消息,云绫对于此次入京述职之事也有了些成算,谢过李思道后便起身要走。 见此,李思道顿时急了,出声叫住云绫,问道:“公孙师妹哪里去,这还有许多公文需要你过目的?” 闻言,云绫脚步不停,摆手道:“陛下召我入京,耽搁不得,这些公文李师兄能处置的就先处置了吧,不能处置的回头交给大都督定夺便是。” “那你呢?”李思道又喊道。 “回来了自然要去见大都督一面哩!” 话音落下,云绫已出了大门,径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李思道回头看了看桌案上堆积的公文,不由叹了口气,认命地取过一份看了起来。 ----------------- 梁州通往关中的官道上,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正在快速北上,这支队伍自然就是云绫一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番入京,云绫除了将燕家兄妹带在了身边,还将莫言之也一并带了出来,随行的还有两百亲卫队。 之所以带着莫言之,乃是因为云绫对此人第一印象不佳,但李思道对其却颇为推崇,这才打算带在身边亲自考察一番。 这一路上,莫言之的表现云绫还算满意,事事皆能想到云绫的前头,无需云绫多吩咐,他便能将事情办妥。 这或许也得益于其早前行商的经历,处事周密而圆滑。 只不过,对于莫言之不时暗中投来的目光,云绫还是觉得不喜,对其态度也就一直不冷不热的。 经过近一个月的赶路,他们如今已遥遥望见了关城。 那座关城并不雄伟,但其所处的位置极佳,正好卡在两山绝壁之间,不过两丈的城墙也就宛若天堑一般,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就在云绫打量着关城之时,一旁的莫言之适时开口道:“都尉,前方这座关城便是子午关了,过了此关就是一马平川的关中,至多两日我们便可抵达长安。”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莫言之也不觉尴尬,继续说道:“这子午关历经数百年,扼守子午谷谷口,一直是关中防备秦岭方向的屯兵要地。本朝更是设有南山镇抚使,专司守备秦岭出入要道,这子午关便是其驻军之所。” 言及兵事,云绫这才来了兴致,心中一动,忽而问道:“莫校尉,你过去乃是行商,莫非对于兵事也有了解?” 莫言之不疑有他,点头回道:“属下虽是行商,但家中也曾出过几位人物,算是有些家学傍身罢了,倒教都尉见笑了。” 闻言,云绫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知是哪几位人物,莫校尉可能为我介绍介绍哩?” 莫言之这才反应过来失言了,微微一愣,旋即讪笑几声,道:“都不是什么有名人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的!” 云绫也只是出言试探一二,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是以只是笑笑,没再追问下去。 见此,莫言之暗暗舒了口气,心中告诫自己日后当谨言慎行才成,身旁这位主精着呢。 他却不知,云绫早已猜到了他的出身,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说话间,队伍已抵子午关下。 云绫一个眼神,莫言之当即拍马上前将通关文牒交予盘查的守关校尉。 这让一旁正欲上前的燕十六心中不悦,脸色有些不忿,只觉莫言之抢了他的活计。 见此,云绫一个眼神过去,燕十六立即正了正神色,没敢再表现出不喜来。 见他收敛,云绫这才收回目光,遥遥看着莫言之与守关校尉交涉。 她其实知道燕十六为何有此表现,只是不太好插手调解罢了。 一切只因莫言之似乎看中了燕十七,自打燕十七回到汉中,莫言之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燕十七面前。 初时还算正常,渐渐的莫言之的言语就有些轻佻了。 若非顾念其如今也算是云绫的下属,举止上又没有出格的地方,只怕燕十六早就与之动手了。 对于此事,云绫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道什么。 莫言之除了年岁有些大,倒也看不出有其他缺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好明着阻拦。 不过,明着不好阻拦,云绫却是暗中问过燕十七的想法。 当时燕十七有些惊讶,她似乎并不知道莫言之对她有意,而后她的脑袋就摇得像拨浪鼓般,眼中是满满的嫌弃。 见此,云绫心中大定。 既然燕十七无意,她也就没必要拦着莫言之的举动了,只要莫言之举止没有冒犯之处便可。 此时,莫言之也与那守关校尉交涉完毕,拨马回到队伍中,道:“姑娘,可以通关了。” 云绫微微颔首,队伍再次出发,不多时便通过了子午关。 出关之际,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注视着这边。 她回头去看,只见关城上立着一雄壮的中年汉子,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难掩其威武的气势。 她的动作引来了莫言之的注意,看清此人,莫言之小声说道:“姑娘,此人便是南山镇抚使褚怀亮。” 闻言,云绫不由冲对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了。 褚怀亮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云绫出关,见她点头致意,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随即转身消失在了关城之上。 见此,云绫有些莫名其妙,只觉此人行事好生怪异,却也没再多想。 眼看京师在望,她此刻心思更多还是在即将到来的述职一事上。 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心中早已有了预案,但京中情势到底如何她却还拿不准。 为防意外,她仍需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行。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燕国公府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长安,这颗位于关中平原之上的明珠,自先秦西周建都于此,随着王朝更迭,它也几经兴衰。 百年前大周太祖傅恒平定天下,长安凭借四塞之固、沃野千里再次成为一朝国都。 新兴王朝为这座古老的城市注入了全新的活力,时至今日,长安已有百万人口生活于此,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最。 为了容纳如此多的人口,大周一朝屡次扩建长安,逐渐形成了长安如今形同棋盘的格局。 皇城坐北朝南,朱雀大街贯穿南北,一百零八坊有序排列,东西二市则汇集天下货殖。 穿过明德门,云绫得以一窥长安繁华。 朱雀大街上有络绎不绝的人流,个个面色红润,眉眼间透着股高傲之意。 行色匆匆的商旅不时从身边过去,其中还能看到相貌着装皆异于中原的胡人。 笔直的大街两侧则有序排布着坊市的大门,人流根据自己的目的地不同而走入不同的坊市。 路过之时,不难窥见坊市中的人声鼎沸、比肩接踵之景。 “不愧是长安哩,比之扬州、成都还要繁华上几分哩!”云绫不禁喟叹出声。 燕家兄妹也是首次见识如此之景,眼神四处打量着,无暇顾及其他,唯有曾走南闯北的莫言之无动于衷。 闻得云绫之言,莫言之面露笑意,附和道:“都尉所言甚是,这长安城当为天下之心,繁华自不在话下!”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极为认同莫言之所言。 云绫一行在打量旁人之时,旁人也有不少留意到了他们。 原因无他,云绫绝美又带着英气的模样着实引人注意,更别说她还带着数百一看就是精锐的军士。 大周不是没有女官,但如此年轻就领军的女将长安百姓也是不曾见过的,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此女的身份。 云绫自然不知旁人的想法,初窥长安的繁华后,她很快收摄心神,看向莫言之问道:“莫校尉可识得长安道路?” 闻言,莫言之笑着回道:“早年属下也曾在长安讨过生活,大致都是认得的。” “如此便好!我初到长安,还需莫校尉引路去往燕国公府才好。” “燕国公为当朝柱石,属下也曾有幸路过燕国公府,都尉请!” 话落,莫言之主动在前引路,云绫则示意麾下紧随其后。 约莫一炷香后,莫言之停在一处坊门之前,看向云绫,笑道:“都尉,此处便是平康坊,入得坊门向南不远便是燕国公府了。” 云绫看着高挂的牌坊,想起平康坊的传言,不由狐疑道:“莫校尉没有弄错?这平康坊‘烟花柳巷’的大名本姑娘可是听说过哩。” 闻言,莫言之不由大笑出声,随即说道:“都尉莫疑,入内一观便知。” 说着,莫言之一边带路进入平康坊,一边为云绫解释起来。 经过莫言之的解释,云绫也弄明白了其中的内情。 平康坊诚如传言那般,是风流薮泽之地,但一个坊市面积可是不小,被南北两条街道划分为了四个区域,所谓的烟花之地皆在平康坊东北一带,毗邻东市。 而因为紧临皇城,平康坊东南、西南、西北三片区域则集中了不少达官显贵之家,燕国公府就坐落在西南方位。 说话间,云绫一行已深入平康坊,转过街角便望见一片阔气的府邸。 与朱雀大街的人流如织不同,入了平康坊后明显冷清了许多,寥寥遇上的几个行人看装束应该也只是仆役罢了。 见此,云绫不禁轻声问道:“此处何以如此冷清哩?” 闻言,莫言之赶忙解释道:“都尉有所不知,这平康坊居住的皆是达官显贵,各府老爷白日里多在衙门办公,府中公子小姐也各有学业,是以才显得冷清。待到傍晚,自是灯火盈门、萧鼓喧阗,热闹得紧。” 云绫这才反应过来,至于傍晚为何热闹,答案显而易见,她自然不会多问。 行不多时,一座瞧着规模颇大的府邸出现在眼前,门前一对石狮甚是威武,匾额上写有“燕国公府”四个鎏金大字。 云绫等人刚刚下马,门前守卫已分出一人小跑上前,问道:“此处乃是燕国公府,不知贵人从何处而来?又所为何事?” 闻其言辞颇有礼数,云绫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取出自己的身份腰牌递了过去,笑道:“小哥看过便知。” 守卫双手接过腰牌,看了一眼,当即单膝跪地,高举双手奉还腰牌,口称:“原是小小姐回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小小姐恕罪!”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收起腰牌将人扶起,笑道:“本姑娘初次来这燕国公府,你不认得才是应当,岂可言罪?” 说罢,她又抬头看向其他闻声跪倒的守卫,抬手朗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一声应喏,纷纷起身,只是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云绫,唯恐冲撞了自家小小姐。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看向身前之人问道:“家主可在府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守卫正欲回话,却见中门开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出来,直至云绫跟前方才止步。 “老朽来迟,还请小小姐勿怪!”老者拱手行了一礼,恭敬道:“老朽乃是府中管家,还请小小姐先随老朽入府安歇,老朽已差人去通知家主了!” 闻言,云绫也想起了这老者的身份。 燕国公府管家福伯,原是师公公孙弘的亲卫,在战场上曾救过师公一命。 退役后他便被安排来燕国公府做事,可以说是看着公孙安世与公孙玉瑶兄妹长大的,极得师公信重。 是以,云绫当即躬身行了一礼,俏声道:“原是福伯哩!常听师父提起福伯,晚辈云绫这厢有礼了!” 云绫的话似乎令福伯非常高兴,只见他笑呵呵地伸手虚扶一把,道:“小小姐不可如此!快快随老朽入府吧,府中早已为您备好了院子!” 闻言,云绫笑着应下,又看了看身后的众人。 福伯会意,忙道:“小小姐不必担心,您的这些亲卫老朽定然为您安排妥当!” 云绫微微颔首,这才看向燕十六道:“十六,那你就带着兄弟们听从安排,过后再来寻我,我就先带十七和莫校尉进去了。” “是,姑娘!”十六抱拳应了一声,随即目送云绫等人随福伯入府。 不多时,便有人小跑出来,领着燕十六及亲卫们往别处安顿下来。 ----------------- 对于福伯安排的院子,云绫很是满意,表示不用再添置什么后,她便当先迈入了正房收拾起来。 燕十七自然是随在她左右的,而莫言之则被福伯带去了隔壁的院子安顿。 一番收拾,燕十七帮着云绫将行装全部归置妥当,这才去了旁边的厢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云绫闲着也是闲着,便也跟了过去搭把手,不多时二女便收拾妥当了。 恰在此时,福伯再次来到云绫的院子,笑道:“姑娘,家主已回到府中,正在书房相候。” 闻言,云绫交待了燕十七两句,便随福伯往书房而去。 穿过花园,又走过回廊,约莫一刻钟云绫才走到书房门前,心中不由腹诽燕国公府委实太大了些。 福伯通禀一声,随即便退下了,云绫直接推门而入,见到了端坐于书桌后的公孙安世。 “云绫见过师伯!”云绫躬身行礼道。 “行了,自家人何需这许多虚礼,快过来坐!”公孙安世笑呵呵地虚扶一把,抬手示意云绫过去。 云绫也不拘谨,娇笑着应了一声,便抬脚坐到了公孙安世对面。 公孙安世打量一番巧笑嫣然的云绫,笑道:“一路可还顺利?” 闻言,云绫点头回道:“顺利着哩,我带的那些亲卫一看就不好惹,寻常人避着我们还来不及哩!” “呵呵,如此便好!”公孙安世微微颔首,笑道:“今日你舅母带着云安去慈恩寺祈福了,晚些时候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你还没见过他们呢?” 云绫点了点头,笑道:“是哩!这燕国公府我也是头一次来的。” “感觉如何?” “嗯,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大了,缺少点人气儿。” 闻言,公孙安世大笑出声,道:“那你可得多劝劝你师父了,她若是愿意回来,这府里也能热闹不少了!” 对此,云绫也只能笑笑不言语,她可不敢做师父的主。 公孙安世自然也知道,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罢了,他那个妹妹什么性子他还是清楚的。 这一通寒暄下来,公孙安世终于正了正神色,准备说点正事了。 见此,云绫也收了笑意,一脸正色地看向公孙安世,静待下文。 只见公孙安世抬手取过一份奏章递到云绫面前,道:“你先看看。” 云绫接过奏章,狐疑地看了公孙安世一眼,这才依言打开看了起来。 看罢,她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公孙安世,道:“师伯,我刚上任梁州都尉不久,您又想调我入玉麟卫?这合适吗?” 闻言,公孙安世深吸一口气,叹道:“这也算权宜之计吧,如今朝中对你擅自动用玉麟卫接管军权一事非议颇多,将你调入玉麟卫放在长安,暂时避避风头也好。” 云绫放下奏章,苦笑道:“自古而今做官儿怕是也没我这样的了,一年之内调任三个地方哩。” 公孙安世呵呵一笑,略带安抚地说道:“此举也是展现我们公孙家的态度,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关键还是这个态度。” 云绫自然明白公孙安世所谓的态度是何意。 你们不是担心吗,那我主动把人放到长安来,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总该可以了吧。 这要还揪着此前之事说事儿,可就别怪我发飙了。 “一切全凭师伯安排便是。”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初次入宫 当晚,云绫郑重其事的拜见了公孙安世之妻李氏,也见到了乖巧可爱的公孙云安。 李氏闺名莺儿,并非什么名门贵女,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早年公孙安世在调查一起江湖悬案时与之结缘,夫妻二人就此相扶相持恩爱至今。 云绫是初次见到李氏,李氏却是早已见过云绫的。 当年公孙玉瑶将云绫带回公孙家,云英未嫁的大家小姐哪里会带孩子,还要多亏有李氏从旁帮衬着。 李氏彼时尚未生养,稀罕云绫软糯可爱,也想过要自己收养,奈何小姑子态度坚决,最终没能如愿。 如今见到长大成人出落得明艳灵动的云绫,李氏愈发稀罕起来,全程都是笑盈盈地拉着云绫的手,温言细语地嘘寒问暖。 对于这位温婉大方的舅母,云绫也喜欢得紧,一边应和其话语,一边不时逗弄抱在自己怀中的小云安。 一场家宴很快过去,公孙安世并未纳妾,是以云绫如今也算认全了辽东公孙氏嫡脉的人物。 饭后,公孙安世将云绫带到书房,细细嘱咐明日面圣的相关事宜。 按照大周规制,外臣入京述职,应先到进奏院报到,而后等待吏部安排后续事宜,未必就需要面圣。 不过,云绫此番是皇帝召见入京述职,便省却了这道程序。 白日里,公孙安世已将云绫的消息通知了吏部侍郎李怀仁,剩下的事自有李怀仁去安排,云绫只需第二日直接上朝面圣即可。 公孙安世在叮嘱时,云绫默默将礼节与注意事项记在心中,仍不放心,还让玲珑记录一份,以便随时提醒她。 待公孙安世说完,她才问道:“师伯,我听闻今上已许久不曾上朝,明日······” 公孙安世自然知晓其意,叹了口气,摇头道:“明日陛下是否上朝我亦不知,见机行事吧。” 闻言,云绫只得颔首应了一声,随即又自怀中取出写好的奏疏递到公孙安世面前,道:“师伯,这是您交待我写的奏疏,您看看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公孙安世接过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漂亮的簪花小楷,先不说内容如何,光是这手字便教人觉着赏心悦目。 他不禁微微颔首,赞道:“你这手字颇见功底,没少习练吧?”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回道:“都是范师父逼的,说我以前写字好似狗爬,委实不能见人,这才下苦功夫练了一阵哩。” 见她如此,公孙安世轻笑出声,他是收到过云绫亲笔信的,想想三年前那字迹,他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笑过后,他才细细看起奏疏中的内容来。 云绫按照公孙安世的吩咐,将益州之事事无巨细皆写了进去,中间还穿插着她对于当时局势的分析与判断,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为她在益州的所作所为提供了很好的支撑。 看过这份条理清晰的奏疏,公孙安世不禁微微颔首,笑道:“不错!明日你将奏疏带上,若是陛下上朝了,你便当场呈递到陛下手中。若是陛下没有上朝,你再看我眼色行事。” “是,师伯!” 云绫应下之后,公孙安世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遍面圣细节,这才放她回去。 ----------------- 翌日天还未亮,燕十七早早便到了云绫房中将她唤醒。 “姑娘,该起身了,今日姑娘还需上朝呢。”燕十七轻声唤道。 云绫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心念一动,真气流转,困意顿消。 在燕十七服侍下,云绫梳洗穿戴整齐,早早去了前厅候着。 等不多时,公孙安世也一身官服出现在前厅,看起来精神头不错,显然早已适应了这个时间起身上朝。 府上备好了早点,二人匆匆用过一些后,便一道出了府门,各自翻身上马直往皇城而去。 路上,闲来无事的公孙安世不由打量起云绫来。 云绫如今的身份乃是武将一系,倒不似公孙安世一般穿着袍服。 只见其身着软甲,腰悬凤鸣,一领赤红斗篷随风起舞,未施粉黛的俏脸白里透红,五官精致宛若天成,满头青丝高高束起,马尾随风摆荡,整个人看着明艳绝伦又不失英气。 感受到公孙安世打量的目光,云绫不禁上下看了看自己,不解道:“师伯,可是我有哪里不对?” 公孙安世呵呵一笑,道:“你今日这身装扮并无不妥,我只是感叹当年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如今已是出落得这般姿容绝色、英姿飒爽,未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小崽子。” 闻言,云绫面露羞赧,红着脸低着头,娇嗔道:“师伯好好的说这些作甚哩。” “哈哈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妮子还害羞上了,倒不似你的性子!” 云绫羞赧的模样惹得公孙安世开怀大笑,二人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皇城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前。 此时,宫门前已聚集了不少朝中大臣,看见公孙安世带着个年轻女子过来,顿时明了来人是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想必那便是公孙云绫了吧,真看不出来如此姿容绝色的女子竟能在乾州沙场建功。” “听说此女一身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如此年纪,公孙家后继有人呐。” “只是胆子未免大了些,在益州可是弄出不少事儿来。” “今上对其的态度似乎有些耐人寻味,我等还是少议论些为妙。” ······ 一时间,种种议论之声都被云绫听了去。 倒不是她想听,委实是修为到了她这个境界,五感早已超出常人许多,这些朝臣虽然声音极轻,奈何她耳朵够灵啊。 待听到今上对她的态度耐人寻味时,她不由看向了一旁的公孙安世,眼中透露出不解之意。 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公孙安世只得示意她稍安勿躁。 二人翻身下马,一旁自有宫门守卫上前将二人的马匹牵走安置。 随即,公孙安世领着云绫走向一处朝臣聚集的地方,在那群人中云绫还看到了一位旧识,李思道之父,现任吏部侍郎李怀仁。 她当即会意过来,这群人只怕就是她公孙家的政治盟友们了。 果然,待到近前,公孙安世当即向众人郑重地介绍了云绫,随后又一一为云绫介绍面前这些人。 这些人中有礼部官员,有刑部官员,也有大理寺官员,当然最多的还属兵部官员。 兵部左右侍郎尽皆在此,可见公孙安世对于兵部的掌控,外人只怕很难将手伸进兵部去。 见礼过后,又是一番寒暄,宫门终于开启,群臣按照品阶高低有序入内。 云绫乃是地方官员,并不随公孙安世一同入宫,待所有朝臣入宫后,自有内侍将她引到偏殿候命。 这一点,昨日公孙安世就已交代了她,是以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 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内侍并未将她带到偏殿,而是绕过一众宫殿,直往后宫而去。 云绫是首次入宫,并不认得路,直到路上遇上一人她才惊觉是到了哪里。 面前拦路的女子装扮雍容华贵,眉眼间透着股高高在上之意,正上下打量着一身戎装的云绫。 半晌,她方才询问那引路的内侍,道:“此女是何人,本宫怎的从未在后宫当中见过?一身戎装,模样倒是精致得紧。” 内侍此时已经额头冒汗,低着个脑袋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此,云绫只得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外臣梁州都尉公孙云绫,见过娘娘!” 她心中已猜到面前这女子的身份,身在皇宫之中,装扮如此雍容华贵,除了后宫中的妃嫔们,还能是谁。 只是眼前这位具体是谁,她就猜不出了,但见内侍的反应,眼前这位只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女子见云绫主动答话,却不理睬,眼眸依旧盯着内侍不放,眉宇间隐隐有了不悦,似乎很不满意内侍的沉默。 这时,那内侍也缓了过来,赶忙哆哆嗦嗦地回道:“回贤妃娘娘,这位乃是梁州都尉公孙云绫,此番是奉了圣上旨意入宫觐见的。” 闻言,女子轻哼一声,又瞥了云绫一眼,方才淡淡道:“原是外臣。入了皇宫,就需守规矩些,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也别看。” 说罢,又是一声轻哼,女子抚了抚衣袖径直带着随从走了。 这番举动弄得云绫满头雾水,暗道自己入宫以来一直跟着眼前的内侍,哪里多说多看了? 虽然如此,她至少知晓了这女子的具体身份。 没记错的话,公孙安世曾提到过此人,相国卢之浩的姐姐,天佑帝宠妃,贤贵妃。 “卢之浩今年三十多快四十了吧,他的姐姐看上去竟如同双十妙龄一般,还真是教人意想不到哩。”云绫不禁心中吐槽了一句。 【皇宫大内多的是养颜秘法,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行行行,是我见识少行了吧。” 眼见贤贵妃走远,内侍才长舒了一口气,冲云绫微微颔首,这才继续在前引路。 云绫此时却是心中疑惑,不禁悄声问道:“小公公,你这是把我带到后宫来了啊,不应该是去偏殿等候的吗?” 闻言,内侍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方才小声回道:“陛下口谕请公孙大人到寝宫觐见。” 说罢,便不再理会云绫,自顾自在前引路。 云绫一边跟着,一边在心中嘀咕:“寝宫?好端端的皇帝却在寝宫见我,这是为何哩······” 左右寻思不得,她也就不再去纠结了,料想她一个女子便是进了后宫也无甚大碍,总不至于被人攻讦秽乱后宫吧。 是以,云绫便放心大胆地跟着内侍一路走着,不多时就在一座奢华的宫殿前停住了脚步。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君前问对 承明殿,坐落于整个皇城中轴线北端,乃是帝王日常听政、理政及休憩居住之所。 殿内,此时除了云绫外并无旁人,百无聊赖之下她也只得在心中与玲珑说说话了。 “玲珑,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哩?这都半个时辰了,一个人都没有。” 【殿外不还有大内侍卫,怎么就没人了。】 “哎呀,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哩。” 【从探测情况来看,后殿有人,只是一直没怎么动弹过。】 “总不能是还没睡醒吧?” 【有可能。天佑帝如今不是颇为怠政吗,朝会都不去了。】 “唉,这都什么事哩······” 正在云绫在心中吐槽之际,后殿终于有了动静。 闻得声响,云绫连忙上下打量自己一番,随即理了理披风,挺直腰板微微低头站好,只等后殿之人出来。 不多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云绫低头垂眸,并未看见来人模样,只留意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从余光中走过。 片刻后,一个沉稳清亮的声音缓缓说道:“卿可是燕国公孙女,梁州都尉公孙云绫?” 闻言,云绫忙躬身抱拳,朗声回道:“臣梁州都尉公孙云绫惟愿吾皇万岁!” “免礼,抬起头来。” 云绫依言抬头,只见一人高居御座之上,四十出头模样,剑眉朗目,姿容清贵,一身明黄锦缎华服,上绣五爪金龙纹样,头戴紫金冠,腰系白玉带,此刻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只看了一眼,云绫赶紧收回视线,虽然依言抬头,却仍是低眉顺目,不敢多瞧。 天佑帝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绝色女子,见她有些拘谨,不由轻笑出声,道:“卿于益州大胆施为,今日怎的反倒拘谨了?” 闻言,云绫心头一跳,忙抱拳回道:“益州危急,臣恰逢其会方才不得不勉力为之。今日得见天颜,臣心惶恐,不知所措!” “哈哈哈~”天佑帝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行了,什么天颜不天颜的,朕也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没比旁人多出些什么来。” 说罢,天佑帝又一指旁边的空位,笑道:“等久了吧,坐下说话。” “谢陛下赐座!” 待云绫坐定,天佑帝呵呵一笑,道:“益州之事朕虽有听闻,却也不明详情,卿可为朕细说一二。” 闻言,云绫忙要起身回话,却被天佑帝摆手制止,道:“诶,坐着回话吧,本朝没有那许多无用的规矩。” 于是,云绫只得坐回位子,简明扼要地将益州种种说了一遍,天佑帝听着不时微微颔首,似乎对于云绫的处置手段颇为满意。 末了,云绫想起怀中的奏疏,忙道:“具体之事臣已写成奏疏,正欲今日呈递御前。” 说着,她便取出奏疏,起身缓缓上前,双手将之递了出去。 天佑帝取过奏疏,示意云绫坐下,这才打开来细细阅览其中的内容。 半晌,天佑帝合上奏疏,看向云绫道:“卿以为元爱卿可能继续担负益州大都督之责?” 闻言,云绫心中一跳,垂眸回道:“大都督之位干系重大,臣不敢妄言!” “诶,卿于奏疏中说元爱卿两番中毒,朕就想知道他的身体情况还能不能胜任大都督。” 云绫正欲回话推脱,天佑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道:“卿也说大都督之位干系重大,朕要听实话。” 闻言,云绫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余光瞥见天佑帝神情严肃,心知推脱不过,只得回道:“元大都督虽性命无碍,然元气大伤,精气神皆已大不如前。” “呵呵,滑头。”天佑帝面露笑意,指了指云绫说道:“行吧,朕知道他是你师伯,你个小辈不好说什么,朕也就不难为你了。” “谢陛下体谅!”云绫暗暗舒了口气,忙出言道谢。 殿内沉默半晌,天佑帝一直反复打量着手中的奏疏,却并没有再打开来看,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云绫则是初次面圣,谨记少说多看,是以天佑帝不发问她也不会主动出言说些什么。 好半晌,天佑帝忽而看向云绫,笑道:“卿今年有十八了吧?” “回陛下,翻过年关臣就十九了。” “啊,是了,再有旬月便到年关。” 说罢,天佑帝又不言语了,云绫也只得默默坐在位置上,这气氛教她颇有些不适应,却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半晌,天佑帝才又说道:“卿年届十九,可曾许了人家?” 闻言,云绫眉梢微挑,不知天佑帝此话何意,只得如实答道:“未曾。” 想了想,她又抢先出言道:“臣自幼长在江湖,却不似寻常世家女子,婚配一事家师早前有言,全凭臣等姐妹几人自行做主,是以家中并无安排之意。” 本欲说话的天佑帝被云绫一阵抢白,也不恼,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似卿这等奇女子,寻常男儿只怕也难般配,确实不如由卿自决来得好啊。” 说罢,天佑帝又笑盈盈地打量了云绫一番,又道:“此番既然入京,卿不妨在京中多相看相看,各家子弟还是有不少才学出众之人的,呵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陛下关怀,臣自当谨记!” “嗯,今日便到此吧。”天佑帝微微颔首,道:“益州之事卿不必担忧,在朕看来卿行事虽有逾矩之嫌,却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有功无过,回去后且安心等待便是。” “谢陛下体谅之情!臣告退!” 待天佑帝点头,云绫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躬身缓步退出了承明殿,这才寻到先前那引路内侍,一路出宫而去。 她却不知,在她走后,天佑帝将手中奏疏扔回御案,淡淡道:“张英,你说这丫头听懂朕的意思了吗?” 话落,一道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道:“老奴以为此女似乎尚未开窍,怕是要浪费皇爷一番好心了。” “呵呵,是啊。”天佑帝轻笑出声,淡淡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成与不成就看朕那几个不肖子有没有这福分了。” 说罢,天佑帝起身转回了后殿,那个尖细的声音也未再响起。 ----------------- 出宫之后,云绫径直回了燕国公府。 一路上,她都在回想天佑帝所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不解天佑帝为何关心她的婚配之事,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天佑帝并不会因为她在益州的动作而降罪于她。 这算是个好消息,别看朝政似乎皆付与相国卢之浩主持,但主持并非做主,真正做主的还是天佑帝。 只要天佑帝不降罪,即便是卢之浩也拿她没辙。 念及此,云绫的心情出奇的好,一路皆是笑盈盈的,加之其明艳绝美的面容,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目。 回府后,心情大好的她直入后院去拜见李氏,随即便带着小云安在院中玩闹起来。 这一玩闹,就到了晌午时分。 用过饭后,李氏带着小云安去午休,云绫顿时变得无事可做。 就在她寻思要不要出去逛逛长安城时,管家福伯找到了她,原是公孙安世提前回府,正在书房等着见她。 到得书房,公孙安世让福伯亲自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此处。 福伯领命出去,公孙安世这才招呼云绫坐下,问道:“今日可见到陛下了?” 云绫微微颔首,回道:“见到了,内侍直接带我去了承明殿。” “承明殿?”公孙安世眉头微蹙,想不明白天佑帝为何在寝宫接见云绫。 承明殿既是天佑帝日常听政之所,也是天佑帝居住的宫殿,寻常除了亲信大臣,旁人可没资格去那儿。 沉吟片刻后,公孙安世又问起面圣的细节,云绫皆一一作答,不曾有丝毫隐瞒。 待云绫说罢,公孙安世眉头紧锁,细细体会着天佑帝与云绫的每一句对话。 见此,云绫也不敢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只时不时回答公孙安世的问题。 就这样,半个时辰过去,公孙安世似乎有所得,面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他抬眼看向云绫,笑道:“妮子,看来此前推测无误,陛下的确是在有意保护你啊。有了陛下之意,看他卢之浩还能如何作为。” 说罢,他又打量了云绫一眼,接着说道:“你与师伯说句实话,这么多年可有心悦之人?” 闻言,云绫不由眼睛瞪大,看着公孙安世讷讷道:“师伯,您怎的也问这样的问题哩?我师父可是说过的,我们姐妹的婚事由我们自己做主哩!” 公孙安世心知云绫是误会了,当即笑道:“我自然知晓,也没有为你做主的意思,只是看陛下今日之意,似乎有这个打算啊。” “诶?” 见云绫一副懵懂的模样,公孙安世只得解释道:“我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何愿意保你,但帝王问及臣子婚配之事,多半就是有意指婚的。具体到你身上嘛,想来是某位皇子吧。” 闻言,云绫顿时面上一僵,她这些年可从未考虑过婚配之事。 她如今已经很清楚自己不可能长留于这方世界,未来一旦修为突破至破碎虚空境,不管愿不愿意,都是要离开的。 破碎虚空境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传说,她却可以笃定自己必然能够达到这个境界。 更何况,她在《明神诀》达至第三重后已经容颜不老,她可不想未来自己还是青春年少的模样,相公却成了个老头子。 那等画面,只是想想她就忍不住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因此,她从未想过要将自己嫁出去,不愿在离开之时有太多的牵挂。 如今,皇帝竟然有意为她指婚,对象还是皇子,这就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真实想法她自然没法对公孙安世述说,只得讷讷地表示不愿嫁皇子。 见她如此,公孙安世正欲说话,外间却传来了福伯的声音:“家主,外头来报,太子到访!” 闻言,公孙安世与云绫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皇子登门 “这就来了。你且留在书房,我去看看。” 公孙安世说罢便起身离开了书房,独留云绫一人在此。 此时云绫还在想着公孙安世那句“这就来了”,有些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来了?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前脚还在说天佑帝有意为她指婚皇子,后脚太子就登门拜访,可不就是“来了”。 事情也正如云绫所想那般,公孙安世在厅堂见到太子后,不过寒暄了两句,太子就将话题引到了云绫身上。 “公孙尚书,听闻您的侄女云绫姑娘在乾州沙场建功,近来又在益州稳定了变乱,当真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啊!” 闻言,公孙安世默默放下了送到嘴边的茶盏,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只见他二十出头年纪,剑眉朗目,五官与天佑帝有着七分相似,着一身月白常服,与旁人不同的是常服上绣有四爪金龙纹样,突显出其身份的尊贵。 在其说话时,始终面带笑意,语气谦逊和缓,予人亲近之感。 但公孙安世知道,这只是表象,这位太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目视茶盏中旋转沉浮的茶梗,淡淡道:“殿下过誉了,云绫尚且年轻,行事没个稳妥,还需历练才成啊。” 闻言,太子笑意不改,又道:“公孙尚书何必如此严格,依孤看来,云绫姑娘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说罢,他又好似突然想起一般,问道:“对了,怎不见云绫姑娘身影?孤对这位巾帼奇女子可是神往已久,恨不能尽早结识一番才好。” “殿下抬爱了!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当得‘奇女子’之称。”公孙安世不着痕迹地瞥了太子一眼,淡淡道:“这妮子没个定性,指不定此时还在长安哪里游逛呢,殿下来得可是不巧。” “呵呵,云绫姑娘青春年少,活泼一些也属寻常。”太子笑盈盈地说道。 就这样,公孙安世与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没营养的话。 期间,太子数次提及云绫,都被公孙安世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最后,实在没办法的太子只得提出了告辞,临了还说道:“听闻云绫姑娘乃是初次来到长安,孤正好近来无事,可带云绫姑娘好好的游览一番长安景致。孤是真心结交,还望公孙尚书能代为转达一二。” 闻言,公孙安世自是满口答应,笑呵呵地送走了这位太子殿下。 转回书房,云绫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架上的典籍。 见公孙安世回来,她忙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师伯,太子殿下所为何事哩?”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她一眼,坐定之后方才回道:“还能为什么,为了你呗。” “我?”云绫指了指自己,语气颇为不解。 公孙安世微微颔首,幽幽道:“想是陛下将指婚之意透露了出去,太子这才匆匆而来,想要先见见你也说不定。” 闻得此言,云绫顿时有些急了,正欲说话,却被公孙安世抬手止住了。 “妮子先别急,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陛下的指婚对象也不会是这位太子殿下。”公孙安世郑重地问道。 云绫定了定心神,问道:“为何?” 公孙安世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因为忌讳。” 云绫不解,看着自家师伯,等着他的下文。 见此,公孙安世思索片刻,缓缓道出了他认知中的太子。 当朝太子傅明仁,乃是天佑帝嫡三子,是两年前才被册立为太子的,也是本朝的第三任太子。 至于前两任,自然是他的两位兄长,皆被天佑帝废黜,至今还圈禁在王府中不见天日。 外人皆道太子温良恭顺,有大仁大孝,但在公孙安世看来,这位太子只是掩饰得好罢了。 前两任太子被废,其中未必就没有这位的手笔。 太子如今在卢之浩支持下,实际掌握了东宫左右卫率府,看起来地位极为稳固。 因为群臣皆知,天佑帝对于军权看得极重,能够容忍太子直接掌握卫率府,足见其对太子的信重。 然而,公孙安世却不这么认为。 太子能掌握卫率府是在卢之浩的支持下,卢之浩身为相国乃百官之首,太子又是国之储君,试问这等情况下哪个帝王能够安心? 故而,公孙安世并不看好这位太子。 如今,天佑帝有意为云绫指婚皇子,未尝没有另外扶立一位皇子来与太子对垒之意。 太子有卢之浩支持,若是云绫嫁了某位皇子,辽东公孙氏必然会支持这位皇子,太子也就威胁不到皇帝了。 “帝王平衡之道?”云绫迟疑道。 “不错!”公孙安世颔首道。 云绫咬了咬唇瓣,随即看向公孙安世,问道:“那师伯以为陛下属意的是哪位皇子?” 闻言,公孙安世并未立即作答,沉吟半晌方才回道:“这就要看接下来是哪位皇子来拜访了。” 云绫不懂,公孙安世也就耐心为她解释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天佑帝如今有七位成年皇子,不过嫡子只有三位,还废了两位,其余皆是庶出。 是以,能够与太子对垒的也就四位庶出皇子。 这四位分别是齐王傅明献、韩王傅明徽、燕王傅明洮和晋王傅明泽。 其中,若论才学当以韩王为最,若论武勇则以燕王为首,齐王、晋王皆是一身纨绔气,不值一提。 按公孙安世之意,天佑帝若当真欲扶立一位皇子与太子对垒,最有可能的当属燕王。 说到此处,公孙安世看向云绫,问道:“你可知为何?” 云绫思索片刻,回道:“师伯言其武勇,封号又为燕王,天然便会与我公孙家更亲近一些?” 闻言,公孙安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见此,云绫秀眉微蹙,又寻思起来,半晌方才说道:“文武之道?” “哈哈哈~你啊,果真是聪慧!”公孙安世笑的开怀,看向云绫的眼神也透着欣慰之色。 笑罢,公孙安世当即为云绫详解其中门道。 太子乃是嫡子,性情温良,背后又有卢之浩的支持,天然便是文臣们的首要支持对象,其虽掌握了卫率府,实则在军中并无根基。 燕王则不同,庶子出身不得文臣支持,然而其人武勇,当年更是亲自参与了雁门关大战,在军中颇有声望。 辽东公孙氏又是世代将门,门生故吏遍布军中,原本就是大周军方的顶梁柱。 若是云绫嫁给了燕王,有了公孙家的支持,再加上燕王原本在军中的声望,太子只怕就要寝食难安了。 此事若成,朝中必然分作文武两派,互相争斗又互相制衡。 如此一来,皇帝就能居中调停,可谓高枕无忧了。 听罢公孙安世细致的解释,云绫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好好个朝廷就非得弄得这般乌烟瘴气哩······” 公孙安世闻言摇了摇头,出声道:“若是满朝文武一团和气,那才是皇帝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唯有如此,皇帝才能扮演调停者,左右逢源。这就是制衡之道,也是帝王之道。” 说罢,他见云绫仍是眉头微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开口道:“你也不必多想,就算事情果真如此,你若不愿,陛下也不敢强求。” 闻言,云绫抬眼看去,不解道:“为何?” 公孙安世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宗师,这就是辽东公孙氏的底气。” 云绫仍是不太理解,当年她曾亲眼见过师公与玄天尊交手,宗师之强她深有体会。 但经历过乾州之战的她更清楚,宗师强则强矣,但面对精锐大军也并不一定就能战而胜之。 想不明白,她便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公孙安世轻笑一声,道:“妮子,宗师强者可不单单是强在修为,更重要的是威慑力。一位宗师的确难以战胜一支精锐大军,但若是斩将夺旗呢?你也领过军,当知将为军之胆。你想想,若是你被一位宗师盯上,对方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杀你,你怎么想?” 闻言,云绫顿时身子一抖,瞪大了眼睛,讷讷道:“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哩。” 话音刚落,她顿时明了过来,是啊,宗师固然应付不了精锐大军,但若宗师只针对个别人呢? 天下哪里都去得,天下谁人都杀得,这就是宗师的威慑力所在。 想明白这些,云绫顿时眉头舒展开来,安心了不少。 见此,公孙安世呵呵一笑,正欲说点什么,外间又传来了福伯的声音。 “家主,燕王殿下到访!” 闻言,书房中的二人对视一眼,云绫更是呢喃出声道:“还真教师伯您说中了,这就来了······” 公孙安世捻了捻胡须,叹了口气,说道:“妮子啊,看来得尽快安排你离开长安才成,不然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呢。” 说着,他已起身向外走去。 云绫自然没有跟随,她依旧安安心心在书房呆着,只等公孙安世见过燕王后回来继续商议。 别看公孙安世说得轻松,她心中却是知晓,虽然有师公这位宗师镇着,但她若不愿接受天佑帝指婚,公孙家还是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是以,终究是要商议一个对策出来才成。 等待的时间里,云绫忍不住与玲珑吐槽起来,心中说道:“这都什么事,陛下怎的连自己儿子都防着哩?” 【那可是至高无上的皇位,谁不想成为天下至尊呢?所以,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变得多疑敏感。】 “原先你说要教我这些我没学,现在学还来得及不?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被人算计了去。” 【你师伯今日不就是在教你了,你真当他是在跟你商量啊?】 “难道不是?” 【你自己说,你除了会提问题,有说出什么建议来吗?还不都是在听你师伯给你分析。】 “好像还真没有哩······” 【你也别多想了,你要真想学权谋,那兵法课程可以先暂停一下。】 “为什么不是暂停数理化?” 【没有为什么。】 “······”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莫名封爵 燕国公府,正厅。 此时,公孙安世正满脸笑意地与一年轻后生交谈着,与他先前面对太子时的疏离模样全然不同。 在他下首坐着的,正是天佑帝第五子,燕王傅明洮。 一眼看去,只觉傅明洮坐姿挺拔,面若冠玉,目似朗星,一道剑眉直插鬓角,一身合体的玄色常服更衬得其人气势不俗。 在与公孙安世交谈之际,其语速轻快,言辞直白,丝毫没有文人温言细语、引经据典的做派。 一举一动皆不难看出,这位燕王的性情颇为果决。 二人寒暄片刻,傅明洮果断将话头引入了正题,只见他抱拳朗声道:“公孙尚书,小王今日乃是为公孙姑娘而来,若有叨扰之处,小王先陪个不是了!” 闻言,公孙安世面带笑意,问道:“殿下可与本官说句实话,今日是您想来,还是遵从陛下之意?” 傅明洮轻笑出声,爽快答道:“不瞒大人,两者兼而有之!小王近来皆在研究乾州战报,公孙姑娘用兵方略小王着实佩服得紧,早有结交之意。正好今日父皇传了口谕,小王也就厚着脸皮来了。” “哈哈哈,殿下爽快!”公孙安世大笑出声,道:“只是殿下来得不巧,云绫贪玩,今日出游尚未回来,殿下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大人此言谬矣!”傅明洮摆了摆手,笑道:“今日虽然不得见,却也是小王的心意,小王相信与公孙姑娘总有结交之日!” 说罢,他沉吟片刻,又道:“想必大人也猜到了父皇之意,小王也就直言了。小王欣赏公孙姑娘才能,是真心欲与之结交为友,至于父皇期许之事,小王以为强求不得。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闻言,公孙安世笑意不改,回道:“殿下既然这般说了,本官也与殿下说句实话。云绫虽是收养,吾妹却是待之如己出,家父与我也是疼爱这孩子的。吾妹早已有言在先,是以,她的婚事我们都不会插手。殿下可能明白本官之意?” “自然明白!”傅明洮微微颔首,抱拳道:“还请大人相信,小王是真心结交,并无半分强求之意!” “如此便好。” “既然公孙姑娘今日不在府上,小王这便告辞了,改日小王再登门拜访!” 闻言,公孙安世起身相送,直送出府门方才回转。 傅明洮走得很干脆,并没有因为要顾及颜面而与公孙安世闲谈。 这一点公孙安世还是很满意的,目的明确,行事果断,的确是军中历练出来的做派。 说实话,若是云绫不得不嫁与哪位皇子,他还是更看好这位燕王的,至少这两人在一块儿应该能处得来。 不过,最终如何就不是他公孙安世能左右的了,而且云绫看起来很抵触此事,他也就不再去想了,顺其自然吧。 回到书房,公孙安世简单地与云绫描述了一番燕王的言行,又道:“这几日你就留在府中不要外出,对外我就说你突有所悟闭关了。”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笑道:“师伯,要不我干脆直接去终南山如何?我正好还有事要与师公说哩。” “不成,今日调你入玉麟卫的奏疏我已递了上去,不日就会有结果。而且,你师公正在闭关,你去了也见不着人。”公孙安世摇头道。 “闭关啊,难怪哩。” “难怪什么?” “我早前给师公送了封信,却一直没有回音,正奇怪着哩,这下可算知道原因了。” “给你师公写信?有什么事是师伯不能帮你办的,还得找上你师公?”公孙安世没好气地问道。 闻言,云绫吐了吐舌头,俏声道:“师伯啊,这是个大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哩,您就别吃味儿啦!” 公孙安世没好气地瞥了云绫一眼,哼哼两声没有说话。 见此,云绫嘿嘿一笑,好一阵讨巧卖乖,直到确定公孙安世没有生气,这才告辞而去。 待她走后,公孙安世不由眉头一皱,喃喃道:“这妮子藏着什么秘密非得惊动她师公的,还越少人知道越好······” ----------------- 之后的几天,云绫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难得清闲下来,她没事就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外人看着她似乎整日无所事事,实则她每天都在跟着玲珑学习权谋之道和其它知识。 太子与楚王倒是又来过两次,不过都被公孙安世以云绫正在闭关为由给挡了回去。 这日,正是课间时间,云绫坐在院中闭目晒着太阳,享受这难得的悠闲,福伯却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闻得动静,云绫睁眼看去,笑道:“福伯,什么事这般急哩?” 福伯走到云绫身前,拱了拱手,笑道:“小小姐,大喜事啊!家主唤小小姐往书房一趟,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往书房而去。 路上她问福伯是什么大喜事,福伯却不答,只说她去了就知道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此,她也不再多问,快步往公孙安世的书房走去。 到得书房,甫一进门她便见到了满脸喜色的公孙安世,赶忙行了一礼,笑道:“什么事能让师伯您也喜形于色了?” 闻言,公孙安世大笑出声,示意云绫近前来,随手取过书桌上一物递了过去。 云绫一看,那不是圣旨吗? 她狐疑地看了公孙安世一眼,伸手接过,展开来仔细查看。 片刻后,她猛地一抬头看向公孙安世,惊诧道:“师伯,这是真的?!” “圣旨还能有假?”公孙安世捋着胡须,满脸笑意地回道。 不怪云绫如此,实在是圣旨上的内容有些过于不合常理了。 排除掉那些晦涩难懂的辞藻,这份圣旨的核心内容就一个,封爵。 是的,给云绫的封爵圣旨。 按说这种圣旨是应该云绫亲自接旨的,不过公孙家对外宣称她正在闭关,宣旨内侍也未强求,就由公孙安世代为接旨了。 南郑县男,实封百户。 这就是云绫如今的爵位,虽是最低等级的男爵,难得的却是那实封百户。 遍观满朝文武,拥有爵位者本就不多,拥有实封者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如一代重臣韩元让也仅在告老后得了五百户实封,又如位高权重的公孙弘如今也仅实封三百户。 云绫一介男爵,却实封百户,说起来也是大周立国以来头一份了。 难怪一向还算沉稳的公孙安世都忍不住笑意,喜形于色了。 相比之下,云绫却要淡定得多,甚至心中还有些隐隐的不安。 爵位,自古而来皆是清贵的,大周更是对爵位封赏极为慎重,非有大功者不得封爵。 她自问乾州军前之功已有勋官为赏,此次益州之事功过尚且两说,这个爵位来得着实蹊跷。 公孙安世见她凝眉不语,面无喜色,不由问道:“你这妮子得了封爵不高兴吗?” 闻言,云绫皱眉看向公孙安世,迟疑道:“师伯,您不觉得这爵位来得蹊跷吗?若说是乾州的战功,早已封赏过了,若说是为此次益州之事,那就太过了。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哩?” 云绫这么一说,公孙安世也反应过来,此前光顾着高兴,倒是忽略了这些。 倒也不能怪他,大周历来慎封爵位,如今家族中突然有人封爵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了,他一时兴奋之下难免忽略了旁的。 此时得云绫提醒,他顿觉此事怪异。 封爵这等圣旨可不是皇帝金口一开就能发出的,皇帝口述旨意,中书省草拟圣旨,门下省审核用印,尚书省存档颁行。 如此一套流程下来,不说别的,单就尚书令卢之浩那一关就不好过。 然而,这份圣旨就这么出现了,云绫顺顺当当地就封爵了,公孙安世事先甚至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作为六部尚书之一,似封爵这等事他不可能事先收不到一点风声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份圣旨是天佑帝一手操办的,亲自起草,亲自用印,又亲自派人颁旨,中间不曾假手于人。 公孙安世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么一种可能,这让他面上喜色尽消,眉头就没松开过。 见此,云绫也是秀眉紧蹙,沉默不语。 好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叹了口气,缓缓道:“妮子,你说得没错,这封圣旨蹊跷大着呢。或者说,是陛下行事蹊跷。” 说着,他便将先前想到的可能说给了云绫听,随即又道:“陛下保你也就罢了,总还能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可这次······我实在想不出来是为什么了。” 公孙安世想不出来,对于朝局几乎两眼一抹黑的云绫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二人在书房枯坐半晌,最后皆无所得,不得不各自散去。 云绫带着圣旨和一并封赏下来的男爵服回到小院,皱眉摆弄着玄色的服饰,心中与玲珑合计着此事。 然而,玲珑也弄不明白天佑帝的打算,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公孙安世则匆忙写了一封信,将此事原原本本记述其中,随即唤来福伯,要他火速将信送往终南山。 此事透着蹊跷,他参悟不透,只得向父亲公孙弘求援了。 “也不知父亲出关没有······这位陛下,我是愈来愈看不懂了······”福伯退下后,公孙安世望着书房外的荷塘景色,喃喃自语道。 与此同时,云绫封爵的消息已在长安群臣中传开了。 卢之浩坐在官署内面无表情地打发走报信之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意涌上心头,随即又是一股惧意悄然填满心间。 他恨的自然是公孙家得势,他很清楚自己能够有如今的地位,全凭姐姐得宠而他自己又能逢迎上意,真要论底蕴他是远远不及公孙家的。 他惧的同样也是公孙家,如今看来公孙云绫极得皇帝看重,近日太子与燕王频频拜访公孙家,朝中早有传言陛下有意为此女指婚皇子。 此事一旦成了,作为政敌,他卢之浩又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坐多久? 念及此,卢之浩是既恨且惧,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公孙家与皇家结亲!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宗师还京 这日,云绫正在演武场修习武技,燕家兄妹与莫言之皆在一边旁观。 只见场中女子脚步不停,手中凤鸣清吟不绝,身形翻舞之间,洒下一片剑影,微微泛起赤红的剑气始终不离剑身三寸。 时值冬末,天气寒凉,但演武场上散发出的丝丝灼气却熏得几人如在暖春时分。 就在此时,福伯匆匆而来,站在一边呼道:“小小姐,您且停一停,家主请您往书房一叙。” 闻言,云绫动作一顿,随即一招收式,还剑入鞘,将凤鸣抛给一旁的燕十六,笑道:“有劳福伯了,我收拾一下,这便过去。” 说罢,她便领着燕十七回了房间,梳洗一番方才往书房过去。 她一走,燕十六也就回了亲卫居住的别院,莫言之眼看无事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书房门前,燕十七自觉止步守在门外,云绫则快步入内,未曾想房中除了公孙安世外,还有一人在此。 “师公!”云绫惊喜出声,赶忙上前见礼。 公孙弘开怀一笑,伸手扶起云绫,喜道:“好个妮子,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说罢,他伸手一指公孙安世身旁的空位,示意云绫坐下说话。 云绫依言,先是冲公孙安世行了一礼,这才坐下,一双凤眸看向公孙弘,只等下文。 见此,公孙弘也未耽搁,坐回书桌后看向公孙安世,沉声道:“前日的信为父看过了,信中所言之事你不必担心,稍后老夫会亲自进宫一趟。”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面露笑意,道:“妮子,你此前信中所言可验证过了?” 闻言,云绫有些为难地看了公孙安世一眼,并未立即回话。 公孙安世见了,不由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怎么,师伯还听不得了?” 闻言,云绫无言以对,只得嘿嘿一笑。 公孙弘此时却摆了摆手,看向公孙安世道:“诶,你也莫要怪云绫瞒着你,此事的确兹事体大,又事关玉瑶,妮子谨慎也是应当。” 得知事关妹妹,公孙安世顿时心中一凛,正了正神色,回道:“父亲哪里话,儿子岂会怪这妮子,不过逗弄她罢了。” 闻言,公孙弘也不理他,转而看向云绫,笑道:“你只管说来,你师伯身为家主,此事他也需知晓才成。” 得了准话,云绫也不再藏着掖着,将在蜀中遇上傅昭玟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房中三人皆是面色凝重,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出声,唏嘘道:“想不到他竟然还活着······” 说罢,他看向上首的公孙弘,拱手道:“父亲,此事若是被朝廷知晓,少不得会被人拿去做文章,届时小妹的处境只怕······” 闻言,公孙弘微微颔首,抚须道:“不错!所以,你也别怪妮子谨慎,此事断断不可外传。”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问道:“妮子,你亲眼见过傅昭玟,还和他交过手了?” 见云绫点头,他又问道:“知晓傅昭玟活着的,除了你和那顾廷,可还有旁人?” 闻言,云绫凝眉思索片刻,这才回道:“师公,当日设局之时我并未告知尤三等人要擒拿的是何人,是以他们并不知晓。目前来看除了我和顾廷外,另一个知情的空空道人已被关押在天机门,不过不排除还有其他十八侍从的后人知晓。” “十八侍从后人······”公孙弘抚须沉吟片刻,看向公孙安世道:“岳家那个现今如何了?” 公孙安世想了想,拱手回道:“岳爽及其家眷如今都被安置在辽东本家,这几年并无异动,也无外人与之接触。” 公孙弘点了点头,又看向云绫问道:“妮子,这十八侍从后人,你还知道哪些?” 闻言,云绫当即将知道的几人说了出来,巴蜀绿林道盟主谢远,已纳了投名状的顾廷,还有身份存疑的莫言之。 公孙安世此时出声道:“莫言之,是你这次带来长安的那个?” 云绫颔首,道:“当年十八侍从之一的莫问之以鸳鸯钺闻名,这莫言之也擅使鸳鸯钺,而且据顾廷交待莫家后人的名字正是莫言之。只是,我曾几次试探,皆被他含混过去,是以我才说他身份存疑,将之带在身边也好就近看管着。” “稳妥。”公孙安世点头表示认同,旋即看向上首问道:“父亲,后续我们如何行事?” 闻言,公孙弘抚着胡须,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傅昭玟此人野心勃勃,而且凉州很可能已被他暗中掌控,此事必须慎重。” 说着,他言语一顿,抬眼看向云绫,问道:“妮子,可知当日救走傅昭玟的是何人?” “身形太快,只有一个猜测。”云绫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事后回想,那人的身形颇似阴姹派掌门白霜儿。而且,白霜儿本就与傅昭玟不清不楚,是以很可能救人的就是她。” 话音落下,房中再次陷入安静,三人都未再说话。 公孙弘是在筹谋后续之事,而公孙安世与云绫则是在等着前者的吩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好半晌,公孙弘才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二人道:“此事终究不能瞒着玉瑶,妮子,这封信就你来写吧。安世,多往凉州安排细作,务必摸清楚凉州的真实情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们不能给朝廷留此大患。” 待二人应喏一声,公孙弘长身而起,负手道:“此事暂且如此安排,追捕之事不急一时。老夫这便入宫一趟解决妮子的事。”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离开了书房。 公孙安世看了身旁的云绫,哼哼两声,没好气道:“这就是你说的大秘密,看你下次还瞒着师伯不。” 云绫娇俏一笑,嘿嘿两声蒙混过去,又好一阵讨巧这才与公孙安世各自散去。 ----------------- 皇宫大内,宫禁森严,寻常官员无诏不得入宫,但燕国公公孙弘显然不在此列。 他刚刚出现在视线中,宫城守卫就已开启了宫门,同时消息也飞快传入了天佑帝耳中。 承明殿,公孙弘到时,天佑帝已好整以暇地在那儿等着了。 “老臣公孙弘,惟愿吾皇万岁!”公孙弘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朗声祝贺。 “爱卿免礼,赐座!”天佑帝面带笑意,道:“爱卿今日怎的有暇入宫来了?” 闻言,刚刚坐定的公孙弘又起身抱拳道:“老臣得知家中子弟觅得封爵,特来谢恩!” 见此,天佑帝抬手示意坐下说话,随即笑道:“爱卿可不是在乎这些俗礼之人呐,是为了封爵一事来的吧?” 天佑帝这话虽是问句,但谁都听得出内里笃定的味道。 公孙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当即抱拳回道:“陛下圣明!老臣正是为此事而来!我朝于爵位一事素来谨慎,云绫虽有些许微末之功,却着实不到封爵的地步。是以,圣旨一下,家中小辈惶恐难安,这才求到了老臣头上。” 闻言,天佑帝呵呵一笑,道:“爱卿何需多疑,朕不过是喜爱令孙罢了。这姑娘当年勇夺演武大会魁首,若非爱卿言其年幼,朕当年就召她出仕了。至于封爵嘛······” 说着,天佑帝言辞一顿,看了眼神色恭谨的公孙弘,这才接着道:“旁人或许不知,朕却是清楚的,当年能顺利寻回皇极玺,令孙是有大功的。如此之功,仅封一个男爵,朕已是觉得亏待功臣了。” 话音落下,公孙弘暗暗舒了口气,放心了不少。 封爵本是好事,但没来由的封爵就是大大的坏事了。 不管这是否是天佑帝的真实想法,至少云绫封爵有了一个谁都无法辩驳的正当理由。 当年虽对寻回皇极玺的细节有所保密,但皇极玺是公孙家寻回的,这一点满朝文武算得上是人尽皆知的。 以这一点来解释云绫的封爵,倒也足可堵上旁人的嘴。 不过,今日他入宫除了封爵之事外,还有一件事是需要处理的,那便是指婚。 念及此,公孙弘起身再拜,谢过天恩,旋即话锋一转,道:“陛下,老臣性子直,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燕国公何须如此,有事尽管说来,朕岂会因言怪罪国之重臣。”天佑帝满脸笑意地回道。 “那老臣就直说了。”公孙弘看向御座上的天佑帝,道:“老臣听闻陛下有意为我那孙女指婚,不知此事可当真?” 闻言,天佑帝面色一僵,迟疑片刻方才回道:“朕确有此意!不过爱卿放心,朕绝无强求之意,一切还看孩子们的缘份。”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老臣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有一事老臣不吐不快,若然冒犯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爱卿尽管道来,朕绝不怪罪。” “储君,国本所在,陛下此前已废黜两位储君,一度引得朝堂动荡。老臣伏愿陛下三思,不可再轻动易储之念!” 说罢,公孙弘深深一拜,垂眸不语。 天佑帝闻言,神情莫名,笑意虽然不改,但眼神中却精芒不断,似乎正在酝酿什么风暴。 一时间,殿中几近落针可闻,君臣二人谁都没再说话。 好半晌,天佑帝倏的怅然叹息,缓缓道:“燕国公,你我君臣二十几年,朕知道你那份忠直之心,是以朕不会怪你。但是,这样的话,朕以后不希望再从你的口中听到。旁人如何说,朕不在意,朕只希望你能够始终站在朕这一边。” 闻言,公孙弘神情肃穆,看向高居御座的天佑帝,言辞恳切道:“陛下,老臣从来都是陛下的人。陛下但有吩咐,老臣便是舍了这一身修为也定然要为陛下办到!只是,老臣除了是陛下的臣子,也是一个父亲,一个祖父,还望陛下垂怜!” 说罢,他又是深深一拜。 天佑帝定定地看着公孙弘,默然无语,半晌方才拂袖起身,淡淡道:“朕乏了,卿退下吧。” 说罢,他已转向后殿,身影渐渐消失在屏风之后。 “老臣恭送陛下!”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被迫上任 公孙弘出宫后并未返回燕国公府,至于去了哪儿无人知晓,直至深夜方才回到燕国公府。 翌日一早,公孙弘便召集公孙安世和云绫到了书房。 三人刚刚坐定,公孙弘当即开口道:“昨日入宫,妮子封爵之事无需再担心了,有人问起便说是寻回皇极玺之功。至于指婚,陛下金口玉言不会强求,妮子大可不必在意,从心便好。”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但见师公和师伯面色仍旧严肃,她也不自觉严肃起来。 公孙弘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天心难测,陛下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老夫也说不好。是以,妮子在长安这段日子,要尽可能避免与皇子接触,尤其是太子和燕王。” 云绫点头应下,表示在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宅在燕国公府不出去了,想来太子和燕王也找不上她。 对此,公孙弘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云绫的法子也算是权宜之策了。 他转头看向公孙安世,淡淡道:“派往凉州的细作你要抓抓紧,越早摸清凉州的情况对我们越有利。另外,老夫昨日去见了几位老友,妮子在长安应该呆不了太久,你多看着她些。” 闻言,公孙安世点头应下,旋即回过味儿来,问道:“父亲要走?是回终南山?” 公孙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暂时不回终南山了,昨日老友提及北方出了个人物,老夫需得去看看。” “什么样的人物竟需父亲亲自去看?” 不单公孙弘惊讶,一旁听着的云绫也是心中惊奇,不由看向公孙弘,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公孙弘呵呵一笑,抚须道:“据老友所言,此人名唤姚崇训,今年也才二十有六,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目下还只是一介小吏,老友托老夫考察考察,也算是为国量才了。” 闻言,公孙安世当即明了,笑道:“您说的这位老友,莫非是韩公?” “不错,正是唐国公韩元让!此子是他游历之时发现的,奈何他已告老,不便举荐,这才托了老夫。” 公孙弘笑呵呵地回了一句,随即看向云绫,嘱咐她近期千万注意不可与皇子多作接触。 对于师公的一再嘱咐,云绫自是一一应下,她原也没打算与皇子有什么往来。 然而,世事往往并非皆能如愿。 就在公孙弘离开的两天后,云绫正百无聊赖地在演武场上活动筋骨,福伯却匆匆来报宫里来了人。 一问之下,她才得知是天佑帝召她入宫。 无奈,她只得换了县男服饰,登上内侍带来的马车,一路入宫而去。 仍是在承明殿,云绫入内时就见一身着玄色蟒袍的青年正在品茶。 那人见了云绫,微微一愣,旋即起身抱拳施礼,笑道:“在下傅明洮,见过公孙姑娘!” 闻言,云绫当即还礼,恭声道:“原是燕王殿下当面,下官失礼了!” 话落,傅明洮朗笑出声,道:“姑娘无需多礼!在下久闻姑娘大名,奈何无缘得见,今日倒是巧了,使在下夙愿得偿,当真可喜也!” 说罢,他将手一抬,示意云绫在其身旁坐下叙话。 云绫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却不着痕迹地脚下一转,坐到了傅明洮对面。 傅明洮微微一愣,只得面露讪笑,坐回位子后还频频看向云绫。 只是二人之间相隔不近,他有心与云绫说话,却又碍于宫廷礼法不好大声喧哗,只得作罢。 二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各自默默享用着宫女内侍送上的茶点。 不多时,后殿脚步声响起,天佑帝一身明黄袍服转了出来,径直登上御座,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年轻。 见他们相对而坐,默然无语,天佑帝也不禁微微一愣,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待见礼过后,天佑帝看向云绫道:“朕为卿介绍一下,此子乃是朕的第五子,封号燕王,模样倒也周正,也颇有勇力,如今兼任着左金吾卫大将军,拱卫长安。” 闻言,云绫冲傅明洮微微颔首,又看向天佑帝,拱手道:“陛下天威,皇子各有其才,燕王殿下的事迹臣也多有耳闻,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天佑帝有些好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云绫,暗道:小小年纪这官话倒是学了不少,既夸了燕王,又不留话头让人继续说下去,还真是滑头。 随即,他收拾心情,笑道:“今日朕召你二人前来,只为一件事。” 说罢,他看向傅明洮,手边取过御案上的一本奏疏递了过去。 傅明洮见状赶忙起身上前双手接过,旋即缓缓退回原位,打开看了起来。 云绫好奇,视线不由投了过去,却也没有多问。 皇帝既然召见她,自然会与她说个明白,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果然,在燕王看完奏疏,在天佑帝示意下将之送到了云绫跟前。 云绫起身接过,道谢一声后便安静地看了起来,在此期间天佑帝不发一言,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眼中满是探究。 奏疏内容并不多,不过十数个呼吸云绫就已全部看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只是看完之后,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眼角余光不由瞥向御座上的天佑帝。 只见天佑帝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好整以暇地品着茶水,似乎并未留意到云绫难看的脸色。 见此,云绫定了定心神,将奏疏双手送回御案,旋即缓缓退回原位,全程未发一言,也未去看天佑帝的神色。 待她坐定,天佑帝方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公孙爱卿,对于奏疏中的内容,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闻言,云绫心中一凛,起身回道:“回陛下!奏疏中所言不假,臣在蜀中的确遭遇过一人,其自称是燕王傅昭玟。只是此人以铁面遮掩,臣也未曾见过其真面目,难以辨别真伪,是以并未上奏朝廷。” “哦?那么此事还有何人知晓?”天佑帝幽幽问道。 “臣回到长安后,将此事告知了师公与师伯,师公吩咐师伯加派人手调查此人,一旦查明,无论是与不是,皆会即刻缉拿归案!” “嗯,燕国公素来公忠体国,公孙家亦是忠义传家,有你们料理此事,朕也就放心了。” “谢陛下信任!臣等定不负陛下信重,将此人的真实身份调查清楚!” 话音落下,天佑帝仿佛刚刚发现云绫始终在站着回话,当即摆了摆手,笑着让云绫坐下。 转眼,他看了看一旁不明所以的燕王傅明洮,笑着对云绫说道:“对了,昨日唐国公来信向朕举荐卿,正好如今左金吾卫尚缺个中郎将,不知卿可愿意?”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余光瞥向傅明洮,颔首道:“为君分忧本就是臣之本分,陛下旦有所命,臣无有不从!” “哈哈,好!”天佑帝抚掌大笑,当即朗声道:“既如此,朕便命卿兼任左金吾卫中郎将之职,其他官职如旧,圣旨稍后便到。日后,卿可得帮朕好好指点指点燕王如何治军领军才是!” “陛下言重了!”云绫抱拳回道:“燕王殿下尝在雁门关对敌,是臣该向燕王请教才是!” “哈哈,无妨,你们年轻人互相探讨,共同精进,也不失为我大周之福啊!”天佑帝笑道。 傅明洮此时也反应过来,心中大喜,抱拳道:“父皇放心,有公孙将军辅佐,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闻言,天佑帝深深看了一眼傅明洮,笑道:“燕王志气,还需虚心任事才好!” “是,父皇!” 之后,天佑帝便随口问了问云绫日常的生活,云绫也随口一一回复。 许是见云绫有些心不在焉,天佑帝也并未留她太久,单独留下傅明洮便放她出宫去了。 待她走后,天佑帝看了眼面露喜色的傅明洮,淡淡道:“燕王,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如此?” 傅明洮微微一愣,旋即收起一脸喜色,恭声道:“儿臣愚钝,还望父皇解惑。” 闻言,天佑帝轻哼一声,幽幽道:“燕王英果类我,日后行事还当多思多想,不可莽撞。公孙云绫既有家传武道,又得范明承教导文学,你需好好向她请教才是,不可自视高贵便轻慢了她。” 傅明洮闻言心中一动,当即明白了天佑帝这是意有所指。 傅明洮原本只留意到云绫出身辽东公孙氏,交好了她便是交好了军方,却忽略了她的另一重身份。 澄心书斋山长范明承的弟子,这层身份足可教朝中那些澄心书斋出身的大臣们明里暗里的支持她。 如此一来,无论是武勋一脉,还是文臣一脉,她都有了一定的人脉。 若是能将云绫变成自己人,也就意味他不单能获得军方的支持,还能分润到部分文臣的支持,势力将一举超过太子。 念及此,傅明洮有些迟疑地看向天佑帝,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天佑帝见此,盯着傅明洮,只轻哼一声,并未说话。 傅明洮哪还能不明白,顿时心中升起一股狂喜,朗声道:“父皇放心!儿臣对公孙姑娘唯有仰慕之情,岂敢轻慢于她!” “如此便好!朕乏了,你退下吧。”天佑帝摆了摆手,就此打发了傅明洮离开。 天佑帝与傅明洮的对话云绫自然不知,回燕国公府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究竟是谁把傅昭玟的消息送到天佑帝手上的。 她虽看了奏疏,然而奏疏上并未署名,回想知道此事的拢共就那么几个,谁都没机会向天佑帝送消息。 直到回府她也只能猜想天佑帝有着自己的情报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合理解释了。 “能缔造出当今盛世的帝王,即便有些怠政,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哩。”云绫喟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公孙安世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府上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听完云绫对于今日入宫种种的描述,公孙安世久久无语。 半晌,他才轻叹一声,道:“君命难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面上写满了无奈。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太子相邀 翌日朝会之后,圣旨就送到了燕国公府。 云绫恭恭敬敬地接了旨,又送走了宣旨内侍,从这一刻起她也就正式兼任了左金吾卫中郎将。 同时,这个消息也飞速在朝臣中传递着,他们都在猜测天佑帝的用意。 大周中央朝廷直接控制的正规军号称“十二卫军”,分别是:左右翊卫、左右武卫、左右御卫、左右屯卫、左右骁骑卫和左右金吾卫。 每卫满员三万,皆为战兵,合共三十六万大军,横压当世。 这其中,论战力以左右骁骑卫为首,驻扎于长安城外,是大周野战用兵的主力。 其次便是左右金吾卫,负责拱卫京都长安,轮流驻扎于皇城之内,号称“禁军”。 其余八卫则分散驻扎于长安左近州县,各司其职,形成长安外围防御圈。 左金吾卫大将军乃是骁勇的燕王傅明洮,曾于雁门关大战时沙场建功,颇得军心。 而今,云绫出任左金吾卫中郎将,成为燕王的副手,这背后的意味不得不令朝臣们用心揣摩。 无他,只因云绫的出身。 太子册立不过两年,原本有群臣之首的卢之浩支持,又掌握了东宫卫率府,地位还算稳固。 若是燕王因此与公孙家搭上了关系,甚至设法取得了后者的支持,那储位之争只怕又将搅动朝局。 群臣私下议论此事,东宫之中的太子傅明仁同样愁眉不展,甚至为此大发脾气,摔碎了心爱的玩物。 发泄一通后,傅明仁冷静了一些,坐下思索片刻,旋即唤来贴身内侍,吩咐道:“速去请相国前来。” 内侍赶忙应下,一路小跑着去了尚书省官署,好在都在皇城之内,倒也没让傅明仁等太久。 卢之浩一入东宫先与傅明仁行了礼,随即问道:“殿下急召,可是为公孙云绫之事?” “不错!”傅明仁颔首,示意卢之浩坐下说话,道:“孤多次拜访燕国公府皆被挡了回来,如今那公孙云绫成了老五的副手,如之奈何?” 闻言,卢之浩沉吟片刻,轻声道:“殿下,陛下此举正是为扶立燕王与殿下相争,殿下万不可操之过急。” “嗯?相国何意?”傅明仁不解地看向卢之浩,皱眉问道。 “殿下想想您的两位兄长。如今陛下正春秋鼎盛,而太子您业已娶妻生子,陛下如何能不防范一二。” “相国之意,是父皇在疑孤?” “陛下还是信任殿下的,否则也不会同意殿下亲自执掌军权。只是帝王心术,皆在‘平衡’二字。” 闻言,傅明仁深吸一口气,半晌方才叹道:“平衡,说到底父皇还是不信任孤。相国以为孤该当如何应对?” “以不变应万变。” “何解?” “自古立嫡不立长,陛下唯有三位嫡子,殿下已正储位,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有时候做多错多,反会授人以柄。” 傅明仁皱眉思索片刻,迟疑道:“那就看着父皇将老五扶起来?相国须知若是辽东公孙氏决意扶保老五,那孤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卢之浩闻言捋了捋胡须,轻笑一声,道:“殿下不必担心,臣虽与公孙家不对付,却也正因为如此,臣才更加了解公孙家。以臣看来,公孙家以忠义传家,只会忠于皇帝陛下,决不会掺和皇储之事的。” “相国莫要忘了,父皇可是有意指婚的。老五和公孙云绫皆是青春年少,若是朝夕相处之下生出情分来······” “殿下多虑了。公孙云绫江湖之女,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岂会愿意嫁入皇家处处受制?” “相国就这么肯定?” “您看看她的师父也可窥得一二。以臣看来,若非公孙家年轻一代尚无人能挑大梁,公孙云绫都未必愿意出仕为官。” 卢之浩的话令傅明仁陷入了深思,好半晌他才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见此,卢之浩抚了抚胡须,笑道:“殿下,话虽如此,但凡事都得防上一手,您得空还是需得与公孙云绫结交结交才是。” 闻言,傅明仁叹了口气,摇头道:“孤看得出来,公孙家是不会轻易让孤见到此女的。或许正如相国所言,公孙家无意掺和储位之事吧。” “无妨,如今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嗯?”傅明仁不解地看向卢之浩,问道:“什么机会?” 卢之浩抚须轻笑,道:“公孙云绫刚刚封爵,群臣皆是不明所以,公孙家对外放出消息乃是因为寻回皇极玺之功。皇极玺于我朝之重要,相信殿下是明白的。如此功臣,您身为国之储君,岂能无所表示?” 闻言,傅明仁抚掌大笑,起身冲卢之浩就是一拜,喜道:“相国解我忧矣!” 卢之浩赶忙起身让过,扶起傅明仁,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另一边,燕国公府,云绫收到请柬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看向身侧侍立的燕十七,说道:“十七,你说这太子好端端的,给我送请柬作甚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闻言,燕十七想了想,回道:“姑娘,请柬上不是说了吗,是太子殿下设宴酬谢姑娘寻回皇极玺,同时也是庆贺姑娘封爵哩。” 云绫啧了一声,摇头道:“封爵都是几日前的事了,早不设宴晚不设宴,偏偏今日我上任左金吾卫才送来请柬,麻烦!” 见此,燕十七也是不明所以,只得皱眉思索起来。 奈何她从小飘零,本就没读过什么书,进入血杀楼后学的又是暗杀之道,哪里想得明白这些。 其实云绫并非看不出来傅明仁的用意,只是一时没想好要如何应对罢了。 公孙弘离开前反复嘱咐她不要与皇子过多接触,如今可好,她不但成了燕王的副手,太子还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找上门来。 念及此,她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真不如闯荡江湖来得痛快······” 就在此时,闲得快发霉的莫言之晃荡了过来,正好听见云绫的叹息,不禁出声问道:“不知都尉是在为何事烦恼,可能与属下说道说道,属下也好为都尉参详一二?” 云绫寻声看去,见是莫言之,微微颔首致意,随即淡淡道:“太子设宴相请,我正不知如何应对为好,莫校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妨说上一说。” 闻言,莫言之一面快步走向云绫,一面在心中思虑起来。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感受到云绫对他的防备与冷淡,这次倒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别看他整日被拘在燕国公府无所事事,实则他早已通过府中下人探听了不少外界的消息,对于云绫如今的苦恼也能体会一二。 虽然详情知道得不多,但云绫显然是不太想赴宴的,换句话说是不太想与太子接触。 莫言之心念电转,短短的一段路程,他便已想好说辞。 只见他冲云绫施了一礼,这才缓缓说道:“都尉似乎不太想与太子过多接触,这倒也好办。” “哦?说来听听。”云绫来了兴致,倒想看看莫言之有何法子。 莫言之心中念头百转,嘴上却是一刻不停,当即说道:“属下还是行商时,也会不时遇上不愿搭理却又不得不面对之人,通常这个时候属下就会邀请一位够分量的人,而后再宴请那人。如此,既可达成目的,属下不方便商谈的事也可由同行之人去商谈。” 说罢这些,莫言之便面带笑意地看着云绫,不再言语。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瞥了莫言之一眼,淡淡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正是!”莫言之微微躬身,恭敬地回道。 云绫深深看了莫言之一眼,旋即笑道:“果然是走南闯北之人,见识就是多哩。那不知莫校尉以为我当请谁同往?” 莫言之沉吟片刻,笑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若要说分量除了今上自是无人可比,只能尽可能往尊贵上靠了。” 闻言,云绫笑而不语,半晌方才出声道:“莫校尉所言甚是!行吧,那我便好好想想人选,莫校尉且自去吧。” 莫言之闻言微微一笑,躬身告退,临走前还看了燕十七一眼。 燕十七见了,面色一冷,转过头不去看他,他也只得悻悻地离开了小院。 二人的互动云绫也看在眼里,瞥了莫言之离去的身影一眼,并未说什么。 本心来说,她觉得莫言之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人选嘛,她也听出了莫言之的暗示。 尽可能往尊贵上靠? 太子为储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太子稍次一些的自然是皇子亲王们了。 云绫认识的皇子亲王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燕王傅明洮。 然而,傅明洮却是最不合适的。 天佑帝有意扶立一位皇子与太子对垒,从而稳固皇权,如今看来其人选便是傅明洮。 相信今日这道圣旨一下,即便太子还没想明白,身为其支持者的相国卢之浩也必然会为他说明白。 太子相邀,明显是拉拢之意,此时云绫再请傅明洮同往,只怕太子该记恨上她了。 好在距离太子约定的时辰还早,她还有时间细细思量此事。 就在她左右为难,寻思是否该通知师伯公孙安世回来商议一番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福伯匆匆而来,说是韩王傅明徽到访,指名道姓要见云绫,同时福伯还带了一块身份腰牌。 见了腰牌,云绫心头一动,这腰牌不是别的,正是澄心书斋弟子的凭证。 韩王傅明徽竟是澄心书斋弟子?! 念及此,云绫匆匆随福伯去了前厅,就见一气质儒雅随和的青年正在厅中慢慢品着茶水。 闻得脚步声,青年转过身来,只见其年约二十出头,五官柔和,嘴角噙笑,眼中似有神光,整个人从内而外透着股书生气。 此人便是天佑帝第七子,韩王傅明徽。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章 事起突然 燕国公府会客厅,云绫屏退了左右,此时厅中唯有她与韩王傅明徽在此。 她暗中打量一番,只觉此人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文士做派,面上始终挂着谦和的笑容,言语不急不缓,很容易教人心生好感。 她还记得当日公孙安世为她介绍的四位成年庶出皇子,文才以韩王傅明徽为最,未曾想竟是澄心书斋弟子。 见云绫在打量自己,傅明徽也不觉冒犯,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面上始终笑容不改。 片刻后,云绫也发觉有些失礼,赶忙收回视线出言致歉。 傅明徽轻轻摇头,笑道:“无妨!不知公孙师妹可在愚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道:“殿下一股子书生气,倒是颇像澄心书斋弟子无疑。” “师妹若不弃唤我一声师兄便是,而且我也确实是澄心书斋弟子,岂能说‘颇像’呢?”傅明徽摇头道。 “是是是!傅师兄所言极是!”云绫连连点头应下,又道:“不知傅师兄师从哪位大家哩?” 闻言,傅明徽故作神秘地轻声说道:“唐国公韩公!” 见他一副唯恐被人听取的模样,云绫不由发笑,待听清其话语后,又是心中一阵惊诧。 唐国公韩元让,天佑帝左膀右臂一般的重臣,虽已告老致仕,但于朝廷的影响力可丝毫不减。 不曾想,傅明徽竟会是韩元让的弟子。 云绫压下心中的惊诧,面上仍是笑盈盈的,道:“这有何不可对人言的,傅师兄何故如此神神秘秘?” 闻言,傅明徽苦笑摇头,回道:“师妹有所不知,我为皇子,师父他老人家若是公开收我为徒,难免惹得朝臣非议。是以,你懂的!” 云绫自然是懂,只是未曾料到傅明徽竟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为好。 见此,傅明徽轻笑出声,道:“师父交待不可对外暴露师徒关系,也就是师妹你了,旁人愚兄可不会告诉。” 闻言,云绫忽而心头一动,幽幽道:“傅师兄可知你这份师承能给你带来什么?” 她之所以如此问,也是想探探傅明徽今日登门的目的。 不怪她如此,委实是自入长安以来,所历之事桩桩件件无不透着算计,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给公孙家招致祸端。 傅明徽虽然自称师兄,但并不能改变其韩王的身份。 值此敏感之时登门拜访,甚至不惜自曝师承拉近关系,她不得不出言试探一二。 云绫话一出口,傅明徽便已明白其中之意,当即大笑出声,半晌方才说道:“愚兄自然知道!朝中可有不少澄心书斋弟子,再加上师父他老人家的威望,愚兄这师承若然公开,只怕太子殿下该要睡不着咯。哈哈哈~” 见他说得如此直白,云绫再次陷入了沉默,委实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傅明徽看了她一眼,摇头苦笑道:“师妹无需言语试探愚兄,愚兄对那个位置并无想法,平生之愿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纵情山水罢了!只是身在皇家,也不知能否得偿所愿。” 闻言,云绫有些惊疑地看向傅明徽,上下打量一番,见其目光清明,举止方正,毫无遮掩之意,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于是,她迟疑片刻,开口道:“既傅师兄无意,又为何要来拜访,今日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哩。” 话音落下,傅明徽看向云绫,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来信,教愚兄在京中多关照师妹一些。今日得知东宫遣人上门,愚兄料想师妹该在头疼了,这才匆匆赶来。师妹有何需要愚兄的地方,尽管说来便是,愚兄定当为师妹出力!” 闻言,云绫心下一喜,旋即又升起一阵狐疑。 傅明徽言说无意那个位置,为何又要关注东宫的一举一动? 须知府上收到请柬也没过多久,傅明徽从收到消息到登门拜访,不难看出怕是请柬刚出东宫他便得了消息。 念及此,云绫心中更见狐疑,连带着看向傅明徽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见此,傅明徽再度面露苦笑,道:“师妹莫要如此看着愚兄,愚兄确有派人盯着东宫,不单东宫,宫里愚兄也是有眼线的。身在皇家,愚兄总得有些自保手段不是。” 见他毫无遮掩地承认下来,云绫一面觉得其光明磊落,一面也觉其言之在理。 稍稍放下防备之心,云绫笑意也真诚了几分,看向傅明徽,将太子设宴一事说了出来。 闻言,傅明徽沉吟片刻,这才看向云绫,问道:“师妹是不想去?” “不得不去。”云绫颔首,随即说道:“手下人言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正苦恼何处去寻那‘他山之石’,傅师兄可有教我?” 傅明徽心念一动,当即明了云绫之意,不由笑道:“得,看来愚兄是送上门儿来了!师妹若是不弃,今日愚兄便陪师妹走上一遭也是无妨。” “如此,可就多谢傅师兄了!” 云绫笑盈盈地拱手言谢,二人视线相接,齐齐笑出声来,一时间厅中气氛显得分外和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二人约定了会合的时辰与地点,傅明徽便告辞离去了,毕竟赴太子的宴席,双方都需要准备准备。 云绫转回自己的小院,面上满是轻松惬意,显然心情正好。 燕十七见了,不由问道:“姑娘见了一番韩王殿下,回来便笑盈盈的,莫不是对韩王殿下观感甚好?”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施施然坐上石凳,拿起燕十七备好的糕点浅尝一口,这才回道:“傅师兄言辞直白毫无遮掩,确是可交之人。” 闻得云绫对韩王的称呼,燕十七不由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问。 她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今日见云绫满心苦恼,却在见了韩王一面后心情大好,这才问了一嘴。 云绫此时也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有些不妥。 韩元让与傅明徽有心隐藏师徒关系,她若对外人这般称呼傅明徽,有心之人定然会察觉出来。 好在这里只有燕十七在,云绫也放心下来,心中暗暗叮嘱自己日后需得注意了。 想罢,云绫看向燕十七道:“对了,十七,稍后我得赴太子之宴,你去问问福伯服饰上可需有些讲究,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另外再找人通知你兄长,带上些亲卫同行吧。” “是,姑娘!”燕十七行了一礼,这便去寻福伯了。 待其走后,云绫看看四下无人,不禁在心中与玲珑闲聊起来。 傅明徽给她的观感很不错,或许是因为同出于澄心书斋的缘故,她天然便更信任傅明徽一些。 又因为刚刚才见过傅明徽,这一闲聊难免就屡次提及此人。 说着说着,玲珑突然的一句话却教她陷入了深思。 【你真的确定傅明徽可信?别忘了,他是皇子,同样有机会登上那个位子,他真的就一点不动心?】 这句话令云绫有些欢快的心情瞬间沉静下来,好半晌方才迟疑道:“澄心书斋弟子该是可信的吧······” 【我并不是说他不可信,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仅凭第一印象便对他毫无防备。】 【他是澄心书斋弟子没错,但首先他还是个皇子。】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信赖也淡了许多。 不怪她如此轻易便升起了信赖之感,委实是入长安以来她所见过的大部分人给她的感觉都是充满了算计,即便如公孙弘和公孙安世这样的自家人对外也同样满是算计之感。 陡然见到一个能够坦诚相待的傅明徽,她难免更容易亲近一些。 有了玲珑的提醒,云绫很快醒悟过来。 的确,傅明徽是澄心书斋弟子,或许也如其所言是得了韩元让的书信要照拂她一二,但不能否认的是其皇子的身份。 有这层身份在,就注定云绫不能对他完全放下防备。 念及此,云绫不禁喟叹一声,心中腹诽道:“你说太祖爷要是知道他的子孙有朝一日会父子相疑、兄弟阋墙,会否后悔开国哩?” 【不会!】 “你这么肯定?” 【傅恒通晓史书,怎会不知皇家是个什么样的。】 【你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乱世,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自然无法理解傅恒那代人为什么拼着身死也要平定天下。】 【你或许会说是为了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如果这么想那你这几年读的书就全白读了。】 【乱世之中,但凡只是为了权势的,都已成了冢中枯骨,唯有心怀大义之人才能走得更远、更高。】 这一番话说得云绫心潮起伏,眸中频频闪过精光。 她的确想象不到乱世究竟是副什么光景,但她也读史书,每每读到王朝末年那一段,总是不自觉心生悲痛之意。 人命如草芥,区区五个字,却道尽了无数人的悲苦与结局。 “的确是我狭隘了······” 云绫呢喃一声,一时间心绪难平,是以没再说话。 玲珑或许也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默默地噤了声,没再回应云绫的呢喃。 云绫静静地坐在那里,小院中气氛竟有了一丝沉重之意,当燕十七回返之时不由微微一愣。 “姑娘?”燕十七轻声唤道,面上有些担心。 闻得动静,云绫不由身躯一颤,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觉着好受了些。 她正欲说话,却陡然发觉一身真气正在快速奔腾,就连眉心紫府中的东来紫气也在蠢蠢欲动,似有破宫而出的趋势。 顾不得其他,云绫赶忙交代道:“十七,我要闭关,速去请师伯回府坐镇,再将亲卫都调来守备!” 说罢,不待燕十七反应,她已飞身退回房中,将手一挥便封闭了房门。 见此,燕十七心中一急,赶忙寻了福伯将云绫的吩咐道出,旋即转回小院就守在云绫门前,小心戒备着四方动静。 此时,她已能明显感受到房中散发出的阵阵灼热气息,以及那股如浪潮般扩散开来的莫名威压。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半步宗师 或许是与玲珑的一番对话使她心有感悟,又或者是日日修行正好到了临界点,总之好不容易做好一切准备的云绫终究是没能赴宴。 公孙安世得到消息匆匆赶回燕国公府,一边快步走向云绫的院子,一边问着福伯到底发生了何事。 然而,福伯也不清楚内情,当时燕十七只是语气焦急地请他派人通知公孙安世,转头就跑出去寻燕十六了。 不多时,燕十六便带着二百亲卫涌入了燕国公府,将云绫的院子里里外外守了个严实。 公孙安世踏入院子时,就见燕家兄妹一左一右守在云绫房门前,连终日无所事事的莫言之也守在了院子里。 他快步上前正欲问话,一道莫名的威压就令他心头一跳。 “妮子这是在突破?” 闻言,燕十七微微颔首,迎上公孙安世,悄声道:“今日韩王登门拜访,姑娘见过他后回来不久就突然要闭关,言辞急切,似是没有准备。” 公孙安世皱眉看了一眼云绫紧闭的房门,视线扫过院中明里暗里的一众亲卫们,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在院中石桌旁坐了下来。 莫言之早在公孙安世出现时就起身让到了一边,此时也轻声说道:“今日太子殿下送来请柬邀都尉赴宴,都尉曾为此苦恼。” 闻言,公孙安世瞥了莫言之一眼,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反而问起了一旁的福伯。 福伯将请柬一事说了一遍,公孙安世这才吩咐福伯派人去通知太子。 莫言之感受到公孙安世的态度,识趣地退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公孙安世没工夫去理会莫言之如何,他此刻既在忧心云绫,又在思索韩王突然到访意欲何为。 外头发生的事云绫都不得而知。 此时,她正盘膝坐在绣床上,双手抱圆置于丹田,额间火焰印记频频闪动,面上是异常的潮红,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丝丝灼热之气不受控制地散溢而出。 看得出来,她正在忍受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虽努力尝试控制真气,但周身经脉仍被汹涌激荡的真气冲击得胀痛难耐,直至寸寸断裂。 当她惊骇地以为自己就此成为废人之时,紫府当中又涌出无数精纯气息,转瞬间将她断裂的经脉修复完好。 在这反复断裂与修复的过程中,她的经脉变得愈发宽阔、强韧。 然而,她却无暇去顾及这些,因为这当中的疼痛已经令她意识有些模糊,只是在本能地引导着真气。 这就苦了玲珑了。 突然的状况教玲珑也措手不及,汹涌激荡的真气即便她全力协助云绫也无法做到完全控制住。 而云绫的意识已经模糊,无奈之下,玲珑只能放弃沟通的打算,一面疏导真气,一面查探引发此等状况的原因。 玲珑曾陪伴傅恒从手无缚鸡之力到修为横压当代,她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虽说修行属逆天而行,风险无数,但碍于世界能量等级的限制,突破之时绝不可能出现云绫现在这种情况。 若非云绫修习了《明神诀》,有着东来紫气相助,此刻怕是早已经脉寸断沦为废人了。 这很不正常! 是以,玲珑必须查明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终于,玲珑察觉到了异样,一股微不可察的气息竟自白玉戒指中散发出来,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云绫的经脉中。 正是这股气息引发了真气的不可控,而玲珑对其却很熟悉。 是世界意志的气息! 玲珑立刻想到了被收进量子空间的小青,那个青绿色的光球,被非法闯入者捕捉到的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她有心查看量子空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却是有心无力。 云绫此时已到了关键时刻,经过重塑的经脉不再会被真气冲击断裂,但高速运转的真气丝毫没有回归丹田的迹象。 在世界意志的不断影响下,无论是云绫模糊的意识还是玲珑本身,都已经失去了对真气的控制。 真气自发按照《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完成周天运转,旋即开始冲击任督二脉。 玲珑此时能做的就只剩下护住云绫的心脉和灵台,以防意外发生。 脱缰的真气在尝试几次未成后,东来紫气竟然再次涌出紫府加入其中,会同真气一道运转周天,速度愈来愈快。 终于,似乎是为了积蓄最后的力量,真气裹挟着东来紫气如潮水般退回丹田,于平静中酝酿着风暴。 半晌,随着一声轰鸣,一道道精纯的能量前仆后继地冲出丹田,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目标直指任督二脉! 这些能量皆以东来紫气为核心,外裹真气为屏障,所过之处经脉再次得到拓展,直指任脉入口方才受到阻力。 如同浪涛拍岸一般,能量被挡在任脉之外,每一次冲击都会伴随着云绫的闷哼。 终于,世界意志似乎看不下去了,一股股精纯的气息通过白玉戒指涌入云绫体内,也加入了其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了新援,能量仿佛士气大涨,稍一蓄力便突破了第一重阻碍,而后便如破堤而下的江水直直闯入任脉当中,势如破竹。 “哔剥”声不断自云绫身上响起,每一响皆代表着一处关窍的突破,云绫也会不自觉地闷哼出声。 如此,两个时辰后,任督二脉俱通,天地二桥相连,这声响方才停歇。 就在声响停歇的刹那,云绫身躯一抖,迸发出一股仿若凌驾众生的威压,威压一出气浪翻涌,将房中一切装饰之物掀飞,摔得七零八落。 她猛地睁开双眼,仰天长啸,声震长安,音浪肉眼可见地飞速扩散,木制的房门、窗户一触即溃,竟被震得散落一地。 仍在体内飞速运转的能量令她难以控制,急切需要发泄出来,而长啸并不能满足她。 只见她双掌向下一按,顿时冲天而起,破开屋顶直入苍穹,飞至半空腰身一扭,身形回旋之际以指代剑真气喷薄而出,赤红剑气肆意挥洒。 地面的公孙安世等人还未从突然的变故中清醒过来,陡然见到剑气临空而下,顿时个个心神俱震,慌忙觅地躲避。 “轰!轰!轰!” 剑气接连轰击之下,原本整洁的小院顷刻变得破败不堪,屋倒墙塌,合抱的树木歪倒于地,十数个半人深的大坑触目惊心。 好在在场之人皆有修为在身,云绫也是无意识地施放剑气,这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饶是如此,面对小院的惨状仍是教众人暗暗咋舌,额头冷汗直冒。 这一通发泄下来,云绫总算舒服了许多,旋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来。 众人见了大惊失色,公孙安世迅速回神,脚下一点腾空而起,总算在云绫落地之前将人接住,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公孙安世抱着云绫稳稳落地,看着怀中脸色煞白的侄女,他不由面露忧色,连忙吩咐福伯另安排一处院子。 待将云绫安置妥当,他探手为其把脉,未曾想真气刚刚渡入云绫经脉,就被一股精纯气息给弹了回来。 变起仓促,公孙安世一时不察,竟被这股气息震得连连后退,好在身后有莫言之伸手扶了一把。 公孙安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旋即面色凝重地看向床上昏睡不醒的云绫,不知该不该再去探脉。 方才他虽被弹开,但于惊鸿一瞥间还是察觉出了云绫此刻的状态应该还好,体内生机勃勃,不似重伤的模样。 只是时间太短,他并不能确定。 就在公孙安世犹豫之际,福伯匆匆赶来,道:“家主,太子、燕王、韩王以及大内总管王公公一齐来访!” 闻言,公孙安世心知这些人是为什么来的。 就云绫先前的那一声长啸,整个长安城只怕都听见了,朝廷没有反应才是怪事。 想罢,公孙安世嘱咐燕家兄妹看好云绫,这才带着福伯离开,临行前还将莫言之也一并带走了。 云绫还不信任此人,他当然不能在此时将这个人留在这里。 公孙安世一走,房中顿时安静下来,燕十七贴身守在云绫身旁为她拭去额头的细汗,燕十六则退到房门留心着四方动静,二百亲卫再次散开明里暗里地将小院围了起来。 对于外界的事,云绫是知道的。 她此刻虽然昏睡,意识却无比的清醒。 她第一时间就问了玲珑现在什么情况,玲珑沉默半晌方才回应她。 【还记得之前找回的那个光球不?】 “小青?那个世界意志的一部分?你的意思是,这是小青弄的?” 【应该没错。我在帮你疏导真气时,察觉到了世界意志的气息涌入你的经脉,而且最后它更是直接出手帮你打通了任督二脉。】 “等会儿!你说什么,我打通了任督二脉?!” 【对啊,你难道没感觉吗?】 “额,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查看身体什么样哩。” 【哦,那先恭喜你吧,如今你打通任督二脉,连接天地二桥,正式迈入半步宗师之列了。】 突闻喜讯,云绫还有些如在梦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哎呀,这个先略过吧!你说是小青帮我突破的?” 【嗯!】 “为何哩?” 【我怎么知道!】 “小青不是装在可以隔绝能量的琉璃罐里吗,它怎么做到的?难道罐子碎了?” 【没有。一腾出手来我就查看了量子空间,它好好地在罐子里呆着呢。】 “万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我推测是你突然有所感悟,又因为小青在你身上,所以引动世界意志暂时觉醒,才有了这么一出。】 闻言,云绫沉默半晌,方才问道:“暂时觉醒?” 【没错!你突破后世界意志的气息消失,小青也没有任何异常,只能这么解释了。】 “世界意志帮我突破,它图什么哩?” 【我怎么知道,或许你可以尝试通过小青与世界意志沟通。有了这次,你身上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世界意志的气息,我认为值得一试。】 “那就,试试吧······”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章 突破后续 云绫刚欲教玲珑取出小青来,却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体还昏睡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玲珑啊,这事儿还得缓缓,我的身体还昏睡着哩。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申时一刻,只过去两个时辰而已。】 “两个时辰?!我记得当年师父突破的时候可是前后闭关了十几日哩!” 【旁人自然要准备妥当了才会开始突破,哪像你事起突然,又有世界意志相助,突破第一重阻碍后劲头可谓势如破竹。】 “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何时能醒哩?” 【修为暴增,肉身一时无法适应,根据扫描数据分析,大约沉睡恢复两日就好了。】 闻言,云绫默默松了口气,旋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我现在身体在沉睡,意识却是清醒的,这两日我该怎么过哩!” 【嗯······要不,我们继续上课吧?】 云绫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讪讪道:“那开始吧。” 于是,肉身昏睡的云绫在意识无比清醒的情况下开始了长达两天的功课学习。 按照原定的课程进度,这两天玲珑不单教授她权谋之道,更是开启了两门新学科,天文学及天体物理学。 对于新知识,云绫表示有着前期基础学科的铺垫,她接受良好。 就在云绫埋头苦学之际,公孙安世却没她这般自在了。 燕国公府正厅,太子、燕王、韩王以及大内总管王公公各自分坐,只等公孙安世出面。 公孙安世踏入其中,心中很清楚这些人的来意,除了韩王傅明徽。 太子傅明仁原本邀约云绫赴宴,如今云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要来探个虚实。 燕王傅明洮执掌左金吾卫,负责拱卫长安及皇城,如此动静他自不会缺席。 大内总管王一安,是天佑帝身边的亲信,此来必定是代表天佑帝查问实情的。 至于韩王傅明徽,公孙安世尚不清楚云绫的情况是否与之有关,毕竟云绫是在见过他之后才闹出这些动静的。 公孙安世扫了众人一眼,一一施礼全了礼数,这才坐到上首,笑道:“各位的来意本官清楚,今日之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乃是我家云绫修为突破,一时没能控制住真气所致!” 说罢,他又看向王一安道:“累得王公公辛苦出宫一趟,本官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待云绫修为巩固之后,本官必当亲自带她前去拜访!” 被公孙安世点到名,王一安面露笑意,微微颔首道:“公孙尚书言重了,老奴不过是走上一遭,当不得辛苦二字!不知公孙将军怎会突然就突破了,目下又是个什么情形呢?” 闻言,公孙安世沉吟片刻,笑道:“本官接到消息赶回府上时云绫已然闭关,其中内情尚未得知!不过云绫也是好运道,此次突破总算有惊无险,正在房中吐纳巩固修为,不日便可出关!”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心头一惊。 听这意思,云绫是顺利突破了,她原本就有后天境上品的修为,眼下岂不是半步宗师境! 如此年轻的半步宗师,算上早已半步宗师境的公孙玉瑶,公孙家日后未必就不会再添一位宗师! 王一安不愧是天佑帝身边的亲信,率先稳住了心神,出声恭贺起来。 太子、燕王、韩王也在王一安的恭贺声中回过神来,纷纷出言道喜,言辞真切,满面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成就了半步宗师。 见此,公孙安世只是一脸喜气地频频摆手,以谦逊之辞回应。 半晌,热络的场面方才平静下来,又是王一安率先提出了告辞。 公孙家多了位年仅十八的半步宗师,他需尽快赶回皇宫向天佑帝禀报这个天大的消息。 同其一道走的还有太子傅明仁,他虽有心多留一阵,奈何实在找不到理由,只得就此离去。 临走前,他还不忘玩笑道:“孤原本想设宴感谢公孙姑娘的,未曾想正赶上公孙姑娘突破,这一局孤暂且为公孙姑娘记下,容后再补上吧。” 闻言,公孙安世笑呵呵地看了傅明仁一眼,并未多言,恭恭敬敬地将之送出了燕国公府。 回到正厅,看着丝毫没有离去之意的燕王与韩王,他不禁一阵头疼。 信步回到上首坐定,公孙安世视线扫过二王,笑道:“两位殿下可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听出了话中的送客之意。 傅明洮清了清嗓子,当先抱拳道:“公孙大人,原定公孙姑娘明日正式往左金吾卫报到,如今看来怕是赶之不及。不知公孙大人能否给小王一个准信,小王也好早做准备!” 闻言,公孙安世轻轻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茶水方才回道:“燕王殿下也知这修为突破后需得抓紧巩固,如此方能不留隐患。到底需要多少时日,本官未曾窥见半步宗师境,着实难以给出准确的答复,还请燕王殿下勿怪!”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傅明洮着实无法,只得悻悻然起身告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走到门口,他见老七傅明徽仍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不由出声道:“老七不随哥哥走?” 傅明徽正欲回话,却闻公孙安世轻咳一声,道:“对了,本官还有事要向韩王殿下请教,还请殿下稍坐。” 闻言,傅明徽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傅明洮道:“五哥先行,小弟怕是还需留一会儿。” 傅明洮深深地看了公孙安世与傅明徽一眼,这才大步流星离了燕国公府。 待其走后,傅明徽见公孙安世只顾喝茶久久不语,不禁出声道:“不知公孙尚书留下小王所为何事?” 闻言,公孙安世瞥了傅明徽一眼,放下茶盏沉声道:“府中人说云绫是见过殿下后突然闭关的,本官只想知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感受到公孙安世散发出的气势,傅明徽面色一僵,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来,道:“小王只是钦佩公孙姑娘,今日正好得暇便冒昧登门拜访了,期间并未言及什么特别之事。” 说罢,他看了看公孙安世的脸色,见其面色凝重,不由心中一突,轻声道:“公孙尚书如此,可是公孙姑娘出了什么意外?”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师父吩咐他在京中多照拂云绫一些,未曾想刚见过一面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若云绫当真因为他而出了什么意外,莫说公孙家了,怕是师父都不会轻饶了他。 是以,在他问过之后,面上顿时失了血色,额头也不自觉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见他如此,公孙安世不由心生疑窦。 就算云绫真是因为见过韩王而心生感悟,以致于毫无准备地进行了突破,也不至于教韩王如此害怕吧? 这说起来也算是好事,韩王为何如此? 有问题! 念及此,公孙安世计上心头,面色无比沉重,缓缓道:“殿下当真只是普通的拜访?没有说点什么不寻常的?” 见傅明徽脸色愈发难看,几度欲言又止,公孙安世决定再上上压力,当即沉声喝道:“殿下可知,我辈修武之人若然毫无准备便进行突破有多危险?稍有不慎,轻则修为尽失沦为废人,重则命丧当场魂归地府!” 这一声喝问,令傅明徽身子一抖,顾不得细想,急急忙忙便将与云绫见面的细节不管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交待了出来。 说完之后,眼看公孙安世面带笑意,他这才反应过来,匆忙止住话头,讪讪道:“所以,公孙师妹无事对吗?” 公孙安世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上下打量傅明徽,笑道:“没看不出来,殿下竟是韩公弟子,您二位藏得可够严实的。” 说罢,他又嗤笑一声,幽幽道:“还有,殿下对云绫的称呼岂能是‘师妹’?韩公与我父同辈,殿下为韩公弟子,可是高了云绫一辈的。殿下饱读经典,下次可莫要再弄错了!” 此言一出,傅明徽心中一动,顿时明了公孙安世打的什么算盘。 从公孙家而论,他的确是高了云绫一辈,他今日若是认下,那他的兄弟们可就都得高上云绫一辈了,如此一来指婚一事可就难成了。 太祖订制,三代之内不可嫁娶,辈分有差不得成婚。 辈分虽然有操作的空间,但公孙家若是咬死了云绫是他的晚辈,父皇那里也没法多说什么。 想到方才公孙安世吓唬他,傅明徽突然来了兴致,不愿让其算盘得逞。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水,放下茶盏方才出声道:“公孙尚书此言差矣!家师与范师叔乃是同门师兄弟,公孙师妹又师从范师叔,这般论来,如何便不是小王的师妹了!” 闻言,公孙安世面色一僵,心知这小子是故意的,当即沉声道:“云绫师承乃是吾妹创立的明玉楼,又是吾妹的养女,记上了族谱的,不管如何去论也该是以我公孙家为主!” 说罢,不待傅明徽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再者说了,当年范大家是以私人身份收下云绫的,云绫可算不得正经的澄心书斋弟子。” 傅明徽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自顾自地品着香茗,心中暗道:谁教你吓唬本王的,本王岂能让你轻易如愿?再说了,师父在信中也称云绫师侄,本王这也算是遵从师命嘛,嘿嘿! 见他那副笑而不语的模样,公孙安世整张脸都黑了,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起身便欲离开正厅,丝毫没有相送之意。 傅明徽见此,赶忙放下茶盏,出声道:“公孙尚书,不知公孙师妹到底如何了?” 闻言,公孙安世脚步一顿,道:“突破到半步宗师而已,能有什么事!”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来是被傅明徽气得不轻。 见此,傅明徽也不恼,施施然起身离去,口中还喃喃道:“十八岁的半步宗师,这个师妹当真是了不得呦······”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皇城偶遇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在此期间一直是燕十七在贴身照顾着昏睡的云绫。 天佑帝闻知当日是云绫突破半步宗师闹出的动静,也贴心地准了公孙安世告假坐镇燕国公府。 公孙安世原本还不能确定云绫是否顺利突破,是以每日都要亲自探望几次。 随着云绫的脸色渐渐红润,气息也愈发平稳,周身隐隐散发的真气波动令公孙安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他也暗暗感叹云绫天资之好,当真羡煞旁人。 想他三年前见到云绫之时,后者还只是后天境中品罢了,未曾想如今竟已达至半步宗师之境。 半步宗师,武道登峰造极,天地二桥畅通无阻,周天搬运圆转如意,真气由后天化先天,可为一方豪雄矣! 短短三年,这妮子就已超越他了。 午时三刻,阳气正盛,云绫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精芒一闪而逝,一股威势不自觉散发出去。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默默收敛了气息,却也惊动了一旁的燕十七。 “姑娘醒了!”燕十七惊喜出声,见云绫作势起身,她又赶忙上前扶住了后者。 云绫靠在床头,眼神还有些迷茫,实在是这两日被玲珑教授的那些高深知识给弄得有些失神。 “姑娘,可是哪里还不舒服?”燕十七担忧地问道。 闻言,云绫醒过神来,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燕十七,摇头道:“无妨,只是昏睡一场,有些迟钝哩。” 燕十七暗暗舒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却闻云绫又道:“对了,我昏睡几日了?期间可有什么大事哩?” “自姑娘昏睡已过了两日。”燕十七匆匆倒了杯茶水送到云绫手边,说道:“府上有家主坐镇,除了初时太子、燕王、韩王和宫里来人打探外,倒也无旁的大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接过茶杯满饮一杯,这才让燕十七去请公孙安世来。 燕十七应了一声,接过空杯放回桌上,匆匆出门而去。 不多时,公孙安世便到了跟前,见云绫气色不错,笑道:“你这妮子,当真是不教人省心!” 云绫嘿嘿一笑,羞赧地挠了挠脸蛋,口中连连告罪。 见此,公孙安世摇了摇头,坐到床前出声问道:“如何?” “有惊无险,境界已然巩固,《明玉剑典》也顺势突破到了第四重。”云绫笑着回应道。 “如此便好!若是你在府上出了事,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你师父交代!” 公孙安世长出一口气,旋即又皱眉道:“当日你冲破屋顶,似有真气失控之状,按说即便毫无准备也不当如此凶险才是,你可知晓缘由?莫不如你回明玉岛一趟,可千万别是修行出了岔子。” 闻言,云绫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故作垂眸思索之状,心中却在急急与玲珑商量说辞。 半晌,她方才抬眼看向公孙安世,讷讷道:“当日送走韩王之后我独自一人在院中,偶然想起当年太祖创业之艰,忽有所感,委实事发突然,教我一时失了方寸,这才瞧着凶险了些。” 说罢,见公孙安世皱眉,她又安抚道:“师伯放心,我只是经验不足罢了,绝非修行有差。” 闻言,公孙安世见其言辞恳切,也就稍稍放心一些,仍旧嘱咐道:“你如今修为达至半步宗师境,师伯怕是无法指点你什么了。若有不协,要及时说出来,知道吗?” 云绫点头应下,这才让公孙安世暂时放过了她。 二人略过这茬,又谈起了要如何收场。 说是收场,实则就是该如何消弭当日云绫造成的影响。 她那一声长啸,着实震惊了整个长安城,还惹出了一场骚乱来。 在她昏睡这两日,天佑帝每日都会遣贴身内侍来打探情况。 还有燕王傅明洮,更是亲自登门询问云绫现状,公孙安世来时才刚刚将其送走。 云绫秀眉微蹙,询问着公孙安世的意见。 公孙安世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已无大碍,今日我便带你入宫去陛下跟前请个罪。此番虽引起一些骚乱,却是无心之失,想来陛下也不会真的怪罪于你。” “但凭师伯安排!”云绫点头应下,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公孙安世嘱咐一番就先行离去了,待云绫用过饭后再入宫不迟。 其走后不久,燕十七便带来食盒,将一样样精致的小菜摆上圆桌,又过来扶着云绫坐下享用。 因着云绫刚刚苏醒,在李氏的提点下,厨房准备的都是清淡养胃的菜式,再配上一碗小米粥,云绫吃得颇为舒心。 饭后收拾一番,云绫这才迈出房门,就见燕十六仍默默守在一旁。 她心下感动,当即招呼着燕十六带人回去好生歇息两日,这才领着燕十七去寻公孙安世。 正厅中,公孙安世早已换好官服等候多时。 他见云绫面色红润,行动如常,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当即吩咐了福伯备车。 就这样,公孙安世骑着战马在前,云绫乘坐马车在后,不放心的燕十七守在云绫身边,一行人便向皇城而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皇城外,燕十七独自留在马车上等候,公孙安世领着云绫随引路内侍步入城门。 一路上,三人皆是闭口不言,步履匆匆,直往天佑帝所在的承明殿而去。 半道上,他们迎面遇上一拨人,当中衣着华贵的女子云绫还有印象,正是那贤贵妃。 云绫只匆匆瞥了一眼便随公孙安世让到一边,躬身行礼,这一瞥却教她在贤贵妃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多年未见,她并不能肯定是否看错了,是以一时间有些愣神。 贤贵妃似乎并不未留意到云绫的状态,路过之时只是冲公孙安世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待其走远,云绫仍皱眉看着贤贵妃一行,丝毫没有看到公孙安世古怪的眼神。 “看什么呢,这般出神?”公孙安世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闻言,云绫一个激灵,赶忙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那引路内侍,随即暗中打出一道真气屏蔽声音,附耳道:“贤贵妃身后那内侍似乎是陈进之。” 公孙安世原本还在疑惑云绫为何显露手段,闻言心中一惊,旋即稳住了心神,冲云绫微微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云绫会意,当即散去真气,乖乖跟在公孙安世身后去见天佑帝。 承明殿内,天佑帝一身常服,斜靠在御座上,笑呵呵地听着云绫的请罪之辞。 话音落下,天佑帝摆摆手示意云绫坐下说话,旋即看向公孙安世,笑道:“公孙尚书啊,这次你可是落后于晚辈咯,得努努力才是啊,哈哈!” 闻言,公孙安世面带笑意,拱手回道:“陛下,臣资质有限,今生不敢奢望半步宗师之境!再者,一代更比一代强,家中能后继有人,臣也是喜不自胜啊!” “哈哈哈~”天佑帝大笑出声,频频颔首,末了又伸手指了指公孙安世,道:“你啊你,朕知道当日乃是无心之失,卿即便不这么说,朕也是不会怪罪的。” “谢陛下!”公孙安世与云绫齐齐起身拜谢。 “行了,公孙将军修为更上层楼,朕心甚慰!”天佑帝摆了摆手,笑道:“今日无事便退下吧,只是公孙将军可要记得早日去左金吾卫报到才是。” “陛下放心,臣身子已然大好,明日一早便往左金吾卫上任!”云绫抱拳朗声回道。 说罢,见天佑帝微微颔首,云绫便随着公孙安世一道缓缓退出了承明殿。 待二人走后,天佑帝笑意渐收,轻声说道:“张英,此女当真是半步宗师境了?” 话音落下,阴影中一道阴柔的声音随即响起:“是!” 闻言,天佑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没记错的话,此女三年前才刚刚突破至后天境上品吧?” “是!” “呵呵,三年啊,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她竟然三年就达到了。你说,她究竟怎么办到的?” “老奴不知。” 闻言,天佑帝默了默,拂袖起身走回后殿,口中尚在喃喃道:“‘云绫舞剑,镇国安邦’,太祖诚不欺我也!张英,朕要知道此女的一举一动。” “老奴遵旨!” 随着天佑帝消失在屏风后,承明殿也彻底安静下来,至于张英,由始至终都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另一边,公孙安世与云绫出了皇城,径直登上马车,云绫还令燕十七骑马守在马车旁,谨防外人靠近。 马车内,公孙安世皱眉看向云绫,轻声问道:“先前你说看见陈进之了?” 云绫微微颔首,曲指一弹,一道真气打出,屏蔽了声音外传,这才回道:“多半是他,跟在贤贵妃身后,作内侍装扮。” 公孙安世看着云绫的举动,心中再次羡慕了一把,奈何他修为不到半步宗师,做不来这等手段。 闻得云绫之言,他也迅速收回思绪,皱眉道:“几成把握?”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有些迟疑,委实是多年未曾见过陈进之,拿捏不准,半晌方才答道:“五成。” “太少!”公孙安世说道:“贤贵妃宠冠六宫,他的人若无实证,可轻易动不得。” “此人作内侍打扮,面相也有些出入,加之三年过去,我也说不好是不是他。”云绫有些懊恼,不由挠了挠头发。 公孙安世皱眉思索片刻,看向云绫道:“多年来玉麟卫都不曾找到他的踪迹,未必就不是藏身在皇宫当中。不管你看见的是不是他,都得查清楚了。他乃是魔门之人,若当真教魔门混入了宫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该如何去查哩?” “但凡入宫之人,皆有记录,他既入了宫总得有个身份才成,我自会派人去查。” 闻言,云绫不禁微微颔首,这的确是个办法。 于是,回府后她也暂且放下这茬,安心准备起赴任左金吾卫中郎将之事。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章 初会燕王 大周十二卫军中,以左右金吾卫距离皇帝最近,驻地也分作两处。 一处在宫城北面西内苑校场,紧邻玄武门,一旦有事,可快速接管宫城防务,保卫皇帝。 另一处则在长安城东通化门外,距长安不过五里,事急之际,可经通化门直趋延喜门进入皇城,拱卫皇宫。 左右金吾卫两月一轮换,而今驻守皇城的正是左金吾卫。 天色未亮,云绫便齐装整备出了燕国公府,绕道兴安门进入宫城,再由内侍引路前往西内苑校场。 校场紧邻玄武门,过了玄武门便是禁宫大内,是以平素并不会大张旗鼓地操练,以免惊扰了宫中的贵人们。 左金吾卫中郎将乃是和平时期的称呼,战时则称左金吾卫将军,为大将军副手,有独领一军之权。 正因如此,太子才会对云绫出任此职忧心不已。 军中袍泽最易建立情谊,燕王如今可谓是近水楼台,教太子如何不忧? 云绫到时,燕王傅明洮已守在校场门口,见到来人当即大笑出声,迎上前来,朗声道:“可算把本王的中郎将盼来了,哈哈哈!”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抱拳道:“末将左金吾卫中郎将公孙云绫,见过大将军!” “免礼!免礼!”傅明洮大笑着回应,道:“公孙将军,快快随本王入营吧!” 说着,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云绫走到他身旁来。 见此,云绫眸子一动,虽然走在傅明洮身侧,却不着痕迹地落后了半步,与傅明洮之间保持着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的距离。 傅明洮有感,心中一叹,面上却毫无表露,仍旧笑容满面地带领云绫入营。 说是入营,其实就是围绕西内苑校场建立的一排排营房,并无任何军营该有的防御工事。 想想也是,西内苑的宫墙就是最好的防御工事,自然用不着另建其他工事,如此帝王也能放心。 云绫跟着傅明洮走入营房中间最大的木屋,此处正是平日里议事及坐堂的地方,一应器具应有尽有,云绫甚至还瞥见了一套茶具。 她不动声色地在下首位置坐定,这才看向上首的傅明洮,问道:“大将军,怎不见其他同僚?” 闻言,傅明洮轻笑出声,回道:“看来公孙将军来时做的功课不够啊,竟不知此事?” “还请大将军解惑!”云绫抱拳道。 傅明洮挥退为二人斟茶的亲卫,这才说道:“即便边疆有战事,左右金吾卫也不会轻易离开长安,是以素来只有大将军在职,而中郎将空悬。公孙将军可是我左金吾卫唯一的中郎将,哪里还有其他的同僚。” 云绫微微一愣,这些她还真不知晓,如今想来倒也合理。 左右金吾卫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拱卫长安,号称“禁军”,寻常战事确也轮不到左右金吾卫出战。 如今大周国力鼎盛,长安内外数十万大军环绕,很难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有一大将军统领大军足矣。 念及此,云绫又不禁有些开心,看来左金吾卫事情不多,平日里应该会有不少空闲时间。 像是看穿了云绫的想法,傅明洮嘿嘿一笑,轻声道:“此处驻地紧邻宫禁,平素并不操练,清闲得很,只需三五不时带人巡视一番即可。公孙将军若有事不能当值,与本王说上一声便是,本王乐意代劳。” 闻言,云绫不由瞥了傅明洮一眼,对这个一身行伍气的燕王有了些初步印象。 来之前她便听公孙安世说起过燕王,提及最多的字眼便是“勇武”“果决”,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至少这公然鼓励下属躲懒她就没听说过。 不过心念一转,她也明白了傅明洮的用意,只怕是在冲她示好,还惦记着指婚那事儿哩。 公孙安世问过她与韩王傅明徽的见面细节,而后非常坚定地嘱咐她,日后见了韩王不可称“师兄”。 云绫问为何,公孙安世表示只要从公孙家论辈分,韩王就是她的长辈,那么其他的皇子自然也就高了她一辈,指婚也就不成了。 她虽然不乐意平白无故矮人一辈,但能在不给家中惹麻烦的情况下熄了天佑帝指婚的念头,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是以,在来报到之前,她便打定了主意,要尽可能减少与燕王的接触。 万不得已之下,她也不是不能唤一声“前辈”的。 故而,当她察觉傅明洮在示好后,果断决定将傅明徽卖了,笑道:“云绫身为晚辈,岂可任性躲懒劳殿下代劳,此事殿下万莫再提!” 闻言,傅明洮微微一愣,恍然间以为听错了,迟疑道:“公孙将军何以自称晚辈?” “殿下不知?”云绫故作惊讶道。 “本王应该知道吗?”傅明洮愈发不解。 “哎呀!我答应韩王殿下的,怎的就说漏嘴了哩!”云绫伸手捂住了小嘴,故作犯错惊慌的模样,眼睛却不时瞟向傅明洮。 闻言,傅明洮眉头微皱,看着云绫道:“你答应老七什么了?” 云绫只是摇头,捂着小嘴,一副不能说的样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却教傅明洮愈发好奇,不由俯身向前,悄声道:“老七有啥秘密,你且说来,本王绝不告诉第三人知晓!” 云绫还是摇头。 “这样,你告诉本王,本王帮你当值三次!”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有些意动,磨磨蹭蹭地伸出了手掌,五指大张。 看着眼前葱白修长的五根手指,傅明洮微微晃神,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好,五次就五次!” “君子一言!”云绫说得欢快。 “快马一鞭!”傅明洮接得坚决。 云绫面露得逞的笑意,活脱脱似一只得计的小狐狸,瞥了傅明洮一眼,抬手示意后者靠近一些。 傅明洮见她如此心中一笑,依言将脑袋凑了过去,旋即便觉鼻尖传来一阵幽香,教他险些心神失守。 原是这一动二人之间靠近了许多,自然而然便嗅到了云绫发梢的香气。 他正欲后撤一些免得唐突了佳人,却闻云绫轻声说道:“韩王殿下师从唐国公,与我师伯一辈,我可不就矮了一辈哩。” 顾不得耳旁传来的温热气息,傅明洮只觉心神一震,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绫,眼神好似在说“你在逗我?” 见此,云绫清了清嗓子,心中默默对傅明徽说着声抱歉,旋即俏声道:“不信?辈分的事儿那是能乱说的?我还不乐意平白无故矮了你们一辈哩,奈何事儿就这么个事儿,如之奈何?” 说着,她还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似乎对此颇为不愿。 傅明洮定定地看着云绫,半晌方才动了动喉结,讪笑一声,道:“这个老七,藏得倒挺紧,连我们这些哥哥都瞒着。” 闻言,或许是因为卖了傅明徽而有些过意不去,云绫便想着帮他找补找补,于是笑道:“什么藏啊瞒的,我听说是唐国公不让哩!” 说着,她又瞥了傅明洮一眼,故作八卦地轻声道:“殿下,您说会不会是韩王殿下天资有限,遭唐国公嫌弃哩?” 傅明洮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暗道:老七要是天资有限,唐国公又怎会教授于他? 转念一想,他便想起了云绫似乎也曾师从澄心书斋范明承,说来和老七还是同门呢。 这是在给老七找补? 再一想,他就明白云绫为何主动认作晚辈了。 他不由心中苦笑,暗道:这姑娘是多不愿意嫁入皇家,宁愿在辈分上吃亏也在所不惜。 不过,再看一眼面前巧笑嫣然的佳人,傅明洮忽然释怀了。 皇家什么样他清楚,想必眼前这位师从名家的姑娘也是清楚的。 人家既然不愿踏入泥潭,他又何必非得将之拉入深渊? 如此女子,能结交为友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至于父皇给出的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呵呵! 想罢这些,傅明洮只觉心情格外舒畅,不禁大笑出声,眼角都溢出了些许泪光。 云绫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傅明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傅明洮笑过之后率先开了口,道:“云绫,私底下本王可能这般唤你?” 闻言,云绫讷讷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见此,傅明洮面露喜色,笑道:“云绫,本王不喜那些弯弯绕,今日咱们就把话说明白了。父皇的心意你知,本王亦知。不过,本王看得出你并不愿意,可对?” 云绫眉梢一挑,点头承认下来。 傅明洮见状也点了点头,又道:“你既不愿,本王自不会强求!然,本王是真心佩服你的,欲结交为友,不知你可愿意?” 闻言,云绫眸子微动,说来她这些日子没少了解在京的几位成年皇子,对于燕王她还是佩服的。 当年雁门关之战,燕王才只二十出头,就能独领一军机动作战,屡屡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可谓功勋卓着。 如此年轻英杰,怎能不教人心生敬佩。 然而,他皇子的身份却教云绫有些迟疑。 若是与他走得太近,会否给外人以错觉,误会了他们二人的相处,从而招致麻烦。 思来想去,云绫还是狠下心来,在傅明洮期盼的眼神下摇了摇头,缓缓道:“既然殿下说开来,那我也说些心里话吧。” 见她摇头,傅明洮心生失望,却仍旧认真地看着前者,静待下文。 云绫深吸一口气,幽幽道:“殿下的勇武与功勋我是敬佩的,似殿下这等英杰我自也愿意结交。奈何,殿下生在皇家,值此之时,我以为还是与殿下保持些距离为好,还望殿下勿怪。” 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傅明洮仍是止不住的失望。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心态,笑道:“你所言不错,眼下的确不是个交友的好时候。不过,本王相信,未来我们一定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说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云绫,面上满是笑意。 见此,云绫有些不置可否,却也不好再拂了对方的颜面,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场面一时尴尬之际,一名亲卫闯了进来,道:“陛下急召殿下与公孙将军见驾!”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不及多想,齐齐起身出去,直往宫城而去。 云绫一边疾行,一边心中狐疑:这么急,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竟要惊动左金吾卫······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章 突发事态 云绫与傅明洮一路跟随引路内侍赶到承明殿,入目的便是披头散发、怒气腾腾的天佑帝。 天佑帝跟前跪了一片宫女、内侍,个个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就连大内总管王一安也在其中。 角落里还倒着个浑身是血的内侍,生机早已断绝。 见状,云绫与傅明洮对视一眼,只觉此间定然出了大事,不由齐齐放轻了脚步,低头走入殿中。 “儿臣拜见父皇!” “臣公孙云绫拜见吾皇,惟愿吾皇万岁!” 天佑帝回过身来,瞥了二人一眼,摆了摆手,轻喝道:“免礼!” 二人出言谢过,傅明洮随即开口问道:“父皇,这里发生了何事?” 闻言,原本平静了些的天佑帝顿时又升起怒意,指着角落里的尸首喝道:“此獠大胆,竟敢弑君!” 此言一出,傅明洮与云绫俱是一惊,齐齐看向那尸体,如何也没看出来小小一个内侍竟胆大如此。 云绫快步走去,仔细检查起刺客的尸首来。 此时,已经坐回御座的天佑帝看着仍呆立当场的傅明洮,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燕王,朕召你来就是让你这么看着的?” 闻言,傅明洮身躯一抖,回过神来,忙低头告罪一声,快步走到了云绫身边。 “如何,可看出什么来?”傅明洮轻声问道。 “你看此人的脖颈处。”云绫同样轻声回道,同时伸手指向提及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极不明显的痕迹,肤色似乎有异。 见此,傅明洮仔细查看片刻,又上手摸了摸,这才惊疑地看向云绫,道:“人皮面具?” 说罢,他伸手仔细摸索一番,片刻功夫便揭下一张做工精良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刺客的本来面目。 “果真如此!”傅明洮惊呼一声,不由敬佩地看向云绫。 云绫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她能发现还多亏了玲珑的提醒,什么人皮面具,在玲珑的扫描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然而她却不能说出来,只得佯装没有察觉傅明洮的眼神,专心打量起刺客的面容来。 与人皮面具的清秀样貌不同,面具之下却是一副年届四十的中年人模样,阔口大耳,鼻梁高耸,眼眶凸出,浑然不似中原人。 傅明洮也发现了这点,他曾在雁门关征战,一眼便看出了此人的来路。 “北凉人!”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皱了眉头。 那边,天佑帝一直关注着二人的动作,此时闻得傅明洮所言,顿时怒意上涌,一掌拍在了御案上,喝道:“北凉是觉着朕的剑锋不利乎!欺人太甚!” 这一掌下去,惊得跪伏一地的宫女、内侍齐齐抖了三抖,忙呼“陛下息怒!” 傅明洮与云绫自也听到了动静,忙走到御前请天佑帝息怒。 片刻后,天佑帝抓着傅明洮送上的人皮面具,脸色阴晴不定,淡淡道:“燕王,左金吾卫负责宫禁守卫,此事便由你去查。这里的人稍后会给你送去,十日内给朕一个准话。” 闻言,傅明洮赶忙抱拳回道:“儿臣遵旨!” 说罢,他便欲带着云绫离开,却闻天佑帝缓缓说道:“燕王自去,朕还有些话要与公孙爱卿说。” 傅明洮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应了一声,给了云绫一个谨慎些的眼神便匆匆退出了承明殿。 天佑帝又吩咐王一安将跪伏一地的宫女、内侍带下去,稍后一并送去西内苑校场审查。 王一安自然不敢忤逆,领着人就匆匆下去了,顺便还带走了那具尸体。 一时间,承明殿内便只剩下了天佑帝与云绫二人。 见人都走了,天佑帝又不主动开口,云绫只得躬身抱拳,朗声道:“不知陛下留臣在此,是有何事要吩咐?臣必当竭力为君分忧!” 话音落下,天佑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朕与燕国公名为君臣,实如师生,无人时朕唤你一声‘云绫’可好?”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仍旧恭敬回道:“此乃臣之荣幸,臣窃喜!” “呵呵,还窃喜,这段日子没少在心里编排朕吧。”天佑帝轻笑出声,随口说道。 “臣不敢!”云绫面色一僵,赶忙单膝跪地否认,虽然天佑帝说的是事实。 见此,天佑帝似乎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问题,当即大笑出声,摆手道:“朕说笑而已,你且起来说话!” 云绫谢过之后,起身恭敬地立在御阶之下,低眉顺目,不敢再多言,只等吩咐便罢。 见她如此,天佑帝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沉声问道:“云绫啊,依你之见,此事果真为北凉所为?” 闻言,云绫心中念头百转,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回陛下,刺客虽为北凉人相貌,然而眼下证据不足,臣不敢妄下定论!” “嗯,此言不无道理。”天佑帝微微颔首,又道:“宫中出了刺客,朕心中委实有些不安呐。这样吧,燕王那里朕会让他往北凉方向去查,宫里朕就交给你了,务必将宫中可能的威胁一并肃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说到此处,天佑帝深深看了云绫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淡淡道:“你可明白?” 云绫闻得要她清查皇宫,心中顿时大喜,当即朗声回道:“臣明白!臣定当竭尽所能扫除奸邪,以卫吾皇!” “好!”天佑帝抚掌轻笑,道:“念你初到左金吾卫,只怕手底下人手有限,朕准你自玉麟卫挑选人手暂时协助于你!同样是十日,朕要一个准话!”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朗声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另外,臣此番入京带有二百亲卫随行,这些人皆是玉麟卫中的好手,不必另选他人!” “可!圣旨稍后便到,朕乏了,你也退下吧。”天佑帝大手一挥,起身便往后殿走去。 云绫躬身行礼,待天佑帝消失在屏风之后方才缓缓退出承明殿。 回返西内苑校场的路上,云绫心情格外好,嘴角一直噙着笑意,连脚步都透着轻快。 原因无他,天佑帝命她清查皇宫,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查贤贵妃身边那疑似陈进之之人。 若说宫中可能潜藏的威胁,此人无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第一人,不查他查谁! 此前因着对方是贤贵妃的人,云绫无法插手,只能由公孙安世暗中调查对方的来路。 今日可就不同了,她是奉旨查案,还是刺王杀驾的大案,谁也不敢拦着她。 想到此处,云绫凤眸微眯,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回到西内苑校场,傅明洮正在紧张地组织人手准备接收即将送来的那批宫女、内侍,同时还要安排加强宫禁守卫。 云绫看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这位燕王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面对突发事件惊而不乱,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此时,傅明洮也注意到了云绫,忙招手道:“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赶紧过来咱俩商量商量!” 云绫眉梢一挑,对于傅明洮亲近的言语有些不适,却也不至于反感,信步走了过去。 不待傅明洮开口,她便抢先将天佑帝的安排说了出来。 末了,她又说道:“所以,我得尽快出宫召集亲卫,这里就只能靠燕王殿下您自己了。” 傅明洮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还打算借着这次机会与云绫多亲近亲近,做不了夫妻总还能成为朋友的,未曾想到头来却是各干各的。 然而天佑帝已有决定,他即便不愿也无法改变什么,只得叹了口气,亲自将云绫送出了驻地。 另一边,回到后殿的天佑帝只着一身里衣,悠闲地靠在软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膝盖,眸子微眯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倏的,阴影中响起一道阴柔的声音,道:“陛下,您今日之举只怕会惊动北凉方面。” 闻言,天佑帝无所谓地摆摆手,哂笑道:“北凉,荒蛮之邦,何足道哉!一个探子罢了,杀便杀了,正好也让那丫头为朕清理清理后院,省的有些人愈发摆不正位置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天佑帝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淡淡道:“对了,那丫头带回长安的人可靠否?” “回陛下,公孙云绫带回长安的除了莫言之,其余皆是其亲卫。亲卫统领乃是一对兄妹,唤作燕十六、燕十七,出身血杀楼。” “哦?她还和血杀楼有牵扯?” “倒也算不得牵扯,这对兄妹乃是其入蜀之时收服的,剿灭血杀楼时还出过不少力。” “呵呵,这丫头还真是用人不疑啊,这样的人也能安心放在身边。” 说罢,天佑帝默了默,又道:“那陈进之又是何人?” “陈进之乃是前天鹰帮帮主之子,三年前在演武大会上暴露出其与魔门牵扯甚深,更有弑父之举,这些年玉麟卫一直在追查此人。” “魔门?”天佑帝摩挲着膝盖,哂笑道:“阴沟里的老鼠,还想翻了天,当真是不自量力。” 说罢,天佑帝眸中闪过精芒,又道:“你去告诉莫言之,此前他送来的消息朕很满意,今后就教他好好辅佐那丫头吧,旁的事无需他操心了。另外,查查看,卢家是否也与魔门有牵扯。” “老奴遵旨!” 随着话音落下,整个后殿便彻底安静下来,天佑帝微眯着眼,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就在此时,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来,瞧着五十上下年纪,面白无须,鬓角斑白,一双眼睛半开半合,眼神阴柔而狠厉,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侧卧榻上的天佑帝。 此人便是天佑帝的影子,内侍总管张英。 张英盯着天佑帝看了许久,忽而嘴角一翘,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缓缓转身离开了承明殿。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章 地下长安 云绫在离开皇宫前特意去见了公孙安世,悄声将天佑帝遇刺以及要她清查皇宫之事说了一遍。 末了,她又说道:“师伯,此番正可光明正大查查那人,便是贤贵妃也阻止不了哩。” 闻言,公孙安世微微颔首,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将他查到的一些消息告诉了云绫。 时日尚短,其实公孙安世也没查到多少,只知道那疑似陈进之之人唤作平安,乃是两年前入宫的。 入宫不久,此人便得了贤贵妃青眼,将人要到了身边。 也是从那时起天佑帝变得格外宠爱贤贵妃,连带着卢之浩也深得圣宠,屡屡加官,直至升任尚书令,位居宰辅。 这两年,宫中人人都知道平安是贤贵妃的心腹,是以无人敢于招惹他。 说罢这些,公孙安世皱眉看向云绫,轻声道:“你虽是奉旨清查皇宫,行事之时却也不可太过针对,以免落人口实。” 云绫点头应下,道:“师伯放心,我心中已有打算,定不会教对方察觉出来。” “哦?”公孙安世康乐云绫一眼,问道:“有何打算?” “我欲先从其入宫门路查起。”云绫面露笑容,瞧着已是成竹在胸,问道:“此人若是陈进之,定然不敢大摇大摆进入长安,否则绝逃不过玉麟卫的眼线。而且,当日既然碰了面,他定然认出我们来,未必就不会有所动作。” 说罢,她微微一笑,直接问道:“师伯可知长安何处最是藏污纳垢?” “你这么肯定长安有?须知这里可是国都,天子脚下。”公孙安世微笑着看向云绫,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见此,云绫没好气地瞥了自家师伯一眼,俏声道:“师伯可莫要小瞧我哩,好歹我也是跟随范师父学习过的,这点子如何想不到?愈是光鲜亮丽之下便愈有可能出现藏污纳垢之所,有阴必有阳,天子脚下怕是也难幸免哩。” 闻言,公孙安世轻笑出声,笑声中还带了些许欣慰之意,道:“你能有此认识,我公孙家也算是真正后继有人了。不错,长安的确有这样的地方,你要去的话,可寻福伯带你。” “福伯?”云绫不解地看向公孙安世,委实是没法将这位和蔼的管家与此等事联系起来。 “你可莫要小瞧了福伯,没点本事如何能成为燕国公府的管家?”公孙安世轻笑道,面上颇为神秘莫测。 最终,云绫怀着满心疑惑离开了皇宫,径直往燕国公府而去。 回到府中,她赶忙差人找来福伯,恭恭敬敬地请了福伯坐下,这才俏声问道:“福伯,师伯说您知道长安城何处最是藏污纳垢?” 闻言,福伯抬眼看了云绫一眼,笑呵呵地说道:“小小姐缘何问起这个来,那儿可不是您该去的地方啊。” 一看有门,云绫心下一喜,笑道:“福伯,陛下命我查一桩案子,涉事之人能躲过玉麟卫眼线潜入长安,想来少不得那些法外之徒的帮衬哩。” 一听是奉旨查案,福伯顿时神情一整,沉声道:“若说法外之徒聚集之地,长安的确是有,小小姐要去,老朽带您走一遭便是。” 说到此处,福伯略显为难地看向云绫,又道:“只一点小小姐需得留意,到了那儿万莫轻易表露您的官家身份,如此才有可能打探到您想知道的。” 闻言,云绫郑重地点头应下,道:“福伯,您给我讲讲那个地方,我也好有些准备。” 福伯应了一声,当即便将要去的地方仔细说了一遍。 要说长安城最是藏污纳垢之所,非地下城莫属。 地下城何时建立的已无从考证,可以肯定的是大周立国之时地下城就已经存在了。 其内聚集有各式各样三教九流之人,干的也都是些不法的买卖。 譬如某些权贵之家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事,就会在地下城发布悬赏,自有人为他们去干那些脏活。 不过,鉴于长安乃是天子脚下,地下城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渐渐也就与官府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了一套独属于地下城的生存规则。 至于寻常百姓,他们只会看到长安盛世繁华的一面,根本接触不到其中的人和事。 听到此处,云绫便对这个所谓的地下城有了初步的认识。 说白了,地下城就类似于巴蜀绿林道一般的存在,接受悬赏干一些旁人不愿干的脏活,游走于律法的边缘。 只是在这里并没有一个领导者,其中的所有人皆是按照独属于他们的生存规则各行其道罢了。 说罢这些,福伯便教云绫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这才带着后者出了门,同行的还有燕家兄妹和莫言之。 原本她是没想带着莫言之的,不过转念又想起莫言之曾为行商,应该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带着兴许有用,这才叫上了他一起。 一行五人在福伯的带领下径直往城南而去,路上福伯继续为云绫介绍着地下城的情况。 因着皇宫坐北朝南,故而长安北城多是达官显贵所居,尤其是东北一带,尽是皇亲勋贵宅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相对的,西北一带则多为富户豪商居住其间。 城南,自然也就成了寻常百姓和外来流户的混居区,人员流动多,身份复杂,各地方言都能听得到,可谓龙蛇混杂,最是容易藏污纳垢。 正因如此,城南一带也就成了地下城极佳的庇护所。 而在福伯的介绍中,云绫还敏锐地捕捉到一点,那就是地下城虽然没有明面上的领导者,但其众隐隐以一个唤作区星之人为首。 她打断了福伯的介绍,笑道:“福伯,您给我们说说这个区星呗,我挺好奇此人哩。” 福伯并未因云绫的打断而气恼,反而笑呵呵地应了下来,说起了这个区星的过往。 区星本是流民出身,祖籍何处无人知晓,五年前才来到长安的。 初到长安时,他也只是做些小偷小摸之事,瞧不出有什么特别来。 不过,就在三年前,区星突然显露出一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一跃成为地下城的最强者,手底下也收容了一帮小弟,有了几分气候。 此后,区星屡屡完成旁人不敢接的悬赏,渐渐也就到了如今一呼百应的地位,还闯出了一个诨号,唤作“扑天雕”。 云绫与燕家兄妹都没注意到,福伯说起区星时,莫言之眼中闪过一抹精芒,不过很快就被他遮掩下去。 在福伯的介绍中,一行五人到了地方,云绫抬头一看,“归义坊”三字匾额明晃晃挂在坊门之上。 她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们五人便再无旁人,当真是冷清得好似不在长安。 此刻正是白日,坊市皆是开放状态,故而此处并无任何守卫,云绫一行毫无阻碍便踏入了归义坊。 甫一进入其中,云绫便察觉到暗中有人窥视,正欲转头去看,却见福伯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见此,她暂且按下心思,就闻福伯轻声说道:“小小姐,暗中之人乃是地下城的眼线,无需在意。” 闻言,云绫心头一动,狐疑地看了福伯一眼。 她能发现暗中之人自然是因为修为在身,但认识福伯这么久,她却从未在福伯身上感应到丝毫真气波动,玲珑也未曾出言提醒。 那么,福伯是怎么发现暗中有人的? 就在云绫不解之际,玲珑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不说你就不会自己想吗?堂堂燕国公府管家,你师伯都要敬重几分的人,能是个普通人?】 闻言,云绫不禁嘴角一抽,暗道大意了,旋即问道:“那我怎么没感应到福伯有真气波动哩?” 【世间功法千千万,你都能收敛气息不教外人察觉,还不许别人有这能耐了?】 这番话说得云绫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噤声,专心跟着福伯走了。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一座赌坊前。 赌坊不大,门口站着两个大汉,似是守卫,又似打手,正上下打量着云绫一行。 福伯上前一步隐隐拦在云绫身前,看着两名大汉沉声道:“老夫童福,这几人有老夫担保。” 话音刚落,就见两名大汉身躯一抖,齐齐让开道路来,面上尽是谄媚的笑容。 其中一人更是不住地冲着这边点头哈腰,道:“原是福伯来了,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几位请!您几位请!” 云绫还是头一次知晓福伯的姓名,未曾想只是一个名字便能教这两名大汉如此谄媚,她心中不由琢磨起福伯过往的身份来。 福伯却是没理两名大汉,转身对云绫笑道:“姑娘,请随老朽来!” 说罢,他便在前引路,带着云绫几人走入了赌坊中。 门口的两名大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咋舌道:“福伯对那姑娘如此恭敬,也不知······” 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捂住了嘴,低声喝道:“管那么多作甚,反正人是福伯带来的,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被捂嘴的大汉连连点头,这才被另一人放开。 二人对视一眼,默默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不再言语。 云绫是无心理会两名大汉如何猜测的,走入赌坊的她正惊讶于此处的异样。 没有吆五喝六的赌客,没有乌烟瘴气的汗臭,只有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间房门口,注视着进来的几人。 福伯冲此人微微颔首,旋即目不斜视地领着云绫几人走入房间,眼前便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悬梯。 踏上昏暗的悬梯,众人一路下行,也不知深入了地下多远,终于见到了光亮,耳边也隐隐有了嘈杂的人声,好似光亮之外便是一处热闹的街道。 福伯脚步不停,领着几人快步走了出去,入眼便是笔直的街道,两旁稀稀拉拉有着几个露天摊子。 云绫视线扫过,不由瞳孔一缩,只见一个摊子上竟明晃晃地摆放着几张弩。 弩,那是朝廷严禁民间持有的武器,在这里竟然堂而皇之地摆出来售卖! “果然是法外之徒聚集的地方。” 云绫心中腹诽一句,便装作不曾见到,紧紧跟上福伯的脚步向前走去。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薛家十娘 “福伯,我们这是去何处哩?” 跟随福伯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云绫不由问了一句。 福伯脚步不停,只是轻声回道:“小小姐,老朽在此有一故友,地下城的事她最是清楚不过。” 云绫听了,心中一动,便不再多问。 不多时,一行几人停在了一间酒楼前,进进出出人流还不小。 “到了!” 福伯轻声说了一句,当先迈步走了进去,云绫几人自然也紧随其后。 入得酒楼,只觉其中光线昏暗,全靠四面几只油灯照明。 看得出来此处生意应是不错,大堂早已满座,众人推杯换盏、划拳吆喝,好不热闹,丝毫不受昏暗的环境影响。 几人进来后立马便有小二迎了上来,观其步态轻盈,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 “楼上还有空座,几位请!”小二笑着行了一礼,便要请几人上楼。 福伯却脚下不动,瞥了小二一眼,笑道:“小二是新来的吧,竟认不得老夫?” 闻言,小二微微一愣,旋即笑得愈发热情,道:“在下来此半年有余,倒是眼拙,没能认出老丈,还请老丈莫怪!” 福伯摆摆手,摇头道:“无妨,薛十娘今日可在?带老夫过去便是。” 小二心下一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几人一眼,随即收敛了笑容,轻声问道:“不知老丈是?” “童福。”福伯背负双手,淡淡回道。 “福伯?!”小二惊疑出声,旋即机警地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道:“您几位这边请!” 说罢,小二在前引路,向着掌柜身后的房门走去。 掌柜显然已经听到此处的对话,在几人路过之时还冲福伯点头致意,并未阻拦。 按说掌柜身后多半便是后厨,云绫还当那薛十娘是酒楼的厨子,未曾想门后却是路分左右,别有洞天。 左手边传来丝丝热气,隐隐还能听到一些动静,应是后厨无疑。 右手边则有一道楼梯斜向上方,不知通往何处。 小二走到楼梯口便不再动弹,视线扫过众人,最终看着福伯笑道:“老丈,薛当家便在楼上,地方狭小,您几位若是一起上去怕是施展不开。” 闻言,福伯看向云绫,等着她的决定。 见此,小二目光一动,心道:原以为福伯是这伙人领头的,未曾想身后一直不声不响的绝美姑娘才是。只不知这姑娘是何身份,竟能指使得动福伯? 云绫侧头瞥向身后,轻声道:“十六、十七,你们留在这儿吧,莫言之随我上去。” 说罢,她又看向福伯,只微微颔首后者便已会意。 于是,福伯打头走上楼梯,云绫紧随其后,莫言之则走在最后。 他们一走,小二便想请燕家兄妹出去坐着等,岂料兄妹俩齐齐摇头,也不言语,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守在了楼梯口。 见此,小二也未多言,兀自出去忙活自己的活计去了。 再说云绫三人顺着楼梯向上,不多时便在尽头见到房间,房门大开,入眼便是一面屏风,上绣花鸟鱼虫。 几人正欲进去,不期一道娇媚的声音便自房中传出,那声音经过真气处理,显得飘飘渺渺,教人分不清具体来处。 “三位远道而来,本是贵客。只是如此擅闯女儿家闺房,怕是不妥吧。”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不禁看向身前的福伯。 福伯说来寻一位故友,想来这声音的主人便是薛十娘了。 但听声音,薛十娘显然年纪不大,话语间似乎也与福伯不熟,这却是为何? 就在云绫思索之际,福伯已经出声道:“十娘啊,怎么连老夫也不认得了?” 房中安静片刻,薛十娘方才幽幽道:“你个老家伙几年都不出现,我又为何要认得你。” 闻言,福伯轻叹一声,缓缓道:“十娘莫要耍性子,今次是有要事来寻你的。” “耍性子?”薛十娘显然有些愠怒,沉声道:“你个老家伙几年不露面儿,我还道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寻思着是不是要派人给你收个尸。如今有事求我,你倒蹦跶出来了!怎么,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十娘······”福伯似乎无言以对,唤了一声终究没能再说什么。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场面有些诡异的尴尬起来。 云绫在后听了一耳朵,直觉这两人有问题,绝对不是福伯所说的“故友”那么简单。 只是吧,听声音,薛十娘年岁应该不大,想来与福伯不会是什么有情人一类的,这就有意思了。 莫非是上一代的恩怨? 亦或薛十娘的父母因福伯而死,因而迁怒于福伯,而福伯为了报恩百般忍让? 念及此,云绫不由点了点头,觉着应是如此的。 眼看福伯为难,云绫也不好一直躲在后面看戏,当即上前两步站到福伯身侧,俏声道:“薛家姐姐何不让我们进去坐坐?这般说话着实有些累人哩!” “你又是何人?大人说话,你个小姑娘插什么嘴。”房中传出一声低喝,薛十娘似乎并不买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云绫话到嘴边之际,薛十娘却语气一软,笑道:“虽然没规矩了些,不过话儿还是蛮中听的。就冲你那声‘姐姐’,你们仨进来吧。”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眉梢一挑,拉了拉仍在愣神的福伯便当先走入了房中。 回过神来的福伯赶忙跟上,而从始至终处于看戏状态的莫言之则最后进入其间。 绕过屏风,三人终于得窥房间的全貌,装饰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简单。 一张四方桌摆着烛台,几把木凳随意放着,最里面则是一张绣床,旁边便是窗户,窗下是一张软榻,薛十娘就斜倚在软榻之上。 薛十娘三十上下年纪,略施粉黛,肤白如玉,柳叶眉,水杏眼,琼鼻红唇,青丝如缎,斜倚在那儿虽看不出身量若何,却也能觉出其身段婀娜。 见三人进来,她眼尾一扫,一股风情自然流露,眼中好似含情脉脉,细看之下却是满眼的薄凉。 “随便儿坐吧。”薛十娘瞥了三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态度随意地说道。 云绫察觉自进来以后,福伯便有些拘谨,而莫言之到现在眼睛都没离开过薛十娘。 是以,她只得亲自搬来木凳放好,招呼着福伯一起坐下,随即轻咳一声,道:“莫言之啊,你别在这杵着了,到门口守着去。” 云绫说罢,莫言之这才从薛十娘的风情中醒过神来,顿时有些懊恼,却也不敢忤逆,乖乖地退出了房间,只是出去前还偷偷望了薛十娘几眼。 对于旁人打量的目光,薛十娘好似早已习惯,并未理会,只是盯着福伯一言不发。 福伯被看得愈发拘谨,似做了亏心事般躲避着薛十娘的视线。 见此,云绫只得出声道:“薛家姐姐,我名公孙云绫,初次见面,小小心意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说罢,她便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玉瓶摆在了一旁的四方桌上,嘴上简单介绍了一番瓶中之物。 这玉瓶里装着的正是云绛炼制的回春丹,于疗伤保命方面颇有功效。 薛十娘淡淡地扫了一眼玉瓶,又打量了云绫几眼,笑道:“我当是谁能指使得了这老家伙,原是‘玉女神剑’当面!想来是你有事找我吧?”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颔首道:“不错!” “说吧,什么事儿?看在老家伙的面儿上,我可以破例帮帮你。” “破例?”云绫并未立时发问,反而对这个破例有些好奇。 “老家伙没告诉你?”薛十娘瞥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福伯,道:“地下城可是不待见你们这些朝廷官员的。” 闻言,云绫这才反应过来,来时福伯的确嘱咐她不要轻易表露官家身份,未曾想竟是为此。 方才出于对福伯的信任,她直接报了本名,倒是未曾想到要遮掩一二。 念及此,她轻笑一声,抱拳道:“如此倒要多谢姐姐了!” 这声“姐姐”似乎令薛十娘很满意,面色也和缓了些,微扬下颌,示意云绫继续。 云绫也不耽搁,曲指一弹,一道真气便将此处罩入其中,隔绝了声音外传,这才问道:“今次前来乃是为了追查一人,此人如今是宫中内侍,唤作平安,不知姐姐可有印象?” 薛十娘正惊讶于云绫露的这一手,闻言细想一番,摇头道:“不曾听过。你怎会想到来地下城追查此人?”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有些犹豫是否该实话实说。 此时,一直未曾言语的福伯突然出声道:“小小姐但说无妨,十娘非是外人。” 此言一出,不单云绫看向了福伯,想着其言语中的所谓“外人”,薛十娘也看向了福伯,不过惊诧的却是“小小姐”三字。 好在二女皆非常人,心中虽然惊诧,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云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薛十娘一番,未曾瞧出什么端倪,想到福伯乃是可信之人,也就下定了主意。 只见她先是冲薛十娘抱了抱拳,这才说道:“三年前演武大会上,天鹰帮陈进之弑父一事不知姐姐可曾听闻?” “自然。据说此人不单弑父累得天鹰帮名存实亡,更是在大会上以奇毒谋害群雄,玉麟卫一直都在缉拿此人。” “姐姐知晓便好,如此也能省去许多解释。” “你要查的那个平安莫非与陈进之有关?” “不错!”云绫颔首,答道:“我们怀疑平安就是陈进之。姐姐也知玉麟卫一直在缉拿此人,他能潜入长安必定有人帮衬,否则他绝难逃过玉麟卫的眼线,更遑论进入皇宫。” 闻言,薛十娘微微颔首,眸光闪动,淡淡道:“所以你怀疑是地下城有人在帮他?” 云绫颔首,笑道:“长安地界,除了地下城,还有别的势力能做到吗?” 薛十娘默了默,点头承认道:“的确,地下城鱼龙混杂,有些人为了钱财不是没可能做下此事。” “那姐姐以为谁人最有可能?”云绫问道。 薛十娘却并未立马回话,微微垂眸摆弄着她葱白圆润的手指,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云绫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说话,只是耐着性子等待薛十娘的答案。 半晌,薛十娘才抬眼看向云绫,缓缓道:“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我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打探消息 “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我了。” 薛十娘语气莫名地回了一句,却教云绫心头一惊,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说来她对于薛十娘并不了解,此前也不曾听闻过,若非有福伯这层关系,她是不会轻易相信此人的。 若平安就是陈进之,那么显然出手之人在地下城能量不会小。 起初她怀疑是福伯说起的那个区星,她也以为薛十娘会说是区星。 正因如此,当薛十娘这般说来,云绫才会皱眉,心中怀疑起薛十娘的真实身份来。 就在此时,薛十娘娇媚一笑,道:“看你惊讶的,来时老家伙没告诉你我的身份?” 话音落下,云绫视线投向一旁的福伯,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福伯轻咳一声,看向云绫,拱手道:“小小姐,地下城有三位话事人,区星是一个,十娘也是一个。还有一个名唤张泉,不过此人素来神秘,没几人见过他。若论明面的势力,十娘不如区星,但暗地里······” 闻言,云绫心下明了,福伯话虽未言尽,但想来暗地里眼前的这位薛十娘还要更胜区星一筹。 念及此,她转眼向薛十娘,笑道:“我相信福伯,而福伯能带我来见姐姐,定然也是信任姐姐的,还请姐姐能为我解惑。” 薛十娘瞥了一眼福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旋即说道:“我可没诓你,如今的地下城至少有三成是握在我手里的。真要论起来,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泉,最有能耐做下此事的便是我了。” “我相信不会是姐姐做的。”云绫笑道。 “哦?我看你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旁边的老家伙吧。”薛十娘眉梢一挑,幽幽道。 对此,云绫笑而不语,有些话不必说得那般透彻,如此大家才都有台阶可下。 “滑头。”薛十娘嘟囔了一声,随即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云绫,说道:“此事的确与我无关,区星则没那个能耐将人送进皇宫,余者尽是一盘散沙更加成不了事,故而地下城能做成此事的就只有张泉。” 见状,云绫也正色起来,沉声问道:“这张泉何许人也?” 薛十娘想了想,缓缓说道:“张泉来路神秘,整个地下城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近两年更是没人见过他了。曾有人传说他死了,但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就被吊在了大街上,死状凄惨。” 说到此处,薛十娘言语一顿,秀眉紧蹙,似乎对张泉还有些畏惧,半晌方才继续说下去。 在薛十娘的描述中,张泉修为精深,远不是后天境上品可比的,因此不少人怀疑张泉已达半步宗师之境。 然而,怀疑终究是怀疑,地下城从来没人见过张泉真正的出手。 “既然没人见过,又怎知其人修为如何?” 对于云绫的疑问,薛十娘缓缓讲述了一件事。 两年前,起势的区星曾想一统地下城,首先对付的便是张泉手底下的势力。 然而,头天张泉手下死了几个人,隔天区星手下就会多死一倍的人。 那段时间,地下城人心惶惶,薛十娘也是在那时暗中收拢了不少好手,彻底压过了区星一头。 就这样打打杀杀闹腾了一阵,区星终于坐不住了,指名道姓要与张泉单挑。 最终,二人打没打过,在哪儿打的,结果又如何,没人知道。 只是自那以后,区星消失了整整三个月。 再出现时,他绝口不提一统地下城之事,只安安分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眉头微皱,对于张泉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来历不明,修为也成谜,单看他所行之事,足见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主,而且还颇有城府。 这样的人要嘛不得罪,得罪了就得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最是不好招惹。 见云绫皱眉,薛十娘轻笑出声,道:“如何,你可还要查下去?” 闻言,云绫抬眼看去,笑道:“姐姐既然认识我,当知如此之人可吓不住我,便是半步宗师我也不是没打杀过。再说了,即便我对付不了,不还有我家师公哩?” 话音落下,薛十娘微微色变,她倒是不曾料到云绫还打杀过半步宗师。 当初血杀楼刺杀云绫之事极为隐秘,江湖中并不见传闻,是以云绫接连打杀两名半步宗师一事除了身边之人,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薛十娘惊疑之际,云绫又道:“姐姐可知如何才能找到这个张泉?” 闻言,薛十娘深深看了云绫一眼,又瞥了福伯一眼,见其面色如常,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张泉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直接找他没可能的。不过,他在地下城留有心腹,算是他的掮客,找到他或许能联系上张泉。” “此人是谁?何处能寻到他?姐姐可能派人带我前去?”云绫问道。 “同你说这么多已是破例,若教旁人知晓我将地下城的事透露给官府中人,我可就没法再在地下城呆下去了。”薛十娘摇头道。 闻言,云绫也不好强求,好在薛十娘虽然不能出面,却也将那掮客介绍得详细,有福伯这个同样熟悉地下城的人在,倒也不愁找不着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据薛十娘所言,张泉的这个心腹唤作杜二狗,通常呆在地下城唯一的青楼百花苑中。 这百花苑正是张泉开设的产业,杜二狗除了自己享受外,也是在为张泉看守着。 若有悬赏想请张泉出手,只消去百花苑消费上一大笔钱财,杜二狗自会凑上去询问具体事宜。 待条件谈妥,杜二狗便会暗中联络张泉,事成之后也是由杜二狗出面收取酬金。 说罢这些,薛十娘又重新倚回软榻,整个人也显得慵懒起来,缓缓道:“好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趁着天色尚早,你可去百花苑碰碰运气。” 闻言,云绫起身抱拳谢过,旋即看向安坐不动的福伯,问道:“福伯,可需要我出去等你一会儿?” 她这般问来,也是看出了福伯与薛十娘关系不简单,有心让他们单独呆一会儿。 福伯看向薛十娘,正好与之目光相接,后者轻哼一声撇开视线,似乎并不愿见到福伯。 倏的,福伯轻笑出声,起身冲云绫拱手道:“多谢小小姐,老朽稍后便到。” 闻言,云绫视线在二人之间扫过,微微颔首独自走了出去,顺手还将莫言之一并带走了。 待其走后,福伯缓缓坐回木凳,看向一脸不悦的薛十娘,轻叹一声,道:“这几年你过得可还好?” “哼!好与不好,又与你何干!”薛十娘垂眸摆弄着手指,没好气地回道。 “十娘······”福伯轻轻唤了一声,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得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薛十娘瞥了一眼有些颓丧的福伯,或许是心软了,亦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语气终究是缓和了一些,道:“若非你那个什么‘小小姐’用得着我,你是不是今生都不打算出现了?” 闻言,福伯抬眼看向薛十娘,沉默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十娘,作为一个父亲,老夫自知对不住你们娘俩。当初你们找来时,老夫欣喜若狂,恨不能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们!说来,老夫戎马半生,原以为就要孤独终老,未曾想过竟还能有一个女儿。只是······” 说到此处,福伯顿了顿,好似不愿回想这一段,半晌方才接着说道:“只是,彼时老夫职责在身,不能与你们相认。原以为能暗中护你们周全,岂料终究是没能护住你娘······” 说着,福伯已是泪眼婆娑,语带哽咽,眼中泛起了哀伤。 薛十娘一直摆弄着手指,并未去看福伯,实则一直都在认真地听着。 这些话,其实此前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她依旧愿意静静听着,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她的父亲。 从小娘就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跟随大将军征讨外族,守护边疆太平,总有一日会凯旋回来的。 然而,这一天她等啊等,却始终没能等到。 直到有一天,同村的里正说有人在京城看到了她父亲,娘便毅然决然地带着她来到了长安。 后面的事她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时她也才不到十岁而已。 只记得有一日长安大乱,四处都是烧杀抢掠的叛军,娘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叛军的刀下,而她则被师父救到了地下城。 从此她便在地下城安顿下来,师父死后她又接过了师父的势力,渐渐经营到了如今的模样。 师父临终前告诉她不要怨恨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她最喜欢的几样玩具都是这个男人亲手做的,再通过师父之手送给她。 只是,她的父亲当年因为职责所在不能暴露身份,这才没与她们娘俩相认,后来又因没能护住她的娘亲而心怀愧疚,不敢相见。 终于,时隔多年,她们父女在师父的病榻前相见了。 师父是父亲的老部下,师父病重,这才通知父亲赶来带她走。 只是,她已经在地下城扎下了根,不愿离开。 办完了师父的后事,父女俩相处了一阵子,她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父亲。 未曾想,这个男人竟然再次失踪了,一失踪就是七八年,连她出嫁、丧夫都没有出现。 而今倒好,当年突然失踪,今日又突然出现,教她如何能心平气和地与之说话。 想到此处,薛十娘一口银牙紧咬,恨恨道:“我只想知道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不是听你来说这些陈年旧事的。” 闻言,福伯微微一愣,旋即沉默下去。 半晌,他才站起身来,缓缓道:“或许是心结吧,每每看到你我总会想起你娘,心中······” 说到此处,他又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得叹息一声,转身向外走去,缓缓说道:“老夫如今在燕国公府做事,你随时都可来寻老夫。”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 薛十娘定定地望着福伯消失的地方,倏的嗤笑出声,一颗晶莹的泪珠不自觉滑落下来,砸在手背上,碎作了点点星光模样。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再寻区星 福伯下楼时,云绫并未从他面上瞧出任何异样来,有心想问问,最终还是放弃了。 说到底这是福伯的私事,云绫即便好奇也委实不好多打听。 福伯倒是不曾留意云绫的心思,只问道:“小小姐,我们这就去找那杜二狗?”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笑道:“方才莫言之说与区星有旧,他可去见上一见,或许能探听到更多关于张泉的消息。” 福伯眼尾扫向莫言之,后者赶忙解释道:“方才听姑娘说欲打探此人消息,在下曾在长安遇上麻烦,正是请的区当家平事,还算能说得上话,这才提了一嘴。” 其实莫言之就算不解释,福伯也不会多说什么,此行本就是云绫做主,自然是云绫怎么说众人就怎么做。 不过,莫言之在燕国公府住了这些日子,对于福伯总有种莫名的心悸感,来到地下城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是以,当福伯视线扫过来时,他才不自觉解释了一番。 待莫言之说完,云绫便教他去找区星探听消息,自己等人就在这酒楼等他回来。 莫言之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先前那小二很有眼色地适时走上前来,问过之后便将几人领上了二楼歇脚。 二楼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分散于各处,倒是方便云绫几分说话。 甫一坐定,燕十六便开口问道:“姑娘,您不是吩咐我要提防莫言之吗,今日您怎的还放他一人出去探听消息了?” 闻言,云绫抿了一口燕十七斟好的茶水,笑道:“福伯早前提起区星,莫言之仿若未闻,此时却主动说出他与区星乃是旧识,还要去打探消息,为何?” 燕十六摇头,面露难色,显然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云绫原也没指望燕十六能想明白,当即又道:“从他种种举动来看,他是很想得我信任的,所以此事他定会尽心尽力地办好。我们只消在此歇着,等他回来便是。” 话音落下,燕十六仍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再多问,心道:姑娘这般说自有她的道理,我听着便是了。 燕十七对于不涉及云绫本身的事一向不会插嘴,福伯则是一脸欣慰地看着云绫,暗道公孙家后继有人。 事实上也确如云绫所言,莫言之目下正急切想要取得云绫的信任。 他是带着任务到云绫身边的,自问在协助李思道剿灭山匪一事上是出过大力的,云绫对他的态度却一直不冷不热。 这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惹得云绫不喜了。 直到今日去见薛十娘,他终于有了点眉目,云绫似乎很不喜他盯着薛十娘看,或者说是不喜他好色的表现。 回想当日李思道带他去见云绫时,他似乎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莫非就是因此惹了云绫不喜? 思及此,莫言之心中有些委屈,他承认自己是好色了些,却从未干过任何出格之事。 再者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看看而已,算不得什么大过吧? 然而,纵使他自觉如何委屈,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要想法扭转云绫对他的态度。 无他,他的头号主子已经通知他日后好好辅佐云绫办差,而另一个主子也对他迟迟无法取得云绫的信任而表达过不满。 在被云绫支出薛十娘房间的那会儿功夫,他就已经想好该如何去做。 想改变云绫对他的看法,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和态度来。 他与区星乃是旧识,当年正是他将区星送到地下城来的,虽然是奉命行事,却也算救了行将饿死的区星一命。 区星一直视他为大哥,这些年没少为他办事。 作为地下城的一方首领,区星自然掌握着很多旁人不知道的消息,若是他能将这些消息带给云绫,多少也能有些效果才是。 思及此,原本在这趟里只打算当个透明人的莫言之主动交待了与区星的关系,给自己揽了个活计。 他知道,这样做会招致云绫的怀疑,但他相信只要将此事办妥,这点怀疑并不碍事。 在他看来,谁都会有点小秘密不愿对人提及,聪明人从不会刨根问底,只会看事情的结果如何。 而云绫,无疑就是他眼中的聪明人。 怀着好好办差的念头,莫言之在地下城昏暗的街道上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小院儿门前。 叩开院门,一个形貌丑陋的大汉只看了莫言之一眼便放他进去了。 二人显然相识,莫言之边走边问道:“你们当家此时可在?” 大汉默默点头,将莫言之送到会客厅便自觉止步,兀自离去。 莫言之似乎早已习惯,并未去看离开的大汉,径直走入会客厅中,旋即便听到一声热情的招呼。 “大哥可算得闲,当真想煞小弟了!大哥快请上座!” 声音主人三十左右年纪,虽相貌平平,一双三角眼却是格外有神,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修为不低,行走间颇有些龙行虎步之态。 此人正是地下城三大话事人之一,区星。 看着一脸欢喜迎上来的区星,莫言之大笑出声,由着对方将他拉到上首坐定,这才笑道:“数年不见,兄弟愈发修为精深了,连愚兄也要自愧弗如也!” “大哥说哪里话,若无大哥,小弟岂有今日?小弟再是修为精深,也终究是大哥的兄弟!”区星挥手打发了欲要上前伺候的手下,亲自为莫言之斟上一杯香茶,笑着回道。 待莫言之喝过茶水,放好茶杯,区星又为他添上,随口问道:“大哥数年未曾露面,今日不知是什么风将大哥吹来的?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大哥只管吩咐便是!” 莫言之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拉着区星在身旁坐下,笑道:“不瞒兄弟,愚兄今日的确有事要请兄弟帮忙!” “上刀山下火海,只消大哥一句话!小弟若是皱皱眉头,便是后娘生的!”区星拍着胸脯回道,态度极为坚决。 闻言,莫言之面露感动,笑道:“兄弟不必如此,只是一件小事,愚兄岂会教兄弟为难?” “大哥请说!” 莫言之沉吟片刻,随即轻声说道:“兄弟或许不知,愚兄如今已投身官场。这地下城的规矩愚兄是知道的,兄弟若是不便,只当愚兄今日不曾来过。” 闻言,区星略一迟疑,旋即冲着门外喊道:“崽子们都退远些,老子要和自家哥哥说些家事!谁敢偷听,老子的刀子可不认人!” 话音落下,顿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尽皆远离了此处。 区星侧耳听了半晌,这才看向莫言之道:“大哥且说,小弟听着呢!” 不得不说,区星这番动作莫言之心中还是颇为感动的。 当年不过是奉命将区星送入地下城,莫言之原也没想过会与区星有多少交集,却不想区星是真拿他当自己大哥对待,说是掏心掏肺也不为过。 好在,此次并非什么为难之事,莫言之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当下,他便轻声将来此的目的道出。 区星听后不禁眉头紧锁,道:“大哥好端端的怎会打听张泉那厮?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大哥还是莫要招惹他为好,否则小弟未必护得住大哥。” 莫言之却是苦笑一声,说道:“方才也说了,愚兄如今身在官场,上有所命,焉能不从?” “大哥不若劝劝上官,那张泉小弟估摸着至少是位半步宗师,招惹不得。”区星劝了一句,面上隐隐还有些畏惧。 闻言,莫言之不由心中生疑,地下城有一位半步宗师,这怎么可能? 半步宗师,足可称雄一方的存在,会甘心窝在这小小的地下城中? 区星见莫言之不信,心下一急,便将当年他与张泉的争斗说了出来。 “你与那张泉交手了?”莫言之问道。 “不错。”区星点头,回道:“其人出手刁钻莫测,身形奇快无比,那时小弟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却不是那厮三合之敌。” “他就这么放过你了?”莫言之不解道。 闻言,区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岂会这般容易,那厮给小弟吃了枚丹药,每到端午前夕需得向他求取解药,否则便会真气逆流、发狂至死。” 说到此处,区星满脸后怕,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弟原是不信的,直到去年亲眼见过张泉一个手下因谋取私利而断了解药。那死状,小弟至今想来仍是后怕不已!唉,大哥别看小弟如今风光,也不过委曲求全罢了。” 听罢区星的一番叙述,莫言之也不禁背生薄汗,心惊不已。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兄弟可知那丹药是何名字?愚兄那上官是个极有背景的,认识不少奇人异士,或许有法可解。” 闻言,区星看向莫言之,迟疑道:“不知大哥的上官是?” “公孙云绫,江湖人称‘玉女神剑’,乃是辽东公孙氏子弟,东海明玉楼传人。”莫言之语速飞快地说道。 “是她?!”区星惊诧出声,道:“大哥果真好运道,竟能投身此人麾下,小弟当得恭贺大哥才是!” “兄弟且说来,愚兄回去也好为你讨个说法来。” “三尸脑神丹,张泉的人是这么称呼那丹药的,小弟也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莫言之微微颔首,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旋即又道:“兄弟可知如何才能找到张泉?” 区星一惊,忙道:“大哥,你们非找他不可?” “不错!”莫言之颔首道。 见此,区星犹豫片刻,终是咬了咬牙,说道:“大哥若要寻那厮,可去百花苑找杜二狗,那是张泉的掮客。” “杜二狗?” 莫言之念着这个名字,恍惚间有些印象,随即想到此前福伯曾问过云绫是否立刻去找杜二狗。 看来,薛十娘交待的也是此人,那便错不了了。 念及此,莫言之抱拳谢过区星,道:“兄弟放心,无论我家姑娘能否解得了你的毒,愚兄定然回来给你个准话!” 说罢,他便告别区星,大步流星而去。 望着莫言之远去的身影,区星只觉一阵畅快,心道:张泉啊张泉,这次你可遇上对手了。 第20章 太公钓鱼 就在莫言之与区星说话之时,酒楼这里云绫也没闲着。 她一边看着楼下不时进出的人流,一边盘算着已有的消息。 按薛十娘所言,这地下城真正的幕后大佬是那张泉,而张泉很可能有着半步宗师境的修为。 若然如此,张泉堂堂一个半步宗师为何要蜗居于这见不得光的地下城中? 思来想去,云绫只想到一个可能,张泉只是某人的刀,借由地下城的势力来替那人干一些明面上不好做的事。 那么问题又来了,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位半步宗师伏低做小,甘愿委屈于阴影中? 思及此,云绫不由长出一口气,心道:追查一个平安,未曾想还牵出地下城背后的事来,当真世事难料哩。 “姑娘,莫言之回来了。” 燕十七的一声轻唤让云绫从思绪中抽身出来,抬眼一看,果然见到莫言之正向酒楼过来。 不多时,莫言之上了二楼,快步走到云绫跟前,拱手道:“姑娘,幸不辱命,在下打听到一些重要消息。”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示意燕家兄妹警戒周围,这才让莫言之坐下说。 此时,二楼只有云绫他们这一桌,其他人早已结账离开,燕家兄妹只需守住楼梯便可。 莫言之谢过,就在燕十六空出的位子坐下,旋即小声将从区星处得来的消息一一道出。 说到三尸脑神丹时,莫言之顿了顿,迟疑片刻,问道:“姑娘,不知这三尸脑神丹您可听说过?” 闻言,云绫刚要摇头否认,脑海中却传来了玲珑的声音。 【三尸脑神丹?你麻烦大了!】 云绫心中一惊,忙问道:“你知道?还有,什么麻烦大了?” 【三尸脑神丹内藏尸虫,服药之初尸虫尚在沉睡,没有任何危险。不过,一旦没能及时服下解药,尸虫便会苏醒直入大脑,中毒之人也就成了六亲不认的行尸走肉,直至癫狂而死。】 闻言,云绫咋舌不已,不期世间还有如此阴毒之物。 未等她平复心绪,玲珑接下来的话却教她惊得拍桌而起,惹得福伯等人惊诧莫名。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不是这方世界的东西,这下知道我为什么说你麻烦大了吧?】 云绫当然知道,此刻她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福伯等人本就因为云绫突然的动作而惊诧,此刻再看她的神色,顿时担忧起来。 福伯看了不知所措的莫言之一眼,凑到云绫身边小声唤道:“小小姐?小小姐?” 闻言,云绫回过神来,视线扫过莫言之与燕家兄妹,知道是自己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他们,当即讪讪一笑,示意众人安心,这才缓缓坐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她看向莫言之,沉声问道:“确定是三尸脑神丹?” 见她如此郑重,莫言之也不敢大意,回想一番,点头道:“区星说张泉手下都称呼那丹药为三尸脑神丹,想来应是错不了的。” 闻言,云绫眸子微眯,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心念电转,很快便想到了应对之策。 三尸脑神丹非本世界之物,也就是说很可能来自非法闯入者。 无论这个非法闯入者是谁,张泉无疑都是眼下唯一的线索。 是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生擒此人。 结合薛十娘和区星的言语,这个张泉的修为应是半步宗师境,但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 譬如,张泉就是非法闯入者,那么他的修为只会比宗师境还高,毕竟要在世界间进行穿梭,少说也得是破碎虚空那个层次的。 故而,眼下显然不是直接找上张泉的时候,一旦张泉的修为超出预期,她得有后手能够反制才行。 思来想去,唯一稳妥的方法便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主意已定,云绫当即起身,道:“回去再说。” 福伯等人从云绫神情中已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跟在云绫身后匆匆离开了酒楼。 在他们走后,小二急忙赶到薛十娘处,将云绫一行的离开以及离开时凝重的神色说给了薛十娘知晓。 薛十娘打发走小二,柳眉紧锁,眼神中透着担忧。 她知道云绫的身份,自然能了解云绫所拥有的能量。 让她担忧的正是云绫离开时凝重的神色,心道:莫非那张泉连公孙云绫都觉得棘手? 思及此,她有些坐不住了,当即转身离开房间,匆匆与掌柜交待一番便追在云绫一行身后离开了酒楼。 ----------------- 出了归义坊,云绫看了看四下无人的街道,当即吩咐道:“十六、十七警戒四周,莫校尉殿后,我有事要与福伯说。” 燕家兄妹与莫言之齐齐应了一声,自觉走远一些,隐隐将云绫和福伯围在垓心,同时留意着任何可能突然闯出人来的角落。 见云绫神情凝重,福伯倒是面不改色,紧紧跟在云绫身边,静待吩咐。 云绫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将计划过了一遍,这才悄声说道:“福伯,可有办法联系到师公?” 闻言,福伯终于有些色变,皱眉问道:“姑娘,这是出了何事,竟要惊动老家主?” 云绫默了默,沉声道:“三尸脑神丹现世非同小可,若无师公坐镇,我委实心中难安。福伯可有办法尽快联络师公回京?” 福伯从云绫之前的表现已经猜出那三尸脑神丹必然不简单,只是未曾料到会让云绫如此紧张。 是的,紧张。 云绫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话语间那微不可察的颤抖和急迫仍是让人老成精的福伯捕捉到了。 这也让福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当即回道:“老家主此次去的并州,最多三日便可将消息送到,以老家主的修为,一日便可赶回长安。” 闻言,云绫心中大定,深吸一口气,道:“还请福伯回府后立刻去办,愈快愈好。” “姑娘不回府?” “我需进宫去见师伯。”云绫摇了摇头,望着北面说道:“这次一个不好整个长安都得乱了套,我们得早做准备才成。” 此言一出,福伯彻底色变,当即拱手拜别云绫,就要赶回燕国公府去。 福伯匆匆离开后,云绫又将莫言之唤到身边,问道:“莫校尉,我可信任你吗?” 闻言,莫言之精神一振,抱拳道:“都尉只管吩咐,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云绫深深看了莫言之一眼,虽然后者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能从其眼中看出一抹坚定之色。 沉默半晌,云绫心中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去杜二狗处发出悬赏,内容就是取我的性命。” 此言一出,莫言之大惊失色,讷讷道:“都尉,这,这怎可使得!况且地下城的规矩······” 不待其将话说完,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我不信任你,时常冷落于你,视你的功绩如无物,是以你怀恨在心,高价悬赏我的人头,听明白了?” 莫言之当然听明白了,正因为听明白了,他才更是心怀惴惴。 前半句或许是真,但后半句莫言之是从来没想过的,当下他只觉太冤枉了。 正当他想辩解之时,却见云绫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透着他说不上来的意味,直教他背脊生寒,顿时脑子就清醒了。 云绫这是要以身入局,将那张泉引出来。 是了,若是旁的悬赏他们未必见得到张泉本人,唯有如此才能与张泉面对面。 思及此,莫言之顿时躬身一拜,恭敬道:“属下明白了,定为姑娘办成此事!” 见此,云绫微微颔首,抬手虚扶一把,又道:“方才那句话,前半句是真,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证明是我错了。” 说罢,她不理会呆立当场的莫言之,自顾自领着燕家兄妹往皇宫而去。 良久,莫言之重重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今次算是说开了,也不知日后如何相处为好······” 念叨一句后,他振作起精神,眼神重新坚定起来,转身又往归义坊而去。 既然说开了,他也就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反正头号主子也让他好好辅佐云绫,他就做个尽心竭力的属下便是。 当务之急是尽快办妥悬赏之事,旁的倒还好说,关键是云绫的官家身份。 地下城能一直存在于长安阴暗面,自然是有其不可逾越的规矩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与官府来往。 这个来往既包括不与朝廷官员结交,也包括不接受任何与官府有关的悬赏。 如今云绫让他想法教张泉接受这份刺杀悬赏,可不是一件能简单办成的事。 是以,直到他回到区星的小院前,也没能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 对于去而复返的莫言之,区星依旧十分热情,屏退左右后问起了其中的缘由。 待听过莫言之的苦恼,区星先是一惊,随即浑不在意地笑道:“大哥有所不知,那张泉对于悬赏从无忌讳,只看酬金是否能打动他。” “哦?”莫言之惊疑出声,问道:“他就一点不顾地下城的规矩?” 闻言,区星嗤笑出声,道:“那厮素来不忌!就小弟知道的,去年他就接了一个悬赏,目标是时任万年县令,酬金足有千两黄金。” 莫言之眉头紧锁,半晌方才说道:“官府没查到?” “嗯。”区星沉着脸点头道:“那厮做得隐秘,知道此事的都是他的人,碍于解药没人敢检举他,是以官府最终也只得抓了几个替罪羊,不了了之。” 莫言之深吸一口气,不期原本以为最难处理的点反倒是最容易的,剩下的就看要多少酬金能打动张泉出手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是问题,因为这笔酬金注定是不会支付的,可以由着他信口开河去。 于是,莫言之当即告别区星,直往百花苑而去。 第21章 愿者上钩 莫言之如何接触杜二狗云绫并不在意,此时她已经来到皇宫,等在了兵部官署外。 不多时,一名小吏快步出来,将云绫迎了进去。 小吏并未带她直接去见公孙安世,而是绕过值房到了一处空置的房间,这里是兵部接待外官的地方。 奉上香茗后,小吏告辞离去,云绫便在房中等待起来。 等了约莫半炷香,门外脚步声传来,她抬眼一看,正瞧见公孙安世迈步进来。 “师伯!”云绫起身相迎,恭敬见礼。 “坐吧。”公孙安世快步走到云绫身旁的空位坐下,问道:“你去而复返,可是遇上什么难办之事?” 云绫坐定,沉吟片刻,旋即将在地下城的见闻一一道出,末了又道:“我欲以身入局,引出张泉。” 闻言,公孙安世看向云绫,皱眉道:“你要追查平安来路,直接找上张泉便是,谅他也不敢公然忤逆朝廷,何需如此弄险?” 云绫自然不能说出非法闯入者一事,好在来时就已想好说辞,当即回道:“三尸脑神丹阴毒至极,若不能查明来处,一旦流落出去,只怕会引得天下大乱!故而,张泉此人,必要擒之!” “哦?”公孙安世惊诧出声,道:“此种丹药我闻所未闻,你又何以识得?” “这······”云绫迟疑不语,只得回道:“自古籍中看过。” 见状,公孙安世知晓这并非实话,只是出于信任,他没再追问,只道:“即便张泉真有半步宗师境,凭你的修为,加上玉麟卫出手,擒不下他?还需你师公回京坐镇?” 云绫迎上公孙安世探究的目光,颔首道:“三尸脑神丹非比寻常,张泉此人神秘难测,未必就只是半步宗师境,有师公坐镇方可保万无一失。” 公孙安世眉梢一挑,注视着云绫坚定的目光,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意来,道:“暗中调动玉麟卫,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平息动乱。” 公孙安世眉头紧锁,从云绫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异样,沉默良久方才问道:“张泉此人能引得长安动乱?” 云绫颔首,回道:“未必是张泉,但拥有三尸脑神丹之人可以。” “这里可是长安,兹事体大,你容我思量一番该如何调兵。外头的事,你自去安排,只一点你万不可过于弄险!”公孙安世嘱咐道。 云绫点头应下,当即起身告辞而去。 就在出门之际,她又回身冲公孙安世行了一礼,沉声道:“有些事云绫不便明言,师父却是知晓一些的。师伯若然心有疑虑,可寻师父一问便是。” 说罢,她才转身离了兵部官署。 公孙安世看着云绫离去的方向,指尖不自觉地叩击着桌面,神情莫名,心道:看来这妮子藏的秘密还不小呢,回头需得寻小妹问个清楚才是,否则出了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帮这妮子才好。 ----------------- 出了皇宫,云绫带着燕家兄妹径直往平康坊而去,不过并未回燕国公府,而是去了燕国公府别院。 这处别院乃是公孙家在朝廷赏赐之外自行购置的宅邸,这些日子云绫的亲卫便住在这里,离着燕国公府仅隔着一条街道。 之所以来这,云绫是想着燕国公府中还有一些不通武道的家丁婢女,若是张泉来袭,难免出现伤亡。 来了别院,她便可放开手脚布置,确保一举擒获此人。 别院门前,早一步得到消息的管事已经在此等候,当即将云绫三人迎入其中。 路上,云绫看着别院的布置,随口问道:“这别院中有多少人伺候着?” 闻言,管事一边引路,一边回道:“回小小姐,别院寻常只有十个负责日常维护的家丁。小小姐的亲卫们住进来后,府上又拨了二十名家丁过来。” 云绫颔首,笑道:“稍后你便把这些家丁都带回去吧,我的人一个个都是军中的汉子,什么事自己做不得,还让人伺候,没的给他们养懒了。” 对于云绫的吩咐,管事自然不会违逆,连忙点头应下,到了地方他便匆匆告退,同时也带走了一众家丁。 云绫在大厅坐下,环视一圈这里的布置,虽然不如燕国公府,却也算的上是雅致。 此时,燕十六已经下去集结亲卫,燕十七也随兄长一并去了,不过她是去后院收拾云绫住处的,稍后还要去燕国公府带些物什过来。 云绫独自坐了一会儿,觉着没意思,便起身在别院逛了起来,走到演武场时,正赶上燕十六给亲卫布置任务。 她没有现身,只远远地听着,不得不说此时的燕十六还是让她有些意外的。 平素在她跟前,燕十六偶尔会有些不着调,像个半大的孩子,经常说出些不经大脑的话来。 然而此刻,燕十六面对亲卫们,周身已隐隐有了些威势,话语虽简短直白,却将任务分派得井井有条,一番布置下来便是她也挑不出错处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了一会儿,她不由面露笑意,心道:这个十六,倒是愈来愈有统领的样子了,合着只是到我跟前才不愿动脑子哩。 想罢,她摇了摇头,抬脚又往后院去了。 后院其实没多少可收拾的,亲卫们都住在前院,后院日常也有婢女过来洒扫,燕十七没大会儿便将正房收拾出来。 云绫来时,正赶上燕十七出来,当即笑道:“十七,这里可都好了?” 闻言,燕十七忙迎上前去,一边引着云绫进屋,一边回道:“姑娘快看看是否合意?稍后我去收拾行装,正可为姑娘收拾些装饰过来。” 云绫扫了一眼房间,窗明几净,装饰之物虽然不多,但胜在一个素雅,倒也不错。 于是,她摇了摇头,笑道:“不必那般费事,如此便好。行装也不必特意去收拾了,回头唤个婢女带些咱们的衣裳过来即可。” 说话间,她已在桌旁坐下,又对燕十七说道:“十七,你去盯着些,见着莫言之就赶紧带过来。” “是,姑娘!”燕十七依言下去,顿时房中又只剩下云绫一人。 看看左右无事,她便盘膝坐到床上,开始调息吐纳。 这一吐纳,便到了夕阳西斜之时。 “姑娘,莫校尉回来了。” 一声轻响将云绫唤醒,她缓缓睁开双眼,掩去眸中的精芒,淡淡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房门便被人推开,燕十七领着莫言之走了进来。 云绫盘膝坐在床上,看了一眼燕十七,后者会意自顾自退了出去,将房门合上,就守在门外。 “事情办得如何?”云绫轻声问道。 “已办妥!”莫言之抱拳回道,随即就开始仔细讲述其与杜二狗的接触。 ----------------- 百花苑是地下城唯一的青楼,莫言之也曾在那儿消费过,是以他从区星处离开后便直奔百花苑。 外界虽是白日,但地下城不见天日,故而百花苑算得上是全天营业的。 莫言之到时,百花苑正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 他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雅间,随后又点了两名姑娘陪酒,像是单纯来此享受的,实则他一直在暗暗观察杜二狗身在何处。 找了一圈没能发现,他也只得作罢,直接唤来老鸨表明了来意。 面对老鸨为难的神色,莫言之冷哼一声,道:“我带来的可是上千两黄金的买卖,你确定不将人找来?” 闻言,老鸨惊呼一声,当即好言安抚住莫言之,转身便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一个看着二十七八年纪,一身贵公子打扮的青年便沉着脸走进了莫言之的雅间,瞪了一眼陪酒的两名姑娘,她们便识趣地乖乖退走,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莫言之好整以暇地看向坐到对面的青年,笑道:“阁下便是杜公子?” 青年不答,反问道:“就是你说有上千两黄金的买卖要谈?” 闻言,莫言之面露不屑,满饮一杯美酒,这才缓缓说道:“某只与杜公子谈,阁下若不表明身份,那便请吧。” 此言一出,青年先是脸色一沉,随即眼珠一转,换上了一副笑脸,拱手道:“不才正是杜二狗!不知这位老板如何称呼?” 莫言之瞥了青年一眼,笑道:“称不上老板,区区在下只是一介行商出身罢了。如今也不过买了个官身,一介小吏,杜公子唤声莫校尉便是。” 闻言,杜二狗嘴角一抽,正色道:“校尉,这可不是什么小吏啊。尊驾能来这地下城,当是知晓规矩的。” “自然。”莫言之颔首,好整以暇地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缓缓道:“然而,地下城的规矩可不是张当家的规矩,杜公子你说是吧?” 杜二狗深深看了莫言之一眼,突然大笑出声,问道:“尊驾爽快人,还请直言!” 莫言之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道:“千两黄金,买公孙云绫的首级!” 闻言,杜二狗瞳孔一缩,俯身上前,轻声道:“尊驾莫要说笑,那位可不是我们能惹的。” “怎么,你不敢接?”莫言之盯着杜二狗,低声问道。 “千两黄金不够,得加钱!” “多少?” “加倍!” “成交!需何为定?” “身份腰牌!” “多少时日?” “最多三日!” “静候佳音!” 一番快言快语下来,莫言之放下身份腰牌便起身要走。 此时,杜二狗却出声道:“尊驾可想过她的身份?杀她容易,公孙家的报复尊驾可未必躲得过啊。” 闻言,莫言之脚步一顿,瞥了杜二狗一眼,淡淡道:“这就不劳杜公子操心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二狗坐了半晌,这才取过莫言之的身份腰牌颠了颠,喃喃道:“这事儿可有意思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张泉现身 莫言之的讲述极为细致,就连他与杜二狗的每一句对话都不曾落下。 云绫听罢,微微颔首,问道:“他没问为什么?” “不曾问过。”莫言之回道:“似这等买卖,素来只问钱财,不问其他。” 云绫颔首,只觉此前许是想得复杂了,随即便吩咐莫言之下去歇息,又嘱咐道:“这几日你还留在燕国公府,不必过来这边,以免节外生枝。” 莫言之应了一声,这才退出房间,避过旁人往燕国公府而去。 与此同时,皇宫承明殿,天佑帝看着张英送来的消息,神情在烛火映照之下教人瞧不真切。 他随手将写有消息的纸条凑到烛台前点燃,淡淡道:“好个丫头,才多大会儿功夫,就盯上了地下城。” 张英此时并未隐藏身形,恭敬地侍立在天佑帝身后,出声道:“陛下,此女以身入局,也不知所图为何,老奴该如何应对?” 闻言,天佑帝随手搓去指尖沾染的烟灰,笑道:“她想要张泉,你给她个张泉便是。” “这······”张英面露为难,道:“陛下,张泉可是您安置在地下城的钉子,一身修为颇为难得,就这么舍弃了岂非可惜?” 天佑帝眼尾瞥向张英,幽幽道:“她见过张泉吗?” 闻言,张英顿时悟了,当即恭声道:“老奴愚钝,这便去安排!” 天佑帝叫住正欲退下的张英,又吩咐道:“安排得仔细些,那丫头聪慧着呢,别教她瞧出破绽来。” “是!”张英应了一声,身形缓缓没入阴影当中。 张英退下之后,天佑帝又取过御案上的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书册不厚,装订也极为普通,一眼看去只会被当作寻常的书籍而已。 然而,其中记述的却是地下城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若被地下城的人瞧见,只怕要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在书册最新一页中,赫然就是云绫在地下城的行动,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尽数记录在册。 天佑帝看了许久,方才收起书册,喃喃道:“朕让她清查皇宫,她不直接去查陈进之,往地下城去做什么?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图谋张泉,又是为何?” 良久,天佑帝突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起身转回后殿去了。 不多时,后殿中便响起了一阵靡靡之音,若然教人听去,怕是只会面红耳赤避之唯恐不及。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是两日过去。 这两日,公孙安世已秘密调集了一万玉麟卫入城,就分散在长安各处。 此举极为隐秘,朝中上下竟无一人知晓,除了天佑帝。 当然,公孙安世也没想着隐瞒天佑帝,他一直在等着天佑帝找他问责。 然而,天佑帝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全然不知一般。 为此,公孙安世担忧不已,不得不单独去见了天佑帝。 岂料,天佑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将公孙安世打发了。 公孙安世还未回过神来,便接到了父亲公孙弘抵达长安的消息,急急忙忙赶回了燕国公府。 听完他的叙述,一脸风尘的公孙弘沉吟不语,良久方才说道:“妮子此番行事虽有蹊跷,但如三尸脑神丹这等阴毒之物确需严查。也罢,老夫这就亲自去看看那妮子,你且做好自己的事吧。” 当日,公孙弘便悄悄找上了云绫,祖孙二人就在云绫房中密议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方才散去。 在此期间,便是贴身照顾云绫的燕十七也不知公孙弘曾来过。 今日已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云绫一直紧绷着神经,呆在别院中哪里也没去。 亲卫们照常操练,照常换班,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平日无异。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瞧出一丝异样来,那便是来来去去操练、换班的都是同一批人。 直到入夜,仍旧无事发生。 云绫坐在房中眉头紧锁,暗道莫非哪里出了岔子,被张泉发觉了,这才至今没有现身。 燕十七紧跟在云绫身边,见此正欲出言安慰几句,却见云绫陡然挺直了腰板,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莫要说话。 无他,云绫收到了玲珑的示警,有人潜入了别院,修为不在云绫之下。 云绫心中一喜,当即取过一旁的凤鸣剑,抬眼看向燕十七。 燕十七会意,微微颔首,默默退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观望着,却不见人影。 院子里漆黑一片,就连月光也被乌云遮挡,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为过。 她却不理这些,兀自将手拢在嘴边,旋即一声猫叫响起,轻轻柔柔,惟妙惟肖,教人分不出真假来。 这声猫叫虽轻,却教躲藏在暗处的燕十六等人心神一震,齐齐收敛了气息,静待猎物上门。 不多时,一道黑影跃过院墙,又以极快的速度上了房顶,脚下无声,直往正房过去。 此人却不知,饶是他轻功绝顶,终究逃不过玲珑的探查,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云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待其来到正房屋顶,还未站稳脚跟,只听一声剑吟,屋顶瞬间破开一个大洞,从中窜出一道人影,正是手持凤鸣剑的云绫。 变生突然,来人也算反应迅捷,翻身避过剑锋,顺势落入院中。 云绫一击不中,脚下一点,飞身自屋顶跃下,凤鸣剑凌空连点,幻化无数寒芒罩向来人,彻底封锁其所有退路。 来人轻哼一声,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软剑,真气灌入其中,旋身便是一道剑气横扫而出。 剑气泛着微蓝光芒,去势极快,好似划破空间一般,直取云绫腰间,作势要将云绫斩作两截。 云绫凤眸一瞪,手腕一转,凤鸣剑自下而上一撩,赤红剑气脱手而出,剑吟声大作。 两道剑气在半空相撞,一声轰鸣炸响,气浪滚滚,掀起院中无数枯枝败叶,烟尘直教人难以睁眼。 烟尘之下,兵器交击之声大作,火花四溅,剑吟不绝,滚滚气浪此起而彼伏。 两道人影闪转腾挪,快得旁人根本无法捕捉谁是谁,唯一能够分辨身份的,或许只有那不时闪过的红、蓝剑气。 突然,交手中的二人对了一掌,随着真气爆鸣炸响,二人齐齐飞退开去,相隔十数步站定。 云绫气息微喘,凤鸣剑斜指地面,只见眼前之人黑衣蒙面,不由问道:“张泉?” 来人冷哼一声,软剑一抖,说道:“‘玉女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张某佩服!” 闻言,云绫心下生疑,暗道:我道破他姓名,他却丝毫不惊,莫非此人不是张泉? 正疑惑间,又闻来人沉声说道:“公孙姑娘布下如此之局,不就是想见张某一面。今日张某来了,不知公孙姑娘有何指教?” 云绫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早知张当家如此好说话,我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请你来了。不若你我收了兵器,坐下来好好谈谈?” “哼!”张泉轻哼一声,瞥了眼不知何时已占据制高点的燕家兄妹与亲卫们,没好气地回道:“公孙姑娘就是这般请人叙话的?” 闻言,云绫轻笑出声,道:“张当家修为精深,我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哩。” 张泉一默,半晌方才冷哼道:“早闻‘玉女神剑’天资卓绝,短短数年接连破关,几日前更是成就半步宗师,张某正想讨教讨教!今日若是姑娘胜了,张某自然任凭处置,若不然······” “如何?”云绫问道。 “张某若侥幸得胜,公孙姑娘需得放张某离去,日后不可再寻张某晦气!” “那便请吧!” 话音落下,二人几乎同时放开了气势,那独属于先天境的威压教在场众人不自觉齐齐倒退了半步。 片刻后,张泉清喝一声,先发制人,手中软剑一抖,身形化作残影,直往云绫冲杀过去。 云绫眼神一凝,同样一声清喝,脚踏流云步,身形顿时变得缥缈,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手持凤鸣剑便向着张泉迎了上去。 眨眼间,二人战到一处,剑影寒芒以二人为中心迅速扩散,真气相撞,阵阵爆鸣陡然炸响。 二人皆是半步宗师,所使剑招又俱是精妙,一时间倒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战罢百余合,张泉陡然爆发真气,一剑直取云绫面门,又快又疾,瞬息便到。 云绫瞳孔一缩,身子向后一倒,同时将凤鸣剑横过头顶,堪堪挡下这一击。 孰料,张泉手腕一抖,软剑一折,剑尖垂直而下,再次袭向云绫。 仓促间,云绫不及躲闪,只得抬手以剑鞘抵挡,瞬间一股霸道至极的真气顺着剑鞘便要闯入体内。 好在她有护体真气,将这股真气抵挡在外,却也因此使得她动作一滞,落了后手。 占得先机的张泉便不饶人,抬脚踹向云绫下盘,同时回身一剑刺向其心口。 这一剑因着转身之故,出招极为隐秘,待云绫避过下盘攻势看清之时,剑锋距心口已不过三寸。 危急之下,她轻喝一声,真气运转陡然加速,真气力场威能瞬间拔高,同时脚下一点,身形疾速退开。 张泉虽早已察觉周遭异样,暗中隐隐有一股斥力在牵制他的动作,但在他全力之下倒也不曾成为困扰,是以并未太过重视。 岂料斥力陡然爆发,周遭空气也好似突然变得粘稠起来,他一时不察,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眼睁睁看着云绫退到安全距离,只能暗自懊恼不已。 “你所修是何功法,哪里来的古怪力道?”张泉忍不住发问。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脚下一点便攻了过去,口中幽幽说道:“你若赢了,再问不迟!” “来得好!”张泉清喝出声,手腕一转便迎上云绫。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真气碰撞,预示着二人再次斗得难解难分,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在这夜色之下显得格外得夺目。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似有蹊跷 今夜的平康坊显得格外热闹,当然并非平日的丝竹管弦之乐,源头还在燕国公府附近。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频繁的真气爆鸣声,还有不时响起的呼喝声,无不表明着战况的激烈。 好在,附近的人家早已得了燕国公府的警告,这才没人前来瞎凑热闹,就连负责巡夜的左金吾卫也特地避开了平康坊。 别院中,云绫与张泉二人已战到酣处,真气激荡,气浪翻涌,剑气四溢。 原本率领亲卫包围张泉的燕家兄妹也不得不带人一退再退,以免被激射而出的剑气误伤。 暗处,公孙弘正带着公孙安世和福伯观战,眼看云绫的表现,不由抚须频频颔首,眼中满是激赏之意。 “父亲,看来这次是云绫过于谨慎了。这张泉虽有半步宗师境,却也远未到需要父亲出手的地步。” 看了一阵,公孙安世不由悄声说了一句,反正有父亲布下的真气屏障隔绝内外,倒也不虞被人听了去。 公孙弘分神看了一眼儿子,摇头不语。 见此,公孙安世不明所以,暗暗寻思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就在此时,福伯突然出声道:“张泉要走!” 闻言,父子俩重新将视线投向场中,就见张泉使出无数剑影包裹己身,寒芒冽冽之下宛若银河倒垂,教人看不清他的方位。 云绫出于谨慎,脚下一动,飞身后撤,并未与那剑影纠缠,欲待对手变招之际再行进攻。 却不想,张泉等的就是此时。 只见他猛地收起剑影,转身之际脚下一蹬,身形好似流光向院墙方向疾射而去。 见状,云绫暗道不好,心知今日若放跑了此人,再想追查三尸脑神丹来历只会千难万难。 于是,她低喝一声,脚下一点紧追而去,同时真气一动使出袖里飞针,寒芒袭向张泉背心。 闻得脑后破空声起,张泉暗骂一声“张英误我!”,旋即身形一折变化方向,这才堪堪避过钢针。 就是这一耽搁,给了燕家兄妹反应时间,一时间亲卫们纷纷以手弩射向张泉,将其逃遁之路彻底封死。 一阵箭雨过后,张泉虽然毫发无伤,却不得不直面云绫的攻势。 交手间隙,他已在心中将派他前来的张英问候了无数遍。 还记得张英当时是如何说的? 做做样子,以张泉的身份刺杀公孙云绫,打上一场遁走即可。 还说什么公孙云绫刚刚成就半步宗师,绝不是他的对手,教他手下有些分寸,莫要伤了人。 然而,这就是所谓的刚刚成就半步宗师? 一场打斗下来,近三百回合,他不曾占到半点便宜,眼下更是想走都难。 云绫自然不知张泉此时的心思,只见她手腕连转,将明玉剑诀使到了极致。 一时间,场中剑影幢幢,寒芒点点,远远看去好似银河现世,星光点点。 如此美景,张泉却只觉心底生寒,运起周身真气全力施展所学,这才堪堪与云绫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他心中已生退意,如何敌得过战意正浓的云绫? 三十余招过去,云绫窥准一处破绽悍然刺出一剑,这一剑快若流星,带着尖锐的爆鸣声直取张泉咽喉要害。 张泉此时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顿觉汗毛倒竖,大呼不妙,仓促之下只得勉力举剑格挡。 凤鸣剑点中软剑剑身,一声脆响,软剑顿时弯折,几乎成了直角。 张泉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随后便是一道道精纯真气涌现,宛若波涛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护体真气。 “咔嚓”一声,护体真气不堪重负,终于破碎。 精纯真气仿佛洪水破堤,汹涌着闯入张泉经脉,教其不觉闷哼一声,双脚离地,竟是被轰飞出去,直将院墙砸出道道裂痕方才跌落。 “那是,三叠浪?!她竟用在了剑招中!”暗处,公孙安世惊呼出声,有些不敢置信。 “噤声。”公孙弘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低喝一声。 场中,张泉到底经验丰富,即便被轰飞出去,仍是勉力激发出一道剑气封住身前,使得正欲追击的云绫不得不止步化解。 这一耽搁,教他得以重新站稳脚跟,背靠院墙,一脸后怕地盯着步步紧逼的云绫。 “张当家,似乎是你败了。按照约定,你是否该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哩?” 云绫面上笑盈盈,然而一身气势愈盛,没有丝毫放松之态。 视线扫过带人合围而来的燕家兄妹,张泉苦笑一声,将弯折变形的软剑往地上一扔,道:“‘玉女神剑’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张某认栽!” 闻言,云绫道了声“痛快!”,旋即亲自上前封住了张泉的穴道,这才放心让亲卫上前将其绑了。 全程张泉都不曾有任何反抗,看起来是真的束手就擒了。 然而,云绫心中反而愈加生疑。 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张泉是个修为精深、睚眦必报的主,且行事极为谨慎,身在地下城多年都不曾有几人真正见过他的样貌。 今夜这个张泉,修为的确算得精深,行事却未见得有多谨慎,一头就扎了进来,似乎全无后手。 当然,也可能是张泉自恃修为,这才没有准备退路。 无论如何,有一点云绫是可以确定的,张泉绝非那个拥有三尸脑神丹的外来者。 如此修为,还不足以教他穿梭于小世界之间。 思及此,云绫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目光在张泉身上上下打量着,心中不知是在盘算些什么。 “姑娘,此人要如何处置?”燕十六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带回燕国公府。”云绫吩咐一声,旋即又道:“我们也回去。” 燕十六领命开始安排亲卫押送,不多时一行上百人便往一街之隔的燕国公府而去。 两地相隔不远,云绫一行到时,提早一步赶回的福伯已在大门口等着了。 “小小姐,老家主和家主正在书房等候,此人便交予老朽安排如何?”福伯迎上前来,拱手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示意燕十六带人跟着福伯走,她自己则领着燕十七径直入府往书房而去。 到得书房门前,她又吩咐燕十七守着门口,除了福伯,任何人不可靠近此处,这才推门而入。 一番见礼毕,云绫坐在左边下手,与公孙安世相对。 公孙弘一脸欣慰地看着云绫,笑道:“妮子愈发长进了,竟能将‘三叠浪’化入剑招之中,很好!” 云绫嘿嘿一笑,这才知道方才师公也在场,想来师伯也不会被落下。 不待她说话,公孙弘又出言问道:“如何,那张泉可如你所料?” 闻言,云绫顿时正了正神色,抱拳道:“师公,此人或许只是一颗棋子,以其半步宗师的修为,绝不可能是拥有三尸脑神丹之人!而且······” “而且什么?”见她迟疑,公孙安世忍不住问道。 云绫沉吟片刻,这才说道:“而且,我观今夜来的这个张泉似有蹊跷。” 话落,公孙弘父子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公孙安世问了出来,道:“有何蹊跷之处?” 有何蹊跷,其实也是云绫在来燕国公府的路上想到的。 她原本就觉着张泉行事似乎不同于消息中那般,待诸事妥当,她细细一想这才发现了一丝端倪。 区星在说起张泉时,谓之“出手刁钻莫测,身法奇快无比!” 然而,今夜来的这个张泉,招式虽然精妙,却远称不上刁钻,速度虽快,却也只在半步宗师范畴之内。 显然,这个张泉与她们探听到的张泉不是一个路数的。 待云绫将心中怀疑道出,公孙弘父子齐齐皱眉思索起来。 半晌,公孙安世方才迟疑道:“莫非提前走漏了消息,对方在将计就计?” 此言一出,书房中谁也没有接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三人都在寻思会是哪里走漏的消息。 知晓此事的除了在场三人,便是福伯、燕家兄妹、莫言之以及云绫的亲卫们。 福伯是跟随公孙弘的老人,燕家兄妹此前与地下城毫无瓜葛,而亲卫们则是玉麟卫出身,经过千挑万选方才送到云绫身边的,忠诚方面无需怀疑。 思来想去,最有嫌疑的就只剩下了莫言之。 当公孙安世说出这个结论时,云绫却摇了摇头,并不认同。 迎上师伯疑惑的目光,云绫徐徐说道:“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眼下的莫言之正在极力争取我的信任。这是我交给他的第一件事,我不认为他会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或许是他自信你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呢?”公孙安世又道。 云绫还是摇头,回道:“区星那儿是他去打探的,若他有问题,又何必道出张泉的功法特点,徒惹人怀疑。” 此言一出,公孙安世顿时语塞,只得看向公孙弘。 公孙弘私心里也不认为会是莫言之,是以淡淡说道:“妮子所言在理。老夫看那张泉也非亡命之徒,好好审审,未必不能问出什么来。” 说罢,他又看向云绫,道:“这几日你一直精神紧绷,今夜又大战一场,就早些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 闻言,云绫确也觉着困倦,当即起身告辞,带着燕十七往后院而去。 待其走后,公孙安世轻声问道:“父亲,既然张泉已经擒下,是否该撤出城中的玉麟卫?我怕陛下那儿会多心。” 公孙弘瞥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张泉若然有假,妮子必定还会追查下去,此时撤了作甚,陛下那儿自有老夫担着。” 闻言,公孙安世只得应了一声,旋即又道:“此番云绫大动干戈,只怕朝中又将有非议啊。” “妮子在干大事,些许非议而已,难道我公孙家还压不住了?行了,夜已深,明日你还要上朝,也早些去歇吧。” 公孙弘无所谓的态度,教公孙安世也是无法,只得起身拜别父亲,离了书房。 独自留在此间的公孙弘却是目光炯炯,心中不断回想那日与云绫之间的谈话,口中喃喃道:“破碎虚空······” 第24章 张英善后 云绫等人不知道的是,今夜之事全程都被人收入眼底,便是公孙弘也未能发现此人的存在。 此人一领黑袍裹身,面容隐于兜帽之下,在这夜色中仿若幽灵一般,默默注视着别院中的一切。 直到云绫押走张泉,此人方才喃喃出声,道:“失算矣,这公孙云绫真是好手段······” 话音未落,人已原地消失不见,若非还留有一抹阴柔的话音,怕是没人会想到一瞬前这里还有个大活人。 就在云绫等人于书房叙话之际,皇宫承明殿内,一场对话也在进行着。 睡眼惺忪的天佑帝斜倚在软榻上,没好气地说道:“张英,这个时辰,你最好给朕一个不罚你的理由。” 张英躬身侍立在前,轻声道:“陛下,公孙云绫实力超出预料,派去的人被其擒下了。” 此言一出,天佑帝顿时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半晌方才沉声道:“所派何人?” “影卫百户,王纯。”张英躬身答道。 “啪!”天佑帝一掌拍在扶手上,面上涌现怒气,沉声道:“王纯,朕没记错的话,他入半步宗师境已有十年了吧?” “是。” “是?”天佑帝冷笑出声,怒道:“一个苦修十年的半步宗师被一个几日前才刚刚突破的女子生擒,你们可真是给朕长脸了!” 闻言,张英面上不为所动,依旧古井无波,只躬身谢罪。 天佑帝面皮微微一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半晌方才淡淡道:“你准备如何收场?” 话音落下,张英立时屈身拱手,徐徐道:“若陛下准许,王纯绝活不过今夜。” 闻言,天佑帝淡淡地瞥了张英一眼,幽幽道:“燕国公已然回京,你有把握?” “王纯家小皆在影卫掌中,是以无需大动干戈,一言便可教其赴死。” “去办吧。” 二人一个说得无喜无悲,一个允得无悲无喜,仿佛他们所谈论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样可以随意舍弃的物件。 张英走了,天佑帝也睡回了龙床,承明殿再次沉寂下去。 ----------------- 燕国公府后院,回到熟悉的小院,云绫躺在绣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她索性起身坐到了窗边,望着空中皎洁的月亮沉思起来。 缉拿张泉的行动可谓顺利,然而其中的疑点也教她无法忽视。 三尸脑神丹,外来者,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若不将此事查清,她怕是一刻也难得安宁。 目前来看,这个张泉或许是冒名的,亦或者只是外来者手中操控的木偶。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这个外来者所图甚大。 地下城鱼龙混杂,乃是长安城的阴暗面,聚集着无数讨生活的江湖人。 其在大周立国之时就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年,能存在这么久而不被历代当权者取缔,内里必然有着其存在的理由。 可即便有着千万种理由,地下城终归还是长安的最大隐患所在。 若有人能一统地下城,一旦此人在野心驱使下猝然发难,整个长安都将瞬间大乱,朝廷也会因此陷入被动,甚至不能排除刺王杀驾的可能。 思及此,云绫顿时精神一振,脑海中似乎抓到了什么。 她急急起身穿衣,一面喊着睡在厢房的燕十七。 待燕十七匆忙赶来,见穿戴整齐的云绫一切安好,这才暗暗舒了口气,忙问道:“姑娘,出了何事?” “你可知那张泉被关押在何处?” 云绫一边问着,一边提起凤鸣剑就往外走。 燕十七不明所以,赶忙跟上,回道:“在西苑柴房,大兄亲带人在那儿守着。” 闻言,云绫脚下一转,就往西苑过去,同时还在心中吩咐玲珑将探测功能开到最大,一有异样立刻汇报。 一路上她都显得很急迫,走着走着甚至使出了流云身法,得亏燕十七学的刺杀之道,身法算是强项,否则还真得被甩下一程。 云绫之所以这般,是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张泉是天佑帝安插在地下城的人,如此便能保证地下城的稳定,不至于威胁到朝廷。 若然如此,那么那个外来者很可能就潜伏在天佑帝身边。 今夜来的这个张泉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必然是与地下城及天佑帝有联系的。 一旦对方的得知张泉被擒,说不得便会杀人灭口。 以对方足以穿梭小世界的修为,一个燕国公府可拦不住这样的人。 是以,必须要尽快审问张泉,问清楚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云绫匆匆赶到西苑门口之际,玲珑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猝然响起。 【有人进来了!看能量强度,至少是宗师境!】 云绫心头一惊,心道:宗师?!天下五大宗师,除了师公,谁会此时来此? 【天下何其之大,卧虎藏龙犹未可知,未必就只有五大宗师!】 闻言,云绫也觉有理,脚下却是不停,身形几乎化作流光,直直闯入西苑中。 眼下她已顾不得张泉的死活了,只怕燕十六等人不明就里冲撞了宗师招致大难。 好在,她来得够快,来人还未进来西苑。 燕十六奇怪于云绫匆匆而来,正欲说话却被云绫抬手止住。 “十六,有宗师来此,你们不可冲动,守好张泉便可。”云绫吩咐一声,随即转过身去,目光直直望向夜空。 燕十六和随后赶来的燕十七齐齐一惊,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当即组织亲卫将柴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人人皆持手弩严阵以待。 云绫其实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通知公孙弘,不说别的,单就一声长啸足矣。 不过,她眼下并不打算这么做。 若她猜测为真,张泉是天佑帝的人,那么来人未必不是天佑帝的人。 在没弄清楚之前,她并不愿直接与之发生冲突。 就算对方用强,以她如今的修为也足以支撑到公孙弘赶来,再不会如当年面对玄天尊那般连一掌都接不住。 来人速度很快,初看还只是一个小黑点,眨眼过后已能清晰辨别出人形来。 “咦?” 来人自然就是张英,他似乎对于云绫的出现颇为意外,不由发出了声响,声线阴柔不似常人。 云绫不禁皱眉,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因为这种声线她听过不少,正是内侍才会有的独特声线。 见来人黑衣蒙面站在高处不动,云绫只得上前一步,抱拳道:“不知是哪位公公深夜来访,如此藏头露尾莫非是瞧不上我公孙家?” 被云绫叫破身份,张英也不恼,操着独特的声线幽幽道:“公孙姑娘是在此等着咱家?”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抱拳道:“云绫虽然修为有限,唯独对真气波动格外敏感。公公是为了里面那人来的吧?” “呵呵,公孙家当真是后继有人了。你既已猜到,咱家也不好瞒你,公孙姑娘可能交人?” 云绫摩挲着下巴,垂眸不语,似乎是在考虑,实则却是在拖延时间。 早在发现张英之时,她就暗暗吩咐玲珑扫描对方了。 奈何玲珑在这方世界过了上百年,版本有些落后,扫描速度委实有限。 终于,在张英耐心即将告罄之际,玲珑总算完成了扫描。 【这人时间属性与空间属性都很正常,不是外来者。】 云绫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暗暗舒了口气,旋即抬头看向张英,笑道:“放人也可,不过我正在追查逆党,阁下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只管将人带走便是。” 闻言,张英同样暗暗舒了口气,他此来本就隐秘,自然不愿动手招来公孙弘,那样他不好向天佑帝交待。 于是,他轻笑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云绫发问。 云绫负手踱步,似乎是在考虑该问什么,半晌方才定定地看着张英,问道:“张泉是陛下的人,而里面那个不是真正的张泉,可对?” 闻言,张英再次轻笑出声,幽幽道:“公孙姑娘,你这似乎是两个问题吧。” “那我换一个。”云绫微微颔首,显得非常好说话,沉吟片刻又道:“贤贵妃身边的平安是什么来历?” 张英微微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前一个问题这丫头只怕通过他的态度已然确定,只是没点破罢了。 而现在问的,才是眼前这丫头真正想问的。 思及此,张英不由深深看了云绫一眼,良久方才开口道:“如你所料,平安正是陈进之,也是咱家安排进宫的。” 云绫皱眉,迅速问道:“公公可知他是玉麟卫通缉的魔门要犯?” 闻言,张英并未答话,反而说道:“公孙姑娘,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敌人,摆在明面上的可就未必都是敌人了。” 说罢,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某处角落,随即头也不回地飞速消失在夜色中。 面对此种情况,云绫不由一愣,旋即脸色剧变,转身便奔向柴房。 催促着燕十六打开房门,她入内一看,心道:果然! 只见不大的柴房里,张泉一动不动地靠在柴堆下,双目圆瞪,嘴角溢血,早已断绝了生机。 燕十六上前查看,回头道:“姑娘,天灵碎裂,他是自杀的。” 闻言,云绫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出了柴房,心中委实有些不是滋味。 她在拖延时间,那人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只怕早不知何时就已暗中传音入密,唆使张泉自杀了。 打一开始他就是冲着灭口来的。 当她走出柴房之时,这才发现公孙弘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正望着夜空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师公,您怎么过来了?”云绫赶忙上前见礼。 “一个宗师潜入府中,老夫若是连这都察觉不到,早不知死了多少年咯。”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公孙弘又摆摆手转身走了,口中还道:“行了,忙活一宿,你也早点歇着吧。” 见此,云绫红唇翕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吩咐燕十六收拾好现场,便带着燕十七回了自己的小院。 第25章 开诚布公 却说张英回到皇宫,已是五更天,此时他可不敢再扰了天佑帝的清梦。 是以,直到日头高升,后殿传出动静,等了一夜的张英才进入其中。 听过张英的汇报,天佑帝神色微妙地瞥了前者一眼,幽幽道:“你是说那丫头猜到张泉的身份了,还知道她拿下的是个假的?” “是。”张英一边为天佑帝更衣,一边淡淡回道。 闻言,天佑帝眉梢一挑,只觉云绫比他预料的还要聪明。 直到穿戴齐整,张英退到一旁束手而立,天佑帝方才开口道:“依你之见,那丫头资质如何?” 张英微微摇头,回道:“老奴不敢言。” “不敢言?”天佑帝疑惑地看向张英,随即又道:“只管说来,朕恕你无罪。” 闻言,张英微微躬身,目视足尖,恭敬回道:“此女短短三年由后天境中品一路突破至半步宗师境,如此成就数百年来也唯有太祖爷做到过。” 天佑帝微微颔首,目光变得深邃,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半晌方才轻叹一声,问道:“比之当年云阳长公主如何?” 此言一出,张英顿时色变,不过很快便被他遮掩下去,依旧不紧不慢地回道:“或在伯仲之间。” “伯仲之间?”天佑帝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张英,嘴角一扬,笑道:“这么说,公孙家又要出一位宗师了?” “不出意外的话,此女三十岁前或可成就宗师。”张英说得极为肯定,语气中还透着些许艳羡之意。 这丝艳羡成功吸引了天佑帝的注意,他缓缓坐上软榻,一脸玩味地看向张英,笑道:“三十岁前成就宗师,你不也做到了吗,又何需羡慕那丫头。当年阿姊怕是到死都没能想到,她身边一个小小的内侍竟会是天下第六位宗师吧?” 闻得天佑帝提及云阳长公主之死,张英不禁瞳仁一缩,面上却是无喜无悲,微微躬身回道:“老奴能有今日全赖陛下栽培,唯有以残躯为陛下效死而已。” “哈哈哈~”天佑帝闻言大笑出声,良久方才止住笑声,开口道:“你记得便好。派人召那丫头入宫,既然她猜到了,朕也是时候和她好好谈谈了。” “老奴这就去办。”张英躬身领命,徐徐退出了后殿。 于是,当云绫与莫言之商议如何追查三尸脑神丹之际,却不得不再次匆匆入宫。 路上,她已经猜到天佑帝召见她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昨夜之事。 正好,她也正是满腹狐疑之际。 昨夜死的那人虽然不是张泉,但可以确定的是真正的张泉必然是天佑帝的人。 如此一来,三尸脑神丹就与天佑帝扯上了关系。 不止于此,还有陈进之入宫一事。 这两者一个与外来者有关,一个与魔门有关,偏偏还都与天佑帝有了牵扯,是以一路上她都在思量待会儿见驾该如何说话为好。 路途是短暂的,还未待她想明白,人已到了承明殿内。 天佑帝端居御座,一身常服难掩其周身威势,教人不敢与之对视。 云绫恭敬地问安行礼,随即在天佑帝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静待天佑帝发话。 “云绫啊,今日召你入宫,可知所为何事?”天佑帝目光深邃地盯着云绫,淡淡开口道。 “臣私以为陛下是为了昨夜之事。”云绫拱手回道。 “哈哈~不错!”天佑帝颔首,笑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朕也就不与你绕圈子了。张泉是朕的人,区星也是朕的人,就连你身边的莫言之还是朕的人。” 闻言,云绫秀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旋即又恢复如常,什么也没说,静待天佑帝说下去。 天佑帝面带笑意,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自打你在演武大会上大放异彩开始,朕就在关注你了。待到后来你寻回皇极玺,朕愈发看好你了,当时便想召你入长安,奈何燕国公念你彼时年幼不肯放人。” “谢陛下抬爱,臣愧不敢当!”云绫适时地出声,态度不卑不亢,看得天佑帝笑意更甚。 “朕说这些不是想听你感谢的。”天佑摆了摆手,笑道:“朕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朕看好的人,未来的公孙家注定会交到你的手里。” 闻言,云绫再次微微皱眉,拱手道:“陛下,家主膝下有子,聪明伶俐,堪当大任,还望陛下莫要说此玩笑之语。” 天佑帝目光微妙地看着云绫,笑而不语,半晌方才说道:“公孙云安?或许吧,可惜听说武道天赋不佳,只怕难以领导以武起家的公孙家吧,终究还是要靠你帮衬着才成。” 云绫正欲说话,却被天佑帝抬手止住,只闻他又道:“你不必多言,朕说的是事实,否则公孙安世又怎会如此急于帮你在军中立足?” 说到此处,天佑帝顿了顿,一脸玩味地看向云绫,笑道:“自大周立国以来,辽东公孙氏便是我大周军中的顶梁柱,如今在燕国公带领下更是如日中天,门生故吏遍布军中,按说早该引得帝王忌惮,你就不好奇朕为何还是这般倚重燕国公?” 闻言,云绫不明所以地看了天佑帝一眼,旋即收回视线,拱手道:“吾家素亦忠义传家,臣以为这正是陛下看重的地方。” “呵呵,你倒是一点不避嫌。”天佑帝轻笑出声。 “臣也只是说的事实罢了。”云绫回道。 天佑帝微微颔首,却又摇了摇头,笑道:“是,也不是。” 看出云绫眼下的疑惑,天佑帝微微一笑,旋即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大周皇室有一本《皇朝手札》,乃是历代皇帝亲笔所书,里面记录着大周最为隐秘之事。 这本手札的存在,皇室中只有皇帝一人知晓,即便是太子,在继位之前也不会知道手札的存在。 而在皇帝之外,唯一知晓手札存在的,只有历代辽东公孙氏家主。 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皇朝手札》中记载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由皇帝与公孙家家主共同守护的。 一旦皇位传承出现意外,新君没能看到《皇朝手札》,那么辽东公孙氏就会献上副本,不致令皇室传承断代。 当然,辽东公孙氏的副本只到前代皇帝为止,君王在位时的记述他们是没有的。 这也是大周历代皇帝无论此前如何看待公孙家,登基后都会重用公孙家的原因所在。 天佑帝一番娓娓道来,旋即一脸玩味地看着云绫,只等后者问他是何秘密。 奈何,等了半晌,云绫只是垂眸不语,丝毫没有要问的意思。 见此,天佑帝暗道此女心性竟如此沉稳,随即为了谈话能继续下去,他也不得不主动出言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秘密?” 闻言,云绫迎上天佑帝探究的目光,拱手道:“陛下既说是当朝皇帝与家主才能知道的秘密,臣自不敢多问。” “呵呵,你啊你。”天佑帝抬手指了指云绫,旋即说道:“你迟早都会知道的,朕今日告诉你又有何妨?” 说到此处,天佑帝故意一顿,欲要看看云绫作何神情,最终却是失望了,云绫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见此,天佑帝也有些意兴阑珊,只得语速颇快地说道:“据手札记载,本朝太祖并非驾崩,而是功参造化,破碎虚空而去。而破碎虚空的奥秘,就在皇极玺中。” 说罢,他又仔细打量起云绫的神色,却见后者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并未如他预料那般大惊失色。 对此,天佑帝一边有些失望,一边又暗暗赞赏云绫沉稳的心性,远超他的预料,乍闻如此秘辛,竟能做到面不改色。 由此,天佑帝愈发重视起云绫来。 他却不知,他所说的这个秘辛对旁人而言或许是惊天秘闻,但对云绫而言却是早已知晓之事,甚至于比他这个皇帝知晓得还要详细。 而皇极玺中所谓的破碎虚空的奥秘也早已被云绫得了去,正是那傅恒留下的Ai全能辅助器,玲珑。 承明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天佑帝在感叹云绫的心性,云绫则在思虑天佑帝说这些话的用意。 她可不认为天佑帝只是单纯的要告诉她这些秘辛,一个缔造盛世的皇帝做事岂会如此浅显,只是仓促间她还想不明白罢了。 良久,天佑帝再度看向云绫,笑道:“你是在想朕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云绫点头承认,拱手道:“还望陛下能为臣解惑。” 天佑帝轻笑一声,幽幽道:“朕是想告诉你,朕是绝对信任公孙家的,而你,作为朕看好的公孙家未来家主,朕希望你能始终站在朕这一边。” 闻言,云绫赶忙起身,单膝跪地行了大礼,恭声道:“臣本就是陛下的臣子,绝无欺君罔上之心,还请陛下明鉴!” “诶,起来说话!”天佑帝伸手虚虚一扶,笑道:“朕自然信你,否则也不会与你说这些。” 说罢,待云绫坐定,天佑帝方才接着说道:“朕知道你在查三尸脑神丹,也知道你在查陈进之。陈进之此人朕留着还有用,宫中旁的随你去查。至于三尸脑神丹,你也可以放心,这东西乱不了国。” 闻言,云绫不禁眉头紧锁,出言道:“陛下既已知晓陈进之此人,臣谨奉旨意便是,只是那三尸脑神丹······” 话还未说完,便已被天佑帝抬手止住。 只见天佑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绫,幽幽道:“此丹乃是影卫偶然所得,区区十余颗而已,当不得事。” 闻言,云绫眸光微动,旋即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默默拱手应了一声。 而后,天佑帝又随口关怀了几句便放云绫出宫了。 待到走出皇城,云绫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庄严的皇宫,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登上了燕十六驾驶的马车往燕国公府而去。 第26章 奉旨离京 从皇宫回来,云绫当即去了书房,将承明殿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公孙弘听。 她知晓天佑帝并未说实话,若三尸脑神丹当真是影卫偶然所得,那么解药又该如何解释。 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可是每年端午都要发放的,没有配方张泉哪儿来的解药给手底下的人服用。 然而,天佑帝既然强调了,云绫自然不敢多问,只得回府后向公孙弘请教。 公孙弘听罢眉头紧锁,不住地抚须长叹,良久无语。 见状,云绫也有些坐立难安,回想自己在宫里是否有说错什么。 好半晌,公孙弘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云绫道:“陛下将《皇朝手札》的秘辛告诉你,既是陛下重视你,也是陛下抛出的筹码。” “筹码?”云绫不解地看向师公,疑惑出声。 “不错。”公孙弘颔首,道:“陛下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你,也是告诉我公孙家,他支持你成为家主继承人。作为交换,你不可再追查三尸脑神丹一事。” 闻言,云绫面色大变,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公孙弘抬手止住。 只见公孙弘抚了抚胡须,笑道:“诶,你不必多言,你的性子老夫是知道的,若非此时家中实在无人,你这妮子早不知在哪儿逍遥去了。” 云绫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面上浮现一种被看破心事的羞赧。 片刻后,她正了正神色,沉声道:“师公,今日陛下提到的影卫是什么来头,我从未听说过哩?” 闻言,公孙弘沉吟片刻,回道:“影卫乃是太祖创立的秘密卫队,只对皇帝负责,是皇帝的另一双眼睛。” 云绫不由微微颔首表示记下了,随即又听公孙弘说道:“陛下既已开口,你需尽快清查一遍皇宫,将各方势力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拔了。” “是!”云绫应了一声,旋即有些为难起来,迟疑道:“只是,我初到长安本就两眼一抹黑,陈进之这唯一的线索陛下又不让查······” “不必担心,想必影卫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公孙弘徐徐说道。 闻言,云绫心中一动,似有所悟,看向好整以暇的公孙弘,讷讷道:“师公的意思是这一切······” 公孙弘颔首,徐徐道:“家里有些太乱,主人家想要清扫清扫。” 云绫沉默了,合着她忙活几日全是白费功夫,天佑帝只想拿她给各方势力立威罢了。 其实还有一点公孙弘没有说,那便是天佑帝很可能希望云绫日后成为孤臣。 各方势力在宫中安插眼线未必就是图谋不轨,很多都不过是为了能及时得到一些消息,从而趋利避害罢了。 这一点皇帝知道,朝臣们也知道,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如今云绫清查皇宫,将这些眼线一扫而空,难免得罪背后之人,日后在朝中所能依仗的除了自身家世,也就只剩下皇帝的青眼了。 对此,公孙弘倒也乐见其成,孤臣也有孤臣的好处,简在帝心不必束手束脚。 更何况,单凭一个辽东公孙氏的名头就足以压服大部分朝臣,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云绫也有话憋在心里没有说,那便是她并不打算放弃追查三尸脑神丹。 一日没查清此物来历,那个外来者便会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她心头,不论其他,单就于她自身而言也是有碍修行的。 ----------------- 随后的发展正如公孙弘预料那般,云绫率领亲卫入宫开始清查后,一切顺利得如有神助。 每当她没什么头绪时,线索总能恰到好处地摆在她面前,一抓一个准。 以至于仅仅一日功夫,她便抓捕了二十余名宫人,还都是证据确凿教人无法辩驳的。 直到再无线索出现,云绫知道她的活计结束了,略一清点,前后竟足足抓捕了五十余人。 看着手里的供词,她陡然发现这些人除了少数几个是被外邦收买的,其余人皆是朝中大臣所安插,还是平素与公孙家没多少往来的大臣。 直到此时,她才在玲珑的提示下醒悟过来,她好像不经意间得罪了不少人哩。 【天佑帝这是想让你做孤臣啊。】 对于玲珑的吐槽,云绫不置可否,孤臣就孤臣吧,她原也没打算去结交那些大臣。 于是,她梳理一番手中的证据,干脆利索地向天佑帝交了差。 天佑帝粗粗看过,并未多言,只是寻常地勉励了几句,便放云绫出宫了。 走出承明殿时,云绫还碰上了多日未见的燕王傅明洮。 看对方神色有些颓败,显然并未查到刺杀与北凉有何关系。 对此,云绫也不意外,她在公孙弘的提示下已经猜到那场刺杀或许就是天佑帝一手炮制的,为的就是制造清查皇宫的借口。 傅明洮去查北凉,能查出什么来才奇怪。 眼见傅明洮似乎有话要说,云绫赶忙颔首致意,随即匆匆离去,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她如今是一点不想多与皇家有何牵扯,只觉皇家的水委实太深,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的好。 见她如此,傅明洮也只得在心中叹息一声,兀自走入殿中汇报去了。 回到燕国公府,云绫原以为可以轻松一阵,未曾想刚刚坐下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就见福伯寻了过来,言说宫里来人了。 闻言,她不由嘴角一抽,暗自腹诽:有什么事在宫里的时候不能说,我刚坐下呢······ 待恭恭敬敬送走内侍后,她匆匆收拾了一番,便登上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还是那熟悉的承明殿,天佑帝高居御座,傅明洮坐在右边下首,云绫恭敬行礼后便在左边下首坐定。 天佑帝屏退了宫人,这才看向傅明洮,道:“燕王,把你查到的说说吧。” 傅明洮应了一声,当即看向云绫细细述说起来。 他奉旨追查北凉是否与行刺有关,不曾想线索没查到,反倒意外查出襄阳王似乎暗中与北凉有所往来。 襄阳王一脉乃是太祖嫡脉,自大周开国之初便坐镇荆襄富庶之地,历代襄阳王皆会遥领宗正卿,于皇室之中威望不浅。 当代襄阳王傅延吉虽只三十五岁,单论辈分,却是天佑帝的皇叔,承袭王位二十年,威行荆襄。 说来,云绫与这位襄阳王倒也有些交集,鹿门山学艺时她曾跟随范明承去襄阳王府做过客。 此时闻得襄阳王似与北凉不清不楚,她第一时间是不信的。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王爷性情温和,好读诗书,与澄心书斋多位大儒皆相交莫逆,范明承也赞其为“贤王”。 如此人物,岂会与外族勾连? 就在她思绪翻飞之际,傅明洮也说完了,天佑帝看了过来,淡淡道:“公孙将军,朕记得你曾在鹿门山学艺,与襄阳王可有往来?” 闻言,云绫赶忙收摄心神,恭敬回道:“臣曾随范师父拜访襄阳王,倒也算有些交集。” “嗯。”天佑帝颔首,又道:“既如此,卿且收拾收拾,尽快去一趟襄阳查明此事。朕虽相信皇叔不会勾连外族,却也需详查一番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臣领旨!”云绫起身,抱拳领命。 就在她欲要退下之际,天佑帝又开口道:“皇叔好诗书,此番卿可带上韩王一起,正好也教韩王代朕看望看望皇叔。” 闻言,原本因着可以离开长安而暗暗高兴的云绫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却也不敢忤逆圣意,只得再次躬身领命。 傅明洮对此似乎也有些意见,却在天佑帝的目光逼视下不敢出言,只得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 云绫回到燕国公府,福伯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言说老家主在书房等她。 她不敢耽搁,顾不得换下官服,径直往书房而去。 祖孙二人坐定,公孙弘问及此番进宫所为何事,云绫忙将承明殿中发生之事和盘托出。 公孙弘皱眉思索片刻,看向云绫道:“你此番南下,万不可为难襄阳王,一切只凭证据行事。若然襄阳王当真有事,你也只需将其带回长安交予陛下即可,切不可多事。” 闻言,云绫心下不解,虽未说话,但眼神中满是询问之意。 见此,公孙弘叹了口气,徐徐道:“襄阳王傅延吉尝与傅昭玟亲厚,傅昭玟谋逆,彼时陛下就想查办襄阳王。只是皇室之中阻力颇大,这才不了了之。如今看来,陛下是又动了心思了。” 说到此处,公孙弘又是一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想来你也猜到了,陛下希望你做孤臣。此番清查皇宫你已得罪不少朝臣,他们忌惮我辽东公孙氏不敢将你如何,却也不会与你亲近。襄阳王则不同,他在皇室中威望颇高。” 说罢,公孙弘定定地看着云绫,像是在询问听懂没有。 云绫自然是听懂了,朝臣会忌惮公孙家,不代表皇室也会。 是以,她得罪朝臣无所谓,却不可太过得罪皇室。 此番前往襄阳,事后定然会令某些皇室中人不满,但只要她秉公持正,也能留有转圜余地。 思及此,云绫不禁感叹,天佑帝这是想彻底将她绑死,去做一个不得不依附皇权的孤臣,甚至是外人眼里的佞臣。 然而让她不解的是,天佑帝为何要令韩王与她同往? 她这般想着,也就这般问了出来。 公孙弘抚了抚胡须,笑道:“陛下只怕还没歇了给你指婚的念头。另外,这也算是一种对你的保护。” 有了公孙弘的提点,云绫很快便想明白了。 她单独前去襄阳,若真就查办了襄阳王,皇室那边只怕还要怀疑她是不是得了天佑帝的授意,冤屈了襄阳王。 有韩王跟着虽然也好不了多少,但至少有人若要为难她,韩王还能分担分担火力,也算是天佑帝变向地为她撑腰了。 思及此,云绫也唯有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第27章 取道梁州 翌日,天佑帝的圣旨送到燕国公府,云绫当即辞别公孙弘与公孙安世,带着自己的人出了平康坊。 在城门口等待韩王傅明徽之际,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找了过来。 角落里,云绫好奇地看着面前之人,问道:“薛家姐姐前来是有何事哩?” 薛十娘沉吟片刻,迟疑道:“姑娘离开长安,可是不再调查张泉了?” 闻言,云绫并未立即回话,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薛十娘,半晌方才正色道:“姐姐与那张泉有仇?” 薛十娘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一字一句道:“杀夫之仇!” 说罢,她迎上云绫惊异的目光,徐徐道出了这段往事。 薛十娘的夫君名唤薛琨,是她师父的独子,当年也算是地下城赫赫有名之人。 五年前,薛琨外出一趟,不知与何人起了冲突,带着一身伤回来。 伤势并不重,薛十娘原本也没放在心上,未曾想之后不久薛琨突然发狂,见人便咬,那癫狂之状宛若疯魔。 薛十娘好不容易唤人一起制住了薛琨,薛琨却喷出一口黑血,就此一命呜呼。 如此死法,薛十娘惊惧之余也是满心疑窦,开始暗中调查,却全无线索。 直到有一日,她听闻张泉的一名手下死状如薛琨一般,这才疑心上了张泉。 凭借师父生前留下的人脉,薛十娘多方打探,总算有了眉目,也确定张泉便是毒杀薛琨之人。 听罢这些,云绫眉头紧锁,缓缓道出一样东西:“三尸脑神丹?” 薛十娘颔首,定定地看着云绫没有言语,似是在等待云绫的答复。 见状,云绫深吸一口气,徐徐道:“张泉此人我暂时不能再查,但三尸脑神丹无论如何我都会追查下去。” 薛十娘皱眉,云绫的话她听明白了,张泉和三尸脑神丹不是一体的,也就是说毒杀薛琨的未必是张泉。 念及此,她定定地看着云绫,问道:“姑娘为何一定要追查三尸脑神丹。” 闻言,云绫默了默,回道:“此中内情恕我不能相告。” 薛十娘柳眉一皱,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但云绫不说她也无法。 半晌,她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向云绫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此事,张泉太过神秘我什么也没查到,不过······” 说到此处,她自怀中取出一个绸布小包递给云绫,看起来似乎是书本一类。 待云绫收下,她方才继续说道:“这里面是我师父一位故交临终前留下的手记,他在宫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其中就有些关于三尸脑神丹的只言片语,或许对你有用。”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面上却是神色不改,只冲薛十娘微微颔首,正色道:“此事我定会追查下去!” 说罢,她迟疑一瞬,又道:“薛家姐姐,你万莫再追查下去,恐惹杀身之祸。” 薛十娘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此地。 见此,云绫红唇翕动,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劝解之言来,只能看着薛十娘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回到队伍里,她发现不知何时傅明徽已经到了,还带了十余名护卫。 见其骑在马上笑盈盈地看来,云绫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走到燕十七身边耳语几句,就见后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队伍。 她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念及薛十娘与福伯的关系,还是派了燕十七回去通知福伯一声。 这边云绫翻身上马下令出发,那边傅明徽就凑了过来,正欲说话,却迎上了前者清冷的眸子。 他微微一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叹息一声,规规矩矩地领着自己的护卫走在队伍当中,没再寻云绫说话。 ----------------- 云绫此番南下并未走大部分人从关中去往荆襄的道路,而是打算先回汉中,再顺汉水东下,直趋襄阳。 傅明徽得知后,再次凑了上来,问道:“公孙师妹为何放着武关道不走,反而要走那水流湍急的汉水?” 闻言,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殿下还是唤我官职为好,我为梁州都尉,离开梁州许久,自然要回去看看的,否则该被人参个玩忽职守了。” 傅明徽微微一愣,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摇头道:“公孙师妹定要与愚兄如此疏远吗?” 云绫心中一叹,面上仍旧古井无波,颔首道:“为何如此想必殿下心中明了,还请殿下莫要为难云绫为好。” 闻言,傅明徽叹息一声,回道:“公孙师妹既如此说了,愚兄岂能不从,那便先这样吧。” 说到此处,他定定地看了云绫一眼,又道:“这一路就有劳公孙将军护卫了。” 话落,也不待云绫说话,他便自顾自回了自己的队伍,神情似乎有些落寞,教谁看了都能知道他此时心情并不美妙。 这些云绫都未去理会,天佑帝一日不打消为她指婚的念头,她都不会去接近这些皇子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不多时,燕十七快马追了上来,走到云绫身边也不言语,只微微颔首示意事情办妥。 至此,云绫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当即吩咐队伍加快行进,直奔子午关而去。 子午关还有一段小插曲。 原本换好通关文牒的云绫就要继续南下,此时却有一名小吏走了过来,言说南山镇抚使请她城楼一叙。 云绫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前次通关时那雄壮的中年汉子又在城楼上站着,视线正往这边看来。 南山镇抚使褚怀亮,公孙家外门弟子,与现任吏部侍郎李怀仁师出同门,皆是公孙弘当年的左膀右臂。 其人骁勇,有谋略,擅治军,长安之乱后历任边镇镇将,于天佑二十三年升任南山镇抚使,守卫关中南大门。 回想着这些信息,云绫随小吏登上了城楼,停在褚怀亮跟前。 待小吏退下后,云绫好奇地打量了褚怀亮一眼,旋即抱拳见礼道:“公孙云绫拜见褚师叔!” 闻言,原本一脸威严的褚怀亮嘴角一扬,露出笑意,虚虚一扶,道:“快快免礼!前次你奉旨入京,某不好留你,今日也算正式见上一面了。” 云绫嘿嘿一笑,就此与褚怀亮闲谈起来。 两人并未说多久便各自散去,一来这算二人的初次见面委实说不上熟悉,二来褚怀亮生性严肃寡言。 是以,二人没说几句便冷了场,云绫也就适时提出了告辞。 至于韩王傅明徽,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褚怀亮也没有主动拜见他的意思。 因为他们二人都明白,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手握军权的南山镇抚使,没有交集才是最好的。 ----------------- 此后,云绫一路沿着官道南下,终于在小年前抵达了汉中城。 梁州一众早早便得了消息,在大都督王尔山的带领下,杜进贤、王胤之、李思道、庞万春、王宪、顾廷等人悉数到场。 众人相互见礼一番,随后又齐齐拜见了傅明徽,便热热闹闹地进了汉中城,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这天正是小年,汉中街头热闹非凡,四处皆是抓紧置办年货的百姓。 看着来来往往、欢声笑语的百姓,云绫似乎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对来年美好生活的期冀。 不得不说,如今的大周虽偶有边患,却也当得四海升平,百姓家有余粮、生活富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可谓盛世。 看着此等场景,云绫面上不由浮现出明媚的笑颜,尤其是当有孩子好奇地望过来时,她还会做个鬼脸逗弄逗弄他们。 若非有事要办,只怕她此刻恨不得就去与那些孩子们玩闹起来了。 这样的云绫,燕家兄妹不曾见过的,王尔山等人也不曾见过。 一时间,众人似乎也被云绫所感染,一个个都带上了笑意,燕十六更是学着云绫的模样逗弄着孩子,气氛颇为欢快。 这样欢快的路程是短暂的,一行人停在了大都督府门前。 王尔山作为地主,亲自请了傅明徽入府,众人随后鱼贯而入。 傅明徽很有眼力见儿,心知云绫与这些人有事要说,是以入府后他便推脱一路劳顿,随着下人去往后院歇息了。 送走了这位王爷,众人分宾主坐定,随即齐齐看向了云绫。 云绫兼任左金吾卫中郎将的消息早已传入汉中,注意,是兼任,也就是说她身上梁州都尉的官职一直都在。 两地虽然紧邻,但因着秦岭的阻隔,来往算不得方便。 因此,云绫要如何安排梁州都尉府的政务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云绫自然知道众人在等什么,当先看向上首的王尔山,抱拳道:“大都督,我不在时都尉府一直都是李思道在打理,不知他打理得可合大都督心意?” 闻言,王尔山顿时明了话中之意,不得不说李思道的确是个人才,治事四平八稳,从无错处,与杜进贤、王胤之配合也颇为默契。 于是,他点了点头,笑道:“李副都尉确实难得,便依你所言。只是,你欲以何人辅助于他?” 闻言,云绫目光看向身后的几人,燕家兄妹是她的亲卫统领,顾廷和莫言之其实都可,只是对这二人她都心怀顾虑。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点了顾廷。 相比之下,顾廷已将身家性命都留在了梁州,更为可信一些。 至于莫言之,她还是决定继续带在身边。 对于云绫的安排,王尔山并无意见,当即出言以顾廷为校尉,担任李思道的副手。 随后,就是商定一些细节,都尉府的日常事务由李思道一力打理,只月末汇总一次发往长安给云绫过目即可。 李思道起身领命,这场短暂的聚会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云绫的事却还没完,她麾下还有两千玉麟卫战兵需要安置,这些兵马可不归梁州管。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抵达襄阳 天佑二十六年,正月初二。 年关刚过,身负皇命的云绫等人便登上了去往襄阳的船只,队伍里明显少了很多人。 燕十六被云绫留下,统领那两千玉麟卫战兵回返长安待命。 燕十七则在前一日被云绫派了出去,同行的还有所有的亲卫,他们将分批乔装打扮潜入襄阳周边待命。 是以,登船之际,云绫的身边就只剩下了莫言之和傅明徽一行。 悠悠汉水滚滚东下,云绫站在船头,江风拨弄着她的发丝,眼前即是滚滚大河,教她恍惚间有种畅快之感。 这是他们出发的第五日,坐不住的云绫每日都会在船头欣赏两岸景致。 每到此时,傅明徽便会坐在她身后不远,一边品茶,一边佯装欣赏江景,实则视线总在不经意间望向船头。 莫言之看得真切,每每心中嗤笑,暗道傅明徽有贼心没贼胆。 莫言之哪里知道,傅明徽也是有苦难言。 他原本只是奉师父之命要多照拂云绫一些,未曾想初见之下相谈甚欢,而后又得知父皇有意为云绫指婚,他可不就心思活泛起来了。 要知道,过了年关他已二十有一,却至今未曾娶亲,为何? 还不是因为他不想将就。 与其同一陌生女子草草成婚,往后余生彼此相敬如宾,最后困守在小小的王府内,还不如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 好在他的母妃并不得宠,天佑帝自然对他的婚事也不太上心,这才让他逍遥了这么些年。 他的志向是自由自在地纵情山水,一番接触下来他也看得出,云绫骨子里就是个向往自由的主。 正所谓志同道合,日后若能与之携手去探索这广阔的天地,也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因此,傅明徽动了心思,奈何云绫明显不愿与皇家有太多牵扯,与初见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无奈,他也只能不经意地出现在云绫周围,却不敢主动凑上去,免得惹人厌烦。 云绫当然察觉出了傅明徽的用意,却也懒得理会,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相信时日长了傅明徽自然会死心的。 就在甲板上三人心思各异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一只鹞鹰直扑云绫所在。 傅明徽和莫言之几乎同时动了,三两步便窜到云绫身侧,伸手便欲打杀了这只鹞鹰。 却见云绫抬手止住二人,淡淡道:“此为玉麟卫信鹰,不必担心。” 说话间,那鹞鹰已到近前,一个减速便稳稳停在云绫伸出的手臂上,一双锐眼紧紧盯着傅明徽与莫言之二人。 二人好奇地打量着鹞鹰,信鸽他们都见过,但用鹞鹰传信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鹞鹰驯化不易,玉麟卫中也没有多少,这只鹞鹰正是云绫交给燕十七的,专为紧急传信之用。 云绫在鹞鹰腿上一番摸索,一张卷起的字条就落入她的手中。 她抬手放飞鹞鹰,旋即展开字条看了起来。 片刻后,她秀眉微蹙放下字条,惹得傅明徽颇为好奇,问道:“何事教你蹙眉?” 闻言,云绫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字条交给了傅明徽,示意他自己看。 傅明徽接过后看了起来,其上区区二十来字,却道出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来。 襄阳王傅延吉正在筹办一场诗会,受邀之人除了荆襄一带负有文名的才子佳人外,还有近日到访澄心书斋的血刀副盟主宇文韬。 “这个宇文韬,是当年闯入演武大会那人?”傅明徽皱眉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血刀盟也就那么一个宇文韬了。 她仍记得当年在演武大会上与此人一场大战,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未曾想如今已成为了血刀盟副盟主。 前脚查到襄阳王疑似暗中与北凉来往,后脚他就邀请北凉第一江湖门派的副盟主参加诗会,怎么想都大不寻常。 这个襄阳王,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恃无恐? 傅明徽交还了纸条,皱眉问道:“你怎么看?” 闻言,云绫一言不发,只默默运转真气震碎纸条,望着汉水出神。 怎么看?能怎么看?拿眼睛看呗! 没得到回应的傅明徽也不气恼,他当然知道云绫为何不说话。 此事放在平时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大周虽然与北凉常有边境摩擦,但自雁门关之战后两国大体还是维持了一个和平的局面。 襄阳王身份尊贵,他们没有实证,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 甲板上气氛有些凝重,傅明徽见云绫没有说话的意思,也识趣地回到了原本的地方重新坐下,继续欣赏汉水沿岸的景致。 莫言之则静静立在云绫身后,他虽然没看到字条写的什么,但能猜到必然与此行有关。 他在等,等云绫的吩咐。 果然,没多久云绫便唤了莫言之一声,淡淡道:“你曾走南闯北,可曾去过北凉?” 闻言,莫言之思索一番,回道:“曾往北凉去过两趟,他们那儿民风剽悍,可谓全民皆兵。江湖上,血刀盟几乎一统各方势力,据说血刀盟盟主已经闭关多年,事务多由两位副盟主打理。有传言说这两位副盟主不大对付,不过真假未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言之就是这点很好,云绫随口一问,他总能会意云绫想知道什么。 云绫微微颔首,没再说话,莫言之也就识趣地退到了一旁,不去打扰云绫思考。 ----------------- 数日后,云绫一行抵达襄阳。 他们这一路并未特意隐藏行踪,是以刚一下船襄阳官府的人便迎了上来。 来人是襄阳长史贺瑾,澄心书斋弟子,也是当年演武大会出彩的人物,只是与云绫并无太多交集。 贺瑾拜见了傅明徽,随即看向云绫,笑道:“公孙师妹,多年未见,愚兄犹记得你当年在演武大会上的风采啊!” 闻言,云绫面带笑意,抱拳道:“见过贺师兄!今日有劳贺师兄了!” “师妹哪里话!”贺瑾摆摆手,又看向傅明徽道:“原本太守大人要亲自前来迎接韩王殿下,只是被襄阳王临时叫走,还望韩王殿下海涵!” 傅明徽微微一笑,摇头道:“贺长史言重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要有劳贺长史带我等入城了。” “下臣不敢当!殿下请!” 说着,一行人便离了码头,直往襄阳城而去。 码头就在襄阳城外,路上云绫出言表示,傅明徽自去襄阳官府衙门,她则另有去处。 想想云绫曾在鹿门山呆了三年,这襄阳城必然熟悉,傅明徽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 之所以要傅明徽的同意,也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 调查襄阳王自然不太好大张旗鼓地去做,是以此行的名头便是傅明徽奉旨探望襄阳王,而云绫则是奉旨护送傅明徽。 是以,他们这一行自然要以傅明徽为首。 得了傅明徽的许可,云绫一入城就带着莫言之走了。 她的去处也很明确,正是范明承的府邸,燕十七早已在那儿等着她了。 来到范府,云绫直接上前拍门,很快大门便开了,开门的正是老江。 老江见了云绫,顿时笑容满面,一面将云绫让进门去,一面笑道:“哈哈哈~我还道姑娘前次走了要数年不得相见,未曾想姑娘时隔几月便又回来了。” 云绫简单介绍了莫言之一句,便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回应道:“老江叔,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来哩!对了,范师父可在府上哩?” 老江摇了摇头,笑道:“他啊,你走后就再没下过山,一直搁山上呆着呢。我看啊,他是舍不得你,不定躲山上哭鼻子呢。” 闻言,云绫不禁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瞬间传遍了范府。 跟在后面的莫言之有些惊诧地看着笑靥如花的云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云绫这般放肆地大笑出来,只觉颇为新奇。 笑闹间,三人到了客厅,云绫如同到了自己家一般招呼着莫言之随便坐,老江得知云绫还没用饭,忙不迭便去厨房准备上了。 先前云绫的笑声也传到了后院,燕十七此时也匆匆赶了过来。 “姑娘可算到了。”燕十七俏生生地站在云绫身前,全然无视了一旁目光热切的莫言之。 云绫轻咳一声,拉着燕十七在身旁坐下,恰恰挡住了莫言之的目光,随即问道:“兄弟们如何哩?” “都分散在襄阳城各处,密切留意着襄阳王府的举动。”燕十七小声回道。 闻言,云绫点了点头,随即问起了襄阳王诗会的细节。 燕十七仔细捋了捋,这才将已经探明的情况细细道来。 襄阳王筹办的诗会将在三日后开始,澄心书斋的大儒以及荆襄一带有名有姓的才子佳人大多都在受邀之列,不过最受人瞩目的还是隐退多年的唐国公韩元让。 据说韩元让也收到了邀请,将担任此次诗会的评审。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连与荆襄毗邻的江东、巴蜀等地的有才之士都在往襄阳赶。 听罢这些,云绫浑不在意,她本就对文绉绉的诗会没什么兴趣,自然不会关注诗会规模如何。 她沉吟片刻,转而问起宇文韬来。 燕十七想了想,回道:“据说这宇文韬是去澄心书斋寻一位故人的,只是似乎未能如愿,正好收到了襄阳王的诗会请柬,便暂且留在了襄阳。” 闻言,云绫不禁眉梢一挑。 要说澄心书斋有什么人能算是宇文韬的故人,除了她好像也没别人了吧? 当年参加过演武大会的书斋弟子早已出仕,也唯有她在书斋读了三年的书。 思及此,云绫不禁琢磨是不是该找个时候会会这宇文韬,说不得能问出点什么来。 就在云绫思索之际,老江也把饭菜准备好了。 一顿饭用得还算热闹,饭后老江带走了莫言之,云绫则回到她住过的小院歇息,缓一缓一路的辛劳。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故人登门 在范府歇息一夜,云绫早早便起身在院儿中舞枪练剑,同时也是重新熟悉日新月异的真气。 自成就半步宗师后,此前隐隐显现的真气属性愈发明显,每每真气激荡之际,那日渐炽烈之感无疑表明她的真气正是火属性。 同时,她还隐隐感觉《明神诀》与《明玉剑典》之间似乎有了些许联系,教她运转真气之际更为高效。 为此,她还专门询问过玲珑,玲珑却说这是正常情况。 步入半步宗师境,一身后天真气渐化先天,而《明神诀》所引动的东来紫气本就属先天之列,自然与明玉真气愈发亲和。 按玲珑的说法,当她一身后天真气彻底化作先天真气之时,便是她《明神诀》迈入第五重的契机。 如今的云绫因着随时可能应对非法闯入者的威胁,因此对于修为的追求比以往强烈许多。 面对每日都有变化的真气,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得暇便会呼吸吐纳,习练武道,如此才可始终保持对真气的完美驾驭。 就在她演练剑招之时,玲珑突然提醒她有熟人来了,就在范府门外。 闻言,云绫心头一动,隐隐猜到了来人是谁,手腕一动,稳稳回剑收招。 几乎同时,燕十七出现在小院中,快步上前小声道:“姑娘,门外来了一人,自称宇文韬,求见姑娘!” 云绫嘴角一扬,笑道:“消息传得还挺快,看来范师父今日就要回来了。十七,帮我收拾收拾,咱瞧瞧去。” 说罢,她已抬脚往屋内走去,燕十七赶忙从后跟上。 当云绫收拾妥当出现在客厅时,老江已经将宇文韬请来此处招待了,莫言之则默默在旁作陪。 见了云绫,老江大笑出声,道:“姑娘来啦!那您二位聊,老头子我还得买菜去,这便走了!” 云绫笑着应了一声,目送老江出门,这才走到上首位坐下,笑盈盈地打量着左手边坐着的俊朗青年。 青年瞧着颇为老成,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刀,神情坚毅中带着些桀骜,头发虽披散开来,却打理得极为整洁。 或许是如今身居高位,当年的不驯收敛了几分,不再似一匹孤狼,更似一头狼王。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以一身后天境上品修为惊艳一时的“漠北孤狼”,宇文韬! 云绫在打量宇文韬的同时,宇文韬也在打量着她。 三年不见,宇文韬只觉当年俏皮明艳的女子愈发耀眼,褪去了稚气,浑身散发着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教人不敢直视。 尤其是那一双泛着水波的凤眸,顾盼生辉,直视而来,彷佛能看进人的灵魂深处,教人不自觉被其吸引了去。 不知是谁人开的头,二人沉默半晌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宇文韬笑声豪放,云绫笑声清脆,相同的是二人笑声中都有种久别重逢的畅快。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燕十七和莫言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良久,笑声间歇,云绫率先开口道:“宇文兄,三年前你与天湘子一战后便消失无踪,再见面你都捞着个副盟主做了哩。” 闻言,宇文韬面露苦笑,摇头道:“比不得你,官职、爵位一样不缺,乾州一战某家在漠北可都听闻了。” 二人一番客套吹捧,实则也是三年未见,有些疏远罢了。 “听闻宇文兄此前曾上鹿门山寻我,不知是有何事?”云绫问道。 “你怎知某家是去寻你的?” “鹿门山上称得上你故人的,除了我还能有谁哩?” “哈哈~是极是极!” 宇文韬大笑出声,连连点头,随即说道:“我此番南下专为寻你比试。这三年,某家境界已然稳固,稍有精进,正欲寻仇,不知你可敢应?” 闻言,云绫尚未说什么,一旁的燕十七和莫言之已经目光怪异地看向了宇文韬。 宇文韬五感敏锐,感知到二人的视线,当即看了过去,语气不善道:“你二人缘何如此看着某家?” 见宇文韬有些动怒,云绫轻笑一声,连忙安抚道:“宇文兄莫怪,他们呐头一次见漠北的客人,有些好奇罢了。” 闻言,宇文韬本能地觉得有古怪,却又想不出哪里古怪,只得作罢,转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云绫,战意满满。 见此,云绫却笑而不语,只默默放开了气势,一股来自半步宗师的威压直冲宇文韬而去。 宇文韬登时色变,匆忙运起真气抵挡,这才堪堪稳住身形,一脸骇然地看向云绫。 “你?!你竟已······” 云绫微微一笑,两处梨窝分外顽皮,俏声道:“侥幸,侥幸而已!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太听清?” 宇文韬嘴角一抽,旋即咬牙恶狠狠地盯着云绫,沉声道:“你别得意,早晚我能赶上你!” 闻言,云绫浑不在意,嘿嘿一笑,晃了晃脑袋,道:“我且等着,你可得加油了,宇文兄!” 说罢,她再也憋不住,欢快地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悦耳,恍若山间清泉之音,教人听了只觉心情都能好上许多。 听在宇文韬耳中,他却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趣味,于是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云绫。 云绫笑罢,轻咳一声,收敛了一些笑意,看向宇文韬说道:“方才玩笑之语,宇文兄切莫放在心上!修行一途还是循序渐进为好,万不可操之过急。” 听出云绫话中的真诚,宇文韬心中气也消了,再次看向云绫,轻笑出声,道:“某家可不会拿一身苦修开玩笑,不过还是多谢了!” 一场笑闹过后,宇文韬也道出了他今日登门真正的目的。 找云绫比试是他的此次来到中原的主要原因,却不是他今日登门的原因。 他今日登门,正是来为两日后的诗会求援的。 原本他是不欲参加诗会的,他一个自幼长在草原的北凉汉子,对于汉家那些诗文着实无感。 不过,后来手下人禀报说曾看到一个血刀盟的叛徒进入了襄阳王府,似乎在王府地位还不低,他这才答应参加诗会。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正色道:“血刀盟叛徒?” “不错!”宇文韬颔首,沉声道:“此人名唤赫连英,某家已查到他如今化名贺英,乃是王府卫队教习,颇得襄阳王信任,王府卫队几乎成了他的私兵。” “宇文兄与我说这些是······” “那毕竟是襄阳王府,某家一个北凉人若是在王府动了手,怕是会令两国之间再起龃龉。” 说罢,宇文韬顿了顿,又道:“原本某家是打算借诗会之机进入王府,当面向襄阳王揭发此人,能否将人带走就听凭襄阳王发落了。不过你既然来了,那某家就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了。” 云绫听懂了宇文韬之意,她如今身负官爵,若是由她出面道破赫连英北凉人的身份,无论襄阳王是否愿意,大庭广众之下都只能任由宇文韬将人带走。 懂是懂了,但她心中却另有打算。 她本就要调查襄阳王是否与北凉有来往,如今得知赫连英这么个现成的人证,她又岂能轻易放过了。 不过,这个赫连英是血刀盟的叛徒,宇文韬身为血刀盟副盟主,将人要走合情合理。 念及此,云绫沉默下来,皱着秀眉在那儿琢磨该如何将这个人证留下。 宇文韬见云绫久久不语,还当她不愿因此得罪襄阳王,虽心中理解,却也有一股莫名的怨气在心底升起。 就在他欲起身告辞之际,云绫终于开口了。 只见她抬眸看向宇文韬,神色无比郑重,徐徐道:“宇文兄,按说你要带走血刀盟叛徒本无可厚非,然而我却不能将人交给你,至少眼下不行。” 闻言,宇文韬眉头一皱,问道:“你要留下此人?给某家一个理由。” 云绫迟疑片刻,幽幽道:“赫连英在中原犯了事,我此来襄阳便是要将他带回玉麟卫审问的。在事情没了结之前,你还不能带走他。” 话音落下,宇文韬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云绫半晌没有说话。 云绫浑然不惧,迎上宇文韬探究的目光,面上古井无波,教人瞧不出她的心思来。 良久,宇文韬做出了妥协,徐徐说道:“行!某家卖你个面子!不过,某家需得带个活的赫连英回去,你可能应下?”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笑道:“可!” “击掌为誓!”宇文韬起身上前两步,抬起了右掌,定定地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也起身走到宇文韬身前。 “啪!啪!啪!” 云绫伸出白皙的手掌与宇文韬的大掌连拍三掌,随即笑道:“如何?” 宇文韬默默感受着手掌上的余温,微微颔首,又道:“可需某家帮忙?” “眼下尚且不必。”云绫摇头,笑道:“不过,需要时,我亦不会与宇文兄客气!” “好!”宇文韬应了一声,旋即提出告辞,谢绝了云绫相送,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范府。 待其走后,云绫缓缓坐回位子,沉声对燕十七吩咐道:“十七,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让兄弟们着重追查这个赫连英。” “是,姑娘!”燕十七躬身领命,随即匆匆离开范府,想是联络亲卫去了。 而后,云绫又看向莫言之,淡淡道:“莫校尉,这几日你多留意些韩王殿下那边的消息,这位主可不能在襄阳出了事。” 莫言之应了一声,也跟在燕十七身后离了范府。 一时间,整个范府就只剩下了云绫一人。 看看左右无事,云绫便回到后院继续修行起来。 不久,老江买好菜回来了,随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得了消息匆匆下山的范明承。 听着前院范明承中气十足的笑声,云绫不由面露笑意,匆匆收拾一番便往前院而去。 数月不见,她还有些想念这位老夫子了。 第30章 竟陵严家 范府后院,六十余岁的范明承笑呵呵地与云绫在花园中闲谈,听云绫絮叨这几个月的经历。 面对长辈时,云绫总是不自觉爱絮叨,一句话能说完的事,她能东拉西扯絮叨上好一会儿。 对此,范明承早就习以为常,面上笑呵呵的,不时还会应和上几句。 说来,自打云绫下山之后,范明承一直都有关注她的动向。 前阵子收到了师兄元道济的来信,信中多有对云绫的赞赏之意,看得范明承心中满是欣喜。 良久,云绫终于絮叨累了,趁着她喝茶的空档,范明承终于逮着机会说起了正事。 “丫头啊,今次来襄阳不是专程来看老夫的吧?说说看,老夫也好帮你合计合计。” 闻言,云绫放下茶盏,看向笑呵呵的老夫子,沉吟片刻方才悄声问道:“范师父,您和襄阳王熟吗?” 见她如此小心,范明承心头一动,他也出仕过,哪里听不出云绫的话外之音。 “和襄阳王有关?”范明承皱眉,轻声说道:“襄阳王好诗文,老夫倒是与他有些交情。”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俏声道:“范师父,那您跟我讲讲这位襄阳王呗,我好奇着哩!” 范明承看了云绫云绫,虽心有疑惑,却还是思索片刻便为自己的小弟子说道起来。 襄阳王傅延吉,少聪颖,有文名,不喜争斗,十五岁承袭王位,二十岁正式担任宗正卿,身居王位足有二十年了。 其承位之后,秉持襄阳王一脉中正之风,从不私下与地方官员接触,王府几位王子也被教养得极好,从无仗势欺人之事。 是以,这些年襄阳王府在荆襄一地风评极佳,襄阳王也因此有了“贤王”之名。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打断道:“范师父,您说襄阳王从不私下与地方官员接触,但昨日我入城时听贺瑾师兄说襄阳太守原本要亲自接待韩王,却被襄阳王临时叫走了,这······” 范明承也不气恼,笑呵呵地回道:“这不是诗会将近吗?襄阳王好诗文,每隔一两年便会筹办一场诗会,这于襄阳的学风而言也算好事。故而每到此时,襄阳官府都会全力配合操办。”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心中却是升起了一丝疑虑。 若说官府为了治下学风全力支持襄阳王筹办诗会倒还好说,但贺瑾说的是襄阳太守是被临时叫走的。 这个“临时叫走”就很微妙。 贺瑾是澄心书斋高足,遣词用句自有讲究,能用上“叫”这个字眼,足见襄阳王对于地方官员的态度,完全是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按大周藩王制度,藩王在地方上并无任何权势,一个个都是纯纯的闲王。 地方官员完全不理会藩王的任何要求,一心顾好治下百姓便是最大的政绩。 贺瑾能随口用出“叫”这个字眼,还加上了“临时”二字修饰,言语间却无半分为难之处,好似稀松平常一般。 由此可见,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有的,必然是平素就时有发生,贺瑾才能说得如此随意。 眼见云绫走神,正要说下去的范明承也止住了话头,刚刚端起茶盏想要润润嗓子,动作却陡然一顿。 他也从“临时叫走”四字中回过味儿来,不禁转眼看向云绫。 正巧,云绫也看向了他,师徒二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范明承顾不上润嗓,急忙放下茶盏,沉声说道:“贺瑾行事素来严谨,绝不可能在韩王面前说错话。看来,老夫的确算不得了解这位襄阳王了。” 闻言,云绫摇头道:“范师父不必如此,您长年呆在鹿门山上教书育人,不知内情也不奇怪。” 说罢,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范明承,云绫赶忙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我听说襄阳王与澄心书斋几位大儒乃是莫逆之交,不知是哪几位大儒哩?” 范明承沉吟片刻,开口道:“确有那么几个,不过真要论得上亲厚的,还得是严师果。” “严师果?”云绫觉着这个名字很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见状,范明承笑道:“主持演武大会那个,也是贺瑾的授业恩师。” 经这么一提醒,云绫登时想起了当年演武大会高台上宣布结果的那位老者,只是样貌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过样貌如何不重要,她只想知道严师果如今在哪儿,当即便问了出来。 “严师果是竟陵人,年前便回家省亲去了,说是开学前再回来。”范明承答道。 竟陵这地方云绫是知道的,在鹿门山学习时还曾趁休学之机与同窗一同去游玩过,快马至多一日夜便到。 澄心书斋每年年底皆有年假,让辛苦一年的学子和先生们能够回家过年,再开学则是来年三月。 如今年关刚过,尚未出正月,云绫可等不了这许久。 思及此,她忙问了严师果在竟陵的住址,随即便告罪一声起身离去。 范明承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并未多问,只叮嘱她早些回来,云绫自是连连点头应下。 牵上枣红马,云绫径直离了范府,在门口正遇上骑马回来的燕十七。 “十七跟上,路上说。”云绫道了一声,随即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见状,燕十七赶忙拨转马头,拍马赶上,问道:“姑娘,我们这是去哪儿?” “竟陵!” ----------------- 翌日晌午时分,经过一昼夜疾行的云绫与燕十七终于赶到了三百里外的竟陵城。 竟陵并非什么大城,不过南依汉水、北临大洪山,倒也算襄阳东南的一道门户之地。 按范明承所言,严师果家也算竟陵名门,并未居住在城中,而是在竟陵以南靠近汉水的地方置办了一座庄园,家中子弟多居住于此。 云绫与燕十七赶路而来,风尘仆仆,委实不适合登门拜访。 故而,二女先在竟陵城中寻了个酒楼填饱肚子,随后借了酒楼的地方梳洗一番,这才出城向严家庄园而去。 严家是本地名门,地方并不难找,路上随便拉一个路人都能问到方位。 只是令云绫没想到的是,当她带着燕十七来到严家庄园时,看到的却是挂满了白绫的场景。 “这是,在办白事?”燕十七不确定地说道。 云绫并未多言,示意燕十七跟上,随即一马当先向庄园过去。 早有家丁注意到了云绫二女,见她们过来,当即有人迎上前来,先是行了一礼,随即恭声问道:“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我家主人正在操办白事,恐招待不周,若无要事还请七日后再来。” 闻言,云绫翻身下马,还了一礼,答道:“吾名公孙云绫,乃澄心书斋门下,今日路过竟陵,特来拜会严夫子。不知这是在为哪位操办白事哩?” 家丁微微一愣,旋即面露苦色,拱手道:“姑娘来得不巧,府上正是为二房严当家操办的。” 严师果家中行二,这二房严当家说的便是他了。 是以,云绫面色微变,直觉此事有猫腻,当即故作悲恸道:“怎会如此?!年前严夫子尚且康健,短短时日怎会······” 说着,她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似乎因太过悲痛而无法言说下去。 家丁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一脸悲伤,拱手道:“二房严当家前日突发恶疾,短短一日便去了。姑娘若无他事,还请先回吧。” 说罢,家丁再是一揖,便要回去。 见此,云绫赶忙叫住,作势抹了抹眼泪,幽幽道:“严夫子虽非我授业恩师,我却也蒙其多番教导之恩。今夫子溘然长逝,我岂能过门不入,不去送他最后一程?如此,且非枉读这许多年圣贤书?” 严家耕读传家,最重礼法,家丁闻云绫这般说来也是动容,然而家主却有严令头七之前不受外人吊唁,他也不敢私放云绫进去。 见状,云绫眸子一转,又道:“还请小哥通禀一声,就说公孙云绫前来吊唁,无论成与不成,我总算能全了心意不是。” 闻言,家丁迟疑片刻,终是答应前去通禀家主,让云绫稍等片刻,他便急匆匆跑进庄园中。 看看左近无人,庄园家丁都在远处,云绫当即转身背对庄园,悄声道:“十七,回头派兄弟盯着严家些。我总觉得严夫子的死怕是不简单。” 待燕十七微不可察地点头应下,云绫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半晌,先前那家丁又一路小跑出来,就在云绫身前拱手道:“家主请公孙将军入内!招待不周,还望公孙将军恕罪!”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旋即微微颔首,道谢一声便领着燕十七走入了严家庄园。 步入庄园大门,一旁早有侍女等候二女。 见人来了,侍女福了一福,随即便在前引路。 路上,云绫不禁暗暗观察庄园的布置,并未见多少防御设施,只在庄园门前见到两座哨楼而已。 看来,严家并非将这庄园作为堡垒般经营,怕是为了便于族人集中居住才修建的。 不多时,侍女便引着云绫二女到了一处厅堂前,周围布置了白绫,不时还有纸钱飘落,厅堂正中停着一副棺木,一旁跪着不少披麻戴孝之人,有的嘤嘤啜泣,有的嚎啕大哭,当真是一派凄凉景象。 内里走出一人快步迎来,看年纪约莫五十来岁,须发皆白,额生皱纹,行走间还有些颤巍巍的,不知是本就体弱,还是因为伤心过度。 侍女见了来人赶忙行礼,唤了声“家主”便被打发下去了。 “老夫严师皋,见过公孙将军!”来人在云绫身前五步停下,躬身行了一礼。 见状,云绫微微侧身一让,旋即还礼,道:“晚辈公孙云绫见过严家主!” 严师皋暗暗打量云绫,嘴上客套一番,而后便将云绫请到了一旁的偏厅坐下。 第31章 小院遇袭 半个时辰后,云绫神情肃穆地祭拜了严师果,随后便离开了严家庄园。 策马往竟陵城去时,她的脑海中还在回想严师皋的话。 严师果的死毫无征兆,不单云绫觉得蹊跷,便是严家自己都觉得诡异。 按严师皋所言,严师果在死前曾神神秘秘地去了趟竟陵,说是要见一位故人。 未曾想,从竟陵回来后,第二日便暴毙而亡。 至于这位故人是谁,严师皋也无从得知。 云绫此时返回竟陵,就是要追查此事,直觉告诉她,此事或许与襄阳王有关。 算算时日,严师果死时正是她与傅明徽即将抵达襄阳之际,她又岂能不多想? 回到竟陵后,云绫吩咐燕十七先去寻一处客栈落脚,她自己则按照严师皋的指引找上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主人姓施,人唤施三娘,是个寡妇,无儿无女,独居于此。 严师皋却说这位施三娘乃是严师果的外室,严师果每次到竟陵都会住在施三娘处。 “笃笃笃!” 三声过后,一道爽利的声音随即响起:“莫敲,来了!” 话音落下,脚步声渐近,院门打开,门内现出一女子来,三十出头年纪,眉眼娇媚,风韵犹存。 施三娘狐疑地看着云绫,显然没想到敲门的会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找谁?” “施三娘?”云绫不答反问。 “奴家便是。”施三娘柳眉微皱,问道:“姑娘是?” “我从严家来的。”云绫看了看左右,说道:“门前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 闻言,施三娘明显有些犹豫,三息过后方才让开门口,轻声道:“进来吧。” 云绫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走入院内,随着施三娘一起进了堂屋。 二女坐定,施三娘为云绫斟了杯茶水,随即说道:“姑娘是严家哪位?不知来寻奴家又是为的什么?” 云绫抿了口清茶,笑道:“我不是严家之人,算是严夫子的学生吧。三娘可知严夫子已故去了?” 闻言,施三娘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严家此前派人来过。” 施三娘明显不欲多言,只简简单单回了一句,严家有派人来,她自然也已知晓严师果的死讯。 云绫见其面无伤感之色,不由好奇,心道:这施三娘是严夫子的外室,为何会如此平静? 或许是看出了云绫的疑惑,施三娘面露苦笑,徐徐说道:“姑娘是在疑惑奴家为何并无悲戚之色?” 云绫颔首,的确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施三娘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姑娘既说是从严家来的,想必也知晓奴家的身份。你当奴家是心悦于他才从了他的吗?” 说到此处,施三娘轻叹一声,又道:“奴家守寡多年,孑然一身,与他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他死了,奴家确有悲伤,不过悲伤的却是未来的日子要如何去过罢了。” 说罢,施三娘眼神中多了些许迷茫之色,似乎事实的确如此。 云绫心中喟叹一声,旋即正了正神色,问道:“严夫子是从竟陵回去后暴毙的,据说严夫子每到竟陵必然在三娘家住下。不知三娘可知严夫子此番到竟陵见过什么人哩?” 闻言,施三娘摇了摇头,苦笑道:“奴家于他而言不过一件消遣之物罢了,他又怎会同奴家说什么正事。” 云绫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施三娘皆是一问三不知。 末了,云绫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既然三娘什么都不说,那只能请三娘随我回去一趟,我们再好好说道说道了。” 闻言,施三娘柳眉微蹙,迎上云绫的目光,默然无语,眼神中还有些疑惑。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说道:“可是在疑惑我喝了你的茶,为何还没有倒下?” 话音刚落,施三娘身形陡然一动,一双手掌悍然拍出,掌风眨眼便到云绫跟前。 云绫却是轻哼一声,脚下一动拉开距离,而后剑吟响起,正是凤鸣出鞘,剑锋直往肉掌上削去。 施三娘无奈,只得收招后撤,站在窗沿下定定地看着云绫,面上哪里还有先前娇媚迷茫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狠厉。 “你如何发现的?” “你猜!” 话音落下,云绫脚下一点,欺身上前,手中凤鸣连刺带点,顿时剑影幢幢,直将施三娘罩入其中。 施三娘瞳孔一缩,口中一声清喝,手掌缩入袖中,再出来时已各握一柄短刃,就这么与云绫战到了一处。 堂屋内空间狭小,二女各据一边施展手段,人虽无事,却将屋中布置破坏了个干净。 十余招战罢,施三娘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反观云绫却是气定神闲,面带笑意。 二女之间高下立判! 施三娘眼看不是对手,眸子一转,窥见一个空档抬手掷出短刃,旋即回身撞破窗户欲走。 破空声起,云绫一剑将短刃挑飞,旋即抬手射出一记袖里飞针。 半个身子已飞出窗外的施三娘闷哼一声跌落下去,而后又快速爬起身来,忍着后背的剧痛向外逃遁而去。 云绫追赶出来,只望见一片衣角消失在墙头。 她并未追击过去,反而转身回了堂屋,绕到东厢的卧房。 卧房内,一具女尸歪倒在床头,双目圆瞪满是恐惧,胸口全然塌陷了下去。 上前一摸,仍有余温,显然死去不久,想必这才是真正的施三娘。 云绫叹息一声,合上施三娘的双眼,用锦被将其尸身一裹,便带离了此地。 若非玲珑探测到施三娘的尸身,她也不会防备着茶中有毒,说不得便教那假的施三娘得手了。 说来,冥冥中也算是施三娘帮了她一回,她自然要为施三娘料理了身后事,权当回报了。 怀抱一具尸体,她却是不好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 是以,她展开身法跃上房顶,就这么一路避着路人视线出了城去,就在城外寻了个风景尚可的地方葬下施三娘。 完事之后,云绫没再回那处小院,而是寻着燕十七留下的记号到了一间客栈。 说明来意后,小二领着云绫上楼,就在天字一号房外停下。 “姑娘来了!”燕十七谢过小二,又将云绫迎入房中,手脚麻利地斟上茶水送来。 云绫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即说道:“先前我遇上一女子使着同你一般的短刃,招式也颇为相似。你可知除了你们兄妹外,你师父可还有旁的传人?” 闻言,燕十七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回道:“不曾听师父提起过。姑娘可打杀了那人?” 云绫摇头,幽幽道:“有事绊着,未曾去追。不过她被我打伤,晚些时候再去寻她不迟。” 说着,云绫放下手中茶杯,信步走到窗前,喃喃道:“先是严师果,再是施三娘,这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 ----------------- 另一边,扮作施三娘的柳七一路奔逃,确定云绫没有追来后,她才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院子的主人名唤王五,开门一看是她,赶忙将人放了进去,又看看四周并无异样,这才关紧院门。 “那施三娘不过一个柔弱妇人,你怎会伤成这样?”王五一面为柳七处理伤口,一面出声问道。 “别提了!”柳七咬牙忍受着疼痛,恨恨道:“老娘原本完事便要撤走,却在此时有人寻上门来。不曾想那小娘皮识破了老娘的手段,修为又奇高,这才狼狈至此!” “小娘皮?”王五手上一顿,出声道:“可是公孙云绫?她不是在襄阳吗,怎的来了竟陵!” 柳七横了一眼王五,没好气道:“老娘又没见过,如何认得!手脚麻利点,你莫不是馋老娘身子,想多看看?” 闻言,王五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专心为柳七包扎起来。 此时,柳七却又说道:“老娘虽没见过,不过想来那小娘皮便是了。年纪轻轻,修为奇高,老娘竟十几招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若如此,可得尽快禀报主上才成。” “还用你说?”柳七再次横了王五一眼,没好气道:“竟陵有多重要,万不可有闪失!你给老娘料理好,就麻溜地去办!” “成!”王五此时也给柳七包扎好了,当即快步离开了堂屋。 不多时,小院内便飞出一只信鸽,直往西北而去。 再次回到堂屋,柳七已穿好了外衫坐在那儿悠闲地喝着茶。 见此,王五快步走到她身旁坐下,轻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闻言,柳七缓缓放下茶杯,无所谓道:“严师果和施三娘都已死,证据也都销毁干净了,谁来了也没用,哪需要再做什么?安安心心呆着,等着主上吩咐便是。” “可是王全那······” 王五话还未说完,便被柳七打断道:“别可是了!王全那我自会料理,剩下的便是你我而已。怎么?是我会告密啊,还是你会告密啊?” “休要胡言!”王五顿时急了,厉声道:“我对主上忠心耿耿,岂会告密!” 柳七横了王五一眼,轻笑一声,道:“这不就结了。首尾都收拾好了,这段日子只要我俩不出现,什么事都不会有。” 闻言,王五微微颔首,觉得此言有理,当即说道:“也对!那这段日子你就呆在我这吧,我这偏僻,平素没什么人会过来。” 柳七没好气地瞥向王五,娇声道:“呦呦呦,让老娘留在你这?你莫不是真在馋老娘的身子吧!” “切!爱留不留!”王五瞪了瞪柳七,起身便往后堂去了。 见此,柳七当即大笑出声,听得王五的步子迈得更急了些。 最终,柳七并没有留在王五这里。 当夜色降临时,她便悄悄离了小院,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去向。 第32章 柳七落网 柳七料想先前只是一场偶然冲突,是以并未放在心上,她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去做,于是趁夜离开了王五的小院。 她却不知,云绫虽然没有追她,却也没打算放过她。 她刚离开王五的院子不久,便有一队精锐士卒闯入院中,将一脸惊诧的王五就地生擒。 王五一通挣扎无果,抬头看向信步走来的女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安敢夜闯民宅,就不怕王法吗!” 燕十七冷笑一声,并未答话,只冲周围士卒道:“仔细地搜!” 闻言,王五顿时色变,却挣扎不开,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些士卒将屋里屋外搜了个底朝天。 燕十七颠了颠士卒送来的图册文籍,冷冷地盯着王五半晌,什么也没说,命人押着王五便离开了此地。 柳七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云绫放过她时就已让玲珑在她身上留下了标记。 送施三娘出城安葬之际,云绫就已发现她的踪迹,只是未曾理会罢了。 这些精锐士卒自然是从襄阳紧急调来的亲卫,不多,二十人而已,却也够用了。 入夜之后,云绫便带人来到了小院,正撞见柳七离去。 于是,燕十七与亲卫被留下料理小院内的人,云绫自己则追着柳七而去。 一路上,她都小心收敛着气息,不远不近地缀在柳七身后,并未着急动手。 她就想看看柳七最后会去哪里,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正是如此。 竟陵城郊一处农庄内,柳七停在土屋门前,四下张望未见有人,这才推门而入。 见此,云绫迅速摸到窗下,侧耳一听,正听见一男一女说话,男的颇为慌张,女的则略带冷情。 “柳管事,您放心!小人这里任谁来了都只会当是处农庄,绝无任何惹人怀疑之处!” “老娘当然知道农庄的布置,只是人可就不好说了。” “柳管事放心,庄户都是本分的农人,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每日只管田间劳作,绝无问题。” “我说的是你。” 话音落下,屋内传出“噗通”一声,随即便是男子愈发慌张的声音:“柳管事,柳管事!小人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呐!还请看在小人勤勤恳恳的份上,饶了小人性命吧!” 说着,又是“砰砰”几声响起,男子的声音也一直未停:“还请柳管事饶了小人!小人立刻离开竟陵,躲入深山隐姓埋名,再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饶命!饶命呐!” 女子冷笑几声,幽幽道:“你可知,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话落,一声惊呼响起,却是那男子绝望之下发出的。 听了一耳朵的云绫此时也坐不住了,这男子明显是个知情人,可不能就这般被灭了口。 于是,就在柳七将要下手打杀面前之人时,一旁的窗户轰然炸开,碎屑直往她脸上招呼。 柳七大惊,慌忙闪身躲避,却是离着瘫软在地的男子远了些。 待她定睛看去,不由瞳孔一缩,白日里那年轻女子已拦在当中,正笑盈盈地看来。 “是你?!”柳七惊呼出声,心中气恼不已。 云绫面色不改,笑道:“这位姐姐该如何称呼哩?你可别说叫施三娘,她的尸首还是我葬的哩。” 闻言,柳七定了定心神,两柄短刃落入手中,沉声道:“你是公孙云绫?” “是我!原来我都这么有名了,竟陵这种小地方也有人知我?”云绫笑道,手中凤鸣剑缓缓出鞘,剑锋直指柳七。 至于那男子,早在云绫进来时就被一脚踹到了墙角,很干脆地昏了过去。 柳七用余光瞥了眼墙角的男子,心知今日杀他不得,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脱身为妙。 是以,她也不答话,一面举起短刃防备,一面不动声色地向窗户靠去。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云绫看在眼里,白日里刚刚来了一遭,她岂会没有防备? 不待柳七反应,云绫已经闪身上前,一剑刺出,正是要封堵柳七通往窗户的路线。 见云绫动手,柳七心下一骇,反手以短刃拨开剑锋,却见云绫顺势转到窗前,将她的退路堵了个严实。 柳七气急,低喝道:“公孙云绫,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算白日里有些误会,老娘与你赔个不是便罢,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闻言,云绫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笑道:“误会?我却不觉得是什么误会。我澄心书斋的严夫子恐怕就是死于你手吧,你现在跟我说误会?” “你待如何?” “不如何,请你回去聊聊罢了。” “妄想!” 话音一落,柳七登时舞着两柄短刃攻了上来。 见此,云绫冷笑一声,真气在体内一转,独属于半步宗师的威压立时向着柳七扑去,同时真气力场也将这土屋罩了个严实。 柳七只觉好似陷入泥沼当中,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险些教她喘不上气来。 “半步宗师?!” 直到此时,柳七才反应过来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同时心中也将王五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五是负责情报的,公孙云绫已是半步宗师这等重要的情报,王五竟然丝毫未提。 她却不知,知晓云绫突破半步宗师的仅限于长安勋贵圈子,消息可还没传到襄阳来,王五自然无从得知。 同时,云绫也不同于血杀楼那些嗑药成就的半步宗师。 她是实打实自己修来的,面对还属后天之列的柳七,天然便有着压制力,更何况柳七本就有伤在身。 这不,柳七刚到面前,云绫只将凤鸣剑随意一撩,便挑飞了前者的短刃。 未待柳七反应,云绫又以剑指点来,数道真气破开护体真气直入经脉,封锁穴道,柳七顿时动弹不得。 做完这些,云绫眉梢一挑,得意地看了柳七一眼,旋即收剑入鞘,信步走向墙角的男子。 一巴掌下去,男子被痛感惊醒,慌张地四下张望着。 好半晌,他才看清屋中的形势,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的云绫,赶忙重新跪好,连连讨饶。 “你叫什么?和旁边那人是何关系?”云绫出言打断道。 男子小心地瞥了一眼动弹不得的柳七,当即颤巍巍回道:“小人名唤王全,乃是这农庄的头领。那边那位······” 说到此处,王全有些犹豫,却在云绫冷冷的目光下瞬间怂了,快速说道:“那人名唤柳七,乃是竟陵的管事!” 闻言,云绫瞥了眼满脸绝望的柳七,随即看向王全,幽幽道:“管事?什么管事,说清楚!再敢支支吾吾,仔细着你的小命!” 王全惜命,又被云绫的气势所摄,当即便将自己知道的也不管有用没用全秃噜了出来。 云绫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过滤掉那些无用的信息,最后总算弄清楚了这伙人的来路。 王全其实知道的不算多,他的话里最有用的便是所属的组织。 他和柳七都来自一个叫做“天命”的组织,柳七就是天命在竟陵的负责人。 这个组织光看名字似乎非同一般,实则仅仅是名字不一般罢了。 据王全所知,天命组织仅在荆襄一带活动,人员也大多是从民间招募的失地流民。 组织会给这些流民土地耕种,形成一个个农庄,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正义的组织,给了这些流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然而,王全作为农庄的头领,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每个农庄其实在地下都有个作坊,专门打造兵器甲胄,流民中但凡有些工匠手艺的都被送进了里面,从此再没出来过。 打造出的兵器甲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上头安排的人秘密运走,运去了哪儿王全便不得而知了。 听罢这些,云绫一对秀眉紧皱,眼含杀气地看向柳七。 私造兵器甲胄乃是重罪,光凭这一点就足可将整个天命组织定为叛党了。 她虽有心审问柳七,不过也知道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审问的好地方,似柳七这等核心成员可不是那么容易招供的。 于是,她又令王全打开通往地下作坊的暗道,岂料王全却说早在数日前柳七就命他将地下作坊毁了,作坊内原本的人员和器械也一并埋在了地下。 闻言,云绫顿时怒意上涌,死死地瞪着王全,一字一句道:“人也都埋了?” 王全骇然,低着个脑袋不敢去看,讷讷地回道:“小,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柳管事说时间太紧来不及撤走,就命小的直接掘了支撑,将一切都埋在了地下······” “尔等找死!”云绫低喝出声,含恨拍出一掌,王全不及讨饶便被了结了性命。 见状,柳七心中大骇,不禁咽了口唾沫,奈何此时动弹不得,只得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惹得云绫注意。 然而,作为下令之人,云绫又岂会忽略了她,不过是留着她还有用,这才没有动手罢了。 只见云绫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柳七,而后什么也没说,提起后者便向外走,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天色将明之际,云绫带着柳七回到了燕十七准备的临时据点。 燕十七见云绫脸色不好,赶忙迎了上来,问道:“姑娘脸色不好,可是伤着哪儿了?” 云绫不答,只将手中的柳七往地上一扔,问道:“那小院儿里如何?” 燕十七仔细打量一番,见云绫无事,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回道:“搜出些图册文籍,还抓了个人,兄弟们还在审着。”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吩咐赶来的亲卫将柳七带下去一并审问,随即让燕十七带她去看搜到的东西。 这处临时据点本是个荒废的小院,周边也早已无人居住,极为破败。 是以,燕十七收拾了一间还算看得过去的屋子,那些搜到的东西便堆放在此。 云绫随手取过一本书册翻看起来,脸色却是愈发不好。 第33章 回返襄阳 襄阳城外官道上,两匹快马疾驰而来,正是云绫和燕十七。 本是去竟陵寻严师果打探襄阳王消息的,未曾想却牵出一个天命组织来。 燕十七带人搜到的图册文籍当中,大部分是天命组织在竟陵的名册和账册。 从中可以看出,只在竟陵一地,他们就通过收纳流民建立了五座农庄,每座农庄暗地里都有专门的作用。 打造兵器的,打造甲胄的,打造箭矢的,不一而足。 账册中还有这些违禁品的去向,大部分被运去了北方,是否流入北凉尚不清楚。 还有一部分,则被运去了西北,凉州。 可惜,如今这些农庄的地下作坊都已被毁,连同匠人们一起被埋在了地下。 看过这些,云绫觉得必须要与傅明徽通通气儿了,至于王五和柳七,则交由亲卫们秘密押回襄阳看管。 于是,她带着燕十七一人双马,火速赶回襄阳,总算在城门刚刚开启那一刻到了地方。 一入城,燕十七便与云绫分开,她要去联络城中的亲卫做好接人的准备,还要汇总这两日襄阳的消息。 云绫则马不停蹄往襄阳王府而去,傅明徽就住在王府中。 襄阳王府颇为气派,却不是那种艳俗的气派,内里亭台楼阁、水榭花房,处处都透着文人喜好的雅致。 云绫凭借韩王护卫的名头成功进入了襄阳王府,此刻正被侍女带着往傅明徽居住的院子过去。 转过雕工精美的回廊,穿过梅香四溢的花园,春明院便在眼前,傅明徽早已闻讯在院门前等着了。 迎了云绫进去正堂看茶,傅明徽屏退左右,凑近前者跟前小声道:“公孙将军到了襄阳数日,留本王独自在这龙潭虎穴受苦,今日才来看本王,不觉过分了些?” 闻言,云绫白了傅明徽一眼,放下茶盏道:“殿下住着精致的院子,内外有人伺候,门前有梅香沁人心脾,好不自在,如何还怨怼上了?” 说罢,不待傅明徽说话,她曲指一弹便是一道真气打出,化作无形护罩隔绝了外人偷听。 见此,傅明徽目光一凝,看向云绫道:“有事?还是大事!” 云绫颔首,微微侧着身子看向傅明徽,沉声道:“我方从竟陵回来,在那儿确是遇上了大事。” 说着,她便将竟陵之行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听得傅明徽眉头紧锁。 待她说完,傅明徽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方才问道:“这样的农庄还有多少?严夫子与施三娘的死是否与此有关?” 云绫抿了口茶水润嗓,随即回道:“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荆襄一地该是不少。至于严夫子二人的死因,只怕是为了灭口。具体如何,还需细细审过王五、柳七二人才成。” “你怎的不就地审问,反而急火火地赶回襄阳来?”傅明徽不解道。 闻言,云绫缓缓放下茶盏,并不答话,反问道:“殿下在襄阳王府住了这几日,可见过王府卫队教习贺英?” 此言一出,傅明徽明显一愣,有些跟不上云绫的思路,半晌方才回道:“初来时襄阳王命阖府出迎本王,贺英也在其中,本王倒是有些印象。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贺英是北凉人,本名赫连英,血刀盟的叛徒。”云绫淡淡道。 傅明徽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这才看向云绫道:“你如何得知的?” “宇文韬告诉我的。” “他可信?” “七八成吧。” 闻言,傅明徽凝眉不语,缓缓坐回原位,又道:“你打算如何?” 云绫瞥了他一眼,徐徐说道:“今日诗会,趁着热闹暗中扣下此人。” “我当如何?” “殿下无需做什么,必要时打打掩护即可。” 傅明徽默然,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半晌方才点头应下,随即又略带迟疑道:“你且放心去做,来时父皇给了本王密旨,必要时本王可调动襄阳守军助你。” 闻言,云绫白了他一眼,幽幽道:“襄阳太守能被襄阳王随时叫走,你确定真到那时候,襄阳守军会听你的?” 傅明徽顿时语塞,真到了要动用密旨的时候,只怕事态已是箭拔弩张之际,守军听谁的他还真不确定。 见他面露苦色,云绫轻笑一声,挥手散去真气护罩,起身道:“莫愁了,外头有我哩,你顾好自己便是。回头我将莫言之派给你,有事他也能护得住你,比你那些个护卫强些。” 说罢,她又告辞一声,在傅明徽略带不舍的目光中离了此地。 ----------------- 回到范府,范明承正皱眉坐在客厅中,燕十七则在一旁为他讲述着竟陵的见闻。 见到云绫进来,燕十七赶忙添了新茶,默默退到一边不言语了。 范明承皱着眉头,待云绫坐好方才问道:“丫头,害了严师果的凶手可能确定了?” 云绫摇头,徐徐回道:“想来您也听十七说了大概了,我未等审问结果便急急赶了回来,只是猜测严夫子大抵是被灭的口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范明承轻叹一声,道:“这个老严学问倒是一流,未曾想私底下竟然养外室。这也便罢了,也不知他还干了些什么,竟把命都搭了进去。” 云绫却是摇头不语,到底是长者,当着范明承的面儿她委实不好评价什么。 良久,范明承才从伤感中回过神来,看向云绫道:“丫头,今日乃是襄阳王诗会,你可想去?” 云绫再次摇头,回道:“我还有事哩,便不去了吧。” 说着,她顿了顿,凑近范明承耳边悄声道:“您若去的话,不妨帮我看着韩王殿下些,他是唐国公的学生,说来也是您师侄哩。” 范明承还在好奇云绫神神秘秘的要说什么,未曾想却是如此。 他有些惊异地看向云绫,见后者点头确定,他才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未曾想他那个师兄不声不响收了位皇子做学生,他作为澄心书斋当家人,确需好好见上一见才是。 一番闲话下来,老江也把饭菜端了上来,莫言之竟然在给老江打下手。 五人就在客厅热热闹闹地用了饭,这才各自散了忙活自己的事儿去。 回到小院里,云绫坐到花厅下,先是吩咐莫言之近期跟着韩王护卫对方周全,待其领命而去这才听取燕十七的汇报。 先前让亲卫盯着赫连英,也就是贺英,在她离开襄阳这两日,赫连英一直深居简出,每日按时按点到王府当值,下值后就回城西的住处,鲜少与外人接触。 不过,昨日曾见有一只信鸽落入其住处,亲卫到底反应慢了些,没能劫住,不知是传递的什么消息。 听到此处,云绫凤眸一凝,想到竟陵之行,这只信鸽多半就是王五或者柳七放出来的。 思及此,她当即出声道:“十七,兄弟们还能抽调出多少来?” 闻言,燕十七停下汇报,细细想了想,这才回道:“十来人还是成的,再多便盯不牢襄阳了。” “再调十五人去竟陵接应,让他们务必看好了王五、柳七。”云绫吩咐道。 “是,姑娘!”燕十七应了一声,随即迟疑道:“那后面的消息······” “先去办吧,消息回来再说不迟。”云绫摆了摆手,打发了燕十七离开。 一时间,小院儿里只剩下了云绫,她也得以静下来仔细盘算目前的形势。 总体而言,她已经抓住了两条线索,一条是天命组织,一条便是赫连英。 不过,这两条线索很可能是通往同一个目标,襄阳王府。 赫连英一个北凉人成了襄阳王面前的红人,天命组织打造的器械又大部分送去了北方某处,想想都很可疑。 而且,天命组织要安置流民,少不得需要大批粮食和土地,这些又是哪儿来的? 若是襄阳王府暗中置办的就不奇怪了。 襄阳王一脉坐镇荆襄传承不绝,又累世担任宗正卿,于皇室之中声望不衰,百年间明里暗里不知积攒了多少家底。 思及此,云绫心中一叹,暗道:若这些真是襄阳王搞出来的,只怕又要不太平了。 恰在此时,燕十七匆匆回来。 观其神色颇为怪异,三两步凑到云绫耳边悄声说道:“姑娘,那赫连英在外求见,此刻已在客厅等候。” 闻言,云绫秀眉一蹙,瞥了燕十七一眼,淡淡道:“他说什么事哩?” “不曾,只说拜访姑娘。”燕十七摇头道。 云绫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旋即起身带着燕十七便往客厅而去。 客厅内,见到云绫进来,赫连英眼中闪过异彩,随即又隐没下去,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贺英,忝为襄阳王府卫队教习,拜见公孙将军!” 云绫面色沉静,微微颔首致意,款款走到主位坐下,这才抬眼打量面前之人。 三十四五年纪,浓眉高鼻,一把络腮胡殊为惹眼,整体瞧着倒不似北凉人那般粗犷,反而贴近河北汉子一些,难怪能不惹人怀疑的留在襄阳王府当差。 眼见赫连英仍躬身未起,云绫随口应了一声便示意其坐下说话。 待其坐定,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燕十七,后者会意,默默退到门口守着,既是拦着有人闯入,也是防着赫连英的退路。 见此,赫连英目光微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仍旧一副恭敬模样。 “你为王府教习,不知今日来寻本将所为何事?”云绫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闻言,赫连英连忙拱手回道:“乃是为一件大事而来!”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守在门边的燕十七。 云绫轻笑一声,放下茶盏,幽幽道:“是何大事,你且说来听听。” “襄阳王谋反!”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意外来客 襄阳王谋反!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般在云绫脑海中炸响,让她神色为之一变。 不过,她很快便稳住心神,面上恢复古井无波状,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之人,沉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闻言,赫连英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在下自然知晓!今日,在下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而来,还望公孙将军明鉴!” 云绫默了默,眸子微眯,看向同样被惊讶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的燕十七,淡淡道:“十七,关上门,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处,包括范师父。” 燕十七回神,忙躬身领命,迅速将此间房门紧闭,直挺挺地守在门外,时刻留心着各处的动静。 屋内,云绫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赫连英,嗤笑一声,道:“你道襄阳王谋反,不与襄阳官府说,却来寻本将,是何道理?” “好教将军知晓!襄阳城上到太守府,下到城防军,早已为襄阳王掌控!在下不敢前去!” “证据呢?是你吗,赫连英?一个血刀盟的叛徒?” 被云绫道破身份,赫连英丝毫不慌,低头道:“公孙将军慧眼如炬,在下本名正是赫连英!将军刚到襄阳便能看破在下来历,足见今日在下来对了!” 闻言,云绫呵呵一笑,幽幽道:“本将既已知晓你的身份,你觉得本将该如何信你?” 赫连英默了默,随即说道:“在下虽生在北凉,家母却是被劫掠去的汉人!自幼家母便告诫在下,有朝一日要回到汉土去,这也是在下叛出血刀盟的原因。血刀盟一直在暗中支持襄阳王起事!” “哦?”云绫随口应了一声,问道:“那么,昨日那只信鸽你又作何解释?” “公孙将军刚自竟陵返回,想必已然查到天命组织!那信鸽正是天命组织放在竟陵的谍子送来的,说的正是将军现身于竟陵一事!” 赫连英答得毫不犹豫,似乎一早就料到云绫会问及此事。 “说说吧,这个天命组织。”云绫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淡淡道。 话落,赫连英便将天命组织的一切和盘托出,目标直指襄阳王。 按其所言,天命组织就是襄阳王为了筹措军备暗中组建的,而他赫连英则为襄阳王遥控组织充当中间人。 在荆襄一地,天命组织先后建立了二十多处农庄,在地下日夜不停打造军械。 其中七成被送去了幽州边关,剩下三成则送去了凉州。 幽州方面有血刀盟的人接应出关,凉州方面赫连英便不清楚是哪方势力接收了。 听到此处,云绫已眉头紧锁,看了赫连英许久方才幽幽道:“起来吧,坐下说。” 赫连英谢过,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坐回原位,等着云绫说话。 云绫沉吟良久,问道:“你可知本将与宇文韬认识?他说要将你活着带回去,你觉得本将会如何做?” 闻言,赫连英面不改色,拱手回道:“公孙将军当年与宇文韬一场大战,在下也曾有幸得见。至于将军会如何做,在下以为只要在下对将军还有用处,将军便不会将在下交出去。” 云绫轻笑一声,指尖不自觉叩击着桌面,“嘟嘟嘟”的声响在此时的客厅显得格外真切。 良久,云绫才看向赫连英,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只要你还有用,本将就不会将你交给宇文韬。但是,你的依仗是什么,你就笃定能让本将保你?” 闻言,赫连英沉吟片刻,回道:“在下知晓幽州方面如何接头,只要将军需要,在下可助将军将这条线彻底斩断!或可借此追回被送到北凉的军械等物!” 云绫呵呵一笑,淡淡道:“本将出身辽东公孙氏,你认为在幽州的地界办什么事,本将还需要你来相助?” 这话本也无错,辽东公孙氏世代扎根辽东,辽东就在幽州治下。 可以说,自范阳卢氏举族迁入关中后,辽东公孙氏就是幽州最大的世家,说句土皇帝也不为过。 然而,赫连英却笑了笑,迎上云绫锐利的目光,恭声道:“在下自不敢小瞧辽东公孙氏,只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家族大了也难免出一两个不成器的。” 此言一出,云绫顿时心中一凛,幽幽道:“辽东公孙氏也有人参与了?” “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怕是鲜少有人能够拒绝得了。” “谁?” “在下不知。” “你不知安敢信口雌黄!” “多年来大批兵甲自幽州出关,若说公孙家无人察觉,您信吗?” 闻言,云绫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个时代,世家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尤其是各地的领头羊,进可为朝廷公卿,退则为地方领袖。 作为幽州土生土长的第一世家,要说有人能在公孙家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而不被察觉,便是云绫自己都无法相信。 先前她只是没往这方面想,此刻被赫连英道破,她却不得不心存疑虑。 沉默半晌后,云绫定了定心神,问道:“你既有心反正,为何不直接上报朝廷?我若不来,你可是要一直为虎作伥下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闻言,赫连英面露苦笑,回道:“您身在世家或许不知,似在下这等连寒门都算不上的草民,又是从北凉回来的,状告堂堂襄阳王谋反,只怕消息刚送到朝廷,在下就得去地府报到了。为虎作伥?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这番话说罢,云绫再次沉默下去。 赫连英所言不错,公卿勋贵、世家大族,即便云绫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八个字不是随便说说的。 哪怕大周初立之时太祖下大力气整治过这些人,但百年后的今天他们仍然把持着权势,是寻常百姓不得不仰息的存在。 一介草民状告亲王,恐怕事情都送不到御前去,消息就被传回了襄阳王耳中。 良久,云绫不自觉叹息一声,看向赫连英道:“你今日过来,恐怕襄阳王已然知晓,你有何打算?” “在下自认为还有些用处,全凭将军安排,想必将军是会庇护在下的。” 云绫颔首,旋即唤来燕十七,细细吩咐一番,便令赫连英随燕十七去了。 待二人走后,云绫面色一冷,心中冷哼一声,眸中满是不屑之色。 她当然不会轻易信了赫连英之言,先前不过是在虚与委蛇,看看能不能套出更多的消息来。 不过,赫连英的话却也提醒了她,若是当真有大批军械自幽州出关,公孙家只怕难辞其咎,还需尽快提醒公孙安世清查一番才是。 另外,赫连英到底是真心检举,还是因为竟陵事泄而明哲保身,尚且两说。 此人之言可听,却不可全信。 思及此,云绫当即回房写了封书信,却想起燕十七去安排赫连英了,身边无人可以送信。 她拍了拍脑门,暗道被今日这一出整糊涂了,旋即收好书信与老江招呼一声便出了门。 穿过襄阳热闹的大街,云绫最终停在了一间铺子门前。 看了看招牌“有间药铺”,她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这里是辽东公孙氏在襄阳的据点,店中学徒一见来人立马瞳孔一缩,旋即面不改色地招呼了一声稍等,又继续招待起眼前的客人来。 半晌,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那学徒不动声色地将云绫引到后堂,又手脚麻利地泡上香茶,这才告退。 云绫坐了片刻,就见门外转入一人,还是旧识,顿时心中一喜。 “尤三见过姑娘!”来人纳头便拜,正是尤三。 “起来吧。”云绫虚扶一把,笑道:“原来你调来了襄阳,来了有几时哩?” 尤三起身亲手为云绫续上茶,这才笑道:“属下是两月前来的。不知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属下去办?” 云绫颔首,示意尤三坐下说话,随即取出写好的书信递了过去,道:“尽快送到家主手中。” 二人合作多次,尤三也摸到些云绫的脾气,这封信定然是要加急送达的,当下也不耽搁,告罪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片刻后,尤三回返表示已安排妥当,至多三日便可送达长安。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起身拍了拍尤三的肩膀,大步流星地离了此地。 云绫这一举动教尤三不自觉地嘿嘿一笑,登时挺直了腰板,暗道姑娘还是愿意用我的,随即便喜气洋洋地忙活去了。 另一边,燕十七将赫连英安排在亲卫的临时据点,并悄声吩咐领头人暗中看紧了此人,这才放心回去。 走到门口,正与回府的云绫撞个正着。 二女一路入府,燕十七也悄声禀报了赫连英的去处,云绫只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此时到了晌午,范明承已出发去了诗会地点,并不在府中,老江备好饭菜便专等二女回来了。 三人简单用过饭菜后,老江自去忙活,云绫则领着燕十七回了自己的院子。 甫一坐定,燕十七刚泡上新茶送来,莫言之就急匆匆地来了。 “何事如此匆忙?”云绫淡淡地问道。 莫言之行了一礼,随即回道:“韩王殿下说今日一整天都不见那贺英出现,让我来知会姑娘一声,恐怕情况有变。”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暗道:可不是哩,人都主动来了我这儿。 想是这么想,但话却得说明白的,于是她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去回禀王爷,教他安心参加诗会即可,人已经在我这了。” 莫言之微微一愣,旋即应了一声,又急匆匆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冲燕十七眨了眨眼,惹得燕十七一阵白眼伺候。 见此,云绫眉梢一挑,并未言语。 莫言之对燕十七有意,这点她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她也不打算过多干涉。 莫言之有妻有妾,燕十七是绝不会对其有意的,她何必去操这个心。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不期而遇 襄阳城南有座岘山,岘山脚下有片岘湖,湖光潋滟,风景独好。 襄阳王举办的诗会便在岘湖边,夕阳西下,湖水染上橘色,泛舟其上吟诗作赋,倒也颇为符合文人骚客的意境。 云绫却是没有这样的兴致,此时的她已经带着燕十七悄悄摸进了襄阳王府。 因着襄阳王不在,卫队都随着襄阳王出了城,整个王府守备极为稀松,二女轻轻松松便潜入了其中。 此次前来,云绫的目标很明确,襄阳王的书房。 书房这地方,素来是主人家的私密处,若有秘密或者暗道密室一类,多半便在书房。 王府占地很大,她只来此见过傅明徽一趟,并不清楚书房该如何走。 不过,有着玲珑的帮衬,王府清晰的平面布局图跃然眼前,照着一般府邸的布置,她倒也能猜出一二来。 绕过水榭亭台,穿过花圃园林,二女直入王府后院。 或许是襄阳王不在,又临近傍晚之故,后院各处都显得有些安静,鲜少有人走动,倒是方便了二女出入。 一路无惊无险地来到疑似书房所在的小楼,燕十七攀上楼顶放风,云绫则进入其中查看。 入眼是个小小的会客厅,绕过主位,便是书房所在,以屏风与前面隔开。 书房内皆是寻常的布置,一侧是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一侧是临窗休憩的软榻,书桌正对入口,其上一侧摆着文房四宝,一侧放着几本典籍,似是时时翻阅的。 云绫只扫了一眼便快步走到书桌前,仔细打量起来。 她并没有随意上手去碰,唯恐弄乱了摆放无法还原,惹人怀疑。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尽皆名贵,云绫却不甚在意,只苦恼于找了一圈也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她挠头之间,玲珑却出言提醒她仔细看平面图。 她依言定睛细瞧,却是看出此前忽略的地方。 平面图上,一颗小红点就在书房所在位置,这代表着书房里除了她,还有人在,且看颜色深度,修为还不低。 这一发现教她心中一惊,这红点很微小,若不仔细看极难察觉出来,险险就错过了。 “房中并无旁人气息,这人在哪儿哩?” 【应是在地下。】 “也就是说,书房有暗道。” 念及此,云绫扫视一周,旋即快步走到书架前,细细检查着每一本书的摆放,却一无所获。 正苦恼时,冷不丁窥见软榻旁的一对黄铜鹤身灯,她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快步上前,围着鹤身灯一通打量,随即伸手试了试,果然右手那只无法搬动。 她又左右鼓捣一番,随着鹤身灯缓缓转动,软榻竟被机关带动移到了一旁,其下暗藏的密道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玲珑,你说的果然没错,书房还真是个藏东西的老地方。” 云绫心中欢快,口中学了一声猫叫提醒燕十七她找到了密道,这才跃入其中。 待她进去后,入口又缓缓合上,书房布置恢复如初,好似这里本就无人来过。 密道虽在地下,却并不昏暗,两侧每隔几步便有一盏长明灯,灯火明亮,将个密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玲珑早将密道探了个清清楚楚,云绫照着眼前的平面图小心向前,不多时就见到了一扇石门。 石门之后是此地唯一的密室,或许襄阳王的秘密就藏在其中。 不过,那显眼的红点也表明,人就在密室里,想不惊动其人是断无可能的。 是以,云绫也不再掩藏气息,大大方方上手推开了石门。 石门开启瞬间,破空声起,一抹寒光乍现照着她面门便来。 云绫早有准备,侧身一避,旋即拔剑出鞘,闪身进入密室,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剑气炽烈,去势迅疾,那人显然未曾预料,口中一声惊疑,身形迅速躲避,身后石壁却被剑气破开一道大口子,露出了土层的痕迹。 直到此时,二人才看清了彼此,齐齐出声道:“是你?!” 只见云绫身前七步外站着的是一绝色不输于她的女子,眉眼含情,艳而不俗,一袭红衣尽显玲珑身段,一双赤足时时撩拨人心。 此女正是魔门圣女,阴姹派传人,左湘儿! 惊疑之后,左湘儿忽而掩嘴轻笑,娇声道:“我道是谁如此无礼擅闯奴家闺房,却不想竟是你来了,倒是教奴 家好一通误会。” “你怎会在此?”云绫凝眸问道。 “奴家为何不能在此?”左湘儿笑意不减,娇声回道。 声音之娇媚动人心弦,云绫却是一个激灵,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没的教人难受。” 闻言,左湘儿轻笑出声,肩头耸动,半晌方才清了清嗓子,笑道:“行!说吧,你不去查你的事儿,跑我这儿来作甚?” “你知道我来襄阳了?”云绫将剑一横,沉声问道。 “怎么,汉水边赢了一场,今日还想再欺负我一场?”左湘儿瞥了一眼凤鸣剑,没好气道。 “嘁!”云绫白了左湘儿一眼,道:“休要说旁的,我只问你为何在此?” 左湘儿却并未立时答话,拂了拂衣袖,转身在石床前坐定,这才笑道:“此处乃是我闭关之所,汉水边输了一阵,还不许我努力追赶吗?” 见状,云绫也收起凤鸣剑,与左湘儿保持着距离,幽幽道:“这是襄阳王府,我怎不知你阴姹派何时与襄阳王有了牵扯?” 闻言,左湘儿嗤笑一声,眼角余光扫过云绫,淡淡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话音落下,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二女谁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对方,心思各异。 左湘儿的出现教云绫颇为意外,原本以为是襄阳王的什么秘密底牌,岂料会是魔门圣女在此。 对于左湘儿,云绫没有什么好感,却也没有什么恶感,本心甚至还有一丝丝欣赏之意。 她有着玲珑辅助,修为进境迅速没什么好炫耀的。 左湘儿却不同,年纪轻轻就能有一身不俗的修为,着实是天资、勤奋样样不缺。 这样的人云绫素来是佩服的,之所以没什么好感,纯粹是立场不同罢了。 而左湘儿看待云绫却颇为复杂。 初时她也只是对于云绫有些好奇而已,自家师父老对头的弟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后天境中品修为,值得关注。 后来,她遭遇安可的劫道,被安可最后的话语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这才有了后来宛城外二人的初次交手。 再到后面,云绫于演武大会夺魁,修为更是突破至后天境上品,与她相当,这教她有了遇上对手之感。 她本身天资卓绝,更有奇遇,这才年纪轻轻有了一身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那么云绫呢,她又有什么奇遇才有了如此成就? 三年修学,乾州建功,左湘儿听闻之时即便内心已将云绫看做对手,却也不免升起一丝佩服之心。 及至汉水一场交锋,她败了一阵,愈发佩服云绫之余,也升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念头。 想她左湘儿堂堂圣门圣女,二十岁前成就后天境上品,于圣门同辈之间无有敌手,自是有一股傲气在心中的。 故而,原本只一心钻研武道的她,也有了和云绫在其他方面掰掰手腕的念头。 圣门大业在北方,即便左湘儿不怎么搭理俗事,却也知道这一点。 既然云绫投身朝廷,她又何尝不能投身圣门大业? 于是,襄阳之行便成了一个开始。 二女怀着各自的心思,静静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却也都明白对方在此的原因。 左湘儿再是如何顾左右而言他,也改变不了这处密室位于襄阳王府地下的事实。 闭关之所?托词而已。 云绫知道,左湘儿也知道云绫知道,只是谁都没有点破罢了。 左湘儿唯一不知道的,或许就是云绫已经成就半步宗师,她预想中的五五开并不会出现。 良久,终究是性子更跳脱的云绫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道:“天命组织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不是!”左湘儿摇头否认,笑道:“困于区区荆襄之地的小玩意,也妄称‘天命’,我可没这么自大。” “襄阳王呢?”云绫再问。 这次,左湘儿没有正面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云绫发笑,徐徐道:“你猜?” 闻言,云绫冷哼一声,默默运起真气,凤鸣剑也隐隐出鞘,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猜?与其去猜那个不知真假的答案,不若直接拿下左湘儿再行审问来得实在。 云绫的变化左湘儿自然看在眼里,她面上的笑意也渐渐隐没,暗自运转真气,随时准备出手。 倏的,一声剑吟预示着这场争斗的开始! 凤鸣出 鞘,云绫脚下一点,身形晃动之际,一剑攻向左湘儿。 左湘儿眸子一凝,掌中寒冰真劲蓄势待发,翻身跃起,掌力直拍对手天灵。 这二女,身法俱是当世顶尖,不过瞬息之间招式便已临身。 云绫手腕一转,凤鸣向上一挑,剑尖点向左湘儿小臂,这下若是点中,一条手臂顷刻便要作废。 左湘儿不好硬撼,只得收招回身,落于石床之上,再是一掌拍出,掌上寒气弥漫,相较于汉水之时显然更具火候。 雄浑掌力藏于寒气之下,直往云绫心口攻去。 云绫轻哼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凤鸣剑划出一道弯月,剑身正正抵挡住当面掌力,旋即同样祭出一掌,直取不及变招的左湘儿。 这一掌,却是云绫惯常的碧波掌绝技“三叠浪”。 掌力尚未及身,左湘儿已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那是半步宗师境的威压! 左湘儿大骇,不由瞪大了眼睛,慌忙运转周身真气加固护体真气,又于仓促间出掌对轰。 “轰!” 一声爆鸣过后,石室再次陷入了沉寂。 第36章 密室交锋 却说左湘儿不期云绫修为大进,仓促间与之对了一掌,顿觉炽烈真气如同滚滚热浪直袭而来。 以她的修为竟抵挡不住,护体真气应声而破,灼烧感瞬间席卷全身。 不待她有所应对,藏于真气之下的三重掌力又开始发威,震得她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脚下一个不稳,直直砸向了身后的石壁。 跌落地面后,左湘儿吐出一口淤血,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云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竟突破了!” 云绫歪了歪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幽幽道:“不然嘞?” 闻言,左湘儿瞳孔巨震,心中一阵不忿: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她竟然已成就半步宗师! 说来左湘儿也是背运,她怎么也没想到汉水一战后短短时日,云绫竟然又突破了。 若是她早早得知,倒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 凭借《玄阴秘录》的神妙,她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即便不胜也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事实就是她败了个彻底。 云绫可不会理会左湘儿如何作想,她暗暗运功平复下被左湘儿掌力激起的真气躁动,旋即信步上前就要制住对方。 当此之时,玲珑陡然发出预警,暗道进人了,而且速度奇快,说话间便已到密室外。 云绫神情一变,甫一转身,一道凌冽的掌风就已兜头罩来。 不及多想,她手腕一转,凤鸣剑舞出一轮圆月,堪堪抵挡下这一掌,却也被这突然的一击震得脚下不稳连连后退。 这一退,左湘儿便落入了对方手中。 云绫暗恨,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白霜儿! “白前辈,这般背后偷袭,可非前辈所为哩。”云绫横剑在前,幽幽说道。 闻言,白霜儿却是不理,细细查看了左湘儿的伤势,见无大碍这才转头看向云绫。 “想不到啊,公孙玉瑶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这就半步宗师了。” “不敢,侥幸而已。” 白霜儿冷笑,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少来这套!今日我家湘儿轻敌方才教你得意,且看来日如何!” 说着,白霜儿转身便要将人带走。 事还没弄明白,云绫哪里能答应,当即出声道:“白前辈,我敬你与我家师父相交,却不是怕了你!今日,你们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可不能放你们走了。” 闻言,白霜儿回首冷冷地盯着云绫,幽幽道:“怎么,你觉得你留得下本座?” “不试试怎么知晓。”云绫目光坚定,沉声回道。 白霜儿却是大笑出声,声音中带了些嘲讽之意,道:“莫要以为你成就半步宗师便能与本座相比,你还差了几十年!” 话音刚落,不见白霜儿如何动作,只眨眼间便出现在云绫身前,一掌拍出,似缓实疾,教云绫不禁瞳孔一缩。 快!太快了! 掌力临身,云绫不及多想,脚下一点便欲后撤,却有一股吸力将她牢牢吸住,动作不由慢了半分。 她心下一惊,知晓必然是《玄阴秘录》所致,当即放出自身的真气力场与之抗衡,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掌。 白霜儿见她避过,冷哼一声,脚下又动,如影随形,再次欺身攻来,顿时掌影幢幢,处处看着都似虚招,却又处处都似实招。 阴姹派绝学《千手幻影掌》在白霜儿手中使来,威能大过左湘儿不止一筹! 刚刚稳住身形的云绫只觉如何躲避都逃脱不过,一咬牙将凤鸣剑舞出一轮圆月,如同护罩一般挡在身前。 却不想,近身之际,漫天掌影顿消,一只纤纤玉手直探圆月垓心。 这只手看似柔弱无力,却在与圆月接触的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力道。 云绫一时不察,吃了暗亏,被震得连连倒退,圆月再也维持不住,顿时中门大开。 她心下一紧,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却见白霜儿脚下一滑便躲了过去,旋即追击而至,一掌拍在她的肩头。 霎时间,精纯真气破体而入,那真气仅有丝丝凉意,却意外地教云绫难以抵挡,只觉经脉都好似要被冻住,真气运转也为之一滞。 关键之时,隐居在其眉心紫府的东来紫气汹涌而出,这才帮她化解了这场危机。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白霜儿正欲乘胜追击,却见云绫只是微微一 滞便恢复过来,不由惊疑出声。 此时,云绫眉心印记肉眼可见,周身散发着阵阵不同于半步宗师的威压。 这威压好似来自天地,教人生不起反抗之心。 白霜儿动作一顿,谨慎地后退两步,皱眉看向云绫,在她身后的左湘儿同样凝眉不语。 云绫来不及感受自身突如其来的变化,抬眼看向白霜儿师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抬起了凤鸣剑,剑锋直指二女。 见此,白霜儿愈发慎重,脚步一动,隐隐将左湘儿护在身后,神情颇为凝重。 她对于自己的手段很清楚,真气入体该将经脉冻结,就算云绫能够化解,也不该如此之快才对。 更何况,此时云绫周身隐隐散发的威压,绝不是半步宗师该有的。 她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云绫则是忌惮于白霜儿的手段,不愧是前辈,浸淫半步宗师境日久,远不是她这个刚刚入门的后辈能比的,更遑论血杀楼那些嗑药成就的所谓半步宗师。 一时间,双方对峙起来,谁也没有动作。 半晌,白霜儿突然面色一松,娇媚一笑,道:“小丫头,你在这儿与本座对峙,就不担心留在外面的那丫头?” 闻言,云绫登时色变,急切道:“你把她怎么了?!” “没怎么呀,不过是赏了她一掌而已,要不了命。”白霜儿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笑道:“不过,你若去晚了,怕是就不好了。” 说罢,她便笑盈盈地看着云绫,还抬手示意左湘儿守住石门。 见此,云绫秀眉微蹙,清喝一声直接动手。 只见一抹寒光陡现,云绫倾力出手,剑吟大作,凤鸣剑化作贯日白虹,直取当面的白霜儿。 白霜儿轻笑一声,双手接连舞动,袖袍在真气加持之下以柔劲化解剑势,旋即脚下一动避过锋芒,正正好将云绫让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左湘儿见状惊呼一声,寒冰真劲脱手而出,却被云绫的赤色剑芒一击打破。 惊诧之下,左湘儿只觉腰间一紧,却是白霜儿以《玄阴秘录》的吸力将她带到一旁,这才免了她剑伤之苦。 这一下,却是教云绫闯出了密室,头也不回地直奔地面而去。 见状,左湘儿还待去追,却被白霜儿止住,低喝道:“那丫头一身古怪,追她作甚?走!” 闻言,左湘儿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忤逆师父,只得作罢。 另一边,云绫心忧燕十七,一路奔出密道又出小楼,就见燕十七立在楼前维持着动手的架势,却是动弹不得。 她快步上前一看,只是被制住了穴道,这才松了口气。 只见云绫并起剑指,凝聚真气在燕十三身上连连点出,道道精纯真气顿时入体,助燕十七冲开穴道重获自由。 “姑娘,您没事吧?”燕十七刚刚恢复便出言问道。 云绫摇头,暗道这是上了白霜儿的当了,正欲回身截击,却闻身后小楼传来一声轰鸣。 抬眼一看,正是白霜儿师徒撞破楼顶,向着王府外飞走。 师徒二人身法了得,一晃神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这却苦了云绫二人,这番动静不小,四面八方皆隐隐有脚步声响起,怕是来人不少。 见状,云绫只得招呼一声,领着燕十七便撤。 有着玲珑探查之能,一路倒也有惊无险,二女堪堪避过王府护卫顺利出去。 回范府的路上,燕十七想起制住她的那人,出声说道:“姑娘,那闯入之人修为极高,我本是自楼顶跃下偷袭,却反被她一招便制住了。姑娘可识得那人?”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轻声道:“那人便是魔门阴姹派掌门白霜儿,方才同她一道遁走的是她徒弟,魔门圣女左湘儿。” 燕十七心中一惊,忙问道:“她师徒二人联手,姑娘可曾伤着哪里?” 云绫摇头,回道:“无妨,一点小伤罢了,回去调息一番自可痊愈。” 说罢,二女不再多言,自顾自闷头赶回范府。 今日这番折腾下来,只怕襄阳王会有所警觉,后续或许还会派人试探,她们得赶紧回范府准备一番才成。 另一边,白霜儿师徒到了襄阳城外一处农庄,就近寻了间空屋便开始疗伤。 直至月上中天,左湘儿吐出最后一口淤血,这才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为她渡气的师父,出言道:“有劳师父赶来救我。” 闻言,白霜儿默默收回双手,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瞪了左湘儿一眼,恨恨道:“你行事怎会如此不密,竟教那丫头摸到你藏身之处也未发觉,合该你有此一劫!” 左湘儿默然,有心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白霜儿说得没错,她至今未曾想明白云绫是如何寻到密室去的,又是如何不露半点气息的。 虽知云绫已成半步宗师,但也不可能半点气息也不露啊,这不合常理。 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绫有玲珑辅助,不单能探明地理,更能隐藏气息。 见左湘儿如此,白霜儿或许觉得语气过于严厉了,于是绕到左湘儿面前温声道:“你呀,也莫要多想。胜败不过常事,早晚讨回来便是。” 左湘儿抬头看向师父,迟疑半晌方才轻声说道:“师父,她怎么就成就半步宗师了呢,这才过了多久?弟子,委实有些······” 闻言,白霜儿心中一叹,不知该如何开解。 有些事不是谁人说说便可的,非得自己想明白才能念头通达,这件事上她能开解的地方不多。 第37章 窥见黑手 诗会上,襄阳王傅延吉满面得意地欣赏着众人吟诗作赋,却陡然听人禀报说有人闯入了王府。 这个消息令他面色一沉,却碍于诗会还在进行中,不得不按捺下立即回府的冲动,直至诗会结束方才匆匆而去。 回到王府,他支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来到书房,打开密道快步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他已是一脸失落,坐在书桌前久久不语。 烛火打在脸上,忽明忽暗,让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显得颇有些伤感。 就在此时,王府管家轻轻叩响了房门,傅延吉立刻看了过去,低喝道:“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须发皆白的管家快步进来,躬身行了一礼,轻声道:“王爷,卫队询问了留守王府的所有人,只看到两名女子撞破书房楼顶离去,尚不知是否还有旁人。” 闻言,傅延吉眼睛微眯,深吸一口气,徐徐道:“贺英呢,一整天没见着人,他这个教习还想不想干了?” “回王爷,今日王府上下无人见过贺教习,不知他去了哪里。” 傅延吉身子一仰靠上椅背,摆了摆手无力道:“罢了罢了,让人好好修缮这楼顶,至于贺英就随他去吧。” 管家退下后,傅延吉再度深吸一口气,随即重重地叹息一声,起身回了后院歇息。 另一边,回到春明院的傅明徽也听闻了有人闯入襄阳王府的消息,顿时心中有了些计较。 两名女子,他本能地认为是云绫和燕十七,随即又觉不对。 依着云绫的手段,足可做到无声无息地来,再无声无息地走,完全没有必要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故而,被看到的那两名女子定然不是云绫和燕十七,应是暗藏在王府的其他什么人。 念及此,傅明徽恨不得立刻找云绫确认一番,而且此时让云绫入王府也不会惹人怀疑。 襄阳王府上下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他此时将自己身边的第一高手唤来,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想到便做,傅明徽当即唤来莫言之,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莫言之自然不会违逆,传个话的事而已,至于云绫来与不来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于是,回到范府默默疗伤的云绫在一个时辰后便带着燕十七再度回到了襄阳王府。 与不久前偷偷潜进来不同,这次她们是被傅明徽亲自迎入王府的。 此事自然会有人去禀报傅延吉,傅延吉却只摆摆手道:“王府今日出了事,韩王寻他的护卫入府也是应当,不必多管。” 说罢,他便打发了报信之人,重新投入温柔乡中。 与此同时,春明院客厅,傅明徽独自留下云绫询问起今日王府之事。 云绫将潜入王府、找到密道以及遭遇左湘儿师徒的事细细道出,听得傅明徽不由眉头紧皱。 片刻后,傅明徽俯身上前,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襄阳王不单与北凉有来往,还与魔门有勾连?” 云绫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 “哪里不对?”傅明徽忙问道。 云绫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在心中将所有事都过了一遍。 目前来看,似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襄阳王,然而她在襄阳王的书房却什么也没找到。 在密室中虽然遭遇了左湘儿师徒,但一开始左湘儿并不能对她构成威胁,是以她还是得空仔细打量了密室的。 密室布置很简单,除了一张石床就是一个蒲团,连张案几都没有,更遑论其它了。 这样的密室一眼便能看完,根本没有藏东西的地方,而且玲珑也没有探测到其他的密室存在。 因此,线索到这儿就断了,仍然没有任何实证可以指证襄阳王。 云绫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傅明徽皱着眉思索起来,一时间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良久,傅明徽突然说道:“那赫连英不是被你抓去了吗,他就没交待点什么?” 闻言,云绫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他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开口就要检举襄阳王谋反,将天命组织都栽到了襄阳王头上。” 傅明徽面色一变,随即又一脸怪异地看向云绫,问道:“本王听你这话怎么那么怪呢?难道不是襄阳王?” 云绫摇头,沉吟片刻,徐徐道:“我可没说不是襄阳王,我只是单纯觉得赫连英来的蹊跷,不信任他罢了。” 话音落下,傅明徽不自觉点了点头,随即又问起云绫后续有何打算。 云绫却并未答话,葱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桌面,“嘟嘟嘟”的声音极富节奏。 她也在考虑后续的动作,是以没法回答傅明徽。 她原本是打算等着襄阳王派人上门试探之际,见机行事的。 不过,傅明徽将她叫来王府,只怕襄阳王即便有心派人试探,也不会那么快就来。 如此一来,原本的打算就不成了。 天命组织暗中打造军械送往幽州和凉州,这是赫连英交待的。 左湘儿藏在襄阳王府密室,这是今日她撞见的。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云绫沉思了良久,猛然间她的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此前被忽略的人。 只见她倏地看向傅明徽,目光灼灼,问道:“我曾听闻襄阳王与已故楚王傅昭玟交厚,你可知此事?” 傅明徽突然被云绫盯着,还当她要如何,却不想是这么一个问题,没来由心中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他便理好心绪,颔首道:“确有此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云绫不答,轻笑道:“那便是了!” 说罢,她起身欲走,却被傅明徽叫住,问她要往何处去。 云绫脚步不停,只背身挥了挥手,淡淡道:“抓大鬼去。” 话音落下,傅明徽尚未来得及说话,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他也只得无奈叹息一声。 ----------------- 深夜,云绫带着燕十七一起来了亲卫的临时据点。 甫一坐定,她便吩咐人将赫连英带来,燕十七闻言当即要亲自去办。 不多时,燕十七便领着赫连英到了跟前,这才重新回到云绫身侧站定。 “将军深夜寻在下前来,可是有事要问?”赫连英恭敬地行了一礼,徐徐问道。 说实话,就赫连英一把大胡子的豪放样,如此文绉绉地说话,云绫看着是真心觉着别扭。 不过她也不好表示什么,毕竟如何说话是别人的自由。 是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别扭,这才开口道:“赫连英,今日本将去了襄阳王的书房,找到一条密道。你猜猜看,本将在那儿遇上了什么人?” 闻言,赫连英瞳孔一缩,忙低下头去,抱拳道:“在下不知,还请将军解惑!” 他虽低头很快,却还是被云绫捕捉到了异样。 只见云绫微微一笑,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之人,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魔门圣女,左湘儿,你可认得?” 此言一出,赫连英的身躯明显一抖,却仍旧强装镇定地回道:“在下也算江湖人,自然听闻过这位的大名!” 说罢,他偷偷瞧了一眼云绫的脸色,又道:“未曾想,襄阳王竟还与魔门有所勾连,委实罪在不赦!” 云绫凤眸微眯,呵呵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燕十七,并未说话。 后者会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脚步一动便站到了门口,眸子紧盯着赫连英不放。 此时,云绫方才开口,幽幽道:“本将前后三次与左湘儿交手。初次还在三年多前,本将只是后天境中品,败了一阵。数月前本将已是后天境上品,与她交手数百合,小胜一场。” 说到此处,云绫故意一顿,看着额头冒汗的赫连英,不由嘴角一翘,随即才继续说道:“今日,本将已成就半步宗师,三招便将她重伤!” 话音刚落,赫连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眼看着就要五体投地了。 云绫故作惊疑出声,问道:“你这是作甚?” 赫连英抬头看了云绫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咽了咽唾沫,颤声道:“将军威武,在下生平仅见,心慑服之,是以如此!” “哦?”云绫轻笑出声,徐徐道:“何需如此大礼,起来说话。” 赫连英连连应是,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腿脚缓缓起身,却闻云绫又道:“对了,你认得傅昭玟吗?” 此言一出,赫连英“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冷汗浸湿了衣衫,叩首道:“在,在下久在中原,自然听闻过。” 话落,云绫却是笑意一收,冷着张俏脸喝道:“还不说实话!当本将宝剑不利乎!” 一声厉喝,赫连英骇得连连磕头,忙不迭喊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欺瞒啊!” 闻言,云绫冷哼一声,周身真气一动,半步宗师的威压直直往赫连英身上罩去。 原本只想继续施压教赫连英如实招来,她却不知,在与白霜儿一战中她的体内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份威压早已不单单是半步宗师那般简单了。 赫连英只觉陡然间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面前之人仿佛就是这方天地,而此刻压在他身上的正是那天地之怒。 这一瞬间,他本就被磋磨地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顿时瓦解,一面哀声讨饶,一面将事情全然交待出来。 见此,云绫心中起疑,威压一出她其实就感知到了一丝不同,只是未及细想。 眼下这个局面,也容不得她细想,只得收了威压,静静听着赫连英的话语。 听着听着,她的面上便浮现出笑意,喃喃道:“果然哩······” 第38章 坐等上门 自那日从赫连英身上诈出事情始末后,云绫便召回了所有亲卫,终日呆在范府不再出门,连同赫连英也被带回了范府由燕十七亲自看管。 一连三日过去,在竟陵的亲卫也押着王五、柳七二人回到了襄阳。 不过,他们是大张旗鼓回来的,就明晃晃地将人押回了范府。 得知此事的傅明徽坐不住了,借口游览襄阳景致离了王府,七拐八拐确定无人跟踪后,一溜烟儿跑来寻云绫问个明白。 范府后院,云绫在花厅下与傅明徽相对而坐,一旁还有不放心的范明承,远处燕十七和莫言之默默守着院门。 饮过一口香茶后,傅明徽盯着云绫,急切道:“听闻今早你的人押着竟陵的人犯大摇大摆进了襄阳?” “不错。”云绫摆弄着茶具,浑不在意地回道。 “一点不带遮掩地就把人押回了范府?”傅明徽再问。 “不错。”云绫颔首,自顾自开始泡茶。 见状,傅明徽狐疑地打量云绫一番,这不是明晃晃告诉襄阳王人证都在我这,速来! 他可不信眼前这女子会如此莽撞,内里定然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是以,他没再说话,只盯着云绫看,他在等一个答案。 傅明徽的目光着实太过灼热,云绫心中叹息一声,无奈放下茶具看向一旁的范明承,俏声道:“范师父,您老今儿个挺闲哩?” 闻言,范明承老脸一僵,暗道:这妮子还嫌弃上了?老夫还不是怕你被这韩王骗了去,哼! 想是这么想,但范明承终究是疼爱云绫的,心知他们接下来怕是要说些隐秘之事,因此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特意在燕十七身边停留,小声叮嘱了几句,这才摇头出了小院。 范明承一走,云绫又看向傅明徽,淡淡道:“前些日子我设计诈了诈那赫连英,你可想听听?” 傅明徽就是因为看不懂云绫的动作,这才上门欲问个明白的,自然表示要听。 于是,云绫便缓缓道出了当日的情景。 却说赫连英被云绫吓破了胆,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都交待了出来。 此事还要从他的母亲王莹儿说起。 这点赫连英倒没有说谎,她的母亲的确是汉女,只不过不是被掳掠到北凉的,而是她母亲主动去的。 王莹儿是阴姹派弟子,乃是白霜儿的同门师姐。 若非王莹儿最终死在了北凉,阴姹派掌门之位也传不到白霜儿手里。 当年,王莹儿奉师命打入北凉权贵当中,因缘际会结识了北凉国师赫连同知之子赫连楚山,并诞下了赫连英。 未曾想,赫连楚山是个薄情的,即便王莹儿为他生下一子,他也只字不提要纳王莹儿入门。 生子不到三年,王莹儿忧愤而死,至死都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赫连英这个外室子本就不得赫连同知认可,王莹儿一死,赫连楚山也只派了个婢女来照顾便再未露过面。 又过了两年,白霜儿奉命入北凉打探王莹儿的消息,他这才得知自己母亲的来历。 从此之后,赫连英便在白霜儿的安排下拜入了血刀盟,成为阴姹派打入血刀盟的谍子。 因着他血缘的关系,血刀盟盟主虽然不曾苛待他,却也不愿传授他什么高深的武道。 就这样蹉跎了十几年,赫连英终于等来白霜儿的指令,盗取了血刀盟的镇派绝学《血杀十三式》,从此回到了阴姹派门下。 三年前,赫连英奉命进入襄阳王府,在取得襄阳王信任后便组建了天命组织,暗中为魔门打造军械。 两月前,左湘儿来到襄阳,经由赫连英引荐进入襄阳王府。 半月前,当得知云绫护送韩王来襄阳的消息后,左湘儿立刻开始着手设计,地下作坊也好,严师果与施三娘之死也罢,一切都是为了给襄阳王套上个谋反的罪名。 既要营造襄阳王谋反的痕迹,又不能留下确实的证据。 以左湘儿的话来说,一个帝王一旦怀疑某人要谋反,那么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那人都会迎来帝王的雷霆手段。 襄阳王身份尊贵,又曾与反王傅昭玟交厚,本就惹天佑帝怀疑。 此番若能顺势而为,襄阳王一旦被以谋反罪名处置了,朝廷又拿不出实证,必然引得天下震动,圣门也能从中渔利。 是以,当云绫现身竟陵,左湘儿便料定农庄之事会暴露,便定下了赫连英反正的戏码,欲要坐实襄阳王谋反的罪名。 听罢云绫这番讲述,傅明徽只觉背脊一阵发寒。 若是有朝一日他处在襄阳王的位置上,面对如此布局,也不知能不能幸免。 半晌,傅明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惧,看向云绫道:“你确定那赫连英这次不是在耍诈?” 闻言,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见此,傅明徽讪讪一笑,片刻后又道:“那你这三日又是在等什么?” “等一个人” “谁?” 闻言,云绫抿了口香茶,幽幽道:“一个死人。” 傅明徽不解,愣愣地看着云绫,眼神有些担忧,似乎怀疑云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状,云绫缓缓放下茶盏,没好气道:“收回你那看傻子的眼神,本姑娘好得很!” 傅明徽心中一凛,正欲说话,却见老江领着一华服青年走了过来。 见着来人,傅明徽并不认得,不由小声问道:“这就是你要等的那个死人?” 闻言,云绫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江并未将人带进花厅,而是在花厅外就止住了脚步,指了指云绫这里便转身离开了。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宇文韬,他径直走入花厅,看了一眼傅明徽,旋即坐到了云绫另一边。 云绫出声为二人介绍一番,二人相视一眼都有说话,只齐齐看向云绫。 云绫轻咳一声,看向宇文韬道:“你怎的过来了?” 闻言,宇文韬瞥了傅明徽一眼,见其并无离开之意,又转眼看向云绫,意思不言自明。 傅明徽心中不忿,只觉此人过于倨傲了些,却闻云绫说道:“韩王殿下是我一道的,你且说便是。” 云绫如此一说,傅明徽顿觉心中欢喜,不由得意地冲宇文韬挑了挑眉。 宇文韬却是看也没看他,当即说道:“诗会已经结束,某家不日便要返回北凉,你何时能将赫连英交给某家?” 闻言,云绫心中微微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抬眼直视宇文韬,正色道:“赫连英所犯之事太大,该当由我大周律法处置,我怕是不能将他交给你了。” “你要食言?”宇文韬皱眉,不满道。 “算不得食言。”云绫瞥了宇文韬一眼,淡淡道:“此前尚不清楚他的罪状,事儿若不大,查清了交给你也无妨。眼下却是查出其涉及谋逆大罪,自然又是不同。” 说罢,不待宇文韬说话,她已递过一盏香茶去,接着道:“喝口茶消消火。想来你也该明白,谋逆大罪不同其它,我若私自将他予你,我朝陛下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但是······” 宇文韬话刚出口便被云绫打断,道:“你怕是还不知,赫连英从始至终都是阴姹派安插进血刀盟的,他盗走的《血刀十三式》只怕早已被阴姹派所得,你再是担心外流亦是无用。” 说着,她看了看宇文韬难看至极的脸色,淡淡道:“不过,我可保证,赫连英此次绝无幸免之理。” 闻言,宇文韬一口将盏中香茶饮尽,定定地看着云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他是阴姹派的人,可当真?” 云绫颔首,便将赫连英的身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听得宇文韬脸色不断变幻。 末了,云绫见他铁青着脸,不由安抚道:“行了,你也别在中原逗留,还是早些回去吧。想必,你这次回去有得忙了。” 宇文韬抬眼看了云绫一眼,没好气地轻哼出声,随即便起身告辞而去。 云绫说的没错,他此番回去的确有得忙了,忙着清查血刀盟上下是否还有其他内鬼。 待其走后,云绫暗暗舒了口气,她着实不愿与宇文韬交恶,这人虽然孤傲了些,却是个重情义的,可为友。 见她如此,傅明徽不免心中不悦,出言道:“你就这么怕得罪他?一个北凉人而已。” 闻言,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徐徐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者北凉人也不乏豪杰之士,殿下若因他们是外族便轻视了他们,未来说不得要吃亏哩。” 傅明徽轻哼一声,似是不满云绫为宇文韬说话,却也没再就此说下去,只道:“既然他不是你要等的人,那你等的究竟是谁?”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云绫轻叹一声,无奈道:“自然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左湘儿?还是那个什么白霜儿?”傅明徽不解道。 “行了,您没事儿还是赶紧回去吧,尽耽误事儿。”云绫端茶送客,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见此,傅明徽也是无奈,知道这趟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不情不愿地喝了口茶,起身回了襄阳王府。 一直和燕十七一起守着院门的莫言之也在云绫的示意下快步跟了上去。 倒不是云绫有意隐瞒傅明徽,而是傅明徽的身份让她不得不瞒着。 因为,她要等的人正是傅昭玟。 若是让傅明徽知晓傅昭玟还活着,他未必不会告知天佑帝。 即便他不说,但莫言之被她派到了傅明徽身边,天佑帝已经明言莫言之是他的人。 傅明徽不明就里,说不得何时说漏嘴,被莫言之听了去,那可就不妙了。 是以,看着傅明徽匆匆离去的背影,云绫也只得在心中道一句抱歉了。 第39章 贺瑾登门 云绫其实并不确定傅昭玟此时是否在襄阳,又会不会为了赫连英等人现身,她也只是想试上一试罢了。 毕竟,天命组织打造的军械有三成被送去了凉州,不用想接收之人必定是傅昭玟的人。 反正,襄阳王的嫌疑暂时已经排除,而天命组织几个核心人物也已在手,左右无事,她等得起。 然而,在接连打发走傅明徽和宇文韬后,云绫却在第四日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还是那座花厅下,燕十七为面前二人斟上香茶后便退到了一边,默默守在云绫身侧。 “贺师兄,请用茶!”云绫伸手相邀,自己也端起了茶盏。 贺瑾微微颔首谢过,浅尝一口,又赞叹一声,这才沉声道:“公孙师妹,愚兄今日登门乃是为了先师的命案,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闻言,云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贺瑾,随即缓缓放下茶盏,回道:“逝者已矣,贺师兄还请节哀。” 贺瑾轻叹一声,面露伤感,旋即苦笑道:“先师满腹经纶,尚未能一展抱负,却突遭横祸,我这个做弟子的委实心痛啊······” 话落,云绫默然,只得默默为贺瑾添茶。 她知道这位不太熟悉的师兄今日登门必不会是为了在此叹息的,她在等贺瑾先开口。 见她如此,贺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先师的命案太守大人极为重视,已全权交由愚兄去查。无论如何愚兄也要将那凶手绳之以法,如此方能明律法、全孝道!” 闻言,云绫点头应和一声,道:“有贺师兄这般出息的弟子,想必严夫子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 “公孙师妹!”贺瑾郑重地唤了一声,待云绫看来,方才说道:“愚兄听闻师妹在竟陵擒获两名逆党,于数日前押回了襄阳,不知你可有查出些什么?” 来了!只怕这才是这位贺师兄今日登门的目的! 云绫暗道一声,随即面露狐疑,故作不解道:“贺师兄如何得知那二人是在竟陵擒获的?” 闻言,贺瑾一时语塞。 云绫去竟陵乃是临时起意,除了她的亲卫,知晓此事的只有范明承和傅明徽,他们二人可不会随意对人说起。 而亲卫押解王五和柳七回来时,也只是在襄阳城中没有遮掩行踪罢了。 贺瑾能一语道出此二人是在竟陵擒获的,消息来源就很值得怀疑了。 是以,当云绫问起,贺瑾才惊觉自己失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默然无语,云绫忽地轻笑一声,摆手道:“贺师兄不必如此为难,我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闻言,贺瑾暗暗舒了口气,又闻云绫问道:“对了,贺师兄提起那两个逆党,是有何事?” “哦,愚兄想着先师是在竟陵遇害的,或许与这两个逆党有关,这才有此一问。”贺瑾拱手回道。 云绫微微颔首,抚掌道:“我怎的没想到哩!此前只关注其谋逆之事,却是不曾与严夫子的命案联系起来!” 说着,云绫告罪一声,便要命燕十七再去好好审审王五和柳七。 见状,贺瑾赶忙抬手拦住,出声道:“何须燕姑娘辛苦!公孙师妹,不若将那二人交给愚兄审审如何?” “贺师兄要亲自审?” “能如此当然最好!太守大人颇为重视此案,又事关先师,愚兄自然不愿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说罢,贺瑾猛然起身冲云绫深深行了一礼,态度极为恳切。 见此,云绫慌忙起身让了一让,伸手扶起贺瑾,故作为难道:“贺师兄打算在哪里审?” 闻言,贺瑾心中一喜,当即回道:“人是公孙师妹擒获的,愚兄听凭师妹安排便是!” 话音落下,云绫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凤眸瞥向贺瑾,迟疑道:“按说那二人理应由当地官府查办,我却是不该伸手的。奈何恰逢其会,这才将人捉了来。” 说着,她话音一顿,扫了贺瑾一眼,这才接着道:“襄阳为荆州治所,把人交给贺师兄倒也合理。只是······” “只是什么?”贺瑾急切问道。 见状,云绫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轻声说道:“只是,事关襄阳王,贺师兄可能把握得住?” “公孙师妹为何有此疑问?”贺瑾皱眉问道。 “当日韩王殿下初抵襄阳,贺师兄说太守原本欲亲自迎接,却被襄阳王临时叫走了。” 云绫淡淡地回了一句,眼角余光瞥向贺瑾,正见他皱眉不语。 贺瑾听得很明白,云绫此言就差明说襄阳上下已被襄阳王收服,两个逆党又事关襄阳王,他贺瑾办不了。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再说话,花厅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一旁听了一耳朵的燕十七心中却升起了大大的疑惑,不明白云绫为何如此说话。 王五和柳七的审讯结果她是第一个看的,并没有从中看出这二人与襄阳王有何牵扯。 即便后来赫连英说天命组织是襄阳王组建的,随后也被证实是赫连英在栽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怎么看,襄阳王似乎都已经没了嫌疑。 不过,燕十七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此时并非她说话的时候,是以她只默默侍立在云绫身侧,将疑惑都压在心底。 花厅中沉默良久,终究是贺瑾率先开了口,道:“公孙师妹,先师血债尚未得偿,愚兄也不求将人带走,只在你这儿审审他们如何?”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颔首道:“严夫子之死乃是我澄心书斋的一大损失,我自当为讨回公道出一番力!” 说罢,她转头看向燕十七,吩咐道:“十七,你便带贺师兄去一趟吧。” 燕十七应了一声,随即冲贺瑾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瑾颇为惊异地看向云绫,问道:“师妹不一同前往?” “不了,该审的十七他们早已审过。严夫子的事,我想还是贺师兄单独审问或许更好,毕竟还有个施三娘······”云绫摇头道。 话音落下,贺瑾已明白云绫之意,确实养外室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云绫让他单独审问算是给严师果留些颜面了。 贺瑾拱手谢过一声,当即便起身随燕十七去了。 就在贺瑾起身踏出花厅之际,正欲头前引路的燕十七忽然耳根一动,旋即又若无其事地领着贺瑾离开。 云绫在身后静静地看着贺瑾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在盘算着方才的一番对话。 严师果之死已经过去了近半月之久,严家就算头七之前不让外人祭拜,贺瑾这个弟子也该早早收到消息才对。 就连范明承也在诗会结束后去了趟竟陵,贺瑾却跟没事儿人一般半步未离襄阳。 今日,他却突然登门问起王五、柳七二人,还要亲自审一审。 到底是他接了案子急于为师父雪恨,还是有着别的什么目的,就看燕十七一会儿回来怎么说了。 说到底还是贺瑾今日来得蹊跷,而云绫与他又不熟,并不信任他。 贺瑾虽是澄心书斋弟子,却在演武大会后不久便被朝廷征辟出仕,此前与云绫顶多算是见过几面而已,二人着实说不上熟悉。 更何况,二人在澄心书斋师从不同的夫子,更谈不上有多少同门之谊了。 云绫就在花厅一边品茶一边等着,直到半个时辰后燕十七方才独自回来。 “走了?”云绫轻声问道。 “走了!”燕十七颔首。 闻言,云绫轻轻放下茶盏,拉着燕十七在身侧坐下,这才问道:“如何,可有异样?” 燕十七摇了摇头,回道:“贺长史审问的话术与寻常无异,真要说什么异样的话,王五、柳七二人似乎有些怕他,这算不算哩?” “哦?细说。”云绫看着燕十七,似乎来了兴致。 于是,燕十七便将方才的场景描述了一番。 她原本要为贺瑾引路,耳边却突然传来云绫的吩咐,让她暗中观察贺瑾有无异常之处。 她心中一惊,瞥了一旁的贺瑾一眼,见其并无异样方才反应过来,云绫使的是传音入密的手段。 是以,到了地方后,燕十七明面上让贺瑾独自进了关押的房间,暗地里却悄悄跃上屋顶掀开瓦片偷瞧。 只见贺瑾初见王五、柳七二人时显得极为平静,举止依旧从容,言辞依旧温和。 但王五、柳七二人却似乎很怕贺瑾,身子都在微微发抖,说话也有些哆哆嗦嗦的。 贺瑾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审问的话术也极为平常,王五、柳七二人却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毒杀严师果,与此前亲卫用刑才肯交待截然不同。 再之后,便是王五、柳七争相交待,贺瑾则在一旁提笔记录,最后他亲手扎破二人手指画押就结束了这场平静的审讯。 燕十七见贺瑾要出来,就赶紧下了屋顶回到门前。 贺瑾出来后,言说急着回府衙禀报太守就不与云绫道别了,而后便匆匆离开了范府。 听到此处,云绫秀眉一挑,问道:“他哪里来的纸笔记录哩?” “去的路上贺长史问我要的。”燕十七回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起身说道:“走,我们瞧瞧王五、柳七去。先前兄弟们上刑他们才肯交待,今日怎的如此乖顺了?” 说罢,她便抬脚往关押处走去,燕十七自然紧紧跟在身后。 未曾想,二女刚刚踏出小院,迎面便撞见一名亲卫匆匆跑来。 燕十七一见来人顿时皱眉,出声道:“张五,你不看押要犯,匆忙来此作甚?” 闻言,张五跑到二女身前,抱拳道:“将军,副统领,出事了!方才王五二人嚷嚷着要喝水,某便与他们送去,未曾想二人喝过水后不久便口吐黑血,死了!” 话音落下,云绫与燕十七对视一眼,顿觉坏事了。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意外凭生 却说亲卫张五来报,王五、柳七齐齐暴毙,云绫与燕十七不及多问,赶忙去了关押之处。 不大的小院内已经站满了亲卫,众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云绫领着燕十七穿过人群进到王五、柳七呆的屋子,只见二人还是死前的模样,手脚被束,双目圆瞪,嘴边淌着黑血,显然是中毒而亡。 燕十七一把揪过身旁的张五,喝问道:“这分明是中毒身亡,你从哪里取来的水?” 张五被燕十七少有的暴怒骇得一时没了方寸,支支吾吾半天也未能说出话来。 见此,云绫伸手救下张五,示意燕十七稍安勿躁,随即看向张五问道:“莫慌,你且将事情细细说来。” 张五讷讷地点了点头,心中回想一番,便将此前这里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却说燕十七送走贺瑾后还回来确认过,见王五、柳七并无异样又嘱咐了张五等人几句,方才去寻云绫。 待其走后不久,先是王五嚷嚷着口渴,随后便是柳七也一并嚷嚷起来。 这二人虽是逆党,却也从未断了吃喝,是以张五便取了他们的水壶送进去,并亲手喂二人喝下。 未曾想,二人喝下水后不过数个呼吸就扭动着身躯哀嚎起来。 见状,张五心中咯噔一声,忙呼唤同伴进来帮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二人就已口吐黑血,彻底断了生机。 说罢,张五还伸手指向尸体不远处的一只水壶,说道:“将军,喂他们喝的就是那壶水,进来时某还刚刚喝过壶中之水。” 闻言,燕十七快步上前将水壶取来递给云绫,云绫打开查看一番,淡淡道:“水中无毒。” 她之所以如此笃定,正是玲珑的功劳。 说话间,云绫已放下水壶走到尸体旁蹲下,细细打量起来,实则是让玲珑开启了扫描功能。 一番扫描下来,玲珑提醒云绫看尸体的手指。 云绫伸手一看,只见王五、柳七二人的食指皆有伤口,指尖已然发黑,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来。 见状,云绫看向身旁的燕十七,后者会意,颔首道:“正是这根手指画押的。” 闻言,云绫当即起身领着燕十七快步走出房间,一面喝令道:“留几个人收尸,小心剧毒,其他人跟我走!” 一声令下,众亲卫齐齐应命,簇拥着云绫便离开了小院。 得知府中出事的范明承与老江匆匆赶来,也只看到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府的背影。 “老江,今日是贺瑾来过吧?”范明承看着云绫的背影,徐徐道。 “是。”老江同样望着云绫,颔首回道。 闻言,范明承轻叹一声,喃喃道:“只盼那孩子没有行差踏错,否则······” 说罢,他摇了摇头,带着老江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另一边,云绫接过燕十七抛来的凤鸣剑,翻身上马,领着一众亲卫便往襄阳太守府而去。 此刻她的心中并不平静。 先前虽然觉着贺瑾来得蹊跷,她也只是让燕十七暗中观察着,万万没想到贺瑾竟是来灭口的! 云绫与其并无深交,但也知道当年能代表澄心书斋出战演武大会的,每一个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每一个都倾注了师长无数的心血。 贺瑾年纪轻轻便能位居长史,辅佐一方太守理政便是明证。 如此前途光明的年轻才俊,她着实想不明白贺瑾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当务之急还是要拿下贺瑾,如此才能一窥究竟。 ----------------- 云绫领着亲卫出现在太守府门前时,门卫见他们来势汹汹,当即出言呵斥。 待燕十七亮明身份,云绫已用巧劲拨开了拦路的门卫,带人直直闯入了府中。 一路遇上的衙役和小吏见到这伙人气势汹汹,竟无一人敢于阻拦,就这么看着云绫等人径直往内堂而去。 内堂本是太守临时休憩的地方,寻常并不会有人呆在这里,是以当玲珑探测到有人时,云绫便猜到太守身在何处了。 襄阳太守何建章,河北魏州人,两年前刚刚调任襄阳,此前曾任凉州大都督府长史,政绩并无什么可圈可点之处。 之所以能出任襄阳太守主政一方,皆因其姊是当朝相国卢之浩的爱妾,这才得了卢之浩保荐升迁。 这些信息都是自长安出发前公孙安世交待的,为的就是让云绫明了襄阳官府的偏向。 这不,当云绫带人闯入内堂时,何建章就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公孙将军,你带兵闯入太守府,莫非是欲造反?”何建章自软榻坐起,整了整官袍,这才幽幽开口道。 闻言,云绫冷哼一声,示意燕十七带人守住门口,随即坐到一旁的空位,沉声道:“何太守,本将知道你是卢相国的小舅子。不过,有些事,可不能只看立场,否则卢相国也未必保得住你!” “将军是在威胁本官?”何建章用余光瞥了云绫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算不得威胁,你要不先听听本将为何而来,你再决定要怎么做?”云绫身子向后一靠,幽幽道。 闻言,何建章轻蔑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云绫说下去。 见状,云绫凤眸如炬,直直盯着何建章,一字一句道:“先前襄阳长史贺瑾来本将住处,说是奉何太守之命追查严师果的命案,要亲自审审本将从竟陵擒获的两名逆党,不知可有此事?” 何建章哼哼两声,没好气道:“本官的确令贺瑾追查此案,毕竟是他的授业恩师,由他去查再合适不过!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云绫冷笑一声,幽幽道:“本将念其师徒之情,容他单独审讯。不过······” “不过什么?” 云绫斜睨了何建章一眼,回道:“不过,贺瑾走后不久,两名逆党便毒发身亡了。中毒处,正是贺瑾让逆党签字画押所用的那根手指。这等情况,不知何太守有何见解?” 闻言,何建章顿时色变,猛地看向云绫,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此时,云绫嘴角一撇,又道:“何太守,事情很明显,不管两名逆党的死是不是贺瑾做的,他都脱不开干系。而命他调查此案的你,同样脱不开干系!” “啪!” 何建章一拍案桌,起身喝道:“公孙将军,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人是在你的地盘死的,内中如何怕是也只有你自己才知晓!” 面对突然暴起的何建章,云绫只是轻蔑一笑,淡淡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何太守您自己清楚,否则何以如此恼羞成怒?你不承认没关系,待我回京之后,自有人来寻你。” 闻言,何建章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回软榻上,默然无语。 半晌,他方才抬头看向云绫,恨恨道:“你待如何?” 话音落下,云绫顿时面露笑意,问道:“贺瑾在哪儿?” “本官怎会知道?”何建章没好气地回道。 云绫却是不怵,哂笑道:“你的人你会不知道?” 闻言,何建章默了半晌,缓缓说道:“他现下在哪儿本官的确不知!不过,他有个相好住在襄阳城外一处农庄里,每逢休沐他都会去那儿。” 说罢,他言语一顿,抬眼看向云绫,幽幽道:“本官可以告诉你农庄的位置,但不保证他一定会去。” “成!”云绫颔首,笑道:“你说出位置,看在卢相国的面儿上,本将保证日后不就此事找你麻烦!” 何建章哼哼了两声,却也没再说旁的,起身从一旁书架中取出一幅襄阳舆图,伸手指出了农庄的位置。 云绫将之记在心里,当即起身告辞而去。 ----------------- 另一边,贺瑾离开范府后就径直出了城,骑上早已备好的马匹,直往城西一处农庄而去,样子看起来颇为急切。 一路疾驰,十里地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一入农庄,贺瑾避过忙碌的农人,直直往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小院赶去。 小院内此时坐着两名女子,个个姿容绝艳,气质娇媚,一看便与农庄这等地方格格不入。 她们正是在此疗伤的白霜儿师徒! 见到贺瑾过来,白霜儿当即白了一眼左湘儿,旋即起身回到屋里,而左湘儿则引着贺瑾走进了东厢。 甫一进屋,左湘儿便娇媚一笑,徐徐问道:“瑾哥哥,事情可曾办好哩?” 一听那媚而不俗的声音,贺瑾顿觉浑身舒泰,伸手想要牵住左湘儿的手,却被左湘儿不着痕迹地避让开。 见此,贺瑾忙收回手,一脸笑意地回道:“湘儿放心,那两个人再也开不了口了。” 闻言,左湘儿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媚眼看向贺瑾,娇声道:“那贺英呢?” 贺瑾顿时面露难色,讷讷道:“公孙云绫似乎不太信任我,我不敢表现得太过,唯恐她生疑,最后连那两人也接近不了,是以······” “是以,瑾哥哥没能见到贺英。”左湘儿神色淡淡地说道。 见此,贺瑾心中一紧,当即说道:“湘儿莫要如此!我保证,日后定会寻机去见贺英,将你的话带给他!现在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襄阳为好,只怕那公孙云绫已经反应过来,说不得什么时候便找来了!” 岂料,左湘儿斜睨过来,幽幽道:“瑾哥哥以为,那两人死了,你还有机会再接近贺英吗?” 贺瑾顿时语塞,脑门冒汗,讷讷道:“无论如何,我们先离开······” 说着,贺瑾陡然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在那里,一只白皙的手掌微微散发着寒气,正飞快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你?!你······为何······” 左湘儿冷哼一声,款款起身,无视缓缓倒下的贺瑾,口中喃喃道:“蠢货······” 白霜儿不知何时已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什么也没说,师徒俩运起身法便离了此地。 当云绫寻来时,只见到贺瑾无法瞑目的尸体。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章 贺瑾之死 贺瑾的死因很明显,或者说下手之人就没想过要遮掩。 燕十七拉开尸体的衣襟,心口处的塌陷分外明显,皮肤呈现紫黑色,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未曾散尽的寒气。 “姑娘,是一击毙命。”燕十七回头说道,语气颇为沉重。 云绫微微颔首,只看了一眼便已断定是寒冰真劲,下手之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间,留下亲卫们给贺瑾收尸。 望着远处的农田,她心思百转,委实没想到贺瑾竟然与左湘儿有所牵扯。 不过,这也能解释得通贺瑾为何放着光明的前途不要,只能说一句美色动人心哩。 就在此时,燕十七也跟了出来,轻声道:“姑娘,房中摆设皆属寻常,并无暗道密室一类,应是对方临时落脚的地方。” 云绫颔首,瞥了一眼被亲卫抬出来的尸首,淡淡道:“将尸首送去太守府,后续的事自有他们去料理。” 燕十七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姑娘,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闻言,云绫叹了口气,摇头道:“线索都断了,还能去哪儿,回范府呆着呗。” 说罢,她兀自走向一旁的马匹,翻身上马,晃晃悠悠往襄阳城而去。 话虽如此说,但她心中还是有些谱的。 贺瑾前途光明,未来多半会主政一方,这样的人却被左湘儿师徒果断舍弃,可见她们除掉王五、柳七的决心。 或许,天命组织并不如赫连英所说的那般简单。 要嘛是赫连英还有所隐瞒,要嘛就是赫连英也被蒙在鼓里。 无论如何,云绫都觉得有必要再次审问一番赫连英。 于是,从城郊赶回襄阳的云绫吩咐燕十七带人将贺瑾的尸首送去太守府,她自己则独自返回了范府。 范府后院,赫连英已经没了初见时的从容模样,整个人蓬头垢面,眼神躲闪,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见此,云绫心下了然,这必然是知晓了王五两人的死讯。 是以,她施施然地坐下,也不急着开口,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赫连英打量,直看得后者心底发毛。 半晌,赫连英终是招架不住,故作硬气地低声喝道:“在下知道的都已交待,公孙将军这般看着在下作甚?” 闻言,云绫嘴角微扬,摇头道:“想必王五二人的下场你已知晓,下手之人是谁你心中也应清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话音落下,赫连英身躯明显一抖,却仍旧咬紧牙关,不说一字。 见状,云绫也不惯着,缓缓起身道:“行吧,你不想说便罢了,反正你已认下天命组织是你一手组建的,将你带回去交差本将的功劳也跑不了。” 说罢,她缓缓转身,抬脚便要离去。 赫连英却是低垂着脑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显然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就在云绫行将踏出房门之际,身后终于传来了赫连英的声音:“在下若是说了,公孙将军可能保证在下的性命安全?”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信步走回位置坐下,只看着赫连英,却是一个字也未说。 见此,赫连英心中苦笑,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异想天开。 他早该想到,就他做下的这些事,一旦被朝廷得知,焉有活命之理? 左右都逃不过一死,他又何必多言,不如守口如瓶,也算报答了那对师徒多年的恩情。 于是,房中诡异地安静下来,二人四目相对,却谁也没再说话。 良久,云绫轻叹一声,徐徐道:“罢了,你只需如实回答本将一个问题,本将保证你能活着抵达长安,如何?” “公孙将军请问。” “天命组织的背后到底是谁?” 闻言,赫连英垂头默然,半晌方才道出一个名字:“张迎秋。” 云绫颔首,深深看了一眼赫连英,没再多问,起身便离开了此地。 赫连英虽然只说了一个名字,却已足够刷新云绫对天命组织的认知。 张迎秋是谁?魔门浣花派掌门。 就她与之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此人就是个藏在暗处一心想要搅乱大周天下的人。 不久前才在益州闹出不小的乱子来,这次显然是与阴姹派师徒联手又想在荆襄挑起乱子。 这样的人鼓捣出一个组织来,必然不会只在荆襄活动。 只是大周幅员辽阔,她一个人可没法将之一一找出,只能回去后通知公孙安世,由玉麟卫去搜寻剿灭了。 思及此,她不由心中暗恨,魔门这些人真是一刻都不愿看到天下太平! 刚刚走出关押赫连英的院子,云绫又见到范明承正在不远处站着,老江就陪在其身边。 见此,她哪里不明白自家范老头的心思,只得心中苦笑一声,跟着范明承去了前厅叙话。 甫一坐定,范明承便开口道:“丫头,贺瑾死了?” 云绫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见状,范明承重重叹息一声,徐徐道:“怎么死的?” “心口中了一掌。” “可知谁人下的手?” “看伤处情形,应是魔门圣女左湘儿的独门绝技,寒冰真劲。” 说罢,云绫犹豫一瞬,又道:“现场并无打斗痕迹,贺瑾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一击毙命的。” 闻言,范明承微微一愣,旋即又是重重一叹。 云绫的意思他明白,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贺瑾与对方熟稔。 那么贺瑾的死就很明显了,杀人灭口而已。 念及此,范明承不由面露伤感,微微合上双眼,缓缓道:“贺瑾这孩子老夫虽未亲自教授他什么,却也常听严师果夸赞其天资聪敏,性情沉稳,未来可期。未曾想,如今这师徒二人都······” 范明承未再说下去,云绫听后也是一阵默然。 老江侍立在侧,见范明承如此,不由出声安慰道:“老爷,贺瑾勾结魔门,死不足惜,您还是收了惜才之心吧。” 闻言,范明承面上微微一僵,睁开双眼,没好气地瞪了老江一眼。 云绫也是转眼看向老江,努力压下欲要上扬的嘴角,暗道:老江叔,您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被老江这么一安慰,范明承也伤感不下去了,只得打发了云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云绫还能隐隐听见两个老头的话音,显然范师父和老江叔还在为方才的安慰之辞争执着。 只见她嘴角一扬,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在院儿里坐下不久,燕十七也回来了。 云绫一见燕十七满头细汗,忙招呼着她坐下,随即亲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燕十七谢过一声,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便开始说起在太守府的经过。 何建章见到贺瑾的尸首大惊失色,还道是云绫出手打杀的。 直到燕十七说完了事情经过,何建章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待说到贺瑾是中了魔门圣女的独门绝技寒冰真劲而死时,何建章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似乎全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闻得燕十七的描述,云绫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未说什么。 何建章如何表现她都不在乎,将尸首送回太守府不过是因为贺瑾身负官职罢了。 是以,在燕十七说完后,云绫便吩咐燕十七自去休息,她自己也回到房中调息吐纳去了。 ----------------- 翌日,一大早云绫便在燕十七的服侍下起身,又在院中演练武道,出了一身热汗。 正当她打算回房收拾一番时,老江引着一人出现在院门口。 云绫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傅明徽。 老江将人带到便离开了,无奈,云绫只得示意燕十七先招待着,她则匆匆回房收拾收拾。 片刻后,简单收拾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云绫走入了花厅,就在傅明徽对面坐定。 “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事?”云绫接过燕十七递来的清茶,淡淡道。 闻言,傅明徽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道:“贺瑾死了?” 云绫浅酌一口,微微颔首。 见此,傅明徽眉头一皱,又道:“昨日傍晚,襄阳太守何建章去了襄阳王府,与襄阳王在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 云绫轻轻放下茶杯,凤眸瞥向傅明徽,淡淡道:“你是察觉到什么?” “是。”傅明徽微微颔首,一脸凝重道:“何建章走后,襄阳王便将管家叫进了书房。出来时,管家手上拿着一封明黄的奏章。”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不解道:“襄阳王兼任着宗正卿,本就有直达天听的权限,一封奏章有何奇怪的?” 傅明徽啧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悄声说道:“你说你,平时挺聪明的,这时候怎么犯起糊涂来。” 说罢,他迎上云绫不解的目光,快速分析起来。 前脚襄阳长史贺瑾身死,后脚襄阳太守何建章便去了襄阳王府,随后襄阳王便写了奏章。 这封奏章定然与贺瑾之死有关。 那么,贺瑾之死又与谁有关? 联系上何建章所属的派系,即便他知道人不是云绫杀的,未必就不会装糊涂。 听罢这些,云绫眉头紧锁,狐疑道:“你的意思是,何建章撺掇着襄阳王参了我一本?” 傅明徽颔首,肯定道:“十有八九!” 话音落下,云绫尚未作出表示,一旁的燕十七已是怒意难掩,出声道:“昨日我分明与那何建章说了个明白,他怎敢如此!” 云绫抬手止于还欲说话的燕十七,示意后者稍安勿躁,随即看向傅明徽道:“即便何建章想参我一本,为何撺掇襄阳王出面?” 傅明徽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云绫,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旁的事都算得上精明,唯独在派系之争上不够通透。 他啧了一声,捋了捋思路,这才说道:“你真当经历楚王之乱而不倒的襄阳王只有文才?若果真如此,父皇哪里还需防备着他!” 见云绫仍有些不解,傅明徽只得细细为她分析起来,这一说便是一个时辰。 第42章 范府劫人 花厅下,傅明徽正滔滔不绝地为云绫分析襄阳王其人。 襄阳王傅延吉,外界只知其文才出众,为人谦逊知礼,素有“贤王”之称。 然而,傅明徽却很清楚自家父皇对这位的防备之心。 究其原因,还在于襄阳王算得上是在云阳长公主的看护下长大的。 这二位辈分虽然有差,但云阳长公主要年长许多,彼时年幼的襄阳王在京为质,正是云阳长公主照看的。 因此,在云阳长公主与幼帝相继陨落后,不少云阳长公主的旧部都曾提出扶立襄阳王继位。 只是那时天佑帝已经掌握平叛大军的兵权,这才得以强势弹压异己,最终登基为帝。 直到天佑五年,皇权稳固,天佑帝这才在群臣的一再奏请下,放襄阳王离开长安回到了封地。 虽说是放了人,但襄阳太守之位仍被天佑帝所看重,非亲信之人不可充任。 饶是如此,从何建章对襄阳王的态度也可看出,襄阳王终究还是牢牢掌握着襄阳的权力。 这是文才出众就能做到的吗? 显然不能! 何建章是相国卢之浩的小舅子,卢之浩又是天佑帝一力提拔的宠臣。 就这样的关系,襄阳王若是没点手段,何建章焉能被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听罢傅明徽的这番分析,云绫秀眉紧锁,道:“说了这许多,你还是没说何建章为何撺掇襄阳王参我?” 闻言,傅明徽面露难色,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心下不解,暗道:莫非是我听漏了? 不待她问出来,傅明徽已出声说道:“你没听明白?我说这些的意思,就是在说要参你的不是何建章,而是襄阳王!” 说罢,见云绫似有所悟,他又接着说道:“以襄阳王的心智,他不可能猜不到我们此行的目的。你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他定然都看在眼里。平时他为了避嫌不好怎样,但有了贺瑾这一遭······” 听到此处,云绫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按傅明徽所言,襄阳王是云阳长公主教养出来的,心性手腕只怕都不简单,不可能对天佑帝的猜忌毫无所觉。 那么,此番天佑帝忽然派傅明徽来探望他,只怕一早就被他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傅明徽一直住在襄阳王府没有动作,而云绫这个护送之人却在近日动作频频。 谁主谁辅,还用猜吗? 思及此,云绫不禁感到如芒在背,转念又想起天命组织来。 若如傅明徽所言,襄阳上下都掌握在襄阳王手中,那么天命组织的存在襄阳王知不知道? 天命组织背后乃是魔门,襄阳王清不清楚? 赫连英的身份,襄阳王又是否了然? 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云绫只觉眼前好似蒙了一层轻纱,真相明明就在那儿,却又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喜,却又无可奈何。 思索良久,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傅明徽,问道:“那你认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闻言,傅明徽心中一喜,这姑娘总算想起他来了。 当下,他便捋了捋这段日子心中的筹谋,开口道:“引蛇出洞。” “何解?”云绫皱眉问道,似乎对傅明徽故弄玄虚颇为不满。 见此,傅明徽也不再藏着掖着,当即将心中所想细细道出。 按傅明徽之意,他们此番是来襄阳暗中调查襄阳王是否与北凉有所来往的。 他在襄阳王府吸引对方注意,而云绫则在外行事。 云绫去竟陵找严师果就是因为后者与襄阳王亲厚,却因此牵出了一个天命组织。 从这时起,云绫的调查方向就有些歪了,或者说是有人故意引导云绫走歪的。 擒下王五、柳七后,赫连英又主动送上门来,让云绫在天命组织这条线上越陷越深。 随着相关人等死去,天命组织的线索就只剩下了赫连英。 傅明徽相信,以云绫的手段,赫连英能交代的必然都已经交代了,那么天命组织这条线也就到头了。 然而,云绫至今没有找上襄阳王,必然是这条线并未牵连后者。 说罢这些,傅明徽定定地看着云绫,问道:“如今可是查不下去了?觉得襄阳王或许没有问题,准备回京交旨了?” 云绫微微颔首,显然被傅明徽说中了。 见状,傅明徽喝了口茶润嗓,随即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天命组织就是襄阳王弃车保帅的那个‘车’?”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问道:“你说的引蛇出洞,到底何意?” 傅明徽嘿嘿一笑,回道:“若我没有料错,昨日襄阳王那封奏章定然是就贺瑾之死弹劾你的。一旦奏章送到父皇跟前,再有卢之浩从旁煽风点火,父皇即便不愿也不得不召咱俩回京。” 说着,他转眼看向云绫,接着说道:“襄阳王此时只怕比谁都希望咱俩尽快走人。” “别卖关子。”云绫不耐道。 傅明徽却是不急,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赫连英能被倚为心腹,襄阳王会不调查他的底细?心腹失踪,襄阳王连日来却不闻不问,正常吗?赫连英作为明面上组建天命组织的人,显然知晓更多秘密,要灭口也应该先灭他,为何独独他活下来了?” 傅明徽这一连三问,教云绫心头一震。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忽略了这么多细节之处。 如今傅明徽将之一一点出,她才惊觉其中的不寻常。 就在此时,一声爆鸣陡然传来,惊得花厅中的三人齐齐向声音来处望去。 燕十七当先变色,急切道:“姑娘,是关押赫连英的院子!” 话音未落,云绫已纵身而去,只留下一句吩咐:“十七,守好韩王!” 后院中,一群黑衣蒙面之人正与亲卫厮杀,赫连英则被黑衣人护在垓心,向着院外逃去。 黑衣人似乎有所顾虑,明明身手高过亲卫不少,却不下死手,只以制敌为先。 赶到此处的云绫一见此等情景,登时心头火起。 原本她就懊恼忽略了诸多细节,以致调查走入死胡同,如今又有人青天白日的来劫人,分明是欺人太甚! 只闻一声清啸,凌空而来的云绫身形陡然加速,于空中留下一道残影,直直落入战圈。 甫一落地,她便双掌齐动,精纯真气喷涌而出,一套碧波掌使来,出手毫不容情。 以她半步宗师的修为含怒出手,这些黑衣人全无还手之力,不得不纷纷退让,以避锋芒。 赫连英早已抖若筛糠,被数名黑衣人架着向另一个方向遁去,眼看便要趁乱离开院子。 见状,云绫一掌轰飞一人,脚下一点飞身追去。 赫连英身边分出一人来,手中虎头大刀高举,劈手便是一记刀气。 云绫眸子一凝,翻身落地避过,喝道:“好你个宇文韬!当面说得好好的,背地里却来劫人!本姑娘当真看错你了!” 见被云绫道破,那黑衣人也不再遮掩,拉下面巾露出真容,不是宇文韬还能是谁。 只见宇文韬持刀而立,面露傲气,朗声道:“公孙姑娘,某家无意与你交恶,奈何这赫连英某家非带回不可,只好得罪了!” 说罢,宇文韬一声呼喝,众黑衣人纷纷舍了亲卫向院门聚拢,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向赫连英追去。 宇文韬此番带来的显然都是敢死之士,将院门堵了个严实,便是云绫一时也难以突破过去。 待亲卫赶来接手战场,云绫这才得以抽身去追,虽只数息功夫,宇文韬等人还是消失了身影。 不过,这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范明承主仆。 云绫顺着打斗声赶去,正见宇文韬与范明承战在一处,老江则以一己之力拦下了数名黑衣人缠斗。 见此,她身形一晃,掌中带着灼热气息直往宇文韬背心拍去。 正讶异于范明承战力惊人的宇文韬突觉背后生寒,当即与范明承对上一掌,借力向一旁躲闪开去。 “范师父,您去帮老江叔,这人我来!” “丫头小心些!” 范明承看了眼战到一处的二人,当即转身去到老江身边联手御敌。 若说此前宇文韬还存了未来与云绫一较高下的念头,此时他却只剩下满心的不甘。 他自忖天资不凡,于北凉境内也被誉为最有可能成就宗师之人,眼下却只能在云绫手下苦苦支撑。 更让他难受的是,云绫还是空手与他争斗。 如此情形下,他竟也难以招架,教他如何能够甘心? 二人斗罢三十余合,后院阵阵脚步声传来,宇文韬心知是那些亲卫赶到,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然而,就这么放弃赫连英,他又着实不甘。 就在宇文韬进退维谷之际,云绫忽然一个不慎露出破绽来。 见此,宇文韬想也没想就横刀攻了上去,迫得云绫不得不连连闪身躲避,不知不觉便让开了一条道路。 机不可失! 宇文韬不及多想,运转真气将失了神的赫连英抓入手中,飞身顺着唯一的生路跃出了墙头。 此时,其余黑衣人都已毙命,范明承一看赫连英被带走,急道:“丫头,愣着作甚,还不快追!” 说着,他便要出府追击,却被云绫出言叫住:“范师父,莫急!” 范明承脚步一顿,不解地看来。 此时,傅明徽也在燕十七护卫下走了出来,笑道:“范大家,公孙将军这是在投石问路呢。” 闻言,范明承微微一愣,看向云绫,就见后者笑而不语,面上还有些小得意。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云绫已是半步宗师,那宇文韬如何能轻易从她手下带人逃脱。 “你啊你,那老夫便不管了。许多年不曾动手,这一动手倒是腰酸背痛起来,老夫歇着去了。” 说罢,范明承摇了摇头,领着老江就回去歇息了。 傅明徽信步走到云绫身侧,笑道:“你这是临时起意?” 云绫横了傅明徽一眼,没好气道:“不是你说的,引蛇出洞?” 闻言,傅明徽嘿嘿一笑,云绫也不自觉笑了出来。 第43章 北岸伏击 滔滔汉水于襄阳城北自西向东流过,又在襄阳城东改道向南,成为襄阳城天然的防御屏障。 渡过汉水不远便是樊城,与襄阳城隔江相望,互为犄角。 此时,宇文韬提着动弹不得的赫连英刚刚渡过汉水,正一路向北往樊城而去。 在那里,提早一步赶到的血刀盟好手正严阵以待,只等宇文韬一到便启程返回北凉。 眼看樊城在望,宇文韬却陡然顿住脚步,一双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之人,满眼皆是戒备。 相反,赫连英虽口不能言,一双眼睛却看着来人放光,其中尽是生的希望。 左湘儿依旧是一身红裳,青丝垂肩,赤足银铃,行走间风姿曼妙,一颦一笑皆能惑人心神。 “赫连英与奴家有些渊源,不知宇文副盟主可能卖奴家一个面子哩?” 左湘儿声音柔柔弱弱,媚而不艳,教人听了心底发酥,不自觉便想满足她的心意。 然而,宇文韬却是心志坚定之辈,见到左湘儿的第一眼便已满心戒备,又岂会轻易上当。 只闻他冷哼一声,沉声道:“左湘儿,收起你那些把戏!某家可不是那些色令智昏的货色!” “还真是不解风情。”左湘儿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留下赫连英,今日便不为难你了。” 闻言,宇文韬冷笑出声,道:“某家若说不呢?怎么,你还想与某家过过招不成?” “有何不可?”左湘儿眉眼一横,眼波流转,风情自生。 宇文韬却不为所动,只将赫连英往地上一放,随即探手伸向背后,“锵”的一声,虎头刀落入手中,严阵以待。 见状,左湘儿嘴角一扬,面上不见凝重,眼中流露戏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江风吹过,打破了二人间的平静。 只见宇文韬一声暴喝,脚下一蹬跃上半空,虎头刀凌空劈下,刀身真气激荡,威势赫赫。 左湘儿美眸一凝,娇哼一声,脚步一转,侧身避过刀锋,同时一掌拍出,寒气森森。 宇文韬凌空翻转避让,双手紧握刀柄横斩出去,刀光过处,杀气凌冽。 左湘儿素手一压,竟以玄阴真气吸住刀身,刀身肉眼可见结出冰霜,直往宇文韬双手蔓延而去。 宇文韬色变,鼓动真气摆脱那莫名的吸力,这才得以撤刀后退,横刀戒备。 第一轮交锋,宇文韬似乎落了下风。 左湘儿美眸直视宇文韬,面上笑意盈盈,轻声道:“如何,奴家这修为比之两年前可有进步?” 闻言,宇文韬眼角一跳,不由想起两年前与左湘儿的一战。 那时他修为尚未稳固,接到血刀盟弟子求援,赶去后便与左湘儿大战了两百余合,最终输了一招。 若非血刀盟援手及时赶到,他只怕当时便要饮恨。 如今闻得左湘儿提起旧事,宇文韬心中的不甘与怒火瞬间便被激活,大喝一声再次欺身攻上。 见状,左湘儿不见胆怯慌乱,掌中真气凝聚,脚步一动便与宇文韬战在一处。 一时间,场中气浪翻涌,飞砂走石,远远望去只见两道人影缠斗一处,闪转腾挪间真气爆鸣不断。 不知斗了多少回合,此处的动静终于引来了旁人。 只见樊城方向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个个生得虎背熊腰,弯刀战马,眨眼便到近前,正是血刀盟的好手赶到。 宇文韬见之大喜,奋力一刀逼退左湘儿,正欲喝令众人围攻,斜刺里却陡然杀出另一队人马来,将血刀盟好手团团围住厮杀。 见状,宇文韬大惊失色,心知对方这是早有准备。 就在他愣神之际,左湘儿已轻喝一声反攻而来,那双白皙的手掌上寒气森然,教人见之心惊。 宇文韬顾不得多想,只得持刀应战,奈何修为本就弱了一线,此时心神震动之下更是落了大大的下风。 不过三十余合,他已数度险象环生,全赖多年与人以命相搏的经验方才屡屡化险为夷。 饶是如此,他的处境也是不妙,僵持下去败亡只是迟早之事。 自知今日难以善了,宇文韬全力一刀逼退左湘儿,旋即飞身掠向赫连英处,欲带着此人远遁。 不期,半道上悚然看清赫连英旁边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眉眼含笑,风姿绰约,正是白霜儿当面。 面对送上门来的宇文韬,白霜儿一出手便是漫天掌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教人眼花缭乱,辨不清东西。 见状,宇文韬欲止住脚步,不曾想一股莫名吸力缠绕上来,让他仓促间难以停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入漫天掌影之中。 这吸力与左湘儿如出一辙,却又比左湘儿强大许多。 宇文韬知道,面前之人怕就是左湘儿的师长了。 知道归知道,他却不得不面对那漫天掌影。 在吸力牵扯之下,他就连挥刀都需比平常耗费更多的气力,更遑论抵挡面前这虚实难辨的攻势。 不过十数息,他已身中数掌,外来真气在其体内横冲直撞,一口口鲜血自他口中吐出,形势岌岌可危。 天亡我也! 正当宇文韬不甘叹息之际,眼前一道寒芒乍现,清脆宛若凤鸣的剑吟声在这一片厮杀声中格外特殊。 登时,他只觉面前仿佛无穷无尽的掌影消失无踪,乏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无奈单刀杵地半跪下去。 喘息一阵,宇文韬勉力抬头一看,却见一道俏丽的身影正与白霜儿师徒战在一处。 那道身影他很熟悉,却又在意料之外。 “想不到,救我的会是你,公孙云绫······” 喃喃一句后,他再支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那边厢,云绫以一敌二,截住白霜儿师徒厮杀,燕十七则率一众亲卫与尤三等公孙家好手一起杀向其他人。 一时间,四处喊杀声大振,好在血刀盟一众还能分得清敌我,这才没有发生误伤之事。 再看去,云绫手中一柄凤鸣剑上下翻飞,周身真气激荡,莫名威压若隐若现,额间印记熠熠生辉,直如天人临凡。 左湘儿原也不是敌手,只在外围伺机而动,不时窥准破绽出手辅攻,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直面云绫的白霜儿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心中直呼不合常理。 她会如此,只因前不久才刚刚与云绫交过手,那时的云绫初入半步宗师境,还远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今日再战,云绫身上那仿佛来自天地的威压愈发明显,教她出招之际不自觉变得畏手畏脚,难以全力施为。 这等境况,她白霜儿生平仅见,不明其理。 云绫自己其实也很好奇身上的变化,只是与玲珑一起探究数日无果后,也便放弃了,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此刻,眼见白霜儿攻势渐衰,云绫顿时反守为攻,一身明玉剑诀尽数施展开来。 霎时间,剑吟大作,寒光四起,点、刺、撩、拨化作朵朵剑花、幢幢剑影,将白霜儿师徒尽数笼罩其中。 左湘儿率先色变,白霜儿面色虽然不改,心中却已有些乱了方寸。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不再留手,千手幻影掌与寒冰真劲齐齐施展,顿时掌影弥天,寒气森森,俨然将战场化作了寒冰地狱一般,霜痕沿着地面飞速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玄阴真气化作真气力场,合二人之力,那股吸力愈发强劲。 感知到对面师徒的变化,云绫心中一凛,全力鼓动真气,明玉真气外溢形成真气力场,一道道斥力挥洒而出,与那吸力相抗衡。 转眼,三人已斗罢百十合,云绫竟也不曾落于下风。 然而,到底是以一敌二,白霜儿更是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百十合下来云绫也渐感后继乏力。 心知这般下去迟早落败,云绫手腕一转,剑势顿时大变,不再疾攻猛进,转而舒缓平和起来。 如此变化,自然瞒不过对面师徒。 不过,白霜儿经验丰富,深知以守为攻、后发制人之理,并不会因云绫剑势的改变而掉以轻心,反而愈发慎重起来。 左湘儿虽得白霜儿真传,经验到底还有欠缺,加之其心中已有与云绫较劲的念头,失了平常心。 故而,一见云绫剑势放缓,她还道云绫力竭,心中顿时一喜,急不可耐便抢攻上去。 白霜儿发觉不对,再想阻止已是不及。 却说云绫见左湘儿抢攻而来,嘴角一翘,手腕翻转之际,一招“绕指柔”瞬息施展而出。 “绕指柔”乃是《明玉剑诀》第八剑,化劲反击,守中带攻,一经施展剑势连绵不绝,一剑未尽又有一剑,宛若无穷。 左湘儿只觉打出的掌力如泥牛入海,化作无形,自身反被云绫的无穷剑势罩入其中,脱身不得。 心惊之余,她不得不连连出掌抵挡锋芒,顿落下风。 白霜儿有心相救,然而云绫剑势已成,密不透风,仓促间她也插手无门。 眼看徒弟几番险象环生,她也顾不得许多,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周身真气激荡,衣袂无风自舞,身形一动竟不管不顾直直撞入剑势当中,欲要强行救人。 云绫眼见于此,不欲与之硬撼,只得撤了剑势飞身退去,立于十步开外持剑戒备。 当此之时,燕十七与尤三等人已解决敌手围拢过来,宇文韬与赫连英也被血刀盟好手围在垓心。 白霜儿扫视一周,心知事不可为,只得冷哼一声,拉着大汗淋漓的左湘儿飞身遁走。 “公孙云绫,今日你坏本座好事,来日本座自当亲自讨回!” 空中留下一段白霜儿的话语,声音飘飘渺渺,教人分不清到底来自何方。 云绫有心想追,却也自知以一敌二胜算不大,只得作罢。 血刀盟一众见强敌已去,转而又开始防备起云绫等人来。 有见于此,云绫心中冷哼一声,将手一招,亲卫们迅速将血刀盟一众包围,一柄柄手弩散发出森然寒光。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血刀盟中心响起。 “且慢动手······” 第44章 劫人缘由 樊城,作为襄阳在汉水北岸的门户,公孙家在此也有着一家有间药铺作为据点。 药铺后堂,云绫端坐上首,眼神凉凉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宇文韬,燕十七与尤三侍立左右,不知情的见了还当这是在公堂审案。 实际上与公堂审案也没差多少了,面对云绫逼人的目光,宇文韬支支吾吾有些不愿开口。 不过想想外面已被控制住的手下,他还是勉强抬头看向了云绫,无力道:“公孙姑娘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闻言,云绫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幽幽道:“当日原委本姑娘已与你说得分明,你也接受了,为何还来劫人?甚至是青天白日的来,当本姑娘好欺负?” 宇文韬顿时面露苦笑,摇头道:“某家岂敢欺负公孙姑娘。只是······” “休要吞吞吐吐,你还想不想回北凉了!”云绫轻喝一声,满脸的不耐。 见状,宇文韬心知这是真的恼了,顾及自身和一众手下,他也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 之所以要劫走赫连英,只因赫连英当年盗走的不单单是《血杀十三式》,还有一份图录。 相传三百年前,北凉一代宗师完颜宗亲因缘际会习得神功,从此修为冠绝天下,创下了血刀盟的偌大基业。 后来,彼时的北凉大汗与中原王朝爆发战争,完颜宗亲率血刀盟助阵,十战十捷,兵锋直指中原国都。 此举虽然助北凉取得大胜,却也引得中原各派隐世高手出山,与之大战于渭水之滨。 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战后,完颜宗亲以重伤之躯逃离中原,而中原十二位隐世高手也仅有一人幸存,战后不到三年也伤重离世。 完颜宗亲回到血刀盟后,自觉命不久矣,欲寻传他神功的高人救命,又恐此去不能顺利,便留下了一份图录,其中记载的便是他的去处。 后来,完颜宗亲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他那一身通天彻地的神功也就此失传。 血刀盟后继盟主始终无法参悟图录中的奥秘,只得代代传承下来,希望后人能够有机会寻回神功。 听罢宇文韬的讲述,云绫眸子微动,淡淡道:“这就是你劫人的理由?” “不错。”宇文韬颔首。 云绫却是冷哼一声,幽幽道:“行吧,为了寻回师门秘宝,本姑娘可以理解。但是,你青天白日的来劫人,怎么解释?” 闻言,宇文韬苦笑着摇了摇头,回道:“非是某家欲青天白日的劫人。公孙姑娘该是还没看过那些蒙面人的样貌吧?他们可都不是我血刀盟的人,全是襄阳王的手下。” 说罢,他抬眼看向皱眉的云绫,眼中有了些许戏谑之意。 云绫此时已是秀眉紧锁,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宇文韬,等着他的下文。 见状,宇文韬轻笑一声,徐徐道:“某家与襄阳王有个约定,只要某家劫人的时候闹出大动静来,他便会保证某家能顺利带着赫连英回到北凉。” “看来,他失约了。”云绫哂笑道。 闻言,宇文韬苦笑一声,摇头道:“是啊。你们中原人,一向如此狡猾······” 云绫却不理他如何评价,只淡淡地问道:“襄阳王此举是何用意?” “不知。”宇文韬很干脆地摇头回道:“某家只管自己的事,他要做什么与某家无关。” 话音落下,云绫挑了挑眉梢,轻哼一声,没再接话,转而看向尤三道:“今日襄阳内外可有什么异动?” 尤三摇了摇头,抱拳回道:“截止目前,尚未收到有任何异常的消息。” 闻言,云绫默然无语,凤眸微眯,心中已是盘算开来。 照宇文韬所言,襄阳王让他闹出大动静来,不可能没有后续的安排。 然而尤三也说到目前为止,襄阳内外都没有异常。 或许有,只是消息还没传来。 毕竟让尤三派人盯紧襄阳城是她今日才吩咐下去的,有些事或许在此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前者,襄阳王似乎借着贺瑾之死参了她一本,想将她和韩王尽快打发走。 今日,襄阳王又与宇文韬达成约定,派人帮后者劫走赫连英,同时要闹出大动静来。 显然,这个目的对方已经达到了,她调集亲卫和公孙家的好手匆匆出城,的确动静不小。 那么接下来呢? 想到此处,云绫只觉眼前迷雾重重,她始终抓不住襄阳王的心思。 若说襄阳王有谋逆之心,然而至今没有任何把柄露出来。 说他派人协助宇文韬? 可那些人都死在了范府,宇文韬也不可能随她回去指证襄阳王,她也不可能强硬地扣着宇文韬不让走。 血刀盟在北凉地位特殊,不单单是个江湖门派而已,于北凉朝中也颇有分量。 她若押着宇文韬这个副盟主不放,说不得便会引来两国纷争,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就在云绫想得出神之际,耳边却传来了宇文韬的声音。 “公孙姑娘,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闻言,云绫转眸看过去,问道:“什么交易?” “你让某家带走赫连英,某家告诉你襄阳王的秘密。” 宇文韬的语气不急不缓,似乎笃定云绫会答应这个交易。 事实也确实如此。 云绫之所以盯着赫连英不放,为的也是襄阳王的秘密,她直觉赫连英或者说是阴姹派与襄阳王之间定然有所合作。 是以,当宇文韬话音落下,云绫当即颔首道:“那就要看你说的这个秘密本姑娘感不感兴趣了。” “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宇文韬盯着云绫的眼睛,徐徐道:“不过,你得先答应下来,某家才会说。毕竟,某家刚刚被你们中原人诓骗过。” 闻言,云绫眸子微眯,心中盘算着要不要给宇文韬上上刑。 不过,很快她便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淡淡道:“好!只要你说的这个秘密于本姑娘有用,让你带走赫连英也无妨!”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说话间,二人齐齐起身走向对方,击掌盟约。 待重新坐定,宇文韬却迟迟不开口,眼神扫过一旁的燕十七和尤三,意思显而易见。 燕十七极有眼色,当即冲云绫行了一礼,随即拉着不明就里的尤三退出了后堂。 见状,宇文韬轻笑一声,出言道:“你这个小侍女倒是个有眼色的。” “休要多言!”云绫面露不耐,眸子紧盯宇文韬,只等下文。 宇文韬也不再遮掩,正色道:“襄阳王的秘密就在竟陵!据某家所知,他在竟陵严家藏了个私生子。名字某家不知,不过这个私生子掌握着襄阳王暗中的势力,专为襄阳王办些腌臜事。” 说着,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又道:“你若欲查襄阳王的罪证,就该去竟陵好好查查严家。” 话落,云绫不由想起严师果来。 初时还当严师果是因为知晓天命组织的某些秘密才被对方灭口的,如今看来,此事还另有隐情。 但,若是严师果是因为知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被灭的口,那施三娘又是怎么回事? 施三娘可是柳七动的手,莫非襄阳王当真与天命组织有关联,亦或者说那个私生子与天命组织有关? 见云绫在思索,宇文韬也不打扰,说了这许久的话他也渴了,便自顾自喝起茶来。 良久,云绫回过神来,看向宇文韬道:“本姑娘怎知你不是在诓我?若是让你带走了赫连英,事后本姑娘可追不上你。” 闻言,宇文韬缓缓放下茶杯,徐徐说道:“某家虽不知那人的名字,却是知晓每逢单月十五那天,他都会去见襄阳王。明日正是时候。” 云绫深深地看了宇文韬一眼,随即缓缓点头,道:“既如此,待我明日验证之后,再把人交给你吧。” “合理!” 宇文韬对此并无意见,其实也没法有意见,人为刀俎,这点形势他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话已至此,云绫也不再停留,唤来尤三交待一番好生招待血刀盟的客人,随即便领着燕十七与亲卫们往襄阳而去。 至于宇文韬,自然是被她带在身边亲自看管,连同赫连英一起被带回了襄阳。 樊城与襄阳仅隔汉水,是以云绫等人回到襄阳并未花费多少时间。 眼看时辰尚早,街上人头攒动,宇文韬主动提出要避让避让,却被云绫给否决了。 非但如此,云绫还让人牵来一匹战马,让宇文韬骑在马上招摇过市,唯恐旁人看不清宇文韬的脸孔。 她就是明晃晃地告诉襄阳王,宇文韬已经在他手里了,让襄阳王看着办。 至于那个私生子明日会不会如期来见襄阳王,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只在乎襄阳王安排的后续手段是什么,让宇文韬青天白日大闹一场,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这点不弄清楚,她始终都不得安心。 就在云绫带着宇文韬大摇大摆回去范府之际,王府书房之中,襄阳王傅延吉正脸色平静地听着管家的汇报。 待管家退下之后,襄阳王脸色已然铁青,喃喃道:“公孙云绫,你这是在逼本王出手啊,好得很呐······” 沉默良久,他忽然出声唤道:“阿大!” 话音落下,一道人影自窗口飞入书房,跪在襄阳王跟前俯首听命。 襄阳王沉吟片刻,淡淡开口道:“让人做好准备,今夜就行动吧,如此明日本王才好待客。” 话落,阿大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一个闪身便自房中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襄阳王此刻眸子微眯,面上虽然带着如常的温和谦逊,却始终给人以阴冷狠厉之感。 第45章 严家惨祸 夜晚降临,云绫跟随玲珑完成了日常的学业,开始盘膝打坐。 自从与白霜儿一战偶然调动出东来紫气之后,她就发觉体内似乎有了某种变化,却始终说不清道不明。 虽然心知于己身并无害处,她却不能全然不管不顾,只得每夜入睡之前调息吐纳一番,一点点地去探索。 就在她安心修行之时,远方的竟陵却在上演着一出灭门惨案。 竟陵之南,严家庄园。 大火印红了庄园的夜空,人们临死前发出的凄惨哀嚎此起彼伏,直教闻者惊惧莫名。 严师皋身着单衣,脚下生风,在亲随的簇拥下狼狈向着庄园后门逃去,好似身后有着洪荒猛兽一般。 此刻他面色凄苦,老泪纵横,心中懊悔不已。 悔不当初严师果死时没能察觉其中的危机,还当死一个严师果事情便过去了。 想他竟陵严氏百年传承,怕是过了今晚便要灰飞烟灭了,教他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想着想着,严师皋的眼神就变得怨毒起来,心中暗暗发誓若能逃过此劫,定要上京告御状去,向今上揭发襄阳王的恶行! 就在他想着这些之时,却没注意到身边的亲随纷纷顿住了脚步,一脸惊恐地看着前方。 待他发觉不对,刚欲呼喝为何不走,却闻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大伯抛下家小,如此匆忙,是要往哪里去啊?” 严师皋循声看去,只见一十七八的少年郎缓缓走出阴影,身后还跟着一精壮汉子以及十数名黑衣蒙面之人。 少年郎生得俊逸,剑眉星目,嘴角含笑,一举一动皆透着雍容之气。 在火光照耀之下,他那一身以金丝镶边的儒衫熠熠生辉,更衬得其身份尊贵。 此子正是襄阳王留在严家的私生子,严文焕。 严师皋一见这少年,到嘴边的喝问顿时咽了回去,惊惧道:“严文焕,我严家待你不薄,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严文焕嗤笑一声,摇头道:“不薄?若非看在父王的面上,我只怕早已随着母亲沉塘了吧。” 此言一出,严师皋顿时面如死灰,讷讷道:“那,那是家规,非是老夫的意愿······” 严文焕似笑非笑地看着严师皋辩解,忽然大笑出声,打断了后者的话语。 看着大笑不止的少年,严师皋面露惊惶之色,心中却是悔恨不已。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将此子与他那不知廉耻的母亲一同沉塘。 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严文焕将手抬起,唤道:“阿二!” 闻言,身后的精壮汉子自腰间摘下一只布袋送到严文焕摊开的手掌上,又默默退了回去。 严文焕随手颠了颠布袋,一个用力,将其抛到严师皋脚边。 严师皋身躯一抖,狐疑地看向严文焕,却见后者扬了扬下巴,意有所指。 他唯恐其中有诈,强令一名亲随拾起布袋打开。 只一眼,他便如遭雷击,张嘴无声,双手颤巍巍地捧起袋中之物,那竟是一颗人头! 一行老泪落下,严师皋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哭嚎道:“我的儿!我的儿啊!!!” 一声过后,他怨毒地看向严文焕,厉声喝问道:“严文焕!你个畜生怎能下此毒手!你忘了是谁教你读书识字,为你开蒙的吗!” 闻言,严文焕嗤笑出声,幽幽道:“自然记得。放心,很快你就能与堂兄团聚了。对了,还有你的那些妻妾和几个儿女,放心,都在!” 话音落下,随着他打出手势,阿二领着十数人逼向了严师皋一方。 那骇人的杀气,迫得严师皋的亲随步步后退,全无抵抗的决心。 见状,严师皋厉喝道:“退什么!你们以为逃得掉吗?此时再不死战,我等皆为肉泥矣!” 说罢,他抛下怀中的人头,抢过一名亲随的佩刀指向阿二等人,喝道:“杀出去!” 亲随们此时也明白眼前是个死局,纷纷操着兵刃跟随严师皋杀向阿二等人。 严师皋虽是文士,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一身浩然正气堪比后天境中品修为。 阿二见其冲杀过来,轻蔑一笑,挥手示意蒙面人截住亲随,他自己则亲自对上了严师皋。 只见他迎上前去,不急不缓地抽出腰间钢刀,随即一个加速出现在严师皋面前,挥刀斩向后者腰间。 严师皋暴喝一声,催动体内浩然正气裹住佩刀,冲着钢刀便劈了上去。 佩刀散发着莹莹有如玉质的毫光,与阿二寒光冽冽的钢刀撞在一起,爆发出一声震耳的轰鸣。 轰鸣过后,阿二纹丝不动仍在向前,严师皋却闷哼一声倒退开去。 不待严师皋站稳脚跟,阿二已欺身近前,一刀斩向前者脖颈,作势便要将其枭首。 严师皋面露骇然,也不顾得什么文士风流,就地一个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过杀劫,却也被削去顶上发髻,狼狈不已。 一招得势,阿二更不容情,刀锋一转再度劈向不及起身的严师皋。 在严师皋绝望的目光中,寒光一闪而过。 没有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没有鲜血喷溅的窸窣声,他甚至没有听见亲随们的哀嚎声。 天地仿佛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他只看见面前的阿二收刀入鞘,投来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片刻,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的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什么光亮也看不见了。 阿二冷哼一声,上前两步,弯腰抓住严师皋披散的头发,就这么提着后者的人头转身走向严文焕。 与此同时,其他的战斗也彻底结束,黑衣人一个不少地聚拢到阿二身边,一同走向严文焕。 严文焕扫了一眼严师皋的人头,轻哼一声,徐徐道:“走吧,从此就没有什么竟陵严氏了。” 说罢,一行人再次走入阴影消失无踪,只留下此处一地的死尸,严师皋的无头尸混在其中尤为惹眼。 这一夜,传承百年的竟陵严氏阖府遭难,庄园中严家族人并家仆、婢女等五百余人无一幸免。 待官府衙役闻讯赶来,整个庄园都已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庄园外一处小山岗上,严文焕负手而立,眺望着不远处橘红的夜空,面上无喜无悲。 良久,侍立在侧的阿二上前一步,抱拳道:“公子,我等还需赶回襄阳。” 严文焕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徐徐道:“阿二,你说母亲会怪我吗?” 闻言,阿二微微一愣,旋即低头道:“小人不知。” “呵呵。”严文焕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便下了山岗。 他却没发现,在汉水之滨悄然出现一个地洞,从中钻出一名花甲老者来。 老者作奴仆装扮,自地洞中小心地探出一颗脑袋,左右观察一番这才整个出来。 随即,他又俯身从地洞中抱出一少年来。 少年瞧着只七八岁年纪,面上虽带着惊惶之色,一双眸子却死死盯着大火方向。 这老者是严师皋最信任的老仆严忠,而少年正是严师皋的孙儿,唤作严文锦。 严忠抱起严文锦就往汉水边跑去,那里正拴着一条小舟,看似无主之物,实则正是严家不得已的退路。 窝在严忠怀里,严文锦讷讷地出声道:“忠爷爷,家没了······” 闻言,严忠的步子微微一顿,旋即又快步跑到小舟前,小心地将严文锦放入其中,自己也翻身上去,操着小舟便向对岸划去。 直到此时,严忠才看向严文锦,眼含热泪道:“小公子,老爷将您养在身边不见家人,防的就是这一天。以后的严家,就看您的了。” 严文锦讷讷地看向奋力划桨的严忠,随即又垂下头去,低声问道:“忠爷爷,我们这是去哪儿?” 严忠愣了片刻,摇头苦笑道:“老仆也不知,先离开此地再说吧。或许,在您长成之前,我们都需隐姓埋名下去了。” 闻言,严文锦沉默半晌,突然出声道:“忠爷爷,你能带我去襄阳吗?” 话音落下,严忠脸色一变,忙道:“小公子为何要去襄阳?那里可是襄阳王的地方!” “报仇!”严文锦望着天边的火红,眼中已没了一开始的惊惶,缓缓道:“我曾听爷爷说起过,皇上派了韩王和左金吾卫中郎将来襄阳办差。那左金吾卫中郎将曾是澄心书斋弟子,还来庄子上祭拜过二爷爷,我想去找她。” 闻言,严忠面露犹豫之色。 他是严家的家生子,没读过多少书,不懂那许多大道理,只想着遵从自家老爷的吩咐好好照顾小公子长大。 至于小公子长大之后要做什么,想必他也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自也管不到了。 然而,如今小公子却想着要报仇,要去襄阳,这就教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按说老爷没了,他是该尊小公子为主的。 但襄阳是什么地方,岂是那般好去的,一个不好他们这一老一少的性命就得交待在那。 若如此,到了地下,他有何颜面去见老爷? 严文锦迟迟得不到答案,于是转头看向严忠,见他如此,只得心中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一叶孤舟,就在这汉水上飘飘荡荡划向对岸,船上二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心事。 待到后半夜,小舟终于靠岸,严忠跳下水去将小舟拖上河滩,回身欲抱严文锦下来,却惊觉后者已经昏睡过去。 惊骇之下,他忙伸手试探,只觉严文锦额头滚烫。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本就遭逢巨变受了惊吓,又吹了许久的江风,到底是病倒了。 严忠赶忙解下衣衫将严文锦裹住,抱起人就往南跑。 在他们登陆的地方不远就有一个小镇,到了那里当能寻到医者为严文锦诊治。 于是,严忠抱着人一路不停,径直向着小镇奔去。 第46章 王府赴宴 身在襄阳的云绫并不知晓夜里严家的惨事,调息一夜的她只觉神清气爽。 念及与宇文韬的约定,她在用过朝食后便去了对方暂住的院子。 二人在院中坐定,云绫率先开口道:“那私生子会何时去见襄阳王?” 闻言,宇文韬耸了耸肩,摇头道:“这某家如何得知?大抵该是夜里吧。” 云绫狐疑地看了宇文韬一眼,轻哼一声,又道:“伤怎么样了?” “外伤不妨事,内伤怕是有得养了。”宇文韬无奈道。 他是被白霜儿的玄阴真气所伤,这真气本就属阴寒一类,加之白霜儿本身似乎也是水属性,威力更甚。 他昨夜调息整宿,也才堪堪稳住伤势,可以正常行动而已。 云绫仔细瞧了瞧宇文韬的脸色,见其眼底隐含青黑,一双虎目更是没了神光,便知其伤得不轻。 原本还想找宇文韬帮帮手,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真带去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于是,云绫也没再多留,起身拍了拍宇文韬的肩膀,摇着头离开了院子。 宇文韬被云绫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云绫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 好半晌,他才苦笑一声,喃喃道:“她这是在可怜我?他奶奶的······” 离开宇文韬处,云绫迎面撞上了匆匆而来的范明承。 一看后者铁青的脸色,云绫顿觉不好,忙迎了上去。 范明承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示意云绫跟他走。 云绫虽不明所以,却也快步跟了上去,一路进入范明承的书房。 二人坐定,云绫忙出声问道:“范师父,这是出了何事,脸色如此难看?” 闻言,范明承坐在位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老夫执掌澄心书斋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惨事······” 说着,他又是重重一叹,在云绫疑惑的目光下缓缓道出了夜里竟陵严氏的灭门惨祸。 云绫听罢整个人都愣了一瞬,急切问道:“范师父何处得来的消息,可准确?” “消息乃是一名居于竟陵的学子传递的。”范明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走的是书斋急报的门路,传回书斋前都会有人核实,假不了。” 闻言,云绫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面上一片冷肃。 白日里她带着宇文韬招摇过市,夜里竟陵严氏就满门遭难,要说此事与襄阳王无关,她第一个不信。 思及此,云绫心中陡然升起一抹愧疚之意,眼中也隐隐有了水光。 见此,范明承赶忙唤云绫坐下,出言安抚道:“你做的事老夫也知道些,此番竟陵严氏显然是被舍弃的卒子。与豺狼为舞,他们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你又何须揽到自己身上?” 闻言,云绫默默点了点头,闷声道:“范师父,云绫知道哩,就是心里有些不得劲儿罢了,缓缓就好。” 范明承心中轻叹一声,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云绫沉默半晌,随即抬眼看向范明承,缓缓道出了襄阳王私生子一事。 听罢,范明承揪着胡须皱眉思索片刻,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襄阳王这是走岔了啊······” 话音落下,他又看向云绫,问道:“所以,你今夜要去襄阳王府?” 云绫没有答话,只微微颔首。 见状,范明承没有多劝,只道:“襄阳王做下此事,显然已有防备,你此去需得万分小心才是。” 说着,他又自袖中取出一支小竹筒递给云绫,嘱咐道:“此乃书斋山长所用,若有危急尽可放出,附近的书斋弟子皆会赶去相助!万要慎重!” 云绫接过小竹筒,重重地点头应下,就要告辞离去。 出了严家这档子事,她必须要早做安排才成,时间已经颇为紧张了。 然而,就在此时,老江的声音却在书房外响起。 “老爷,姑娘,襄阳王派人送来了请柬。” 闻言,一老一少齐齐皱眉,对视一眼后范明承忙唤老江进来说话。 房门开启,老江快步而来,到二人跟前方才止步,双手递上了一封烫金请柬。 范明承伸手去接,却被老江躲过。 “啧,你躲什么?”范明承没好气道。 老江却是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一旁的云绫。 见状,在场之人哪里还能不懂,襄阳王这请柬是送给云绫的。 云绫谢过一声伸手接过请柬,只见烫金封面上写着“南郑县男公孙云绫”几个大字,看来是给她的没错了。 她翻开一看,不由秀眉微蹙,数息后又徐徐将之合上,放在了书桌上。 “如何?”范明承出声问道。 云绫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还道寻机去会会襄阳王,这不就来了,时间就在今日,晚宴。” “鸿门宴?”范明承皱眉道。 云绫颔首,回道:“即便是鸿门宴,也不得不去哩。” 范明承听得明白,昨夜灭了竟陵严氏,今日又送来请柬,这是要摊牌的节奏啊。 他知道云绫只怕还需做些紧急安排,便也不再留她,只将先前的话又叮嘱了一遍。 云绫连连点头应下,告罪一声便匆匆离开了书房。 待其走后,老江这才出声道:“老爷,可要我调集些人手帮衬帮衬姑娘?” 闻言,范明承沉吟片刻,摇头道:“暂时不必,需要的话那丫头可不会跟我们客气。” 老江却是皱眉,没好气道:“姑娘只在鹿门山呆了三年,哪里知道书斋暗中的人手,又怎会想到求助呢?” 范明承白了老江一眼,回道:“澄心书斋不擅争斗却能为江湖三大圣地之一,真就是只靠教书育人?那丫头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着呢。” 闻言,老江也没再说什么。 范明承说得没错,云绫对澄心书斋的底蕴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她身边已有不少人手,觉得没必要拖澄心书斋下水罢了。 她在离开书房后便迅速找上了燕十七,在其耳旁轻声交待起来。 片刻后,燕十七点头应了一声,旋即匆匆出府而去,却是从后门悄悄离去的。 以燕十七藏踪匿形的本事,当是能避过襄阳王在城中的耳目。 随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默默调息起来。 今日这场晚宴只怕太平不了,她需得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才成。 不知不觉,夜幕将至,回府的燕十七唤醒了云绫,并为云绫带来了一身县男的服饰。 然而,云绫并未换上这身服饰,淡淡道:“太繁琐,怕是不好动手,还是劲装好些。” 说罢,她便换了一身湖色劲装,又仔细检查了左臂的袖里飞针,这才扔给燕十七一件软甲,示意后者穿上。 燕十七不解,看向云绫。 云绫一边整理着装束,一边回道:“金蝉软甲,刀枪不入,你穿上。” 闻言,燕十七哪里肯从,正要将软甲送回,却闻云绫幽幽道:“今夜怕是凶险,你穿上我也能放心,若然动起手来才不至于分心。” 说罢,她转身定定地看着燕十七,笑道:“放心,以我的修为,除了宗师,谁都留不下哩。” 燕十七默然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褪去外衫将金蝉软甲贴身穿好。 感动之余,燕十七也深感自身修为太低,暗暗决定此事一了定要寻个机会向姑娘讨一门高深的功法修习,未来才不至于给自家姑娘拖后腿。 二女准备完毕,告别范明承主仆后便出了范府。 范府外,三十名亲卫早已整装待发,将二女簇拥在中心,气势汹汹向着襄阳王府而去。 至于其余的亲卫,早已接了燕十七的吩咐,秘密潜伏到了王府附近藏匿起来。 襄阳王府今日异常安静,门前不见门房迎客,府中不见下人走动,连王府卫队也不见踪影。 云绫到时见此情景不由心中警觉,看了一眼身旁的燕十七,后者会意上前叩响了铜环。 片刻后,王府中门开启。 一管家装扮的中年人迈步出来,见到云绫等人当即快步上前,拱手笑道:“原是贵客到了!小的乃是王府管家吉平,见过公孙将军!” 云绫翻身下马,微微颔首,笑道:“今日王府这是怎么了?大门紧闭,门前不见守卫,若是有宵小之辈冲撞了王府可如何是好?” 闻言,吉平躬身告罪一声,也不答话,只道:“公孙将军请随小的入府,王爷已恭候多时!” 云绫见此也不再多问,随着吉平就进了襄阳王府,燕十七领着三十名亲卫紧跟在后,却在进门之后被人拦了下来。 见状,吉平告罪一声,正欲解释,却见云绫回身冲燕十七说道:“十七,怎么这么没规矩,王府重地岂能见刀兵?你带着兄弟们跟着王府之人去偏厅吃酒便是,王府之内还能有人害我不成。” 说罢,她笑盈盈地看向吉平,幽幽道:“吉管家,你说是吧?” 吉平心头一惊,连连应是,却是不敢去看云绫的眼睛。 那边燕十七抱拳应了一声,冲拦路之人道了声“带路!”,便与亲卫径直去了偏厅。 偏厅其实与宴会厅紧挨着,不过限于尊卑有别,并不走同一条路。 云绫跟着吉平走到宴会厅门前,早有两名清秀婢女推开了大门。 “公孙将军,我家王爷已备好佳肴美酒,请!”吉平笑呵呵地请云绫入内,瞧着颇为憨厚的模样。 云绫微微颔首,迈步走入其中,大门随即关闭,吉平并未跟着进来。 她只微微一顿,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厅中响起,抬眼一看,上首早已坐着一人,左边下首位置还有一人作陪。 见状,云绫抱拳躬身,朗声道:“左金吾卫中郎将公孙云绫,拜见王爷!” 第47章 诡异宴席 襄阳王傅延吉瞧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最多三十出头的模样,身量修长,目若朗星,剑眉斜指,颌下长髯,一派儒雅风流气度。 见着云绫行礼,襄阳王抚须大笑,道:“公孙将军无需多礼,快快入座吧。” 说着,便手指右侧下首空位,示意云绫入座。 见状,云绫再拜,小步过去,缓缓坐定。 此时,她才看清对面那人,十七八岁年纪,剑眉星目,嘴角噙着笑意,华服加身,举止之间自有一番雍容。 她认不得此人,只得微微颔首见礼,对方见状露出笑意,同样颔首还礼。 入座后,云绫看向上首,拱手道:“今日王爷设宴,却不知为何不见旁的宾客?” 襄阳王却是轻笑出声,摆手道:“今日本王专为公孙将军设宴,此间再无外人也!对了,还未同公孙将军介绍。” 说着,他便一指那少年郎,接着道:“此子乃是竟陵严氏子,双字文焕,颇有才学,故而本王请他作陪。你二人年纪相仿,想来也能有不少话题可说。” 闻言,云绫眸光一凝,转眼看向严文焕,面上笑意不改,淡淡道:“哦?公子竟是严氏子,不知是出自严氏哪一房哩?” 严文焕面带笑意,拱手行礼道:“区区不才,出自严氏三房,见过公孙将军!” 云绫却是微微颔首,看向襄阳王道:“王爷,来时末将听说昨夜竟陵严氏出了大事,既然这位公子是严氏子,还是早些赶回竟陵为好。” 话音落下,襄阳王与严文焕面色皆是一怔。 片刻后,襄阳王方才正了正神色,身躯微微前倾,沉声道:“不知公孙将军所言是何大事?” “灭门!” “嘶~竟有如此惨祸?!” “王爷不知?” “本王如何得知?” 一番对话下来,二人未再说话,俱是面带笑意看着彼此,眼神明灭,神情莫名。 半晌,襄阳王突然大笑出声,身躯后仰靠上靠垫,看向严文焕道:“文焕,严氏出此大事,你不回去看看?” 闻言,严文焕看向襄阳王,拱手道:“王爷邀小子作陪,小子岂有中途离席之理?即便公孙将军所言为真,小子此时赶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去辛苦这一遭。” “哈哈哈!所言在理啊!”襄阳王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云绫,笑而不语。 云绫静静地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心中却是冷笑。 此时她已经确信,眼前这严文焕恐怕就是那个襄阳王的私生子了,话里的意思就差明说严氏是他灭的。 正想着,大门忽而开启,吉平领着两排婢女进来,婢女手中端着食盘,其上则是热气腾腾的吃食。 待吃食摆好,吉平领着婢女冲襄阳王恭敬行了一礼,又徐徐退了出去,再次将大门紧闭。 云绫看着案几上的美食,鼻尖轻动,并未嗅到异样。 与此同时,玲珑也表示这些酒水美食无毒,她这才放心下来。 而后,襄阳王随意说了两句热络话,便招呼着云绫与严文焕动筷。 席间,云绫始终低头目不斜视,似乎在专注于享用美食,滴酒不沾。 襄阳王则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对面前的美食看也不看,一双眼睛不时扫向下方二人。 严文焕则一面频频举杯向襄阳王敬酒,一面主动与云绫搭话,这才没让场面太过冷清。 正吃用间,门外却传来了一些动静,似是有什么人要闯进来,却被吉平给拦下了。 只是这宴会厅似乎经过特别的处理,隔音极佳,饶是以云绫的修为也听不真切。 见云绫放下筷子,严文焕主动问道:“公孙将军怎的停筷了?” 闻言,云绫瞥了对方一眼,没有理会,转而看向上首的襄阳王道:“王爷,门外似乎有客到了。” 襄阳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笑道:“公孙将军果然修为高深,本王倒是未曾听见有什么动静。” 说罢,他便放下不曾离手的酒杯,看向门口方向朗声道:“吉平,既然有客岂可阻拦,还不请客人进来!” 话音落下,大门随即被从外面推开,走入此间三人眼中的正是韩王傅明徽,身后则是有些无措的吉平。 傅明徽信步走入厅中,冲着上首的襄阳王行了一礼,笑道:“皇叔祖今日宴客,怎的将小王落下了?若非小王闲逛时听了一嘴,怕是就要错过了。” 说罢,他环视一周,似乎没想到云绫会在此处,惊诧道:“皇叔祖原是在宴请公孙将军吗,怎的还避着人呢。” 正说着,他已快步走到云绫身旁的空位坐下,笑呵呵地说道:“皇叔祖这就不地道了,公孙将军一路护送小王来襄阳探望您,您怎的宴请她也不算上小王一个。小王正愁没机会好好感谢公孙将军一番呢。” 话音未落,傅明徽又看向立在门口的吉平,没好气地说道:“吉管家,还不快快与本王备上美酒佳肴,本王今日要好好与公孙将军亲近亲近!” 傅明徽从进来到坐下,动作行云流水,嘴中说个不停,旁人根本插不上话。 直到吩咐完吉平,才总算消停下来。 就见吉平偷偷瞄向襄阳王,待后者微微颔首,他才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不多时便领着婢女回来给傅明徽上了一份酒水吃食。 正当吉平要再次关上大门之际,傅明徽又出声阻止,笑道:“好好的宴个客,关什么门呐,莫非此间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吉平再次瞄向襄阳王,见其颔首,这才告罪一声领着婢女退下了,门就这么敞开着。 傅明徽的出现,襄阳王始终不发一言,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 不过,对面的严文焕脸色却是有些难看,若非襄阳王瞪了他一眼,只怕他就要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那边,云绫不着痕迹地扫过襄阳王与严文焕的脸色,旋即微微侧身看向傅明徽,悄声道:“你怎么来了?” 闻言,傅明徽身子一歪,凑到云绫耳边道:“我不来,你今儿怕是不好出这襄阳王府了。莫言之去了燕十七那儿,那边你不用担心。” 云绫只觉耳尖一热,有些不大适应,侧了侧身子躲开了些。 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傅明徽有意接近云绫,而云绫不大待见却又不好拒绝得太过。 严文焕将之看在眼里,当即冲傅明徽道:“小子听闻韩王殿下温文儒雅、才学出众,方才却凑到佳人耳旁说话,莫非殿下平日里也是这般风流的吗?” 闻言,傅明徽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严文焕,对襄阳王道:“皇叔祖,这位方才似乎是在质疑小王啊,他谁啊?” 见傅明徽语含轻蔑之意,严文焕顿时有些气恼,却见襄阳王瞪了过来,只得咬牙忍耐下去。 此时,襄阳王呵呵一笑,回道:“殿下,这位是竟陵严氏子,严文焕。” 闻言,傅明徽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却是连个余光都不曾投向严文焕处。 严文焕见了不禁面皮一抖,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自顾自喝酒以打发心中愤懑之情。 因着傅明徽的不请再来,席间变得沉闷起来。 襄阳王依旧手握酒杯不时扫过在场之人,严文焕兀自饮酒打发不悦。 那边厢,傅明徽还在不时寻云绫说话,自己案几上的东西是分毫未动。 云绫则依旧埋头享用美食,间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傅明徽两句。 酒宴便在这有些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云绫也适时地起身提出了告辞。 襄阳王却在此时摆了摆手,淡淡道:“公孙将军莫急,今夜还有一位客人未到,且坐。” 闻言,云绫不由眉梢一挑,没有说话,乖乖坐回了原位。 傅明徽看了看云绫,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对面,严文焕也一扫先前的愤懑之色,双手拢入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傅明徽。 吉平带人来收拾了残羹冷炙,又奉上香茗解腻,这次他却未走,而是站到了襄阳王身后,低眉顺目,不言不语。 无声地等了约莫小半炷香,就在云绫耐心将要告罄之际,一道爽朗的笑声陡然自外面传来。 众人齐齐循声看去,襄阳王却是老神在在,只在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来人伴着笑声走入众人视线,铁面遮脸,身量修长,行走间龙行虎步,颇为气势不凡。 “傅昭玟······” 见了来人,云绫凤眸微眯,喃喃出声。 身旁的傅明徽听到动静,一脸骇然地转头看来,惊道:“你说他是谁?!” 云绫却是摇头,没再言语,只意味不明地看着起身相迎的严文焕。 “孩儿拜见义父!”严文焕躬身行了一记大礼,所说之语却教云绫心头一惊。 这严文焕竟是傅昭玟的义子?! 不论云绫心中如何惊讶,傅昭玟已伸手扶起严文焕,笑道:“好孩子!” 说罢,他又看向上首老神在在的襄阳王,拱手道:“延吉兄长,十数年不见,可是与弟弟生分了?” 闻言,襄阳王轻笑出声,淡淡道:“不应该吗?” “呵呵,应该!应该的!” 傅昭玟笑呵呵地回了一句,继而转头看向云绫这边,幽幽道:“小丫头,又见面了。” 云绫却是冷着张小脸,并不搭理,眸子看向襄阳王,淡淡道:“王爷,收藏逆党可是死罪,您不想说点什么?” 闻言,襄阳王淡淡地瞥向云绫,摇头道:“在公孙将军心里,本王不也是逆党吗?” 说罢,他又看向站在场中的傅昭玟,示意后者坐下说话。 一时间,宴会厅中众人神色各异,有带着笑的,有冷着脸的,也有一脸懵的。 傅明徽就是那个一脸懵的,他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王傅昭玟死而复生,什么情况?! 第48章 混战开启 傅昭玟的突然出现让本就气氛诡异的场面愈发诡异起来。 在襄阳王示意后,他信步坐到了原本严文焕的位子,而严文焕则自觉地坐到了其下手。 一时间,场中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只神情各异地相互看着。 良久,襄阳王轻咳一声打破了平静,开口道:“公孙将军,其实四年前演武大会之时本王就注意到你了,本王一直都很欣赏你。” 说罢,他故意一顿,想看看云绫的反应。 岂料,云绫只是将目光看来,面上无喜无悲,好似说的不是她一般。 见此,襄阳王眸子一沉,继续道:“你们来襄阳的目的本王很清楚,上面坐着的那位从来就没放心过本王。其实本王不怪他,若是本王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会放心。” 襄阳王此言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傅明徽登时就变了脸色。 好在云绫见机得快,一把按住了将要说话的傅明徽,开口道:“王爷,既然您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不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今日找我来,席间酒杯不离手,莫不是想来一出摔杯为号?” 闻言,襄阳王双眼微眯,呵呵一笑,缓缓放下了不离手的酒杯,回道:“是有这个打算,奈何韩王中途而来,本王没找着机会。” “王爷敞亮!只不知,王爷现下又是作何打算?” “嗯,这是个问题。”襄阳王抚着胡须看向一旁看戏的傅昭玟,问道:“昭玟,你有何建议?” 傅昭玟呵呵一笑,摇头道:“弟弟的出现不就是兄长的打算吗?” 闻言,襄阳王抚掌大笑,颔首道:“知我也!” 云绫见状却是秀眉紧蹙,盯着这两兄弟不敢大意,手也暗暗摸向了放在一旁的凤鸣剑。 这个细小的动作旁人或许看不清,但坐在一旁的傅明徽却看得分明,当即心中一紧,将手按向腰间。 他的腰间别着一支玉笛,这是他为了今日特地准备的,合身份,不显眼。 此时,襄阳王缓缓止住笑声,看向云绫道:“公孙将军,本王方才也说了,本王其实一直很欣赏你。” “所以呢?” “昭玟还活着的事若是传扬开去,你想过后果吗?” 闻言,云绫眸中闪过寒光,不咸不淡地回道:“王爷是在威胁于我?” “谈不上威胁。”襄阳王摇头道:“只是交换罢了。” “我若不答应呢?”云绫淡淡道。 襄阳王却未接话,反而看向了傅昭玟。 傅昭玟会意,出言道:“小丫头,你若不答应,明日本王就会公开露面,届时你师父的日子只怕会不太好过啊。” 闻言,云绫似乎被点中了软肋,收回了搭上凤鸣剑的手,问道:“要我做什么?” 此言一出,傅明徽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绫,正欲说话,却冷不防被云绫一指点中,登时动弹不得。 见状,襄阳王与傅昭玟相视一笑,以为得计。 随着襄阳王的暗示,严文焕起身走向云绫,笑道:“公孙将军,暂时用不着你做什么。将军只需按部就班地升迁,待你掌握玉麟卫后,才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 说话间,他已走到云绫身前,伸手在案几上放下了一枚丹药。 【三尸脑神丹!】 玲珑的声音陡然在脑海中响起,云绫顿时心中一凛,面上仍旧古井无波。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缓缓退后的严文焕,问道:“这是什么?” 此时,襄阳王却开口道:“公孙将军,本王也不瞒你,此丹名唤三尸脑神丹。虽然阴毒,不过只要你不起异心,便能按时收到解药,于你而言并无害处。” 闻言,云绫嗤笑一声,回道:“没害处?倘若有一日你们瞧我碍眼,断了解药,我岂非没了活路?” 话音落下,襄阳王默了默,看向傅昭玟。 见此,云绫心下了然,看来这三尸脑神丹是傅昭玟提供的。 见襄阳王看来,傅昭玟随即开口道:“小丫头,你觉得自己有得选吗?本座知道你已成就半步宗师,今日未必留得下你。但是,你的那些手下也走得了吗?你身边的韩王走得了吗?” 说着,他忽而冷笑一声,接着道:“即便你不在乎他们,那你师父呢?以傅昭玮的心性,一旦知道本王还活着,你猜他会不会降罪于你师父?” 闻言,云绫瞥了一眼身旁已经冷汗涔涔的傅明徽,微微挑眉,说道:“此丹从何而来,真有那么厉害?” 傅昭玟自以为拿捏住了云绫的软肋,随口回道:“此丹乃是从上古仙府所得,你说厉不厉害。” “上古仙府?我怎的从未听说过哩?世上当真有仙?” “有没有仙本座没见过,此丹的功效本座却是亲眼见过的。” “仙府在何处,我挺好奇哩?” “就在······” 傅昭玟话未出口,就被襄阳王一声轻咳打断。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当即瞪了云绫一眼,冷哼道:“小丫头,休要问东问西,还是快快服了吧。” 云绫心中暗道一声可惜,伸手将三尸脑神丹取入手中打量起来,旋即张嘴吃了下去。 见状,傅明徽心中焦急,奈何动弹不得,只能在那干瞪眼。 见云绫服下,襄阳王与傅昭玟齐齐松了口气,相视一笑,以为得计。 殊不知,云绫不过是佯装吃下,实则三尸脑神丹在入口的瞬间就被玲珑收进了量子空间中。 云绫似笑非笑地看向襄阳王,淡淡道:“我这也算入伙了吧?那以后该听谁的?回京之后我又该如何说?” 闻言,傅昭玟刚要说话,却被襄阳王抢了先:“自然是听从本王的吩咐。至于回京之后······” 说着,襄阳王拍了拍手掌,阿大、阿二适时出现在门口,手中各自捧着一只木盒。 见状,云绫鼻尖轻动,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阿大、阿二走到云绫身前放下木盒,顺手将之打开,而后便退到了襄阳王身后,与吉平站在一起。 云绫一看木盒,心道果然,木盒内盛放的是两颗人头,其中之一正是竟陵严氏家主严师皋。 她迅速合上木盒,转眼看向襄阳王,等着一个解释。 见状,襄阳王微微一笑,道:“竟陵严氏勾结北凉,栽赃亲王,意图谋反。事泄,严师皋挟持韩王以求自保,不曾想韩王性烈,以身殉国。竟陵严氏负隅顽抗,族灭。” 话音落下,云绫不由抚掌,笑道:“王爷好算计,云绫佩服!” 说罢,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满脸阴郁的傅昭玟。 襄阳王留意到她的眼神,目光看去,正见到傅昭玟不及变化的神情,心中顿时有些不豫。 不过,看了看这里的场合,他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地看着云绫。 云绫见状,心中只觉好笑,这二人果然只是初步合作,还没分个大小王出来。 她又看了看一旁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的傅明徽,心中一叹,暗暗怨怼这家伙来得不是时候。 若非有傅明徽在此,她今日说不得就顺势打入内部了。 可惜,襄阳王等人是绝不会留下傅明徽的,即便有三尸脑神丹在,他们也得防着傅明徽真就不顾生死揭发他们。 看来,今日是套不到更多消息了。 不过,傅明徽在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拿下襄阳王后他也算是极有分量的人证了。 思及此,云绫心中又是一叹,迅疾解了傅明徽的穴道。 不待傅明徽说什么,云绫已眼神一凝,探手取过凤鸣剑便跃出了案几,同时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闻言,傅明徽微微一愣,旋即顾不得多想,依言向宴会厅外冲去,口中还在高声呼救。 襄阳王、傅昭玟和严文焕等人皆是被云绫突然的发难弄得应对不及,直到傅明徽冲了出去,都没有一人出面阻拦。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云绫已经剑指襄阳王,森然的剑锋已到襄阳王身前不足两步距离。 阿大、阿二慌忙上前抵挡,仓促之间哪里拦得住云绫蓄谋已久的一击,甫一接触便被震得脚下不稳,歪倒一边去。 好在吉平见机得快,拉了襄阳王一把,这才将襄阳王护住。 另一边,严文焕率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便冲向云绫,手上一动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直刺云绫背心。 闻得脑后破空声起,云绫轻哼一声,真气力场陡然显现,严文焕顿觉落入泥淖之中,速度也慢了下来。 云绫看了看被阿大、阿二、吉平三人护在身后的襄阳王,余光又瞥见去追傅明徽的傅昭玟,当即脚下一点飞退而去,于转身之际左手一抬,袖里飞针顿时激发,生生截停了傅昭玟。 与此同时,她手腕一转,凤鸣剑清吟一声,锋芒直指严文焕。 严文焕瞳孔一缩,赶忙回剑防守,却被真气力场所牵制,终究慢了半分。 只闻一声闷哼,严文焕右肩中剑,软剑顿时脱手,扶着伤处连连后退,一边呼喝着阿大、阿二援手。 阿二常年跟在严文焕身边,是以闻声立时舍了襄阳王赶去救援,将云绫的攻势拦下。 那边,吉平已迅速接应到严文焕,匆匆为其处理起伤口来。 再说傅昭玟,被钢针劫下后,眼看傅明徽被莫言之和燕十七等人接住,他只得恨恨地瞪向云绫,当即也加入了战团。 云绫以一敌二,浑然不惧,凭借一身半步宗师境的修为将阿二和傅昭玟二人稳稳压制住。 襄阳王此时也从惊变中回过神来,面皮止不住抽搐,目光狠厉地盯着大展神威的云绫,喝道:“阿大,发信号!” 阿大默默颔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竹哨放入口中,一声清脆的哨响随即传出。 哨响过后,王府中不知从何处窜出大批黑衣人向宴会厅围拢过来,顷刻间便与亲卫们厮杀在一处。 一时间,襄阳王府内杀声震天,好一片刀光剑影! 第49章 混战继续 宴会厅内,云绫手持凤鸣剑左刺右削,身法灵动,翩然若仙,将阿二与傅昭玟稳稳压制。 不过二十余招,阿二、傅昭玟皆已气喘不止,眼看着便要落败。 襄阳王见状登时脸色铁青,喝道:“阿大,去帮忙!” 话落,阿大二话没说,寻了个空档,操着钢刀便加入了战团。 云绫轻哼一声,真气全力运转开来,额间印记顿时熠熠生辉,赤色的光芒包裹剑身,一个转身便是一道剑气出手。 阿大、阿二见之大惊,却又因着主子就在身后而不敢躲闪,只得架起钢刀硬接一记。 傅昭玟则是见机得快,在云绫转身之际就已提前一步飞身退避开去。 “当!当!” 钢刀断裂,阿大、阿二虽然挡下剑气,却也被强大的力道震得倒飞出去,直直落在襄阳王左右,口中鲜血喷出。 见状,襄阳王终于变色,正欲说话,却见云绫已凌空而至。 “王爷先走!” 关键之时,一旁的吉平推开襄阳王,自己则迎上了云绫,出手便是一道掌影轰出。 “半步宗师?藏得够深的!” 云绫翻身躲过掌影,落地后冷哼一声,气机死死锁住吉平所在。 倒是她大意了,未曾想襄阳王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管家竟是半步宗师境的高手。 与此同时,襄阳王已被严文焕护着找上了傅昭玟,喘息道:“吾弟,速速护着本王出去!” 傅昭玟不着痕迹地横了襄阳王一眼,念及心中的盘算,还是护着对方往宴会厅外而去。 云绫有心要拦,吉平却已抢先动手了,她也只得作罢,专心应付起来。 不过她也不担心襄阳王能就此逃脱,外头她早已做好了布置,防的就是今夜这场变故。 却说吉平见云绫还有闲心关注襄阳王去向,顿觉受了轻视,当即大喝一声,手中化掌为拳,一拳捣向云绫心窝。 云绫收回目光,冷哼一声,看准吉平来路,抬手一剑点出,奔着后者手腕神门穴便去。 神门穴位于腕部,乃是神气出入之门,若被真气破去,手掌便再使不出半分力道来。 故而,吉平不得不收手变招,脚下一转,身形回转之际顺势一拳扫向云绫太阳穴。 见状,云绫手腕翻转,凤鸣剑自下而上一挑,剑尖仍旧指向神门穴。 吉平无奈,只得再次变招。 然而,云绫却抓住其转身不及之机,趁势欺身上前,手中凤鸣剑连连刺出,顿时化出无数剑花罩向吉平,虚虚实实间,有若缤纷落英状。 这一剑正是明玉剑诀第三剑,姹紫嫣红! 吉平大惊失色,直觉避无可避,只得握拳连连轰出,硬撼一记。 霎时间,宴会厅内气浪翻滚,真气爆鸣之音不绝。 阿大、阿二本就有伤在身,躲避不及,被真气余波所震,伤上加伤,竟当场吐血昏厥过去。 战斗中的二人谁也没去关心旁人的情况,只见场中剑光冽冽、拳风汹汹,看似招式的比拼,实则却是真气的较量。 吉平不知成就半步宗师多久,真气浑厚远非云绫可比。 云绫虽入半步宗师不久,却胜在有东来紫气相助,真气更加精纯。 一时间,二人谁也奈何不得谁,短时间内怕是难分胜负。 再看宴会厅外。 莫言之手持鸳鸯钺护在傅明徽身边,燕十七则率领三十亲卫结成圆阵御敌。 百十名黑衣人虽人多势众,却迟迟无法突破防御。 眼见如此,黑衣人的首领阿三心下焦急,正欲亲自下场,却见襄阳王被傅昭玟护着出了宴会厅,直往这边过来。 阿三当即压下心中念头,快步迎了上去。 不待其说什么,襄阳王已责问出声,道:“阿三,对方区区三十人,你还在磨蹭什么!” 闻言,阿三不敢还嘴,抱拳告罪一声,旋即回身就要亲自带人冲阵。 正在此时,却闻燕十七口中一声清啸,随即四面八方皆有喊杀声响起。 襄阳王心中一震,想起云绫还有上百亲卫不曾露面,赶忙举目四下张望。 果然,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四面八方已隐隐现出亲卫的身影,正与藏在暗处的王府卫队厮杀。 王府卫队算不得精锐,哪里是玉麟卫精锐出身的亲卫们的对手,眼看着已成败退之势。 见状,襄阳王忙看向身旁的傅昭玟,出声道:“吾弟,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闻言,傅昭玟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却还是迅速掏出一支竹筒指向天空,随即一支烟花便升空炸响。 几乎在烟花余焰消失的瞬间,王府外又一队黑衣蒙面之人便冲了出来。 这些人个个手持利刃,步伐矫健,比之襄阳王的手下明显更见精锐。 一入王府,他们便向宴会厅杀来。 好在,当他们杀到之时,二百亲卫已经会合一处,这才免了腹背受敌之境。 饶是如此,眼前的局面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 有了傅昭玟的人手加入,襄阳王一方已聚集了近四百人,原本还算开阔的庭院顿时显得逼仄起来,不少黑衣人不得不攀上了房顶在外围掠阵。 总之,就是将亲卫组成的圆阵围了个水泄不通。 燕十七虽然跟随云绫经历过乾州之战,但到底没有实际指挥军阵的经验。 此时面对黑衣人的轮番冲击,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阵脚也隐隐有了不稳的迹象。 见状,莫言之赶忙上前接过了指挥,这才使得阵势重新稳定下来。 随着黑衣人的不断冲击,亲卫也开始出现伤亡。 不过,他们都是玉麟卫战兵中的精锐,见惯了生死,一人倒下,身后立时便有一人补上空缺,阵势始终稳如泰山。 燕十七护在傅明徽身边,见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不断倒下,心中却是悲痛难当。 这些亲卫跟随云绫战乾州、定益州,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伤亡,也不知今日过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庭院中的混战还在继续,不到半个时辰,亲卫的伤亡已经近半。 当然,黑衣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若非有阿三和严文焕轮番压阵,说不得就已溃散了去。 傅昭玟不自觉感叹一句,道:“玉麟卫果然不容小觑。” 说罢,他还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正奋力指挥军阵的莫言之,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襄阳王却是对傅昭玟的感叹颇为认同,虽是对手,却也不得不承认玉麟卫是大周少有能与骁骑卫匹敌的精锐之军。 不过,即便再精锐,在人数劣势之下,外无援兵也迟早是个败亡的结局。 襄阳王此时只觉胜券在握,丝毫不担心宴会厅内的吉平会敌不过云绫,更何况一旁还有阿大、阿二掠阵。 他却不知,阿大、阿二一开始便被真气余波震晕过去,而吉平此刻的境遇也大大的不妙。 宴会厅内,云绫已在与吉平的真气比拼中彻底占据了上风。 吉平虽然真气更加浑厚,却终究没能敌过云绫,此时正一身狼狈地躲闪着云绫的犀利攻势。 厅中,只见云绫脚踏流云步,围着吉平不断变换方位,手中凤鸣剑窥准时机便会毫不犹豫地刺出,直取吉平破绽之处。 面对此景,吉平唯有不断被动应变。 所谓久守必失,他的身上早已数不清中了多少剑了,若非他修为深厚避过了要害,此刻只怕已然身死多时。 眼见吉平式微只剩最后一口气强撑着,云绫忧心外间的情况,当即不再有任何留手。 真气一转,只见她额间印记愈发耀眼,隐隐透出丝丝火红来,却是她将紫府中的紫气再次调动了起来。 顿时,她周身气势大盛,掌中凤鸣赤芒愈发闪耀,一道迅疾刚猛的剑气脱手而出,直击吉平腰间。 剑气之迅猛教吉平心中大呼吾命休矣! 虽他竭力躲闪,终究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剑气划破他的侧腰,伤口焦黑,还有缕缕青烟升起,隐约可见鲜红的内脏。 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说的痛感,灼烧的痛感。 不待他作出反应,云绫又是一道剑气轰出。 这次,吉平避无可避,只得全力催动真气轰出一道拳影,冀望于能抵消一二。 “轰!” 剑气划破拳影,去势不减! 赤芒闪过,吉平所有的动作瞬间停顿,手中还保持着出拳的架势,一道微不可察的红痕出现在其脖颈处。 云绫盯着吉平瞧了一会儿,旋即转身便往宴会厅外走去。 吉平口中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呵呵”声,宛如破风箱,随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颗大好的头颅正滚到阿大身边。 闻得身后动静,云绫脚步不停,飞身掠出门外,正见黑衣人围攻亲卫的场景。 眼看亲卫伤亡过半,她心中悲痛之余,更是升起无边怒气。 只闻一声长啸,真气激荡之余,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绫凌空而来,身后拖出一串残影,杀气腾腾,教人不敢直视。 襄阳王见之大惊,不及做出应对,云绫已落入黑衣人阵中。 只见云绫额间印记光芒大盛,脚下一转,凤鸣剑不断发出嗡鸣声,一道道剑气脱手而出。 那赤色的剑气迅疾刚猛,所过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 不过数息之间,竟被她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来。 此等场景,莫说襄阳王等人惊骇莫名,便是傅明徽、莫言之、燕十七等人也是心底生寒。 渐渐的,场中的厮杀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持剑而立,宛若杀神的女子。 云绫一脸冷肃,凤眸含煞,徐徐转身看向襄阳王等人,幽幽道:“襄阳王阴图逆谋,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这声音如同地狱而来的召唤,任谁也想不明白那原本清脆悦耳的声线是如何说出这等冰冷至极的语调的。 襄阳王浑身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在云绫身上看到了公孙弘的影子。 第50章 生擒逆王 “都愣着做甚,上啊!” 襄阳王一声怒喝,打破了场中的平静。 黑衣人们如梦方醒,怪叫着再次围攻上来。 见状,云绫冷哼一声,手中一柄凤鸣剑舞动,真气全力催动之下,剑吟不绝,于瞬息之间便可夺人性命。 亲卫在莫言之的指挥下护着傅明徽主动向云绫靠拢,冲着任何胆敢上前的黑衣人发动猛烈的反击。 严文焕紧盯着大发神威的云绫,心中还在暗恨先前那一剑之仇。 窥准云绫回身的空档,他不顾一旁的阿三阻拦操着软剑便杀了过去。 闻得脑后破空声起,云绫微微侧头躲过一剑,旋即不做多想,肩头向后一靠,正中严文焕胸膛。 瞬间,一股巨力传来,严文焕不及闷哼出声,人已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显然伤及了肺腑。 严文焕到底年轻,虽得了极好的培养,但终究修为有限。 而云绫此刻正是全力施为的时候,半步宗师的一击岂是等闲? 阿三见状忙飞身上前接住严文焕,却也被余力震得倒飞回去,连退数步方才站稳脚跟。 襄阳王心中一紧,上前查看,只见严文焕双目紧闭昏厥过去,脸色惨白,嘴角还在不住渗血。 “快!带吾儿下去!” 襄阳王想法虽好,然而云绫察觉到黑衣人对亲卫构不成威胁后,已然留意到了这边。 一看襄阳王脱开了傅昭玟的看护,她当即脚下一点飞身而来,势必不能教这三人轻易走脱。 见状,阿三护主心切,将严文焕往襄阳王怀里一推,自己则纵身跃出截住云绫厮杀。 云绫心痛亲卫伤亡,怒气正盛,看还有人敢拦她去路,顿时真气一转,剑气横扫而出。 剑气迅猛,阿三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以钢刀硬接一记,登时惨叫一声摔了出去,落地一看,早已双目圆瞪没了气息。 人就摔在襄阳王脚前,骇得后者面色煞白,忙喊道:“吾弟救我!” 这一刻,他哪里还有胜券在握、从容不迫的模样,可谓狼狈仓惶已极。 话音落下,却没有回应,襄阳王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傅昭玟的身影,早不知何时便偷偷遁走了,连他带来的手下也悄然撤了个干净。 襄阳王心中暗恨,然云绫剑锋已至,他也顾不得多想,只得展开自救。 他修的并非武道,而是澄心书斋一脉的浩然正气之法,若论战斗力着实没有几分。 此时事急,他也顾不得许多,调集体内为数不多的浩然正气拍出一掌去,指望能逼退云绫的攻势。 然而,半步宗师境的含怒一击岂是那般好逼退的? 面对当头一掌,云绫不避不退,腰身发力凌空一个旋身便破开浩然正气形成的掌风,再是剑身一转,拍在襄阳王肩头。 刹那间,真气破体而入,直搅得襄阳王胸闷气短,眼前发黑。 不待他反应,云绫已落在他身后,一掌拍在其背心之上,又是一道真气入体。 襄阳王再也坚持不住,向前扑倒过去。 好在还有怀中的严文焕垫着,这才没有摔个七荤八素。 未及起身,凤鸣剑已抵在脖颈间,襄阳王顿时不敢再有动作,以余光瞥向云绫,满眼皆是惊惧之色。 “襄阳王已被本将拿下,尔等还敢负隅顽抗邪!” 云绫一声清喝,声音在真气加持下响彻全场,顿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见状,她正欲松一口气,岂料襄阳王突然暴喝出声:“事败矣,有死而已!本王养你们这么多年,正是尔等效死之时!” 话音落下,黑衣人们默默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决绝。 云绫心知不好,正欲再喊话劝降,却见黑衣人分作两拨,一拨扑向亲卫军阵,一拨冲向云绫这里。 看架势,这些黑衣人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出招皆是以命搏命。 “杀!” 云绫恨恨地瞪了襄阳王一眼,冷喝一声,随即抬手数枚钢针激射而出,将冲到面前的几名黑衣人射杀,却也让后来者冲到了跟前。 不得已,她只得一脚踏在襄阳王心口,一手持剑与之厮杀起来。 另一边,眼见襄阳王被擒,傅明徽当即对身边的燕十七说道:“燕统领,对方正欲做困兽之斗,此时正当全力一战!我这留下两名护卫,你带其他人且去冲杀便是!” 闻言,燕十七微微颔首,当即带着傅明徽的十数护卫冲上前去与亲卫们一起迎敌。 她仗着有金蝉软甲护身,奋勇杀入黑衣人中间,硬是拼着挨上几刀,终于杀出了一道口子。 莫言之见状,一声令下,领着亲卫便顺着燕十七杀出的口子冲了过去,将所剩不多的黑衣人分割包围。 见状,傅明徽暗暗舒了口气,当即转头看向云绫那里,眼中多有担忧之色。 云绫因着要制住襄阳王,身法受限,面对悍不畏死的黑衣人,一时间倒是守多攻少。 不过,她仗着修为和精妙的剑法倒也没有吃亏,一柄凤鸣剑舞得密不透风,黑衣人拿她也没有办法。 渐渐的,场中的黑衣人死伤殆尽,燕十七终于领着亲卫赶来支援。 前后夹击之下,襄阳王最后的一点人手也被斩杀干净。 云绫看着个个带伤的燕十七等人,一时间悲从中来,恨恨地一脚踏向襄阳王的胸膛。 襄阳王闷哼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登时萎靡下去。 好在云绫理智尚存,心知襄阳王不是她能杀的,这才留下了对方一条性命。 将襄阳王和严文焕交给燕十七,又吩咐了人进去宴会厅绑了阿大、阿二,云绫这才跨过满地血污走向傅明徽。 这段路很短,她却觉得很长。 地上躺着的有黑衣人,也有她的亲卫。 视线扫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她只觉心口阵阵发闷,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这是一场大战消耗过度的症状,还是因为亲卫们的战死所致。 她就那么沉默地查看着一具具尸体,然后跨过他们,走向傅明徽,面上无喜无悲。 傅明徽看着迎面走来的女子,看着她一一为她的亲卫合上双眼,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这一刻,傅明徽只觉心口隐隐作痛,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主动迎上云绫,陪着她一起察看地上的尸体,一起合上亲卫圆瞪的双眼。 “一百二十二。” 良久,当最后一具亲卫的尸体查验分明,云绫淡淡地说了一句。 闻言,傅明徽初时不明所以,旋即反应过来,这是战死亲卫的数目。 这一瞬间,他只想上前一步将面前的女子拥入怀中温声安慰。 但他知道,他不该这么做,既不合礼数,也不合时宜。 同时,他还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此时需要的或许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你知道吗?”云绫垂着脑袋,青丝落下,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他们陪我在乾州战场厮杀,陪我在益州稳定局势,从不言苦,未尝言惧。” “别人都道他们当兵吃粮,早晚一天会战死沙场,但他们每天还是笑呵呵的。” “我问过他们为何要当兵,他们大多都只会回一句家里太穷养不起,才到军中讨口饭吃。” 说罢,云绫不自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傅明徽,笑道:“你说,当今这盛世天下,怎么还会有人吃不饱饭哩?他们定然是看我年纪轻,诓我的······” 闻言,傅明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以对。 盛世天下就没人吃不饱饭吗? 傅明徽相信云绫不会这么天真,以她的才学也不该这么天真才对。 她这么说,或许只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亦或是在排解什么。 她此刻的笑容在傅明徽眼里显得那么的刺眼,那么的讽刺,教人忍不住心疼。 倏的,云绫笑意敛去,幽幽道:“权势啊,还真是个好东西,如果它的代价不是这些人的话······” 说罢,她没再理会傅明徽,自顾自走向了莫言之。 莫言之一直在不远处帮着收殓亲卫的遗体。 见云绫过来,他赶忙站直了身子,躬身抱拳,轻声唤道:“将军。” 云绫没有答话,盯着莫言之看了许久,看得莫言之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头一次在心底对云绫生出了畏惧之意,方才那宛如杀神的模样令他畏惧,此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更令他畏惧。 那感觉,就仿佛一尊天生神祗在俯视蝼蚁一般,教他既畏且敬,不敢有半分违逆之心。 云绫看了良久,久到莫言之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之时,她终于开口了。 “莫言之,给陛下的密折你知道该怎么写吗?” 闻言,莫言之身躯一颤,腰弯得更深了,回道:“襄阳王阴图逆谋,屠灭竟陵严氏,又刺杀韩王与公孙将军,幸得众亲卫殊死拼杀,终将逆王生擒。” 云绫深深地看了莫言之一眼,微微颔首,没再说话,转身便走。 她相信眼前的莫言之不敢骗她。 莫言之也的确不敢,见云绫走开,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方才那种仿佛被天地伟力注视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直到此时他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云绫是满意的,既为亲卫们邀了功,也隐去了傅昭玟的出现。 他直起身来看向云绫的背影,心中苦笑:姑娘啊姑娘,您真当陛下不知傅昭玟还活着? 云绫自然不会想当然地以为傅昭玟一事能瞒多久,不说傅明徽已经知道了,被擒的襄阳王难道就不会说出去? 她特意找上莫言之,也只是尽量拖延些时间罢了。 她们押着襄阳王回长安,少说也得一二月光景,可不比莫言之的密折十天半月就能抵达长安。 有了这些时间,她相信在长安的两位长辈定然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第51章 襄阳旧事 襄阳王府的一场混战终究惊动了太守府和城卫军。 当襄阳太守何建章和城卫军大队兵马赶到时,云绫早已带着襄阳王等人去了玉麟卫衙门。 傅明徽则被云绫留在王府应付可能赶来的官府中人。 玉麟卫地牢中,云绫静静地坐在四方桌旁,燕十七和莫言之侍立左右,对面绑着的正是襄阳王。 襄阳王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惧,或许是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他此刻显得很平静。 “笃笃笃!” 云绫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眼帘低垂,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良久,襄阳王冷哼一声,出言道:“公孙云绫,你要问什么就快问!辛苦一夜,本王乏了!” 闻言,云绫抬眼淡淡地扫了对面一眼,并未说话。 她不是不想问,而是还没琢磨清楚要怎么问,又该问些什么。 她带了莫言之一起,也就意味着这场对话天佑帝也将知晓实情,有些事就不能当着莫言之的面儿问了。 但不带莫言之也不行,或者说是天佑帝不允许。 思虑许久,云绫终于开口道:“襄阳王,本将知道严文焕是你儿子,严家好歹帮你养育他一场,你为何要灭严家满门?” 此言一出,不单襄阳王愣了愣,连她身后的燕十七和莫言之也愣住了。 半晌,襄阳王方才苦笑一声,徐徐道:“想不到你连这都知道了。” 云绫没有出声,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襄阳王,只等对方的下文。 襄阳王清了清嗓子,幽幽道:“竟陵严氏知道得太多······” 随着他的讲述,整件事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竟陵严氏传承百年,于荆襄一地颇有底蕴,家主严师皋当年还做过云阳长公主的伴读。 是以,襄阳王幼年时就与严师皋相交甚笃,待襄阳王就藩后又与严师皋的幺妹有了首尾,并生下了严文焕。 因着这层关系,在决定要图谋大计时,襄阳王便设计将严家拉上了战车。 他的谋划也很简单,切入的目标正是严师果,手段则是美人计。 严师果家有虎妻,不敢纳妾,奈何膝下唯有两个女儿,这让他自觉在家族中抬不起头来。 因此,当温柔小意又不求名分的施三娘出现时,严师果轻易便陷了进去。 在襄阳王的安排下,施三娘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严师果接触到了天命组织,并为天命组织打了几次掩护。 当严师果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他陷得太深了。 他深知卷入了谋逆大罪,一旦事发,不单他要死,整个家族都会跟着遭殃。 无奈之下,他只得向兄长严师皋求救。 就这样,严师皋连带着整个竟陵严氏都落入了襄阳王手中。 这些年,襄阳王通过严家之手不断为天命组织遮掩,借此聚敛了大笔财富和兵器甲胄。 当天佑帝派傅明徽和云绫来襄阳时,襄阳王便猜到天佑帝打算对他下手了。 然而,他的准备还不充分,他还需要数年的时间去筹谋。 因此,在云绫一行抵达襄阳前,襄阳王就已在设计遮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率先死的便是严师果和施三娘。 严师果是澄心书斋的夫子,在外人看来他又与襄阳王过从甚密,云绫定然会率先找上此人。 然而,严师果内心对襄阳王其实是怨恨的,怨恨襄阳王将他拖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是以,严师果最先被除掉,作为拿捏严师果的工具,施三娘自然也没有活命之理。 唯一超出襄阳王预计的是,云绫会在竟陵擒住王五和柳七,挖出了天命组织的存在。 好在,他们行动够快,并未留下多少线索和证据,云绫即便知道了也难以追查下去。 因此,襄阳王并不是很担心,唯一可虑的便是王五和柳七招供。 于是,就有了贺瑾除掉此二人,随后贺瑾也没了,死无对证,教云绫无从查起。 至于严家灭门,只因他们这些年在襄阳王的操弄下几乎参与了所有与天命组织有关的事,加之严文焕母亲因族规沉塘一事。 最终,为防万一,襄阳王便在严文焕的撺掇下一把火将这个传承百年的家族化作飞灰。 听罢襄阳王的讲述,云绫其实并没有太大反应,她心中早已有了这方面的猜测。 倒是燕十七倒抽了一口凉气,多少有些不适应襄阳王这种动辄灭人满门的举动。 莫言之则要淡定得多,或许他是早已见惯了这些高门权贵的行事风格。 静默片刻,云绫看向襄阳王,不咸不淡地问道:“说说天命组织吧,王爷又是如何与魔门搅和上的?” 闻言,襄阳王有些意外地看向云绫:“你连这也知道了?” 云绫面露不屑,回道:“天命组织是浣花派张迎秋的手笔,您又在王府中藏着左湘儿与赫连英,很难猜吗?” 在提起左湘儿时,襄阳王眼中有那么一丝回味,云绫看得不是很懂。 不过,襄阳王很快就恢复过来,淡淡道:“魔门沉寂百年,背后所隐藏的实力不是如今的你能想象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想图谋我大周江山,本王又为何不能利用他们成事?” “无人牵线,他们岂会轻易找上王爷您?” “自然是有人的。” “谁?” 云绫问罢,襄阳王却不说话了,只似笑非笑地看来。 云绫被看得莫名其妙,秀眉微蹙,不满道:“王爷这般看着本将作甚?” 闻言,襄阳王轻笑出声,摇头道:“本王说出来,你会信吗?” “您不说,又怎知本将不信?” 襄阳王呵呵一笑,不住地摇头,半晌方才幽幽说道:“天命组织所造军械七成送去了幽州,三成送去了凉州,其他的你便自己想吧。本王很期待当你知道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光景,呵呵······” 说罢这些,襄阳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云绫背后的莫言之,旋即闭上了双眼,表示不再说话。 见状,云绫眉头紧锁,定定地盯着襄阳王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此地。 走出地牢的路上,她心中始终琢磨着襄阳王最后的话语。 当襄阳王说即使说出那人来她也不会信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辽东公孙氏的人。 说实话,她确实不信。 但最后襄阳王又特意点出了军械七成送往了幽州,与此前赫连英的交待相同。 最后,襄阳王瞥向莫言之的那一眼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襄阳王清楚莫言之是谁的人,这就是在给她公孙家上眼药。 无论最后查出有没有公孙家的人参与其中,天佑帝心中只怕都会有根刺。 思及此,云绫忽然脚步一顿,眸子瞥向了一旁的莫言之,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莫言之还在疑惑云绫为何突然停下,却陡然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再看云绫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窟。 “莫校尉······” 云绫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却教莫言之身躯一震,忙不迭低头抱拳,一副静候吩咐的模样。 见状,云绫心中轻叹一声,面上却是一片冷肃,淡淡道:“莫言之,你对于襄阳王最后的话语有何见解?” 闻言,莫言之迅速回忆一番,顿时心下了然,忙躬身答道:“回将军,襄阳王与魔门浣花派、阴姹派联手私造军械,外通北凉,是对谋逆之事供认不讳!” “还有呢?” “没了!” 莫言之答得很干脆,云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地牢外走去。 燕十七不着痕迹地瞥了莫言之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莫言之直到此时才站直身子,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心中苦笑:我现在算是三面间谍了吗?这活计还真不是人干的······ 眼看云绫就要走得没影了,他也顾不得多想,赶忙追了上去。 不管愿意不愿意,他这活计都得继续干下去,只是心里更向着谁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离开地牢就有亲卫来报,韩王傅明徽正在议事厅等候。 于是,云绫脚步一转就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内,不光傅明徽在,襄阳太守何建章以及玉麟卫校尉王虎也在。 看了看众人的位次,傅明徽坐在右边首位,何建章在左边首位,王虎则居于何建章之下。 如此一来,上首主位却是空了出来。 见状,云绫略一迟疑,还是大步流星走到主位坐下,燕十七、莫言之仍旧分立左右。 如此架势,很明显云绫便是此间的话事人,位次更在傅明徽之上。 傅明徽与何建章皆无所表示,唯有王虎欲言又止。 王虎的表现云绫都看在眼里,对于这位襄阳玉麟卫的统领云绫并不熟悉,甚至有些不喜。 单看襄阳王一系列的作为玉麟卫全无反应,足见此人不是被襄阳王收买了,就是自身怕事没有担当。 无论是哪一点,都教云绫喜欢不起来。 眼看云绫坐定,何建章率先开口道:“公孙将军,今夜之事本官已从韩王殿下处知晓。未曾想襄阳王竟狼子野心阴图逆谋,倒是本官失察了。” 闻言,云绫心中冷笑。 她可不信何建章一点不知道襄阳王的动作,当初贺瑾死后何建章便亲自去了王府与襄阳王密议,里头要说没点鬼谁信? 不过,何建章背后真正站着的是当朝相国卢之浩,眼下却也不好将之如何。 于是,云绫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襄阳王行事机密,何太守政务繁忙,有所疏漏倒也说的过去。只是,您这太守之位只怕也到头了。” 何建章却是面色平静,淡淡道:“多谢公孙将军提醒,本官自有打算。只是,襄阳王毕竟身份尊贵,只怕回京之后将军便要受宗亲们为难了。” 闻言,云绫不置可否,只静静地看着何建章。 她可不信对方这么好心,必然还有后话在等着。 第52章 再起波澜 何建章此来可以说是为了自保,也可以说是分润功劳。 当然,他也带来了相应的筹码。 正如何建章所言,襄阳王身份尊贵,是天佑帝的皇叔,又担任了二十年的宗正卿,还有当年云阳长公主的余荫。 即便如今罪证确凿,宗亲当中也必然有人不满,届时云绫在长安的处境将很微妙。 何建章的筹码正在于此。 只要云绫答应分润些功劳给何建章,届时朝中卢之浩的党羽便会适时出面表达对云绫的支持。 如此一来,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辽东公孙氏和卢之浩一党同时为云绫背书,宗亲中即便有人再不满,也不敢对云绫如何。 加之在皇室中风评一向不错的韩王傅明徽从中周旋,这场风波自可消弭于无形。 最终,云绫既有功劳又无后患,何建章也能凭借分润到的功劳免受牵连,皆大欢喜。 至于何建章如何让卢之浩答应为云绫站台,这就不是云绫需要关心的了。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一旦达成,即便卢之浩会对何建章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因为云绫是辽东公孙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辽东公孙氏,而何建章又是卢之浩的小舅子。 卢之浩一旦反悔,不单会彻底得罪公孙家,还会失信于权贵之家,未来再难寻得合作者。 而何建章敢在议事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这些事,云绫也不觉得奇怪。 这场交易中本就有傅明徽一份,想必来之前二人就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换。 王虎是玉麟卫校尉,在何建章眼中本就是公孙家的人,根本无需避讳。 燕十七和莫言之跟随云绫而来,看架势便是云绫的心腹之人,何建章更加无需避讳了。 他却不知,莫言之实际上却是天佑帝的人,这场交易从他说出口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天佑帝会知晓。 不过,云绫并不担心天佑帝怪罪,因为天佑帝最想看到的便是臣下保持和而不同、斗而不破的局面。 再者,扳倒襄阳王本就是顺应圣意,天佑帝又怎么会怪罪功臣在规则范围之内设法自保呢? 最终,何建章是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玉麟卫衙门的,而议事厅内的几人则神色各异。 傅明徽是神色最轻松的,没坐一会儿便被云绫吩咐燕十七送回范府安顿去了。 之所以留下莫言之,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如何扳倒襄阳王的天佑帝或许不会在乎,但扳倒襄阳王之后云绫是如何善后的,天佑帝只怕就会在乎一二了。 见众人都走了,沉默一整场的王虎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噌地起身跪倒在云绫面前,叩首道:“王虎无能,累将军犯险,特来请罪!” 云绫静静地看着王虎,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王校尉所请何罪?” 闻言,王虎抬头看向云绫,沉声道:“襄阳王阴图逆谋,王虎无能未曾察知,有失察之罪!” “失察?”云绫不置可否,幽幽道:“王虎,本将问你,你到任襄阳多久了?” “五年!” “五年。”云绫微微颔首,又道:“玉麟卫奉旨监察天下,你可知本将要查襄阳王却迟迟没来寻你是为何?” 闻言,王虎神色一怔,讷讷道:“不知。” “我在等你来。”云绫幽幽地说道:“可惜,直到此时本将才见到你。” 王虎登时脸色一白,不敢去看云绫的神情,缓缓低下了脑袋。 见状,云绫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襄阳王阴图谋逆绝非五年而已,你可曾上报过任何异样?” “未曾······” “可是想着掌握证据后再上报?” “并非······” 接连两问,王虎已经脸色煞白,健壮的身躯也在微微发抖,豆大的汗珠直直砸落地面。 云绫看着这样的王虎,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无名火来,直觉玉麟卫中不该有这样的人存在,更遑论是统领一方玉麟卫的校尉。 “给本将一个饶过你的理由。” 云绫话中的冷意直透王虎心底,教他不由抖得更加厉害。 好半晌,王虎才支支吾吾道:“属下······请罪······” 闻言,云绫深吸一口,最后看了一眼王虎,淡淡道:“本将非是玉麟卫上官,没权力处置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看也没看跪地的王虎一眼,起身带着莫言之便走。 就在云绫即将踏出议事厅时,身后却传来了王虎的喊声:“属下自知罪责难逃!城南花田巷有一处属下的院子,门上刻有一头麒麟像,将军去了便知!” 闻言,云绫迅速转身看去,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话音未落,王虎已一掌拍碎了天灵,自绝而亡。 见状,云绫微微一愣,旋即淡淡道:“莫言之,你留下处理一下,本将先回去了。” 说罢,不待莫言之反应,她已转身离去。 莫言之知晓云绫之意,那花田巷的院子他是别想去了,还是安心留下料理王虎的后事吧。 头领猝然自害,还不知下面的兵卒们如何作想,可有得忙了。 ----------------- 花田巷是襄阳城南有名的巷子。 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单纯因为这里是襄阳城的贫民窟,进去里面随处可见脏乱。 云绫一身劲装而来,虽然不久前才大战一场,却仍保持着干净整洁,倒是与此地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时值夜深,花田巷寂静非常。 云绫踏着月色深入其中,一双凤眸扫过道旁的每一扇房门,寻找着那间刻有麒麟像的院子。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了目标,瞧着颇为寻常,唯独外墙整洁干净,与左邻右舍颇为不同。 上前轻拍木门,不多时院里便亮起了烛火,脚步声响起的同时一个略显虚弱的女声也传了出来。 “谁啊?” “王虎的同僚,受王校尉交待而来的。” 闻得是个女声,院里的人明显放下了些许防备,走到门后问道:“王虎人呢?” “今夜出了大事,王校尉还在衙门当值。” 话落,院门开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就站在门后,穿着灰扑扑的旧襦裙,肩上披着件旧衫,手上举着烛台,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面色愈发蜡黄,一看便是久病之身。 妇人打量云绫一眼,疑惑道:“你真是王虎的同僚?” 闻言,云绫自腰间摘下身份腰牌举起,上刻“辽东公孙氏,公孙云绫”几个小字。 妇人看清字样,登时色变,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云绫一番,这才叹了口气,让开院门,淡淡道:“里边请吧。” 云绫随着妇人走入院中,略微扫了一眼这个院子,是个寻常的一进院子,收拾得倒是整洁,院里还开辟了一块菜地,目前仍光秃秃的。 走入堂屋,妇人请云绫坐下就要去泡茶待客。 见状,云绫赶忙出言制止,请了妇人坐下说话。 一番寒暄下来,云绫也知道了妇人的身份。 这妇人名唤婉娘,乃是王虎的夫人,与王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二人感情甚笃,婉娘因先天不足而体弱多病不能生育,王虎也未因此嫌弃她,反而将她护在了心窝窝里。 寒暄过后,云绫还在思考该如何开口打探消息。 此时,婉娘却抬眼看向云绫,幽幽道:“虎哥可是死了?” 闻言,云绫有些惊讶地看着婉娘,却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平静。 在婉娘平静地注视下,云绫默默颔首。 见状,婉娘叹息一声,淡淡道:“公孙姑娘稍坐,奴家去取东西来。” 说罢,她缓缓起身转回卧房,不多时便捧着只木匣重新坐下。 看着被推过来的木匣,云绫狐疑地打量了婉娘一眼,随即上手将之打开。 木匣中装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旁边还有十数封书信。 云绫将书信全部取出摊在手中查看信封,此时婉娘开口道:“虎哥来了襄阳不久就陆续收到了这些书信,然后就将奴家安置在了花田巷,嘱咐奴家除了他,谁来也不要开门。” 闻言,云绫心中疑惑更甚,问道:“他可说过为何?” 婉娘摇头,眼中依旧平静非常,淡淡道:“自打奴家来了这花田巷,虎哥便整日泡在衙门里,有时十天半月来一次,有时两三月才来一次。每次来,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不出来。” 说着,婉娘轻笑一声,又道:“初时奴家还当他有了相好的,劝他将人纳进门来,也好为王家开枝散叶。他却虎着一张脸让奴家莫要多想,说他在办一件大事,办完后便可安生了。” “后来呢?”云绫将书信放回木匣,问道。 “后来······”婉娘眼中闪过回忆,淡淡道:“这样的生活过了五年,奴家也习惯了,只是觉得他心里藏着的事愈来愈多。” 说到此处,婉娘忽而直视云绫的眼眸,沉声道:“半个月前,虎哥将这木匣送来,嘱咐异日若是有一位公孙姑娘来此,便将这木匣交给对方。” “他为何不自己交出木匣?” “奴家不知。” 云绫默然,将木匣抱入怀中,起身看着婉娘道:“你可要随我走?” 闻言,婉娘微笑着摇了摇头,淡淡道:“虎哥已为奴家安排了去处,姑娘自去便是。” 云绫不疑有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这间院子。 她却不知,在她走后不久,婉娘服下了一枚药丸,静静地躺回了床榻,从此再未醒来。 临睡前,口中仍在呢喃道:“虎哥,走慢些,奴家这便来了······” 云绫不知婉娘的决定,抱着木匣回到范府后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屋子。 此时天色微亮,她斜靠在软榻上,手中正捏着木匣中的书信细细看着。 朝阳透过窗口投射进来,正印在她紧锁的眉宇之间。 第53章 严氏文锦 待彻底平息襄阳王府一战的余波已是五日后,也意味着云绫和傅明徽要返回长安了。 天佑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二。 这天,云绫告别了范明承和老江,带着燕十七与亲卫赶到北门与傅明徽会合。 此次他们将走陆路,经宛城,过武关道进入关中。 云绫的亲卫虽然战死半数,但回程的队伍却比来时更加庞大。 襄阳王一脉上百人需要押解进京,为防途中生变,由傅明徽出面,何建章首肯,襄阳城卫军拨出了三千兵马随行。 渡过汉水,队伍一路北上,于三月二十七傍晚前后抵达宛城附近。 三千多人的队伍不便入城,云绫便与傅明徽商议一番,决定在宛城外十里的柳乡扎营过夜。 宛城乃是襄阳以北第一座大城,城中自然少不了驻军。 为免引起误会,云绫又吩咐莫言之带着兵符印信等物赶去宛城通报一声。 送走了莫言之,云绫转身回到营中,正撞见燕十七快步寻来。 “十七,什么事这么急哩?” “姑娘,韩王殿下的人外出取水时遇上一老一少,自称是竟陵严氏遗孤。”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看向燕十七道:“人在哪儿?” “韩王殿下将人带入了中军帐,命我来寻姑娘快些回去哩。” 话音落下,云绫当即脚下一转,径直往中军帐小跑过去。 中军帐前,她又猛地顿住脚步,整理一番仪容,这才示意燕十七撩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傅明徽坐于右手首位,一老一少则在左手边。 老者花甲之龄,穿着普通,背脊佝偻,不似有修为之人,此刻正束手立在少年身后。 少年瞧着七八岁年纪,唇红齿白,坐在那儿双手放于膝上,模样倒是乖巧。 只是神情有些怏怏,也不知是病了还是怎的。 云绫一边打量着,一边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主位坐定,燕十七则顺势在其身侧站定。 少年看着乖巧,实则也在偷偷打量云绫。 只见其十七八年纪,明眸皓齿,青丝如缎,姿容倾人,一身劲装,手提宝剑,行走间飒沓如风,自有一股气势如影随形。 少年的目光被云绫捕捉到,后者不由轻笑,那笑颜明艳大方,予人春风拂面之感。 少年心知偷瞧被发现了,顿时羞得小脸微红,低下头不敢再看。 “我名公孙云绫,不知该如何称呼小郎君?”云绫轻声问道。 闻言,少年慌忙抬头看去,拱手回道:“小子竟陵严氏子,双字文锦,见过公孙将军!” 说罢,少年又一指身后的老者,继续道:“此为严忠,救我逃过大难之人。” 话音落下,老者顺势冲公孙云绫行了一礼,看得出来是高门调教出的人。 云绫微微颔首,感叹道:“未曾想竟陵严氏还有后人,倒是天公开眼,不致忠良绝后。” 闻言,严文锦面露苦笑,心知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他虽年幼,但家中之事这些日子严忠也同他讲了不少,多少也能猜出家中为何遭此灭门大难。 先前他欲到襄阳,本是怀着报仇之心而去,却被江风吹了一夜病倒,这才耽误了时日。 待病好赶到襄阳,方才得知襄阳王一脉已经被擒拿押解回京了。 故而,此番前来,他不再是冲着报仇而来,只是为了交托一样物什给云绫,聊为家族恕罪罢了。 念及此,严文锦也不多言,回头看向了严忠。 严忠会意,从怀中取出一粗布包裹的东西,看样子似是账册一类,双手捧到了云绫跟前。 云绫眼中闪过疑惑,燕十七已上前一步将东西接过。 看着燕十七递来的东西,云绫并未打开查看,而是看向严文锦道:“这是何物?” 严文锦从坐榻上起身走到场中,躬身行了一礼,拱手回道:“此乃我严家八年来为襄阳王办事的账册,其中记录有每一笔严家经手的违禁之物的去向,以及八年来严家提供给襄阳王的银钱粮草数目等。” 闻言,云绫不由眼前一亮,能给襄阳王定罪的证据自然是越多越好,如此才能让宗亲们无话可说。 严文锦送来这账册,虽不是雪中送炭,却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了。 云绫与傅明徽对视一眼,双方眼中俱是惊喜之色。 接过东西,云绫打开包裹将账册摊在手中翻阅,正如严文锦所言,记录之详细远超预计。 兵器甲胄的数目、去向,又换回了多少银钱送入襄阳王府,一桩桩一件件的,记录得清晰明确。 有了这东西,不说襄阳王谋逆,单就一个里通外国就足以堵上宗亲的嘴了。 粗粗查看一番后,云绫心中一喜,示意燕十七将账册给傅明徽过目。 在傅明徽仔细查看之时,云绫抬眼看向仍旧躬身未起的严文锦,笑道:“此物正解了我等燃眉之急,严公子有心了,快快起身坐下说话吧。” 严文锦应了一声,坐回位子,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这些东西严公子从何而来?”云绫问道。 “是忠爷爷找来的。”严文锦回道。 云绫抬眼看向面色严肃的严忠,严忠赶忙出列拱手道:“我家老爷心知所行之事于国法不容,却为襄阳王设计胁迫不得不从。故而,老爷留下这些,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严氏留下一份香火情,使得严氏得以传承下去。” 闻言,云绫深深地看了严忠一眼,迟迟没有说话。 她明白严忠话中之意,所谓“香火情”便是欲寻求她和傅明徽的庇护,让严文锦从襄阳王谋逆案中脱身。 于她而言其实无所谓,就看傅明徽如何决定了。 是以,她在等傅明徽说话。 果然,严忠话音刚刚落下,傅明徽就放下了手中的账册,开口道:“竟陵严氏受逆王胁迫,怜其心念国家,暗中搜集逆王罪证,更是因此几近灭族,法虽不容,其情可悯。” 闻言,在场几人都看向了傅明徽。 严文锦似乎没太听懂,神情懵懂,严忠却是面带喜色,拉着严文锦便要行礼道谢。 云绫心知傅明徽这是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将竟陵严氏从逆党说成了不得已而从贼,为了搜集罪证方才落了个族灭的下场。 如此一来,不单严文锦会没事,竟陵严氏也不会受到牵连。 待日后严文锦长成,竟陵严氏终有恢复的希望。 既然傅明徽这般说了,本就无所谓的云绫也就顺势颔首,又说了些场面话便要吩咐燕十七送这对主仆下去安顿一宿。 就在此时,严文锦却再次作了一揖,开口道:“小子还有个不情之请,恳请殿下和将军能够酌情应允。” 闻言,云绫与傅明徽对视一眼,皆有些不明所以。 “小郎君且说来听听。”云绫问道。 “小子想见见襄阳王。” “为何?” “襄阳王欲灭我严家满门,小子只想让他知道,我竟陵严氏还有后人在世。” 闻言,云绫一默,看向了傅明徽。 傅明徽沉吟片刻,颔首道:“倒不是什么大事。” 既如此,云绫也没什么意见,便吩咐了燕十七带人过去。 严文锦再拜,恭声道谢,随即便带着严忠高高兴兴地跟着燕十七出了中军帐。 一时间,帐中便只剩下了云绫和傅明徽。 傅明徽手持账册起身走到云绫案前,指着账册中的一条记录道:“你看看这条。” 云绫接过账册垂眸看去,傅明徽所指的乃是一批送往幽州的军械,兵器三千件,甲胄一千领。 这个数目放在如今这个盛世天下,可谓庞大了。 更关键的是,这条记录后面紧跟着还有交接记录。 这一趟因着数目庞大,严师皋放心不下,派了其子亲自押送,沿途扮作商队北上。 在幽州,是血刀盟一位堂主亲自出面接收并押送出关的。 那位堂主的名字就记录在此,棘含山。 这是一条很明确的线索,奈何云绫已经遵照约定放了宇文韬,赫连英也被宇文韬带走。 念及此,她不由有些后悔,人放早了。 不过,有线索总好过没有线索。 如今在荆襄的天命组织已经瓦解,但云绫相信天命组织定然不只在荆襄一地,日后迟早还会和他们对上。 见云绫合上账册,傅明徽笑道:“血刀盟公然到你辽东公孙氏的后花园蹦跶,你就没点想法?” 云绫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虽然我公孙家扎根幽州,却也从未将那儿当作自家的地方。幽州乃是大周国土,此事自该由陛下圣裁。” 闻言,傅明徽笑而不语,施施然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淡淡道:“行了,跟我还打马虎眼呢。世家大族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 见云绫又要出言驳斥,傅明徽忙抬手制止,又道:“本王没有诋毁公孙家之意,只是想提醒你,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不可不慎。” 云绫自然明白傅明徽之意,早前赫连英也说过同样的话。 似棘含山接收的这批军械,数目庞大,伪装成商队从荆襄一路去到幽州,沿途小心些倒也说得过去。 但要出关,却并非容易之事。 大周与北凉虽然眼下平静,但从未真正和睦相处过。 出关去往北凉的货物皆在严查之列,这么大批军械能够出关,本身就很能说明幽州边防出了大问题。 作为幽州的地头蛇,辽东公孙氏要说一点问题没有,连云绫自己都不信。 思及此,她不由暗自庆幸。 幸好左湘儿安排赫连英来了一出反正的戏码,给她带来了有违禁军械从幽州出关的情报。 否则,若是此时她才知晓这等情况,只怕公孙家就要被动了。 她早已第一时间将此等情况修书送回了长安,想必公孙家的自查也已经开始了。 第54章 丹水河谷 严文锦在见过襄阳王后就带着严忠离开了,他们并未在军营停留一宿,也没有说将要去往何方。 闻得燕十七的回报,云绫也没放在心上。 竟陵严氏遭逢大难,只剩下了严文锦这么一根独苗苗,可谓时也命也。 在宛城外停驻一夜,翌日一早队伍再度开拔,向西北武关道而去。 经析州,过商南,穿武关,历时近一月,这日云绫等人到了商州附近。 商州治所为上洛,过了上洛不远便是峣关。 峣关前距峣岭,后枕蒉山,地形险要,其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乃是长安西南方向的最后一道门户。 故此,大周自立国以来,便在峣关布有重兵,离峣关不远的蓝田县正是左右骁骑卫的驻地。 云绫一行抵达上洛之时,已临近傍晚,依旧如宛城故事,兵马在上洛城外扎营。 日落西山之际,兵士们有在伐木安营的,有在埋锅造饭的,营地内忙得热火朝天。 闲来无事,云绫带着燕十七走到营门前,望向不远处的山峦,山下一条河流穿山而出,河水在夕阳下波光粼粼,泛着橘红。 那连绵的山峦便是他们明日要踏足的地方,穿山而出的河名曰丹水,沿丹水河谷而上,便可直趋峣关。 不知为何,云绫来到上洛后,总觉心神不宁,这才想看看风景排解一二。 然而,望着不远处的山峦,反而让她愈发难以静心,好似山中藏着什么猛兽,正在暗处窥视着他们。 这种感觉很不好。 燕十七敏锐地察觉到云绫的不耐,不由出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闻言,云绫臻首轻摇,徐徐回道:“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心神不宁。” “许是一路行军辛苦,姑娘才会如此哩。”燕十七安慰道。 云绫不欲燕十七担心,故而也不多言,只淡淡道:“晚饭该是快好了,回去吧。” 翌日一早,兵马开拔,云绫骑在马上心情仍不见好。 一旁的傅明徽察觉出来,转头看向燕十七,燕十七也不知为何,只得摇头回应。 见此,傅明徽打马靠近云绫,轻声道:“这是怎的了,愁眉不展?” 云绫瞥了一眼对方,淡淡道:“无事。” 说罢,她不再理会傅明徽,反而看向后方领军的莫言之,喊道:“莫校尉,就快进山了,让大伙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闻言,莫言之应了一声,自去传令不提。 傅明徽见云绫如此,不禁出声道:“莫非你还担心山中有埋伏?” 云绫一边走一边望着近在咫尺的山峦,幽幽道:“这是进入关中的最后一处险地,小心无大过,谁知道襄阳王还有没有后手哩。” 闻言,傅明徽也觉在理,不由吩咐起自己的护卫打起精神来。 燕十七早在云绫吩咐莫言之时便将亲卫都召集了起来,紧紧跟在云绫身边,隐隐呈护卫之状。 就这样,这支三千多人的队伍顺着丹水河谷进入了山中。 说来丹水河谷地势还算平坦,只是两侧山峰高耸,教人看了颇为压抑,加之山上密林丛生,总觉暗处似乎有人正在窥探着这里。 有了云绫的军令,一众军士皆是打起精神,小心留意着两侧山中的动静。 如此,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众人到了丹水河谷中段,一直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难免便有了些松懈。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队伍已然不如先前那般慎重,兵卒中甚至有人开始小声闲聊起来。 对此,云绫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眼下只是押解犯人,并非军事行动,她也不好苛责什么。 就在云绫以为是自己多疑之时,傅明徽却突然凑到她身边,悄声道:“不对劲!” 闻言,云绫精神一震,看向傅明徽。 只闻傅明徽又道:“太安静了!山中不闻野兽嚎叫也就罢了,连鸟鸣声都没有。” 云绫赶忙侧耳去听,果然四周安静得不正常。 反应过来后,她正欲下令兵马警戒,却闻左右山林中陡然升起两支响箭,声震河谷。 一时间,山林中箭雨如织,向着身在河谷的云绫等人倾泻而下。 变起仓促,云绫这三千兵马皆是未经战阵的地方城卫军,顿时便乱作一团,互相推搡着寻找掩体躲避。 在此过程中,无论莫言之如何呼喝也不见效果,只得放弃指挥向云绫方向靠拢。 箭雨之下,哀嚎遍地,三千兵马一个照面便损失近三分之一。 有见机得快的匆忙举起盾牌相互掩护着向云绫这里靠拢,其他人见了也才反应过来,纷纷效仿。 云绫早在箭雨袭来之时便已持剑腾空而起,将袭向他们的箭矢一一打落。 傅明徽则在燕十七等人护卫下退到了山壁下躲避箭雨,一切井然有序。 他看了看身前阵势严谨的亲卫、护卫,再看看乱作一团死伤惨重的城卫军,不由暗暗摇头。 这些城卫军维护维护地方治安尚可,真要遇上战事,怕是指望不上他们。 一轮箭雨过后,两侧山林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多时便有大批黑衣人跃下山壁围拢过来。 细细一看,原来早有人趁着箭雨之机放下了无数绳索,黑衣人正是借由绳索飞身而下。 云绫堪堪站稳脚跟,迎面便对上十数黑衣人,不及多想,出手便是一道炽热剑气。 剑气所过,兵刃断裂,鲜血四溅,十数黑衣人顿时死伤殆尽,唯有见机得快的就地一个驴打滚方才逃得性命,却也不敢再上前,转身便逃。 云绫顾不得追击,抬眼四望,只见燕十七、莫言之已经带人与黑衣人混战一处,傅明徽也顾不得皇家威仪,亲自动手厮杀起来。 这些黑衣人身手不弱,数量虽只二百来人,却不是慌乱的城卫军能够抵挡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城卫军已有溃散之象,对上黑衣人的主力还是云绫的亲卫和傅明徽的大内护卫。 然而,亲卫和护卫加在一起也不及黑衣人多,形势不容乐观。 就在云绫欲赶去帮忙之际,玲珑的声音却从脑海中传来。 【襄阳王要跑!】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抬眼往后方望去,却见十数黑衣人正向囚禁襄阳王的马车过去,守卫马车的人早不知躲去了何处。 见状,她顾不得多想,脚下一点便飞身往马车而去,凌空激发一道剑气向那些黑衣人袭去。 破空声起,黑衣人中分出两人来,一左一右挥动手中钢刀,竟是两道刀气激射而出,将剑气拦截下来。 “轰隆!” 真气炸响,烟尘四起! 待云绫穿过烟尘看清前方情景,不由大惊失色。 却见黑衣人哪里是去救襄阳王的,此时襄阳王胸口已被钢刀洞穿,眼看着便要咽气。 “贼子安敢!” 云绫大喝一声,飞身上前,手中袖里飞针激射而出,直袭欲给襄阳王最后一击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翻身避开,再欲行凶,云绫却已赶到。 一时间,十数黑衣人齐齐动手,将云绫和马车围在垓心,轮番发起攻势。 云绫一面要应付黑衣人,一面又要忧心襄阳王的生死,一身修为可谓毫无保留,尽数施展出来。 顿时,马车周围剑气纵横,赤色的光芒耀人眼目,灼热气浪翻涌不止。 黑衣人抵挡不住,纷纷后撤,却也没有放弃围攻。 先前阻拦云绫剑气的两名黑衣人明显修为已达半步宗师境,此时一左一右攻向云绫,其中一人还道:“我们兄弟缠住她,尔等了结了傅延吉!” 云绫闻言登时大怒,一时却也摆脱不掉,只得看着黑衣人向襄阳王冲去。 脸色惨白的襄阳王自知难逃一死,猛地喊道:“公孙云绫,定军山!” 话音未落,一把钢刀便直直劈在了襄阳王脖颈处,一代王侯便这般草草的落了幕。 云绫闻得襄阳王喊声,回头去看,正见襄阳王身首异处、鲜血喷溅的惨状,不由心生悲悯。 襄阳王固然谋逆,却不该是如此草率的死去。 缠住云绫的两名黑衣人见襄阳王已死,顿时呼喝一声舍了云绫纵身逃遁。 云绫岂能轻易放过他们,当即便要去追,却闻身后又是一声呼救响起,却是襄阳王的妻妾儿女。 襄阳王已死,若是他的家眷也死于此地,云绫回京怕是没法交代。 是以,她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远遁的两道身影,回身去救。 这些黑衣人显然更重视襄阳王,是以去杀王府家眷的黑衣人可没有半步宗师境的存在。 待云绫杀到,黑衣人顿时作鸟兽散。 剑毙未及逃脱的一人后,云绫抬眼一看,襄阳王的家眷已死伤近半,幸存之人有若惊弓之鸟,或惶恐,或嚎哭,不一而足。 然而,这其中却不见严文焕、阿大和阿二的身影。 “严文焕人呢?”云绫拉过身旁一人喝问道。 这人明显还未从劫后余生中缓过神来,只愣愣地指了个方向。 云绫抬眼一看,正见一伙黑衣人护卫着什么人在攀登绳索,不是严文焕还能是谁。 恰在此时,傅明徽等人杀散袭击的黑衣人赶了过来,云绫嘱咐一声便当先向着严文焕追了过去。 燕十七放心不下,赶忙领着亲卫跟上。 傅明徽看见了襄阳王的尸首,眉头紧皱,心中委实不知是何滋味,再一看死伤近半的王府家眷,更觉悲悯。 莫言之趁此机会重新集结起部分城卫军,将王府家眷再次保护了起来。 再说云绫去追严文焕,阿大、阿二见状夺过黑衣人的钢刀便迎了上来。 他二人修为虽不及云绫,却是抱着死志而来,身旁又有黑衣人相助,云绫一时竟突不过去。 及至燕十七带人赶来援手,云绫方才趁着些微空档寻找着严文焕的方位。 第55章 北凉国师 只一眼,云绫便望见了攀上半山的严文焕。 “严文焕!” 云绫一声清喝就要施展身法追上去,冷不防一旁阿大摆脱燕十七的纠缠杀了过来。 只见阿大双手握刀,一双虎目窥准云绫所在,劈头便是一刀,刀锋卷起肉眼可见的气浪,威势凌然。 感受到杀气逼来,云绫想也不想便将凤鸣剑斜刺里一撩,正磕在钢刀之上。 “当!” 一声脆响,明玉真气沿着刀剑碰撞处直冲阿大体内,阿大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直直跌入人群之中。 云绫不及多看,纵身而起,踩着冲上来的几名黑衣人头顶突出防线,兀自向严文焕追去。 严文焕只觉背脊发寒,向后一望,顿时亡魂大冒,怪叫一声忙往山上攀去。 然而,流云身法本就是当世一绝,云绫以半步宗师境全力施展开来,不过眨眼功夫便追至身后。 但见她凌空探出手掌,作势便要拿住严文焕肩膀。 眼看严文焕逃脱不得,山上突然爆发一声怒喝,旋即一只巨掌显现,直往云绫天灵拍去。 这一掌光是掌影便显得威势赫赫,掌风过处,山壁上生长的草木尽皆拦腰折断,严文焕好险没有跌落下去。 感受到头顶的危机,云绫匆忙收回手掌,翻身向下落去,中途又在山壁一点,这才缓冲了下落的力道。 不待她站稳脚跟,一道人影又自山上凌空而下,竟未借助绳索之力,破空声震动四野。 “宗师?!” 云绫一声惊呼,慌忙闪身躲避。 “轰隆!” 她回首去看,方才站立的地方竟被轰出一人深的大坑,不禁冷汗透出后背。 “阁下乃是何人?” 云绫立在十步之外,持剑看着面前之人,朗声问道。 面前之人黑袍裹身,兜帽遮面,于深坑之前负手而立,山风拂过,却尽数为其护体真气所阻,半点吹不动其衣袍。 随着黑袍人的出现,阿二扶着阿大随同一众黑衣人尽皆向其靠拢过来。 傅明徽、燕十七、莫言之也率众来到云绫身后,却谁也没有动作。 方才云绫那声“宗师”言犹在耳,哪个还敢妄动? “小丫头,你便是公孙老儿的孙女,公孙云绫?”黑袍人沉声问道。 “是又如何?” “‘玉女神剑’公孙云绫,的确像是那么回事,小小年纪便成就半步宗师,难得!难得!” 闻言,云绫不禁秀眉微蹙,很不喜欢对方这般高高在上的语调。 “天下五大宗师,不知阁下又是哪位?如此藏头露尾,岂是宗师所为!” 话落,黑袍人大笑出声,半晌方才止住笑声,说道:“所言在理,宗师的确该有宗师的气度,说实话老夫也很不喜欢这身装扮。” 说罢,黑袍人竟伸手抹去兜帽,露出一张矍铄的面庞来。 须发半白,高鼻深眼,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士。 天下五大宗师,中原占其三,另两位分别是北凉国师赫连同知和大燕剑圣慕容泰。 想想襄阳王在与谁合作,这黑袍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北凉国师?”云绫凝眉问道。 “不错,正是老夫!”赫连同知毫不避讳,点头承认。 随即,他扫了一眼云绫身后众人,又道:“小丫头,看在公孙老儿的面上,今日老夫不为难你们,尔等自行退去吧。” 这番话可谓是将宗师的傲气展现得淋漓尽致,丝毫不将云绫等人放在眼里。 但云绫等人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来,毕竟对面是一己之力足可镇压一方的宗师。 虽然云绫自信即便是宗师她也能过过招,却也仅仅是过过招而已,最终仍旧逃不出一个“败”字。 更何况,眼下她身后还有傅明徽等人。 最终,她恨恨地瞪了一眼已经登上山壁的严文焕,就要下令撤走。 当此之时,一道豪迈的笑声陡然响起,其声震动河谷,竟连丹水也为之接连炸开。 河谷之内,修为不足者纷纷双手捂耳,面露痛苦之色。 云绫也在初闻之下心神一阵恍惚,好在有玲珑自发为她抵挡部分,她这才及时运起真气恢复灵台清明。 刚刚恢复过来,她便见对面赫连同知脸色铁青,双目直直望向山壁之上。 顺着赫连同知的视线望去,只见山壁之上不知何时来了一老者,正一手叉腰,一手按在严文焕肩头。 “师公!” 云绫惊喜出声,心下顿时底气十足,看向赫连同知的双眼也有了戏谑得意之色。 你不是仗着宗师修为欺负我们这些小辈吗?如何,我家师公来了,看你还如何嚣张! 念头刚起,公孙弘笑声不改,提着严文焕自山上一跃而下,眨眼便稳稳落在云绫身旁,竟是落地无声! 严文焕早已吓傻,被公孙弘随手扔到身后,正被莫言之接住扣下。 “师公,您怎的来了?” 公孙弘看着自家的小孙女,眼中满是欣慰,笑道:“有人欺负咱家乖孙女,师公怎能不来?你且退后,看师公为你出气!” 闻言,云绫连连点头应下,乖乖退去了后方。 此时,公孙弘方才看向赫连同知,笑道:“赫连兄,来了中原怎的也不同老夫知会一声,有失礼数啊。” 赫连同知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老夫要去哪里何需你来同意!” “啊,你去哪儿老夫自是管不着,不过你来欺负我家小辈,老夫可就不乐意了。” “你待如何?” “该老夫问你想如何才是。” 说着,公孙弘脸色一肃,冷声道:“入我大周,杀我亲王,屠我将士!赫连同知,你真当我大周无人邪!” 闻言,赫连同知心知理亏,却也不愿服软,当即冷哼道:“吾与傅延吉乃是私怨,岂与两国相干!” “私怨?”公孙弘冷笑,沉声道:“是何私怨,说来老夫听听?” “既是私怨,人死灯灭,何必多提!” 此言一出,公孙弘顿时气笑了,一身气势陡然放出,瞬间教众人直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见状,赫连同知脸色一变,喝道:“公孙弘,你当真欲要开战?须知你我今日一战,来日便是两国交战,你可想清楚了!” 公孙弘却是神情冷肃,喝道:“便是两国交战,也是你赫连同知先挑起来的!” “你!”赫连同知一时语塞,半晌方才服软道:“说吧,你如何才愿揭过此事?” 闻言,公孙弘气势一收,面上重新有了笑意,道:“早这样不就完了,非得老夫辛苦一场。” “你?哼!”赫连同知瞪着公孙弘,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硬气话。 见状,公孙弘呵呵一笑,道:“襄阳王虽然犯了事,到底还是我大周亲王,天子的皇叔,就这么被你们杀了,天子震怒之下,老夫可未必拦得住再起战端。” “你待如何?” “这帮子截杀襄阳王的全都给我大周留下。” “哼,老夫要是答应了,这北凉国师还怎么坐下去!” “那你说,襄阳王及其家眷的死伤,你要如何给我大周一个交待?” 闻言,赫连同知皱眉,视线扫向身后一众黑衣人,久久不语。 一众黑衣人顿时心怀惴惴,却也不敢逃,只得等待命运的安排。 就在此时,云绫悄悄凑到公孙弘耳边轻声道:“师公,对面有两个半步宗师跑了,就是那俩缠住了我,我才没能救下襄阳王的。” 闻言,公孙弘不禁眉头一挑。 北凉要出个半步宗师可不容易,这次竟然还来了两个,说什么也得废了他们才行。 于是,见赫连同知不语,公孙弘当即沉声道:“我家乖孙女说你带了两个半步宗师来欺负她,老夫也不多要,就这俩半步宗师吧,老夫带回去给我家乖孙女出出气!” “休想!”赫连同知当即怒喝出声。 闻言,公孙弘冷笑,幽幽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要不你我还是直接打上一场得了。” 打是不可能打的,至少现在不行! 于是,赫连同知咬咬牙,沉声道:“那二人乃是血刀盟的人,如今去了哪儿老夫也不知,你若抓得住便去抓吧。” “姓甚名谁?什么身份?” “高明、高亮,血刀盟副盟主完颜金的左右手。” 听罢这话,云绫不禁心头一动,暗道:血刀盟两位副盟主不对付,或许可以试着同宇文韬联系联系,他应该还没出大周境内。 念及此,她当即又凑到公孙弘身边耳语了几句。 公孙弘眼中一亮,微微颔首,旋即看向赫连同知,笑道:“好!你再应下一事,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 “说!” “我家乖孙女押送人犯入京,却被你埋伏截杀,不单人犯死了,兵马也折损过半,你难道不该有点表示?” 赫连同知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有话你就直说,老夫听不惯你们中原人这些弯弯绕!” 闻言,公孙弘大笑出声,颔首道:“行!老夫要你亲笔写下一份凭证,表明此番乃是你的手笔,想来吾皇也就不会怪罪我家乖孙女了。” 话音落下,赫连同知冷哼一声,当即运转真气在一旁山壁上比划起来,一时间山石簌簌下落,半晌方止。 众人一看,山壁所刻正是此番赫连同知截杀襄阳王一事,末尾还留有清晰的署名。 见此,众人心中一惊,叹道:不愧是宗师,竟能隔空以真气在坚硬的山壁上书写自如! 做完这些,赫连同知看也不看公孙弘,冷哼一声便带着一众黑衣人退走。 见其走远,云绫才凑到公孙弘身边悄声问道:“师公,我怎么看这位北凉国师似乎很怕您啊,都不敢与您一战,就这么退走了?” 闻言,公孙弘瞥了云绫一眼,摇头道:“非是不敢,是不能也。” 云绫不解,又闻公孙弘说道:“回去再说。” 于是,云绫也不再多问,当即带领众人打扫战场、就地掩埋战死者遗体,以待来日迁回原籍。 待一切办妥之后,队伍这才继续往峣关进发。 第56章 宗师之秘 丹水河谷中一场埋伏,众人掩去对战死者的哀思,一路疾行,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峣关之下。 换过文牒,入得峣关,疲累不堪的众人各有去处,自去歇息不提。 馆驿内,云绫草草用过晚饭后便独自找上了公孙弘,赫连同知的退走可是让她疑惑了一路。 祖孙二人就在房前小院儿内落座,晚风习习,倒也惬意。 “妮子想问什么?”公孙弘面带笑意,随口问道。 “师公,您白日里说北凉国师非是不敢,而是不能,这是为何哩?” “这个啊,可就说来话长咯······” 称宗师者,入先天之境,上体天心,下悟己道,一身修为返璞归真,强弱只看对“道”的领悟。 这是个一人足可镇压一方的境界,其存在早已超脱了世俗的范畴。 因此,宗师之境在数百年前还有个称呼,陆地神仙。 这样的存在,王朝的统治者自然无法安心,唯恐一个不慎惹恼了哪位宗师,从而身死国灭。 于是,大约三百年前,彼时的皇帝借由封禅的契机向天祷告,欲将宗师纳入王朝的治下。 虽然未竟全功,但自那天起,所有的宗师冥冥中都通过自己的“道”感受到了来自天地的警告。 宗师之间的争斗不再代表个人,其胜负将直接影响各自的国运。 一旦战败,其国轻则天灾连连,重则国破家亡。 自那以后,宗师们大多都隐于山林专心悟道,不再理会世俗之事。 所谓的“镇压一方”,隐隐也有了镇压国运的意思在其中。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心向往之,出声道:“师公,既然宗师之争后果如此严重,那您今日怎的料定北凉国师不敢开战哩?” 闻言,公孙弘轻笑出声,抚须道:“宗师镇压一方,既是镇压群雄不得造次,亦是镇压国运。是以,成就宗师之时自有国运加身。我大周正当盛世,国运昌隆,岂是北凉草原之民可比。” “原来如此。”云绫微微颔首,眸中闪过思索之色。 先前她还在想天地至公,怎么会单单只限制宗师,这不好处就来了。 国运加身,想必对于宗师悟道好处极大吧,否则宗师们怎会甘心归隐山林。 听师公之意,大周如今国运昌隆,是以丝毫不惧与赫连同知开战。 如此看来,国运昌盛与否,于宗师而言也是影响颇大的,如此也能教宗师们在必要之时主动出山维护国运。 赫连同知乃是北凉国师,必然要为北凉国运谋划。 眼看如今大周四海升平,国运日隆,他会不会起了什么歪心思? 否则,堂堂一代宗师,焉能深入敌国刺杀一位亲王? 如此,也能解释赫连同知为何要救走严文焕,最后却又轻易放手离开,连问都没问一句。 严文焕是襄阳王的私生子,知道此事的不多,但北凉方面定然是有人知晓的。 手里捏着这么个鲜为人知的亲王私生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放出来搅乱大周天下。 大周若生动乱,国运必衰,届时北凉若再大举南侵,于其国运而言可谓大有裨益。 作为北凉国师,又是北凉唯一的宗师,赫连同知能获得的好处决计不少。 或许,这就是赫连同知亲自走这一趟的理由。 见云绫沉思不语,公孙弘不由好奇问道:“妮子,在想什么呢?” 云绫抬眼看去,犹豫片刻便将心中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 听罢这些,公孙弘不禁面上一怔,好半晌方才颔首道:“你所言不无道理。” 见公孙弘认同,云绫登时精神一振,出声道:“师公,您看啊,我朝与北凉屡有征战,国运正是此消彼长之势。四年前雁门关之战我朝虽胜得难看了些,却终究未教北凉踏入国门半分。想必那一战,北凉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闻言,公孙弘不由微微颔首,示意云绫继续说下去。 云绫稍作思索,随即说道:“眼看战场之上难有作为,北凉国师欲求国运,只能另寻他法。我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刚好我朝境内就有不少这样的人。” “你是说魔门?”公孙弘问道。 云绫颔首,又摇了摇头,道:“不单有魔门,还有傅昭玟以及云阳长公主的某些旧部。” 闻言,公孙弘猛地看向云绫,问道:“那两个老夫知道,怎的又牵扯出云阳长公主旧部来了?” “空空道人曾言,当年傅昭玟之所以能发起兵变,正是借助了十八侍从后人之力。您能保证,当年那些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之人就不会暗中做点什么?” 此言一出,公孙弘顿时眉头紧皱,沉思不语。 见状,云绫又道:“严格来说,襄阳王其实也算得是云阳长公主旧部了。” 闻言,公孙弘点了点头,叹道:“确是如此。唉,看来你师伯有得忙咯。” ----------------- 话题说到此处其实已经结束,于是云绫话锋一转,说起了最近在修行上的疑惑。 她所问的正是其自身近来的变化。 自从在襄阳王府与白霜儿一战后,她就发现体内似乎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坏。 为此,她与玲珑日夜合计,却始终不得要领。 如今堂堂一位宗师当面,又是她的至亲之人,她自然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奈何,云绫自己都对这种变化无所适从,自然无法描述出来。 见她急得满头是汗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模样,公孙弘赶忙安抚道:“莫急,莫急!你且放开经脉,老夫探上一探。” 闻言,云绫按下心头的浮躁,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随即乖巧地伸出了手腕。 只见公孙弘一指搭上脉门,浩荡精纯的先天真气便慢悠悠地探入了云绫经脉当中。 云绫只觉浑身暖洋洋的,不禁凤眸微眯,一脸享受的模样。 不多时,公孙弘便收回了真气,一脸复杂地瞧着兀自享受的云绫,抚须无言。 陡然失了暖意,云绫也回过神来,见师公如此神情,不由心中惴惴,讷讷道:“师公,可是有何问题哩?” 闻言,公孙弘抚须的手一顿,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倒也不是,只是有些奇特。” “奇特?”云绫挠头,满脸不解。 “不错。”公孙弘颔首,徐徐道:“你入半步宗师境不久,然一身真气竟已有一成左右化为了先天,其中还参杂着些许精纯气息,乃是老夫未曾见识过的。” 闻言,云绫心知那些许精纯气息或许正是东来紫气所致,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公孙弘起身踱步,一脸疑惑之色。 “最让老夫不解的是,除了那精纯气息,在你真气之中还有着‘道’的气息,这不应该啊······” “道?” “不错!道!” 公孙弘陡然止步,定定地看着云绫,似是想要将后者看透。 云绫心中不解且不安,讷讷问道:“师公,您别如此看着我哩,我害怕······” 闻言,公孙弘赶忙收回视线,安抚道:“莫怕,莫怕!师公只是有些看不明白罢了。” 说罢,他坐回原位,上下打量着云绫,半晌方才问道:“你可知‘道’为何物?” 云绫思索片刻,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头,回道:“我知是对天地的感悟,却又说不明白。” “说不明白就对了!”公孙弘双掌一拍,笑道:“武道武道,我辈修行修的就是这个‘道’,阻挠无数英杰止步于半步宗师境的也正是这个‘道’” “每个人的‘道’都是不同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能否悟道成就宗师,端地是看个人的缘法。” “而今,你那一成先天真气之中竟有‘道’的气息,可以说只要你不行差踏错,未来成就宗师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旋即又是一喜,俏声道:“师公,您说真的?” “这等大事,老夫岂能诓你?” 说罢,公孙弘想到未来自家再多一尊宗师,不由大笑出声。 笑过之后,他又看向乐傻了的云绫,笑道:“你且起身放开你的气势,让老夫好好瞧瞧。” 云绫乐颠颠地应下,当即起身站到院中,凤眸微眯,默默运转真气。 霎时,一股莫名的气息自她身周爆发开来。 这气息粗看之下威势赫赫,细看之下却能感受到其中那仿佛来自天地的威压。 公孙弘眼前一亮,不由仰天大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口中连道数声好! 见状,云绫默默收回气势,笑盈盈地坐回位子上,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公孙弘,模样乖巧得似在讨要夸奖一般。 公孙弘止住笑意,不禁抚上云绫的发顶,笑道:“你那气势之中已有天地之威,错不了了!妮子,日后可得好生努力,莫要负了这天大的机缘才好。” 心知不是坏事,云绫自是满心欢喜,连连应下。 一时间,祖孙二人就着修行的问题聊得不亦乐乎。 当然,多数时候是云绫在问问题,而公孙弘则事无巨细地为她解答着,不时也会传授一些心得体会。 单是这份体会,便是难得至极,云绫用心记下的同时不忘吩咐玲珑记录下来,以备日后能够时时查阅。 他们祖孙聊得倒是欢快了,却是将傅明徽、燕十七等人惊了一跳。 盖因云绫忽然放开气势,那仿佛来自天地的威压自然惊动了众人。 待众人赶到,见祖孙二人安然无恙,却只见嘴唇张合,不闻其声,便知是布下了真气屏障。 云绫背对众人未曾发觉,公孙弘却看得真切,眼神示意无事,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此后,再无人来打扰祖孙二人,他们这一聊竟不知不觉便过了一夜。 第57章 世界意志 翌日,云绫与傅明徽等人继续向长安进发,公孙弘则独自离去。 他需监视着赫连同知的动向,直到对方离开大周国境为止。 头天祖孙二人不单聊了修行,云绫也将襄阳之行的一些细节一一道出,其中就包括公孙家可能出了内贼一事。 公孙弘父子早前收到云绫的书信就已派人秘密返回辽东调查,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分别前,云绫又想起血刀盟两位副盟主不和,便将宇文韬如今应该还在大周的情况说了。 闻言,公孙弘只嘱咐说此事他会传讯玉麟卫跟进,让云绫暂时不必理会。 直到公孙弘走远,云绫才想起还有件事忘了说。 那便是襄阳王临死前喊出的定军山。 她觉得襄阳王在那种情况下绝不会无的放矢,定军山中定然藏着什么秘密。 奈何以公孙弘的本事,云绫有心想追也是追之不及的,只得暂且作罢,待回长安后再做计较。 过了峣关便进入了关中平原,一路坦途,不出三日便到得长安近郊。 长安方面早已收到消息,一应准备都已做足。 襄阳而来的城卫军自有兵部属吏接引,一应抚恤奖赏也有兵部署理,无需云绫操心。 至于襄阳王幸存的家眷,也由宗正寺出面接走,在天佑帝降旨确定襄阳王的罪名之前,他们都将在宗正寺呆着。 唯独严文焕和当初自愿留下的阿大、阿二,是被刑部来人带走的。 是以,入长安之时,云绫身边只剩下了傅明徽等数十人。 时值午后,云绫吩咐燕十七和莫言之先带亲卫回燕国公府安顿,她则同傅明徽一道入宫交旨。 未曾想,二人在皇宫门前等了大半个时辰,却接到让他们明日再来的口谕。 云绫一时好奇问那传旨的内侍陛下为何今日不见他们,那内侍却三缄其口。 待到傅明徽出面,内侍方才小心避开宫门守卫,在角落里悄声道出缘由。 原是天佑帝近来新得一美人,极为宠爱,用过午膳后便又去寻那美人玩乐了。 内侍虽说得含糊,但云绫和傅明徽却听得明白。 傅明徽脸色不是太好,终究没说什么,与云绫告辞一声兀自回了王府。 云绫见状只得掏出些碎银打发了内侍,这才转身往回走。 路上,她不禁跟玲珑吐槽这位陛下愈发不像话了,不上朝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流连后宫不止。 “玲珑,你能联系上太祖爷不?我想打小报告。” 【不能。】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摇摇头兀自回了燕国公府。 福伯早已在府中为云绫备好了一切,更有燕十七烧好了热水候着。 云绫用过午饭,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常服,好歹洗去了一路风尘。 让燕十七自去歇息,云绫也回到自己屋里打算歇一歇。 然而,她刚在软榻上躺下不久,脑海中就响起了玲珑嘀嘀的报警声。 她一个激灵,忙问出了何事。 【量子空间有异常,似乎是世界意志有了动静,要取出来吗?】 “小青?” 玲珑这么一说,她当即想起许久没有动静的世界意志碎片来。 之前公孙弘说她真气中有“道”的气息时,她便怀疑是小青的原因。 毕竟,在这方世界,还有什么能比世界意志更加配得上“道”这个称呼的? 她能如此年轻便成就半步宗师,小青可是功不可没,甚至有可能就是小青一手主导的。 奈何,自从帮助她突破后,小青就再次陷入了沉寂,任她有再多的疑问也无从问起。 今日可好,小青终于有了动静。 思及此,云绫顿时坐直了身子,挥手间布下一道真气屏障,这才吩咐玲珑行动。 但见她左手食指上白玉戒指华光闪过,瞬间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便出现在手中。 琉璃瓶中那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光球,正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小青。 此时,只见小青的光芒忽明忽暗,好似心脏跳动一般,变化极富节奏。 每一次跳动,都会洒下点点光辉,犹如雪花,在琉璃瓶中缓缓飘落,最终消散于无形。 见状,云绫眼神凝重,心中问道:“玲珑,小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哩?” 【数据不足,无法分析!】 “那你有什么建议?” 【开启部分瓶口,调动紫气尝试接触。此举有风险,请谨慎操作!】 闻言,云绫默默颔首,小心地将瓶口打开一条缝隙,正欲调动紫气深入瓶中,冷不防一股浩荡无边的气息便自瓶中冲了出来。 霎时间,房中光芒大盛,青绿色的光芒将云绫整个笼罩其中。 这气息太过浩瀚,四面八方皆是煌煌天威,压迫得人喘不上气来。 云绫只觉眼前一黑,心中不停地呼喊玲珑,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好半晌,那无法呼吸的感觉方才消退,视线也渐渐恢复。 云绫四下张望,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房中。 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无有上下左右,难辨内外方圆。 她整个人头不顶天,脚不踏地,漂浮其间。 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更加急切地呼喊着玲珑,甚至没发现那喊声已经出口。 就在此时,一道温暖的气息自远方而来,温柔地将她包裹在其中。 她只觉好似回到了幼时被师父抱在怀中哄睡的时候,恐惧消退,心中只剩下莫名的心安。 片刻后,她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她。 她抬眼四望,仍旧是白茫茫一片,不见生灵,亦不见天地。 “谁?谁在唤我?” 她张口喊道,脚下未动,身子却不自觉向着一个方向飘荡过去。 她不知这飘荡的速度是快是慢,只觉得她似乎飘荡了许久,终于在一片白茫茫中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那是一颗光球,一颗巨大的有如太阳一般的光球,青绿色的光辉映入眼帘,教人感受到莫名的心安。 心安之余,她又觉得熟悉,试探着开口道:“小青?” 光球微微闪动,似是在回应,片刻后一道温柔的女声便自光球中传出。 【你好,外来者。】 “这是哪里?” 【这里是天之宇,我沉睡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儿?” 【很抱歉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将你的灵魂带来这里,但我清醒的时间有限,不得不用最快的方式与你见面。】 “额,倒也不必道歉。你找我来是有何事哩?” 【我能感受到,有人正在试图攫取我的力量。】 【我需要你的帮助,外来者。】 “是另一个外来者?他在哪儿?我应该怎么帮你?” 【对方很擅长隐藏气息,而我的力量太过虚弱,所以无法找到对方的位置。】 【我需要你尽快找出这个人,届时我会帮助你一起对抗他。】 【事成之后,作为酬劳,我将允许你吸收小青所蕴含的能量。】 【去吧······尽快······】 闻言,云绫正欲再问些什么,失重感袭来,她顿时在房间中清醒过来。 此时,玲珑的声音正在她脑海中疯狂响起。 云绫顾不得去听玲珑在说什么,慌忙去看手中拿着的琉璃瓶。 却见琉璃瓶已空,小青竟不知去向! “玲珑,你先停会儿,小青呢?”云绫慌忙问道。 【看你的左手腕。】 云绫依言抬手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手腕上多了一条翠绿的手链,正散发着莹莹微光,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这是······小青?” 【是的!你刚刚干什么去了,突然愣神,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 “我好像被世界意志拉去了······” 说着,云绫便将方才神奇的遭遇说了一遍,自然也包括世界意志的求助。 她说罢良久,玲珑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按照456传给我的资料,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已经沉睡了上千年,这个时候苏醒过来求助,看来事情很棘手啊。】 “棘手不棘手再说,对于找人你有什么建议哩?” 【世界意志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就看你怎么去实施了。】 “嗯?”云绫歪了歪脑袋,不太理解玲珑的意思。 【小青就明晃晃地戴在你手上,别人或许不清楚这是什么,那个人一定能发现。】 闻言,云绫恍然大悟,不由看向腕上的手链。 引蛇出洞,这招她熟。 同时,她也想到了另外一样东西,那便是三尸脑神丹。 三尸脑神丹同样不是这方世界的东西,说不得就与妄图攫取世界意志力量的家伙有什么关联。 既然要引蛇出洞,当然得先打草惊蛇,让蛇动起来才好成事哩。 思及此,她当即与玲珑合计起来。 目前已知拥有三尸脑神丹的只有两人,天佑帝和傅昭玟。 他们是从哪儿获得的,这是个大问题。 当日傅昭玟悄悄从襄阳王府抽身后便没了踪迹,想找到他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到的。 世界意志不惜强行苏醒求助,显然事态不容乐观,拖延不得。 是以,天佑帝反倒成了最合适的目标。 只是,那毕竟是一代帝王,如何行事还需仔细谋划谋划,甚至需要事先与公孙弘、公孙安世通通气才成。 【还有一个地方,定军山。】 “对哦!” 经玲珑这么一提醒,云绫也想起了襄阳王临死前喊出的地方。 她始终相信襄阳王绝不是无的放矢,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回梁州,去定军山好好查探查探。 与此同时,她还想起了薛十娘,这个一心要为夫君报仇,始终不愿放弃追查张泉的女子。 想起薛十娘,她便想到离开长安时对方交给她的书册。 那本书册她在路上也曾粗粗翻阅过,其中的确有零星关于三尸脑神丹的记录。 只是到了襄阳后一直不得空闲,未曾将之一一整理出来。 思及此,云绫忙教玲珑将书册取出,她就靠在软榻上再次翻阅起来。 她要仔细看看,能不能从中窥见三尸脑神丹的些许来路。 第58章 纷繁长安 云绫在房中一呆便是一天。 从薛十娘那本书册中,她并没有得到三尸脑神丹太多的信息。 书册主人乃是一名大内侍卫,姓胡。 胡侍卫是偶然从上官处听闻三尸脑神丹的,他一时好奇便暗中打探起来。 未曾想,这个举动却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好在他在宫中人缘不错,提前得到消息,逃出了宫门,并找到薛十娘的师父准备离开长安避祸。 可惜,最终他也未能逃过追杀,还牵连了薛十娘的师父重伤濒死。 从胡侍卫的记录来看,三尸脑神丹的确如天佑帝所言,是影卫十年前偶然在一处洞府中发现的。 经过十年钻研,三尸脑神丹的药方宫中已然掌握。 只是材料难寻,未能大批量炼制。 从中不难看出,当初天佑帝所言不过发现了十余颗或许不是虚言,但如今决计不止这些。 此时,天色已临近傍晚,福伯的到来打断了云绫的思考。 原是公孙安世下值听闻云绫回来了,当即便让福伯来请云绫到书房叙话。 在去往书房的路上,云绫向福伯打听起薛十娘的消息来。 提起薛十娘,福伯不禁面色一苦,摇头道:“当日收到小小姐的消息,老朽便去寻了十娘。奈何十娘不听劝独自离去,至今也不知身在何方。”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不由为薛十娘担心起来。 如今她已知晓张泉必定是天佑帝的人,且修为不弱,薛十娘如此追查下去,只怕早晚出事。 念及此,她不由再次好奇起薛十娘与福伯的关系来。 福伯倒也没有隐瞒,直言薛十娘便是他的女儿,这点倒是未出云绫的意料。 既然确定了这层关系,她不由提醒道:“福伯,十娘如今做的事很可能给她招来杀身之祸,您还是尽快找到她为好。” 闻言,福伯面色大变,旋即又被他强压了下去,拱手道:“老朽省得,多谢小小姐提醒。” 一路无话,不多时便到书房。 公孙安世已在书房中等着,云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在空位上坐下。 “听闻回程时你们遇上了赫连同知,你可伤着哪里?”公孙安世关心道。 “师伯放心,师公来得及时,那北凉国师倒也识趣,自行退走啦。”云绫笑着回道。 “如此便好。” 寒暄间,二人就说起了辽东公孙氏的情况。 云绫此前送来的书信公孙安世自然看过,去往辽东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鉴于云绫从未去过辽东,公孙安世便主动给她说起了辽东公孙氏的内部情况。 辽东公孙氏起家于西汉武帝时期,后历经数代王朝,起起伏伏,家势一直不温不火。 及至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先祖投入本朝太祖麾下征战,这才重新崛起。 传至如今,辽东公孙氏共有五房,除家主公孙弘一脉定居长安外,其余四房仍在辽东祖地生活。 一直以来,有公孙弘这位宗师存在,嫡脉地位稳固,但暗地里并非无人觊觎家主之位。 这也是为什么在确定公孙云安武道天赋平平后,公孙弘父子会急于推云绫上位的原因。 大体而言,二房公孙越、三房公孙羽和五房公孙冲这三脉还算安分,唯独四房公孙伯瑜一脉小动作不断。 公孙伯瑜与公孙安世平辈,是五房中最早当家做主的,官至幽州大都督府长史,是幽州实际上的一把手。 是以,军械出关一事,公孙伯瑜无疑是最有能力不动声色办成的。 公孙安世说罢这些,便自顾自倒了杯茶润嗓,也留出空闲来让云绫自个儿消化。 这是云绫第一次深入了解辽东公孙氏,是以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将这些情况都记在心里。 半晌,觉得差不多了,公孙安世笑道:“这些事你记在心里便是,有机会我再带你回辽东一趟,认认人,也好为将来做打算。” 这话云绫却是不好接,只得默默颔首以作回应。 说话间,公孙安世忽而问道:“你还在追查三尸脑神丹吗?” 闻言,云绫点头回道:“是哩。师伯怎的问起这个来?” 公孙安世沉吟半晌,徐徐道:“你师公很在意你说的这个丹药,命我暗中查探过,似乎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我怀疑这东西和陛下有关,你要追查我也不拦你,只是万要小心谨慎才好。” 云绫本就打算与师公、师伯通气,如今公孙安世主动提起,她自是满口应下。 而后,二人也未再言及其他,随意闲话一番云绫便准备告辞了。 临出门前,公孙安世又让云绫不必操心战死亲卫的身后事,玉麟卫中自有成法,兵部已经在核准了。 对此,云绫只是微微颔首,拱手行了一礼便退出了书房。 见状,公孙安世不由轻轻摇头,喃喃道:“慈不掌兵,这妮子还差了点火候啊······” 回到自己的小院,燕十七已经取回了晚饭,二女便在院中草草用过,随即又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 翌日,一大早云绫便穿戴整齐,骑马径直往皇宫而去。 在皇宫门前,她一眼便看到了傅明徽所乘的马车,当即上前打了声招呼。 二人联袂入宫,在内侍引导下直入后宫承明殿。 显然,今日天佑帝依旧没有上朝的意思,才会一大早在寝宫接见外臣。 承明殿内坐了一会儿,后殿传来动静,正是天佑帝来了。 这次见面,云绫只觉天佑帝变化不小。 此前天佑帝穿着虽然也以居家舒适为主,但似今日这般只着单衣,随意披着件外袍的形象多少有些太过随意了。 不单如此,天佑帝此刻精气神也极为差劲,面色暗沉,眼下青黑,与过往形象大相径庭。 真不知这两个多月里,天佑帝都经历了些什么。 云绫打量之余不忘大礼参拜,而后便与傅明徽各自坐下,等着天佑帝说话。 只见天佑帝打了个哈欠,淡淡道:“襄阳王之事朕都知晓了,你二人无需担忧,罪不在你等。北凉国师亲自入境袭杀我大周亲王,此事朕已着鸿胪寺向北凉问责。” “谢陛下不罪!”云绫与傅明徽齐齐起身行礼言谢。 天佑帝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说话,又道:“此事你二人办得不错,然襄阳王到底还是死于非命。此事朕虽不怪罪,但若嘉奖,只恐宗亲不服,此番就暂且功过相抵吧。待日后你二人再立新功,朕自会一并封赏的。” 傅明徽乃是皇子,无所谓封赏不封赏的。 云绫本就无意仕途,又背靠辽东公孙氏,更是无所谓什么封赏了。 是以,二人闻言皆无异议,齐声道:“谢陛下!” 而后,天佑帝随口询问了一些细节,便言说乏了,放二人就此出宫而去。 二人一路沉默无言地走出皇宫,面上神情各异。 在走出宫门之际,傅明徽看看左右无人,突然轻声道:“父皇新得的那美人本王昨日打听了一些,年方二九,据说乃是大燕权臣彦正清的养女,姿容绝丽。” 闻言,云绫狐疑地瞥了一眼傅明徽,不解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见状,傅明徽轻叹一声,又道:“我们离开长安不久,大燕的使臣便到了,那彦美人便是那时被进献给父皇的。甫一入宫,便宠冠六宫,连贤贵妃也难见父皇一面。” 话音落下,云绫面色更见狐疑,还是没懂傅明徽为何要说这些。 “据说,近来因为这个彦美人,贤贵妃没少在自己寝殿发怒,动辄打骂宫人,其中就有一个唤作平安的。” 听到此处,云绫登时眉梢一挑,若非傅明徽提起,她都险些忘却化名平安的陈进之了。 实在是天佑帝已经明确说过,陈进之他还有用处,云绫才没将心思放在此人身上。 她可不认为傅明徽会无缘无故提起陈进之,不由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明徽沉吟片刻,轻声回道:“我知你查过此人,若有需要,大可找我,我在宫中还是有些能量的。” 闻言,云绫不由眸子一沉,淡淡道:“多谢,不过不必了,此人我并未放在心上。” 傅明徽的意思她已经听明白了,这是在同她示好呢。 说实话,她觉得傅明徽这人还是可交的,这趟襄阳之行二人相处也算愉快。 奈何对方是皇子,无论其示好是为了什么,她都不打算与之有过多接触。 心中念头转过,云绫冲傅明徽拱手作别,自顾自地离了皇宫。 见状,傅明徽微微一愣,旋即心中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登上自家的马车兀自回了王府。 离了皇宫,牵着马儿走在开阔的朱雀大街上,云绫看看天色尚早,便想顺路到东市逛逛去。 说来她到长安后一直诸事缠身,还真没好好地逛逛长安城。 想到便做,她当即翻身上马,取道东市。 然而,天不遂人愿。 当她路过平康坊北门之时,突然耳根一动,捕捉到一丝细微的打斗声。 她勒马张望,很快便在玲珑的帮助下锁定了打斗声的来源,正是不远处的一条暗巷。 似这等暗巷长安城中不少,多数皆是坊与坊之间的间隔形成的,常有行人为抄近道而走入其中。 当然,其中也免不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发生。 云绫虽然出仕为官,但本性还是江湖那套,最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此刻闻得打斗声,若是不去探个究竟,她哪里肯走。 于是,她策马赶到暗巷入口,脚下一点便上了墙头张望起来。 这一看却教她面色微变,暗巷打斗之人竟还有旧识。 “薛十娘,她怎会在此遭人围攻?” 眼看薛十娘情形不妙,云绫也顾不得多想,当即纵身飞掠过去,口中喝道:“光天化日,贼子安敢行凶!” 第59章 十娘重伤 小小的暗巷中,围攻薛十娘的好手就有十人,皆头戴面罩遮掩容貌,分作两组轮番上前。 薛十娘左支右拙,嘴角带血,发髻散乱,好不狼狈。 待云绫纵身而来,围攻之人似乎有人认得来人,当即招呼着同伙舍了薛十娘往另一头遁去。 云绫晚到一步,欲要追赶,却又见薛十娘已然踉踉跄跄,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 无奈,她只得回身扶住薛十娘,唤道:“薛家姐姐!薛家姐姐!” 薛十娘费力地抬头看了云绫一眼,许是心知得救,强撑的最后一口气泄了,两眼一翻就此昏厥过去。 见状,云绫赶忙探了探脉搏,这一探却是将她吓了一跳。 薛十娘体内真气几近耗干,周身经脉尽皆受创,伤得可谓极重,也不知她是如何支撑着跑到这儿来的。 云绫不敢耽搁,匆匆将薛十娘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如此重的内伤,若不能及时稳住,薛十娘这条性命怕是顷刻便要交代出去。 好在暗巷之外便是平康坊,云绫怀抱薛十娘策马疾行,也顾不得什么禁令不禁令,一路直往燕国公府赶。 不多时,到得地方。 云绫抱着薛十娘进去,一面让家丁去寻福伯,却闻家丁说福伯一早便出了门,至今未归。 闻言,云绫心忖福伯怕是出门寻薛十娘去,未曾想却是错过了。 顾不得多想,她抱着薛十娘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燕十七见状忙迎了上来。 “十七,守好房门,我要为薛家姐姐疗伤!” 一声吩咐,云绫兀自抱人撞开房门,外头自有燕十七将房门紧闭,就在门前警戒。 云绫将人放上绣床盘膝摆好,旋即她也盘膝坐定,徐徐探出双掌抵住薛十娘后心。 一股精纯真气瞬间涌入后者经脉,开始缓缓梳理其体内一团糟的情况。 与此同时,皇城司衙门。 皇城司是影卫明面上的身份,日常只有些兵卒充作门面,核心成员影卫皆在后衙不见外人。 此时,后衙正堂内,围攻薛十娘的那十人跪倒一地,为首之人正抱拳禀报着什么。 而在上首坐着的,正是内侍总管张英。 只见他一身常服,神情莫名,教人看不出心思来,禀报那人却已冷汗涔涔,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好半晌,禀报结束,张英却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扶手,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寻思些什么。 堂下十人个个俯首贴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来,唯恐招惹到上首那位。 良久,张英方才幽幽说道:“所以说,你们见了公孙云绫,未尝交手便回来了?” 闻言,十人身子齐齐一抖,为首那人更是叩首道:“大人明鉴!公孙云绫深得帝心,属下等也是担心暴露身份,这才匆匆撤走的!” “深得帝心?”张英面露冷笑,徐徐道:“拿人你们不行,揣测圣意倒是很有一套啊。” 此言一出,十人心头皆是一颤,齐齐出声告罪讨饶。 见状,张英冷哼一声,陡然爆发出一身气势,顿时压得堂下十人呼吸一滞,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随即,又见他手腕翻转,曲指一弹,指尖一抹寒光乍现。 霎时间,堂下十人俱是身子一僵,软倒下去,再没了气息。 仔细一看,竟是个个眉心一点血痕,死的不能再死了。 张英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撇去浮沫,啜了一口,这才淡淡道:“临阵脱逃,妄测天心,还有脸回来。” 话音落下,门外转出十数人来将堂下十人的尸首拖将出去,又有人提来水桶擦洗地面。 一切井然有序,似乎早已做惯了这些。 张英品着香茶,静静看着堂下众人忙碌,心思却已不在这里。 原本看在燕国公府的面上,他对薛十娘所行之事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料想这女子也查不到什么,没必要因此恶了燕国公府。 未曾想,这薛十娘竟然胆大到扮作宫女混入皇宫,还真教她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不得已,他也只能派人清理掉这女子。 不得不说,薛十娘敢于混入皇宫多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发现不对的薛十娘及时混出了皇宫,接连躲过两拨影卫追杀,直到今日才被再次找到。 岂料,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人被云绫给救了去。 这下事情可就难办了。 张英本就不愿得罪燕国公府,如今若是上门要人,此前的忍让岂非都白费了? 思来想去,张英最后决定如实将事情禀报给天佑帝,至于要怎么做就看天佑帝是何打算了。 ----------------- 另一边,云绫在房中为薛十娘疗伤,门外闻讯匆匆赶回的福伯则面色焦急地不停在院中踱步。 两个时辰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云绫迈步走了出来。 见状,福伯快走几步来到云绫身前,虽未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云绫迎上福伯关切的目光,颔首道:“福伯放心,薛家姐姐伤势已然稳住,性命无忧。” 闻言,福伯长舒一口气,旋即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他出言询问云绫那些围攻薛十娘的人有何特征。 云绫回想一番,若说最大的特征,自然是那面罩。 面罩的图纹形似张开的虎口,将那些人的整张脸遮住,唯独露出一双眼睛。 听罢云绫的描述,福伯顿时脸色铁青,只向房内张望一眼,旋即便告辞一声转身离开了院子。 见状,云绫心知福伯应是知道了些什么,但看样子福伯并不打算说出来。 回首往房里看了一眼,她又吩咐燕十七进去照看着些,她自己则去了燕十七的房间吐纳调息。 今次为薛十娘稳定伤势着实让她消耗不小,需得赶紧恢复才是。 天色临近傍晚,公孙安世下值回府便听闻了此事。 书房内,他与福伯相对而坐,问道:“福伯,袭击十娘的是什么人可查到了?” 福伯颔首,拱手回道:“听小小姐的描述,应是影卫的人。” 闻言,公孙安世面色一沉,皱眉道:“十娘怎会惹上影卫的?” 福伯沉吟片刻,徐徐回道:“十娘这些年一直在追查薛琨之死,今次怕是也与此事有关。” 话音落下,书房中顿时陷入沉寂。 影卫,公孙安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皇帝的影子,专为皇帝办些见不得光的事。 当年他刚入仕途,父亲就曾叮嘱他没事不要招惹影卫,那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杀才。 薛十娘与福伯的关系外人不知,他这个家主却是清楚的。 如今薛十娘招惹上影卫,偏生父亲又不在京中,一时间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福伯突然叹息一声,徐徐说道:“家主,小女招惹了此等麻烦,老朽稍后便将她带走,以免给家中惹来事端。” 闻言,公孙安世面色一肃,沉声道:“福伯说的哪里话,十娘是您闺女,便是吾妹!我公孙家何曾抛弃过家人,此等之言福伯万莫再说了!” 福伯微微一愣,抿了抿唇角,拱手告罪一声,不再言语。 不得不说,薛十娘以寡妇之身能在地下城坐稳一把交椅,固然有其师父和亡夫留下的势力,公孙家也多少在背后出了力的。 可以说,薛十娘就是公孙家在地下城埋下的暗桩,时刻警惕着地下城生变。 公孙安世默了默,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十娘伤重,就暂时安置在云绫那儿吧。这些日子您让府里都警醒些,看看情况再说。” 话落,福伯恭声应下,又道谢一声,这才起身退出了书房。 公孙安世独自坐在书桌前默默出神,眼神明灭,心中念头百转。 薛十娘到底都查到了些什么,以致于招来影卫的追杀? 莫非当年薛琨的死与宫里的那位有关? 公孙安世心中围绕这两个问题不断发散,最后却一无所获,终究是要等薛十娘醒来后问上一问才成。 就在此时,福伯去而复返,言说燕十七来报,薛十娘醒了。 闻言,公孙安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带着福伯就往云绫院里赶。 此时云绫已在床前坐着,心里委实不是滋味。 初见薛十娘时,那是怎样一个泼辣飒爽的女子,如今却是脸色惨白、柔柔弱弱地躺在这里,端地是世事难料。 “薛家姐姐可好些了?”云绫轻声问道。 薛十娘咳嗽一声,微微颔首,沙哑着声音缓缓道:“今次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且容十娘日后再行报答。” 闻言,云绫臻首轻摇,徐徐道:“什么报答不报答哩,姐姐与福伯的关系我亦知晓,自家人何需说两家话哩。” 话音落下,薛十娘脸色一暗,正欲说什么,却闻云绫又道:“那些是什么人,因何追杀姐姐哩?” 薛十娘却是脸色微变,沉吟半晌方才回道:“我为追查张泉此人混进了皇宫,那些人应是宫中的影卫。” 闻得此言,云绫不由嘴角一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她也不知该说薛十娘胆子大,还是该说薛十娘胆子太大。 皇宫是那么好混进去的吗? 她亲手清理过一拨宫中的各方探子,想想那些自动送上门的线索和证据,足见天佑帝对于皇宫的掌控。 念及此,云绫不由暗暗摇头,徐徐道:“姐姐可是查出些什么来?” 薛十娘颔首,却未再多言。 见状,云绫正待再问,门外公孙安世和福伯却已到了。 只见公孙安世进来房中看了一眼薛十娘,徐徐说道:“妮子,你先出去吧,师伯有些话要与十娘说。”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看了看薛十娘,又看了看公孙安世,最后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待其走后,公孙安世走到床前叹息一声,无奈道:“你啊你,怎的就这般胆大。” 薛十娘眼帘低垂,不去与公孙安世对视,默然无语。 第60章 再入梁州 公孙安世与薛十娘到底说了些什么,云绫不得而知。 在公孙安世走后,福伯便住进了云绫的院子,就近照看着薛十娘。 云绫看得出来,自家师伯和福伯对于影卫都有些讳莫如深,整个燕国公府的守备都提高了一个等级。 能让坐拥宗师威慑的燕国公府上下如此紧张,这不禁让云绫想起了当初那个有着宗师修为的神秘内侍。 那个神秘内侍莫非就是影卫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住,云绫当即便找上了公孙安世,欲要问个明白。 毕竟她要追查三尸脑神丹,说不得何时就与影卫对上了。 然而,公孙安世对此也不甚清楚,只是直白地告诉云绫,公孙弘曾反复叮嘱没事不要招惹影卫。 往后数日,燕国公府皆风平浪静,薛十娘也日渐恢复过来,只是想下床走动只怕还需一段时日。 在此期间,云绫没事便会去陪薛十娘说说话,旁敲侧击地打探薛十娘都查到些什么。 奈何薛十娘守口如瓶,那是半点口风也不吐露。 试过几次后云绫只得作罢,显然薛十娘是得了公孙安世的示意,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这几日,李氏也会带着小云安过来坐坐,倒是与薛十娘相谈甚欢。 每每这个时候,云绫都会带着坐不住的小云安到院里玩耍,加之左金吾卫不知为何也没人来叫她去当值,日子过得倒也舒心惬意。 可惜,这样舒心惬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这日,云绫一如往常带着小云安玩耍,燕十六却神色匆匆地出现在院门口。 因着亲卫补充了大半新人,这些日子燕十六都在重新整训亲卫,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亲卫重新拧成一股绳,是以鲜少在燕国公府露面。 今日如此匆忙过来,显然是有要事的。 云绫见状也不多言,先将公孙云安送去李氏身边,这才回到院里招呼着燕十六过来。 她信步走到石桌旁施施然坐下,问道:“何事如此急迫哩?” 燕十六先是抱拳行了一礼,随即回道:“姑娘吩咐送去梁州的信今日收到回音了。” 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一只油布包递了过来。 闻言,云绫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伸手接过油布包便打开查看起来。 这些日子云绫看似什么也没做,实则暗中让燕十六派可靠之人送了封信回梁州李思道处。 果然,油布包中包裹的正是李思道的回信。 云绫拆开信封细细看罢,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困惑之色来。 她让李思道去做的正是暗中查探定军山,她始终对于襄阳王临死前提到的这个地方十分在意。 然而,从回信来看,李思道亲自带人以巡山为由将定军山翻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这就奇怪了。 襄阳王绝不会在那种情况下随口喊出一个地名来,定军山中定然藏着什么隐秘。 或许是藏得太深,李思道这才没能发现端倪。 思及此,云绫当即在心底下了个决定,她要亲自赶赴定军山查探一番。 她相信,在玲珑的辅助下,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隐秘是她找不出来的。 然而,在去往定军山之前,她需得先想办法能离开长安城才行。 如今她身上兼着左金吾卫中郎将之职,虽然不知为何她回来长安后左金吾卫并没有催促她去当值,但她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思来想去,云绫也没想出个合理的借口去往梁州。 看了眼身旁一直在等着吩咐的燕十六,云绫暗叹一声,这人是指望不上能想出什么主意的。 “十六,你去把莫言之找来。” “是,姑娘!” 在等着莫言之过来的空档,云绫心中仍在盘算着。 如今她想离开长安城,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天佑帝去。 莫言之是天佑帝的人,她找莫言之商议离开长安的理由,实则就是通过莫言之告诉天佑帝她的想法。 思及此,云绫愈发觉得身边需要有个能帮她出谋划策的人了。 燕家兄妹忠心无疑,办事牢靠,但要这对兄妹帮着出谋划策可就为难他们了。 莫言之是个聪明人,行商之时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世面。 但他的身份已经是名牌了,云绫可不想心中所有想法都被天佑帝掌握了去。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远在成都的阴世师最好,也不知跟师伯提一提能不能将其调到身边来。 正想着,莫言之已经到了。 云绫示意其在对面坐好,这才将打算回到梁州的想法说了出来。 莫言之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说道:“急切之间属下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且容属下回去细细思量一番?” 闻言,云绫心知莫言之是要去请示,颔首道:“此事不急,你且好好想想便是。” “属下告退!” 莫言之起身躬身告辞,得了云绫的许可,这才快步离去。 半个时辰后,承明殿后殿。 天佑帝仍旧一身单衣,肩披外袍,睡眼惺忪地靠在软榻上。 不远处便是龙床,此刻其上正鼓起一个大包,时不时还会动弹一下,显然有人睡在其中。 “那丫头想离开长安一阵?可知所为何事?”天佑帝幽幽问道。 “似是欲往梁州走一遭。”张英微微弓着身子,轻声回道。 “回梁州?”天佑帝神情怪异,淡淡道:“梁州最近有什么事吗?” “影卫并未回报梁州有异。” 闻言,天佑帝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晃了晃脖颈,似是在缓解疲惫,开口道:“她想去就让她去吧,正好也出去避避风头。理由你随便找一个,拟好旨意送去便是。” “老奴遵旨!” 说罢,张英便要退下,却又闻天佑帝说道:“对了,那个薛十娘既然入了燕国公府,你的身份只怕也遮掩不住了。待燕国公回京,你自去说明一番,莫要让影卫与燕国公府起了冲突。” 闻言,张英面色不改,只道:“老奴遵旨!” 待张英退下之后,天佑帝起身走向龙床,调笑道:“美人,既然醒了,何须躲着不出来?” 话音落下,明黄的被褥下露出一张俏脸来。 瓜子脸,含烟眉,眸中水光潋滟,娇而不傲,魅而不俗,青丝随意披散在床上,配上其潮红的脸蛋,光洁圆润的香肩,怎一个诱惑了得。 “陛下~” 只见红唇轻启,声音娇柔清脆,透着些许羞涩,又带着些许柔媚。 天佑帝神情一阵恍惚,回神后当即轻笑出声,径直往龙床上扑去。 正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退到殿外的张英耳根轻动,闻得后殿传来的动静,不由嘴角一翘,眼中冷意一闪而过。 不过,很快他面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之状,快步走出了承明殿。 一个时辰后,平康坊燕国公府。 送走传旨内侍后,云绫当即吩咐燕十七收拾行装,又让人去通知燕十六整顿亲卫明日出发。 而后,她又直入后院拜见李氏,将即将远行之事说了一遍。 李氏拉着云绫的小手,不舍道:“舅母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不会在一个地方长待,只嘱咐你一句,行走在外万事皆需小心谨慎才好。” 闻言,云绫心下一暖,颔首道:“舅母放心,云绫省得!” 二女就在后宅说了许久体己话,云绫这才告辞离开。 临近傍晚,公孙安世下值回来便让人唤云绫到书房叙话。 二人坐定,公孙安世当即问道:“陛下怎的突然让你巡察梁州,你可知出了何事?” 天知道公孙安世得知消息时有多担心,皇帝派人巡察地方,多数是地方捅出了大娄子。 梁州大都督王尔山履任不久,按说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 何况,谁都知道王尔山是公孙家的人,天佑帝派身为公孙家嫡脉的云绫去梁州巡察,图什么? 是以,回府之后他才这般急切地找来云绫。 云绫闻言,轻笑一声,安抚道:“师伯放心,不是梁州出了什么事,而是我欲回去一阵哩。” 说着,云绫便将此去的目的和盘托出,至于所谓的巡查,不过是她与天佑帝的默契罢了。 闻言,公孙安世大大地舒了口气。 如今朝中隐隐分作两派相互对垒,一派自然是以公孙安世为首的将门军功系,一派则是以相国卢之浩为首的世家文臣系。 还有一派比较特殊,便是出自澄心书斋的朝臣,他们秉持中立,只问国事,两不相帮。 王尔山是以乾州之功升任梁州大都督的,若是上任不久便捅出娄子来,卢之浩等人只怕就要借机发难了。 公孙安世本意是不愿搞什么党争的,奈何形势不由人,自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旋即,公孙安世又问起云绫为何要回梁州。 云绫沉吟片刻,回道:“襄阳王临死前提及定军山,我暗中命李思道前去查探却一无所获。是以,我欲亲往定军山探个究竟。” 闻言,公孙安世皱了皱眉头,微微颔首,道:“如此也好,正可出去避避风头,免受宗亲的诘难。此去你将拨给你的两千兵马也带上,万事小心。” 云绫点头应下,正欲告辞,却又想起了什么,俏声道:“师伯,我觉得我现在身边缺个帮忙出主意的,您看?” 公孙安世呵呵一笑,道:“想要谁啊?” “阴先生就不错。” “等着。” 闻言,云绫心头一喜,谢过一声,这才起身告辞。 出了书房,她便找来了燕十七,让她去替换燕十六统领亲卫。 燕十六则赶在宵禁之前出城,到城外军营点齐兵马、准备粮草。 这一夜就在燕家兄妹的忙忙碌碌中度过。 翌日一早,云绫辞别公孙安世夫妇和福伯父女,带着燕十七和莫言之出发了。 在城外会合了燕十六及两千兵马后,云绫也未多耽搁,当即率兵取道向南,直奔子午关而去。 第61章 定军山下 因着此番出来带了兵马,沿途皆需打点,直到一个月后云绫一行方才走出子午道。 早早接到消息的王尔山带着杜进贤、李思道、王胤之三大副手一起出城十里相迎。 几人简单寒暄几句便取道汉中,直趋大都督府。 议事厅内,众人分宾主坐定,王尔山率先开口道:“公孙都尉啊,一去数月,可是想起回汉中来看看了,哈哈~” 闻言,云绫挠了挠脸蛋,笑道:“大都督说笑哩,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众人说笑一番,杜进贤自知还不够格进入核心圈子,是以坐了一会儿便主动告辞了。 王胤之虽与云绫分属同门,但到底是新人,也以尚有政务需要处理为由告辞而去。 待二人去后,王尔山轻咳一声,旋即神色一整。 见状,众人皆知该说正事了,当即收敛笑容,正襟危坐。 只见王尔山一双虎目转向云绫,沉声道:“公孙都尉,陛下命你巡察梁州,可有需要王某效劳的地方?” 闻言,云绫视线扫过在场诸人,李思道、莫言之、燕家兄妹皆是自己人,当即也不隐瞒。 一番述说下来,众人皆是凝眉沉思。 良久,王尔山忽而大笑出声,道:“我还疑惑梁州近来未有什么匪患,思道前阵子为何突然要巡山,原是如此!” 李思道被点了名,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 说来因着云绫要求暗中查探定军山,李思道是绕过王尔山这位梁州大都督直接用兵的,多少是有些逾矩。 好在都是自己人,彼此有着足够的信任,这才不至于惹出什么乱子来。 之所以瞒着王尔山,倒也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云绫觉得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非她身在长安难以脱身,连李思道她都不想动用。 不过,如今亲自到了汉中,定军山中到底有什么她是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的,也就无需再隐瞒下去了。 得知云绫此番南下的目的,王尔山当即表示要人给人、要兵给兵,全力配合云绫的行动。 对于王尔山的表态,云绫自是连连道谢。 不过,她此次带了两千玉麟卫前来,暂时也无需动用梁州兵马。 是以,商议一番下来,云绫只将顾廷要到了身边。 李思道还需主持都尉府的日常事务,前次搜山顾廷也有参加,倒是可以做个向导。 晚间,王尔山设宴为云绫一行接风洗尘,杜进贤、王胤之也去而复返。 席间众人谈天说地,闲话家常,倒也热闹。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各自散去,云绫也便带人回到都尉府暂住下来。 众人都顾忌着第二日的公务,饮酒颇为节制,散席之时都还保持着清醒。 是以,回到都尉府后,云绫就在后堂单独留下了李思道叙话。 喝下一口燕十七准备的醒酒茶,云绫徐徐说道:“李师兄,前次在定军山是何情况,你且与我说道说道?” 闻言,李思道摩挲着下巴细细回想一番,这才开口讲述起来。 在接到云绫的书信后,第二日李思道便招来了顾廷,二人商议一番便点齐了兵马直奔定军山。 为免动静太大,二人也未带多少人,只各领了千余兵马,一南一北搜山而上。 别看定军山方圆似乎不大,但其中林深树密,千余兵马搜起山来也是不易。 直到三日后,二人才在山顶会合,彼此皆是一无所获。 要说发现自然也是有一些的。 当地传言定军山中有隐士,此次搜山也的确在山中发现了几处可供人隐居的洞府。 不过,那几处洞府一看便是无人居住的,也不知都已荒废多少年了。 下山之后,李思道仍不死心,又找到附近的猎户打听起山中的情况。 据一位老猎户所言,定军山因地势险要、崎岖难行,寻常除了他们这些猎户外,鲜少有人上山。 不过那老猎户曾提及一桩他年轻时的遭遇,可能与云绫要找的东西有关。 听到此处,云绫顿时来了精神,问道:“老猎户说了什么哩?” 李思道沉吟片刻,捋了捋思路,这才回道:“大约三十年前,曾有约莫数千人的官兵趁夜入山,从此再未见他们出来过。” 闻言,云绫不禁秀眉微蹙,疑惑道:“官兵既是趁夜入山,自是避人耳目的,那老猎户又是如何得知的?” 这等问题李思道自然不会忽略,他也有这般问那老猎户。 原是老猎户当日因山雨迷失了方向,一直在山中寻找出路,直到遇上那队官兵。 老猎户不欲多事,因此躲在暗处,直到官兵消失在密林中,他才沿着官兵来时的路出了山。 因为险些丧命,是以老猎户对这件事记得尤为深刻。 听罢这些,云绫不自觉叩击着桌面,极富节奏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李思道,问道:“那老猎户还能找到吗?” 李思道颔首,回道:“那老猎户姓王,旁人都唤他老王头,就住在定军山下的王乡村,是村中资格最老的猎户。”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旋即又问了些细节,这才让李思道回去歇息了。 她也没在后堂多呆,坐了一会儿也回了自己住处,房中早有燕十七备好的热水等物。 褪去衣衫,跨入浴桶,热水混合着鲜花,足以扫去一路的辛苦。 云绫仰头靠在浴桶边缘,闲来无事,不由琢磨起那老王头来。 数千人的官兵可不是个小数目,避人耳目趁夜入山,而后再未有人见过他们。 要嘛他们就是留在山中守护着什么,要嘛就是死在了山里。 从李思道搜山的情况来看,显然这些人多半是死在了山里。 但这件事只过去了不到三十年,数千人死在山里,还都是官兵,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 即便尸体被山野猛兽分食了,总还有兵器甲胄的残留才对。 看来,这定军山里的秘密还不小。 想着想着,云绫的双眼变得有些迷离,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 她赶忙打断思绪匆匆擦洗一番,这才出了浴桶,换上干净衣裳,躺回了绣床。 没多久,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云绫先往大都督府与王尔山知会了一声,旋即便带兵出了城,取道定军山而去。 碍于定军山的秘密,她此番借口李思道忙不过来,将莫言之留在了都尉府,并暗中叮嘱李思道看好了对方。 是以,眼下这支队伍仍由燕家兄妹统领二百亲卫,两千玉麟卫则暂时交给了顾廷。 定军山离着汉中并不算远,直线也就百里不到。 清早出发,云绫一行赶在晌午前后便到了定军山脚下。 云绫留下燕十六和顾廷率军安营扎寨,自己则带着燕十七往王乡村而去。 她要找到那猎户老王头,再细细询问一番当年的情景,看看能否再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在王乡村她还意外遇上了几位故人。 “韶华姐?!” 正准备进村的孟韶华闻得声响,回头一看,不禁喜道:“云绫!” 孟韶华的反应让身旁几人脚步为之一顿,纷纷回头看去。 云绫已快步走向孟韶华,一看前面几人,好家伙,全是熟面孔。 嵩阳剑派高世光、庞仲明、宋谦,金刀门夏曦君、习尚武、习尚文,皆是如今江湖上有名的青年才俊。 众人一见云绫,皆是面露意外之色,意外之余还个个神情莫名。 孟韶华是惊喜,高世光、庞仲明亦是面露喜色,宋谦与金刀门三人则反应平平。 不论几人表情如何,云绫已快步走到孟韶华跟前,二女姐姐妹妹的一叙别情。 高世光、庞仲明也分别与云绫、燕十七见礼。 夏曦君冲着云绫甜甜一笑,她本就生的娇小玲珑,这一笑端地可爱莫名。 宋谦、习尚武、习尚文如今都有官身,见了云绫不管心中如何作想,还是规规矩矩地以军中之礼相见。 一番见礼罢,云绫问起几人为何到此。 岂料,这个问题一出,夏曦君也不笑了,宋谦与习家兄弟也是面色一僵,连与云绫交好的高世光、庞仲明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唯独孟韶华面色不改,瞅了众人一眼,凑到云绫身边耳语道:“寻宝。” 闻言,云绫视线扫过众人,忽而笑道:“原来如此,那可赶巧,我和十七也是来寻宝哩。” 孟韶华一喜,当即挽上云绫的手臂,笑道:“你也是听说了那则传闻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呀!” 云绫笑着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宋谦与习家兄弟,笑道:“诸位可欢迎我和十七一起哩?” 高世光、庞仲明和夏曦君皆是笑着表示欢迎,宋谦和习家兄弟即便有意见此时也不好说什么,笑着随了大流。 于是,云绫和燕十七顺势加入了这支寻宝小队,一道往王乡村内部走去。 路上,她有意快走几步,带着始终挽着她的孟韶华走到了队伍前列。 燕十七则走在云绫身后,有意无意地将其他几人与云绫隔开来。 “韶华姐,你们来寻的宝是什么哩,可能与我说说?”云绫悄声问道。 闻言,孟韶华疑惑地看了一眼云绫,悄声回道:“你不是听了传闻来的?” “我确是来定军山寻宝,却不是听了什么传闻,而是查一桩案子时得的线索。” “这样啊······” 孟韶华有些为难地扫了一眼身后几人,旋即凑到云绫耳边道:“最近江湖上有个传闻,说是云阳宝藏就在定军山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是以有不少人来定军山寻宝。” 闻言,云绫心下一惊,云阳宝藏当年可是她亲自找到的。 旋即,她又想到了空空道人之言,莫非真正的云阳宝藏就在定军山中? 念及此,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起所谓的传闻来。 第62章 群雄毕至 对于云绫的打听,孟韶华不疑有他,一五一十便将那则传闻说了出来。 约莫两月之前,江湖上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则消息,说是有人找到了云阳宝藏的线索。 诸般查探之下,最后锁定了定军山一带。 结合当年长安的情况,云阳长公主仓促之际选择在梁州藏宝也的确很有可能。 一来,梁州紧邻关中,又有官道连通,运送国库钱粮等物损耗不会过大。 二来,梁州山川环绕,只需阻断官道,便是易守难攻之地,的确适合拿来东山再起。 财宝尚属其次,最关键的是传闻云阳宝藏中有着当年云阳长公主所修习的神功。 相传,当年云阳长公主不到十八岁便跻身半步宗师境,除了自身天资纵横外,还得益于其修习的神功《九阴秘传》。 江湖中人或许不在乎什么财宝,但神功秘籍的诱惑可就太大了。 是以,江湖中不少人都有心来定军山碰碰运气。 说到《九阴秘传》,云绫登时想起了当年在大别山洞府中看到的《九阴真经》石刻。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评说此事。 以云阳长公主之能尚且因为武道冲突而身殒,这些人即便真找到了《九阴秘传》又有何用? 然而,此事她却不好与孟韶华言说,只得暂且按下不表,问道:“那此番都有哪些人来了?” 孟韶华想了想,回道:“就我知道的,中原五大派除了素来与世无争的天机门外,都有人来。另外诸如玉翎派、海沙帮等据有一方的门派和一些江湖散修。总之,得了消息的十有八九都来了。” 闻言,云绫不禁秀眉一挑,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一则传闻而已,竟引得江湖中如此多的势力出动,她在长安却丝毫没有听闻,来到梁州后也不曾听王尔山等人提起。 王尔山等人或许是不关心江湖事,是以没有注意到,那玉麟卫呢? 为朝廷监察江湖事的玉麟卫也没有出动,这就极不合常理。 思及此,云绫不由看向孟韶华,徐徐道:“韶华姐,看你兴致勃勃的,你就这么相信这则传闻?” 孟韶华却是无所谓地笑道:“信不信的不好说,就来试试呗,试试又不吃亏。” 闻言,云绫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想起了玲珑曾跟她说过的一句话:试试就逝世。 正想着,孟韶华突然问道:“云绫,你可是在查的案子里找到了云阳宝藏的线索,这才来的?” 云绫摇头,回道:“只是知道定军山有问题,这才来看看,倒是不知云阳宝藏一事。” 说罢,她看向一脸原来如此的孟韶华,轻声道:“韶华姐,以我看来那则传闻多半有问题,倒不是说内容不可信,而是传闻来得蹊跷。进了山中,你却要万事小心才好。” “原先还有些担心,这不是你来了嘛,有你在我可放心着呢。” “那也需小心才是。” “是是是,放心吧!你韶华姐我行走江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省得的!” 见孟韶华浑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云绫不禁有些挠头,只得进山后多注意些了。 正走着,云绫忽然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不由感叹孟韶华所言不假,这次还真是来了不少人哩。 前面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名剑山庄少庄主叶知秋及其夫人公孙云绛。 本心里,云绫还是很欢喜的,当即喊道:“五师姐!五姐夫!” “小六!” 云绛回头一看,顿时惊喜莫名,拉着叶知秋便走了过来。 待到近前,姐妹二人拉着小手互叙别情,一时间倒把叶知秋给晾在了一边。 好在叶知秋与高世光等人也是旧识,便主动去与高世光等人闲谈起来。 当然,云绫姐妹也知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并未耽误太久,众人又再次行动起来。 说来也是巧了,他们虽是从不同的地方汇聚于此,但此来的目标却是一致的,猎户老王头家。 众人虽是初到王乡村,但老王头的家却并不难找,哪里人多去哪里便是。 是以,当云绫等人到地方时,见着的便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农家小院。 “人还真不少哩。”云绫叹道。 众人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一时都有些不知说什么为好。 此时,人群突然让开一条道路,似乎是里面有人要出来。 抬眼看去,出来那人二十四五年纪,一身锦衣华服,手提一柄大刀,刀鞘镶有宝石点缀,倒像是把装饰的佩刀。 一见那人,云绫不由扶额,又是一个旧识,镇远镖局杨元泰。 其父死后,杨元泰便继承了镇远镖局总镖头之位。 他似乎没注意到云绫等人,出来后便径直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云绫看了看依旧拥堵的人群,眸子一转,计上心来,笑道:“我与杨总镖头有旧,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你们可要同去?” 有交情可攀,众人自然不愿在此等着,当即应了下来。 于是,一群人以云绫为首,便向杨元泰追了过去。 及至村口,总算见到了杨元泰的身影,此时在他身边已有不下三四十人,阵仗可谓不小。 “杨元泰!杨总镖头!” 闻得身后的动静,杨元泰脚步一顿,皱眉看去。 自他继承总镖头之位后,很少有人直呼其名了,他倒要看看是谁人这般大胆。 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伙人,他不由眉头一挑,暗道嵩阳剑派、名剑山庄、金刀门,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尤其为首那名女子,十七八年纪,姿容绝丽,行走间自有一股气势在身,教人无法忽视。 他只觉此女面善,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云绫见杨元泰皱眉思索,便知晓对方定然是没认出她来,毕竟过了这么些年,她自身的变化还是不小的。 不过,她也不慌,只淡淡说道:“扬州,回春丹。” 闻言,杨元泰身躯一震,仔细打量云绫的眉眼,顿时便与记忆中那张俏丽灵动的小脸对上了。 不得不说,云绫虽然长开了,但眉眼间还是依稀能看出当年模样的。 杨元泰面上一喜,当即上前几步,抱拳道:“原是云绫姑娘,多年未见,杨某一时眼拙,万望姑娘海涵!” 闻言,云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需怪不得杨总镖头,我这几年面相确是变化不小,认不出也属平常哩。” 二人稍作寒暄,云绫便说起了找来的缘由。 杨元泰面露为难之色,看了看云绫身后的众人,半晌方才说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云绫姑娘与诸位若是不弃,不若到我镇远镖局的营地详谈?” 闻言,云绫看向身后众人,见他们都没有异议,便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离开了王乡村。 营地就在王乡村外不远,靠近定军山山脚。 此时,营地内尚有十数人在支着帐篷,显然镇远镖局也是刚到此地不久。 杨元泰打发了手下人去搭建营地,随即引着众人到了一片空地。 众人皆非矫情之人,就着草地盘膝而坐,围成一圈,齐齐看向杨元泰。 杨元泰干咳一声,看向云绫道:“云绫姑娘,当年得姑娘搭救性命,杨某铭感五内,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他便将从老王头那儿听来的消息道出。 其实他得到的消息与李思道打探到的并无多少出入,仍是三十年前一伙官军入山的情况。 或许是这段时间问的人多了,让老王头又想起了一些细节。 话说当年那伙官军似乎还肩扛手提着什么东西,可惜天色太黑,老王头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 这个细节让众人愈发肯定山中极有可能真是云阳宝藏,一时间个个面露激动之色。 待众人冷静下来,却发现有个极为难的事摆在眼前。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于财宝都不甚在意,但神功秘籍可就不同了。 若《九阴秘传》真在云阳宝藏当中,届时找到了该如何分? 在这里的都不是孤家寡人,此来必定是带着师门任务而来的,断然不可能相让。 是以,一时间在场众人皆陷入了沉默。 唯独云绫和云绛像没事儿人一般,凑到一起一边打量众人的神色,一边咬着耳朵。 姐妹二人的模样自然被众人看在眼里,叶知秋、孟韶华、高世光等与云绫姐妹交好的人自然不甚在意,但金刀门三人可就有些小心思了。 在他们三人看来,在场之人多少都与云绫姐妹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届时寻到神功争夺起来难保不会联手针对他们。 是以,连一向以娇俏可爱示人的夏曦君也对云绫这边起了防备之心。 宋谦则有些左右为难。 他是嵩阳剑派弟子,本该与高世光等同门共进退。 但,演武大会后他接受了朝廷的封赏去了军中,和习家兄弟一同于沙场厮杀,有袍泽之谊。 此番来到定军山也是习家兄弟邀他一起的。 是以,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云绫成就半步宗师后,感官何其的敏锐。 金刀门三人毫不掩饰的防备岂能逃过她的五感,当即便抬眼看了过去。 见云绫看来,夏曦君与习家兄弟对视一眼,三人默默颔首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只见夏曦君当先站起身来,冲云绫等人抱拳道:“今次来到定军山,所求为何大家伙心知肚明。今日就当我师兄妹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此别过。他日若得机会,再与诸位赔罪!” 闻言,云绫看了看身边众人,笑道:“好!定军山中各凭本事,三位保重!” “诸位保重!” 道别一声,金刀门三人率先离开了营地。 临走前,习家兄弟看向了宋谦,后者迟疑片刻冲高世光告罪一声,便也随习家兄弟去了。 见此,嵩阳剑派三人并未说什么。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他们也不会用同门之谊去约束着谁。 第63章 定军山中 夏曦君等人走后,云绫几人也未在杨元泰处中多作停留。 离开营地后,云绫问孟韶华几人在何处落脚,得知他们三人刚到王乡村还未决定落脚处。 云绫又看向自家五师姐,云绛则表示此番名剑山庄除了他们夫妇外还有其他弟子,已选好了营地。 说罢,云绛还做主邀云绫和燕十七同往。 云绫有些为难,毕竟孟韶华三人是因为她才与夏曦君等人分开的,却是不好抛下不管。 于是,云绫婉言谢绝了自家五师姐的好意,说道:“我便不去叨扰了,其实我的人也正在扎营哩。”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向云绫看来,孟韶华更是直接问道:“你还带了人手来呀?” 云绫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难为情道:“也不多,就两千来号人罢了。” 闻言,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以为杨元泰带了近百人已经算多的了,岂料云绫直接带了两千人来。 不用想,这两千号人必定都是朝廷的兵马。 一时间,轮到孟韶华三人为难起来了。 云绫于庞仲明有恩,孟韶华又与云绫情同姐妹,这两人自是愿意与云绫一起行动的。 但若说要与朝廷兵马一起行动,他们二人还是有些顾虑的。 是以,二人齐齐看向高世光,想让他拿个主意。 高世光也有些迟疑,收到师弟师妹的目光,只得开口道:“公孙姑娘此来是为了公事?” 闻言,云绫细细一想,颔首道:“原也不算是公事,不过如今定军山如此情形,我为梁州都尉,倒也是职责所在哩。” 听了这番说辞,高世光顿时为难起来。 他本心是想同云绫一起行动的,只是江湖中人大多是不太愿意与朝廷有过多牵扯的。 何况,此次来定军山寻找的云阳宝藏说起来还是朝廷之物。 一旁的叶知秋却是瞧出了两方的为难,不由开口道:“六师妹麾下兵马众多,只怕也难以兼顾太多。高兄若是不弃,不如去叶某那儿小住如何?” 闻言,高世光暗暗松了口气,当即谢过一声,应了下来。 云绫也暗暗舒了口气,又觉有些对不住高世光三人,当即说道:“我意明日如山,韶华姐你们若是遇上难处,尽可唤我。” 孟韶华微微一笑,颔首道:“放心,我才不会与你客气呢。” 于是,众人便就地作别,各自散去。 待回到驻地,燕十六和顾廷已经率军将营地扎好,远远看去便是一座标准的进可攻退可守的营寨。 云绫看了,不由微微颔首,暗道顾廷这些日子在李思道身边看来是学到了不少哩。 为何不说是燕十六呢? 燕十六有没有这个本事云绫还是很清楚的。 入得营中,云绫径直去往中军帐,此时燕十六和顾廷正在其中等候着。 待几人坐定,燕十七接到云绫的眼神示意,当即将王乡村的情况一一道出。 得知此次有不少江湖中人来到定军山,顾廷显得非常惊讶。 他在都尉府做事,此前竟未能收到任何风声,说来着实是都尉府的失职。 念及此,他当即便要请罪。 云绫却是抬手制止,道:“无需如此。此事玉麟卫也未曾有任何动静,显然是有人在故意遮掩消息。” 闻言,帐下三人俱是一惊。 玉麟卫为朝廷监察江湖,触角遍布天下。 若说有人能瞒过一州都尉府倒还有些可能,但要瞒过玉麟卫,着实是有些骇人了。 云绫想到这点时,心中也是惊诧的,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他原因。 看了帐下三人一眼,云绫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十六,遣可靠之人将这个消息尽快送回长安。” “是,姑娘!”燕十六起身应喏一声,就要去办。 见此,云绫赶忙出言止住,无奈道:“十六,我还没说完呢,你着急什么哩。” 闻言,燕十六挠了挠头发,又难为情地坐了回去。 燕十七看着自家兄长,不禁撇了撇嘴,有些不知该说他什么为好的味道。 正在此时,云绫又看向燕十七,出言道:“十七,稍后你亲自回一趟汉中,让李师兄做好应变的准备。” 说罢,不待燕十七回话,她又扫向另外两人,沉声道:“此番来的江湖中人不少,其中不乏当年演武大会中出彩的青年才俊。我意明日入山,各部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诺!” ----------------- 翌日,天色微亮之际,云绫便率兵出营而去。 他们营地就在定军山西面隘口处,离着定军山不过两三里路程。 大军出营后,迅速分作三股。 云绫和燕十七一路,只率二百亲卫居中策应,自西面登上定军山。 燕十六与顾廷各率一千兵马,分别从南北两面登山。 云绫与二人约定三日后于督军台会合,沿途皆需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临行前,云绫还特意嘱咐二人,在山中要特别留心山峡、洞窟一类的地方。 不过一炷香功夫,云绫一行便到了定军山脚下。 只见此山山势不高,但胜在险要,于平原之上孤零零地矗立在那儿,尤为显眼。 如今正是五月初,山上草木繁茂,林深树密,于山下根本看不到任何裸露出来的山石,一眼看去尽是苍翠之色。 “好个定军山,此山藏兵数万只怕也不是难事哩。” 感叹一句后,云绫当即招呼入山。 只见燕十七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身边还有十数亲卫同行。 云绫则率余众跟随在后,与燕十七等人相隔百步距离,彼此分散,呈搜索阵形入山。 于此同时,定军山各处皆有江湖人士入山,或结伴而行,或禹禹独行。 一时间,沉静许久的定军山变得热闹非常,侧耳去听,四面八方隐隐皆是人声。 入山不久云绫便发现了这等情况,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云阳宝藏在定军山只是一则江湖传闻,在朝廷没有具体诏令的情况下,她也不好阻止这些人进山搜寻。 定军山别看占地似乎不大,南北最长不过四里,东西最远亦不过五里。 但其间山林遍布,道途难行。 云绫一行又是搜索前进,每一处可疑的山峡、地洞都要仔细查验一番,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入山两个时辰,仍是在山脚一带徘徊。 在此期间,云绫看似将一切都交给了亲卫们,实则心里早就与玲珑合计起来了。 甫一入山,玲珑便将能量都集中到了探测功能,早早便提醒云绫山脚一带没有任何异常。 云绫却不为所动,依旧坚持从山脚开始一点点往山上搜。 【你怎么这么犟呢,我的能力你还不相信吗?】 【就算不相信我的能力,推测也能推测出来啊。三十年前那批官兵是往山上去的,山脚怎么会有东西呢?】 “我当然知道山脚什么也没有哩。” 【那你还不快上山?小心让人捷足先登了。】 “若是云阳宝藏真在这山里,又那么容易找到的话,朝廷也不会这么多年毫无发现了。” 【那你这慢悠悠的又是图什么呢?】 “图什么?自然是图钓鱼了。” 这个回答让玲珑有些意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云绫为什么明知山脚没有异常却还要坚持从山脚搜起了。 就在此时,云绫又在心中说道:“江湖上突然传出云阳宝藏的消息,引来这么多江湖人士,玉麟卫和梁州都尉府却丝毫不觉,这正常吗?” 【不正常。】 “所以,这件事背后一定有只黑手在操弄。等那些江湖人士上了山,无论对方图什么,总归是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咱们落在后面,才好见机行事哩。” 闻言,玲珑顿时噤声。 她完全没料到云绫会是这样的打算,好半晌才再次发出声音来。 【你可真是成长了不少啊,连我都瞒过去了。】 云绫在心中嘿嘿一笑,面上却是古井无波,嘱咐玲珑维持好探测功能的运转。 不过,重点不是探测定军山有没有异常,而是探测附近有没有不速之客出现。 知道了云绫的打算,玲珑也不再多言,默默做好云绫吩咐的事,将定军山方圆能够探测到的地方都关注了起来。 或许是事情才刚刚开始对方还没有行动,亦或是对方还没有进入探测范围,总之玲珑探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特别的人员出现。 倒是意外在背后发现了一队尾巴,不远不近地吊在后方,藏于暗处。 云绫倒是不甚在意,只叮嘱玲珑持续关注便好。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时辰,燕十七回报说附近都查验清楚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云绫温言安抚了两句,这才下令继续往山上去。 不过队伍行进速度依旧缓慢,每走一段便会停下来仔细搜索附近。 如此缓慢的进度,却是教背后的尾巴有些坐不住。 “大哥,他们怎的在山脚就墨迹上了,如此等他们去到山上,黄花菜都凉了!”一名壮汉没好气地说道。 那被唤作大哥的人看了看云绫的方向,沉吟良久方才沉声道:“原本看是官兵,还想着借借光,没想到尽是出工不出力的!走,招呼兄弟们绕过他们,咱们自己上山!” 就这样,这支有着二十余人的队伍绕过了云绫一行,从另一个方向往山上去了。 闻得玲珑提醒的云绫不禁嘴角一翘,什么也没说,行动依旧不紧不慢。 待到傍晚时分,他们这一行也不过上到了三分之一左右,相对于并不高大的定军山而言可谓速度奇慢了。 不过,有李思道珠玉在前,想来也不会惹得暗中之人警觉才是。 燕十七领着亲卫在日落前寻了处背风的空地搭营,又有亲卫猎来一些野味。 辛苦一天的众人草草用过晚饭,除却值守之人,其余人便各自歇息去了。 第64章 变起肘腋 云绫在定军山采取了观望态度,旁人可没她这么悠闲。 定军山山腰位置,名剑山庄与嵩阳剑派一行也寻了个背风处歇息。 火堆旁,叶知秋、云绛、高世光、孟韶华、庞仲明五人围坐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时,一旁快步走来一瘦削中年,身着名剑山庄服饰,手提宝剑,瞧着倒是颇有些豪侠之气。 此人正是名剑山庄二庄主,叶知秋的叔父,叶溪。 见他过来,五人连忙起身行礼。 叶溪大咧咧地摆摆手,示意五人坐下说话,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叶知秋身旁。 “二叔,可是有什么发现?”叶知秋问道。 叶溪自腰间摘下一支酒囊猛灌一口,随意擦去嘴角的酒渍,这才回道:“没,到处都是树啊草啊的,别说宝藏了,连个能住人的窝都没有!” 说罢,他又看向安静坐着云绛,说道:“侄媳妇,你那师妹倒是奇怪,今儿个一整天就从山脚开始一点点搜,瞧着可是一点不着急啊,到如今连山腰都还没上来。” 闻言,云绛不禁略微皱眉。 自家小六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那就是急猴子,一日能办成的事绝不会拖成两日。 今日倒是怪了,竟能耐住性子一点点搜山? 况且老王头的消息里那伙官军可是进山后消失的,山脚能找着些什么。 以自家小六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这点,断不可能如此行事才对。 同样有此疑惑的还有与云绫合作一场的庞仲明,他此时也皱起了眉头,想不明白为何。 云绛细细思量一番后,看向叶知秋道:“夫君,小六可是个急性子,她如此行事必有缘由。” 话音落下,一旁的庞仲明也出声道:“公孙姑娘素来聪慧,不可能料不到宝藏不在山脚,行动如此迟缓,必有缘由!” 叶知秋看了看二人,也觉有理,看向叶溪问道:“二叔,六师妹说她带了两千兵马前来,可都上山了?” 闻言,叶溪当即摇头道:“没,弟子回报说她身边只有两百来号人,不过个个顶盔掼甲,俱是精锐。” 闻得此言,在场之人无不心头一凛。 虽然人数不及两千之数,但两百全副武装的精锐可也够山中这些江湖人士喝一壶的,更何况云绫本身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就在众人惊诧之余,叶溪灌了一口酒,又道:“云绫姑娘说有两千,定然不会是诓我等的。我想她或是兵分几路进山的,如此搜山也能更有把握。” 闻言,几人不由微微颔首,皆以为此言在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孟韶华皱了皱秀眉,突然说道:“昨日云绫反复嘱咐我入山后要小心谨慎,她今日又是这般,会不会是山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凶险?” 此言一出,云绛当即摇头道:“不会!小六若是知晓什么凶险之事,不会不与我说。” 对于这点,她还是有十足信心的,自家小六绝不会坐视她陷入险境。 一时间,云绫的举动教在场之人皆是挠头,始终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叶知秋结束了众人的猜测,道:“今日已然疲累,我等还是早些歇息吧。至于其他,只要我等小心行事,想来也足以应对任何事,便无需过分担忧了。” 今日众人一路搜寻来到半山腰,确也疲累,当下便也依言各自散去歇息不提。 叶知秋也正欲离开,却被叶溪暗中拉了一把。 云绛看在眼里,当即示意叶知秋留下,自己独自返回了帐篷。 叶溪领着叶知秋走出营地范围,这才开口道:“知秋,原先我还不觉得,但今日观云绫姑娘的举动,只怕这定军山的传闻有问题啊。” “二叔可是想到了什么?”叶知秋忙问道。 叶溪又猛灌了一口酒,这才徐徐说道:“按说云阳宝藏可是朝廷一直关注着的大事,江湖上有了这等传闻,玉麟卫早该有所行动才是。然而······” 说着,叶溪便看向了叶知秋。 叶知秋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思量着叶溪之言。 的确,云阳宝藏在定军山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了两月之久,却始终不见玉麟卫有什么动作。 如今,大批江湖人士集结于定军山下,也不见玉麟卫身影。 这,着实有些可疑。 思及此,叶知秋不禁迟疑道:“二叔的意思是,传闻有诈,有人在定军山做局?” 叶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颔首。 事实上,叶溪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常年行走江湖养出的一种危机感罢了。 加之云绫今日的举动,更加深了他这种危机感。 叶知秋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默然半晌,沉声道:“明日分出部分弟子用作警戒吧。” 闻言,叶溪默默点了点头,同叶知秋一道回营歇息不提。 与此同时,同住一顶帐篷的高世光也正与庞仲明说着差不多的话。 先前一言不发的高世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是以交待庞仲明后面的日子要紧跟在孟韶华身边,不可落单。 他们三人中,就属庞仲明的修为略差一筹,如此也能保证二人相互有个照应。 庞仲明也明白高世光的用意,当即点头应下。 一夜无话,当太阳再度升起时,无论是山下的云绫还是山腰的叶知秋等人,都再次行动起来。 云绫一如前日,行动不急不缓,仍旧一点点地搜索上山,丝毫看不出任何急切来。 叶知秋一行也无声地加强了防备,名剑山庄此番来了三十名弟子,叶溪直接安排了十人在外围警戒。 就这样,一整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云绫率部来到山腰附近扎营,叶知秋一行则在接近山顶处徘徊。 夜深人静之时,山林之中不闻猛兽嘶嚎,唯有虫鸣花香,静谧地让人沉醉。 然而,云绫却没来由的一阵心神不宁,这种感觉与她当日在丹水河谷中伏之时仿佛。 她猛地从修行中清醒过来,快步走出帐篷,四下张望着,入眼的除了黑黢黢的山林再无一物。 守夜的亲卫见云绫出来,当即起身迎了上去,便欲询问出了何事。 正当此时,玲珑的声音陡然在云绫脑海中响起。 【右前三百步,有人过来了,似乎受了伤!】 闻言,云绫迅速向那处看去,同时示意走到身旁的亲卫警戒。 不多时,一道人影自密林中窜出,透过火光,云绫总算看清了来人。 是宋谦! 只见宋谦一手抚胸,一手提剑,脚步踉跄,待到近前更是能看清其脸色,惨白犹如厉鬼,毫无人色。 见状,云绫心中一惊,赶忙让两名亲卫上前接人,自己则飞身落到宋谦身后,小心地盯着幽黑的密林。 直到玲珑确定密林中再无旁人,她才匆匆折返回营地。 此时,燕十七已经起身,正在火堆旁借着火光检查着宋谦的伤势。 “他如何哩?”云绫问道。 燕十七抬头看来,轻轻摇头,小声道:“经脉尽断,丹田也被废了,怕是······” 闻言,云绫眉头紧锁,蹲下身来看着气若游丝的宋谦,小声问道:“宋谦,到底出了何事?” 宋谦木着一双眼睛,嚅动着嘴唇,吃力地说道:“半······半步宗师······救······救习······”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他仅剩的力气,最后更是声若蚊蝇,以云绫的修为也只勉强听清一点。 再欲问时,却见燕十七摇了摇头。 云绫这才发觉宋谦已然断了气息,只得叹息一声,抹上了后者尚未合上的双眼。 从宋谦临死之言来看,他们该是遭遇了半步宗师的袭击,最后应是让她去救习尚武和习尚文的。 他未提及夏曦君,或是时间不够,或是夏曦君已死。 思及此,云绫当即吩咐玲珑集中力量探测宋谦来时的方向,又让亲卫为宋谦收拾一番,这才看向燕十七。 “十七,你和亲卫留守此地,我去看看。” “姑娘,我······” 云绫抬手止住燕十七后续的话语,沉声道:“宋谦言及半步宗师,你去的话我未必能护你周全。” 闻言,燕十七只得默默垂首应喏一声,目送着云绫消失在密林中。 只见云绫身似流光,在漆黑的密林中闪转腾挪,躲避开一个个障碍物,高速向前突进着。 “玲珑,那边状况如何哩?” 【有三股能量波动,一强两弱,应该是习尚武兄弟在和什么人交手。】 “他们可能坚持到我过去?” 【综合分析显示,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你有六成的机会救下他们。】 闻言,云绫当即凝神施展身法,速度竟又硬生生提高了一截。 与此同时,另一边。 习尚武看着被夏曦君一刀劈飞的弟弟,心头无名火起,同时也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他不明白,夏曦君怎会突然成就了半步宗师,更不明白这个师妹为何突然对他们痛下杀手。 若非他与弟弟有一套合击之法,只怕都拖不住夏曦君如此之久。 眼看弟弟重伤,合击之法被破,他也只能勉力一战了。 只盼他们兄弟拼死掩护逃脱的宋谦能够找来援手,否则今日便是他们兄弟的埋骨之日了。 思及此,习尚武当即怒喝一声,脚下一蹬,举刀劈向正欲冲习尚文下手的夏曦君。 这一刀习尚武拼尽了全力,刀锋赫赫,夏曦君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然而,一刀过后,习尚武也陷入了力竭,面对挥刀攻来的夏曦君顿时险象环生。 一阵火花之后,夏曦君突然发出一声娇喝,肉眼可见的刀芒扫向习尚武。 习尚武瞳孔一缩,眼看便要躲避不过。 关键之时,习尚文一个用力跳起身来,将习尚武护在身前,以后背接下了这一刀。 “兄弟!” 习尚武一声悲鸣,恰被疾速赶来的云绫听在耳中。 第65章 山林追击 习尚武抱着弟弟怒目圆睁的尸体一起摔倒在地,抬眼恨恨地瞪向信步走来的夏曦君。 “夏曦君!我兄弟二人自问不曾与你结怨,你为何要残害同门!” 一声怒喝,并未教夏曦君停下脚步。 只见她甜甜一笑,眼神却是凉薄,幽幽道:“原本念在同门一场,想下个毒让你们走的舒服些,奈何被宋谦那小子撞破,师妹我啊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至于为何······” 夏曦君似乎觉得胜券在握,也不急于除掉习尚武,竟顿住脚步开始慢悠悠地讲述起来。 一切还需从四年前的演武大会说起。 她自幼投身金刀门,因着天资不错,原本是被师长们寄予厚望的。 岂料,她在演武大会上竟连首轮前十都未能获得,这让她的师长们大失所望。 于是,回到岭南的她发现一切都变了。 原本时常关心她修行的师父将精力分给了其他弟子,原本许诺会传授的绝学也再未提起。 仿佛她忽然间从师父的衣钵传人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这样的落差让她心中难以接受的同时,也渐渐升起了怨恨之心。 直到那个人找到她,承诺帮助她成就半步宗师,而代价不过是成为那人的爪牙而已。 对她而言,是师父不仁在先,便也怪不得她不义。 于是,蛰伏多年的她终于在定军山将爪牙伸向了同门。 她要给师父看看,放弃她是师父一生最大的错误! 习尚武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夏曦君,半晌没能发出声来。 他万万没想到,夏曦君竟然因为她的师父不像过去那般重视她,就叛变了师门,如今更是将屠刀斩向了同门。 不单习尚武未能想到,便是一旁躲藏着的云绫也是一脸的惊诧。 她在夏曦君劈出刀芒之时就已到了附近,奈何距离太远,她救不得习尚文。 眼见夏曦君没有立刻打杀习尚武,她便干脆在玲珑的辅助下掩藏了气息,摸到近前来听听对方要说些什么。 此时闻得夏曦君之言,云绫只觉这人似乎有什么大病。 她师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弟子,就因为多关心了些其他弟子,她就叛变师门、残害同门? 然而,眼下却不是吐槽的时候。 眼看夏曦君向习尚武举起了屠刀,云绫当即清喝一声现出身形,凌空持剑向其挥出一道剑气。 闻得破空声起,夏曦君心头一惊,当即变招抵挡。 虽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剑气,却也被真气的力道震得倒退了几步。 习尚武见机拖着弟弟的尸首向后方躲去,以免遭那池鱼之殃。 抬头再看,只见云绫已与夏曦君缠斗一处,刀光剑影,火花四溅,端地激烈非常。 云绫手持凤鸣剑以明玉剑诀御敌,出手或是幢幢剑影,或是赤芒剑气,一招一式飘逸灵动。 夏曦君舞动手中精钢刀,施展开来刀势连绵,脚下生根不动如山。 这一幕恍若当年演武大会之上,二人也是这般对决的。 三十招后,隐隐落于下风的夏曦君奋力斩出一刀将云绫逼退,喝道:“公孙云绫,当年你自恃修为胜我一筹,今日却是你自寻死路!” 话落,只见她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凌厉有如出鞘的宝刀,却是不准备试探下去,出手便是一记刀芒。 见状,云绫也不再留手,全力运转周天,衣袂无风自扬,反手激发一道剑气迎击而去。 “轰隆!” 一声炸响,声震四野,烟尘四起。 烟尘中,夏曦君面露惊诧,不可置信道:“你也是半步宗师?!” 云绫并未答话,只是冷哼一声,脚下一点,身似流云,瞬息破开烟尘,剑锋直指夏曦君咽喉。 夏曦君瞳仁一缩,当即运刀抵挡。 “叮!” 剑尖点中刀身,火花乍现,随之而来的是一浪又一浪如潮水般涌来的精纯真气,却是云绫将三叠浪的技法运用到了剑招之中。 夏曦君一个不防,闷哼一声,被那愈发凶猛的力道震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形径直倒退开去。 因着她下盘本就扎得极稳,这一退脚步竟是未动,生生在地面划出两道印痕来。 不待其稳住脚跟,云绫身形一转,再次欺身上前展开攻势。 夏曦君见势不好,转身遁走,直往山林间钻去。 见状,云绫回首看向习尚武,喊道:“东南山腰处,你且先去!” 话音未落,她已展开身法向山林中追去,至于习尚武会不会去寻燕十七等人便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 习尚武愣愣地望着消失在山林间的身影,久久方才悲恸出声,搂着弟弟的尸身涕泪俱下。 好半晌他才收拾了心情,背起弟弟往云绫所指的方向艰难走去,渐渐消失在密林当中。 与此同时,云绫与夏曦君的争斗也引起了山中不少人的注意。 那剧烈的真气波动,声震四野的真气爆鸣,无一不在表明这场争斗的激烈。 “如此动静,莫不是半步宗师?!” 叶知秋、云绛、叶溪、高世光、孟韶华、庞仲明一个不少,各自据有一方树梢,齐齐往山下望去。 这话却是江湖经验更为老到的叶溪所言。 众人闻言齐齐皱眉,眼中皆有些许担忧之色。 此番来了这许多江湖人士,众人都已做好了争斗一番的准备。 未曾想还未找到宝藏,就已有人动起手来。 若果真是半步宗师,只怕这趟即便找到宝藏也难以将东西带回去。 是以,一时间几人皆沉默下来。 就在此时,却见黑夜中一道赤色剑芒冲天而起,透过密布的枝叶直入天际。 见状,云绛脸色大变,失声道:“小六?!” 闻言,众人齐齐向她看去,却闻她急急解释道:“小六乃是火属性真气,这定军山中能激发如此剑气的也唯有她了!” 话音未落,她却是先一步向着剑芒升起处飞掠过去。 叶知秋放心不下,顾不得多想,当即便动身追了上去。 其余几人一看如此,也纷纷施展身法紧随在后。 不多时,几人便远远望见一道人影向这边过来,定睛一看却是金刀门的夏曦君。 与她还算相熟的孟韶华正欲出言相问,却又见斜刺里掠出一人来,手中宝剑寒光冽冽,直取夏曦君后心。 “小心!” 孟韶华一声惊呼,正欲上前帮忙,却被一旁的高世光眼疾手快拉住了。 她满脸急色,却闻高世光沉声道:“看清楚那是谁!” 闻言,她转头看去,顿时呆愣当场。 那与夏曦君缠斗一处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先前所担心的云绫。 再看其他几人,皆已顿住了脚步,一脸凝重地看着场中相斗的二人,显然比她更早发现。 “她二人怎的相斗起来······” 孟韶华不解,此间却无人能为她解答。 片刻后,看着愈发接近的二女,叶溪皱眉道:“这金刀门何时多了个这么年轻的半步宗师?” 闻言,几人皆是震惊地看向叶溪。 只因离得远,叶知秋与高世光等人都看不真切争斗中的二女修为如何,这里也唯有经验老到的叶溪能瞧出一二来。 震惊之余,与夏曦君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嵩阳剑派三人却觉背脊发凉。 他们与金刀门三人结伴,路上也曾相互切磋印证武道。 那时,夏曦君表现出的修为仅仅是刚刚踏入后天境上品而已。 此时这人却陡然展露半步宗师修为,教他们如何能不多想? 不待三人想明白,叶溪又出声道:“过来了!知秋,咱们怎么做?” 闻言,叶知秋道:“六师妹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争斗,先帮忙拦下那夏曦君再说。此事就劳烦二叔了。” 叶溪微微颔首,默默抽出了佩剑上前两步,拦在叶知秋等人身前,随时准备动手。 叶溪修为虽然未成半步宗师,但浸淫后天境上品日久,只是阻拦一二还是没有问题的。 眼看争斗中的二女到了近前,叶溪当即出声道:“云绫姑娘,我来助你!” 那边,云绫早已发现了叶知秋一行,有心将夏曦君往别处赶,以免伤及几人。 奈何夏曦君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拖叶知秋等人下水,一心往这边逃遁。 都是半步宗师境,虽然夏曦君表现出的战力有些可疑,但云绫急切间也阻拦不住。 如今有了叶溪的加入,总算拦下了夏曦君的脚步。 云绫以半步宗师境在前施展攻势,叶溪则在外围伺机而动,封锁夏曦君的退路。 如此,三十招过后,夏曦君突然暴喝一声,双手将精钢刀抡起,刀芒直往叶溪而去。 叶溪神色一凝,鼓足真气一剑刺出,正点在刀芒中心处。 一声爆鸣,刀芒消散,叶溪也被震得倒退了几步。 就这几步的空隙却教夏曦君抓住,再次挥出一记刀芒,径直往叶知秋等人袭去。 见状,云绫正欲施救,却为夏曦君反手一刀牵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刀芒疾速而去。 “小心!” 那边厢,叶知秋却是不紧不慢抽出手中龙吟剑,鼓足真气一剑刺出。 于此同时,高世光也将佩剑出鞘,寒芒乍现。 “轰隆!” 一声爆鸣,夏曦君的刀芒总算在二人合力之下被击碎,消散于无形。 云绫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却在分神之下露出了破绽,被夏曦君抓住闪身脱离了包围,又往山林间遁去。 叶溪有意阻拦,却被夏曦君奋力一刀逼退,再要去追,早已失了对方的踪影。 见此,云绫看了看在场众人,匆匆说道:“夏曦君袭杀宋谦、习尚文,你们也需小心!”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她已纵身向着夏曦君遁走的方向追去。 今日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拿下夏曦君的,不为别的,只因此人是眼下对方露出的唯一破绽。 只需拿下了夏曦君,或许就能揭开定军山这一局的冰山一角。 第66章 高明高亮 待云绫追击而去,身影消失在密林中,叶知秋等人却陷入了分歧。 云绛忧心自家师妹,欲要赶去帮忙,孟韶华和庞仲明亦是同样的心思。 叶知秋、叶溪和高世光则对云绫最后的交待心有余悸,准备返回营地再做打算。 就在双方左右为难之际,身后的营地方向却传来了激烈喊杀声。 几人对视一眼,当即反应过来,是营地出事了。 顾不得再为难,几人各自施展本领往营地赶去,不多时便望见黑夜中的混乱场面。 袭击者是一群黑衣蒙面之人,约莫有四五十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正围攻着名剑山庄弟子。 名剑山庄此番出来的弟子俱是山庄中的精锐,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很快便稳住了阵脚,以火堆为中心结成剑阵以自守。 饶是如此,当叶知秋等人赶回之时,山庄弟子也已折损了近半。 如此局面,叶溪是最先忍不住的,当即暴喝一声拔剑杀入乱局。 叶知秋在后见状,唯恐这位二叔有何闪失,只得匆匆嘱咐云绛小心,旋即手持龙吟剑也杀入了场中。 高世光、孟韶华、庞仲明不甘落于人后,也相继杀将过去。 三人手持利剑,以后背相互依托,结成一个小三才阵,转瞬便在黑衣人中杀出一条血路。 云绛是这里修为最低的,不久前才刚刚迈入后天境中品而已。 但她的手段却也不容忽视,手中一支玉箫左右抵挡看似平常,然而但凡与她交手的黑衣人不出五息定然倒地气绝。 真真是防不胜防,杀人于无形。 叶知秋等人皆是江湖成名的高手,各有绝技傍身,与名剑山庄弟子内外夹击之下,不多时便将黑衣人杀散。 幸存的寥寥几名黑衣人见事不可为,当即向密林深处逃遁而去。 叶溪一声怒喝,当即便追了过去,眨眼消失在密林边缘。 叶知秋阻拦不及,只得匆匆请了云绛为山庄弟子疗伤,他则往叶溪消失的方向追去。 高世光见状,忙对孟韶华二人说道:“我去相助叶兄,你二人留在此地,万要小心!” 说罢,他也向密林深处追去。 孟韶华与庞仲明对视一眼,旋即一左一右守在云绛身边,一面为其打下手,一面小心警戒着周围幽黑的密林。 却说叶溪痛心战死的山庄弟子,一怒之下不管不顾追入了密林。 未曾想,逃遁的黑衣人修为不怎么样,但轻身的功夫却是一流。 一心逃命之下,叶溪愣是追之不上,只能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无可奈何。 也不知追了多久,斜刺里突然又窜出数名黑衣人来,与他身前的黑衣人会合一处,继续往密林深处逃遁。 与此同时,另一伙人也追了出来,竟是镇远镖局杨元泰一伙。 此时杨元泰瞧着颇为狼狈,衣衫凌乱,手臂带血,他身后的一众手下亦是个个带伤。 叶溪见了,顿时明了这是也遭了黑衣人袭击,追击而来的。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汇成一股一言不发地继续追击着逃遁的黑衣人。 一路上,他们陆陆续续又遭遇了几波追击黑衣人的队伍,其中不乏名门之后,如玉翎派葛逢春、海沙帮帮主袁通天和袁通海兄弟。 不知不觉,追击的队伍竟然达到了上百人。 见此情况,经验老到的叶溪顿时察觉不对。 今夜似乎所有来到定军山的人都遭到了袭击,并且那些逃遁的黑衣人似乎还在有意将他们引到某处去。 念及此,叶溪当即便要劝说众人暂缓追击,未曾想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原本逃遁的黑衣人竟反身杀了回来。 他们且战且退,将一众追击而来的江湖好手引入了开阔地中。 “小心有诈!”叶溪心知不妙,当即高声喊道。 这一声喊,他将真气灌注其中,可谓声震四野,教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话音未落,四周密林内突然杀出大批黑衣人,粗粗一看竟有不下五百人。 这些人在夜色掩护下如同幽灵一般,对此地的江湖好手展开了围杀。 为首两人叶溪看得分明,抬手便是刀芒,手下无一合之敌,竟是半步宗师境! 此时,同样发现那二人的袁通天看向自家兄弟,沉声道:“中计矣!若不拖住那两个半步宗师,今日这里所有人都走不了!” 说罢,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各施手段向那为首的黑衣人攻去。 叶溪见状,一剑击毙面前之人,纵身而去,口中喊道:“叶某来也!” 于是,袁通天、袁通海、叶溪三人围住为首二人缠斗起来,一时间虽处下风,却也解了旁人之急。 一众江湖好手在杨元泰、葛逢春的组织下,向着其他黑衣人冲杀过去,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叶知秋、高世光从后赶来,入眼的便是混战不休的场面。 抬眼四望,最为激烈的自然是与两名半步宗师缠斗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腾身而起,踏过拦路的黑衣人,直往叶溪与袁通天兄弟而去。 两声剑吟响罢,场面顿时变作五名后天境上品围攻两名半步宗师。 霎时间,只见这处战场刀芒剑气不绝、掌风拳影罩顶,端地乱中有序,激烈非常。 袁通天兄弟自有一套合击之法,一人使拳,一人使掌,拳掌合击,进退有度,宛如一人,围住一人打得激烈。 叶溪、叶知秋、高世光三柄利剑寒光冽冽,亦是围住另一人缠斗不休。 那二人虽受围攻,却仍稳据上风,只是急切间拿不下几人。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密林中又一道身影窜出,手中精钢刀直往袁通天后背劈去。 “贼子安敢!” 袁通海看得真切,一声怒喝就要为兄长拦下这一刀。 未曾想来人只是虚晃一刀,一脚踏在他头顶,身形一转竟落在了叶知秋三人一边。 与之正面相对的高世光不由出声道:“夏曦君?!” 说罢,他的视线便向夏曦君来处瞥去,果然正有一道人影疾速而来,眨眼便现出了模样。 不是云绫还能是谁? 云绫一路追击夏曦君至此,路上早已从玲珑处知晓了眼下的情况。 山中各处江湖中人都遭到了袭击,虽然各有损伤,终究是打退了袭击者。 然而,败逃的袭击者却似乎有意向着一个方向汇聚,将追击而来的人引到了督军台下的这处开阔地来。 再看夏曦君逃遁的方向,她顿时心下了然,只怕前者也是要引她去往督军台的。 追了一路,云绫也想清楚了夏曦君给她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相较于她,夏曦君虽有半步宗师境,但战力着实差了不少。 这种情况,她只在当初血杀楼中见过,正同那些服用天蕴丹成就半步宗师的天字杀手一般。 思及此,她对于幕后之人也有了些许猜测,只待擒下夏曦君后再去验证了。 说回现在,云绫一路追击夏曦君而来,一眼便看清了此地的形势。 对方两名半步宗师被叶知秋等人牵制,其余人则在杨元泰、葛逢春带领下与黑衣人僵持不下。 江湖中人本就没有多少纪律可言,乍然遇袭,能与敌僵持已是难得。 云绫身形不停,凌空掠向夏曦君处。 夏曦君有了援手,也不欲再逃,当即喊道:“高明!高亮!你二人还要等到何时,速来助我!” 因着袁通海阻拦夏曦君,兄弟俩的合击之术出现破绽,早已被当面的半步宗师彻底压制。 此时,那人闻得夏曦君之言,当即舍了兄弟二人,向夏曦君身边靠拢。 而叶知秋三人也因夏曦君的出现而束手束脚,唯恐其与当面之人内外合击。 是以,当夏曦君喊声响起,被他们三人牵制的那人也顺势突围而出,站到了夏曦君身边。 凌空而来的云绫闻得夏曦君口中喊出的姓名,顿时想起当日丹水河谷之事。 得知面前这两个黑衣人便是高明、高亮兄弟,她心中不由念头百转,急速思考着血刀盟在这定军山一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云绫只刚刚起了个念头就已到了夏曦君三人面前。 她顾不得再想,一身真气全力运转开来,周身瞬间涌现一股莫名的威压,直往当面三人罩去。 与此同时,凤鸣剑震颤不止,声声剑吟响彻夜空,在云绫的舞动下,化作漫天剑影,声势骇人。 夏曦君三人不期云绫面对他们三名半步宗师也敢直接动手,登时有些应对不及,只得匆忙操刀迎击。 “当!当!当!” 三声脆响过后,以云绫为中心,一股气浪翻腾而过,将早已退到一边的叶知秋几人扫得有些睁不开眼。 旋即,四道身影,四名半步宗师,便在这督军台下战作一团。 云绫以一敌三,初时还有些小心翼翼。 但战过十余招后,她便察觉高明、高亮与夏曦君的情况一般无二,看似半步宗师,实则并无半步宗师的战力。 察觉此事后,她登时放开手脚全力施为,明玉剑诀施展不停,闪转腾挪之间,身法灵动,体态曼妙,宛若舞蹈。 一旁掠阵的叶知秋三人与袁通天兄弟一时间看得目眩神迷,眼中不时闪过震惊之色。 其中,尤以高世光最为震惊。 他知道云绫天资绝艳,修为高深,未曾想竟已高到如此地步。 同样是半步宗师境,她却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生生将另外三名半步宗师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这一刻,他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心顿时沉寂下去。 如此人物,是如今的他可以般配的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每过一遍都会教他脸色白去一分。 眼见云绫大占上风,叶知秋也不再多看,留下叶溪掠阵,他拉着高世光便去相助其他人了。 袁通天见此,赶忙吩咐弟弟在此掠阵,他转身便跟上了叶知秋的脚步。 第67章 大展神威 定军山,督军台。 清冷的月光挥洒而下,映照得这片空地与周围幽黑的密林泾渭分明。 空地上,一场你死我亡的杀戮正在上演着。 有振奋血勇的喊杀声,有痛失亲友的恸嚎声,也有不甘身死的呐喊声。 一声声悲鸣在这督军台下此起彼伏,一幕幕生死在这定军山中轮番上演。 这边厢,叶知秋手中一柄龙吟剑左突右冲,剑刃染血,龙吟不绝。 那边厢,高世光尽情施展着纯阳无极剑,剑势连绵犹如滔滔江水,无情收割着人命。 袁通天一对铁拳虎虎生风,那是磕着就伤、碰着就死。 杨元泰凭借一手家传剑法也能于混战中杀得有来有回。 玉翎派葛逢春,这位曾与云绫在演武大会上较量的暗器高手,一手神出鬼没的暗器功夫在夜色掩护下愈发如鱼得水。 此间江湖好手各施手段,奋力与黑衣人们厮杀。 另一边,云绫与夏曦君三人的争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只见她舞动凤鸣剑连刺带削,腕中袖里飞针防不胜防,脚下踏着流云步,一招一式宛若剑舞,美丽而充满杀机。 夏曦君与高明、高亮成三才阵势围住云绫,三把钢刀泛着冷冽寒光,轮番主攻。 一时间,剑气与刀芒间的较量引动气浪翻涌,烟尘四起,枯枝败叶在劲风之下尽皆化为齑粉。 四人斗罢百余招,早先便在云绫手下吃了亏的夏曦君率先支撑不住。 只见她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显出破绽来。 云绫眸子一凝,举剑格开高明的大刀,旋即抬脚踢开高亮的横斩,顺势借力腾空而起,一剑刺向脚步不稳的夏曦君。 见状,夏曦君不由汗毛倒竖,娇俏的脸孔瞬间变色,下腰后仰方才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剑。 错身而过之际,云绫心中冷哼,手腕翻转之际,凤鸣剑瞬时斩下。 夏曦君瞳孔一缩,只觉手脚冰凉,避无可避之下不由暗恨老天不公。 眼见其就要丧命于此,千钧一发之际却是高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夏曦君的脚脖子,将她往回一拖,这才救下她一条性命。 凤鸣剑失了目标,一击斩在地面上,其上附着的强大真气生生将地面开出一道尺许的口子来。 眨眼间,云绫翻身落地,凤鸣剑斜指地面,一双凤眸冷冷地注视着对面三人。 虽一言未发,但一身半步宗师境的威压却是教对面三人如芒在背。 那仿佛来自天地的怒视,令他们本能地以为正被一尊上古神明注视着,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惊惧来。 数息后,云绫向前踏出一步,对面三人齐齐倒退一步,手中钢刀更是微微一颤。 见此,云绫露出一抹冷笑,摇头道:“尔等三人可是吃了那天蕴丹?虚有其表,不过尔尔。” 闻言,夏曦君神色一变,恶狠狠道:“公孙云绫,你休要张狂!今日看我们怎么拿你!” 说罢,她便要再次与云绫动手。 一旁的高明却是一把将之拉住,与高亮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架起夏曦君便向后方退去。 见状,云绫正要去追,却从斜刺里又杀出十二人来,将她围在垓心。 她视线扫过,这十二人竟个个都是后天境上品,围着她不停转圈,隐隐形成某种阵势。 而夏曦君三人则在阵势之外冷眼注视着这边,气势不减,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发动致命一击。 【小心,是六丁六甲阵,傅恒曾经遇上过,合十二人之力足可匹敌真正的半步宗师!】 云绫却是嘴角一撇,真气运转周身,真气力场瞬间展开,将这六丁六甲罩入其中。 旋即,她又调集眉心三寸紫府当中的紫气,额间显现火焰状印记,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这一瞬间,她周身气势陡升,阵阵威压扩散开来,青丝飞舞,衣袂翩翩。 一眼看去,恍若行走在世间的神祗,神秘,强大,凛然不可直视。 这股威压横扫全场,教厮杀一处的双方都不由停了手,默默转头看来。 离得近的夏曦君、高明、高亮三人更是齐齐倒退十数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威压中心的那女子。 这是半步宗师境该有的威压? 这是公孙云绫的威压! 感受最深的,无疑是被云绫重点关照的六丁六甲。 威压如同泰山压顶般砸来,教这十二人顿感呼吸一滞,脚下的步伐也为之一乱。 这一乱正让云绫窥准破绽,刹那间身形一动,残影过处,寒光乍现。 待寒光消散,十二人如同泥塑一般立在当场。 而云绫,正提着滴血的凤鸣宝剑向着夏曦君三人步步走来。 “滋~” 一蓬血雾喷涌,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云绫每踏出一步,便有一人倒下,喷溅而出的血雾在她身后交织出一幅诡异的红色画面,夺目却教人胆寒。 夏曦君三人脚下不自觉向后退去,直觉云绫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他们心口。 心被一点点握住,收紧,无法呼吸。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八步,五步······ 夏曦君终于支撑不住,口中发出一声清啸,仿佛在鼓动她残存不多的勇气,身形一晃,精钢刀向着云绫斩去。 她这一动,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高明、高亮也齐齐动了,一左一右袭向云绫。 原本停手的江湖好手与黑衣人也齐齐回神,再次厮杀在一起。 鲜血与生命的乐章在这督军台下再次奏响,杀红眼的双方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面对夏曦君三人的攻势,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云绫丝毫不惧。 只见她手握凤鸣剑上下翻飞,明玉剑诀一一施展开来,或迅猛如雷,或暗涌似潮,出招变招端地是信手拈来,全无痕迹。 夏曦君三人愈打愈心惊,心中的惧意终于压倒了勇气。 夏曦君欲转身逃遁,高明、高亮却先她一步跳出了战圈,径直往督军台后方掠去。 这一幕看得夏曦君目眦欲裂,怒喝道:“高明!高亮!你们竟敢抛下姑奶奶,回去不怕主上责罚吗!” 然而,高家兄弟只顾遁走,头也不回,就这么抛下夏曦君独自面对云绫。 云绫见状冷哼一声,脚下一点,身形腾空舒展,一剑刺出,势若白虹。 夏曦君不禁瞳孔一缩,奋起余勇,挥刀横斩而出,一记刀芒迅如闪电。 见此,云绫心静如水,去势不改,竟生生以真气力场干扰了刀芒的轨迹,使其擦身而过,斩向了身后的密林。 一排十余棵树木被拦腰斩断,断口齐整,足见这记刀芒的未能。 夏曦君怎知云绫还有这等手段,登时呆愣当场,眼睁睁看着剑锋愈来愈近。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云绫似乎早有所料,于半空中腰身一扭,凤鸣剑斜刺里撩出,将那袭来的暗器打落,旋即翻身落地,目光紧紧地盯着密林中的一处地方。 夏曦君再次死里逃生,正欲借机遁走,却被一旁掠阵的叶溪与袁通海联手截住。 此刻,云绫无暇关注夏曦君如何,她的全幅心神都被密林中的那人所吸引。 早在她追着夏曦君来到此地时,玲珑便将周围探测了遍。 她知道暗处藏着六丁六甲这十二人,同样知道密林中还藏着一位真正的半步宗师。 夏曦君第一次遇上生死危机之时,密林中那人便欲出手,不过高明动作更快,对方便又隐匿了下去。 正因如此,在夏曦君和高家兄弟心生退意之际,云绫便将六分剑势都给了夏曦君。 她可以暂时放过高家兄弟,但夏曦君她是一定要留下的。 不单单是为了其袭杀宋谦和习家兄弟,更为了引出密林中那人。 “藏了这么久,总该出来见见才是。”云绫淡淡地说道。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真气加持之下,仍旧透过此地各种嘈杂的声音,准确地传到了对方耳中。 话音落下,脚步声响起,密林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来。 月色映照出来人的面貌,二十四五年纪,身姿挺拔,方脸剑眉,宽袍裹身,腰挎宝刀,双手拢在袖中,虽披头散发却自有一份狂放之姿。 看着这徐徐走出阴影的青年,云绫不由皱眉,如此年纪的正牌半步宗师,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而且,观此人相貌,她只觉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正当她回想之际,来人却已自报家门。 只见其抽出双手,一甩大袖,恭恭敬敬地冲云绫行了一记大礼,抱拳道:“岭南,金刀门,王一刀!” 闻言,云绫不由凤眸微眯,隐隐想起了当年演武大会上惊鸿一瞥的那位“刀痴”。 其与宇文韬一战后,江湖中数年都不闻其音讯,未曾想今日却出现在了定军山,更是成就了半步宗师。 王一刀在行礼过后,便又将双手拢回袖中,好整以暇地看着云绫,不再说话。 见状,云绫瞥了一眼激战正酣的叶溪等人,又看向王一刀,幽幽道:“你要救她?” 王一刀微微颔首,回道:“门规,残害同门,当受三刀六洞之刑。”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感情这位是清理门户来的。 于是,她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王一刀自便。 王一刀只微微颔首,转眼看向了正与叶溪、袁通海缠斗的夏曦君,朗声道:“夏曦君,尔反叛师门,打杀习尚文,还不束手!” 夏曦君早已看到了王一刀的出现,更感受到了后者远胜于她的气势,直觉心底发寒。 再闻王一刀之言,顿时面露狠厉,喝道:“休想!” 说罢,她拼着挨上袁通海一掌,便要借力逃遁。 未曾想王一刀动作更快,身形一晃便拦在其逃路上,缓缓抽出腰间的镇龙刀。 月光下,镇龙刀刀锋清冷,夏曦君绝望的脸庞正映照在刀身之上。 第68章 一波未平 镇龙刀,金刀门世传宝刀,以天外陨铁铸造,刀身雕有腾龙暗纹,挥刀之际恍若镇压腾龙,故而得名。 当王一刀抽出镇龙刀之际,了解他的夏曦君便知晓这人动了杀心。 惊惧之下,她顾不得多想,当即顿住脚步,仰天一声长啸。 那啸声透着悲怆,似是临终的哀鸣,异常尖锐,教人听了直皱眉头。 云绫却是心中一动,出声道:“王一刀,你要动手就快些,她说不得是在求援哩!” 话音落下,夏曦君啸声一滞,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云绫。 此时叶溪与袁通海都已站到云绫身旁,云绫更是收剑入鞘,双手抱臂,摆明了等着看戏。 王一刀也不再耽搁,捉刀上前,就要与夏曦君动手。 见状,夏曦君决意先发制人,当即双手握刀一跃而起,凌空劈出一记刀芒来。 王一刀却是避也不避,将镇龙刀斜下一斩,便将刀芒斩碎,旋即欺身上前与夏曦君战在一处。 云绫见这二人缠斗起来,师出同门,一时间竟是谁都破不了招。 不过,夏曦君是嗑药成就的半步宗师,又连番恶战,早已丧胆,被拿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念及此,云绫不再去看二人如何,转而将视线投向一边仍在混战的两帮人。 早在高家兄弟遁逃之际,黑衣人们就失了主心骨,没了协同作战的架势。 此时,他们已被叶知秋、高世光等人带着江湖好手分割包围,全军覆没已是注定的结局。 见此,云绫也就不准备插手了,只对身边二人说道:“此间无需两位掠阵了,不若去帮帮那边吧。” 闻言,叶溪与袁通海对视一眼,齐齐冲云绫抱拳应喏一声,转身便投入了厮杀当中。 对于二人恭敬的态度,云绫并不意外。 说来这二人虽是她的前辈,但江湖是讲究实力的地方。 修为不如她的,即便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也需对她带上几分恭敬,这才是江湖的常态。 待叶溪二人去后,云绫目光不离王一刀和夏曦君,心中却在吩咐玲珑仔细留意周围的情况。 她可不认为夏曦君方才那声长啸仅仅是为了发泄,为防万一,自当谨慎些才是。 果然,三十招过后,当王一刀占据上风行将生擒夏曦君之际,玲珑发出了示警。 【有半步宗师出现!督军台后方百步之外,速度奇快!】 【同行的还有四百多人,能量波动都不弱!】 闻言,云绫神色一凝,抬眼往上方督军台望去。 数息后,一个个人影便在督军台上现出身形来,俱是黑衣蒙面,手持利刃。 为首那人装扮倒是不同,背负大刀,身着劲装,背光而立,教人看不清真容。 见状,云绫看了看一旁仍在厮杀的江湖好手们。 虽然即将剿灭督军台下的黑衣人,但也个个带伤,疲累不堪,再对上新出现的这四百来人,有死无生而已。 思及此,她当即高声示警道:“五姐夫,组织人往东南方向且战且退!” 叶知秋等为首的几人自然也留意到了督军台上的情况,相互对视一眼,当即分头组织大伙往东南方向聚集,准备撤退。 夏曦君苦苦支撑之余,也注意到了场中的变化,心中一喜,大呼道:“主上救我!” 话音落下,只见负刀那人将手一抬,身后数百黑衣人便如潮水般涌下督军台。 这些人中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高明、高亮兄弟! 见状,云绫眉头紧锁,当即拔剑出鞘,身形一动截住高家兄弟厮杀,一面还要防备着督军台上不曾动作的那人。 至于旁的黑衣人,她却是无能为力了。 那边厢,王一刀正在加紧攻势,欲要一举拿下夏曦君。 夏曦君一面苦苦抵挡,一面往督军台方向靠去。 求生的欲望令夏曦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王一刀急切间竟也奈何不得她。 “主上救我!” 看看到了督军台附近,夏曦君再次高声求救。 这次,督军台上那人终于动了。 只见其纵身跃下,抬手自背上抽出大刀,那刀在月光下泛着丝丝寒芒,当头向王一刀劈来。 王一刀虎目微眯,不得不暂时放过夏曦君,鼓足真气举刀格挡。 “轰隆!” 一声巨响,气浪过处,烟尘四起! 王一刀脚下地面寸寸龟裂,形同蛛网,他的双脚深深陷入其中,额头更是青筋暴起。 那人救下夏曦君后也不恋战,一手抓住后者肩膀,纵身再度飞上督军台,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下方的厮杀。 “多谢主上救命!” 脱离险境,夏曦君当即伏地叩首,口中感恩不尽。 那人却是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噤声。” 夏曦君顿时不敢再有动作,静静地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督军台下,王一刀暴喝一声拔出双脚,待重新站稳脚跟,这才抬头看向上方,一双虎目直视那人。 良久,他才朗声说道:“完颜金!” 闻声,那人收回投向厮杀场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王一刀,淡淡道:“你待如何?” 这句话他特意使了真气,声传四方,不单王一刀听得到,远处正在徐徐退却的叶知秋等人也听得分外清楚。 竟然是他! 血刀盟副盟主,完颜金! 云绫倒是在场最淡定的,早在看见高家兄弟时她便猜测着完颜金会不会也在附近。 毕竟,定军山这一局怎么看都不小,不可能只让两个小卒子来主持。 如今完颜金现身,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边,王一刀点出完颜金的身份后便再未说话,也未发动攻势,只冷冷地盯着督军台上。 完颜金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打算,就那么与王一刀四目相对。 云绫一面应付着高家兄弟,一面还分出了心神关注王一刀这边。 见状,不由心中好奇,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 视线一扫,见叶知秋等人已经聚在一处,正往东南方向且战且退。 然而,黑衣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仗着人数优势,紧咬着不放。 见此,云绫心中也有些急了。 看了眼王一刀方向,料想有其牵制完颜金,她也没必要再留手。 心思已定,她随即放开了手脚,手中凤鸣剑发出阵阵清吟,一股强大的气势直往高家兄弟压去。 与此同时,她的剑势也陡然一变,阵阵灼热之气随着愈发迅疾的招式袭向兄弟二人。 高家兄弟本就不是云绫的敌手,如今云绫开始全力施为,他二人顿觉压力倍增。 不过十余招后,修为稍差一线的高亮便率先不敌。 只见云绫一剑递出,势若惊鸿。 高亮刚刚与高明换位,不及防备,登时肩头便升起一蓬血雾。 锋锐的剑芒,炽热的真气,竟瞬间将他整个右臂的经脉废去。 一阵无力袭来,他再也握持不住,精钢刀瞬间脱手。 又见云绫手腕一转,凤鸣剑精准地缠上精钢刀,以刀根为中心将之旋转起来,抬手又甩向了一旁正欲上前的高明。 高明瞳孔一缩,赶忙竖起钢刀抵挡。 “叮!” 高明虽架开了精钢刀,却也被其中的力道震得倒退开去,再难救援高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高明被震退之际,高亮尚未退出云绫的攻击范围。 当云绫运剑攻来时,高亮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加身。 寒芒一闪而过,高亮矗立当场,还保持着扶肩后撤的姿势,却再难动弹分毫。 “兄弟!” 高明一声哀嚎,眼睁睁看着高亮的脖颈处现出红痕,旋即爆出一蓬血雾,高大的身形直直倒下。 “公孙云绫,我必杀汝!” 高明一声怒喝,操刀便向云绫攻去。 云绫回身甩去剑上的血污,冷哼一声,手腕翻转之际,便有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高明双手握刀,瞬间劈出一记刀芒。 眨眼间,剑气与刀芒相撞,又是一阵真气爆鸣,气浪翻起无边烟尘,遮掩了二人的身形。 烟尘中,两道模糊的人影激战一处,火花四溅,金鸣大作。 当此之时,完颜金望着倒下的高亮,不禁眉头紧皱,然而瞥见严阵以待的王一刀,他终究是没有出手。 就这一瞬间的分神,场中却是响起一声痛嚎。 只见烟尘中倒飞出一人来,口中兀自喷着鲜血,重重砸落在地,眼看便要不成了。 这下,完颜金再无法坐视不理。 高明、高亮乃是他的左右手,如今已经折了一个高亮,高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折进去。 然而,他正欲有所动作,场中却异变陡生。 只见密林内杀出两支官军,总数少说也有近二千人。 他们自南北两面而来,正与叶知秋等人形成对黑衣人的包围。 这两支兵马正是与云绫分头行动的燕十六和顾廷所部。 今夜山中乱子一起,二人便分别领兵向督军台赶,这是事先云绫与他们约定的会合地点。 此时出现,正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他们杀出的同时,东南方向叶知秋等人的身后,燕十七也率亲卫出现了,一起的还有云绛、孟韶华、庞仲明等人。 却是燕十七接到习尚武后不久,山头突然喊杀声大作,她担忧之下,当即率亲卫往杀声响起处赶。 此时正好与燕十六、顾廷两支兵马形成合围之势,将那数百黑衣人围了个严实。 云绫麾下这些兵马俱是玉麟卫精锐,个个都备有手弩。 他们也不与黑衣人缠斗,纷纷掏出手弩迎敌。 这对黑衣人而言不啻于单方面屠杀,他们想冲出重围,玉麟卫则迅速换上刀盾,刀盾之后则是索命的手弩。 这一幕看得一众江湖人心底生寒,暗道官军果然不是他们这些江湖草莽可比的。 远处,望见手下被疯狂收割,完颜金已是脸色铁青。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云绫,也顾不得高明如何了,提着夏曦君便消失在督军台上。 第69章 暂休干戈 完颜金带着夏曦君走了,云绫定定地望了片刻,并未追去。 今夜这一场显然是有预谋地想要围杀到此的江湖中人,动机为何却让她想不明白。 血刀盟远在北凉,与中原江湖一向没有多少往来,按说没道理做下此事。 这定军山中多是中原各派的后起之秀,今日若是让完颜金得手,中原各派说不得要深入北凉寻血刀盟的晦气去。 一个不好,连三大圣地都会被惊动,代价可未必是血刀盟能够承受的。 是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完颜金这么做的动机。 而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审问对象,被完颜金舍弃的高明。 云绫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高明,不由扶额,暗道方才下手重了些。 不过她也不后悔,高家兄弟虽是嗑药成就的半步宗师,但终归还是半步宗师,与之交手大意不得。 只见她上前两步,并起剑指在高明数处要穴点下,暂时护住了后者的心脉,使其不至于死在此地。 后续,只怕就要求助于五师姐云绛了,看看能不能救活过来。 做完这些,她又抬眼看向王一刀,却哪里还有王一刀的身影,早不知何时便离开了此地。 “这王一刀,来得蹊跷,走得也蹊跷。” 云绫不禁嘀咕一句,便没再关注此事,提着高明便向叶知秋等人走去。 此时,黑衣人已被剿灭了干净,顾廷正带人一个个查验身份,顺便补补刀。 而那些江湖中人,眼见官兵环伺,没有云绫的话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只得留在原地等着。 叶知秋、高世光二人倒还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儿说着话。 见云绫提着人过来,二人连忙迎了上来,一同来的还有带着亲卫的燕十七。 云绫将高明交给亲卫,看向燕十七吩咐道:“十七,此人是极为重要,你亲自带人送去我五师姐处,请她瞧瞧能否救活了。” 燕十七忙应喏一声,向叶知秋问明位置,匆匆带着十几名亲卫抬着人便走。 待其走后,叶知秋看向云绫沉声道:“六师妹,今夜这事你如何看?” 闻言,云绫扫了一眼那些江湖人士,轻声道:“完颜金显然是欲围杀你们于此,来此的可都是中原江湖的后起之秀,我暂时没想到他这么做的动机为何。” 叶知秋与高世光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显然他们也是如此想的。 三人沉默半晌,高世光突然开口道:“看来云阳宝藏的消息多半也是完颜金的手笔,当真是好算计,将中原各派都给耍弄了!” 高世光这话说得在理,但云绫却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 还是那句话,单就血刀盟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光是在这督军台下完颜金就折损了上千人,他只是血刀盟副盟主,云绫可不信他能调动这么多人手潜入中原。 何况,血刀盟还有个和他不对付的宇文韬,二人同为副盟主,宇文韬也不会允许完颜金调动这么多人。 血刀盟虽是北凉江湖第一门派,但一次性折损上千人,同样会伤筋动骨,甚至于就此分崩离析。 是以,这些黑衣人中定然有相当部分不是血刀盟的人。 至于是哪一方的人马,就看顾廷能不能查验出什么来了。 看云绫的神色,高世光便知她有不同的看法。 只是他自认为与云绫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云绫不说,他也不好问出口。 于是,他看向了身旁的叶知秋,后者会意,问道:“六师妹,莫非是觉得高兄的话有哪里不对?” 闻言,云绫瞥了高世光一眼,这才看向叶知秋将心中所想道出。 待云绫说完,叶知秋与高世光对视一眼,显然听明白了云绫的意思。 血刀盟只怕是与什么势力联手了,而定军山这一局还没有结束。 思及此,二人俱是面露忧色,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在定军山呆着。 高世光还好,此次他们就来了师兄妹三人,想走随时能走。 叶知秋则有些为难,名剑山庄来了三十名精锐弟子,如今折损近半却毫无所获,就这么离开着实有些不甘心。 云绫见状,眸子一转便明白了叶知秋的想法,淡淡道:“五姐夫,明知其中有诈,就该及时止损才是。” 闻言,叶知秋身躯一震,顿时灵台清明,抱拳谢道:“多谢六师妹提醒,倒是愚兄着相了。” 正在此时,同样在查验黑衣人身份的叶溪快步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云绫和高世光,示意叶知秋到一旁说话,显然是发现了些什么。 叶知秋却是无视了他的眼神,徐徐道:“二叔,六师妹和高兄都不是外人,您直说便是。” 闻言,叶溪迟疑一瞬,还是将他的发现说了出来。 却是他在查验一具尸首时认出了那人,竟是河北一个小帮派的帮主。 叶溪行走江湖时还曾与对方把酒言欢,算是有些交情在的。 说着,他又顺口介绍了一番那个帮派。 威龙帮,规模不大,全帮上下也只百十号人,帮中修为最高的便是这个帮主,后天境中品。 云绫皱眉想了想,出声问道:“叶二叔,这威龙帮都在河北哪里活动哩?” “幽州渔阳一带。” 闻言,云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又是幽州,也不知公孙家的自查进行得如何了,师伯派出去的人是否有消息传回来。 叶知秋和高世光也都看向了云绫,他们都是知道辽东公孙氏威名的,幽州说是他们的后花园也不为过。 就在此时,顾廷也快步走了过来,看了看在场之人却没有说话。 云绫正心烦着,见状当即没好气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作甚!” 闻得她语气不好,顾廷也不敢耽搁,当即躬身抱拳道:“将军,方才查验之时发现了几位河北小帮派的高层人物。” 闻言,云绫当即问道:“又是幽州一带活动的小帮派?” “是!” 见顾廷确认,在场几人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幽州紧邻北凉,血刀盟又是北凉第一江湖门派,要说幽州没出问题,怕是谁都不会信的。 思及此,云绫当即吩咐道:“将你能认出来的都记录下来,回头一并交到玉麟卫衙门去。” “是!” 顾廷恭敬应喏一声,又匆匆走开忙活去了。 此时,叶知秋开口道:“六师妹也不必太过担忧,许是血刀盟以重利相诱,未必便是幽州出了什么问题。” 云绫却是摇头,心知叶知秋也是好意,当即出言谢过一声。 然而,在她心中却并不认为这些幽州的小帮派只是受了利诱。 还是那句话,完颜金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看来,必须尽快从高明口中审问出点东西来才成,否则她完全无法判断完颜金下一步的动作。 于是,云绫看向叶知秋道:“五姐夫,此间暂时也没什么事,不若带我去你们那儿坐坐?” 叶知秋会意,当即便在前引路,领着云绫回名剑山庄的营地。 叶溪和高世光自然是要一路同行的。 临走前,云绫还温言安抚了一众江湖人士,让他们各回营地,并嘱咐道若无他事天明之后尽快离开为好。 这些人早已在这呆得不耐烦了,此时云绫放行,他们自是纷纷告辞而去。 至于有多少人将云绫的话听进去了,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一路无话回到名剑山庄的营地,云绫顾不得与孟韶华、庞仲明叙旧,直接问起了云绛的位置。 孟韶华刚从云绛那儿过来,当即自告奋勇要为云绫引路。 于是,云绫跟着孟韶华走进一顶帐篷,内里正是为高明诊治的云绛,燕十七就守在身边谨防有变。 见云绫来了,多年姐妹的云绛已然猜到她的来意,摇头道:“你出手太重,这人是活不成了。” 闻言,云绫不禁挠了挠脸蛋,轻声道:“他还能活多久?” 云绛垂眸思索片刻,回道:“我以金针护住他的心脉,约莫能撑到天明。” 话落,云绫默默算了算时辰,此时距离天亮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左右,时间算是颇为紧张了。 当下她便央着云绛将人弄醒,她得抓紧时间好好审审此人才行。 云绛也不多言,素手取过一枚金针刺下,不多时高明便悠悠醒转过来。 随即,云绛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孟韶华出去了,燕十七也出了帐篷,在门口守着,独留云绫在此。 高明刚刚醒来还有些愣神,待看清面前之人,顿时心头恨意涌起,挣扎着就要起身拼命。 见状,云绫幽幽说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如今重伤垂死之身,如何能杀得了我哩。” 高明却是不听,仍旧欲挣扎起身,却被一阵钻心之痛弄得虚汗连连,最终无力地躺了回去。 许是自知命不久矣,高明也不再挣扎,默默闭上了眼睛,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见状,云绫幽幽一叹,徐徐道:“完颜金宁愿带走夏曦君,也不救你们兄弟,你这样值得吗?” 闻言,高明只是冷哼一声,缓缓将头转向了里侧。 云绫不以为忤,只继续说道:“想来你也知道,起初本姑娘可没对你们兄弟全力出手,直到完颜金救了夏曦君后始终没有动手的意思,本姑娘这才放开手脚的。若是完颜金一开始就冲本姑娘来······” 说到此处,她故意一顿,意思却是很明显的。 然而,高明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呼吸都未曾变过。 见此,云绫不由心中叹息。 高明如此她倒也不意外,谁教不久前她才刚刚打杀了高亮,又将对方打到濒死呢。 他们之间可谓是血海深仇了,高明不搭理才是常理。 一时间,云绫也有些捉瞎,不知该如何审问下去。 就在此时,帐外却传来了云绛的声音,道:“小六,可要五师姐帮你一把?” 第70章 恐吓高明 “小六,可要五师姐帮你一把?” 云绛此言,教云绫心中一喜,当即出声求教。 云绛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手中还握着一支小玉瓶,直直递了过来。 云绫接过却是认不得,问道:“五师姐,这是什么哩?” “蚀心丸。”云绛瞥了一眼高明,幽幽说道:“此毒以七种剧毒之虫搭配七种剧毒之花炼制而成,服下之后人不会立即死去,而是要受足三日蚀心之苦,直至心脏化作脓血方才毙命。” 说话间,云绛已经凑到了高明的背后,继续道:“三日时间,酸麻痛痒各种滋味轮番来上一遍,掏心挖肺也止不住这些感觉,啧啧啧······” 很明显,云绛这些话就是说给高明听得,没见高明的身子已经抖若筛糠了吗。 他虽久在北凉,但能成为完颜金的左右手,其对中原的各家人物还是颇为了解的。 公孙云绛,一个医毒双修的奇女子,据说还是自学成才的,一手医术活人,一手毒术杀人,真真是亲者爱之、仇者惧之。 高明不惧严刑拷问,但对于云绛的毒却不是一句不怕就能抚平内心恐惧的。 在高明发抖之际,云绛已回到云绫身边,冲后者眨了眨眼,嘴角还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云绫挑了挑眉,当即从玉瓶中倒出一粒丹丸来,幽幽道:“高明啊,你是自己吃了,还是本姑娘喂你吃哩?” 说着,她已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掰过高明的头给后者喂药。 高明此时终于忍不住了,睁眼怒目瞪向云绫,气急败坏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行事,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礼数?” 闻言,云绫伸手将丹丸在高明眼前晃了晃,笑道:“中原自古讲究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要守口如瓶,需怪不得本姑娘要使什么手段哩。” 高明为之一默,半晌方才没好气道:“你想知道什么你倒是问啊,你不问我怎么答你!” 话音落下,二女默契地相视一笑,旋即云绛便转身出了帐篷。 而后,云绫凤眸微眯,看向高明道:“前次你们兄弟袭杀襄阳王,今次又在这定军山设局,可都是完颜金的主意?” 闻言,高明深吸一口气,并未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云绫又道:“血刀盟与中原江湖素无往来,完颜金为何要做这些?” 这次,高明终是开口了,道:“我亦不知,只是一年前主上与国师去了趟西域,回来后便开始谋划了。” “西域?他们去西域作甚?” “不知。” 闻言,云绫默了默,又问道:“完颜金来定军山只是为了围杀中原各派后起之秀?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高明垂下眼眸,迟疑不语。 见状,云绫当即将手中的丹丸往其嘴边送。 高明瞳孔一缩,赶忙开口道:“对付你们只是顺带的,主上是要在定军山找一样东西!” 闻言,云绫将手收回,幽幽道:“你最好将知道的都说清楚,否则别怪本姑娘拿你给我家五师姐试药!” 高明被这么一吓,也顾不得旁的什么情绪了,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从西域回来后,完颜金就一直在谋划寻找云阳宝藏。 正当完颜金毫无线索之际,却有一人主动找上门来,直言他知道云阳宝藏所在,欲与完颜金合作。 待找到宝藏,二人平分其中的钱粮兵甲。 完颜金疑惑那人既然知道云阳宝藏所在,为何不自己去取。 那人却说云阳宝藏机关重重,他一人之力不足以带出其中的钱粮兵甲,这才找上完颜金合作。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那人道出宝藏所在并提供了部分人手,完颜金则亲自带了心腹潜入中原。 听罢这些,云绫不由眉头微蹙,问道:“云阳宝藏在定军山?” “是。”高明颔首。 “与完颜金合作的是谁?” “我也不知其姓名,只见过他一次,戴着黑铁面具,看不出容貌来。” 闻言,云绫不禁冷哼一声,知道云阳宝藏所在,又头戴黑铁面具,除了傅昭玟还能有谁。 未曾想,这一局竟然还有傅昭玟的手笔,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念及此,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高明,问道:“现下完颜金可开启了云阳宝藏?” “尚未。”高明摇头道:“其中机关重重,我们还未来得及进去。” “宝藏在哪儿?” “翻过督军台,往东北方向五百步左右,有个不起眼的山洞,进去再走五百步左右便是了。” 云绫将之默默记在心里,又道:“江湖上关于云阳宝藏的消息是你们放的吧,今夜你们又为何要设局围杀这些人?” 闻言,高明看了云绫一眼,没好气道:“主上原本是想让这些人探路的,未曾想你却带了两千兵马来此。主上担心你会坏事,这才打算围杀那些人,届时再将消息放出去,你就无暇顾及定军山了。” 话落,云绫不由冷笑出声。 完颜金倒是打得好算盘,围杀了这些江湖各派的后起之秀,再将消息放出去。 到时,她这个梁州都尉难辞其咎,既要面对朝廷的问责,还要应付江湖各派的诘难,自然没工夫管定军山如何了。 她瞥了一眼高明,冷冷道:“最后一个问题,定军山的消息传了那么久,你们是如何瞒过玉麟卫的?” 这个问题,云绫其实也没指望高明能知道,毕竟要瞒过玉麟卫云绫也想不到办法,除非是玉麟卫内部出了问题。 似打入玉麟卫这等机密之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高明能被完颜金轻易舍弃,表明他并不知晓太多机密。 云绫这么问,也只是试上一试罢了,万一高明真就知道点什么呢。 事实也正如云绫所料,高明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内情。 见此,云绫也没再问下去,径自起身而去。 临出门前,她回首看向高明,淡淡道:“我家五师姐说你很难撑到天明了,放心,你去后本姑娘会派人将你们兄弟俩埋一块儿的。” 说罢,她便走了出去。 闻言,高明先是一愣,旋即便是一脸怒色,喝道:“公孙云绫,你诓我!” 他这会儿才明白,哪有什么蚀心丸,即便那是真的,他一个将死之人又何须顾忌,反正活不到天亮了。 他这一怒顿时气血翻涌,竟冲开了云绛为其施加的护持,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数息后,他脑袋一歪,再没了气息,未至天亮便一命呜呼了。 他的尸首是云绫亲卫收拾的,也正如云绫所言,亲卫将他与带回来的高亮尸首埋在了一起,也算全了他们的兄弟情谊。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朝阳正在缓缓升起。 云绫负手立于一棵大树上,眸子盯着督军台方向,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燕十六和顾廷那两千兵马收拾完战场后,便在名剑山庄营地附近休整。 此时,他们二人就守在大树下,等着云绫的吩咐,而燕十七则在营地内帮衬着准备早饭。 良久,有撒出去的斥候回来,在燕十六耳旁悄声说了什么,旋即又匆匆而去。 燕十六正欲朗声禀报,却见云绫抬了抬手,淡淡道:“我听到了。” 说罢,她脚下一点飘下树来,正落在燕十六与顾廷身前。 方才斥候的话虽是耳语,她却听得分明,定军山中的江湖人士大半都已连夜撤走,只有少数几个大势力没有动作。 镇远镖局,海沙帮,玉翎派。 这三家昨夜都损失不小,带来的人手不说折损过半,也差不了太多。 斥候回来时,这三家已经聚在一起,看样子是打算合力探索定军山。 对此,云绫没什么想说的,三家合力也有个两百来人,在这定军山中倒是不愁自保。 不过,想起完颜金原本的打算,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派人通知这三家一起来商议一番的。 思及此,云绫看向燕十六道:“十六,你持我腰牌亲自走一趟,请镇远镖局、海沙帮和玉翎派的主事来一趟。” “是,姑娘!” 燕十六接过云绫递来的身份腰牌,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中。 云绫又看向顾廷,问道:“昨夜伤亡如何?” 顾廷抱拳道:“大伙昨夜多是以手弩杀敌,未给敌人近身机会,是以除了十几个倒霉点受了些轻伤,并无其他伤亡。”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心下安稳不少。 正在此时,燕十七来唤云绫回去用饭了,云绫也就没再多说,领着二人便往营地过去。 营地简陋,并无专门用餐的地方,叶知秋、高世光等人皆是围坐一处边吃边聊。 云绫来时,云绛已为她备好了米粥和小菜,拉着她便坐下吃用起来。 山中早晚寒凉,能吃上口热乎的可是美事,云绫舒服得眸子微微眯起,看起来很是享受。 云绛见了,不由笑道:“你呀,一口白粥而已,不知道的还当你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哩。” 闻言,一众男子齐齐大笑出声,孟韶华和燕十七这两个女孩子则是掩嘴轻笑。 云绫看向自家五师姐,笑道:“这几日尽啃干粮了,最多就是烤了点野味打打牙祭,吃着吃着就凉了。此时能吃上一碗热粥,美的哩!”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大笑起来,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云绛一指点在云绫头上,轻笑道:“够不够,再来一碗?” “谢谢五师姐!”云绫笑着将空碗递了过去。 云绛笑着摇了摇头,回身便为云绫又盛了一碗。 云绫此时像极了同家人撒娇的孩子,哪里还有夜里大杀四方的模样。 高世光在一旁看得有些出神,全然没注意到身旁孟韶华有些心伤的目光。 庞仲明的视线在这两位师兄师姐身上扫过,不由微微皱眉,心中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埋头喝粥,图个眼不见为净。 第71章 商议探宝 用过早饭不久,燕十六就与杨元泰、袁通天、葛逢春一起回来了。 见到葛逢春,云绫还有些意外,未曾想玉翎派此行的主事人竟是他,看来他在玉翎派的地位已然不低了。 众人一番见礼毕,叶知秋这个地主便将众人领到了一块空地处。 空地是名剑山庄弟子临时收拾的,倒也干净,布置了一些大石供众人安坐。 云绫当仁不让地面南而坐,身后站着燕家兄妹和顾廷,端地气势不凡。 在她左右分别是叶知秋和袁通天,其余诸人则依次入座,围成一圈。 虽然众人昨夜并肩作战一场,但必要的自我介绍还是需要的。 一番说辞下来,待到葛逢春时云绫还留意了一番。 尤记得当年演武大会之时,葛逢春还只有后天境下品修为,暗器功夫虽然了得,但在玉翎派中还算不得出色。 未曾想,如今葛逢春已是玉翎派的首席亲传,成了玉翎派此行的主事之人。 云绫抛去心中杂念,看向右手边袁通天、杨元泰、葛逢春三人道:“听闻三位已将弟子聚到一处,可是准备合力探索定军山?” 闻言,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与云绫相熟的杨元泰出面确认了此事。 见此,云绫也不再藏着掖着,将高明交待的情况选择性地说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云阳宝藏的位置。 末了,她看向三人,笑道:“不知三位是何打算?” 闻言,三人相视一眼,只见杨元泰抱拳道:“多谢公孙姑娘如实相告,不知您今日寻我们前来是?” “完颜金欲以我中原江湖侠士做那探路卒,借此破除云阳宝藏内的机关。不过,其慑于本将麾下兵马,这才临时改了主意,行那围杀之事。” 说着,云绫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三人的神色,见三人俱是面色凝重,这才继续道:“我意联合留在定军山的诸位,一同查探那所谓的云阳宝藏。若然是真,其中钱粮兵甲归朝廷所有,其余的本将不插手。” 闻言,袁通天三人俱是暗暗松了口气。 有云绫麾下兵马在,他们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至少在面对暗处的完颜金时不必提心吊胆。 而云绫只要云阳宝藏中的钱粮兵甲,似乎对《九阴秘传》无意,这无疑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他们来定军山为的什么,不就是那传说中的《九阴秘传》吗? 是以,三人当即表示听从云绫的安排。 见状,云绫微微颔首,又看向了另一边的叶知秋和高世光。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对面跃跃欲试的三人,旋即表示认同云绫之议。 于是,一个早晨的时间,云绫便整合了留在定军山的江湖人士。 散场前,她将众人会合的地点定在了督军台。 一来,那里地势开阔,足可容纳她麾下的兵马和一众江湖人士; 二来,云阳宝藏就在督军台后数百步位置,方便他们行动。 商议已定,云绫便命顾廷率军先行前往督军台扎营,又吩咐燕十六在督军台附近广布斥候。 ----------------- 就在云绫这方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时,定军山东北山腰处,完颜金也正在一处山洞内与人商谈。 这处山洞颇为开阔,一眼望去,容纳个百十号人不成问题。 此时,完颜金一脸铁青地坐在一边,他对面正是头戴铁面的傅昭玟。 傅昭玟身边还坐着个姿容绝艳的女子,不是白霜儿还能是谁。 完颜金收回偷偷打量白霜儿的目光,看向傅昭玟道:“铁面先生,本座已按照约定做了,为此还折损了高家兄弟,你何时能兑现承诺?” 傅昭玟嘴角一扬,轻笑道:“完颜盟主且宽心,援手最迟今夜便到,只是公孙云绫那两千兵马不得不防啊。” “哼!”完颜金冷哼一声,瞥了眼一旁的白霜儿,笑道:“我们三个半步宗师,还能怕了她不成?你那援手是何来路,当真能破解云阳洞府中的机关?” 闻言,傅昭玟看向了身旁的白霜儿,白霜儿娇笑一声,道:“来人乃是我圣门六道中的鬼谷派传人,当年这云阳洞府便是他师父一手布置的。” 话落,完颜金顿时色变,沉声道:“云阳洞府还和你们圣门有关?” “不错!”白霜儿挑眉道:“鬼谷派一向是我圣门中的异类,相信唯有辅佐明君圣主方能振兴我圣门大业。当年他们看中了云阳长公主,奈何却是个短命的。” 说罢,白霜儿不自觉轻笑出声,也不知是笑鬼谷派谋划成空,还是在笑云阳长公主天不假年。 这一笑却是惹得傅昭玟有些不快,一颗心全系在对方身上的白霜儿立时便发现了。 云阳长公主在傅昭玟心里是一位好阿姊,傅昭玟自是容不得有人拿其取笑的。 念及此,白霜儿当即收敛了笑意,一双柔荑攀上傅昭玟的腰间,娇声道:“傅郎莫气,是奴家的不是还不成哩。” 傅昭玟将白霜儿的手从腰间拿开,轻声道:“注意场合。” 白霜儿闻言,这才收敛了媚态,端端正正地坐好。 一旁的完颜金看得有些腻歪,轻咳一声,沉声道:“此番围杀不成,公孙云绫更有大军在侧,只怕梁州都尉府也会作出反应,我们可耽误不得啊。” 闻言,傅昭玟沉吟片刻,笑道:“鬼谷派传人一到,我们即刻进入洞府便是。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事需要去做。” “何事?” “请君入瓮!” 完颜金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理解傅昭玟之意,没好气道:“你们中原人说话总是这般拐弯抹角。” 闻言,傅昭玟也不以为忤,笑着解释道:“以我对公孙云绫的了解,她只怕早已遣人通知梁州都尉府做好了准备。我们要想顺利将云阳洞府中的东西带走,必须要给她和她的人准备一份大礼才成。” “什么大礼?” 傅昭玟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霜儿,笑道:“云阳洞府内机关重重,以鬼谷派传人的手段,想必要困住一些人应该不难。” 白霜儿立时明白了傅昭玟之意,当即笑道:“傅郎放心,待人来了,我自会交待下去的。” 闻言,傅昭玟微微颔首,看向完颜金,又道:“届时,只需完颜盟主将人引入洞府即可。公孙云绫受困,她的人救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管我等在做什么。” 完颜金听罢,不禁大笑出声,点头道:“好!这个活本座接了,你可莫要忘了约定之事!否则,国师可会不高兴的。” “自然!”傅昭玟拱手笑道:“双方合作,首重信义!我只要钱粮兵甲,余者皆是赫连国师的!” 闻言,完颜金再次大笑出声,傅昭玟也微笑附和。 一时间,场面显得无比和谐。 ----------------- 晌午,督军台军营。 此时,营中除了云绫的两千兵马,名剑山庄、镇远镖局、海沙帮和玉翎派的好手也都来了此地。 他们与官军泾渭分明,早在立营之时顾廷便为他们划定了专门的休整区域。 中军帐,云绫端坐上首,视线看向左右叶知秋、高世光、杨元泰等为首之人。 云绫不说话,众人也都不开口,皆在默默喝着茶水。 良久,云绫将手中茶杯一放,顿时引来众人的注意。 她看了看神情各异的众人,笑道:“那所谓的云阳宝藏真假未知,然从本将得到的情报来看,内里机关重重,只怕并不适合太多人进入,以免人多手杂误触了什么机关。” 说罢,视线再次扫过众人,问道:“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上首,齐声道:“但凭公孙将军安排!” “好!”云绫颔首,笑道:“昨夜一场大战,今日又上山扎营,麾下只怕疲累,不宜冒险。我意,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出发!” 说着,她看向叶知秋下手的云绛道:“五师姐,还请你帮忙准备些避毒疗伤之物。” 云绛闻言,微微颔首,笑道:“今次本就备了不少,随时皆可取用。” 云绫就知道自家五师姐定然早有准备,于是回了一个笑脸,开始安排进入云阳宝藏的人选。 按她的意思,云阳宝藏内机关重重,进入之人自是修为越高越好。 不过,外面也不能没有可靠之人接应。 是以,她提议由叶知秋夫妇和顾廷在外统领兵马接应,其余人则一起进入云阳宝藏探上一探。 此议一出,其余人皆无异议,唯独袁通海有些欲言又止。 云绫视线扫过众人的神色,自然没有遗漏袁通海的异样。 袁通海,海沙帮副帮主,也是帮主袁通天的兄弟,在江湖上声名不显,但云绫却恰恰知道此人。 不为别的,就因为此人在玉麟卫的关注名单上。 袁通海与其兄袁通天不同,是个心眼较多的主。 袁通天性情豪爽、城府不深,袁通海则谋算更多,一直在背后为其兄出谋划策。 可以说,海沙帮之所以能将势力发展到直逼中原五大派的程度,此人功不可没。 于是,云绫看向袁通海,笑道:“袁副帮主可是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看向了袁通海。 袁通海见状,赶忙起身抱拳回道:“好教公孙将军知晓,袁某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闻言,云绫尚未说话,袁通天却是一脸急色,悄悄拉了拉兄弟的衣摆。 岂料,袁通海丝毫不理,一双虎目就直直地看向云绫。 云绫轻笑一声,徐徐道:“本就是请诸位来此商议的,自当畅所欲言,何来冒犯之说。袁副帮主有话不妨直言,一旦议定再作变动,可要惹出误会了。” 闻言,袁通天暗暗舒了口气,袁通海也在心中暗赞一声敞亮。 没议定前可以畅所欲言,一旦议定就不容更改。 这位公孙将军年纪不大,行事却已颇有大家风范了。 第72章 提前入局 云绫让袁通海畅所欲言,袁通海真就无所顾忌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他希望能让他的兄长袁通天留在外面接应。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诸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担心云绫食言。 在场之人无论修为还是麾下势力,皆属云绫最强。 名剑山庄、镇远镖局和嵩阳剑派又都与云绫有旧。 袁通天在外,一旦有事,不说接应他袁通海出来,至少袁通天能够及时走脱,海沙帮不至于群龙无首。 袁通海说罢,云绫尚未说什么,袁通天面上倒是先变了色。 他虽不及自家兄弟有成算,却也知晓这话说出来是要得罪人的,当即便要出言解释一二。 云绫却是抬手制止了他,看向袁通海,笑道:“袁副帮主的担心不无道理,既然如此就让袁帮主留下接应吧。” 说罢,她又看向默不作声的葛逢春,笑道:“葛兄,你可要留在外面接应?” 闻言,葛逢春立时抱拳道:“此番葛某自当随公孙将军进去,外头的事有门中师弟师妹照料,不妨事。” 这话说得就比袁通海漂亮许多,他跟随云绫入云阳宝藏,外头还有师弟师妹接应。 效果是一样的,说出来却好似全心全意信任云绫一般。 云绫听罢也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见众人再无异议,便结束了这场商谈,教众人各自歇息去了。 待其他人都走后,云绛却是单独留了下来。 见此,云绫心知自家五师姐是有话要说,便打发了燕家兄妹和顾廷去整顿兵马。 一时间,中军帐中只剩下了这姐妹二人。 云绫旋即起身坐到了原本叶知秋的位子上,笑道:“五师姐,此间没了旁人,你有话说来便是,我听着哩。” 云绛白了云绫一眼,轻声道:“袁通海此人我知道些,心眼子是有的,人却是个仗义的。”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回道:“五师姐放心,我省得。他与我又不熟,这等事关生死之事,自是谨慎些好。” 说罢,她又看向云绛,笑道:“五师姐这是专程留下来为他说情哩?” 云绛却是摇了摇头,回道:“我却不是专程为他说话,是有东西要给你的。” 说罢,她便自袖中取出一支玉瓶放到了云绫手中,口中还解释着玉瓶中的东西。 还魂丹,救命神药,比之回春丹效用更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不论是内伤还是外伤,都能救回来。 云绫笑盈盈地谢过一声,旋即将玉瓶仔细收好。 此时,云绛又道:“这还魂丹所用药材稀罕得紧,这些年我也只炼制出五颗来。我与你姐夫各带着一颗,剩下的三颗今日都给了你,你且省着些用。” 闻言,云绫迎上云绛关切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随后,姐妹二人又闲话一番,便各自散去了。 入夜,营地中安静非常,除了篝火偶尔的哔剥声,就只有某些人发出的鼾声会扰人清梦了。 因着不必进入云阳宝藏,是以顾廷主动承担了守夜的工作,让其他人能够好好的养精蓄锐。 此时,顾廷正与有着同样想法的叶知秋一起围坐在篝火旁闲聊。 忽然,一伙黑影迅速靠近军营,惊动了一队巡夜的兵卒。 旋即便是一声惨嚎,却是那伙黑影发动了突袭,巡夜兵卒中有人躲闪不及,立时便被砍翻在地。 一声声“敌袭!”迅速在营地中传开,顾廷和叶知秋匆忙赶到事发地。 只见一伙黑衣人正与巡夜兵卒交手,二人顾不得多想,当即出手与黑衣人战在一处。 四周不断有巡夜兵卒赶到此地加入战斗,形势很快便被控制住。 就在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之时,营中又是一阵嘈杂响起,旋即喊杀声大作。 顾廷神色一变,急道:“是各派弟子的驻地!” 叶知秋也是脸色大变,不及多言,纵身便往出事的地方赶去,顾廷则整顿了兵卒随后跟上。 叶知秋先到一步,就见上百黑衣人正与各派弟子战在一处,还有黑衣人在趁乱纵火。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不少各派弟子的尸首,显然是防备不及,遭了大难。 叶知秋怒急,大喝一声杀入战圈,手中龙吟剑寒光过处,必有人毙于剑下。 随后,顾廷也率兵赶到,加入战局。 远处,云绫早已起身,却没有动作,只负手望向厮杀之地,眸子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她身后,是两百亲卫整装待发,随时候命。 不多时,燕十七出现在她身后,抱拳道:“姑娘,各营将士都安抚妥当了,兄长正在各处巡视,确保不会有炸营之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早在第一声惨嚎出现时,她便已惊醒,却未第一时间赶往事发地,而是吩咐了赶来的燕家兄妹去巡营。 军中最忌炸营,一旦控制不住,那死伤的便不只是一两个人了。 是以,她才坐视黑衣人袭击而不管,为的便是应对可能出现的炸营。 如今军中已定,又有燕十六带兵巡视,她也就可以放开手脚,教那些敢于袭营之人见识见识她的手段了。 “十七,率亲卫杀过去。” 随着云绫一声令下,燕十七当即率两百亲卫奔向混战场。 他们也不近距离接敌,个个握着手弩,轮番射击,配合默契,弩矢一刻不曾停歇。 随着亲卫的加入,黑衣人很快呈现溃败之势。 毕竟,这些黑衣人正与各派弟子厮杀,冷不防斜刺里射来一支弩箭便要了他们的性命,岂能不胆寒。 不过十数息功夫,黑衣人中便有人开始逃遁。 各派弟子正窝着一肚子火,哪能让他们轻易逃了,顺势便追了出去。 见此,叶知秋、高世光等清醒的人忙出声呼喝穷寇莫追,却如何止得住这些怒火冲头的江湖中人。 远处云绫见了这等情况,不由摇头,喃喃道:“到底是江湖人,杀红了眼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就在她运足真气欲要喝止之际,天边却又现出一道身影来,掠过众人头顶,直往这边袭来。 见状,云绫眸子一凝,当即一掌拍出,掌影由小及大,直至一人大小,将来袭之人罩入其中。 那人却是一声怒喝,举刀劈下,刀芒乍现,与掌影撞了个满怀。 “轰隆!” 真气炸响,气浪翻涌,吹得云绫青丝飞舞。 来人翻身落地,持刀再攻。 云绫内息一转,真气力场顿时扩散开来,莫名的斥力牵制住来人,她则身子一侧让过刀锋,旋即一掌直击来人腰腹。 来人受了一掌,翻身倒退回去,却也没受什么伤,只持刀静静地看着云绫。 “完颜金!” 云绫此时才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正是完颜金。 完颜金呵呵一笑,也不答话,转身便往营外掠去。 见此,云绫秀眉微挑,伸手向后一抓,竟隔空将凤鸣剑抓入手中,纵身便向完颜金追去。 此间的战斗早已惊动了所有人,叶知秋等人见状顾不得多想,随后便跟了上去。 于是,前头完颜金于山林间上下腾跃,后头云绫衣袂翩翩紧追不舍,再之后则是叶知秋、高世光等各派的为首之人,燕十七和顾廷率领亲卫还在更后面。 不多时,完颜金身形一落,向后看了看,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待云绫快到之际,方才矮身钻入一处地洞中。 见状,云绫落下身形,站在地洞前却不进去。 不多时,叶知秋等人也到了,燕十七与顾廷率领亲卫则在十数息后才到。 众人见云绫立足于此,心下疑惑,正欲发问。 却见云绫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此处便是云阳宝藏的入口,完颜金引我们前来,内里只怕已做好了准备。诸位以为如何?” 原来,云绫不是看不出完颜金的引诱之举,而是玲珑告知她督军台后五百步有数道强盛的能量波动出现。 这个位置,她立时便想到了云阳宝藏。 加之完颜金毫不遮掩的引诱之举,她便想跟来看看完颜金都有哪些帮手。 可惜,来了此地,却不见有旁人,玲珑也提醒她能量波动进了山腹。 事情到这就很明显了,完颜金想引诱他们进入云阳宝藏。 若只她一人,或许真就进去一探究竟了,但身后还跟来了这许多人,她便不得不问上一问了。 众人闻言,俱是面面相觑。 半晌,高世光才开口道:“既知完颜金有意引诱我等来此,只恐有诈,不若先行回去从长计议。” 跟来的袁通海却道:“入口就这么一个,完颜金已经进去,即便明日再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教他能从容布置。我看,不若今夜趁势入内,不可教其布置更多手段。” 这二人所言各有道理,一时间争执不下,众人遂看向了云绫。 云绫也一直在考虑此事。 从玲珑的探测来看,完颜金至少还有一个半步宗师境的帮手在里面。 今夜之事显然是完颜金的诱敌之策,内里定然有所布置。 但袁通海的话也不无道理,今夜不进去,天明后也是要进去的。 经过一夜时间,完颜金说不得又多出了多少布置。 思及此,她抬眼看向众人,沉声道:“完颜金定然已有所布置,稍后我等入内还需事事小心,轻易不可触碰不明之物!” 说罢,她又看向燕十七,吩咐道:“十七,你且率亲卫留守此地,需时刻警觉,不得松懈!另外,派人通知十六,千人一队轮番巡视周遭。” 闻言,燕十七还欲开口,却被云绫抬手制止,只得应喏一声。 于是,众人按照白日商议那般,由云绫打头阵,其后叶知秋、高世光、庞仲明、袁通海、杨元泰、葛逢春依次入内,末尾则是顾廷压阵。 袁通天与孟韶华则被留在外面,与燕十七一起随时准备接应众人。 第73章 云阳洞府 地洞并不宽敞,仅容一人通行。 云绫唯恐完颜金在这地洞中有什么布置,是以走得极为小心,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好在,一路平静,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约莫一炷香后,地势陡然开阔起来,前方石壁上点着两支火把提供着光亮。 借着这亮光,从地洞中出来的众人也看清了眼前之景。 一个近似球形的空旷空间,除了两支燃烧的火把,别无他物。 正前方是两扇石门,足有两人高,其上刻有浴火凤凰图纹,在火光映照下竟显得栩栩如生。 此时,石门开启了一条缝隙,足可容纳一人通过。 云绫有玲珑在手,很确定石门之后并无危险,这才上前几步向缝隙中张望起来。 外间火把的光亮只浅浅照进去几步距离,再远便是一片漆黑了。 见此,云绫真气一动,凝聚目力,这才看清远处的情况。 那是一条通道,石壁光滑,大小可容纳两人并排通行,不知去往何方。 云绫将看到的情况与众人一说,众人一番合计,仍旧以进来的队形走入石门。 云绫与顾廷一前一后,将石门外的火把取下拿在手中,通道内顿时亮如白昼。 倒不是火把的光亮太强,而是石壁光滑如镜,火把一照,光亮便被增强了数倍不止。 云绫进门之前便让玲珑仔细扫描周围的地势,这样一来探测功能就受了些许限制,距离变得极为有限。 是以,云绫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唯恐一个不慎便触动了什么机关。 好在,不多时一幅平面图便呈现在云绫眼前,其中甚至还贴心地标注了哪里疑似有机关。 靠着这个,云绫带领众人接连避过了通道内的数处机关,看得暗中观察之人直皱眉头。 在云绫等人没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处暗室,那暗中观察之人便躲在其中,透过石缝看着云绫等人。 这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年纪约莫四十左右,脸上有些麻子,虽颌下留须,却无半点文雅之气,看着更像个市侩的商贾。 此人正是鬼谷派当代掌门,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因着贪财又一脸麻子,白霜儿素来唤他作“钱麻子”。 钱麻子眼看云绫等人走出视野也未触动任何机关,不由眉头紧皱,匆匆转身离开暗室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倒没有多想,只当云绫等人是好运而已。 是以,当白霜儿问他情况如何时,他捻着胡须摇头道:“那伙人倒是好运道,通道内的机关他们一个都没触动。” 闻言,傅昭玟眉头直皱,问道:“是没触动,还是年久失修没能触动?” 这话却教钱麻子颇为不满,正欲开口,却见白霜儿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顿时胆怯,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回道:“先生放心,我鬼谷派的机关便是过个百年也出不了岔子,他们不过运道好罢了。待他们到了地方,我手动启用机关,那时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闻言,傅昭玟这才松了松眉头,颔首道:“那便有劳钱掌门了。” 这时,一旁看戏的完颜金突然开口道:“铁面先生,既然公孙云绫等人有钱掌门料理,我们不若先去看看战利品,合计合计如何分配?” 傅昭玟不着痕迹地看了完颜金一眼,微微一笑,颔首道:“正该如此。” 说罢,他便看向白霜儿,后者会意,颔首道:“傅郎放心,钱麻子已将布置都告诉了奴家,奴家这便带你前去。” 于是, 由白霜儿主动在前引路,三人向着洞府更深处走去。 钱麻子则走向另一个方向,任劳任怨地去对付云绫等人了。 另一边,在玲珑的辅助下,云绫带领众人小心地走出了通道。 甫一出来,众人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大厅,看规模足可容纳百余人。 云绫看了看平面图,确定此处没有标注什么机关,也就由着众人各自探索去了,她自己也四下打量起来。 这大厅乃是坐北面南的布局,北面上首位置摆放着软榻,其上铺着一张白虎皮。 下首左右各有五张太师椅,椅子上已落满了灰尘。 在大厅东西两侧各有两间石室,石门大开,一眼便能望个囫囵,除了一张石床外空无一物。 而在大厅北面,软榻的后方,则有两条通道,一左一右,内里幽黑,不知通往何处。 云绫看了眼平面图,左边那条所过之处有六间石室,右边那条则连接着一间石室。 然而,右边那一间石室足可抵得上左边六间石室的面积。 见此,她心中不由合计起来,这里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个隐世修行的地方,不似能藏宝的样子。 就在此时,平面图却生出了变化,在左边通道的尽头多出了一个向下的标志。 见此,云绫赶忙问道:“玲珑,怎么回事哩?” 【这些天一直维持着高强度探测,能量本就消耗了不少。】 【现在既要扫描这里的环境,又要维持一定强度的探测,能量有些周转不过来了。】 【所以,扫描的情况不太准确,只有你靠近了某个地方才能更新出隐藏的机关来。】 闻言,云绫不得不在心中抱歉一声,道:“辛苦你了。” 说话间,叶知秋等人也探索完了大厅的情况,纷纷回到云绫身边。 只闻袁通海道:“公孙将军,这大厅无甚稀奇的,前方有两条通道,您看我们走哪边为好?” 闻言,云绫视线扫过众人,出声道:“诸位以为呢?” “分头行动!” “你做主吧!” 这两个回答几乎同时响起,前者是葛逢春说的,后者则是叶知秋说的。 一时间,其他人都看向了葛逢春。 明知这里机关重重,暗中还有个不知藏在哪里的完颜金,葛逢春还提议分头行动,着实太不明智了。 云绫同样瞥向葛逢春,看他要如何回应。 见状,葛逢春讪讪一笑,说道:“在下只是想着尽快探索完此地,没有旁的意思。” 这话说出来,众人顿时神情各异。 分头行动的确不安全,但也有可能找到《九阴秘传》,进而想办法独吞。 说没有别的意思,谁又知道这葛逢春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碍于当前还是合作的时候,谁都没有点破罢了。 云绫摩挲着下巴,心中盘算起来。 左边那条通道尽头出现的机关很可能是通向下一层的,而右边连接的石室面积颇大,可能是练功房一类。 她倒希望尽快找到《九阴秘传》,如此身边这些人也能尽快离开定军山,她才好查探此处与襄阳王的关系。 只是,她却不能明说知道两边通道通向何处。 就在此时,钱麻子突然自一间石室中窜出,抬手就向众人洒出一把暗器,旋即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右边的通道。 这里就属葛逢春暗器造诣最高,也最先反应过来,衣袖一挥便是数道寒芒射出。 “叮!叮!叮!” 接连数声脆响,竟是将袭来的暗器尽数打落。 众人顾不得赞叹葛逢春的暗器手法,就见袁通海和杨元泰已经当先追入了右边的通道,葛逢春随后也追了进去。 见此,云绫与叶知秋、高世光对视一眼,旋即又示意一旁的顾廷和庞仲明跟上,几人一齐往右侧通道而去。 进入其中后,云绫紧盯着平片图,唯恐突然更新出什么机关来她没能注意到。 前方不远已经传来打斗声,五人急速向前,不多时便来到尽头的石室。 石室大门敞开,内里昏暗,只隐隐能看见几道身影在动。 云绫猛地顿住脚步,又一把拉住从身边掠过的叶知秋和高世光二人。 二人不解地看来,却见云绫微微摇头,拉着二人躲入了阴影中。 见状,跟在后面的顾廷和庞仲明赶忙熄灭了火把,这才跟到云绫身侧来。 叶知秋正欲悄声询问缘由,却在云绫眼神示意下住了嘴。 云绫望了望石室内晃动的人影,又看了看平面图。 四个红点清晰分明,其中三个围着一个不停变换方位,应是先进去的袁通海等人在与偷袭之人动手。 不过看颜色,偷袭那人较三人深上一分,修为应在三人之上。 大厅中的石室众人都看过,没有发觉异常,但偷袭之人偏偏是从其中一间石室中出来的。 足见石室内有机关,而此人应是熟悉此地机关的,这才能熟练运用起来。 此人偷袭之后立时便走,修为较袁通海三人高,又熟悉地利,怎会被堵在这间石室里? 正因为想到了这点,云绫方才阻止叶知秋等人进去,唯恐其中有诈。 就在此时,石室内传出一声闷哼,听着应是杨元泰发出的。 叶知秋、高世光和庞仲明三人都看向云绫,救援之心十分明显,唯有顾廷不为所动。 云绫思忖再三,吩咐顾廷道:“一会儿你吊在后面,若见事情不对,速速原路退回搬取援兵。” 顾廷见其他三人并无反应,明了云绫是使的传音入密之法,当即微不可察地颔首应下。 正在此时,又是一声闷哼传出,这次却是葛逢春的声音。 云绫冲几人略一颔首,旋即一马当先进入石室,脚下一点腾空而起,寒芒出鞘,剑锋直指那矮胖的身影。 叶知秋、高世光、庞仲明鱼贯而入,顾廷则落在了最后。 却说钱麻子见云绫等人出现,当即一掌逼退袁通海,大笑三声,道:“你们总算来了!” 闻言,身在半空的云绫顿觉不好,忙回首喊道:“快退!” 然而,终究迟了一步。 只见钱麻子脚下一跺,矮胖的身形迅速后撤至墙边,随即便在墙上摸索起来。 “咔哒”一声响起,石室的地面竟整个塌陷下去,露出了下方黑洞洞的深渊。 第74章 鬼谷掌门 石室地面塌陷,露出一个不知深浅的地洞。 率先跌落下去的便是负伤倒地的葛逢春和杨元泰,随后便是打算救援二人的袁通海。 事出突然,叶知秋、高世光和庞仲明刹不住脚步,也一并跌落下去。 云绫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地洞中落。 唯有落在后面的顾廷见机得快,停在了地洞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袁通海一手一个拉住了葛逢春和杨元泰,旋即一脚踏在周遭石壁上,身形顿时拔高。 叶知秋、高世光、庞仲明和云绫也各施手段,欲以轻身功夫跃出地洞。 顾廷正欲上前接应,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寒芒射来,只得慌忙躲避,口中喊道:“小心暗器!” 原是钱麻子见众人施展轻功上来,登时撒出了一把暗器,势必要绝了众人的逃生之路。 云绫位在最上,闻得顾廷示警,当即运转凤鸣剑,抵挡住了大部分暗器。 其后叶知秋、高世光也各展手段,将袭来的暗器一一打落。 在一片金鸣声中,却参杂了两声痛哼。 原是庞仲明一时不慎手臂为暗中钉中,另一声则是手里提着两个人无法施展的袁通海。 二人中招后,登时觉着半边身子一麻,直直往地洞中落去。 “小心,暗器有毒!” 庞仲明发出最后的示警后,便消失在黑黝黝的地洞下方。 云绫三人虽打落了钱麻子的暗器,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那便是无处借力。 最后一点余劲用尽后,三人的身形再次往地洞中落去。 钱麻子一面应付着顾廷,一面不忘随手往地洞中撒出暗器,教云绫三人疲于应对,根本无法再次靠近洞壁借力。 眼见出不去,云绫一咬牙,喊道:“撤!” 话音未落,人便与叶知秋、高世光一起消失在了地洞中。 顾廷生的豹眼虬髯,本就天生一副恶人像,此时见云绫遭难,登时怒目圆瞪,直如地狱恶鬼般盯着钱麻子。 然而云绫最后的命令他却不得不听,原本他就是最后的保险。 是以,他将手中开山斧一挥逼退钱麻子后,登时转身向来时的路遁走。 钱麻子被顾廷突然的恶鬼模样骇了一跳,一时反应不及,倒是没能追上。 不过,他却无所谓,反正主要目标都掉进了地洞,任务也就完成了大半。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后陡然开启一道暗门,他身形一矮直接钻了进去,眨眼间暗门便又恢复如初。 另一边,顾廷唯恐钱麻子追来纠缠,一刻不停地原路向外掠去。 他虽让人第一眼瞧着像个莽夫,但心眼子是一点不少。 进来时云绫指点了通道中哪里疑似机关,他心里都记得明明白白,是以出去时尽皆避了开去。 直到重见光亮,他才暗暗舒了口气。 外间天色已经微微亮起,燕十七、孟韶华正紧张地向洞内张望着,袁通天则与后到的叶溪在聊着什么。 一边,云绛不知哪里搬来的一套桌椅,她就俏生生地坐在那里,手上摆弄着一些瓷瓶。 顾廷直愣愣地冲出来,自然引来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向他看来。 他环视一周后,定了定心神,将在洞府中的遭遇说了一遍。 闻知云绫等人落入地洞生死不知,众人顿时色变,当即便要进去救援。 此时,叶溪却拦住了众人,看向在场唯一还算冷静的云绛道:“侄媳妇,你和袁帮主留在外面接应,里面我们去便可。” 袁通天顿时不乐意了,陷进去的有一个是他亲兄弟,他岂能甘愿在外面等着,作势便要闯进去。 叶溪忙将人按住,急色道:“里面机关不少,完颜金等人还在暗处藏着,若是我们都进去了,一旦出了意外,何人能来救援!” 见袁通天神色稍霁,他又道:“这里就你我修为最高,经验最老到,你不留下莫非是让我留下?想想你兄弟不惜得罪人也要让你留在外面接应是为了什么!” 说罢,他也不管袁通天如何,看向顾廷道:“顾兄弟可还敢进去?” 顾廷颔首,沉声道:“将军本就让顾某殿后好随时出来为援手带路,顾某岂会不敢再进。” 于是,顾廷在前引路,叶溪、燕十七、孟韶华三人并二十名精锐亲卫便走进了地洞中。 众人进去后,袁通天心焦得来回踱步。 云绛也不摆弄瓷瓶了,坐在那儿,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地洞入口,不发一言。 ----------------- 却说云绫等人跌落地洞,自是各施手段以求保命。 岂料中途地洞内再起变化,竟分出三条通道来,众人躲避不及,就此被分隔开来。 云绫一把拉住因为中毒而反应迟钝的庞仲明,二人一齐向着东南方向的通道落去。 叶知秋和高世光一块被导向西南方向,却不知最先落下的袁通海三人去了何方。 进入新通道后不久,下方便出现了光亮。 “准备落地!” 云绫偏头嘱咐庞仲明一声,旋即自己也运足了真气,准备应对落地的冲击。 “啪!” 冲击力不单令云绫的双脚陷入地面,还扬起无数烟尘,呛得她不由咳嗽起来,忙挥手打散了面前的烟尘。 再转眼一看,庞仲明虽被云绫护持着,却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晕厥过去。 云绫忙将双脚拔出,旋即扫视一眼四周,似是一间石室,除了石床一张,别无他物。 眼看暂时没有危险,她忙将庞仲明放上石床,开始为其检查伤势。 庞仲明是右臂中招,撕开布料,只见伤口处青黑一片,一枚钢针还插在正中位置。 自伤口处延伸出一条黑线来,看走向似是往心口而去的。 见此,云绫脸色一凝,心中问道:“玲珑,他情况如何?” 【初步分析这毒暂时不致命,但是毒素蔓延到心脉后就难说了。】 闻言,云绫伸手在身上摸索一番,取出一支瓷瓶来,从中倒出一枚回春丹便给庞仲明喂了下去。 虽不知有没有用,但回春丹于疗伤保命方面颇为有效,想来还是能暂时压制住毒性的。 做完这些,她运转真气隔空将那枚钢针拔下随手丢弃,这才起身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来到石门前,她上手尝试推了推,石门却纹丝不动。 见状,她又提起一口真气凝聚掌中,出手便是一记三叠浪,然而也只在石门上留下一道掌印罢了。 她不由皱眉,三叠浪的劲力之大竟只能做到如此,也不知这石门是何材质做成的。 就在此时,石室中却响起一道讥讽之声,道:“别白费力气了,这石门乃是采自昆仑的金刚石,纵使宗师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打不穿的。” 这声音飘飘忽忽,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教人辨别不出具体的来处。 云绫举目四望,一无所获,玲珑也探测不出说话之人的方位,似乎这石室能隔绝后者的能量。 “藏头露尾,岂是英雄所为!有胆报上名来!” 云绫一声清喝,显然心中已起了怒火。 话音落下,那声音嘿嘿一笑,回道:“圣门鬼谷派,钱麻子是也!” 闻言,云绫心头一动,未曾想竟是魔门最神秘的鬼谷派。 只见她眸子一转,语气带上了轻蔑之意,朗声道:“哦,我道是谁哩,原来是方才偷袭我们的那个矮冬瓜?” “你说谁矮冬瓜呢!”钱麻子气急,也顾不得故弄玄虚了,声音直接暴露了他的所在。 云绫眸子往一旁望去,仔细打量,果然见到石壁上开了个小孔,一只眼睛就在那小孔后方瞪着。 她笑盈盈地走了过去,微微弓身直视那小孔之后的眼睛,也不言语。 钱麻子许是被她的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透过小孔正好能瞧见其全身,正是偷袭他们之人。 见此,云绫不由嘴角一撇,暗道这钱麻子胆子忒小,她还没做什么这人就已经怕了。 许是云绫的神情戳中了钱麻子的痛处,后者登时怒道:“你看不起我?你竟敢看不起我!”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摇头道:“听闻鬼谷派乃是魔门最神秘莫测的一道,我原以为会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哩,未曾想竟是专以陷阱害人的宵小之道。” 说罢,她又是颇为轻蔑地摇了摇头,虽未说话,却教钱麻子心头一阵火大。 只见钱麻子气得跺了跺脚,指着云绫这边怒道:“屁!我鬼谷派精擅百家之长,机关阵道、兵法韬略、天文术数、地理人心无一不包,岂能容你污蔑!” 云绫却是不理,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臂,歪着脑袋斜睨着对面,嘴角还挂着一抹不以为意的笑意。 见此,钱麻子气得脸色涨红,连连跺脚,指着云绫便是一通言语输出。 末了,他怒喝道:“你且等着,老夫这就过去,教你好好看看我鬼谷派的手段!”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摇头道:“来啊,怕你不成,矮冬瓜!” “你个黄毛丫头!你给老夫等着!” 话音未落,钱麻子就消失在了小孔对面。 云绫眸中带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脚步缓缓向石门方向靠去。 就在此时,小孔对面却突然又传来了钱麻子的声音:“嘿嘿,黄毛丫头,上当了吧!” 闻言,云绫眸中的喜色顿消,回首瞪向小孔对面。 只见钱麻子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正笑呵呵地看过来,道:“黄毛小丫头,还跟老夫玩儿上激将了。” 云绫面色一沉,幽幽道:“呦呦呦,不敢来就不敢来,找那许多理由。” “随你怎么说,被关起来的是你不是老夫。嘿嘿,你啊,就安生的呆着吧。” 说罢,不论云绫如何出言讥讽,钱麻子也是不理,自顾自便消失在了小孔对面。 见此,云绫气恼地跺了跺脚,转身坐上石床兀自生起闷气来。 第75章 九转秘传 云绫还是头一次遭人如此戏耍,心中将钱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玲珑不停安抚,才教她没忘了眼前最要紧的事。 坐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在石室中转悠起来,这里敲敲,那里叩叩,欲要寻找可能的出路。 好半晌,一无所获的她颓然地坐回石床,叹道:“这下可好,我不会就这么被关到饿死吧。” 【没事,以你的修为,硬撑个一年半载的也饿不死。】 【这段时间,足够燕十七他们将这座山都刨了。再不济,还有你师父和师公他们呢。】 云绫表示有被安慰到,只是她却不想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不过眼下这里有个伤员,一时也想不到出去的法子,她便另寻了个角落调息吐纳起来。 既然暂时出不去,倒不如先冷静冷静,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应对危机了。 与此同时,叶知秋、高世光也被困在一间石室当中。 他们与云绫一样,多番尝试都无法破开石门,只得坐下来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商议自救之法。 而在他们不远处,袁通天、杨元泰和葛逢春的状态就差了许多。 袁通天为救二人中了钱麻子的暗器,尚未落地就已昏厥过去。 杨元泰和葛逢春又为钱麻子所伤,虽然意识清醒,修为却是十不存一。 落地之时,二人顾念袁通天相救之情,主动做了那垫背之人,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这三人别说是想法自救了,能撑着活下来已是殊为不易。 在这几人受困之际,另一边的白霜儿已带着傅昭玟和完颜金到了洞府最底层的一间密室。 只见白霜儿在石门上一番鼓捣,随着机括声响起,石门就此缓缓开启。 她回首看向身后二人,笑道:“这里便是云阳长公主闭关之所,想必那东西应该就在这了。” 闻言,完颜金面露喜色,不待其余二人反应,当先一步窜入了密室。 见此,傅昭玟与白霜儿相视一笑,这才缓缓走入其中。 密室正中是一张蒲团,周围一圈都是燃尽的蜡烛痕迹。 抬眼四望,密室四周紧挨着石壁的是一圈书架,其上摆着各色书籍,此时都已落满了蛛网和灰尘。 白霜儿将一支火折子举在手中,算是这密室中唯一的一点光亮了。 完颜金一进来便在书架上翻找起来,傅昭玟则在仔细打量周围的石壁。 三人谁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 半晌,完颜金没好气地将一本书摔在地上,沉声道:“全是些之乎者也的东西!” 闻言,傅昭玟上前几步将那书拾起,仔细地拂去书封上的灰尘,而后放回书架上,淡淡道:“我那阿姊好读书,不拘于什么书,她统统都读,这些想必她也曾时时翻阅吧。” 完颜金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傅昭玟,完全不能理解好端端的后者说这些做什么。 白霜儿却是心下了然,他的傅郎又在回忆往昔了,当即上前帮着傅昭玟将书架上的灰尘一一拂去。 看着这二人的举动,完颜金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九阴秘传》呢,不说在这里吗?” 闻言,傅昭玟摇了摇头,徐徐道:“只说有可能在这,我何时说了一定在这里。” 完颜金听罢冷哼一声,幽幽道:“今次我们损失了那么多人,若是找不到《九阴秘传》,国师可不会轻饶了我们。” “放心,定然能找到的。”傅昭玟无所谓地回道。 完颜金又是一声冷哼,不再去看二人做什么,转身便去了另一处书架翻找起来。 他却未发现,傅昭玟与白霜儿默默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嘲弄之意。 不知不觉,二人便清理到了角落的书架前。 白霜儿弯腰拂去蛛网,忽而惊呼道:“在这里!” 闻言,傅昭玟赶紧走了上去,将这个不大的角落遮得严严实实。 另一头的完颜金猛然抬头,三两步便窜了过来,硬生生挤进二人中间,问道:“在哪儿?” 倏的,傅昭玟与白霜儿向左右退开。 完颜金正疑惑间,冷不防脚下一空,整个人顿时就掉了下去。 “你二人怎敢害我?!” 话音未落,地板已恢复原样,彻底将他的声音隔绝。 傅昭玟轻笑出声,摇头道:“蛮子就是蛮子,见小利而忘大义,可利诱而不可奢报。” 白霜儿此时也走了过来,挽上傅昭玟的臂膀,娇笑道:“他若死在此地,傅郎不怕赫连同知寻咱么晦气?” 闻言,傅昭玟摇头道:“他是公孙云绫杀的,与你我何干?只要将这云阳洞府中的钱粮分润一些出去,他只会去寻公孙家的麻烦。” 这番话却是教白霜儿娇笑不已,颔首道:“也是!那咱们走吧,湘儿当是在等着了。” 说罢,二人便向正中的蒲团走去。 白霜儿一脚踩在一处蜡烛痕迹处,随着地砖下陷,蒲团下竟现出一条密道来。 二人相视一笑,信步走入密道,消失在其中,而密道也恢复如初,任谁也瞧不出异样来。 ----------------- 云绫在石室中打坐调息,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缓缓睁开了双眼,向对面的小孔看去。 原是钱麻子去而复返又出现在了小孔对面,正往这边看来。 见云绫睁眼,钱麻子嘿嘿一笑,道:“黄毛丫头,想不到你人缘儿挺不错,想救你的人还不少呢。” 闻言,云绫不禁秀眉微蹙,沉声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放了点暗器、毒烟什么的,他们伤了几个人,又退出去了。” 钱麻子笑得颇为得意,只是那一脸麻子,着实教人看了有些不适。 云绫闻得只是受伤,心下稍安,想来有五师姐在应是死不了的。 见她不急,钱麻子只觉心头一堵,恶狠狠道:“老夫只是不想与人结死仇而已,但若他们下次再来,可就未必能这般好运了。” 闻言,云绫猛地抬眼望去,眸中冷意一闪而逝,旋即笑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话音未落,钱麻子登时色变,急色道:“黄毛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 云绫却是不理,自顾自道:“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 直背了百余字,她忽而一顿,不再继续下去。 此时,钱麻子整个人都趴在了小孔上,只露出一只眼睛来,喊道:“黄毛丫头,你怎么不背了?!继续啊!” 云绫面露笑意,摇头道:“我的人······” 闻言,钱麻子眼珠一转,急吼吼道:“不杀了!不杀了!老夫最多吓唬吓唬他们,将他们轰走可好?” 说罢,见云绫神色稍动,他又道:“你只要背全了,老夫就放你出来如何?” 云绫轻笑一声,暗道上钩了。 这正是她与玲珑商议的对策,以《九阴秘传》为饵,钓钱麻子放他们出去。 不过,她心中虽然得计,面上却是不显,为难道:“这《九阴秘传》篇幅可不少哩,怕是还没背出来,我便饿死渴死在这了。” 闻言,钱麻子瞳孔巨震,喃喃道:“《九阴秘传》?这是《九阴秘传》?!” 旋即,他又眉头一皱,摇头道:“不可能!你怎么会《九阴秘传》的?” 云绫面露得意,笑道:“本姑娘自有机缘在,这你可管不着。” 钱麻子闻言面上一抽,半晌方才说道:“这样,老夫取来纸笔,你将《九阴秘传》默下来,老夫便放你出来如何?不过你需先服下老夫的丹药。” 云绫故作迟疑,摩挲着下巴,半晌不曾说话。 钱麻子显然有些急了,没好气道:“放心,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只是暂时让你动用不了真气而已,如何?” 闻言,云绫眉梢微挑,紧接着眸子一转,迟疑道:“我若写完了,你不给我解药,本姑娘岂非危险?” “我向本门祖师起誓!”钱麻子当即竖起三指说道:“若是你默完《九阴秘传》而老夫背约不给解药,教老夫不得祖师认同,人神共弃!” 魔门虽然行事乖张,但对于师门传承还是极为看重的,钱麻子这话的可信度还是有的。 云绫见好就收,当即颔首示意钱麻子将丹药送来。 看着手中绿油油的丹药,她特地走到小孔前方才服下,让钱麻子看得分明。 钱麻子见状,顿时没了戒心,欢欢喜喜地过来给她开门了。 不多时,石门内部发出一阵机括转动的声响,石门也伴着簌簌落下的灰尘缓缓升起。 钱麻子矮胖的身形不待石门完全升起,就已急不可耐地带着笔墨纸砚钻了进来,欲要云绫开始默写。 他却未发现,在他弯腰放下笔墨的瞬间,云绫的脸色陡然一沉。 真气一转,两指一并,钱麻子刚刚站直,不及反应便被云绫点住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钱麻子心下骇然,讷讷道:“黄毛丫头,你怎么?!” 云绫笑盈盈地转到钱麻子身前,幽幽道:“我怎么还能动用真气?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吃啊。” 说着,一枚绿油油的丹药便出现在她手心,还特意在钱麻子眼前晃了晃。 她当然不是真的服下了,如当初襄阳王逼她服用三尸脑神丹故事,丹药在送入口中的刹那便被玲珑收进了量子空间中。 钱麻子此刻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明明是亲眼看着云绫吃下的,怎的还是出了岔子。 云绫却不容他多想,捏开他的嘴巴便将丹药扔了进去,口中说道:“你的药还是自己尝尝吧!我解开你的穴道,你若敢妄动,本姑娘的宝剑可不认人!” 说罢,剑指连点,钱麻子顿时又能动弹了。 但面对云绫冷冷的目光,他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认命地席地坐下,低垂着个脑袋,瞧着颇为丧气。 第76章 暂还军营 制住了钱麻子,云绫也有功夫检查庞仲明的情况了。 只见庞仲明仍旧双目紧闭,然而呼吸还算平稳,手臂上的黑线也没再蔓延。 不过,毒素总在体内也不是个事儿。 念及此,云绫回眸望向钱麻子,幽幽道:“将你暗器上那毒的解药拿出来。” 闻言,钱麻子抬眼看了看石床上的庞仲明,旋即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支瓷瓶扔了过来。 “将药丸分作两半,一半内服,一半外敷,盏茶功夫便能醒。” 说罢,他便又将脑袋垂了下去。 云绫依言处置,全程都背对着钱麻子的方向,后者却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钱麻子倒是想,但每每刚动动手指头便会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向他压来。 尝试几次后他便明白,云绫虽然背对着他,但气机却始终是锁定着他的。 但凡他有异动,迎接他的将是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是以,直到云绫为庞仲明料理好伤口转过身来,钱麻子都没敢动弹分毫。 云绫信步走上前来打量了钱麻子一番,旋即伸出脚尖踢了踢对方。 钱麻子不解,抬头看去,没好气道:“作甚?” 只见云绫冲着庞仲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道:“将人背上,带本姑娘去找其他人。” 见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钱麻子不由面皮一抽。 有心拒绝,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只得起身去将庞仲明背起,随即走在前面引路。 他那矮胖的身材背着挺拔的庞仲明,对比还是蛮明显的,走起路来一晃晃,云绫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行不多时,钱麻子带着云绫来到一间石室前。 也不见他如何操作,石门已缓缓升起。 待石门的动静结束,云绫正欲说话,石室左右陡然杀出两道寒芒。 钱麻子瞳孔一缩就想躲,奈何此刻无法动用真气,只得高呼:“黄毛丫头救我!” 话音未落,寒芒已至,幸而云绫在关键之时拔剑挡下,这才救了钱麻子一命。 此时,云绫与叶知秋、高世光也看清了对方。 “六师妹,这是?”叶知秋收剑入鞘,疑惑出声。 云绫一面将凤鸣剑收回,一面简单说了说如何制住钱麻子的,旋即示意钱麻子继续带路。 钱麻子背着庞仲明本就有些吃力,方才又经历了生死一瞬,此刻额头满是汗珠。 他伸手随意擦了擦,略带讨好地冲云绫笑了笑,这才继续在前引路。 转过拐角没多远就到了第三间石室。 这次钱麻子学乖了,先高声道明了来意,这才开启石门。 内里关着的正是杨元泰、葛逢春和袁通海三人。 钱麻子却是白防备了,因为此刻这三人的状况都不太好。 袁通海毒性发作早已昏厥过去,杨元泰和葛逢春也伤得不轻,根本起不得身,遑论发动攻击了。 看清石室中的模样,云绫和叶知秋快步走入其中检查三人的伤势,高世光则留在外面看守钱麻子。 一番检查下来,杨元泰和葛逢春还好,虽然内伤外伤都不轻,却不致命。 袁通海则要麻烦得多,毒性已入心脉,又从高处摔落伤及内腑,俨然已经气若游丝。 见状,云绫顾不得多想,当即取出还魂丹给袁通海喂了下去。 这还魂丹不愧为保命神药,甫一喂下,袁通海的气息顿时强劲不少,脸色也好看了些。 叶知秋在一旁瞧得真切,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云绫与袁通海本就没什么交情,此前袁通海还说过些得罪人的话,未曾想云绫会将还魂丹喂给袁通海救命。 云绫回头之际正好瞧见,微微一笑,道:“这袁通海也算是条汉子,总不好见死不救哩。” 闻言,叶知秋还以一笑,微微颔首,并未多说什么,兀自低头为杨元泰、葛逢春二人包扎起外伤来。 那边,云绫又取出钱麻子给的解药依法为袁通海解毒,这才开始为其简单包扎起来。 不多时,在叶知秋的搀扶下杨、葛二人也能勉强站起来了,难办的却是仍在昏厥的袁通海。 好在,就在此时庞仲明悠悠醒转。 于是,钱麻子刚放下庞仲明,又要背上体格更为健硕的袁通海,脸色那是相当的难看。 云绫却是没理钱麻子如何作想,只将视线在叶知秋等人身上一一扫过,出声道:“大伙状态都不算好,不若先退出去,再做计较?” 闻言,叶知秋几人相视一眼,也觉在理,当即应了下来。 于是,云绫又教钱麻子在前引路,带他们回到此前那处大厅去。 钱麻子哪敢不从,吃力地背着袁通海就走在最前。 为防钱麻子使诈,高世光始终跟在他身侧寸步不离,倒也省了云绫不少事。 众人走了约莫一炷香,随着钱麻子一起走进一间石室,石室中竟还有道暗门。 穿过暗门,正是此前他们呆过的大厅。 这时,大厅中云绛、叶溪、顾廷、燕十七、孟韶华和袁通天几人尽皆在场,其余还有云绫的亲卫以及各派的精锐弟子。 一眼看去,少说也有五六十人,阵势可谓不小。 云绫几人是从左侧一间石室中走出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大厅中的众人。 迎上几十双眼睛,几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云绫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笑道:“哎呦,人还不少哩!”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就已冲到近前,一把将她抱住。 低头一看,不是云绛还能是谁? “总算你平安无事,怎的就这般不教人省心哩!”云绛低低念叨了一句,眼中也泛起了水光。 一旁的叶知秋似乎有些吃味,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一双眼睛却是看着云绛不放。 云绛白了叶知秋一眼,悻悻地放开云绫,走到了叶知秋身边低声说着话。 见此,云绫正欲松一口气,冷不防又教人给抱住了。 这次却是燕十七,低声呢喃着与云绛差不多的话,眼中也泛起了差不多的水光。 云绫只得拍了拍燕十七的后背,温言细语地安抚起来。 那边厢,孟韶华见云绫身边有人便没去凑这个热闹,快步走到高世光身边上下打量着对方。 高世光有些受不住,忙将庞仲明拉了出来,直言后者伤的不轻。 这招果然奏效,孟韶华的注意力登时转移到庞仲明身上,好一通嘘寒问暖。 杨元泰和葛逢春都被自家的弟子接住,已然醒转的袁通海也被其兄袁通天仔细检查着。 得知袁通海的命是云绫用保命神药救回来的,袁通天当即冲云绫行了个大礼,抱拳道:“公孙将军,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尽管开口!” 闻言,云绫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这大厅人多嘴杂,暗处还不知完颜金等人藏在哪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见众人话说得差不多了,云绫这才提议先回军营商议一番。 众人自不会反对,依言分批退出洞府,而后集结返回军营休整。 入口却也不能无人看守,是以叶溪主动提出自己带人留下。 云绫当即点头应下,同时还给叶溪留下了半数亲卫供其调用。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督军台下的军营,顾不得梳洗,为首几人便齐聚中军帐内。 云绫命人将钱麻子也押入了帐中,同时又对众人介绍了钱麻子的身份。 得知钱麻子出自魔门最神秘的鬼谷派,众人不禁都多看了他几眼。 此时,云绫看着下方的钱麻子,淡淡道:“钱麻子,那云阳洞府中的机关陷阱你似乎很熟悉?” 钱麻子瞥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众人,点头道:“云阳洞府便是我鬼谷派营造的,自然熟悉。” 这话却是教云绫皱眉,问道:“你鬼谷派还和云阳长公主有交集?” 闻言,钱麻子轻哼一声,朗声道:“我鬼谷派与其他五道不同,素来只辅佐明君圣主。当年云阳长公主何等雄才,自是值得我鬼谷一门效忠的!” 说着,他还看向云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相比云阳长公主,你这黄毛丫头可就差远了。” 对于钱麻子的挑衅,云绫也不着恼,轻笑道:“本姑娘可不敢与那位相比,不过总归是比你这矮冬瓜要强上不少的。” 闻言,钱麻子登时面色一僵,帐中其他人也都轻笑出声。 这笑声似乎再一次刺激了钱麻子,只见他脸色涨红,瞪圆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绫好整以暇地向后靠了靠,换了个轻松些的姿势,徐徐道:“钱麻子,你在鬼谷派是何身份?” 钱麻子却是冷哼一声,将脑袋转向一边,并不答话。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幽幽道:“莫不是个小卒子,无颜提及?” “屁!”钱麻子猛地瞪向云绫,怒道:“老夫一代掌门,你才小卒子呢!” “掌门?就你这本事?”云绫故作不屑地瞥了钱麻子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 钱麻子登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就要与云绫动手。 他却忘了自己如今动用不了真气,被燕十七随意一脚便踹了回去。 他抚胸怒视着燕十七,正欲喝骂出声,却猛地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面上怒容顿消,反而似笑非笑地看向云绫。 见此,云绫顿觉不妙,就要出言堵住钱麻子即将出口的话语,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只见钱麻子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冷笑道:“你们不是在找《九阴秘传》吗?还找个什么呀,这黄毛丫头就会,你们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此言一出,顿时令帐中气氛一滞。 云绫冷眼看着得意的钱麻子,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模棱两可的态度惹得众人一时也是迟疑不定,谁都没有说话。 第77章 再入洞府 见众人都不说话,钱麻子嘿嘿一笑,又道:“不信?老夫就是因为她背了一段《九阴秘传》,这才着了道。不然,你们以为那专门用来关押重犯的石室是那么好出来的?” 此言一出,除了叶知秋夫妇和高世光师兄妹外,其余几人皆狐疑地看向了云绫。 云绫冷眼看着钱麻子半晌,忽而展颜一笑,道:“不错,本姑娘是有《九阴秘传》,那又如何?” 话音落下,这次连叶知秋夫妇和高世光师兄妹都看向了云绫。 他们倒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弄不明白云绫为何就承认了。 云绫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旋即看向杨元泰、葛逢春和袁家兄弟,淡淡道:“四年前本姑娘另有奇遇得了《九阴秘传》,至于你们信不信,本姑娘并不在乎。” 说罢,她便不再看向几人,转而对钱麻子说道:“钱麻子,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挑拨得了吧?在坐的不是本姑娘的故旧亲朋,就是刚刚被本姑娘所救。至于你嘛······”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带上了杀意,教钱麻子听了顿觉脊背发寒,嘴角不住地抽抽。 杨元泰几人此时也从《九阴秘传》的诱惑中清醒过来,心中多多少少升起了一些惭愧之意,不再去看云绫。 云绛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又觉自家小六霸气。 没错,《九阴秘传》就在我这,那又如何? 你们谁敢招惹我试试? 当然,宣示了强势过后,云绫也没忘安抚一二。 她将视线扫过帐中的每一个人,语气放软些许,淡淡道:“诸位要找《九阴秘传》,本姑娘不会拦着。那是诸位的机缘,本姑娘也没道理拦着。” 说罢这些,她便不再将精力放在这件事。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还有人想从她这下手,她也不会手软。 是以,她喝了口茶润嗓,再次看向钱麻子,盘问起云阳洞府中的机关陷阱来。 钱麻子方才被云绫的杀意所摄,早没了先前的得意,云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丝毫没有隐瞒之意。 一旁的顾廷在云绫开始盘问时就展开了一匹帛布,在上面写写画画,记录着钱麻子所言。 约莫一个时辰后这场盘问才结束,顾廷也将记录好的图文呈到了云绫手边。 云绫接过一看,不由笑道:“顾廷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哩,图形画得不错!” 闻言,顾廷憨厚一笑,只是以他那副天生恶人相,看着委实有些违和。 云绫有玲珑的辅助,其实早把云阳洞府中的地形看清楚了。 是以,这幅新鲜出炉的东西她只粗粗看了两眼,与玲珑探测出的平面图做了个对比,见没什么出入便将之随手递给了叶知秋。 叶知秋接过后与云绛一起细细查看起来,邻近的高世光也凑了过去。 这让对面的杨元泰几人有些着急,却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云绫将之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叶知秋是她五姐夫,旁人需怪不得她分个远近亲疏才是。 不大会儿功夫,东西就在帐下几人手中传阅了一遍,最后又回到了叶知秋手里。 原本最后看的葛逢春是想交还给云绫的,云绫没接。 她有玲珑在手,根本用不上这份云阳洞府的记录图文,也就示意葛逢春交给了叶知秋。 此时,她清了清嗓子,再次看向钱麻子,问道:“完颜金藏在哪里?有多少人?” 闻言,钱麻子想了想,这才回道:“洞府中的情况老夫都告知完颜金了,他藏在哪儿老夫也不知晓。至于人手,不多,也就一二十人吧。” 这自然不是实话,钱麻子也唯恐被云绫瞧出端倪来,是以说话时都低垂着脑袋。 殊不知,正是他如此表现才教云绫起了疑心,却也没有点破。 说到底她问这问题不过是给叶知秋等人看的,是真是假都不要紧。 按她的估计,既然身为鬼谷派掌门的钱麻子出现在这里,那么很可能洞府中不止有完颜金在,傅昭玟和白霜儿多半也在。 傅昭玟的消息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回头单独再问也不迟。 是以,云绫又随口问了几个关于完颜金的问题,钱麻子也随口答着看似合理的话。 不多时,钱麻子就被顾廷带走看押了。 云绫环视一周,开口道:“今日天色尚早,诸位可还打算再进去一趟?” 闻言,众人相视一眼,俱是一言不发。 叶知秋和高世光两家因着与云绫的关系,自是愿意听从云绫的安排。 杨元泰、葛逢春以及袁通天三家却是各有心思,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出来罢了。 他们不说云绫也能猜测个大概,大抵还是想再去云阳洞府中探上一探的。 如今有了钱麻子交待的机关陷阱详情,洞府内除了藏于暗处的完颜金,再无其他的凶险。 此时不抓紧时间进去寻找神功,何时再去? 若是教完颜金率先找到,只怕悔之晚矣。 然而,杨元泰和葛逢春二人伤得不轻,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与人争斗,即便找到《九阴秘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争夺。 是以,他二人是踌躇难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行事。 袁通天则是有心前去,却又顾忌完颜金半步宗师境的修为。 如今得知云绫早就拥有了《九阴秘传》,若是她不欲再去,袁通天着实没把握能在完颜金手中夺宝成功。 故而,袁通天不说话是想看看云绫如何决断。 云绫看了看这几人,也没再多言,只道:“我此番本不是为了神功秘籍而来,完颜金一伙才是我的目标。无论你们如何抉择,这云阳洞府我是准备再进去一趟的。” 此言一出,袁通天当即抱拳道:“公孙将军先前救了袁某的兄弟,既然将军要去,袁某愿为将军探路!” 闻言,云绫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叶知秋等人。 叶知秋与云绛合计一番,点头表示要再去一次。 高世光更是直接出言说道这次他与孟韶华一起去。 于是,当用过午饭休整一番后,队伍再次来到地洞前,准备进入云阳洞府。 这次仍是云绫打头阵,顾廷殿后,叶知秋、高世光、孟韶华、袁通天和叶溪五人居中。 燕十七则带着十名亲卫以及各派精锐弟子三十余人跟在几人身后陆续进入地洞,他们将守在那大厅中随时准备接应。 这些精锐弟子中就有杨元泰的心腹杨乾和葛逢春的师弟周书铭。 他二人到底还是没能死心,人虽在军营养伤,却也派出了各自的心腹来掺和一脚。 外头则只留下了云绛和伤势较轻的庞仲明守着。 到得大厅内,火把将这里照得犹如白昼。 前次进来时,云绫等人追着钱麻子进了右边的通道,这次正是打算去左边通道里探探。 几人刚进入通道不久,杨乾与周书铭对视一眼,趁着燕十七安排防务的空档竟也偷偷跟了进去。 不难看出,二人来时就已暗中达成了某种默契,要联手行事了。 他二人却不知,走在前面的云绫早通过玲珑将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只是没想理会罢了。 杨乾,后天境中品;周书铭,亦是后天境中品。 这样的修为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好手,只是在这云阳洞府里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他们要如何行事云绫也管不着不是。 此时,云绫几人已将通道内联通的几间石室探查清楚,正往通道尽头走去。 按照钱麻子的交待,那里藏着个暗道,是通往云阳洞府下层的。 那些钱粮兵甲就在下层安置着,而云阳长公主的闭关室也在那里。 对比玲珑探测出的平面图,钱麻子的交待并无多少出入,是以云绫也未怀疑其中有诈。 不过必要的防备还是要的,众人来到暗道入口位置时便分作了内外两拨。 袁通天此前说愿意探路,云绫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便教其去开启暗道机关。 在其左右则是叶知秋和高世光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后方则是云绫、叶溪、顾廷和孟韶华,时刻准备援手。 袁通天此时脸色有些不自然,却也没有迟疑,按照事先知道的法子摸索机窍所在。 不多时,随着机括转动的声响传来,暗道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半晌,四周安静如常,并无任何异样,众人这才放松了些,依次走入暗道当中。 暗道昏暗,地势倾斜向下,又有数道回转。 众人走在其中,很快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正在众人心生狐疑之际,一道光亮却在前方亮起。 袁通天正欲打头出去,却闻背后云绫喊道:“小心暗器!” 话音未落,一道寒芒就已直袭而来。 亏得袁通天修为不弱,仓促间硬生生折腰后仰,这才避过一劫。 不待他起身,左右叶知秋、高世光已拔剑出鞘,率先向那暗器来处掠去。 从后赶来的云绫四人忙扶起袁通天一起冲出暗道。 外头,叶知秋和高世光已与偷袭之人交上了手,一时间剑光四溢,金鸣声不绝。 几人定睛一看,那偷袭之人高瘦的身材,黑袍裹身,看不清面容,手中使着双刀,一长一短,一攻一守,竟丝毫不惧叶知秋二人。 袁通天记恨对方暗中偷袭,当即怒喝一声跳入战圈,三人联手势必要将那人拿下。 见状,叶溪与孟韶华也欲上前帮忙,却被云绫出声制止。 云绫早已通过玲珑发现了此人,这才得以及时出言提醒。 此处却不止这一人,暗中还藏着一人没有动弹。 迎上叶溪二人疑惑的目光,她微微摇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投向一处角落。 二人顿时心生警兆,几乎同时摸上剑柄,暗暗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第78章 真相若何 云绫发现暗中有人,看了眼一旁的顾廷,向角落里扬了扬下巴。 后者会意,当即便从视线死角摸了过去。 不多时,打斗声响起,两道人影从角落阴影中跃出,正是暗中那人与顾廷。 只见那人矮胖的身材,较之同样矮胖的钱麻子还要更圆润三分。 同样黑袍裹身教人看不清面貌,手中使着两柄铜锤,与顾廷的开山斧对撞起来丝毫不怵,一时间火星四溅,竟是难分高下。 见状,叶溪与孟韶华当即拔剑相助,与顾廷联手围攻此人。 云绫看了看眼前的形势,却并无动手的意思。 对方两人皆受到围攻,落败只是早晚之事,她却还需防备对方留有后手,是以不动。 十数息后,云绫正观察着战局,脑海中却传来了玲珑的声音。 【那两人所使的招式似乎是鬼谷派的。】 “鬼谷派?钱麻子的人?” 【试试看?】 闻言,云绫凝眸看向落于下风的两名黑袍人,朗声道:“钱麻子在本姑娘手里,你二人若是不顾其死活,尽管在此动手便是。” 话音未落,那一高一矮两人竟同时停了手,任由叶知秋几人将他们制住。 见状,云绫不禁暗道果然是钱麻子的人。 她信步上前,叶知秋等人自动让开了道路,让其能直面黑袍人。 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二人,云绫伸手揭开二人头上的兜帽,将他们的面容露了出来。 只见高瘦那个约莫双十年纪,面相清秀,五官精致,一双丹凤眼透着冷情,竟是个女子。 矮胖那人瞧着应是与女子年岁相当,圆头圆脑,模样憨厚,一双圆眼此刻正透着慌乱。 看清二人模样,云绫幽幽开口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与钱麻子是何关系?” 闻言,矮胖那人看向女子,女子则冷声回道:“钱来,钱聚,鬼谷派门下!” “他是你二人的师父?”云绫问道。 钱来颔首,并不言语。 见此,云绫沉吟片刻,仔细打量着这师姐弟二人,修为皆是后天境中品上下。 方才看他们动手,钱来进退有度,钱聚力大无比,能与叶知秋等人战得有来有回,倒是难得。 思及此,她又道:“你二人埋伏于此可是完颜金的意思?他现在何处?” 钱来倒是干脆,摇头道:“我圣门弟子岂会听命于外族!完颜金不过是个可利用的工具而已,早已落入了陷阱。”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未期完颜金堂堂半步宗师竟也落入了陷阱。 叶知秋等人不由看向云绫,眼中满是敬佩之意。 他们不知傅昭玟的存在,是以得知完颜金只是被利用的工具,那么此地真正布局之人便是钱麻子了。 而钱麻子却被云绫使计生擒活捉,他们自是佩服的。 这就是信息差所致,云绫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思索片刻,她又问道:“完颜金可还活着?他的人你们又是如何处置的?” “同你们之前一样,关在重犯石室中。至于他的人如何了,我们姐弟也不知。” 见钱来如此说道,云绫心下当即了然,想必下手阴了完颜金的并非鬼谷派,而是不知藏在何处的傅昭玟。 否则,钱来也不会说出“不知”这样的字眼来。 她看了看玲珑给出的平面图,原先一直不知其中代表半步宗师的那个光点为何一动不动,如今倒能确定那便是完颜金了。 看了看距离,离着他们现在的地方并不远。 是以,她便让钱来在前引路,带他们去找完颜金。 袁通天对此心中颇有微词,但见叶知秋等人无动于衷,一副唯云绫马首是瞻的模样,他也就没说什么。 待叶知秋收了龙吟剑,钱来便一言不发地在前引路,钱聚则被顾廷控制在手,走在队伍最后面。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岔口,岔口两边通道都不深,一眼便能看清尽头的石门。 钱来顿住脚步,抬手指向右边的石门,道:“那里是藏宝室,机关就在门口的灯台下,若想要《九阴秘传》,大可过去寻找。” 说罢,她又指向左边的石门,道:“那边是石牢,完颜金就在里面。” 话音落下,袁通天便有些按耐不住,当即抱拳道:“公孙将军,不若在下先去右边探个路?” 闻言,云绫瞥了一眼袁通天,暗道:这人说话看似心眼子不少,实则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果然海沙帮能有今日多赖袁通海哩。 她看了看平面图,藏宝室中并无旁人,也无机关。 是以,面对袁通天的小心思,她并未戳破,只是转头看向叶知秋,道:“五姐夫,要不你们先去藏宝室看看?” 闻言,叶知秋皱了皱眉,问道:“你一个人可以?” 云绫颔首,表示无妨。 见此,叶知秋微微颔首,看向叶溪道:“二叔,你且去藏宝室看看,我陪六师妹走一遭。” 叶溪抱拳应喏一声,没有多言。 高世光在云绫说话之时也皱起了剑眉,欲要说话,却被孟韶华悄悄捅了一下。 面对高世光疑惑的眼神,孟韶华不由扶额。 云绫这般说定是有话要单独问完颜金,叶知秋是她五姐夫,跟着倒也无妨,高世光却是不合适的。 然而这话却也不好说出来,是以孟韶华什么也没解释,与云绫说了一声便拉着高世光往藏宝室去了。 袁通天见状,也赶忙告罪一声,急吼吼地跟上了高世光二人,唯恐去慢了被人捷足先登。 叶溪看向叶知秋,见后者颔首,这才抱了抱拳,追上高世光三人同行。 云绫看了眼叶知秋,终究没说什么,示意钱来引路,径直往石牢而去。 石牢门口,也不见钱来如何动作,石门上竟开出一道小窗,可以窥见其中的场景。 只见完颜金正气急败坏地发泄,手持金刀不断激发刀芒攻击着周围的一切,除了在石壁上留下一道道印迹,更无旁的用处。 闻得石门处的动静,完颜金猛地转头看来,双目赤红,显然已经怒到了极致。 “什么人!” 面对完颜金的怒喝,云绫丝毫不怵,透过小窗张望一番,笑道:“哎呦,这不是威风凛凛的完颜副盟主哩,怎的一时不见变得如此狼狈?” 闻言,完颜金怒容稍霁,收刀入鞘,快步走到石门前,沉声道:“公孙云绫?” “是我!” “你没事?!” “本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无事。” 闻言,完颜金猛地扑到石门上,透过小窗轻声道:“你放本座出去,本座必有重谢!” 云绫退后两步,让完颜金能看清她的全貌,这才笑道:“如何重谢?” 完颜金皱了皱眉,问道:“你要什么?” “情报!” “什么情报?” 云绫却不回话,眸子瞥向一旁的叶知秋等人。 叶知秋会意,带着钱来远远退开,顾廷则自始至终都带着钱聚站得远远的,压根没跟过来。 待左近无人后,云绫方才曲指一弹,打出一道真气屏障隔绝声音,回道:“傅昭玟。” 闻言,完颜金瞳孔一凝,轻笑出声,道:“原来你知道他也在。” “很难猜吗?凭你,能请得动鬼谷派掌门前来?”云绫不屑地笑道。 完颜金一时语塞,恨恨道:“钱麻子也落你手里了?你果然很能坏事!” “过奖!”云绫面带笑意,淡淡道:“怎么样,说说吧?” 完颜金默了默,后退两步,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怎么跟傅昭玟搅和在一起的?他还有什么谋算?” “他的谋算可大了。” 随着完颜金的讲述,整个定军山事件也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数月前,傅昭玟主动找上了完颜金,要求血刀盟帮他除掉襄阳王,云阳宝藏中半数的钱粮兵甲就是他的筹码。 天下谁人不知云阳宝藏,完颜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随后,傅昭玟去了襄阳寻机引出襄阳王,完颜金则带着心腹分批潜入中原准备行事。 谁知,天佑帝竟在此时派了韩王傅明徽和云绫去调查襄阳王。 傅昭玟得知后,干脆将计就计,明着是在帮襄阳王,暗地里却在推波助澜。 这才有了左湘儿入襄阳王府一事。 直到襄阳王被押解回京,他们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对襄阳王动手,于丹水河谷将之打杀。 接下来,就该傅昭玟兑现承诺了。 然而傅昭玟却说云阳宝藏内机关重重,他一个人根本取不出其中的宝藏,还需完颜金相助。 事情到了这一步,完颜金即便心中不悦,也只得再次调集人手来了定军山。 听到此处,云绫不禁秀眉微蹙,很快便捕捉到了完颜金话中的漏洞,没好气道:“完颜副盟主不老实哩,若不能如实相告,本姑娘可是不会放你出来的。” 闻言,完颜金嘴角一翘,笑道:“本座如何就不老实了?” “北凉国师赫连同知呢?完颜副盟主可是只字未提。你难道不知,当日丹水河谷本姑娘也在哩?” “国师去哪里,岂是本座能管的?姑娘未免太看得起本座了。” “你觉得本姑娘会不会信?” “不会!” “嗯?” 云绫疑惑地看着完颜金,这人不按套路来啊。 完颜金呵呵一笑,徐徐说道:“事情大体是如此的,然宗师之事不可言,本座可不会上赶着找死。” 闻言,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完颜金,后者却一副坦然的模样。 见此,她只得又问道:“傅昭玟人呢?” “他将本座坑害至此,后头去了哪里本座如何得知。” “他还有什么谋算?” 完颜金想了想,这才回道:“据钱麻子所言,这云阳洞府内还有一条密道直通山脚,我们原本是打算通过这条密道运送宝藏出去的。” 说着,他愣了愣,旋即猛地扑到石门上,喊道:“你快放我出去,我帮你截杀此獠!晚了那狗东西怕是就从密道中跑了!” 第79章 内斗乍起 完颜金大声疾呼,云绫却是丝毫不理,反而收了真气转身走向远处的叶知秋等人。 见状,完颜金顿时慌了,喊道:“公孙云绫?公孙云绫!你放本座出去!你们中原人的信义呢!” 云绫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本姑娘可不会开这个门。” 说着,她便不去理会完颜金如何叫喊,看着跟前的钱来问道:“此地还有条直通山脚的密道?” 闻言,钱来也不答话,只微微颔首确认了此事。 见状,云绫眉梢一挑,看向叶知秋说道:“五姐夫,看来你们怕是白来一趟哩,只怕藏宝室早就被搬空了。” 叶知秋还未明白云绫话中之意,却见叶溪已匆忙地跑了过来。 “知秋,藏宝室那边打起来了!”叶溪刚到身边便急声禀报道。 这话教叶知秋与云绫齐齐一愣,二人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二叔,怎么回事?”叶知秋问道。 “在藏宝室发现了一堆碎石,碎石上瞧着有字。袁通天怀疑是《九阴秘传》石刻,当即便要将一地碎石收走。高世光不许,二人便动起手来。” 叶溪快速将藏宝室那边的情况一说,云绫听罢不由啧了一声。 未曾想还真教他们找到了《九阴秘传》,不过未尝不是傅昭玟故意留下绊住他们的。 那边袁通天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成名已久,高世光和孟韶华两人联手还真未必就是袁通天的敌手。 念及此,云绫当即示意叶知秋先赶过去,无论如何总不能教高世光吃了亏才是。 待叶知秋匆匆离去,云绫又看向钱来,道:“钱麻子有一种丹药,能教人服用后无法动用真气,你可有?” 钱来颔首,兀自从腰间摸出一粒药丸,绿油油的,正是此前钱麻子要给云绫吃的那种。 见此,云绫便要钱来将这药丸给完颜金,待其服下后再将人放出来。 钱来仍旧颔首,什么也没说便去做了。 云绫看着钱来的背影,心中不由感叹:这女子还真是冷情得紧,从被擒下至今,在其脸上丝毫看不出有情绪波动来。 不多时,钱来便领着完颜金过来了。 完颜金瞧着气势有些萎靡,似是因为服下那丹药所致。 但云绫可不会掉以轻心,毕竟对方是半步宗师,马虎不得。 于是,她便教玲珑扫描完颜金的状态,确定后者的确无法动用真气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此时,顾廷突然在远处喊道:“将军,藏宝室那边出事了,您快些过来看看!” 闻言,云绫神色一变,当即领着完颜金和钱来便快步赶了过去。 抬眼一看,却是尾随而来的杨乾与周书铭截住了叶知秋叔侄,正在岔口处大打出手。 也不知二人使了什么手段,以叶溪接近半步宗师境的修为竟落了下风,还需叶知秋不时援手方能保全。 见状,云绫瞅了眼一脸看好戏的完颜金,出声道:“你且老实点,否则惹恼了本姑娘,本姑娘便帮宇文韬收拾了你!” 说罢,不待完颜金回话,她已纵身往岔口处而去。 顾廷的喊声杨乾与周书铭自然也听见了,心下焦急不已。 他二人本是尾随而来,闻得藏宝室内有发现,当即便要过去争夺。 未曾想就在岔口与匆忙而来叶知秋叔侄撞个满怀,二人想也没想便动起手来。 也是叶溪大意了,未曾料到这二人半句话没有便动手,一个不慎着了周书铭的道,手臂被其暗器所伤。 那暗器上似乎还抹了毒,不过数息功夫便教他真气运转不畅,以致于落入下风。 眼看云绫将至,杨、周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大事不妙。 他们来时便得了杨元泰与葛逢春的嘱咐,若是发现《九阴秘传》,无论如何也要争夺一番。 云绫有言在先,不管《九阴秘传》之事,这正是杨、葛二人的底气所在。 在他二人看来,只要云绫不插手,杨乾和周书铭尾随而至,可先发制人,未必不能占得便宜。 杨乾和周书铭原也是这般认为的,这才大胆接下了任务。 然而见到云绫飞掠而来,二人还是露了怯,当即舍弃叶知秋叔侄,径直往藏宝室而去。 只要不下死手,想来云绫也不会将他们如何。 怀着这样的想法,二人倒是不虞性命安全。 云绫赶至叶知秋身边,却见杨、周二人忙中出错,竟一脚踏上了机关。 “小心机关!”云绫高声提醒。 然而哪里来得及。 在杨乾触动机关的刹那,四周通道露出无数小孔,顷刻间箭如雨下。 杨、周二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箭雨扎成了刺猬,瞪着双眼气绝而亡。 见状,云绫不禁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说为好。 别看他们进来时一路顺畅,前提是他们都看过钱麻子交待的机关详情,知晓哪里危险,尽皆避了过去。 杨、周二人尾随而来,沿着他们的路线行进,自然不虞触动机关。 然而,藏宝室在另一条通道尽头,杨、周二人莽撞闯入,岂得周全? 对此,云绫也只能叹息一声,旋即便关心起叶溪的状况来。 好在周书铭那暗器上的毒并不难缠,只是叶溪先前在与人争斗无暇顾及,这才显得狼狈。 此时无需旁人援手,他只默默运功片刻,便将毒素逼出,随着一口淤血排出了体外。 待顾廷押着完颜金与钱来、钱聚姐弟过来时,叶溪已恢复如常。 几人看也不看便跨过了杨、周二人的尸身,径直往藏宝室而去。 此时藏宝室内,高世光和孟韶华正联手围攻袁通天,战况正当激烈之时。 刚到门口,众人便感受到了那剧烈的真气波动。 叶溪脸色一变,急道:“不好!他们仨打出真火来了!” 话音未落,云绫已率先动作,身形一晃便进入了室内。 叶知秋担心稍后的争斗给完颜金、钱来、钱聚三人可乘之机,便留下叶溪同顾廷在此看守,他自己也紧随云绫而入。 藏宝室内,正如叶溪所言,高世光、孟韶华、袁通天三人已经打出了真火。 起初三人还各有克制,只以制敌为要,并未使出杀招一类。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被两个后辈压了一头的袁通天终是动了杀心,出手愈发狠辣起来。 见状,高世光与孟韶华也动了真怒,出手渐渐没了留手之意。 云绫进来看到的便是洒落一地的碎石,以及三道上下翻飞的身影。 眼见袁通天一拳便要轰在孟韶华身上,云绫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 寒芒疾进,袁通天闻得破空声起,当即收招回撤,翻身躲避钢针。 当此之时,高世光已凌空一剑刺出,直指袁通天后心。 本意是欲逼迫袁通天转身应招,如此便能救下孟韶华。 未曾想云绫突然出手,袁通天翻身后撤,直往高世光的剑上撞去。 高世光再想变招已是不及,袁通天也是此时方才发觉背后的危机,顿时亡魂大冒,却又后继乏力无法躲避。 眼看袁通天便要命丧于此,云绫当即全力运转真气,刹那间真气力场扩散开来,莫名的斥力竟隔空令高世光身形顿住,进而与袁通天擦肩而过。 如此,袁通天才算保下了一条性命。 这番惊险过后,双方也发现了云绫和叶知秋。 在云绫的逼视下,他们也只得悻悻收手,各站一边暗暗提防着对方。 云绫信步走到三人中间,随手在地上拾起一块碎石打量,其上的确是有些文字。 不过碎石太小,仅仅刻有七八字而已,具体是什么内容根本看不出来。 她随手又将碎石抛下,视线扫过两边的高世光和袁通天,淡淡道:“确定是《九阴秘传》吗,就动手?” 话音落下,孟韶华当即不服气道:“那也不是我和高师兄先动手的。” 闻言,云绫看向袁通天,幽幽道:“袁帮主,收了多少碎石哩?要不拿出来我帮你瞧瞧,到底是不是《九阴秘传》?” 袁通天一阵迟疑,他当然不知道这些碎石上刻的到底是什么,但要他就这般交出来他也是不愿的。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视线扫过三人,徐徐道:“《九阴秘传》我有言在先,原也不该插手。不过你们一个是一帮之主,一个是嵩阳剑派亲传,若是为此闹出人命,只怕江湖上又要多生事端。” 说到此处,云绫顿了顿,又道:“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们,《九阴秘传》博大精深,非大毅力大机缘无法修习,我得之数年也未敢尝试。这也是我不阻拦你们寻找的原因,因为你们即便找到也修习不了。” 旋即,云绫又背了一遍《九阴秘传》总纲的开头,而后说道:“这是其总纲的开头,你们可仔细在碎石中找找,若有能对上的再争夺不迟。” 说罢,她便不再理会三人,开始四下打量起藏宝室来。 云绫这番话不仅震动了高世光三人,也让叶知秋心头大动。 高世光、孟韶华和叶知秋丝毫不怀疑云绫所言,但神功在前,就这般放弃却又有些不甘。 袁通天则满心狐疑,在他看来,云绫能在如此年纪迈入半步宗师境未必就没有《九阴秘传》的功劳。 他卡在后天境上品已将近十年,此番冒险正是欲借助《九阴秘传》破境,岂肯轻易放弃。 于是,四人各自翻找满地的碎石,不管心中如何作想,总要有个结果才是。 云绫不管这些,兀自打量一番后,心中不由一叹,终究还是慢了傅昭玟一步。 偌大个藏宝室,除了满地碎石,再无一物,也不知山下能否傅昭玟一行。 看了一眼仍在翻找的四人,云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藏宝室,领着门外几人便往大厅而去。 不论山下能否截住傅昭玟,她都需早做准备才成。 第80章 半道截击 定军山山脚,一处隐蔽的山涧中陡然走出一支队伍,人数约莫三百之数,个个膀大腰圆,煞气凛然,一看便是江湖中的好手。 这些人五人一组,拱卫着一辆辆马车,紧跟领头人的脚步,向着定军山外走去。 那领头人却是两名女子,一个媚态天成、姿容倾国,一个娇小玲珑、甜美可人。 这二女不是别人,正是魔门圣女左湘儿与金刀门逆徒夏曦君。 夏曦君此刻神情紧张,不时张望四周,似乎唯恐哪里忽然冲出一彪人马来。 相较之下,左湘儿则要悠闲得多,嘴角噙笑,鲜衣怒马,赤足银铃,端地惑人心神。 “圣女,此时正当速速离去才是,何以如此缓慢前行?”夏曦君紧张地问道。 左湘儿余光瞥向夏曦君,轻笑道:“怎么,妹妹是怕被人追来?” 夏曦君颔首,眼睛仍在四下张望,足见其紧张之情。 见此,左湘儿心下哂笑,面上却还维持着亲近的笑意,安抚道:“妹妹莫慌,那云阳洞府中的石刻就足以教那些人争夺上好些时候了,哪里还有功夫来管我们哩。” 闻言,夏曦君便知这位圣女误会了。 她哪里是怕云绫等人追认,她怕的是王一刀。 她可是从完颜金处得知王一刀并未与云绫等人一起,天知道此刻这人正在哪里找她。 念及此,夏曦君又不禁在心中暗恨天道不公。 王一刀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了无音讯数年后竟成就了半步宗师,还是堂堂正正的半步宗师。 她原本以为自己成就半步宗师当不弱于人,岂料修行一途那是半点走不得捷径。 不说王一刀这等靠自己破境成就半步宗师的,便是她身边这位魔门圣女她都没有把握能胜其一招半式。 她这个半步宗师论起战斗力来,竟是敌不过身边这位后天境上品。 正走神间,身旁的左湘儿却突然顿住脚步,整个队伍也在一瞬间止步不前。 不为别的,就因为前方站了两个人。 夏曦君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忙将精钢刀出鞘,一副随时便要动手的架势。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一刀与习尚武。 当日王一刀从督军台退走,便是去寻习尚武的。 二人会合一处,从习尚武口中王一刀得知了夏曦君袭杀习尚文的全部细节。 随后,二人便在这定军山中四处搜寻夏曦君的踪迹,终于在今日逮到了人。 左湘儿一看夏曦君的举动便猜到了面前两人的身份,当即上前一步,一脸笑意地说道:“不知两位缘何在此拦住奴家的去路?” 习尚武见了仇人,早已双目猩红,恨不能立时上前将人拿下。 奈何王一刀抬手将其拦下,上前一步冲左湘儿抱拳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留下夏曦君,某不与姑娘为难。” 话音落下,夏曦君当即一脸紧张地看向左湘儿。 此刻完颜金不在,她唯恐左湘儿就此将她交出去,那她今日只怕在劫难逃。 只见左湘儿闻言却是娇媚一笑,拍了拍夏曦君的肩头,安抚道:“莫怕。” 说罢,她又看向王一刀,笑道:“阁下可是‘刀痴’王一刀?” “正是!” “素闻‘刀痴’嗜刀辱命,今日奴家倒是想见上一见阁下的风采哩。” 此言一出,王一刀默了默,随即将镇龙刀交到左手,右手按住刀柄,颔首道:“请指教!” 岂料左湘儿却是掩嘴一笑,摇头道:“阁下误会了,奴家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话音未落,夏曦君竟是被她一掌按住后腰推了出来。 见状,习尚武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当即拔刀上前便与夏曦君战到一处。 夏曦君仓促应对之余仍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左湘儿,怒道:“你我两家合作,圣女这是作甚?” 莫说夏曦君,便是王一刀也是微微一愣。 面对夏曦君的质问,左湘儿只是歪了歪头,娇笑道:“此事可与两家合作无关,乃是妹妹的私事,姐姐可不好插手哩。” 说罢,她美眸转向呆愣的王一刀,继续道:“阁下可能让个道,让奴家身后的家私先过去,奴家也好专心欣赏阁下的风采?” 闻言,王一刀也不理会,既然对方交出了夏曦君,他也不欲多事。 眼看习尚武已经与夏曦君交上手,他也不再理会左湘儿如何,当即宝刀出鞘向着夏曦君而去。 习尚武一人可不是夏曦君的对手,他可不想一个疏忽再折了习尚武。 见此,左湘儿素手一挥,身后的车队再度出发,自觉避过那边激烈交手的三人,从一旁绕了过去。 左湘儿则始终守在三人不远处,但凡有刀芒过来,皆被她一一化解,未曾伤到身后的队伍半分。 王一刀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下不由暗暗吃惊,感叹于这位魔门圣女名不虚传。 待车队走远了些,左湘儿见夏曦君已无还手之力,便轻笑一声,朗声道:“‘刀痴’果然好风采!奴家尚有他事,不便久留,这便去了。” 说罢,转身便走,身形飘忽之间已追上了车队。 正在苦苦支撑的夏曦君见状,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她原本还当左湘儿是为了车队的安全,这才推她出来抵挡一阵,否则怎会守在旁边不走。 待车队安全过去,顾及两家合作之谊,应是会救她的。 岂料左湘儿说看看还真就是看看,转身就走,不带丝毫迟疑的。 夏曦君心头火起,奋力一刀逼退习尚武,旋即怒喝出声道:“左湘儿,你安敢如此!” 岂料左湘儿全然不理,只是背身挥了挥手,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夏曦君彻底绝望了,心绪大乱,刀法顿时破绽百出,被王一刀抓住战机一举制住。 动弹不得的她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纵使心中有滔天的怒火也是无处发泄。 想到被带回金刀门后将要遭受的刑罚,她不禁身躯微颤,只得在心中祷告,乞求完颜金能够出现救她性命。 然而,她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 因为完颜金此时也是自身难保,正跟着云绫一道走在返回军营的路上。 却是云绫回到大厅后等了片刻,叶知秋等人便各自带着多少不一的碎石跟了过来。 原是云绫走后四人也醒悟过来,一合计干脆也不辨认了,将满地的碎石一并打包,准备带回军营后三家再商议如何处置。 云绫见他们出来,也不多言,当即宣布回营。 于是,众人出了云阳洞府,会合守在洞口的云绛等人后便回了军营。 中军帐内,云绫端坐主位,左右燕十七、顾廷持械侍立,帐下除了叶知秋等人外,杨元泰和葛逢春也闻讯而至。 云绫抿了口茶水,先将杨乾和周书铭的死因告知了杨、葛二人,随即说道:“杨乾与周书铭的尸首已带回营中,两位还是快些去认领为好。” 此言一出,便是断绝了杨、葛二人对《九阴秘传》的念想。 闻言,杨、葛二人脸色可谓难看,却也无可奈何,即便心中有千般想法此时也只能按下,道谢一声便退出了中军帐。 二人走后,云绫看向剩下的几人,徐徐道:“几位又是如何打算?” 叶知秋、高世光及袁家兄弟相互对视一眼,却迟迟没有言语。 他们三家都带了不少碎石出来,可以说谁都没有完整的《九阴秘传》,却又谁都想要。 见状,云绫也不急,只吩咐了顾廷出去整军,便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首喝起茶来。 她不急,有顾廷整军她很放心,山下也早有布置,一旦发现傅昭玟一行自然会有信号升起,届时再带兵下山不迟。 就在帐中默然无声之际,云绛却是突然开口道:“小六,夫君说你早有《九阴秘传》却未修习,不知是为何?” 这个问题其实听了兄长说辞的袁通海也想问,只是此前就不得已得罪了云绫一次,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这个口的。 是以,当云绛问出来时,袁通海也不由暗暗舒了口气,随即便竖起耳朵准备听取下文。 见自家师姐发问,云绫也正了正神色,放下茶盏徐徐道:“五师姐,非是我不欲修习,而是不能哩。” “为何?”云绛皱眉问道。 她可不信云绫是因为资质不够而不修习的,就她家小六的资质若是都不够,只怕这天下就没人能修习了。 不得不说,云绛虽然想岔了,但结果还是猜对了的。 云绫沉吟片刻,抬眼扫过帐下众人,幽幽道:“我言《九阴秘传》需大毅力大机缘方可修习,诸位以为然否?” “神功宝典,自然条件严苛,这无可厚非。”袁通海忙接话道。 其余人也是不禁颔首,表示认同二人之言。 见状,云绫也微微颔首,继续道:“世人只知云阳长公主乃是心力交瘁而死,却不知是为何?今日我却要告诉诸位,据玉麟卫典籍记载,云阳长公主正是因修习《九阴秘传》而亡的。”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哗然,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之状。 云绛紧紧的盯着云绫看了又看,旋即关切道:“小六,你果真没有修习?” 闻言,云绫颔首,眼神颇为诚恳。 极为了解云绫的云绛看了,心知其所言非虚,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却不是怀疑云绫在危言耸听,纯属担心云绫因修习《九阴秘传》而落得云阳长公主的下场罢了。 帐中若说谁最怀疑云绫的话,当属袁家兄弟了。 袁通天几乎将不信都写在了脸上,袁通海则是面上不显,眼神却闪烁不定。 见状,云绫也不欲多作解释,只淡淡道:“言尽于此,诸位自行决断吧。我还有事,便不多呆了。” 说罢,她起身冲云绛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带着燕十七便离开了中军帐,留下帐中神情各异的众人。 第81章 前后夹击 云绫说有事倒不是托辞,离开中军帐后她便教燕十七带她去了完颜金和钱麻子的关押处。 这两人一个是血刀盟副盟主,一个是鬼谷派掌门,都与傅昭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前身边都有旁人在,她也不好盘问太多,这次便想趁机好好问上一问关于傅昭玟的消息。 然而,她的打算却要落空了。 刚走出中军帐不久,西南方向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声,抬眼一看,却是青天白日之下升起了一团橘红的火球。 见状,云绫面色一凝,当即吩咐燕十七道:“是李师兄的信号,速速通知顾廷整军下山!” 说罢,不待燕十七回话,她已腾身而起,径直往西南山脚掠去。 燕十七不敢耽搁,当即便找上了顾廷。 此时顾廷早已整顿好营中的兵马,望见西南方向的动静,又见燕十七匆匆而来,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 待燕十七将云绫的命令一说,顾廷当即应喏一声,领着兵马便向山下疾行而去。 燕十七却并未随从,盖因营中还关押着完颜金等人,看守他们才是燕十七与亲卫的任务。 另一边,西南方向一处山坳中,两拨人马已是剑拔弩张。 一方是收到消息赶来定军山的李思道、莫言之,麾下领有梁州都尉府一千兵马。 另一方正是左湘儿的车队,人数只得三百,形势看似极为不妙。 然而,李思道却并未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千兵马并非精锐,未必拦得住对面这些江湖好手。 他只需在此拖延住,不教对方的马车通过即可。 是以,他一面命人发出讯号,一面将麾下兵马结成圆阵以自守,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 见此,左湘儿不禁皱眉,她自也看出了对面的打算,却有些无可奈何。 若要冲杀出去,她手下这些人自是办得到的,但身后那些马车势必要被舍弃。 马车中装着的可是从云阳洞府中搬运出的金银,事关圣门大业,她不得不慎而重之。 当信号冲天而起时,左湘儿便知不可再拖延了。 她可没忘了山上还有个老对手在,若是等那人下了山,今日她势必讨不到好。 是以,信号刚刚升空,左湘儿便将心一狠,冷喝道:“百人随我上前杀出一条血路,掩护马车出去!” 一声令下,其身后立时分出百人来,跟随着她向军阵冲杀过去。 见状,李思道眼神一凛,将手一挥,喝道:“放箭!” 话音落下,军阵中顿时射出一拨箭雨,冲着左湘儿及那百人兜头罩去。 左湘儿赤足轻点,银铃脆响,身形瞬间腾空,玄阴真气破体而出,真气力场竟是将漫天箭矢尽皆吸附到身周,半点未曾伤到身后冲杀之人。 见此,身在阵中的李思道和莫言之俱是一惊,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之色。 上官未有新令,箭雨自是不停。 不多时,那百人便冲杀到近前,沿途竟在左湘儿的庇护下只折损了区区数人而已。 李思道见状心下暗恨,却也算镇定,当即喝令道:“稳住阵脚,弓弩后撤,长矛杀敌!” 随着他一声令下,军阵顿时起了变化,刀盾手组成第一道防线,盾牌空隙间则是闪烁着寒芒的枪矛。 顾及到左湘儿的诡异功法,李思道看了莫言之一眼。 莫言之会意,微微颔首,看看将要跃入军阵的左湘儿,当即脚下用劲腾身而起,于半空中截住了后者。 甫一交手,莫言之便感受到了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吸力,极为诡异莫测。 好在他也无需与左湘儿分个高下,只需牵制住此女不使其冲击军阵即可。 与此同时,喊杀声、金鸣声、皮肉撕裂声以及临死前的惨嚎声也在这片山坳中响起,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有了莫言之牵制左湘儿,李思道也能专心指挥军阵。 甫一开战,他便发现对面似乎不是寻常的江湖好手,倒更像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 进退有序、协同攻防、相互掩护、彼此支援,这些怎么看都不是毫无纪律可言的江湖人士做得到的。 加之对方悍不畏死,不多时军阵一角竟隐隐有被冲动的趋势。 见状,李思道顾不得多想,当即率领后备队上前堵住缺口。 只见他冲杀在前,周身气血翻涌,手中一杆银枪左挑右刺,直如白龙出海,威势赫赫。 随着李思道的下场,军阵再度稳定下来,仍旧死死地拦在出山的必经之路上。 正当局面僵持之际,一阵喊杀声却在山坳后方响起,一彪人马自密林中转出,径直向着车队袭杀过去。 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十六! 他奉命巡查云阳洞府周遭,闻知云绫已经回营,正打算收兵,却见西南信号升起。 早知安排的他毫无迟疑,领着麾下兵马便向信号升起处杀来,正好与李思道来了个前后夹击。 正与莫言之相持的左湘儿闻得身后动静,大惊失色,顾不得纠缠下去,一掌将其逼退便退入了车队。 然而,面对后方袭来的燕十六所部,她竟直接命麾下冲杀过去,意图将之杀散。 在此刻,左湘儿缺乏军阵指挥经验的弊端可谓暴露无遗,她的思维仍是江湖争斗那一套。 前方李思道所部阵势严谨,她便想先破了燕十六所部,以解腹背受敌之困。 她却不知燕十六历经军阵磨砺,早已不是个单纯的江湖人了。 见左湘儿凌空杀来,燕十六镇定自若,喝道:“后阵弩箭压阵,杀过去!” 随着一声令下,军阵后方竟在冲锋途中分出人手来,以手弩瞄准左湘儿所在便是一顿箭雨。 左湘儿仍旧以真气力场化解之,却也被迫自空中落下。 再抬头,燕十六所部已冲到面前,与她紧急分出的百来人战在了一处。 人数本就劣势,燕十六所率又是可称精锐的玉麟卫战兵,甫一接阵便将左湘儿麾下冲了个七零八落。 见状,左湘儿心中大恨,窥准燕十六所在便要冲杀过去。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她自是明白的。 然而,她还未有行动,后方又是喊杀声大作。 她回首去看,却是李思道见援兵已到,下令兵马进击,此刻已杀到了车队当中,眼看就要与燕十六所部合流。 而她麾下的三百江湖好手只能依托马车防御,各自为战,覆亡只在朝夕。 一时间,素来行事稳妥不急不躁的左湘儿也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对杀到近前的兵卒,她也只是本能地出手抵挡,眼神中却满是茫然。 当此之时,密林中有两个人正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白霜儿一脸焦急,拉着傅昭玟的手哀声道:“傅郎,快想想法子帮帮湘儿啊!” 傅昭玟却是冷着一张脸,徐徐道:“你道她可独当一面,如今看来却是还差着许多。” 闻言,白霜儿面色一白,辩解道:“湘儿只是缺了些经验,但她天资出众,学东西很快的,未来定可成为傅郎的左膀右臂!今次你且帮她一帮,可好?” 傅昭玟低头看向满面焦急的白霜儿,叹息一声,摇头道:“我不否认她的确天资出众,却也小瞧了正规军。若非她出山之时行动迟缓,岂能招来此祸?今次就当给她个教训吧。” 末了,他又拍了拍白霜儿的手,安抚道:“放心,以她的修为,想走这些人可拦不住她。些许金银丢了也就丢了,不过是些剩下的边角料,不值一提。” 白霜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旋即满眼心疼地看向场中正苦苦支撑的左湘儿。 就在此时,山林间传来一声清吟,那声音如同凤凰啼鸣,带着股莫名的天地之威。 一声过后,无论是厮杀中的左湘儿,还是隐在暗处的傅昭玟与白霜儿,三人俱是脸色大变,齐齐向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道倩影正踏着山林密集的枝叶俯冲而来,每一步点在树梢之上,下一瞬便已到百步之外。 来人正是云绫,不过眨眼功夫便赶到了战场,径直落在左湘儿跟前。 落地的冲击力使得气浪翻涌,一时间烟尘四起,将她二人的身形完全遮掩。 只见烟尘中寒芒不时闪现,一红一蓝两道光芒不断移形换位,真气轰鸣声不绝,间有剑气、掌影冲出烟尘。 周围众人见之大骇,纷纷避让,一时间倒教二女所在方圆数十步都成了禁区。 一声闷哼传出,两道倩影各自冲出烟尘包围,相隔十步左右对峙。 只见云绫呼吸平稳,周身真气翻涌,凤鸣剑寒芒闪动,剑锋直指左湘儿。 再看左湘儿,却是发丝散乱,嘴角溢血,左肩衣衫已为鲜血染红,竟是挨了云绫一剑。 “左湘儿,好久不见哩。”云绫笑道。 左湘儿美眸凝视着云绫,默不作声,臻首微微转动,却是将四周的情况尽收眼底。 不知何时,她带来的三百人已悉数战死,李思道、莫言之、燕十六各自率兵将这处山坳围了个严实。 她,俨然已成瓮中之鳖。 见此,左湘儿面露苦笑,眸子转向云绫,缓缓道:“原先看你军前立功,我还道只是你修为不俗,领兵作战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却不想,今日我竟落的如此境地。”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在鹿门山学了三年兵法,又有良师益友辅佐,这才侥幸成功罢了。” “这便是你学的兵法之道?听来倒是精深得紧。”左湘儿颔首道。 云绫不答,只问道:“左湘儿,束手就擒如何?” 闻言,左湘儿抬头望了望四周的山林,忽而笑道:“束手就擒?那可不是我魔门圣女的风格!” 话音未落,她竟是率先向云绫发动了攻势。 第82章 圣女身世 左湘儿身形一动,下一刻便出现在云绫身前,掌中寒气森森,直往后者面门拍去。 云绫瞳仁微缩,身子后仰,同时手中凤鸣剑向上一撩,正封住左湘儿来路。 一时间,二女便在这片山坳中斗将起来,四周尚有一众兵马围观。 云绫身法灵动,剑招犀利,真气运转之际丝丝灼热之气扩散四方,赤色剑气分外夺目。 左湘儿身法同样不弱,赤足银铃,素掌连拍,森然寒气直教人不敢近身,两道蓝芒圆转如月。 相斗之时,二女还各自施展真气力场,一斥一吸两道怪力虚空对峙,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也正因如此,以二女为中心形成了一处充斥着牵引之力的怪异空间,肉眼可见的空间屏障向着四周扩散,直将方圆百步罩入其中方才罢休。 这却苦了围观之人,有躲避不及者更是被这空间屏障震飞出去。 李思道三人见势不对,忙率各自的兵马火速退开百步,这才安生下来。 密林中,傅昭玟眼神灼灼地看着场中争斗的二女,对此时的情况满怀好奇。 他知道《玄阴秘录》修至高深处会生成一道真气力场,也亲身领教过云绫所修《明玉剑典》的真气力场。 他却从未想过,这两种真气力场撞在一起,竟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变化。 他转眼看向身旁的白霜儿,眼中神色莫名,却不知是在盘算些什么。 白霜儿一心担忧着自己的徒弟,倒是未曾留意到身旁之人的神色。 就在场中二女战罢四十招时,山林间再次涌出一彪兵马,却是顾廷率兵到了。 一看现场的情况,他什么也没问,就在侧翼百步之外结阵自守,默默关注着局势变化。 此时,终究是半步宗师境的云绫占据了上风,手中一柄凤鸣剑化作无数寒芒将左湘儿笼罩其中。 左湘儿双掌齐出,左支右拙,渐渐吃力,加之左肩的伤势,更是限制了行动。 此刻的她满头是汗,气息急促,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 云绫趁着出招空隙劝道:“左湘儿,就此罢手随我回去,免受那皮肉之苦!” 左湘儿却不答话,冷哼一声,以一记势大力沉的掌影回应。 见此,云绫也不再废话,真气一转,一剑刺破掌影,仍去势不减,直往左湘儿胸膛而去。 左湘儿瞳孔一缩,脚下轻点,双臂一展,身形直往后掠去。 饶是她反应极快,却也只是堪堪退开,凤鸣剑剑尖始终不离其胸前三寸距离。 见状,她一咬牙,身形猛然一顿,于千钧一发之际抬起右脚横扫出去。 银铃脆响,白皙若素瓷的脚掌竟将凤鸣剑扫偏,她也在旋身之际再次踢出了左脚,直取云绫心口。 云绫轻哼一声,祭出因真气运转而几乎化作羊脂白玉般的左掌迎击上去。 “啪!” 脚掌与手掌撞在一处,旋即只见左湘儿闷哼一声,却是被云绫以三叠浪的技法破去了护体真气,身形登时被推得腾空而起。 云绫也不好受,左湘儿仓促间仍是聚起了一股精纯真气,接触的瞬间直震得她倒退了三步。 不过相较而言,显然是护体真气被破去的左湘儿更为狼狈。 只见她腰腹发力,于半空中强行落地,噔噔噔连退五步方才站稳脚跟,旋即一口混杂着寒气的淤血便吐了出来。 这是被云绫震得真气倒转,伤及了肺腑! 密林中,白霜儿一见如此,登时便要现身去救,却被傅昭玟一把拦住。 “放心,那丫头不会杀她。此地有三千兵马在侧,你出去救不走她。”傅昭玟语气平淡地说道。 闻言,白霜儿猛地转头看向傅昭玟,哀声道:“你不同我去救?!” 傅昭玟摇头,回道:“此时出去,非明智之举,过后寻机再救不迟。” 白霜儿愣愣地看着傅昭玟,红唇翕动,半晌没能发出声来。 傅昭玟也不看她,视线投向场中,那里云绫与左湘儿又战在了一起,不过左湘儿已是强弩之末,落败只在朝夕罢了。 白霜儿见他如此,咬了咬牙,恨恨道:“你不去我去!” 话音未落,她已身形一晃出了藏身之处,凌空往二女所在掠去。 傅昭玟微微一愣,明显有些诧异。 往常白霜儿虽然疼爱这个弟子,却从不会为了这个弟子而忤逆他的话,今日怎会如此? 是他说得不够明白,还是白霜儿爱徒心切失了方寸? 不管为何,他还需借助白霜儿的势力成事,是以只得按下心中的不悦,现身前去帮忙。 那边,云绫已将左湘儿彻底压制,自忖至多十招便可将之制住。 冷不防玲珑突然示警,她身形一顿,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威胁,当即闪身躲避。 却见一道白影凌空掠过,错身之际,她也看清了来人,白霜儿! 白霜儿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左湘儿,旋即就要遁走。 就在此时,四周一阵箭雨袭来,却是观战的李思道等人见有人闯入,果断下令放箭牵制。 左湘儿状态极差,白霜儿要顾着她,不得不将其护在身后,以半步宗师的威能全力化解袭来的箭雨,想走却是走不得了。 云绫驻足于箭雨之外,冷眼看着竭力挥袖御箭的白霜儿,一身真气不散,随时准备动手。 就在此时,她的余光又瞥见一道人影,转眼一看,竟是傅昭玟。 瞬间,她便觉察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能在此地擒下亦或打杀了傅昭玟,那么许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思及此,她当即脚下一点,凌空迎向傅昭玟。 傅昭玟早在决定现身之时便做好了与云绫正面交手的准备,此时一点不见慌乱,反而有一股跃跃欲试之感。 面对云绫迎面刺出的一剑,他轻哼一声,手在腰间一抹,一柄软剑便落入手中,抬手便使出了“缠”字诀。 双剑相交,软剑顺势缠上凤鸣剑,剑尖却是瞄着云绫的面门。 云绫目光一凝,侧头避过。 二人错身之际,几乎同时拍出一掌。 “啪!” 双掌相击,真气对撞,云绫愕然发觉傅昭玟竟已成就半步宗师。 巨大的力道教二人齐齐倒飞出去,不得不落地卸力,又激起了一地尘土。 傅昭玟落在白霜儿师徒身前,软剑运转如月,将师徒二人稳稳护在身后。 云绫见状也不上前,心中犹在狐疑傅昭玟是何时破境的。 那边箭雨如织,饶是傅昭玟与白霜儿两位半步宗师,此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白霜儿脸色煞白,余光瞥见严阵以待的云绫,自忖今日怕是难以走脱,心中暗暗有了决断。 只见她一面抵挡箭雨,一面走到傅昭玟身侧,急道:“傅郎,无论如何你需带湘儿走!” 说罢,不待傅昭玟回话,她将之往后一拉,开始独自面对毫无间断的箭雨。 傅昭玟倒退至左湘儿身侧,愣愣地看着白霜儿,不知后者又在发什么疯。 他原也没打算来救,既然出来了,他自然也考虑好了如何脱身。 然而白霜儿这般行事,倒教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了。 白霜儿趁着转身的空档出声道:“傅郎带湘儿快走,这里自有奴家抵挡!” “师父······” 左湘儿此时意识已有些模糊,听见白霜儿的声音,本能地唤了一声。 白霜儿见傅昭玟一动不动,登时急了,也顾不得回应自家徒弟,当即喝道:“傅昭玟!你还愣着作甚!湘儿可是你的女儿,你要看着她折在这吗!” 此言一出,傅昭玟顿时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左湘儿,旋即又望向白霜儿。 白霜儿却顾不上解释,就因为分神,她的肩头中了一箭,不得不全神抵挡箭雨。 傅昭玟不知白霜儿所言是真是假,但此刻也顾不上多问。 想他傅昭玟四十余年孑然一身,膝下无有一儿半女。 此时陡然得知左湘儿是他的女儿,无论真假,总归要先救出去再说。 思及此,他将左湘儿揽入怀中,一手持剑格开偶然漏过来的箭矢,脚下向着一个方向挪去。 那个方向正站着一个人,一个能帮他脱困的人。 白霜儿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又见箭雨起了变化,当即也挪动着脚步,始终挡在外围为傅昭玟二人抵挡箭雨。 云绫自然也看清了三人的动作,又看了看了傅昭玟移动的方向,那里是······ 莫言之! 想想莫言之的身份,云绫顿时放心了些。 莫言之是天佑帝安插过来的人,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保险起见,云绫还是向那个方向靠近了些,以免莫言之麾下抵挡不住,她也好及时援手。 事情正如她想的那般,莫言之在发现傅昭玟靠近后当即手持鸳鸯钺立在阵前,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因着靠近了自己人,燕十六和顾廷都命麾下停了箭雨,此时还在放箭的只剩下了李思道这一侧。 不过距离太近,箭雨不久也停了,这也给了傅昭玟动手的时机。 只见傅昭玟一手揽住左湘儿,脚下一蹬,身形直往莫言之而去,同时不忘唤上白霜儿跟着。 白霜儿此前又中了两箭,一箭在腿上,一箭在臂上,此时全凭修为硬撑着。 闻得傅昭玟的呼唤,又见箭雨停歇,她这才咬牙跟上傅昭玟,一同向莫言之的方向冲去。 按照云绫的估计,莫言之应会借助军阵拖延一二,等到她过去便好。 未曾想,莫言之竟直接与傅昭玟交上手了,军阵也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二人打斗的余波冲击。 察觉不好的云绫刚要出声提醒,白霜儿已然奋其余勇,在军阵中开出了一道口子。 几乎同时,莫言之被傅昭玟一脚踹中,口吐鲜血摔飞出去,直直砸入军阵内。 如此又引来一阵混乱,傅昭玟三人便趁此良机冲了出去。 晚来一步的云绫和李思道只得站在一起,望着疾速远去的背影扼腕叹息。 第83章 三探洞府 望着远去的三道身影,云绫愣愣地出神,心中直道可惜。 追是追之不及的,一心要逃的半步宗师,岂是那般轻易就能追上的? 此时,一名兵卒过来禀报道:“都尉,副都尉,莫校尉看样子伤势不轻,已经昏厥过去了!” 闻言,云绫收回视线,看向李思道,虽未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李思道会意,抱拳告退一声,便随那兵卒去探视莫言之的具体情况了。 云绫此前还未想起来,经兵卒这么一提,她倒觉出了一些异样来。 莫言之也不是初次领兵了,此前协助李思道剿灭山匪时还曾数率众先登破寨,算是军中的老手了。 今日却弃军阵之力,直愣愣地迎上傅昭玟,反而冲击到自家的阵势。 虽不知其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考虑他的身份,云绫觉得还是有必要找个时机和此人谈谈的。 眼下显然不是时机,这里有着为数众多的马车需要料理,山上也还有一摊子事没有了结。 思及此,云绫转身走向那些马车。 燕十六和顾廷已将兵马交给副手统领打扫战场,此时二人皆跟到了云绫身边。 云绫停在一辆马车前,看了眼燕十六,后者会意上前撩起帘布,内里是数口码放整齐的实木箱子。 顾廷极有眼色,快步上前打开一口箱子,一抹金光便跃入眼帘。 一整箱的金条规规整整地摆在其中,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呆愣。 片刻后,云绫率先回神,轻咳一声,示意顾廷关上箱子。 随后,三人一一查验过去,整整三十五驾马车,运送的全是黄金白银。 这是一笔巨财,云绫粗略一算,足可供给十万大军半年之用了。 回到头车位置,她看了看左右二人,旋即吩咐道:“你二人领兵将这些马车送回汉中,中途不可假手于人。” 说着,她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到了地方,请王大都督出面,你二人与他当面点验清楚,请他上奏朝廷,言明这些乃是从云阳宝藏中起出的。速办!” 闻言,燕十六与顾廷对视一眼,随即迟疑道:“姑娘,我们都走了,那定军山这儿?” 云绫摇了摇头,回道:“无妨!那洞府中早已空了,完颜金等人擒的擒,逃的逃,只剩些江湖中人,掀不起什么浪来。” 话落,燕十六二人便不再多言,应喏一声,转身快步走开。 随后,云绫又找上李思道,说道:“李师兄,我命十六和顾廷押送马车回汉中,你且协助一番,只是事关重大,你手下的人却是不可靠近马车,以免生出误会来。” 李思道会意,颔首保证道:“师妹放心,愚兄省得!” 说罢,他又迟疑一瞬,终是开口道:“莫言之你是如何打算的?” 莫言之是他举荐给云绫的,他也知道云绫一直不怎么信任莫言之,此番人又是从莫言之手下突出重围的,是以他心中也有些惴惴。 这话看似在问对莫言之的处置,实则未尝不是在问他自己。 云绫心念一转已然明了李思道所想,面露笑意,道:“莫言之能力是有的,过后我会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李师兄不必挂怀。” 闻言,李思道暗暗松了口气,便不再多言,只说莫言之伤势无碍,回去汉中将养十天半月便能恢复过来。 云绫颔首,并无异议,也没说要带莫言之上山找云绛治疗。 本就不是她的心腹,又非致命伤,就不必劳烦她家五师姐费神了。 眼看燕十六和顾廷集结好了兵马,云绫遂让李思道速去整顿兵马出发,她自己则又叮嘱了燕十六二人几句,便返回了定军山中。 此刻的督军台军营内,叶知秋、高世光以及袁家兄弟正争论不休。 只因他们已在碎石刻字中找到了云绫口述的总纲内容,基本确定了这就是《九阴秘传》石刻。 故而,对于其归属问题便争执了起来。 别看叶知秋和高世光二人平日里似乎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事关师门利益之时也是能舌灿莲花的,比之起家于市井的袁家兄弟也是丝毫不弱。 直到云绫回来,他们也没争出个定论来。 云绛有些忧心地找上云绫,暗示后者去调停调停。 云绫看了看吵作一团的中军帐,摇了摇头,示意云绛跟她走。 云绛不解,却也没有多言,跟着云绫就走出了军营,直往云阳洞府而去。 走出一段后,云绛终于按耐不住,出声道:“小六,你就放任着他们那般争吵下去,也不怕他们动起手来?” 闻言,云绫轻笑一声,回道:“怕是五师姐你担心他们动手才是哩。” 云绛默然,显然是被云绫说中了心事。 见此,云绫伸手挽上云绛的胳臂,笑道:“五师姐放心,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岂容撒野?五姐夫他们精着哩,打不起来。” 云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颔首道:“或许吧。我们这是去哪儿?” 闻言,云绫顿住脚步,正色道:“有些话不方便说与旁人知晓,这才带五师姐出来哩。” 见她如此,云绛也知接下来所言必是什么隐秘,也不插话,静待下文。 云绫捋了捋思路,方才开口道:“据我所知,那《九阴秘传》本名《九阴真经》,乃是一部无上功法······” 接下来,云绫便将世界意志、武道冲突等概念换了个说法,只说《九阴真经》太过逆天,为天道所不容。 是以,即便如云阳长公主那般天资纵横之辈,修习后也逃不过天道的清算,落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闻言,云绛神情严肃,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于是,云绫又将大洪山中的一番境遇说了出来,过程自然也是经过修饰的,只是首尾保持着一致。 至于安可的身份,她也还是那套隐秘组织的说辞。 听罢这些,云绛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幽幽道:“以你的修为也只是外围成员?” 见云绫颔首,云绛又道:“我知道了,我会劝住你五姐夫的。你自去忙你的吧,我先回了。”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挽着云绛也不动弹。 云绛伸手拂开云绫挽着她的手,点了点后者的额头,笑道:“你的小心思岂能瞒过我?再往前便是那地洞了,你不就是想单独再去探上一探吗。” 云绫被道破心思,难得露出了一抹羞赧之色,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道:“就知瞒不过五师姐哩。” “去吧,我先回了,你小心着些。” 说罢,云绛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云绫目送其离开后,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云绛说得不错,她的确是想单独探一探云阳洞府。 她始终记得襄阳王临终前喊出的定军山,这也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只是到了此地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身边始终都有人在,委实不方便她行事。 如今诸事大定,唯有襄阳王这件事还悬而未决。 她并不认为襄阳王特地喊出定军山是因为云阳宝藏之故,今日查验那些马车,显然只是云阳宝藏的一部分。 不难猜测,宝藏的大部分只怕都已被傅昭玟转移走,今日这些不过是剩下的一点罢了。 至于《九阴秘传》石刻,或许是一个原因。 但云绫觉得襄阳王若是在意神功秘典,早开始修习了,也不至于身死宵小之手。 是以,无论如何,云绫都觉得有必要再单独走一趟云阳洞府。 这次没有暗处的敌人,她可以让玲珑将全部力量都用来探测隐秘之处,定要将整个云阳洞府探个明明白白。 想着想着,她已走过了地洞,来到石门之前。 这一刻,她忽然心头一动,冥冥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召唤她。 不及细想,她一面吩咐玲珑仔细探查各处隐秘,一面顺着心意往洞府深处走去。 走过大厅左侧通道,走入洞府下层,不知不觉间她竟又到了藏宝室外。 此时,玲珑的声音也在她脑海中响起。 【有异样,但是很细微,若不是你让我全力探查隐秘,还真发觉不了。】 “在哪儿?” 说话间,云绫已走入了藏宝室。 【右手边从右到左五步,从上到下一丈半位置。】 云绫很快便找准了位置,上前去仔细打量一番,并未发觉有何不同。 不过她是相信玲珑的,看不出什么那便上手试试。 她伸手一摸石壁,顿时察觉异样,石壁之后是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世界意志?!” 她惊呼出声,忙跟玲珑确认。 玲珑与她一体,自也通过她的手感知到了这股气息。 【没错!】 闻言,云绫定了定心神,暗道襄阳王莫非就是为此? 不管是不是,襄阳王已死,她也无处求证去。 发现了世界意志的气息,她却不能不管,当即着手破开石壁,欲要一探究竟。 就在她下手的当口,玲珑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传来。 【是不是虎?那是世界意志,你觉得一面石壁能拦得住它?】 【用小青靠拢过去,两相吸引之下,它自然就出来了。】 云绫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赶忙将小青化作的手链靠向了石壁。 不多时,她便感到手上受到了莫名的拉扯,随即一团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光球就从石壁中钻出,直接投入了手链中。 见此,她赶忙小心地四下张望一番,这才将手链举到眼前打量起来。 只见光球被完全吸收后,小青化作的手链色泽愈发青翠,气息也愈发的沁人心脾。 见小青除了气息变得愈发令人舒适外再无其他变化,她也就不再去关注,转身离了藏宝室。 接下来,她又在玲珑的指引下找到了更下一层的闭关室,也在其中发现了通往山脚的那条密道。 直到将整个云阳洞府走完一圈,再无其他发现后,她才离开了此地。 第84章 北方阴云 云绫回到军营中,却不见袁家兄弟,杨元泰和葛逢春也不知去向。 问过燕十七后她才得知,海沙帮、镇远镖局和玉翎派一众都已下山去了,海沙帮还秘密带走了所有从云阳洞府中找到的碎石块。 闻言,云绫不禁眉梢微挑,也不知她家五师姐是如何劝动叶知秋放弃的。 叶知秋不争了,高世光师兄妹三人自然是争不过家大业大的袁家兄弟,想必也就顺势放弃了。 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有了了结。 至于袁家兄弟会不会因修习《九阴真经》而出什么问题,那她就管不着了。 歇息一夜,天明后督军台军营拆除,在此的一众人等都下了山。 山脚,叶知秋带着云绛来同云绫告别,他们将要返回苏州西子岛,姐妹二人自是一番依依惜别。 在无人注意的当口,云绫偷偷将一支瓷瓶塞进了云绛袖中,耳语道:“此物阴毒,名唤三尸脑神丹,还请五师姐试着配置解药,日后或有大用。” 云绛登时眉梢微挑,颔首道:“小六放心,师姐省得。” 目送名剑山庄一众远去,高世光、孟韶华、庞仲明也来同云绫告别。 高世光和孟韶华将返回嵩山向师门禀报此行结果,而庞仲明则要回去江州继续经营家业。 四人一番寒暄,就此分道扬镳,云绫也率一众亲卫取道回返汉中不提。 就在定军山这里告一段落时,北方并州治所太原城内,一个书生装扮的中年人匆匆走入了一间不起眼的酒肆。 酒肆掌柜一见来人,顿时脸上堆满了谄笑,从柜台后迎了出来,作揖道:“难怪今早喜鹊叫唤个不停,原是张先生回来了!” 云绫若是在此,定然认得这中年书生,正是浣花派掌门张迎秋! 张迎秋瞥了掌柜一眼,面无表情,沉声道:“东家可在?” 对于张迎秋的态度,掌柜似乎早已习惯,笑容不改,颔首道:“在的,在的!正在后堂用茶,张先生自去便是!” 闻言,张迎秋也不多言,迈步便往后堂而去。 有食客看不过眼张迎秋的冷淡,出声问道:“掌柜的,这是何人啊,如此傲慢无礼,您还这般敬着他?” 掌柜见张迎秋已入后堂,这才冲那食客笑呵呵地摆摆手,回道:“这位乃是我家公子的先生,我岂能不敬着些。”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那食客,兀自回了柜台后面守着。 后堂客厅内,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正跪坐在案几后,神情淡漠地泡着茶,手法娴熟,举止从容。 青年本就相貌俊逸,身着白衣白袍,随着沸水蒸腾,雾气萦绕而起,倒是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张迎秋进来之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眼中闪过一抹激赏,旋即又隐没下去,快步走到青年对面规矩地跪坐下来。 青年也不说话,兀自将冲泡好的茶水为张迎秋斟上一杯。 张迎秋嗅了嗅萦绕鼻尖的清香,又看了看茶水清亮的色泽,不由赞道:“公子好技艺!” 说罢,他便将杯中之茶饮尽,微微眯起双眼,细细品味口中的滋味,苦尽甘来,回味无穷。 青年面露笑意,缓缓放下茶具,拂了拂衣袖,这才开口道:“听闻先生在益州受了伤,如今可是大好了?” 闻言,张迎秋睁开双眼,徐徐放下茶杯,颔首道:“师门不幸,出了个逆徒,老夫一时不察为其所伤,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浣花派数百年来皆是一脉单传,我若没记错先生的大弟子数年前就已没了,如今这个又不成器,先生可有打算?” “圣门大业为先,至于师门传承一事,老夫再行寻摸便是,不急于一时。” 青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又摆弄起了手边的茶具来。 见此,张迎秋沉吟片刻,开口道:“少主,不知可有尊主的消息?” 闻言,青年手上的动作一顿,无声地摇摇头,这才继续摆弄起来。 张迎秋愣了片刻,旋即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如今各方计划皆在稳步进行,尊主却失踪多年,如此下去只怕于圣门大业有碍,还请少主早做打算。” 青年徐徐放下手中的茶具,抬眼看向张迎秋,眼中精芒闪动,似是想要看穿眼前之人。 张迎秋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忙俯首一拜,以示无有僭越之心。 青年看了张迎秋许久,这才收回目光,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徐徐说道:“师尊虽然不在,自有我能主事,先生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是!”张迎秋忙恭声答道。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双方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青年又泡好了一道茶,为张迎秋斟上一杯,这才幽幽开口道:“定军山那儿如何了?” 闻言,张迎秋思索片刻,回道:“云阳洞府已被搬空,傅昭玟的行踪老夫也已派人散布出去。” “很好。”青年微微颔首,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道:“有劳先生辛苦这一趟了。” 话音落下,张迎秋面上不由浮现得意之色,但很快便被他隐没下去。 只见他身子微微前倾,恭声道:“经过益州、襄阳和定军山这三局,相信朝廷的注意力都会被傅昭玟吸引去,我们便可安心在北方行事了。” 说罢,他俯首一拜,继续道:“全赖少主运筹帷幄,老夫不过跑跑腿罢了,实当不得辛苦二字!” 闻言,青年再次放下茶具,伸手扶起张迎秋,笑道:“谋划再好也需有得力之人去执行才成。师尊过去时常提起先生,多有赞誉之辞!如今看来,先生果真是我圣门难得的大才,日后我还需多多仰仗先生,万望先生尽心用事才好!” 说罢,青年拱手作了一揖。 青年这番举动,教张迎秋心中顿生豪情,扶起青年后俯首再是一拜,朗声道:“敢不效死!” 罢了,二人俱是大笑出声。 良久,厅中恢复平静,青年起身在来回踱步,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张迎秋跪坐不动,目光却在随之转动,一副随时候命的模样。 半晌,青年顿住脚步,回首望向张迎秋道:“傅昭玟行踪泄漏,长安那位定会派人追查。若我所料不差,这个人选只能是公孙家的人,先生以为然否?” 闻言,张迎秋凝眉思索起来。 当年是公孙玉瑶带回了傅昭玟的死讯,如今傅昭玟又活生生地出现,最着急的不是稳坐帝位的天佑帝,反而会是公孙家。 为证清白,公孙家自然要不遗余力地追查此事。 天佑帝很清楚这点,与其派别人去追查,手握玉麟卫又与傅昭玟不死不休的公孙家无疑才是最好的选择。 思及此,张迎秋露出一抹笑意,颔首道:“少主所言极是!” 青年闻言,又道:“那先生以为,公孙家会是谁人出面?” “公孙云绫!” 张迎秋想也没想就给出了这个答案,青年也微笑着颔首,显然很认可这个答案。 片刻后,青年坐回原位,自顾自斟了杯茶,一边笑道:“公孙家有意推公孙云绫上位,与傅昭玟牵扯甚深的公孙玉瑶又是她师父,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张迎秋颔首,并未插话,静等青年的吩咐。 青年徐徐饮尽杯中之茶,双目微眯,似是享受,片刻后方才继续说道:“傅昭玟现下几乎掌控了凉州上下,又与北凉多有勾连,公孙云绫初来乍到,只怕颇多掣肘。” 说着,他睁眼看向对面的张迎秋,笑道:“先生若是无事,不妨去帮她一帮?” “不知少主欲让老夫如何帮她?” “自是帮她添堵。” 闻言,张迎秋微微一愣,旋即面露笑意,颔首道:“少主放心,老夫定不负少主所望!” 青年亦是露出一抹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巴掌,门外立时转出一人来,徐步走入客厅中,就在青年身侧束手而立。 这人男生女相,丹凤眼,柳叶眉,肌肤白皙,身量修长,若非张迎秋认得此人,只怕也要误认成是一美艳女子了。 “解无忧?” 张迎秋看向对面的青年,眼中流露询问之意。 青年笑了笑,指着解无忧道:“先生勿要多想。无忧自从汉中回来,一直记挂着寻仇之事。索性此次仇家齐聚凉州,先生不妨带上他一起,也免了他整日缠着我询问何时为他报仇了。” 闻言,张迎秋自是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此时,解无忧也露出一抹笑意,拱手行了一礼,柔声道:“此行全凭先生做主,无忧只求出口恶气而已。” 张迎秋看向那张雌雄莫辨的俏脸,微微颔首,算是彻底应承下此事。 而后,解无忧自去准备远行不提,张迎秋又与青年商议了片刻,这才离去。 待其走后,解无忧去而复返,就立在青年身侧不言不语。 青年抿了口茶水,淡淡道:“张迎秋一向独来独往,今次他算是看在师尊面上才破了例,此去凉州只望你有些分寸才好,莫要恶了两家的关系。” 解无忧躬身应喏一声,迟疑道:“若是他顾念情分,对白霜儿手下留情,属下该当如何?” “白掌门也是我圣门的一份子,如今跟着傅昭玟分担朝廷的压力,也算是为圣门大业尽一番力了。”青年不咸不淡地说道。 “属下明白!” 解无忧恭声应下,这才徐徐退了下去。 一时间,厅中就只剩下了青年一人。 青年轻手轻脚地清洗了茶具,又将水渍擦干,将茶具收纳齐整,这才起身走到天井当中,负手望天。 半晌,他口中幽幽一叹,喃喃道:“师尊啊师尊,您如今到底身在何方?大乱将起,您不在,弟子委实心里没底啊······” 第85章 地牢认主 回到汉中已是第二日晌午,云绫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便去了大都督府。 与王尔山一番寒暄后,她便将定军山的始末如实相告,当然关于世界意志的事被隐瞒了下来。 在梁州的地界出了这么大的事,王尔山作为梁州大都督是要上奏朝廷的。 王尔山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当即表示奏章今日便会连同那批金银的奏章一起送往长安。 说罢这些,云绫心中尚有牵挂,便辞别了王尔山,兀自往都尉府赶去。 都尉府内,李思道、莫言之、顾廷和燕家兄妹五人就在议事厅内坐着,见云绫回来,纷纷起身见礼。 云绫还礼后,大步走上主位坐定,开口道:“今次定军山之事也算得圆满,诸位辛苦了!” 这番话自是让堂下五人连道不敢。 云绫抬了抬手,示意五人安静,随即又道:“此事虽了,然后续的安置也不可轻忽。李思道、顾廷,你二人坐镇都尉府理事,莫校尉有伤在身,先安心养伤便是。” “是!”三人起身拱手应喏一声,而后便在云绫的示意下退下了。 三人去后,云绫看向燕家兄妹,又道:“十六,那两千兵马暂由你统领,且去好生安抚伤员,阵亡将士的抚恤你也需尽快报上来。” 闻言,燕十六面色一苦,这种战后抚恤之事于他而言可谓难矣。 但云绫之令他也不敢违逆,只得抱拳应喏一声,苦着一张脸匆匆而去。 燕十七见自家兄长如此,不由开口道:“姑娘,我们兄妹都没读过多少书,战后抚恤少不得数算之事,兄长他只怕未必做得来这些。” 云绫却是摆了摆手,笑道:“十六如今在军中发展不错,未来少不得要面对这些事。这两千人人数不多,又都是玉麟卫出身,即便有何疏漏也能及时弥补,出不了什么大事。” 闻言,燕十七心知云绫是有心栽培兄长,便也不再多言。 云绫抿了口茶水,忽而问道:“完颜金和钱麻子等人关在何处哩?” “在地牢里。” “走,瞧瞧去。” 于是,燕十七在前引路,二女径直往都尉府地牢而去。 都尉府地牢并不大,只有三间牢房,平日里也仅仅用作临时关押之所。 此时完颜金和钱麻子各占一间,钱来、钱聚姐弟则占据最后一间。 其实完颜金和钱麻子的毒都已自动消解了,只是他们自知逃不掉,且云绫也不会将他们如何,这才安心在牢里呆着了。 见到云绫出现,钱麻子立时露出讨好的笑容,主动凑到牢房边等着。 完颜金则正相反,始终盘膝坐在角落里,仅仅在云绫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 云绫打量了两人一眼,径直走到完颜金的牢房外,开口道:“完颜副盟主,你这是笃定本姑娘会放了你?” 闻言,完颜金这才抬头看来,笑道:“以你我的身份,本座便是想留,只怕公孙姑娘也不会留本座吧。” 云绫只是微微颔首,回道:“确实。所以,你只需告诉本姑娘你来定军山到底是想找什么,说了你便可自由离去。” 完颜金正欲说话,却又闻云绫说道:“别说是为了云阳宝藏,那点金银我想还不值当北凉国师和你联手谋划吧。” 闻言,完颜金神色一凝,定定地望着云绫,半晌不曾言语。 见此,云绫轻蔑一笑,徐徐道:“你不用猜本姑娘为何会知道,若论审问,本姑娘自信还是有些手段的。” 话音落下,完颜金倏地轻笑出声,良久方才笑道:“完颜宗亲这个名字姑娘可听说过?” 云绫眉梢一挑,颔首道:“三百年前的一代宗师,自然听说过。” 闻言,完颜金微微仰头,似是在回忆什么,口中徐徐道出了一段隐秘。 完颜宗亲在成就宗师之前,不过是北凉西部边陲的一介小小牧民而已。 有一日,完颜宗亲照顾的羊群走失了一只羊,他不得不连夜去寻。 入夜后突然天降大雨,电闪雷鸣,他只得寻了处山洞暂避一时。 正是那处山洞,改变了完颜宗亲以及完颜家的命运。 那山洞深处坐化了一具白骨,在白骨面前有一支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瓶中装着一团青绿色的光球。 完颜宗亲好奇之下打开了琉璃瓶,在接触到光球的刹那,他竟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三日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竟有了一股极为强劲的真气在自发运转着。 大喜之下,他认定那光球必是神物,四下寻找,却一无所获。 虽未找到光球,他却在白骨的破布衫下找到一卷经书,名曰《血刀经》。 好奇之下,他便照着其中的图册尝试调动真气,顿时觉出了这《血刀经》的不凡。 并且,他还惊奇地发现,只要他进入修行状态,那青绿色的光球就会出现在山洞中,帮助他迅速破境。 于是,短短一个月后,他便踏入了半步宗师境。 他心中有感,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便想带走那光球。 然而平日里光球根本不出现,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施展伟力将洞口掩藏起来,就此离去。 听到此处,再结合此前得到的关于完颜宗亲的情报,云绫很轻易便推断出了那山洞就是完颜宗亲的埋骨之地。 完颜金在此时讲述完颜宗亲的发迹,看来他就是完颜宗亲的后人了。 更让她在意的是,完颜金提到的那个青绿色的光球,怎么听怎么像是世界意志的碎片。 这世间除了世界意志,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宝物能在一月之间教一个普通人成就半步宗师的。 思及此,云绫定定地看着完颜金,开口道:“所以,你们找到那个山洞了?但这与我的问题有何关系?” 闻言,完颜金默了默,无奈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的出身。那山洞是找到了,也找到了先祖的遗书,就是没找到那光球。” 说到此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方才继续说道:“国师与我多方打探,得知曾有人于夜里在定军山山顶见到过青绿色的光芒闪烁,乡民多言其为鬼火。” 闻言,云绫想到自己在云阳洞府中收走的那团光球,也明白了完颜金话中之意。 她看着有些欲言又止的完颜金,轻笑道:“正好此时傅昭玟找上门来,你们便顺理成章与他合作了。未曾想,最后却着了对方的道,折损大批人手不说,还什么都没捞着。” 完颜金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没好气道:“这等隐秘本座也告诉你了,本座可能走了?” 闻言,云绫颔首,看了一眼身侧的燕十七。 燕十七会意,当即上前打开了牢门。 完颜金起身出来,在路过云绫之际忽然开口道:“傅昭玟与我北凉多有往来,你若想查,不妨往西北凉州去看看。” 说罢,他便随着燕十七一起出了地牢。 云绫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忽而嗤笑出声,喃喃道:“本姑娘是要查他,却也不是你能指使的,想让本姑娘做刀,想得美!” 话音落下,她又转头看向了一直在看戏的钱麻子师徒。 听了这么一大段隐秘,钱麻子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盖因他很清楚,云绫与完颜金的对话全然不避着他们师徒,这是压根就没打算放他们师徒走。 同样明白眼前形势的还有冷脸的钱来,一旁的钱聚倒是没什么感觉,只当听了一段传奇故事而已。 此时,钱麻子见云绫视线看过来,赶忙一脸谄媚地笑道:“公孙将军,不知您有何吩咐?” 似乎对于师父如此谄媚的模样有些没眼看,钱来默默地转过了头,拉着钱聚便走到牢房角落坐着去了。 看着这样的钱麻子,云绫心中有些好笑,却也没有轻视之意。 能成为魔门一道的掌门人,岂是易与之辈? 她信步走到钱麻子跟前站定,笑盈盈地说道:“钱掌门,不知你鬼谷派还有多少人哩?” 闻言,钱麻子微微一愣,眼珠转了转,回道:“我们鬼谷派是小门小派,除了我们师徒三个,也就还有十七八个人吧。” 话落,云绫尚未说话,另一间牢房的钱聚却突然疑惑道:“师父,您何时又收了这么多弟呜呜······” 话未说完,钱聚的嘴便已被一旁的钱来给捂住了。 云绫转眼看了这姐弟俩一眼,旋即一脸笑意地看向钱麻子,也不说话。 钱麻子早已闭上了双眼,不难看出他此刻心里怕是骂得很脏。 此时,正好燕十七也送走完颜金回来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神情各异的几人,到底是没有将疑惑问出来。 云绫轻哼一声,转向燕十七道:“十七啊,命亲卫加强警戒,这地牢是一只蚊子都不许飞出去!” 说罢,她作势便要带着燕十七离开。 燕十七抱拳应了一声,却教钱麻子猛地睁开了眼,急吼吼道:“公孙将军,有事好商量!我们再谈谈嘛!” 云绫却是不理,依旧不急不慢地往地牢外走去。 见此,钱麻子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个劲儿地讨饶。 就在此时,一直不曾开口的钱来却突然喊道:“鬼谷派就只我们师徒三人,钱来、钱聚从今往后愿奉将军为主!” 话音落下,地牢内顿时变得针落可闻。 云绫一脸狐疑地转过身来,看向呆愣住的钱麻子,视线最终投向了单膝跪地的钱来以及被钱来拉着一起跪下的钱聚。 “奉我为主?” 她好半晌才开口,语气中满是狐疑与不解。 钱来望着云绫,眼神颇为坚定。 见此,云绫满心不解,又看向钱麻子,示意他好好解释解释。 此时钱麻子才回过神来,一脸复杂地看了看钱来、钱聚,旋即喟然一叹,却是什么也没说。 第86章 欲赴凉州 钱来拉着钱聚一起主动投效,教云绫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她如今正值组建班底的时候,连李思道都在想着为她举荐人才,有人主动投效,自然再好不过。 但眼前这两人却是出身魔门,忠诚是个大问题。 钱麻子看出了她的狐疑,当即帮着钱来解释起来。 鬼谷派的传承博大精深、涉猎极广,武道兵法、天文地理、奇门遁甲、纵横捭阖等等,无所不包。 是以,鬼谷派对于弟子的天资要求极高,历来秉持着宁缺毋滥的态度。 正因如此,每一个弟子于鬼谷派而言都是极为宝贵的,轻易不会让他们在外走动。 这也造就了鬼谷派与魔门其他五道不同的处事风格。 鬼谷派自立派伊始便秉持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理念,奈何魔门一直为当权者排斥,鬼谷弟子也只得盛世隐居山林、乱世择主而事。 钱来是钱麻子的亲传弟子,未来的鬼谷派掌门,她的话便代表了鬼谷派的态度。 很显然,钱来选择了云绫,而非邀他们师徒出山的傅昭玟。 有了钱麻子这番解释,云绫最终收下了钱来、钱聚,却也没有完全放心。 思来想去,她为钱麻子安排了一个去处,天机谷。 做出这个决定时,她自己心中也不禁一阵无语。 当初她收下燕十六、燕十七兄妹,最后却将他们的师父空空道人关押在天机谷。 如今,她收下了钱来、钱聚姐弟,又要将他们的师父钱麻子送去天机谷。 当然,钱麻子的待遇还是要比空空道人好上不少的,最多也就是被软禁着罢了。 将师徒三人放出地牢后,云绫回到议事厅中,当即便修书一封交给了钱麻子。 她让钱麻子带着这封书信自行前往天机谷,这也算是对投效之言的一个考验吧。 钱麻子收下书信,深深地看了钱来一眼,道:“为师去了,照顾好你师弟。”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来、钱聚望着师父大步离去的背影,深深地行了一礼,二人知道这一别,下次见面就不知在何时了。 而后,云绫让燕十七安顿这姐弟二人,她则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歇息。 翌日,天刚蒙蒙亮,燕十七便火急火燎地在门外叫醒了云绫。 云绫一面让燕十七进来,一面起身穿衣,问道:“出了何事,如此慌乱?” 燕十七行了一礼,回道:“姑娘,王大都督请姑娘快些过府一叙,说是有大事相商!” 闻言,云绫手上的动作为之一顿,旋即什么也没问,只教燕十七帮她梳洗。 不多时,二女便离了都尉府,直往大都督府而去。 大都督府议事厅,王尔山坐于上首,面上颇有焦急之色。 云绫大步迈入厅中,先是一番见礼,而后坐于下首位置,问道:“大都督唤我前来,不知是出了何事?” 王尔山深吸一口气,看向云绫,徐徐道:“傅昭玟还活着的事泄露了,只怕现下长安方面也已得到了消息。”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并未立即接话。 傅昭玟一事其实她早有预料,只是未曾想泄露得这么快,定军山那儿才刚刚结束,王尔山便已知晓了。 这让她察觉到此事背后似乎还有一只手在操弄着什么。 她最先想到的便是天佑帝,毕竟无论是在襄阳还是在定军山,莫言之都与傅昭玟有过正面接触。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着有些蹊跷。 只因天佑帝似乎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除非他是准备对公孙家动手。 然而,公孙家有着宗师坐镇,同时这位宗师又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情况下,天佑帝岂会如此行事。 左思右想无有所得,云绫也只得在心中叹息一声,看向王尔山道:“大都督放心,此事还不至于让陛下对我公孙家生疑,公孙家也会尽快予朝廷一个交待。” 见云绫有了成算,王尔山也放心不少,微微颔首道:“若有用得着王某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便是。” 闻言,云绫谢过一声,当即表示自己今日便启程赶回长安,梁州都尉府那边还需王尔山多加照看了。 王尔山自是应下此事,随即便亲自将云绫送出了大都督府。 回到都尉府,云绫将李思道、顾廷和燕十六找了来,宣布了今日出发回返长安的事。 李思道心下疑惑,问道:“公孙师妹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云绫面露无奈,回道:“有件大事需尽快回京处置,都尉府这还需李师兄多费费神了。” 闻言,李思道也不再多问,忙抱拳应喏一声。 云绫又看向其余两人,徐徐道:“顾廷继续协助李师兄料理都尉府事宜。十六你领军留在汉中,我将钱聚留下,你多教教他军中的规矩,暂且让他给你做个副手吧。” 待二人应命之后,云绫迟疑片刻,又对李思道说道:“李师兄,莫言之如今正在养伤,你且多看着一些。他若要寻我,也不必阻拦,让他自便即可。” 闻言,李思道颔首应下。 而后,几人各自散去,燕十六临行前顺道带走了钱聚。 钱聚起初并不乐意,还是钱来出面才教他不情不愿地跟着燕十六走了。 云绫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只在众人走后吩咐燕十七和钱来准备行装,她们要即刻启程。 ----------------- 三日后,一路疾行的云绫三人便过了子午关。 在子午关,她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 原南山镇抚使褚怀亮已调任凉州大都督,而接任之人乃是卢之浩的心腹,范阳卢氏旁支出身的卢洵。 对于卢洵此人云绫并不认得,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褚怀亮赴任凉州,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这个疑问在她回到长安后,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燕国公府,公孙安世将风尘仆仆的云绫带到书房,说的第一件事便与褚怀亮有关。 褚怀亮乃是辽东公孙氏外门弟子出身,算得上是公孙家的铁杆心腹。 此次调任凉州,有两个用意。 其一,便是傅昭玟还活着的事已经传遍长安,公孙安世在为后续追查傅昭玟作准备。 其二,则是让出南山镇抚使一职,以换取相国卢之浩必要的支持,以免天佑帝因傅昭玟而降罪于公孙家。 听罢这些,云绫当即明白定然是此前派往凉州的探子有了消息,否则公孙安世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出南山镇抚使这等重要的位置。 事实也确是如此,公孙安世紧接着就说起了凉州的消息。 从探子查到的情报来看,凉州境内,上到大都督府,下到地方州县,已有七八成被人暗中掌控了。 尤其是在军中,上上下下几乎铁饼一块。 可以说,若是此时暗中掌控之人在凉州举兵叛乱,可以做到瞬息之间自立一国。 公孙安世和云绫都知道暗中掌控凉州的是谁,却不敢对朝廷明说。 说到底,还是担心天佑帝猜忌公孙家与傅昭玟有什么首尾。 是以,公孙安世调褚怀亮入凉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褚怀亮此人智勇兼备,又擅治军,是公孙安世能想到的破局的唯二人选。 听到此处,云绫不由微微颔首,却又好奇道:“师伯,您说褚师叔是唯二之选,那另一人是谁哩?”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云绫一眼,笑道:“除了你,还能是谁?” 话落,云绫面上一红,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公孙安世沉吟片刻,正色道:“你赶回长安,可是也有入凉州的打算?” 云绫收敛了笑容,神色肃然,颔首道:“正是!” 随即,云绫便将在定军山的种种一一道出,特意点出了傅昭玟暗中还与北凉有所勾连。 有阴姹派白霜儿相助,其必然与西羌方面联系密切,如今又搭上了北凉,他更可高枕无忧,一心经营凉州以图后计。 凉州之地,夹在北凉与西羌之间,是大周联通西域的要道,商旅不绝,又盛产战马。 一旦让傅昭玟安心发展几年,只怕大周再要平定就要费不少功夫了。 听罢云绫所言,公孙安世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不得不说,云绫的分析极为精准,凉州素来是大周军中战马的两大来源之一,不容有失。 于是,二人经过一番商议,便联袂入宫求见天佑帝去了。 他们要主动点破傅昭玟还活着的事实,并请缨深入凉州缉拿此人。 起初公孙安世并不认同,但云绫的一番话却教他不得不同意了此议。 “师伯,莫言之是陛下安插的人,他与傅昭玟在襄阳时便有过正面遭遇,只怕陛下就是在等着我们主动哩。” 然而,入宫后二人并未见到天佑帝,只等来了一道圣旨:命左金吾卫中郎将公孙云绫检校玉麟卫凉州校尉。 “检校”二字乃是加官,具有临时性质。 天佑帝这道圣旨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让云绫去凉州追查傅昭玟,将后者在凉州的势力拔除。 云绫恭敬地接过圣旨,与公孙安世对视一眼,二人便回了燕国公府。 仍是在书房内,二人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良久,公孙安世轻叹出声,问道:“你所言不差,看来陛下早就知道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半晌,公孙安世看向云绫,又道:“此去凉州你需要些什么,尽可说来,师伯立刻为你准备。” 云绫思索片刻,回道:“我身边缺少可以出谋划策之人。” 闻言,公孙安世当即笑道:“上回你说想要阴世师来帮你,我已将他调回,另外还有一人想必也能帮到你。” “谁?” “姚崇训!” 一听这个名字,云绫便想起是谁了,师公还曾特地去暗中考察了一番,据说是个能文能武的良才。 听公孙安世提到此人,她倒是起了好奇之心,想要见上一见。 第87章 出发前夕 云绫回到长安的第三日,她终于如愿见到了姚崇训。 姚崇训,蒲州河东县人氏,家中也曾累出高官,不过传至如今已算家道中落了。 好在其人自幼聪敏,十八岁便做了河东县衙的小吏,掌管文书往来,勤于用事从无错处。 此番入京,姚崇训正是受公孙弘破格提拔,准备将其调入玉麟卫栽培一番。 是以,姚崇训甫一抵达长安,第一站便是来到燕国公府拜会。 正值公孙安世于宫中当值,福伯便将人领到了云绫跟前。 客厅中,云绫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二十五六年纪,衣着素雅,气质温文,一举一动已颇有名士风范。 面对云绫的打量,姚崇训怡然自得,不曾表现出丝毫不适,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意。 半晌,云绫嘴角一扬,笑道:“姚先生,我不日将往西北凉州一行,我家师伯向我推荐了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闻言,姚崇训拱手行了一礼,不疾不徐道:“不知姑娘是以何种身份前往凉州?” “检校玉麟卫凉州校尉。” “如此,在下愿往!” “先生不问问去凉州为何?” 姚崇训抬眼看向云绫,笑道:“姑娘以检校之官前往,必是凉州有紧要之事,在下自当效劳。” 闻言,云绫不由微微颔首,盯着姚崇训又是一番打量,旋即笑道:“朝廷收到消息,凉州有歹人阴谋逆举,其地至少八成的官员已被其掌控。如此,先生还敢去否?” “国事当头,有何不敢!” 姚崇训答得很快,似是未经思考,而语气则显出了一份坚毅来。 云绫听罢心中颇为满意,不怕事才好,这才不至于在关键之时因胆怯而坏事。 当然,她也不会因一面之辞便信了对方,一路上少不得还要仔细观察一番才成。 不过,至少姚崇训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云绫沉吟片刻,又问道:“先生以为,我们此行该当从何处着手为好?” 闻言,姚崇训并未立即回话,而是低头细细思索起来。 不骄不躁,沉稳有度,云绫不禁又在心中给面前之人加了分。 半晌,姚崇训才重新看向云绫,徐徐说道:“按姑娘方才所言,如今的凉州已成龙潭虎穴,四周不知何人可信,何人又已投了歹人。依在下拙见,此行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何解?”云绫顿时来了兴趣,连忙出声问道。 姚崇训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缓缓道出了他的想法。 既然歹人已暗中控制了凉州官场的七八成,那么他们直愣愣地插入其中,只怕费尽心思也难有所获。 与其如此,不若将人手分作两路。 一路摆在明处与那些官员周旋,一路则在暗处追查歹人线索。 一明一暗,相互遮掩亦相互支援,正是进可攻退可守。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摩挲着下巴仔细思量起来,越想越觉得姚崇训所言在理。 只是,她去凉州的圣旨已下,官面上已经过了明路,自然无法行那暗中追查之事。 那么,谁人牵头暗中追查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傅昭玟本身就精于谋算,如今又有着半步宗师的修为,再加上白霜儿和整个阴姹派,着实不好对付。 她将此次随她前往凉州的人都捋了一遍,思来想去也唯有阴世师能做这件事。 阴世师行事沉稳老练,又入玉麟卫数年,江湖上的一些门道他已是心中有数,轻易不会着了傅昭玟的道。 只是他不通武道,还需好好为他寻摸个可靠的护卫才成。 云绫就在那儿一会儿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又皱眉沉思。 姚崇训见了,也不急,自顾自地端坐在那儿,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仪态。 良久,云绫才思绪中抽身而出,暂时按下了人选之事。 念及师公夸赞姚崇训文武全才,她特意让玲珑扫描了一番,却得知其并无修为。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武”并非指的武道,而是在说武略。 于是,在公孙安世回来前,云绫与姚崇训谈论了许多内容,天文地理、兵法战阵等等,不一而足。 一番交流下来,她发觉这姚崇训果然是熟读兵法、晓畅军事。 当然,其人一直以来都只是小吏,并无实战机会。 是以,到底是否纸上谈兵,云绫也无从得知。 至少,作为一个参谋之人,姚崇训是绝对合格的。 畅谈许久,二人越聊越投机,直至公孙安世回府,云绫才在玲珑的提醒下发现天色已晚。 姚崇训被公孙安世带去了书房,而云绫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一夜无话。 翌日,赶在公孙安世上朝之前,云绫将姚崇训的献计说了出来,同时也道出了她的考量。 公孙安世也认为可行,至于云绫苦恼的护卫人选,他倒提起了一个人,薛十娘。 经公孙安世这么一提,云绫不禁眼神一亮。 薛十娘常年游走于三教九流之间,见多识广,一身修为也算不弱,否则也逃不过影卫的追杀。 有她从旁协助,阴世师应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安全也能有保障。 不过,她却有一点不太确定,薛十娘会否愿意丢下地下城随她远赴凉州冒险。 闻得云绫的顾虑,公孙安世却教她只管让福伯去请,薛十娘必然答应。 见云绫不解,公孙安世笑道:“十娘重情守诺,前次你救她性命,你的要求她必不会拒绝。” 事实也确实如此,送走公孙安世后,云绫便找来福伯将事情说了。 没用一个时辰,福伯便带着薛十娘出现在云绫院中。 相比于上次见面之时,薛十娘瞧着少了几分神采飞扬,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见此,云绫心念一动,便猜了个大概。 许是上次师伯同薛十娘说了什么,才教其如此的吧。 同时,她也隐隐猜到师伯为何会推荐薛十娘,有时候人一忙起来,烦恼也会被暂时抛到一边去。 福伯将人带到便知趣地告辞离开了,二女就在石桌旁相对而坐。 云绫沉吟片刻,轻声道:“我观姐姐神情郁结,可是在为报仇一事苦恼?” 闻言,薛十娘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云绫,半晌方才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见此,云绫也不知师伯到底与她说过什么,是以不好评说,只得说道:“三尸脑神丹我仍在追查,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的。” 薛十娘又是一愣,随即摇头苦笑道:“姑娘好意我自知晓,不必再劝慰了,还是说说正事吧。” 闻言,云绫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凉州之行。 得知云绫让她协助不通武道的阴世师暗中行事,薛十娘不由凝眉,道:“除了我,姑娘可还派了其他人一起?” 云绫颔首,回道:“我麾下虽人手有限,但阴先生身边会有我公孙家在凉州的江湖好手协助,人手绝对足够。” 岂料薛十娘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并非说那些寻常江湖人,而是危急时可以担当一面之人。” 闻言,云绫摇头表示没有。 见此,薛十娘迟疑片刻,开口道:“我有一旧识,过命的交情,曾在凉州混过几年,或可一用。” “谁?” “此人名唤安庆之,江湖人称‘安跳蚤’,轻功了得,同境之下鲜有人能追得上他。” “现在何处?” “前日刚到长安,在我那儿闲着,正想找个活计做做。” 话落,云绫凝眸思索片刻,颔首道:“姐姐若觉着合适,请他一起倒也无妨。只是,此行或许凶险,姐姐却是要与他说明白了。若是不愿,也不必强求。” 薛十娘却是微微一笑,道:“我去相请,这人自会千肯万肯,姑娘放心便是。” 闻言,云绫不由眉梢一挑,上下打量起薛十娘来,眼中颇有些打趣之意。 薛十娘面上一红,轻咳一声,淡淡道:“我却与他没什么,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见此,云绫不禁调笑道:“我还未说什么,姐姐何必急着解释哩?” 薛十娘有些受不住云绫探究的目光,只道要去寻那安庆之,便起身匆匆告辞离去了。 云绫见了,顿时红唇微抿,待薛十娘走远这才“噗嗤”笑出声来。 她却从未想到薛十娘还会有害臊的时候,遥想在地下城初见之时,薛十娘是何等的泼辣,如今倒也难得。 正当此时,福伯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处,脚步匆匆,面上却带着喜色。 见状,云绫心中一动,问道:“福伯,您这一脸喜色,可是府上有什么喜事哩?” 福伯却是大笑出声,脚下不停,直到云绫跟前方才行了一礼,回道:“小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闻言,云绫先是一愣,旋即凤眸圆瞪,面露惊喜之色,自石凳上噌地站起,一把拉住福伯,问道:“是我师父来了?” 福伯颔首,云绫当即欢喜大笑,原地蹦跳不停,口中犹在问道:“师父现在何处哩?” “正在少夫人院里说话。”福伯笑呵呵地回道。 闻言,云绫道了声谢,脚下一转便出了院子,直往舅母李氏那里跑去。 见此,福伯呵呵直乐,摇着头也赶紧追了过去。 后院里,李氏正拉着公孙玉瑶说话,小云安则坐在公孙玉瑶怀里一脸好奇地仰头望着自家姑姑直乐。 忽而,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外响起,李氏也止住了话头,笑盈盈地向外看去。 公孙玉瑶面露笑意,手上逗弄着小云安,眼神也投向了外间,一面还同李氏说道:“听着动静便知是那妮子来了,这么大了还是这般没规没矩的,倒教嫂子笑话了。” 闻言,李氏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小姑子一眼,道:“小妹且在心里乐着吧,可别当嫂子我瞧不出来。” 公孙玉瑶笑而不语,眼神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小跑而来的那道身影。 第88章 初到凉州 天佑二十六年,七月初八。 这日天气正好,一支商队沿着官道不急不缓地向着凉州治所武威城而去。 商队打头的乃是一儒袍男子,瞧着三十五六年纪,中等身材,方脸浓眉,颌下须髯飘飘,气质颇为沉稳大度。 在他身侧还跟着个俊逸青年,二十七八年纪,身量挺拔,青衫绿袍,头戴冠帽,看似书生,但一双眼睛却不时闪过机警之色。 两人身后跟着十数骑士,个个气势强盛,腰悬佩刀,一看便是常年行走江湖的老手。 被骑士护在当中的是一架装饰素雅的马车,再之后便是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骡车,以及步行跟随的寻常护卫们。 眼看武威城已遥遥在望,儒袍男子看了看俊逸青年,出声道:“安兄弟,城中可有你熟识之人?” 闻言,正眺望武威城的俊逸青年赶忙收回视线,笑道:“熟识倒算不上,只是认得几个刀口讨生活的江湖人罢了。” 说罢,他看了看儒袍男子,问道:“阴先生可是有事要在下去办?” 儒袍男子捋了捋胡须,颔首道:“我等初来乍到,又带着这许多货物,自是要对城中三教九流有所了解才好。” 话音落下,俊逸青年想了想,摇头道:“在下离开凉州多年,也不知认识的那几人是否还在。” “无妨,入城后寻上一寻便是。” “好嘞!” 就在此时,二人身后的马车中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声,道:“阴先生,奴家倒是在城中有位旧识,消息颇为灵通。” “哦?”儒袍男子回首看去,问道:“薛娘子竟在武威也有熟人,这倒是省事了。” 一旁的俊逸青年却是脸色一沉,没好气道:“十娘,你说的莫不是那‘包打听’吧?你何时与他相熟了,我怎的不知?” 这时,马车内的女子轻哼一声,不悦道:“你不知道的多了,老娘还能事事都教你知晓了去?” 一听女子有些发怒,俊逸青年顿时认怂,忙向儒袍男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儒袍男子似是习惯了这两人的相处方式,摇了摇头,出声道:“入城后有劳薛娘子指路了,我们先去寻那‘包打听’打听打听。” 女子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俊逸青年也暗暗舒了口气。 这一行,正是阴世师、安庆之和薛十娘,而随行的护卫皆是云绫的亲卫,总计百人。 就在他们抵达武威城之时,云绫也带着燕十七和钱来走入了凉州大都督府。 新任凉州大都督褚怀亮亲自将云绫三人迎入议事厅,一英武青年全程跟随左右,又殷勤地为几人端茶倒水。 一切做好后,青年便站到了褚怀亮身后,一副近身侍卫的模样。 云绫狐疑地打量着此人,二十出头年纪,体格威武,模样周正,眉眼间倒是与褚怀亮有七八分相似,瞧着颇有几分英武。 见她如此,褚怀亮笑了笑,指着青年介绍道:“这是犬子褚思仁,今年二十有二,现在这大都督府充个校尉,帮某跑跑腿什么的。” 话音落下,褚思仁当即抱拳冲云绫行了一礼,朗声道:“褚思仁见过小小姐!” 见状,云绫赶忙起身还礼,笑道:“原是褚师兄当面,褚师兄唤我一声师妹便好。” 褚思仁看了看父亲,见其颔首,这才重新见礼道:“见过公孙师妹!” 云绫重新落座,旋即开口道:“褚师叔,这大都督府缘何如此冷清,一路行来竟是一个小吏也未见着。” 闻言,褚怀亮倒未说什么,褚思仁反而面露不忿,欲言又止。 见此,云绫心中也猜到了几分,沉声道:“全烂了?” 褚怀亮苦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某原道凉州一地该是有些忠良才是,未曾想初来此地便被架空了。” “他们安敢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您一封奏疏送上去要了他们的脑袋?” 闻言,褚思仁终究是没忍住,不忿道:“他们岂止是明目张胆,就差没把谋反二字刻在脸上了!” “思仁,不可莽撞。”褚怀亮淡淡地瞥了儿子一眼,旋即徐徐说起了眼下的情况。 褚怀亮初到凉州之际,本想见一见此地的大小佐官,也好打探一些情况。 岂料,对方似乎知道无法拉拢他,干脆连样子都不装了,就留了个空落落的大都督府给他,对于他的要求那是一概不理。 时至今日,凉州长史、参军、都尉全都托病不出,政务都扔给了各自的副手处置。 褚怀亮见此路不通,便想先看看军中如何。 岂料,军中更是不堪,他堂堂一任大都督竟连军营都进不去。 对方只说没有参军的手令,谁也入不得军营。 年轻气盛的褚思仁当时就要发作,却被褚怀亮一把拉住,硬拖回了大都督府。 听到此处,褚思仁不由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褚怀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明知对方不是善类,更该谋定而后动。思仁,你这般沉不住气,日后如何能够成器?” 闻言,褚思仁正了正神色,压下心中的不忿,恭声道:“是,父亲,孩儿记下了!” 云绫看了看褚思仁,没有说什么,转而问道:“褚师叔可联络过玉麟卫?” 褚怀亮摇头,沉声道:“原是想联络的,不过后来收到家主的急信,教某暂不可与玉麟卫接触,似是玉麟卫内部出了内鬼。” 闻言,云绫想到定军山事件中玉麟卫的表现,不禁头疼。 此时,褚怀亮又道:“虽未接触,不过某也让思仁暗中了解了一番。” 说罢,他将视线看向儿子,示意后者来说。 褚思仁略一思索,开口道:“通过暗中观察,我发现凉州玉麟卫的举动颇为可疑,人手全都龟缩在武威城中,原凉州校尉更是从未露面。”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向云绫,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直到公孙师妹检校玉麟卫凉州校尉的消息传来,原先那校尉才露了一面。” “如何?”云绫问道。 “匆匆出城后便再未见回来。”褚思仁答道。 闻言,云绫秀眉紧蹙,心中思量开来。 原玉麟卫凉州校尉她来时也了解过,名唤赵德明,今年三十八,十八岁就入了玉麟卫。 如此老人,她本心是不愿相信赵德明有问题的。 按说她检校玉麟卫凉州校尉,赵德明是该回长安玉麟卫大营报到,等待后续任命的。 但赵德明却匆匆出了武威城,就此失踪,着实可疑。 而且,傅昭玟能在凉州经营出这么大的势力,几乎将凉州整个握入掌中,若说监察天下的玉麟卫没有问题,谁人能信? 思及此,云绫又想到了当初襄阳王拿出的那枚三尸脑神丹。 那枚丹药明显是傅昭玟给的,那么凉州如今的局面是否也是因为这三尸脑神丹所致? 只是,傅昭玟哪儿来的这么多三尸脑神丹控制住凉州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员将佐? 一系列的问题在云绫脑海中不断冒出,让她的眉头愈皱愈紧。 就在此时,玲珑的声音突然响起。 【未必就需要那么多三尸脑神丹,他只需要控制住首脑人物即可,下面的人自有这些首脑人物去做。】 【能收服的就收服,不能的便想法子换掉。那些身居高位之人,想处置手下个把佐官有的是办法。】 闻言,云绫不禁颔首。 只是,如此一来,凉州的局面只怕要比想象的还要糟。 天知道傅昭玟已经在凉州经营了多久,凉州还有多少人是心向朝廷的。 想到这,她不得不佩服姚崇训事先的判断,定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 此时的凉州,想从明面上打开局面委实太难了,也唯有暗地里旁敲侧击,或能有所收获。 那边,褚怀亮见云绫迟迟不语,不由出声道:“云绫,你在想什么?” 云绫从纷繁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看向褚怀亮道:“不瞒褚师叔,此番前来凉州我将人手分作两路,一明一暗,行那暗度陈仓之事。算算时日,这两日他们就该到了。” 闻言,褚怀亮眼神一亮,笑道:“你的意思是?” “要劳您陪我演演戏了,让那些宵小之辈先得意得意。”云绫挑了挑眉,回道。 褚怀亮先是一愣,旋即大笑出声,连声道好。 在他身后的褚思仁也若有所思,只是似乎还没有抓住要点。 云绫看了看这父子俩,随即瞥向身后侍立的燕十七,吩咐道:“十七,你在暗处走走,有消息了第一时间禀报。” 燕十七抱拳应喏一声,又冲褚家父子抱了抱拳,这才转身离了大都督府。 褚怀亮是见过几次燕十七的,每次都跟在云绫身后,心知是云绫的心腹之人,不免担心道:“那位姑娘是你的心腹,只怕会被人认出来。” 云绫微微一笑,摇头道:“您放心,十七所学为刺杀之道,潜踪匿行最是在行,她若有心隐藏,寻常人可发觉不了哩。” 闻言,褚怀亮这才放心少许。 岂料,云绫顿了顿,又道:“况且,即便十七被发现,对方也顺藤摸瓜发觉了我暗中的布置,也是无妨。” 此言一出,褚家父子俱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云绫。 “您莫疑,我的人的确只有两路,但谁说这次只有我来了?” 说这话时,云绫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那得计的模样真真是娇俏中透着股智珠在握的自信。 见状,褚家父子对视一眼,褚怀亮随即问道:“暗处还有人?是谁?” 云绫笑而不语,只伸出手指在桌面轻敲了几下,看似无意,实则节奏颇为独特。 声音落在褚怀亮耳中,教其微微一愣,旋即又是一喜。 这手法乃是辽东公孙氏的暗语,云绫敲出的正是两个字,师父。 第89章 意外收获 云绫当晚是在大都督府住下的,而就在夜里,燕十七就带回了阴世师一行的消息。 阴世师一行化作商队,入城后在城中租了一间三进大院安顿。 武威城作为凉州治所,常年商队不绝,人来人往,是以这样的住处并不难找。 得了确切的消息,云绫也暂时放心下来。 翌日,云绫原本打算挨个拜访凉州长史、参军和都尉,做做样子给暗处的人看。 她知道,只要她在武威城现身,不管傅昭玟有没有回到凉州,都必然能得到消息。 此人绝不会坐视她在凉州肆意行事,定然会有所动作。 只要有动作,便会有破绽,她和暗处的阴世师才能有机会破局。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傅昭玟对她的重视。 她刚刚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便见钱来快步走来。 “姑娘,方才褚校尉来说凉州长史、参军和都尉联袂而来,拜访大都督。” 钱来说话依旧不疾不徐,毫无感情波动,这些日子云绫都已习惯了。 她听罢此言,秀眉微挑,笑道:“我这刚想去拜访他们吃吃闭门羹,他们倒是主动来了。” 说罢,她便带着燕十七和钱来往议事厅而去。 议事厅内,褚怀亮正一脸肃然地听着下首三人的轮番恭维,眼神不时扫过他们。 凉州长史房琬,今年四十有三,出自山东名门,家中累出高官、大儒,他本人于士林中也颇有贤名。 凉州参军郭继克,年仅三十二,凉州将门姑臧郭氏乃是开国功臣之家,发迹过程与辽东公孙氏极为相似。 凉州都尉赵用节,三十五岁,同样出身名门,酒泉赵氏自前朝起便是凉州的地头蛇,盘踞凉州近两百年,底蕴深厚。 正因为这三人皆是世家大族子弟,褚怀亮此前才会多番忍让。 云绫的出现让此间几人都不由看了过来,褚怀亮作为主人家顺势接过了话头,为双方做起了介绍。 介绍的间隙,双方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云绫今日穿了一身玫红劲装,配上她明艳大方的容貌,一眼看去便知是个爽利的性子。 似她这般姿容绝色的女子在凉州并不多见,是以房琬三人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而房琬三人在云玲看来也极好分辨。 房琬生得相貌堂堂,气度儒雅端庄,发丝和胡须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是个重视仪容之人。 郭继克出身将门,自带一股豪气,一举一动皆有不拘小节的味道,显然是久在军中养成的习性。 至于赵用节,相较之下则要逊色得多了,眼神飘忽,面色发白,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能带兵的主。 匆匆打量过后,褚怀亮也介绍完了,双方又是一番见礼。 待各自坐定,云绫当即笑道:“本将原本正欲前往拜访三位,未曾想三位倒是先来了。” 闻言,三人皆是看似随意地一笑,颇有些尴尬之意。 云绫见三人不接话,随即又道:“昨日本将新来,听闻三位已抱病许久,今日看来三位这是大好了?” 话落,三人再次面露尴尬,讪讪一笑。 郭继克或因从军多年,性子直了些,笑过后便回道:“有劳公孙将军记挂,郭某确已身子大好。” 话音落下,房琬和赵用节也相继出言附和,只是场中的气氛却愈发尴尬了。 见状,云绫笑盈盈地看着三人,也不再多言。 眼见场面冷了下来,褚怀亮轻咳一声,接过了话茬,与房琬三人攀谈起来。 云绫就坐在一边看着,顺手还接过了燕十七递来的茶水,品得是有滋有味的。 只是没人知道,她在见到这三人的第一时间便让玲珑探查了他们的身体情况。 就在她出言挤兑之时,玲珑也确定了,这三人体内都有三尸脑神丹的毒性。 这也就能解释他们今日为何联袂而来了,傅昭玟眼下定然已经回到了凉州。 昨日她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武威城,今日房琬三人便来了大都督府,显然是出自傅昭玟的授意。 凉州是傅昭玟的大本营,而房琬三人就是他控制凉州的抓手。 这三人能对褚怀亮视而不见,皆因他只是辽东公孙氏的外门弟子,出身就比这三人差了一截。 然而,若是如此对待云绫,可就要坏事了。 云绫虽是养女,却是正正经经上了公孙家族谱的,更是公孙家年轻一代的领军者。 若是让她抓住了把柄,以其检校玉麟卫凉州校尉的权限,要收拾这三人可不难。 云绫正是想通了这一节,才会好整以暇地在那儿看戏,权当消遣了。 没一会儿,有些受不住云绫目光的房琬三人便提出了告辞,褚怀亮也正欲与云绫商议,便顺势放了三人离去。 不过,在三人临走前,还出了个小插曲。 却是三人起身来同云绫道别,郭继克忽而脚下不稳,直愣愣地摔在了云绫跟前。 赵用节本能地伸手去扶,却被连带着一起摔倒下去。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云绫这里是三个女子,不好伸手,最后还是褚怀亮和房琬一人一个给扶了起来。 起身后,郭继克和赵用节连连躬身告罪,云绫只得表示无碍,又温言安抚了两句。 而后,褚怀亮和房琬便一人一个,扶着这二人往大都督府外走去。 几人一走,原本笑盈盈的云绫登时变了脸色,沉声道:“十七,去看看方才是什么东西飞进后堂了!” 燕十七闻言,脸色一变,赶忙奔后堂而去,不多时便带回一枚精巧的腰牌。 云绫接过一看,不禁秀眉微蹙。 这块腰牌乃是玉麟卫的身份腰牌,从其中的信息来看,是属于赵德明的。 腰牌是在郭继克摔倒的瞬间从其袖口飞出的,一闪而逝,直奔后堂而去。 方才场面混乱,谁都没注意到,也唯有云绫修为在这摆着,方才捕捉到了痕迹。 赵德明已然失踪,他的身份腰牌为何会在郭继克手里? 而郭继克又为何要将这腰牌交出来? 是的,腰牌是郭继克主动交出来的。 就腰牌飞出袖口的速度和方向,就不可能是郭继克摔倒时无意间掉落的。 思及此,云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断涌起的疑惑,看向燕十七道:“可知郭继克的住处?” 闻言,燕十七颔首,回道:“昨日我便打听了,就在城西的郭家巷里,最大的一间宅子便是。” 云绫听罢,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随即吩咐道:“十七,你去踩踩点,今晚我们去一趟。” 说罢,不待燕十七回话,她又看向钱来道:“你去暗中盯着郭继克,他一旦回府,立时来报。” 二女齐齐抱拳应喏一声,转身便往外走,正好与回返的褚怀亮擦肩而过。 褚怀亮回到上首坐定,疑惑道:“你今日怎的上来就挤兑那三人,可是有些冲动了。” 闻言,云绫拱手告罪一声,随即说道:“褚师叔莫忧,那三人目前看来是对方的人,挤兑了也就挤兑了。他们今日登门,就该有所准备才是。” “哦?”褚怀亮疑惑更甚,问道:“你如何得知?万一其中有人是被胁迫的呢,岂非平白得罪人,失了拉拢过来的机会?” 云绫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或许有被胁迫的,却轻易不敢背叛。” 见褚怀亮愈发不解,云绫只得又解释了一句:“进来时我便发现那三人都中了毒,在得到解药前,他们只能任人摆布。” 闻言,褚怀亮登时色变,也不再问下去,他相信云绫的判断,心下已然思考起了对策。 见此,云绫笑了笑,又道:“褚师叔莫忧,郭继克或许就是能帮我们破局之人。” 说罢,她便将方才郭继克的隐蔽举动道出,同时也将赵德明的身份腰牌递了过去。 褚怀亮接过腰牌一看,在玉麟卫呆过不短时间的他轻易就辨别出了真假。 “你欲如何行事?” “夜探郭府。” “万事小心!” 闻言,云绫颔首,随即便起身告辞,信步回了暂住的小院。 另一边,在回参军府的马车上,郭继克双目微合,正襟危坐,而他身旁坐着的赫然就是脸色极差的赵用节。 只闻赵用节语带焦急地低声说道:“今日你怎的这般莽撞,房琬可在一旁看着呢!” 郭继克神色莫名,轻声回道:“以我的手段,在场的除了那位,谁又能发现得了。房琬?早晚有他的好果子吃!” “那也不该如此冒险啊,你莫不是忘了如今的处境!”赵用节急道。 “这不是冒险。”郭继克瞥向赵用节,笃定道:“凉州的局面褚怀亮破不了,但她未必不可。我们的机会不多,这次若不能抓住,只怕才真是要悔之晚矣!” 闻言,赵用节抿了抿嘴唇,轻叹一声,低声道:“你就这么肯定她可以?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可马虎不得。” 郭继克默然半晌,方才重重地点了下头,沉声道:“看看她出仕以来所做的事,哪件是容易的?不到二十岁的半步宗师,又有辽东公孙氏鼎力支持,她值得我们赌一把!” 赵用节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颔首道:“但愿你没有看错吧。” 见他如此,郭继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放心吧,即便不成暂时也影响不到我们什么。”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参军府。 听到仆从的禀报,郭继克再次拍了拍赵用节的肩头,没再多言,起身欲走。 赵用节倏地开口叫住他,徐徐道:“下次这么危险的事还是换我去做吧,我的身子只怕撑不到下次的解药了。我若有不测,就劳你照看照看我的家人了。” 闻言,郭继克重重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下了马车。 虽然如此,赵用节面上却露出了一抹笑意。 第90章 凉州实情 月上中天正是万籁俱寂之时,而郭继克的书房仍旧亮着灯火。 他此刻双目微合,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坐在书桌后,他的脸在烛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倏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郭继克猛地睁眼看去。 只见门外进来一女子,肤白唇红,姿容绝丽,一身劲装,手提宝剑,正是他等了一夜的人。 “公孙将军,你总算来了。”郭继克并未起身,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云绫不答,转身合上房门,随即信步走到郭继克对面坐下,这才颔首道:“尾巴有些多,莫怪。” 说罢,不待郭继克开口,她直接将赵德明的腰牌放上书桌,又扬了扬精致的下颌。 郭继克探手取过腰牌,放在手中摩挲了几下,旋即徐徐说道:“这是赵德明临走前交给我的,言说他若回不来,便将此物交给公孙将军。”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问道:“他去哪儿了?” 郭继克沉默半晌,方才摇头道:“不知。” “不知?” “不知!玉麟卫自成体系,他究竟查到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我能猜到,他必然是冲着一个人去的。” “谁?” “傅昭玟!”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精芒,一瞬不瞬地盯着郭继克。 郭继克并未因云绫的逼视而流露出什么情绪,反而坦然地向后依靠,任由后者打量。 半晌,云绫深吸一口气,徐徐问道:“凉州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今日所为又是为了哪般?” 闻言,郭继克重新坐直身子,微微前倾,回道:“凉州已在大变前夕,郭某所求不过是个问心无愧罢了。” 旋即,他便主动交待起来,也为云绫揭开了凉州的冰山一角。 约莫三年前,凉州地界突然出现了一伙马贼,人数众多且行事狠辣,一旦出动从不留活口。 彼时一度闹得人心惶惶,刚刚到任的凉州都尉赵用节不得不亲自带兵前去剿灭,未曾想却大败而归,他本人还受了重伤。 此等情况下,时任凉州大都督吴勇和参军张晋宗自不能坐视不理,很快便又组织了一场行动。 结果,三千人出去,却只得张晋宗一人狼狈逃回武威,大都督吴勇殁于阵中。 朝廷因此降罪,张晋宗被锁拿回京,郭继克便是此时上任凉州参军的。 他与赵用节本是故交,上任后便筹谋着要剿灭这伙马贼为好友报仇,同时也算是一桩政绩。 然而,自吴勇死后,这伙马贼便销声匿迹了,好似从未在凉州出现过一般。 郭继克还当是马贼自知害了一任大都督,恐朝廷大军征讨,已作鸟兽散了,便也没有深究。 未曾想,三个月后的一天,傅昭玟竟堂而皇之地找上了他和赵用节。 随傅昭玟一同来的,还有那伙马贼的首领。 仇人相见,赵用节当时便动了手。 然而,他二人联手也未敌过那首领,反被对方制住喂下了一枚丹药。 事后,郭继克才知那伙马贼正是傅昭玟的手笔,为的就是寻机除掉吴勇。 吴勇一死,凉州短时间内群龙无首,给了傅昭玟暗中行事的大好良机。 郭继克和赵用节两人自不会轻易屈服,但傅昭玟却说让他们等一等,随即便带着那马贼首领离开了。 没过几日,时任凉州长史王正道暴毙,死状可怖,浑身布满了抓痕,深可见骨。 仵作说王正道是自己将自己挠死的,而郭继克却知道这定然是傅昭玟的手段。 果然,当日夜里傅昭玟再次出现,言明王正道就是死于三尸脑神丹之毒,而他喂给郭、赵二人的正是三尸脑神丹。 王正道的死状骇住了郭继克,也教赵用节胆寒,二人就此屈服于傅昭玟的手段之下。 不久,新任凉州长史房琬到任,郭、赵二人见了大惊失色,只因此人正是那马贼首领。 又过不久,新任凉州大都督也到了武威城,然而仅仅半月便被房琬暗中弄死了。 事后,房琬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与大都督样貌相似之人取而代之。 在房、郭、赵三人的遮掩下,这个替身竟也安然地度过了将近三年。 听到此处,云绫的眉头已经皱出了一个“川”字,问道:“褚大都督到任,那个替身呢?” “死了,回京述职途中死于马贼之手。”郭继克淡淡地回道。 闻言,云绫却是嗤笑出声,道:“又是马贼。” “是啊,又是马贼。”郭继克颔首,苦笑道:“来无影去无踪,最是好用不过。” 沉默半晌,云绫正色道:“如今你们控制了凉州多少官员,军中又是个什么情况?” 郭继克沉吟片刻,回道:“这些年各州县主官都换上了傅昭玟安插的人,军中将领不好动,故而多是以拿捏把柄胁迫的。傅昭玟也通过手段往军中安插了不少人,有的已通过剿灭马贼之功升到了校尉。” 闻言,云绫垂眸,心中念头百转。 凉州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糕,军政两方都遍布傅昭玟的爪牙,若是逼急了随时都能掀起一场叛乱来。 片刻后,云绫抬眼看向郭继克,沉声道:“你和赵用节能控制住多少兵马?” “不足两成。”郭继克苦笑道:“这些年傅昭玟的人不断以重金结交军中将校,早在军中立起了山头,势力稳固得很。” “那么,你和赵用节是何打算,欲要反正?”云绫又道。 “不错!郭赵两家世受皇恩,岂肯从贼!”郭继克正色,颔首道:“屈服亦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等得便是今日!” 闻言,云绫哂笑道:“权宜之计?若真不想从贼,怎不向朝廷告发,何致于今日凉州积重难返?” 郭继克面色一僵,旋即颓然道:“公孙将军,凉州已被傅昭玟掌控,我等若是告发,扳不倒他不说,只怕自己还得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向云绫,面露苦笑,继续道:“我等虽不怕死,却不得不为身后的家族考虑。” 闻言,云绫默然。 她不禁代入其中,若有朝一日她自认为正义的举动会给公孙家招致灭顶之灾,她还会去做吗? 念头一起,她便知道自己不会。 既然她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去苛责郭继克和赵用节明哲保身? 是以,她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看向郭继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度。 “那么,今日你为何又要将这腰牌给我?”云绫问道。 “因为你是公孙云绫!”郭继克语气坚定地回道:“你奉旨而来,必是朝廷注意到了凉州的异样。凭你的本事和家世,我认为可以赌一把。” “若我不成呢?”云绫又道。 “那也与我等无关。”郭继克回道。 闻言,云绫皱眉,眼神又冷了下去。 见此,郭继克赶忙解释道:“请公孙将军见谅!若将军成事,我们自是愿为朝廷尽忠,全力稳定凉州局面。但若将军不成······” 他的话并未说完,云绫却已听出了话中之意。 郭继克和赵用节不会正面对上傅昭玟,但在确定可以扳倒傅昭玟时,他们也愿意发动家族力量稳住凉州不乱。 云绫默然片刻,颔首道:“你们可以不出面,但本将需要支持时你们却不可推脱。否则,事后朝廷若追究下来,本将也不会过问。” 闻言,郭继克当即起身恭敬一拜,云绫却坐在那儿坦然受之。 郭继克他们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从贼就是从贼,云绫愿意在事后保他们便是天大的恩情,自然受之无愧。 双方就此达成协议,而后便是一些细节的商议了。 在云绫走时,突然出声问道:“你就不怕扳倒了傅昭玟,从此断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郭继克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一人身死与举族尽丧,孰轻孰重,我等还是分得清的。” 闻言,云绫定定地看了郭继克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她不会告诉郭继克她已经请了自家五师姐研制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云绛那儿能否成功还两说,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若是解药研制出来了再说不迟,权当是给郭继克的惊喜了。 出了郭府,藏在暗处的燕十七和钱来便迅速现身跟了上来。 走过一条暗巷时,云绫隐隐嗅到了一丝血腥气,她脚步不停,只淡淡问道:“有尾巴?谁处理的?” 闻言,燕十七看向钱来,后者徐徐道:“是阴姹派的人。” 云绫瞥了她一眼,问道:“来了几个?尸首哩?” “三个,后天境中品,尸首扔进了护城河。”钱来答道。 云绫微微颔首,不再多问,径直回了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内,褚怀亮知道云绫要去做什么,是以一直在议事厅等着云绫回来。 见云绫回来,褚怀亮当即起身相迎,问道:“如何,可遇上危险?” 二人坐定,云绫这才回道:“褚师叔放心,些许小尾巴而已,不足为虑。” 说罢,她又将今夜在郭府的收获和盘托出,听得褚怀亮大皱眉头。 待其说完,褚怀亮才重重一叹,出声道:“未曾想凉州竟已糜烂至斯!” 见此,云绫出言劝慰了两句才说起后续的打算。 既然郭继克和赵用节有心归附,想必褚怀亮后续多多少少能够动用些大都督的权威了。 那么,她也是时候去玉麟卫衙门一探究竟了。 赵德明为何从未主动上报凉州的异常,最后又到底去了哪儿,这些或许就藏在玉麟卫衙门里。 得知云绫的打算,褚怀亮并未多言,了解玉麟卫的他只叮嘱云绫可以试着同赵德明的副手谈谈。 他始终相信玉麟卫都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不会轻易屈服于任何势力。 云绫自然也是相信这点的,点头应了一声,二人便各自散去歇息去了。 第91章 玉麟卫衙门 玉麟卫触角遍及天下,专司监察不法,各州依地理不同人数亦有多寡。 凉州东连关中,西接诸国,北扼草原,南控西羌,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是以,玉麟卫在此足有五百人,平素各驻州县,武威城中仅留百人镇守。 这日,云绫带着燕十七和钱来二女来到了玉麟卫衙门所在。 只见衙门大门紧闭,门前竟不见一个守卫。 侧耳去听,衙门内也是安静非常,显得死气沉沉。 见此,云绫不禁蹙眉,示意燕十七上前叩门。 随着铜环撞响实木,半晌也不闻门内有何动静。 燕十七看了云绫一眼,再次握住铜环,这次却是使了大力,叩门声惹得路过此地的行人纷纷侧目。 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叩门?” 出来的是个一身短打的男子,肌肉扎实,一看便是颇有勇力的模样。 此刻这男子面上却有些精神不济,眼底青黑,说话时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见状,燕十七不由皱眉,没好气道:“大白天的如此做派,昨夜莫不是做贼去了!” 闻言,男子动作一顿,睁大眼睛瞪向燕十七,喝道:“嘿!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呢!知道这是哪儿吗,就敢大放厥词!” 男子嘴上虽然不忿,手上却并无多余动作,是以燕十七也不欲与其多言,径自从怀中取出了吏部的任免文书。 男子接住文书正欲说话,耳边又传来燕十七的声音,道:“圣上亲封检校玉麟卫凉州校尉公孙将军就在后边,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闻言,男子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又看向了台阶下负手而立的云绫,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他迅速扫了一眼文书内容,旋即大开中门,小跑着到云绫跟前,纳头便拜,朗声道:“玉麟卫凉州百夫长赵德昭拜见公孙将军!” 闻得此人姓名,云绫不由眉梢一挑,淡淡道:“你与玉麟卫凉州校尉赵德明是何关系?” “属下与赵校尉乃是同胞兄弟!”赵德昭抱拳回道。 云绫心道果然,随即将手抬了抬,示意赵德昭起身。 赵德昭谢过一声,双手将吏部文书送回,旋即便请云绫入玉麟卫衙门。 云绫接过文书,随手便交给了回来的燕十七,又冲赵德昭扬了扬下巴,示意在前带路。 于是,三女在赵德昭的引路下,走入了这座衙门,直往议事厅而去。 到得地方,待云绫坐稳主位,赵德昭又要亲自张罗茶点等物,却被云绫出言叫住。 只见云绫凤眸微眯,盯着赵德昭看了片刻,问道:“衙门里为何这般安静,人都哪儿去了?” 闻言,赵德昭迟疑一瞬,旋即抱拳回道:“凉州玉麟卫满员计五百人,如今尽皆分散于凉州各地隐蔽,武威城中连同属下在内只有二十人,这会儿都还没起来呢。” 话音未落,云绫已是皱起了眉头。 赵德昭所言与褚思仁查到的情况可谓南辕北辙,教她心中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人都撒出去了?”云绫紧盯着赵德昭,幽幽道:“可本将怎么听说,玉麟卫都被召回了武威城?” 赵德昭却是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其中实则另有隐情,还请将军屏退左右,属下定当知无不言!” 闻言,云绫看了眼燕十七和钱来,微微颔首。 待二女退下后,她才看向赵德昭,抬了抬手,淡淡道:“起来说话。” 赵德昭谢过一声,旋即往前挪了两步,这才轻声说道:“将兄弟们召回武威城实属无奈之举,自从得知将军要到凉州,兄长便令兄弟们秘密出城,重新将各地监视起来。” 闻言,云绫猛地看向赵德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德昭颔首,旋即便将赵德明的交待和盘托出,云绫听罢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赵德明,这个玉麟卫老兵果然没教云绫失望,他从始至终都坚守着底线。 当他察觉到凉州有变时,也曾试图上报,奈何他却错信了前任凉州大都督,以致于消息走漏,信使被杀。 直到此时,赵德明才明白事情远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 然而,未及应对,他又察觉自己中了毒。 此时,房琬直接找上门来,将三尸脑神丹之事道出,并且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提前激发了部分毒性,令赵德明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生不如死。 赵德明吃受不住连声讨饶,房琬信了,他自信没人能顶得住三尸脑神丹的折磨。 就此,赵德明听命于房琬,将凉州的玉麟卫悉数召回了武威,同时每月固定发往长安玉麟卫的消息也是由房琬提供的。 当然,赵德明并非真的屈服了,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房琬背后之人,也逐步掌握了一些证据。 奈何,此时的凉州出入道路皆已受到监视,消息根本送不出去。 为免打草惊蛇,他只得将收集到的证据藏匿下来,静待时机。 直到前不久,云绫检校玉麟卫凉州校尉的消息传来,赵德明觉得时机已到。 赵德昭是他的同胞兄弟,也是他在凉州最信任的人,是他特意留给云绫的。 为的,就是将凉州最真实的情况告知云绫,同时赵德昭也将成为云绫与凉州玉麟卫之间的纽带。 听到此处,云绫不由眉头紧锁,问道:“赵德明人呢?他为何不自己与本将说明?” 闻言,赵德昭面露难色,迟疑半晌方才回道:“兄长不知玉麟卫中是否还有被房琬控制的人,因此他将兄弟们撒出去的同时,他自己也离开了武威,要去查证一件事。” 话音落下,云绫心中念头百转,很快便想明白了赵德明的用意。 不确定玉麟卫是否干净,那便在她到来前将所有人都撒出去,只留下绝对能够信任之人,这样至少能保证在武威城玉麟卫是可靠的。 同时,此举也是赵德明的试探。 若玉麟卫中当真还有被房琬控制的人,那么秘密出城之时消息就会走漏。 如此,往后从各地送回的消息就需要警惕了。 思及此,云绫当即问道:“你们秘密出城,房琬可有什么动作?” 闻言,赵德昭面色一喜,笑道:“将军果然如兄长所言心思机敏,这便察觉到兄长的用意了!” 话音刚落,他便接到了云绫投来的眼神,赶忙轻咳一声收回思绪,恭声回道:“兄弟们出城后,武威城一切如常,房琬似乎并未发觉!” 云绫微微颔首,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只要玉麟卫还可靠,那么凉州这局她就赢了一半了。 思索片刻,她又问起赵德明要去亲自查证的事到底是什么。 对此,赵德昭也不清楚,只说兄长在离开武威时曾交待,若被问起就让云绫去城外顾家庄走一遭,到时便知。 闻言,云绫眼中精光一闪,问道:“顾家庄又是什么地方?有何特别?” 赵德昭挠了挠头发,沉吟片刻方才回道:“这顾家庄其实是西域天山派在凉州的据点,打理着天山派在凉州的产业。” “天山派?”云绫喃喃出声,随即示意赵德昭继续说下去。 见状,赵德昭捋了捋思路,便将他知晓的情况一一道出。 天山派是西域第一大门派,门中分了剑宗、刀宗两支,其势力范围除了西域本身外,这些年也在积极向凉州发展。 顾家庄就是天山派在凉州的总舵,除了打探消息之外,也经营着众多产业,是天山派重要的银钱来源之一。 如今坐镇顾家庄主事的是天山派掌门最小的徒弟顾亦卿,江湖人称“凌云剑”。 别看她是女儿身,年纪也才刚刚二十,却已坐镇顾家庄五年之久,送回去的银钱也是一年比一年多。 此女不单经商有一手,修为据说也达到了后天境上品,是天山派剑宗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听罢赵德昭的叙述,云绫登时对这个顾亦卿起了兴趣。 同是女子,又同样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她很想亲自与其打打交道。 不过,现下她更想知道的是赵德明与天山派又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是与顾亦卿有何关系。 对于云绫的问题,赵德昭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见此,云绫也没纠结下去,毕竟顾家庄就在那儿,去了自然会知晓的。 于是,她接下来又问起了玉麟卫所掌握的情报。 说起这个,赵德昭可就精神多了,他早等着云绫问了。 当下他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腹稿一一吐露,云绫听罢却是有些失望。 盖因玉麟卫目前掌握的情报其实和她此前从郭继克处得知的大差不差,并没有多少新鲜的。 不过,赵德昭无意间提到的一个地名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月牙湾! 按赵德昭所言,他兄长曾数次暗中跟踪房琬到过这个地方,但是都在这里将人跟丢了。 “月牙湾,在什么地方?”云绫问道。 赵德昭仔细想了想,这才回道:“武威西南便是祁连山脉,山腹中有一片小湖,形如月牙,故而得名月牙湾。此处乃是那附近唯一的水源,故而山中猛兽时有聚集,人畜不敢近。” 闻言,云绫不禁眉梢微挑,心中打定主意这月牙湾是一定要走上一遭的。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亲自过去,一旦她离开武威城太远,暗地里的傅昭玟定然会有所警觉。 是以,这一遭就只能拜托阴世师他们了。 到此,该问的都问了,云绫也打算结束这场对话动身前往顾家庄一行了。 她看了眼疲态尽显的赵德昭,没好气道:“看你这没睡醒的样,赶紧歇着去吧,顾家庄本将自行前去便可。” 说罢,也不待赵德昭说话,她便大步流星离开了此地。 第92章 天山顾亦卿 顾家庄位于武威城西南方向,说是庄子,实则更像个小镇。 云绫带着燕十七和钱来走入其中,街道两旁皆是商铺,来来往往尽是行商。 粗略看下来,这顾家庄倒是比武威城的市集还要热闹几分,也难怪收入年年提高。 三人走了没几步,忽而从道旁一间茶楼中跑出一人来,径直拦在了面前。 燕十七和钱来俱是神色一凝,脚下一动便一左一右挡在了云绫身前。 那人见状,面色一僵,赶忙拱手作揖,道:“两位姑娘莫要误会!小人顾全,乃是那边茶楼的掌柜,受我家主人吩咐,特来邀公孙姑娘上楼用茶的。” 闻言,云绫看了看顾全出来的茶楼,旋即示意二女退后,问道:“你认识我?你家主人又是谁?” 顾全再是一礼,恭声回道:“‘玉女神剑’名动江湖,小人自然也有幸听闻过一二。至于我家主人的身份,主人说了,她已等了您多日。” 闻言,云绫心下明了,颔首道:“带路!” 顾全赶忙应了一声,恭敬地头前带路,一行人径直往茶楼二楼上去。 二楼廊道尽头有单独一间雅座,顾全轻叩房门,内里传出一道爽朗的女声,道:“进!” 话落,顾全推开房门,冲云绫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便束手让到了一旁。 云绫微微颔首,看向身后二女道:“你二人自去寻个位子坐坐,喝口茶歇息便好。” 说罢,她便迈步走入房中,顾全合上房门后很有眼色地亲自为燕十七和钱来安排了另一间雅座,这才下楼去。 此时的房内,云绫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年不过双十,着一身大红劲装,脚下是一双鹿皮短靴,往那一站腰板笔直,自有一股飒爽气。 再细细一看,却是明眸皓齿,肤白赛雪,身量高挑,若要说起来,此女的美貌倒是云绫认得的人中仅次于左湘儿的。 与左湘儿媚态天成不同的是,眼前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爽利劲儿。 “顾亦卿?”云绫出声道。 看似疑问,实则却是肯定。 果然,女子闻言眉梢一挑,笑道:“正是!你便是公孙云绫?” “不错!”云绫颔首。 话音落下,二女沉默片刻,忽而齐齐轻笑出声。 只一眼,她们就能确定对方和自己是一类人,都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笑罢,顾亦卿上前一步将云绫请到桌旁坐定,旋即亲手斟上一杯香茗递来。 云绫谢过一声,浅抿一口润了润唇,旋即笑道:“顾姑娘应能猜到今日我所为何来哩?” 闻言,顾亦卿微微颔首,却并未接话,只是自顾自地品起了茶。 见状,云绫心念一转,又道:“顾姑娘有何条件不妨直言。” 顾亦卿摇头,放下手中茶杯,徐徐道:“我知你为何而来,不说却不是想要什么条件。赵叔有言在先,那地方凶险,你须胜得过我才成。” 闻言,云绫不由啧了一声,皱眉道:“据说你的修为是后天境上品吧?” 顾亦卿颔首。 云绫又道:“那你可知我的修为?” 顾亦卿再次颔首。 见此,云绫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看着顾亦卿。 顾亦卿却笑了,淡淡道:“欲求武道巅峰,岂可生畏惧之心?据我所知,你不也在后天境上品时便斩杀过半步宗师。” “那却不同。”云绫摇头道:“那两个半步宗师只是徒有其表,并非真正的半步宗师。” “如此,我便更想见识见识你所谓的‘真正的半步宗师’了。”顾亦卿笑道,眼中已升起了战意。 云绫抬眼看向顾亦卿,皱眉道:“赵校尉为何如此安排?当真不是你夹带私货?” 闻言,顾亦卿没好气地白了云绫一眼,回道:“你要如何想我也管不着,你就说你应不应吧?” 云绫却是摇头,正色道:“眼下却不是时候,我可答应你,在我离开凉州前定然与你好好比试一番便是。” 说罢,不待顾亦卿反驳,她又说道:“你既称赵叔,想必与赵校尉的关系也是亲近。他如今处境只怕不妙,能早一刻找到他,他才能早一刻安全。” 闻言,顾亦卿默然,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回道:“赵叔去了月牙湾,具体做什么我亦不知,不过赵叔最后一次与我联络已是半月之前了,他如今是否还在那儿我不能保证。”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才又说道:“那个要求的确是赵叔提的,不过彼时我们都还不知道你已成就半步宗师罢了。” 得知赵德明去了月牙湾,云绫不由心中一沉。 此前赵德明数次跟踪房琬去到月牙湾,结果都在那儿跟丢了,足见那里必然有什么隐秘暗道一类的。 月牙湾多的是山中猛兽,寻常人根本不会往那儿去。 那么,房琬去那儿做什么?亦或者他是去见什么人? 答案对云绫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必然与傅昭玟脱不开关系,甚至于月牙湾就是傅昭玟的藏身之所。 这样一个地方,赵德明孤身前去探查,一旦暴露只怕有死无生。 加之其与顾亦卿已有半月不曾联系,眼下是生是死端地难以预料。 思及此,云绫暂时按下心绪,好奇道:“你唤赵校尉为叔,你们是何关系哩?” 顾亦卿挑了挑眉,笑道:“我父与赵叔乃是结义兄弟,我幼年丧父,多赖赵叔照拂才得有今日。”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没再深究下去。 事情既然有了结果,她便准备告辞了。 就在她起身之际,顾亦卿忽而正色道:“我问赵叔去做甚,他也不说。今日观你神情,他可是凶多吉少?” 闻言,云绫动作一顿,迟疑片刻方才回道:“或许。” 话落,顾亦卿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我就说让他早日辞了那什么破校尉,跟着我做买卖多好,他非不听!如今倒好,半个月没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让野狼给叼了去!” 云绫有些意外地瞥了顾亦卿一眼,虽然对其所言颇有微辞,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她抱拳告辞一声,转身便欲离开。 顾亦卿却又出声叫住她,正色道:“若是他死了,你记得差人来知会一声。” 云绫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意,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便离开了雅座。 会合燕十七和钱来后,云绫带着她们马不停蹄便赶回了武威城。 她这次直接去了玉麟卫衙门,旋即让燕十七去寻阴世师,告知后者去月牙湾探一探情况,看看能否找到赵德明的行踪。 待燕十七去后,她又吩咐钱来去将赵德昭找来。 赵德昭来时仍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云绫顿时有些无语了。 她去了趟顾家庄回来,少说也有一二个时辰了,这赵德昭还是如此模样,也不知夜里都在干些什么。 她这般想着,红唇轻启便问了出来。 赵德昭闻言,赶忙抱拳回道:“将军,我等留守的二十人除了监控武威城外,还需连夜整理各地送回来的消息。是以,最近每日至多也就能睡上个把时辰而已。” “有这么多消息需要整理?”云绫狐疑道。 一听这话,赵德昭顿时就来了精神,不由大倒苦水。 听过之后,云绫才知错怪赵德昭等人了。 凉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西域、北凉、西羌,哪个方向都不能放松。 加之凉州内部如今的局面,每日在外的玉麟卫送回的消息如同雪花片儿一般,全都需要赵德昭等人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不单如此,他们还需对消息进行初步的判断。 虽然房琬对于玉麟卫秘密回到各地没有动作,但谁能保证他就真的不知道? 所以,对于消息一定程度上的甄别是有必要的。 正因如此,赵德昭等二十人可谓是整日都泡在消息堆儿里,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会睡上一会儿。 闻言,云绫也不好苛责什么,道了声辛苦便开始说起找赵德昭前来的原因。 “月牙湾那地方,你还知道些什么?可有那儿的舆图?”云绫问道。 赵德昭有些意外地看向云绫,只因二人不久前才说起过这个地方,他不解云绫为何又会问起。 虽然不解,他还是老实回道:“月牙湾那地方属下也未曾去过,舆图的话似乎只在武威舆图中有个标示。” 云绫当即命赵德昭将武威舆图找来,末了还道:“你兄长应是去了月牙湾,莫要耽搁。” 闻言,赵德昭哪儿还敢怠慢,立时小跑着出去了。 片刻后,他便抱着一大卷羊皮又跑了回来,将之平铺在桌案上,请云绫一观。 这羊皮正是武威舆图,记载的乃是武威城周边地势,月牙湾却只在左下角有着小小的三个字。 云绫伏案看了半晌也未看出月牙湾地势到底如何,只得摇头叹息一声,道:“这能看出个什么哩。” 见状,赵德昭又仔细想了想,出声道:“将军,要不属下这就跑一趟,实地画一份回来?” 云绫却是抬头看了赵德昭一眼,摇头道:“不可!你出城目标太明显,你是想让你兄长死得更快些?” 闻言,赵德昭顿时没了主意,只得噤声等候吩咐。 云绫寻思了片刻,便将视线转向了一直尽职尽责当着透明人的钱来。 钱来目光一动,会意过来,什么也没问,抱了抱拳便匆匆离开了议事厅。 赵德昭看得一愣一愣的,寻思这人怎么好端端的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云绫可没管赵德昭如何作想,随口将之打发下去歇着,她自己则留在议事厅研究起舆图来。 她有预感,这次的凉州怕是很难像益州那般只用小规模的厮杀便可结束。 她需为此做好准备,而熟知地理正是第一步。 第93章 初涉月牙湾 连绵祁连山自西北向东南,如同一条巨龙,横卧在凉州与西羌之间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 武威城就坐落于祁连山余脉之下,出城二十里有一处山口,便是自武威深入祁连山腹地的唯一入口。 寻常若有商队自武威前往西羌,走的便是这道山口。 这日,山口下就来了一支商队,人数不多,约莫三十来人,货物也只装了五六车而已。 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庆之。 他的修为虽只后天境中品,却身法了得,来去如风,最是适合探路了。 便是行踪暴露,他也可从容脱身。 是以,在得了云绫的指示后,阴世师、薛十娘和安庆之连夜商议,这才有了今日这一趟。 商队慢慢悠悠前行着,很快便消失在山口当中。 与此同时,阴世师和薛十娘也没闲着。 早在抵达武威的当日,他们就从“包打听”段五六口中得知了一条隐秘的消息。 据段五六所言,凉州长史房琬近日频繁与城卫军副将洪应元接触,似是在谋划什么大事。 是以,安庆之一出发,阴世师和薛十娘便暗中带人去了城卫军驻地外蹲守,欲要寻机探探洪应元的底细。 另一方面,武威城外一处偏僻的小村庄来了三女一男。 这四人虽长相气质各有千秋,却俱是此间乡民不曾见过的,只一眼便知四人出身不凡。 为首那红衣女子面容精致,额间一点花钿,凤眼隐含威仪,虽面上带着笑意,却教人无论如何不敢直视之。 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孙玉瑶一行,云绦、云络随行左右,姚崇训则落后一步跟在身后。 四人无视了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径直走入了村尾一间小院里。 小院堂屋内,公孙玉瑶坐于上首,含笑看着里外收拾的云绦、云络二女,一边与姚崇训说着话。 姚崇训是受云绫委派而来,一路上公孙玉瑶多与其交谈,对其学识和才智也是颇为欣赏。 如今到了地方,公孙玉瑶自然而然便问起了姚崇训对后续行动的建议。 姚崇训沉吟片刻,拱手回道:“楼主,前日收到公孙将军的消息,月牙湾一地颇为可疑。不过,想来公孙将军会令阴大人一路前去探查,我们不妨等等消息再说。” 闻言,公孙玉瑶臻首轻点,旋即说道:“傅昭玟此人城府颇深,又经营凉州多年,只怕没这么容易露出破绽来。” 姚崇训却是微微一笑,回道:“狐狸固然狡猾,但再狡猾也敌不过高明的猎人,其必然料不到公孙将军会兵分三路而来。” 话音落下,公孙玉瑶不由面露笑意,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回想此番云绫的算计,她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 姚崇训所言不差,他傅昭玟再如何狡猾,也料不到云绫会一明两暗,分作三路进入凉州。 他更料不到,云绫和阴世师这一明一暗皆是诱饵,真正的杀招却是最后进入凉州的公孙玉瑶这一路。 这一路除了公孙玉瑶这样的顶级战力,云绫还留下了姚崇训这个智囊以及一百亲卫。 想到傅昭玟得知真相后可能出现的表情,公孙玉瑶不禁心中快慰,也恨不得那一刻能早日到来。 ----------------- 说回祁连山这边,安庆之带人进入山中后便悄悄脱离了队伍。 来时他已从“包打听”段五六处得知了月牙湾的具体方位,倒是不虞在山中迷路。 至于随他而来的三十名亲卫,则会在天黑后分批潜回武威城去。 却说安庆之施展身法在山中一路疾行,所过之处落地无声,只余一缕清风拂过,人已跃出百步之外。 就这样在山中奔走半日,他方才到了月牙湾附近的山崖上。 举目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水域波光粼粼,远处的雪山倒映其中,正是万顷碧波一捧雪,端地好景致。 安庆之欣赏了片刻,猛然想起此行目的,当即不再耽搁,纵身便向月牙湾方向掠去。 也不知是否他运气好,此时的月牙湾左近并无猛兽前来饮水,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他在湖边走了一圈,喃喃道:“这月牙湾远处看着不小,走近了却是方圆不足一里,果是山中小湖啊。” 正走着,忽而他耳根轻动,赶忙一个闪身藏入了湖边的草丛中,这才抬眼往外望去。 只见远处走来五个人,个个身材魁梧,眼含煞气,更关键的是这些人皆身着全甲,一看就是在军中颇有地位之人。 眼看对方接近,安庆之不得不小心隐藏气息,将身子压得更低,心中直念叨莫要过来! 许是他的念叨起了作用,对方并未走到他这边来,而是一个拐弯向着月牙湾东面而去,渐行渐远。 待看不到人影后,安庆之方才长舒一口气,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望着东面出神。 方才那五人给他的压迫感十足,其中必有武道高手,只是不知是哪一个。 幸好没被对方发现,否则今日少不得要狼狈一场。 想罢,安庆之脚下一动,竟是向那五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他看来,月牙湾位置偏僻,五个将校打扮之人出现在此,那是明摆着来见某人的。 这样的机会他若抓不住,回去定然会惹恼了薛十娘,那可遭不住。 是以,明知前方可能凶险万分,他也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以安庆之的身法,不过数息功夫他便追上了那五人,旋即便隐于暗处远远地缀在身后。 顾忌到五人中有武道高手,他也不敢直视那五人,只以余光留心着对方动向,唯恐视线会被那高手察觉到。 就这样跟了一炷香功夫,那五人忽而原地站定,旋即迅速分散,向着后方包抄而来。 见状,安庆之顿时汗毛倒竖,心知这是暴露了,也顾不得多想,当即纵身一跃向山林中遁去。 岂料还未跑出多远,身后破空声起,教他心中升起警兆,赶忙向一旁躲避。 “轰隆!” 一声巨响,他原本前进的方向上已被炸出了一个小坑,烟尘弥漫。 安庆之见状,不由惊呼:“半步宗师!” 旋即,他顾不得多想,运起身法便逃。 方才那一击的威力远超后天境上品,唯有半步宗师可为。 他虽自信能轻易摆脱后天境上品的追击,却还没自大到小视半步宗师的地步。 他一边卯足了劲儿地运转真气提速,一边心中叫苦,只望对方不会深追。 然而,对方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他不过窜出百步不到,那半步宗师就已拦在了前路,正一脸戏弄地看来。 安庆之脚步一顿,咽了口唾沫,讪笑道:“这位军爷,小的只是在山野中迷了道,并非有意跟随几位的!您大人大量,便放了小的这一回吧!” 此时,其余四人也已赶到,抽出腰间佩刀便将安庆之团团围住。 只见其中一人闻言,冲那半步宗师笑道:“洪哥,这小子还当他藏得多好呢,殊不知您早发现他了,哈哈哈!” 一听这称呼,安庆之顿时心下一惊,暗道:此人莫非就是那副将洪应元? 他正想着,那洪哥却是呵呵一笑,沉声道:“小子,老子早发现你躲在湖边草丛里了。彼时你若离去,老子也没想着搭理你,奈何你小子非得上赶着找死,却也怪不得老子了!” 话音未落,围着安庆之的四人便动了手,齐齐操着佩刀围攻上来。 安庆之赤手空拳,如何能够抵挡,唯有依仗身法左右腾挪,一时倒也教对方无可奈何。 十数招后,一旁看着的洪哥不禁眉头一挑,笑道:“我道你小子怎的胆子这般大,原是有一手轻身功夫在身,难怪了。” 说罢,他窥准空档抬手便是一掌拍出,只见掌影由小及大,竟至一人多高,直往安庆之砸去。 在洪哥出手的瞬间,安庆之已是心底生寒,余光扫过左右,逃路已为其余四人封死,当真是避无可避。 就在安庆之闭目待死之际,斜刺里忽而杀出一人来,一把搂住其腰腹便将人带出了包围,也避过了那夺命的掌影。 未待几人反应,来人又在腰间摸出一物,旋即用地砸向地面。 随着一声轻响,大量烟雾陡然升起,将两人的身形遮掩了个严实。 围攻的四人见状大惊,赶忙冲上前去,却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四人齐齐看向洪哥,欲求个指示,却见洪哥望了山林里一眼,旋即摇头道:“不必追了,我等还有要事在身,走!” 话音落下,五人便离开了此地。 藏在暗处的安庆之刚想动作,却被身旁之人一把拉住。 他此时才看清恩人的模样,竟是跟在云绫身旁的冰山脸,钱来。 他刚欲出言道谢,却又被钱来一个冷眼瞪来,顿时噤了声,不敢再有动作。 半炷香后,山林中忽而窜出五道人影,正是去而复返的洪哥一行。 只闻其中一人呸了一声,恨恨道:“洪哥,看来人是真走了!” 洪哥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其余四人见状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这次安庆之学乖了,见钱来没有动作,他也有样学样,纹丝不动。 直到一炷香后,钱来才轻声道:“走吧。” 说罢,她便当先走出了藏身之处,竟就在洪哥等人十步之外的树丛中。 安庆之赶忙跟上,却见钱来临走时还踢乱了地上几块看似无用的石头,惹得他大为好奇。 一番追问下来,钱来忍无可忍,没好气地瞪了安庆之一眼,道:“匿息阵!” 说罢,便不再理会安庆之,纵身一跃,眨眼便消失在了山林当中。 安庆之呆愣原地,半晌方才喃喃道:“所以,她是看着我挨揍,直到最后才出来救我······” 第94章 副将洪应元 安庆之此来是为了查探赵德明的行踪,如今被对方发现,他自也不好再停留下去。 不过,他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那疑似洪应元的洪哥乃是名半步宗师。 并且,月牙湾的确大有问题,那洪哥带着的四人皆是一身全甲,少说也是军中校尉一级。 四个校尉,以武威的兵力配置,手底下至少有两万兵马可用。 这个情报可谓极为重要,整个武威城卫军也才五万人,暗中还不知对方在军中还安插了什么人。 是以,安庆之回转武威之时一点没敢耽搁,在日落前就回到了他们租住的三进大院中。 此时,阴世师和薛十娘还未回来,安庆之心急不已,却也只能在客厅中来回踱步。 终于,在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消失前,阴世师二人回来了。 安庆之赶忙说出了今日的遭遇,听得阴世师直皱眉头。 待其说罢,阴世师沉吟片刻,徐徐道:“昨日姑娘送来消息,凉州参军郭继克和凉州都尉赵用节有意反正,而武威城卫军将军郭茂显正是郭继克的从兄。” 阴世师这话安庆之没能听懂,薛十娘却敏锐地察觉了话中之意。 “先生之意是,请姑娘与郭继克联络,弄清楚这个洪哥的底细?”薛十娘问道。 闻言,阴世师捋了捋胡须,颔首道:“然也!” 这次安庆之却是听明白了,当即便自告奋勇要去寻云绫,却被薛十娘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 此时,又闻阴世师道:“安兄弟今日与对方遭遇,此去只怕暴露。来时姑娘与我约好,若要联络她可于市集摆摊售卖辽东皮货,届时自会有人接头。” 闻言,薛十娘当即说道:“明日一早我便去,不知可有暗号?” 阴世师摇头,笑道:“又非话本子,哪有那许多暗号。明日来的自会设法表明身份,旁人可冒认不了。” 话落,薛十娘脸色微红,臻首轻点未再说话。 三人又再商议一番,也就各自散去了。 翌日一早,薛十娘便带了几名亲卫出门,在集市中打出了辽东皮货的旗号,吆喝售卖起来。 因着天色尚早,凉州一地也不缺皮货,是以上前问价者寥寥无几。 直至晌午前后,才有一英武青年带着随从路过,笑着对随从说道:“武威竟还有辽东皮货售卖?” 说着,青年便走到了薛十娘的摊位前,笑道:“凉州不缺皮货,娘子缘何在此售卖辽东皮货,瞧着可是冷清啊。” 闻言,薛十娘面露苦笑,回道:“本是要贩去西羌的皮货,奈何我家夫君害了急症,只得在武威停留。看看盘缠已是不足,这才出来售卖一些贴补贴补。” 说着,她上手取过一张宽大的皮子递到青年跟前,笑道:“公子可要看看,这些都是我家夫君在辽东收的,正宗的辽东货,冬日里保暖着呢!” 青年接过皮子翻来覆去仔细打量一番,旋即笑道:“确是上好的皮子。” 说罢,他抬头看向薛十娘,又道:“我父出身辽东,这些年却是一直在外为官,早念叨着想要一身辽东皮子制的冬装了。” 薛十娘闻言,又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念一转,当即笑道:“哎呦,原是位官家公子!不知令尊是?” “新任凉州大都督便是,某家褚思仁。”青年回道。 话音落下,薛十娘顿时将商人的市侩玲珑展现得淋漓尽致,说什么也要送几张上好的皮子给新任大都督。 褚思仁却是一脸正色,言道家规森严不可收礼,最后命随从留下了十两银子,这才带着挑好的皮货离去。 薛十娘却是拿着银子又追了上来,慌忙说道:“十两银子委实太多,这几张皮子至多五两便足矣!” 说罢,她便将一锭银子塞回了褚思仁手中,旋即似乎生怕后者又送回来,匆匆忙忙便赶回了摊位收摊走人。 褚思仁拿着银子呆愣片刻,忽而笑着对随从说道:“这倒还是个实诚的,罢了,咱也回吧,想必父亲见到这些皮货该是高兴的。” 说着,他也带着随从和皮货往大都督府而去。 褚思仁的这番举动自是被暗中之人看在眼里,却没觉着有何异样,是以没往心里去。 直到褚思仁回到大都督府,暗中之人才悄悄撤了。 踏入大都督府,褚思仁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身后某处一眼,冷哼一声,这才打发了随从,大步往议事厅而去。 议事厅内,褚怀亮和云绫正聊着凉州的局势,燕十七则不时为二人添茶递水。 褚思仁进来先是行了一礼,旋即从怀中取出薛十娘塞给他的银子递给云绫,说道:“公孙师妹,这银锭是薛当家塞给某的,期间薛当家还以眼神暗示,想来消息就在其中了。” 闻言,云绫道谢一声,取过银锭打量一番,旋即手上用劲,竟将银锭从中掰开,现出内里藏着的字条。 她随手碎银交给燕十七,而后看起了字条中的内容。 片刻后,她又将字条递给上首的褚怀亮,随即看向坐到对面的褚思仁道:“一路可有异样?” 褚思仁面露哂笑,回道:“出府就有尾巴盯着,不过某都习惯了。” 说罢,他又学了一遍与薛十娘的对话,听得云绫臻首轻点,想来是没有暴露的。 这时褚怀亮也看完了字条,抬眼看向云绫道:“云绫,你怎么看?”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回道:“郭继克等人不愿与傅昭玟直接对上,但也承诺会提供必要的情报,我以为可以一试。”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又道:“那副将身负半步宗师境的修为,又姓洪,倒是教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褚思仁顺口接话道。 褚怀亮瞥了自己儿子一眼,没有说话,只看着云绫静待下文。 云绫摩挲了两下下巴,撇了撇嘴,徐徐说道:“我和师父曾在梁州剿灭一个杀手组织,血杀楼。不过,最后还是走脱了血杀楼首领之一的阳使,名唤洪应元。” 对于此事,褚怀亮也有印象。 彼时他为南山镇抚使,事先也有接到公孙安世的消息,教他封锁各条要道,为的就是防备血杀楼余孽逃窜到关中。 是以,云绫说起此事,他当即问道:“那阳使修为几何?能确定是来了凉州?”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师父说这洪应元原本就是凉州的马匪头目,不过早年被师父给一锅端了,仅此人侥幸活了下来。血杀楼覆灭,难保此人不会回到凉州躲避。” 至于修为几何,云绫并没有正面回答。 想来褚怀亮也猜得出,能两度在公孙玉瑶手下活命,有个半步宗师境的修为不足为奇。 果然,褚怀亮听了这番话,顿时心下明了,没再追问。 夜里,燕十七就带回了郭继克的答复。 几人又聚在了议事厅,一起听着燕十七的复述。 郭继克并不知晓洪哥的来历,只知对方名唤洪应元,是傅昭玟安插在军中的亲信。 其人凭借数次剿灭马匪的功绩,早已联合傅昭玟的人架空了郭茂显,是城卫军事实上的话事人。 虽然郭继克不知,但凭借这个名字,已经足以让云绫他们断定洪哥的身份了。 待燕十七说完,云绫不由叹息一声,道:“如今看来,血杀楼的余孽只怕多数都被傅昭玟收编了,他还真是手段了得哩。” 褚怀亮也不禁颔首,能将一个穷凶极恶的半步宗师收做手下任意支使,不得不说傅昭玟的确很有手段。 厅中沉默半晌,云绫方才开口道:“十七,将这个消息送给阴先生,追查赵德明行踪之际务必小心。另外,也需通知师父知晓。” 闻言,燕十七应了一声,顾不得休息,再次趁夜摸出了大都督府。 待其走后,云绫几人也没再多呆,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虽然房琬等人主动拜访过,但褚怀亮仍旧是被架空的状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按时作息。 云绫则在赵德昭的牵线下与凉州各地的玉麟卫搭上了线,每日她都需去玉麟卫衙门处理送回的各种情报。 是以,她也需保证作息,如此才能有充足的精力来梳理凉州上下的情报。 好在她还有玲珑的辅助,否则身边连个可以参谋的人都没有,面对良莠不齐的情报她怕是会被彻底绊住,什么也做不了了。 一夜过去,天色微亮之际燕十七便叫醒了云绫,她们要去玉麟卫衙门当值了。 昨夜燕十七什么时候回来的,云绫也不知晓。 不过只一个眼神,她便明白燕十七已将事情办妥,不由问道:“师父可有什么交待?” 燕十七一边为云绫梳头,一边摇头回道:“楼主只说知道了,旁的什么也没说。” 闻言,云绫眨了眨眼睛,随即嘟囔道:“师父也真是放心哩,也不说帮我出出主意什么的。” 见状,燕十七不由抿嘴偷笑,她可是极少见到云绫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说来云绫平素面对外人通常都表现得很沉稳,唯有面对自家人时才会流露真性情。 想想也是,再过不久她也才年满十九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 怪只怪如今入了仕途,面对的多是心思深沉之辈,可不得拿出沉稳的一面来,以免被人轻视了去。 燕十七瞅着铜镜映照出的绝美面容,不禁有些为自家姑娘心疼起来。 见她盯着铜镜出神,云绫抬眼一看,敏锐地捕捉到了其眼中包含的情绪,不由笑道:“你呀,莫要多想,姑娘我可没那么脆弱。”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再者,为国出力,也没什么不好的。” 闻言,燕十七赶忙收敛心绪,软软地应了一声,这才专心为云绫梳妆起来。 第95章 赵德明现踪 时光匆匆,距离安庆之从月牙湾回来已有两日。 玉麟卫衙门内,云绫皱眉看着手中的一份书册,指尖不自觉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动作正是她在全神思考的标志。 她手中的书册不是别的,乃是赵德明所留诸多证据中的一份名册。 其中记录着已被傅昭玟控制的凉州大小官员姓名,以及傅昭玟安插在凉州各地的亲信。 这份名册显然并不完全,至少城卫军副将洪应元及其党羽就不曾记录其中。 云绫心中默默点着一个个人名及对应的官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凉州治下的主要大城兰州、甘州、鄯州、敦煌、酒泉尽皆有傅昭玟的人,治所武威更是被渗透成了筛子,唯有玉门尚算干净。 玉门的特殊,或许就在于其为边关,有军镇把持,傅昭玟才一时插不进手去。 云绫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合上名册,垂眸深思起来。 这样的局势,说一句举目皆敌也不为过。 然而她知道这些人有问题又能如何? 傅昭玟稳得很,控制这些人后并未在明面儿上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这些人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任上做着分内之事。 至于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就连赵德明也没有查到什么实证。 就凭借这样一份名册想要锁拿太半凉州官员,朝堂上怕是得闹翻天了。 是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破局点。 原本郭继克和赵用节是最合适的,他二人服了三尸脑神丹,又身居高位,定然知晓不少隐秘之事。 然而这二人却不愿出头,云绫还需他们在必要时稳定凉州,也不好逼迫太甚。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应尽快找到赵德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德明深入月牙湾,虽不知是在查证何事,但定然与傅昭玟脱不开干系。 若是他还活着,就是个极好的人证,即便身死多少也能留下些线索来。 思及此,云绫一拍桌面,惊得一旁侍立的燕十七转头看来。 云绫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旋即问道:“十七,钱来还没回来?” 闻言,燕十七立时轻声回道:“尚未。” 说罢,见云绫面有忧色,她不由安慰道:“姑娘,钱姐姐身怀绝学,只是绘个地势图,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云绫却是臻首轻摇,并未说话。 她倒不是担心钱来的安全,从安庆之带回的消息来看,钱来能瞬息间摆出躲避半步宗师的匿息阵,小小一个月牙湾还困不住这鬼谷传人。 不过,画个地势图却多日未归,她总觉钱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这才担心起来。 云绫又复轻叹一声,定了定心神便不再去想钱来之事,转而又取过手边一本图册看起来。 赵德明留下的东西很散乱,她整理了两日才堪堪能看,不得不抓紧时间梳理其中的信息。 ----------------- 与此同时,祁连山腹地。 钱来一身黑袍,手持双刀,背上还背着一个昏死的壮汉,正脚步踉跄地向山外奔跑着。 奔跑间,她还会不时回头张望,似是背后有人正在追赶一般。 就在她跑过一处山涧时,身后隐隐现出了几道人影,直往这边过来,瞧着速度丝毫不比钱来慢多少。 钱来望见人影,心头一惊,顾不得多想,脚下一点,运起身法远遁而去。 身后之人却是紧追不舍,七八个人皆是黑衣蒙面,手持军中制式横刀,一身杀气显然手上没少沾染人命。 剧烈的颠簸使得钱来背上的壮汉悠悠醒转,一时还有些呆愣。 直到闻得身后传来呼喝声,他方才想起眼下的境况,不禁回头看去。 只见黑衣人已追至不足百步,而背着他的少女却已额头现汗,气喘难止。 “姑娘,那些人要的是某,你且将某放下,自去逃命吧······” 壮汉的声音极为虚弱,若非他此刻就在钱来背上,怕是钱来都未必听得清。 钱来对壮汉的话却仿若未闻,依旧闷头向前跑着。 看看黑衣人又近了些,壮汉不忍牵连旁人,挣扎着要下地,让钱来独自逃命去。 钱来本就有些力竭,险些脱手将人摔下,不由怒喝道:“赵德明,现在你还不到死的时候,给姑奶奶安生些!” 说罢,她一手持刀,一手扶稳背上的赵德明,脚步不停,全力运起身法向前窜去。 这一耽搁,黑衣人又追近了几分,此刻距她已不足五十步。 只见其中一人自背后掏出一柄手弩,明晃晃地瞄着钱来,扣动扳机,弩箭便带着寒芒激射而出。 闻得背后破空声起,钱来想也没想,脚下一点便向旁边闪去,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弩箭。 只是如此一来,黑衣人已追近至三十步内,持弩那人更是再度瞄准了钱来。 钱来心知这般跑下去只怕难得脱身,一咬牙抓起背上的赵德明便往前一扔,旋即操着双刀便回身迎战上去。 回身之际,她还冲赵德明喝道:“再有三里便可出山,速去!” 赵德明毫无准备之下,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再起身,却见救他的女子已与追兵战在一处,手中双刀一长一短,竟是将追兵悉数拦下。 赵德明深知此刻的自己只是累赘,是以缓过一口气后,他头也不回地向着山外而去。 心忧救命恩人之下,他也顾不得虚弱,强提一口真气奔跑起来,速度竟也不比此前钱来慢上多少。 眼看赵德明消失在山林间,黑衣人中顿时分出两人便要去追。 钱来岂能教他们如愿,短刀一横架开空隙,脚步一转便钻出了包围,长刀直往那两人背后劈去。 两人无奈,只得回身应招,未曾想钱来借力一个翻身,又拦在了前路上。 双方交手数十招,钱来俱是以游走牵制为要,丝毫不与这些黑人纠缠的机会。 算算时间赵德明该是出了山,她才窥准一个机会自腰间摸出弹丸往地面一砸,顿时大片烟雾炸开。 待黑衣人打散烟雾寻人之时,钱来早已消失无踪。 另一边,赵德明凭借着一口真气支撑,勉强出了祁连山。 眼看武威城在望,他却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挣扎几下都未能起身。 无奈,他勉力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这才让胸腹好受了些。 就在此时,几道脚步声响起,教他立时警觉起来。 刚想起身戒备,却又是一阵无力感袭来,哪里还能动弹分毫,只能任凭脚步声靠近身旁。 他抬眼一看,只见三个穿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精壮汉子。 这三人的一身气势,他一看便知是军中之人,不由出声问道:“三位可是凉州城卫军的哨探?” 闻言,三人对视一眼,却是无人应答。 此时,中间那人蹲下身来,打量了赵德明两眼,忽而问道:“阁下可是玉麟卫凉州校尉赵德明?” 赵德明闻言心下一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故作茫然道:“某只是个猎户,进山遇上猛兽逃命至此,哪里能是那等贵人!” 话音落下,三人却是齐齐轻笑出声,中间那人又道:“不必多言,我等看过阁下的画像,方才不过是走个程序罢了。” “尔等何人?”赵德明沉声道。 “我等乃是南郑县男麾下亲卫。”中间那人答道。 闻言,赵德明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南郑县男正是云绫的封爵。 他顿时转忧为喜,急声道:“某家正是赵德明!快快带我去见公孙将军!” 说罢,他又想起救他的钱来,忙道:“你们有多少人在此?有位姑娘正在为某阻拦追兵,诸位可否救她一救?” 闻言,三名亲卫对视一眼,仍是中间那个出面,摇头道:“我等只在附近警戒,此间唯有我们三人。” 说罢,他一挥手,另两人便上前扶起了赵德明,作势要走。 赵德明一急,顿时眼前发黑,竟是昏厥了过去。 亲卫探了探情况,见赵德明只是昏厥,便也没多管,分出一人将之背起,旋即迅速离开了此地。 待钱来一路循着痕迹找来,早已没了几人的踪影。 见四周并无打斗迹象,她才稍稍放心一些,扫去了地上的痕迹,这才匆匆赶回武威城。 待云绫见到风尘仆仆的钱来,得知赵德明还活着时,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不过,待钱来说起赵德明出了祁连山又失踪了时,她不禁啧了一声,暗道好事多磨。 而后,她又问起钱来是如何遇上赵德明的。 钱来言语依旧简单,只说是在绘制月牙湾地图时于一处山洞中遇上的。 彼时赵德明已经受了重伤,气息奄奄,钱来为了救他这才耽误了回来的行程。 待赵德明伤势稍稍稳住,钱来便想带其出山,未曾想半道遇上了追杀之人,这才不得已与之分开。 闻言,云绫秀眉紧蹙,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月牙湾的消息我已通知各处,山外当有不少我们的人在暗中盯着。” 话落,燕十七立马会意,抱拳道:“姑娘,我这便去打听一番。” 云绫微微颔首,嘱咐道:“你只需去阴先生那里问问便是。” “那楼主那儿?”燕十七迟疑道。 “人若在师父那儿,自会差人将其送来的。”云绫笑道。 闻言,燕十七应了一声,旋即转身而去。 云绫看了看面露疲态的钱来,起身拍了拍后者肩头,笑道:“这一趟辛苦了,你且下去好生梳洗歇息一番,后头只怕还有的忙哩。” 钱来瞥了一眼放在肩头的手掌,有些不大适应,不过还是点头应了一声,起身告辞而去。 人都走了,云绫又坐回主位,继续着未完成的梳理工作,埋头于案牍之中。 这一忙活,就到了日落时分。 第96章 各方暗流涌 月上中天,凉州大都督府议事厅却仍旧灯火通明。 此时厅中坐着三个人,除了云绫和褚怀亮外,还有一人正是云绦。 云绫与云绦姐妹上次相见还是一年前剿灭血杀楼之时,这次一见面她便开口先恭喜了自家三师姐。 不为别的,只是她瞧出云绦已然突破至后天境上品,修为更进一步。 但见云绦依旧一身白衣,腰悬环佩,修为突破后愈发显得出尘了,教人不敢轻易直视佳人。 云绦此来便是通报赵德明之事的。 原是公孙玉瑶得知傅昭玟很可能藏身在月牙湾,便将手下云绫的亲卫派到了祁连山外围警戒,未曾想竟因缘际会救回了赵德明。 得知亲卫带回的是谁,公孙玉瑶当即亲自出手为其疗伤,总算彻底稳住了伤势。 不过,在躲避追杀之际赵德明强提一口真气,终究是伤及根本,仍需卧床静养才成。 是以,这才派了云绦前来,以免云绫其不知内情,还在四处查找赵德明的下落。 待云绦说罢这些,云绫不由心中一喜,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不过她并未急于去见赵德明,毕竟武威城中盯着她的人可不少,而公孙玉瑶一路是她准备的杀手锏,可不好就这般暴露了。 是以,她沉吟片刻,出声道:“三师姐,你且告诉师父一声,赵德明现下不宜回武威城,还请师父照看一阵。” 云绦并未多问,只是微微颔首应下此事,随即便起身告辞而去。 待其走后,褚怀亮吐出一口浊气,徐徐道:“赵德明已找到,总算有了个突破口。接下来你欲如何?”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沉吟片刻方才回道:“不如何,该当值还是当值,现下急的可不是咱们哩。” 褚怀亮却是微微一愣,旋即似有所悟,微微颔首,说了一声便起身离了议事厅。 在云绦潜入武威城的同时,赵德明也在木床上醒了过来。 云络见状立马便去请了公孙玉瑶,不多时后者便带着姚崇训到了床前。 “感觉如何?”公孙玉瑶淡淡问道。 赵德明是玉麟卫的老兵了,早年也曾远远望见过公孙玉瑶,立时便认了出来,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 见状,公孙玉瑶看了云络一眼,后者赶忙伸手按住赵德明,柔声道:“你有伤在身,莫要乱动。” 见赵德明重新躺好,公孙玉瑶这才又问了一遍。 赵德明仔细感受一番,除了浑身乏力外,并无其他不妥,于是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旋即问起其在祁连山中的遭遇。 赵德明看了看一旁的姚崇训和云络二人,面露迟疑之色。 见此,姚崇训刚想告退,却闻公孙玉瑶淡淡说道:“此间并无外人,你直言便是。” 闻言,姚崇训默默收回了准备行礼的动作,束手与云络站到了一块儿。 赵德明也不再隐瞒,当即将这段日子的经历一一道出。 当初赵德明得知云绫将入凉州,便觉时机已到。 于是,在为云绫接手凉州玉麟卫扫除了不稳定因素后,他便决定去查证一件一直困扰着他的事。 房琬的背后到底是谁? 原本他以为房琬就是凉州一系列事件的主谋,但随着他的暗中调查,他也渐渐发现了蹊跷。 不说别的,单就一个三尸脑神丹就不是房琬能够拿得出的东西。 并且,其人出身山东,在凉州根基浅薄,就算要谋反也不当选在凉州才是。 但背后那人极为谨慎,赵德明始终未能查到其身份,最后只得冒险前往月牙湾一探究竟。 在月牙湾,他循着房琬曾走过的路,在后者消失的地方寻摸数日,总算发现了一条密道入口。 然而,就在他准备深入其中时,却不慎触动了机关。 虽然及时避过了暗箭,但他的行藏已然暴露,四面八方不知从何处冒出十数名黑衣人来将他团团围住。 一场恶战,他拼着重伤方才突出包围,靠着在玉麟卫多年的追踪经验,暂时在山林中藏匿了下来。 只简单布置了一个示警的小机关,他便昏厥了过去。 之后他就在反复的清醒与昏厥中度过了数日,直到钱来偶然找到他。 听罢这些,公孙玉瑶面色平静,并无任何表示,只淡淡问道:“那密道入口所在你可还记得?” 赵德明颔首,回道:“自然记得。” 闻言,公孙玉瑶只微微颔首,见赵德明刚刚清醒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然疲惫,便没再多问,转身而去。 赵德明有些不明所以,正欲说话,却被一旁等候的云络拦下。 云络只叮嘱其好生养伤,别的事不必担心,旋即便与姚崇训一道追上了公孙玉瑶。 三人回到堂屋,公孙玉瑶沉吟片刻,看向姚崇训道:“你说我们可要去那密道探探?” 闻言,姚崇训略一思索,拱手回道:“楼主,此前赵德明已然惊动对方,如今又逃出生天,只怕那处密道已经废了,亦或者重新布置了机关,在下以为此时前去并非良机。” 公孙玉瑶垂眸半晌,又道:“你有何建议?” “按兵不动。”姚崇训说罢,又解释道:“赵德明逃出生天,此时对方比我们更急,我们只需等着对方露出破绽即可。” 闻言,公孙玉瑶眸光微动,旋即露出一抹笑意,颔首道:“在理。” 于是,她也不再多问,只吩咐云络照看好赵德明便转回后堂歇息去了。 云绫自然不知姚崇训与她不谋而合,翌日一早她便回到了玉麟卫衙门当值。 因着城中人手紧张,已经数日未曾出现的赵德昭今日却回到了衙门。 云绫随口问了一嘴,未曾想赵德昭竟是为赵德明之事来的。 她一脸正色地看着堂下的赵德昭,幽幽道:“此事本将可不记得派人通知你,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闻言,赵德昭赶忙单膝一跪,抱拳道:“回将军,是今早属下暗中盯梢房琬时听来的。” “哦?”云绫不置可否,又道:“房琬在做什么?你还听着了什么?” 赵德昭想了想,便将今日一早房琬的行踪和盘托出。 这几日赵德昭听从云绫的安排,一直在暗中盯梢房琬。 不过,房琬始终呆在长史府不曾外出,连夜里都是宿在长史府后院的,故而赵德昭可谓一无所获。 就在今日,房琬的一个心腹匆匆而来,在其耳边低语了两句,而后房琬就匆匆出了长史府。 赵德昭一路尾随,房琬却是去了城东一家茶肆。 他是易了容的,倒是不虞被房琬发现,故而便大胆地跟进了茶肆,在二楼一间雅座发现了房琬正与人交谈。 细细一听,对方所说的正是其兄长赵德明的消息。 这几日赵德昭虽面上不显,每日尽心尽力完成云绫交待的任务,实则内心对于自家兄长的安危颇为忧心。 如今乍一得知赵德明还活着,他当时便是呼吸一急。 这下可好,雅座内的显然是个高手,立马便发现有人偷听。 赵德昭无奈,只得紧急撤离,借助街头的人流方才顺利脱身回到玉麟卫衙门。 是以,赵德昭委实没能听到更多内容。 待其说完,云绫的脸色并无任何变化,徐徐道:“既已暴露,这几日便留在衙门里吧。你只需知晓你兄长还活着,旁的不必多问。” 说罢,她便不再看赵德昭,开始专心料理起自己的事来。 赵德昭也知今日是自己莽撞惊动了目标,能不受罚已是云绫开恩,哪还敢问什么旁的,只得垂头告罪一声退出了议事厅。 待其走后,云绫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招手将燕十七唤到身前来。 “将此事通知阴先生,要怎么做请阴先生自行决断便是。” 燕十七领命,转身便走。 云绫又看了看钱来,问道:“房琬是傅昭玟的重要抓手,你可有信心不被他发现?” 闻言,钱来寻思片刻,微微颔首。 见此,云绫也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些,若事不可为还需以自身安危为重。” 钱来抱了抱拳,什么也没说便匆匆而去。 对此,云绫也只得呢喃一句:“这姑娘当真是惜字如金哩。” 而在另一边,被赵德昭惊动的房琬也没在茶肆多留,与来人匆匆别过便回了长史府。 长史府后院书房,此刻他正与一脸冷意的傅昭玟说着话。 只见房琬拱手侍立在侧,微微躬着身子,小心说道:“殿下,侍从,名唤钱来。” 闻言,傅昭玟轻哼一声,颔首道:“本座知道是她,未曾想她竟跟了那丫头。” 房琬不解其意,却也没有多问,只静静躬身等候吩咐。 片刻后,傅昭玟轻叹一声,幽幽道:“本座要去见一个人,你吩咐下去,在本座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若是让那丫头拿住了把柄,休怪本座不念情分。” 话落,房琬赶忙拱手一拜,恭声应命。 不过他也好奇谁人这般本事,能教这位殿下亲自去见。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傅昭玟面露笑意,徐徐道:“那位可是我等大业的最大助力。” 见傅昭玟主动提起,房琬也没了顾虑,当即问道:“不知是哪位大能竟劳动殿下亲自走一遭?” “你不是一直好奇三尸脑神丹的来源吗?”傅昭玟笑道。 闻言,房琬顿时脸色一变,支吾着不敢再问下去。 傅昭玟见了,轻笑出声,起身拍了拍房琬的后背,笑道:“你又没吃,怕什么?记住本座的交待,本座去了。” 对此,房琬也只得面露讪笑,他虽未吃,却见过此毒发作时的模样,至今心有余悸。 再回神,傅昭玟早已不知去向。 房琬抬手拭去额间的汗珠,这才惊觉后背竟已被冷汗浸透。 第97章 天外有来客 随着傅昭玟的离开,凉州暂时陷入了平静当中。 云绫这边虽然有了赵德明在手,但其人伤势颇重,暂时也只能在公孙玉瑶处养伤,不宜露面。 房琬也谨遵傅昭玟之令,严厉约束着己方人马,也不搜寻赵德明的行踪,只一切照旧。 是以,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却暂时谁都奈何不得谁。 那么,傅昭玟到底去哪儿了呢? 出武威城向南穿越祁连山脉,是大周防备西羌的又一要冲之地鄯州城。 鄯州城位于湟水谷地,沿河而建,城高三丈,坚不可摧。 出鄯州城,循湟水西进便进入了西羌地界,入眼即是一望无际的西海,早年大周曾在此设有西海城以为前哨。 不过,因人烟稀少又有西羌部落不时袭扰,西海城早已荒废,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依稀述说着当年的故事。 傅昭玟此时就信步走在破败的西海城中,他的目的地正是城外那片广袤的西海,那个人就在西海岸边住着。 出了城,没走多久,他便看到了一间茅屋,屋前有一圈篱笆,围出了一方小院。 此时,小院里就坐着一个青年,年约二十三四,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虽一身粗布麻衣,却难掩英武之气。 傅昭玟小步走入院中,青年抬头看来,笑道:“稀客啊。” 闻言,傅昭玟却是拱手一拜,恭声道:“傅昭玟拜见前辈,前辈万安!” 见状,青年不由啧了一声,撇了撇嘴道:“行了行了!我最受不了你们动不动就拜一拜的架势,活像小爷我已经凉了似的!” 对于青年的话语傅昭玟只是笑笑,眼前这位说话总是时不时就蹦出一些未曾听闻的词汇来,初听不甚理解,但细细一想却又其意自明,有趣得紧。 傅昭玟与青年相识已有近二十年,其自称金不换,乃是天外过客。 对此,傅昭玟也只当是玩笑之语,却不敢追问其真实来历。 只因金不换的修为着实太过高深莫测,在傅昭玟的认识里,即便是横压一方的宗师也多有不如。 他就曾亲眼见过对方动手,只一抬手,三千西羌骑兵便被玄光笼罩,顷刻间化作了一地血水。 如此恐怖的威能,至今想来仍教他胆寒。 二十年过去,金不换却仍是当年模样,这更让傅昭玟笃定对方的修为远在宗师之上。 是以,他从来都是以后辈之礼相待,哪怕相交二十年也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金不换似乎也是一个人呆久了,难得有故人上门,是以话也特别多。 他拉着傅昭玟在跟前坐下,一阵絮叨过后见傅昭玟始终笑而不语,这才问道:“你不在凉州谋划你的大业,怎的有闲功夫跑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闻言,傅昭玟拱手一礼,恭声回道:“此番晚辈一来是看望前辈,二来也是想向前辈再求些三尸脑神丹。” 金不换微微一愣,旋即放开了拉着傅昭玟的手,没好气道:“你当那是糖豆子啊,想要就能有的?” 说罢,不待傅昭玟说话,他已抬手制止,又道:“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么跟你说吧,我呢就是意外来这儿的,没想多呆,对你们那些争权夺利啥的也没兴趣掺和。之所以帮你,也是看在你二十年前救过我的份上。但是······” 一听这个“但是”,傅昭玟便觉不好。 果然,金不换紧接着就说道:“但是,再大的情分也有用完的时候!我不可能让你予取予求,懂吗?” 闻言,傅昭玟连连点头,不敢复言。 见他如此,金不换忽而轻叹一声,温言道:“我就搞不明白了,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劳心劳力干好了是你应该的,干不好就是遗臭万年。你图什么呢?” 闻言,傅昭玟正了正神色,沉声道:“生杀予夺,权倾天下!晚辈生在皇家,傅昭玮能逆而夺之,晚辈又为何不可?” “皇家?”金不换嗤笑出声,喟叹道:“谁又比谁生来尊贵了,不过是贪欲作祟罢了。” 说着,他定定地看着傅昭玟,正色道:“你想生杀予夺,我可教你神功绝学,照样可以做到。老百姓想要个太平不容易,何苦折腾他们呢?” 傅昭玟却是默然不语,低垂着脑袋,不与金不换对视。 半晌,金不换摆了摆手,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封建欲孽啊,果然是劝不动的。罢了罢了,小爷也见识多了,不说了!” 说罢,他起身便欲回屋,傅昭玟顿时急了。 他此来说是为了三尸脑神丹,实则却是为了说动金不换出山相助。 他都想好了事成之后以国师之位相谢,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但一番对话下来,金不换显然对权势并无兴趣,傅昭玟压根找不到机会提起。 眼看金不换就要进屋,再不说只怕就再难有机会了,是以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出声叫住了金不换。 见金不换转身看来,傅昭玟赶忙起身理了理衣袍,拱手再拜,这才恭声道:“晚辈如今遇上了大麻烦,想请前辈出山相助一二,事成之后必以大周国师之位相谢,恳请前辈垂怜!” 话音落下,金不换登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斥道:“若小爷想要权势,你以为这天下谁人拦得住小爷我?区区国师之位,在小爷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说着,他又瞪了傅昭玟一眼,没好气道:“小爷再说一遍,你们那些腌臜事小爷没兴趣掺和,你也赶紧回吧!” 话音未落,金不换已走入茅屋,反身将房门合上,不再理会傅昭玟。 见此,傅昭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抿了抿嘴唇,就在小院里坐了下去。 走是不可能走的,至少现在他不会走。 凉州那边看似一个僵局,胜负两说,实则他心里很清楚优势不在自己这边。 他是可以随时掀起一场叛乱,但结果却是注定的,这场叛乱成不了。 他要的是皇位,是天下,而不是又一场失败,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 云绫则不同,一旦其有把握将动乱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她就会立刻采取行动打破僵局。 而赵德明的叛离,无疑给了云绫极佳的动手机会。 傅昭玟不难猜到赵德明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屈服过,定然在暗中搜罗了不少证据。 有了这些证据和赵德明这个活生生的人证,云绫便可随时动手拔掉他在凉州的羽翼。 万不得已时,她还可上奏朝廷直接从关中调兵进入凉州,届时他傅昭玟将再无翻盘的机会。 正因如此,在赵德明逃离后,傅昭玟才会令房琬约束众人,唯恐给云绫提前动手的机会。 思来想去,能帮他渡过此劫还能保下凉州基业的唯有金不换。 只要金不换愿意出手,以其神鬼莫测的修为,莫说云绫,便是公孙弘亲至他也不怕。 奈何,金不换做事全凭心情,于权势毫无兴趣,他只提了一嘴便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凭借他对金不换二十年来的了解,其并非真的动怒,只是不欲受人利用而已。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展现诚意,希望能够打动此人,哪怕只帮他这一次也是好的。 于是,他便在小院里坐着,一坐便是一夜。 如今虽是七月盛夏,但西海的夜还是寒气逼人。 枯坐一夜的傅昭玟此时眉梢都挂上了寒霜,若非有修为在身,怕是这一夜就能要了他半条命去。 金不换一直知道傅昭玟在外面,却没有露面,也没有说话。 直到日头高企,他方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定定地看着傅昭玟也不言语。 傅昭玟感受到头顶的目光,抬眼看去,面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瞧着还有些可怜。 金不换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何必呢?” 傅昭玟却是揉了揉僵硬的面颊,笑道:“晚辈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金不换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你不懂,小爷是不可能出手的,代价太大,小爷担不起,你更担不起。” 闻言,傅昭玟顿时一急,忙问道:“前辈只要肯帮晚辈这次,您需要什么尽管道来,便是寻遍天涯海角晚辈也定然为您找来!” 金不换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天地自有规矩,到了小爷这个层次,岂能没有约束?你还是赶紧回吧,你再求小爷也不会出手的。” 这番说辞傅昭玟自是不信,他可亲眼见过金不换出手灭杀三千西羌骑兵,不也什么都没发生。 许是傅昭玟的眼神太过赤裸,金不换竟猜到了其心中所想,当即斥道:“那三千骑兵冲着小爷而来,小爷自是要还手的!再是约束,也没打不还手的道理!” 闻言,傅昭玟顿时眼前一亮,心中盘算开来。 金不换哪能猜不到,顿时沉声道:“少拿你那些算计到小爷面前来舞,想利用小爷的人坟头草都换了几茬了!” 话音落下,傅昭玟登时背脊一寒,赶忙收起了小心思,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口出告罪之言。 金不换或许真是寂寞太久了,见傅昭玟如此竟也消了气,作势又要打发后者离开。 傅昭玟思来想去一时也没有主意,就此离去却又不甘,只得暂时告辞,待回到西海城再细细思量对策。 望着傅昭玟远去的背影,金不换不由冷哼一声。 若非此人曾救过他一命,他哪里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这人哪里知道他能给出三尸脑神丹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一个不好就会被时空管理中心盯上。 在那件大事完成之前,他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上一个暴露的周亨下场如何,他在暗处可是看得真真的。 第98章 阴世师设谋 当傅昭玟在西海城想方设法说服金不换时,云绫也通过郭继克知晓了其离开武威城的消息。 少了许多顾忌的她当晚便潜出大都督府,找上了阴世师等人商议。 三进大院,正厅。 云绫端坐上位,其下燕十七、阴世师、薛十娘和安庆之分坐左右。 只见云绫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事情来时她便说了,此刻便是在等阴世师几人说话。 半晌,阴世师捋着胡须,看向云绫道:“姑娘,在下以为这是个好机会。” “先生请细说。”云绫回道。 闻言,阴世师沉吟片刻,便将心中所想细细道出。 按他之意,傅昭玟离开前勒令麾下安分守己,不予云绫拿捏把柄的机会,这显然是想维持住当下的局面。 当下双方僵持不下,都在寻找破局的机会。 赵德明的出现给了云绫这个机会,傅昭玟岂能不急? 是以,他这次离开必然是去寻求外援,欲引进新的势力介入凉州,以打破力量平衡,乱中求胜。 故而,当务之急是趁其离开之机果断出击,先打掉其在凉州的抓手,断其一臂! 如今凉州参军郭继克和凉州都尉赵用节可算半个自己人,那么目标就很明确了,凉州长史房琬。 依郭继克所言,他和赵用节都是被房琬拉下水的,这个房琬必定知晓傅昭玟更多的秘密。 如能趁机将其收监,严加审问,未尝不是比赵德明更好的破局点。 听罢这些,燕十七、薛十娘和安庆之皆是出言表示赞同,云绫亦不禁颔首。 只见她摩挲了两下下巴,眸子转向阴世师,问道:“房琬身居高位,我们眼下也没有拿到实证,冒然将之收监只怕凉州会立时生乱。先生有何计策?” 闻言,阴世师捻须轻笑,徐徐道:“请君入瓮。” 见云绫不解地看来,阴世师也不再卖关子,当即将计策道出。 按郭继克所言,每每傅昭玟离开凉州之时,诸事皆是由房琬处置。 今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那么便可从这点上做文章。 眼下已知月牙湾是个极其重要的地方,房琬、洪应元这一文一武都相继在那儿出现,并且周边还布置有精锐打手。 是以,月牙湾即便不是傅昭玟的藏身之所,也多半是其收藏军械的地点。 毕竟,无论是天命组织还是云阳洞府,傅昭玟都收获了不少军械,这些军械总要有个地方收藏才成。 若此时云绫放出风声欲率兵前往月牙湾,房琬无论如何都必须有所动作,否则月牙湾一旦有失,傅昭玟绝饶不了他。 最好的情况就是房琬亲自带人暗中阻挠,正可来个人赃并获。 最差的情况也可以将房琬派来的人拿下,而后顺藤摸瓜攀扯到房琬身上。 所以,只要房琬有了动作,这事儿便成了。 待阴世师说完,云绫不由抚掌轻笑,赞道:“好一个请君入瓮,攻敌必救!” 说罢,她又问道:“那么先生以为,最有可能的会是哪种情况哩?” 阴世师沉吟片刻,徐徐道:“房琬一介文人,未必有胆子亲往,多半是后一种情况。” “他会派谁?” “洪应元,亦或赵用节。” 说罢,阴世师又摇了摇头,继续道:“洪应元是城卫军副将,应是傅昭玟最重要的武力抓手,房琬未必指使得动。还是赵用节最有可能。” 闻言,云绫眸子微眯,心中念头一转,轻笑道:“若是赵用节,事情或许就好办了。” 阴世师微微颔首,面露笑意,很认同云绫的说辞。 此时安庆之忽而动了动嘴,似乎有话要说,却被薛十娘眼疾手快地给按住了。 在场几人中,薛十娘能在地下城如鱼得水,本身在谋略方面也有些心得,但与说话的这两位相比却要差了不止一筹。 至于燕十七和安庆之,让他们去谋划这些终究是有些难为他们了。 故而,从始至终这三人都是旁听的,只等着任务即可。 眼下安庆之想说话,了解他的薛十娘自然是将他拦了下来,免得他闹出什么笑话来。 不过,这一切却被云绫看在眼里。 她从不会轻视任何人,自也愿意多听听麾下的发言。 于是,她示意薛十娘放开安庆之,笑道:“庆之有何话,只管说来?” 闻言,安庆之迟疑地看了看薛十娘,见她没有再阻拦,这才挠了挠头,笑道:“姑娘,其实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罢了。” “何事?”云绫笑着问道。 安庆之想了想,随即抱拳道:“姑娘,既然咱们已经有了人证物证,何不直接将那些逆党拿下?如此,凉州也能尽快安定下来不是?” 闻言,云绫眨了眨眼,正欲说话,却见薛十娘已揪住了安庆之的耳朵教训起来。 只闻薛十娘没好气地斥道:“老娘就知道你问不出什么好事来!还直接拿下,你知道有多少官员涉事吗?” 安庆之一时被训得没了脾气,只得连连讨饶,以眼神向众人求救。 阴世师只是笑笑,燕十七则完全搞不清这两人是什么状况。 最后,还是云绫解救了安庆之,出言让薛十娘放开了后者。 旋即,她又轻咳一声,看着不住揉耳朵的安庆之,心中只觉好笑。 不过她还是为安庆之解释了起来,实则也是说给在场除阴世师外的三人听的。 别看薛十娘训斥安庆之,只怕她心里也是有疑惑的,有了人证物证却不拿人,换作是谁都会如此吧。 只是薛十娘毕竟掌管着一方势力,沉得住气,不似安庆之心里藏不住话。 其实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确实有些复杂,归根到底还是凉州的位置决定的。 凉州地处要冲,既是大周联通西域的要道,也是拱卫关中的重镇。 北凉、西羌俱对此地虎视眈眈,一旦凉州生乱,难保他们不会来掺和一脚。 另外,傅昭玟虽控制了凉州大部分官员,但多数都是被胁迫的。 似郭继克、赵用节之流,多少还是心向朝廷的,并无从贼之心。 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云绫他们行事还是要以维持凉州稳定为先。 只要收拾了傅昭玟等少数几个罪魁祸首,其他的凉州官员或许事后会被处置,但争取一番不是没有活命的机会。 听罢云绫的解释,安庆之懂没懂她不知道,但看薛十娘若有所悟的神情,她便知道这番话没有白说。 之后,云绫又同阴世师商议了一些细节,几人也就各自散去了。 翌日一早,自上任以来就被架空的褚怀亮突然在大都督府召见了房琬、郭继克和赵用节。 自三人上次拜访过后,虽然仍旧架空着褚怀亮,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不说其他,至少每隔几日他们便会联袂到大都督府汇报政务,褚怀亮也很识趣地听着,从不指指点点。 今日褚怀亮突然召他们过府,三人都觉察出异常,却也遵命来了。 议事厅内,气氛有些诡异。 褚怀亮端居主位只是品茶,堂下三人分坐左右,也不开口。 唯有褚思仁不时走动,为在场之人添茶倒水。 半晌,房琬忽而抬眼看向郭继克,后者虽不情愿,却也拱手开口道:“不知大都督今日召我等前来是有何要事吩咐?” 闻言,褚怀亮喝茶的手一顿,眼神瞥向郭继克,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房琬,旋即没有理会,仍旧自顾自地品着茶。 见此,郭继克迟疑一瞬,看了看不停暗示他的房琬,只得又道:“若是大都督无事吩咐,我等便先行告退了,衙门里还有不少政务需得处置。” 这回褚怀亮总算说话了,只见其缓缓放下茶盏,抬眼扫过堂下三人,徐徐道:“非是某有事,而是玉麟卫找你们。某也不知具体所为何事,且等着吧。” 闻言,房琬三人相视一眼,一时寂静无声。 在场谁不知道如今凉州玉麟卫是谁人当家,房琬的第一反应便是云绫要动手。 但是,褚思仁已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斟茶,他一时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郭继克和赵用节则要安稳得多,他二人虽不知云绫要做什么,但总归双方利益相同,该不会害了他们才是。 如此,几人就在这安静又略显诡异的氛围中继续等着了。 约莫一炷香后,议事厅外响起脚步声,人未到,清脆的笑声却已传来。 只见云绫一脸笑意地走入议事厅,先是与在座几人一一见礼,这才走到房琬跟前站定。 大周以左为尊,房琬坐的位置正是左边上手,是此间褚怀亮之下的首位。 云绫笑盈盈地看着房琬,也不说话。 见此,房琬嘴角抽了抽,回过味儿来,按下心中的不悦,笑呵呵地起身让了座,自觉地坐到了云绫下手去。 褚思仁迅速清理了案几,又为云绫添上新茶,随即便回到了褚怀亮身边站定。 此时,看了一场笑话的郭继克正了正神色,出声道:“听闻今日是公孙将军有事寻我等,不知是何事?” 闻言,云绫赞赏地看了郭继克一眼,这人会来事。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本将麾下近日剿灭了一伙马贼,据交待,他们在祁连山一带埋藏了不少赃物,本将欲将之取出还予百姓。” 此言一出,房琬登时不着痕迹地看向云绫。 云绫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在场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别说剿灭马贼,玉麟卫压根连衙门都没出过。 只是云绫这么说,他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有些事做得说不得,说破了就是要撕破脸皮了。 对面的郭继克与赵用节相视一眼,直觉云绫要搞事。 果然,云绫的下一句话就将这三人惊得脸色大变。 “月牙湾,不知这地方三位可有知晓的?” 第99章 赵用节入局 “月牙湾”三字一出,莫说房琬了,郭继克和赵用节也是心头一跳,一脸震惊地看向云绫。 云绫面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直看得房琬三人如芒在背。 一时间,议事厅中针落可闻。 半晌,云绫见无人说话,嘴角微微一扬,又道:“马贼头目交待赃物就藏在一个叫月牙湾的地方,几位久在凉州,莫非没听说过?” 话音落下,她眸子微眯,直直看着对面的郭继克和赵用节,笑意不减。 郭继克看看脸色铁青的房琬,咬了咬就要说话,却被一旁的赵用节悄悄按住。 只见赵用节徐徐起身,理了理官袍,这才拱手说道:“公孙将军,这月牙湾本官知道。若是搜查赃物的话,本官可带人走一遭!” 此言一出,郭继克和房琬齐齐变了脸色。 郭继克是担心的,赵用节这话一个不好可是会让云绫误会的,这和他们事先说好的并不相同。 房琬则是暗喜,一双眼睛看着赵用节,眼中尽是欣赏之意。 云绫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瞥了上首看戏的褚怀亮一眼。 褚怀亮也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当即大笑出声,抬手示意赵用节先坐下。 待其坐定,他才转头看向云绫,笑道:“公孙将军,要说这月牙湾某家虽初到凉州,却也听说过一些,那里可不好去啊。” 闻言,云绫当即配合道:“大都督何出此言?” 褚怀亮瞥了一眼房琬,故作为难地说道:“某家听说那月牙湾常有猛兽聚集,经年的老猎户也不敢往那边去。而且,公孙将军或许不知,就在你来凉州前不久,玉麟卫凉州校尉赵德明为了追查一桩案子去了那儿,却就此失踪,怕是······” 此言一出,房琬的脸色如调色盘般,又变得极为难看了。 这也是云绫和褚怀亮想要的效果。 搜查所谓的“赃物”不过是个幌子,这事房琬若是想横插一脚,只需抬出都尉府的职权便可将事揽下。 但若玉麟卫凉州校尉在月牙湾失踪,玉麟卫前去搜查,房琬可就拦不住了。 房琬正是想到了这点,脸色才会愈发难看,双手握拳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绫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故作惊诧,好似完全不知赵德明一事,问道:“竟还有此事?!” 说罢,她视线扫过房琬三人,正色道:“原本治安一事乃是都尉府的职权,赵都尉要走这一遭也属常理。只是我玉麟卫校尉竟在月牙湾出了事,此事本将却不得不插手了!” 闻言,房琬没忍住轻哼出声,暗道云绫装得还挺像回事。 赵德明之事云绫会不知?别以为他不知道赵德明的胞弟就在玉麟卫中,能不向云绫说起? 然而云绫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只能轻哼一声发泄不满而已。 如今云绫出兵月牙湾的由头已经摆出来了,无论是房琬还是郭继克、赵用节,他们谁也无法反驳。 于是,褚怀亮也没留这三人,随意说了两句便打发了他们离开。 只是临走前,云绫特意出言请赵用节画一份去往月牙湾的路线图,过后会有人登门去取。 待三人走后,全程看戏的褚思仁再忍不住,登时大笑起来,那笑声听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见状,云绫与褚怀亮相视一眼,也笑了出来。 另一边,离开大都督府后,郭继克和赵用节直接被房琬带回了长史府。 议事厅内,房琬脸色铁青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盏,负手在厅中来回踱步,显然烦闷已极。 郭继克和赵用节对视一眼,只当未见,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半晌,房琬倏地顿住脚步,一脸阴狠地瞪着赵用节,斥道:“方才你在大都督府说什么话,这下好了,让公孙云绫抓住由头出兵月牙湾!” 闻言,郭继克微微皱眉,直觉房琬这是在迁怒,不禁有些担心赵用节。 赵用节却是怡然不惧,转眼直视着房琬,徐徐道:“房长史,方才那等情况若是无人说话,您以为事儿就过去了吗?” 说罢,不待房琬诘问出声,他又说道:“公孙云绫既然能提到月牙湾,定然已经掌握了某些情况,赵德明说不得就是落在了她手里。” 闻言,房琬也冷静了下来,缓缓坐回主位,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赵用节安抚了郭继克一眼,这才看向房琬道:“原本我是想着搜缴赃物乃是我都尉府的职权,我出面将此事接下便是。奈何刚刚起了个头,褚怀亮就抛出了赵德明失踪一事,摆明了是提前找好的由头。” 话音落下,房琬是变得愈发难看,而郭继克则是老神在在。 好半晌,房琬才稳住心神,皱眉思索起对策来。 就在此时,赵用节又开口道:“房长史不必苦恼,我已有应对之策。” 闻言,房琬猛地抬头看来,喜道:“计将安出?” 赵用节微微一笑,徐徐道:“公孙云绫不是让我给她画地图吗?我记得去往月牙湾有两条道,一条可以小规模行军,还有一条可就颇为险要了。” 说到此处,赵用节便停下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房琬。 房琬眼前一亮,抚掌大笑道:“是极!是极!只画出那险要之道,她必然带不了多少人,我等在于路设伏,管教她有去无回!” 说罢,房琬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若是能就此除掉云绫这个心头大患,殿下回来定会重赏于他,他的地位也会愈发稳固。 思及此,房琬的笑声就愈发放肆了。 他没注意到,赵用节看他的眼神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三人散去后,郭继克趁着四下无人,拉着赵用节悄声道:“你是要以身入局?” 闻言,赵用节没有接话,只微微颔首。 郭继克定定地看着他,数次欲言又止,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最后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见状,赵用节拍了拍郭继克的肩膀,笑道:“我这身子撑不了多久了,能如此也算问心无愧,郭兄就不必劝我了。” 闻言,郭继克点了点头,同样拍了拍赵用节。 男人间的情谊有时候就是这样,好似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另一边,云绫也收到了钱来送回的消息,知晓了房琬将郭继克二人带回长史府一事。 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是以她并未放在心上,吩咐了燕十七半个时辰后去都尉府取地图,她便投入了最后的准备工作中。 最紧要的便是兵力问题。 她此番来凉州,麾下二百亲卫都分了出去,而凉州玉麟卫在城中的也只有赵德昭等二十人,这显然是不足的。 而且赵德昭等人要监察武威城的异动,轻易动不得。 好在,最后褚怀亮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别看褚怀亮初入凉州就被架空了,但他乃是军中宿将,麾下岂能没有亲兵。 虽然不多,但三百人的亲兵也足以让云绫此行无忧了。 兵力解决了,最后就是如何布置罗网了。 这点,是阴世师为她出的主意。 云绫在明,走赵用节画出的道路,阴世师在暗,绕道月牙湾,前后夹击。 如此,即便不能全歼埋伏之人,但在云绫重点关照下,为首之人也别想跑了。 而且,地图是赵用节画的,很大可能为首之人便是此人,他未必就会跑。 计议已定,云绫麾下各处便迅速运转起来。 首先是赵德昭替回了钱来继续监视房琬,其次钱来拿着褚怀亮的腰牌去暗中集结亲兵进入玉麟卫衙门,充当玉麟卫的兵员。 如此,也是为了尽可能迷惑房琬,让其以为玉麟卫仍旧龟缩在武威城,从而放松对其他地方的关注。 最后,则是阴世师一路。 这一路有些麻烦,阴世师不通武道,薛十娘和安庆之又都没有领兵经验。 思来想去,云绫暗中将褚思仁派了过去,让后者率领亲卫作战。 安庆之身法了得,负责侦察和往来联络。 待燕十七取回了地图,云绫展开一看,又唤来深入过月牙湾的钱来一起参谋。 经由钱来辨认,赵用节所画道路的确十分险峻,很多路段都只能容纳单人通行。 好在这条路钱来亲自走过,在她画的地图上也有标示,是以还算熟悉。 云绫将两份地图一对比,便发现了不同之处。 赵用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某一段多画了一个山峰的图形。 钱来仔细回想一番,确认那里是一段小路,道旁虽草木丛生,但绝没有什么山峰。 有了钱来的确认,云绫立时便理解了赵用节之意,埋伏的地点恐怕就在这儿了。 虽然如此,但她的布置不会改变。 毕竟,这只是她的猜测,是与不是还两说。 到时让安庆之提前过去侦查一番,确认了再调整部署也不迟。 入夜后,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等太阳重新升起了。 云绫负手立于窗前,仰头望着空中的明月,不经意间轻轻叹了口气。 【好端端地怎么又在叹气。】 对于玲珑突然的出声,云绫已经适应良好了,只淡淡回道:“没什么,有些累罢了。” 话落,玲珑默了默,半晌声音才再次响起。 【既然厌倦了,这次事了把官职辞了就是。】 云绫却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起初的确不愿出仕,觉得还是江湖自由自在。 但过了这么久,经了这么多事,她却明白如今这太平盛世其实并不太平。 之所以从前她感觉不到,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罢了。 如今,她深入其中,方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既然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为何就不能是她? 想明白这些,她也就不那么排斥如今的身份了。 只是偶尔累了,还是会轻轻叹息一声,怀念一下从前在明玉岛自由自在的日子罢了。 第100章 张迎秋使诈 翌日,天色微亮之际云绫便率两百人出发了,一头扎进了莽莽祁连山中。 按照赵用节绘制的路线,钱来在前开道,云绫和燕十七则殿后压阵。 不是云绫胆怯,而是她担心推测有误,房琬于其他地方设伏。 她拖在后面,这样才能保证亲兵在走过伏击地点时对方不会突然发难。 毕竟,想也知道她才是对方的主要目标。 若是她还没进入伏击地点,只打杀了这些亲兵于房琬而言毫无用处。 道路是难行的,不时就会遇上一段只容一人通行的路段,又要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伏击。 是以,云绫这一路行军速度极为缓慢,直到日上中天也才走了一半不到。 好在,通过的几处险要地点都无事发生,让云绫安心不少。 寻了段还算开阔的地方休整用饭,云绫也等到了安庆之的到来。 “姑娘,褚校尉那儿已经准备妥当!另外,您让我查探的地方来时我也看了,确有人暗中埋伏。” 云绫拍了拍安庆之的肩膀,笑道:“辛苦了。还需你再走一趟,我这一路预计再有一个时辰便会到地方,让褚校尉做好准备。” 闻言,安庆之重重地点了下头,当即抱拳告辞,几个闪身便在山林间失去了踪影。 休整罢,队伍再次出发,这次云绫却是走在了队伍中间,独留燕十七压阵。 既然确认了伏击地点,她也没必要再畏首畏尾了,走在中央才能随时应对突变。 约莫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片难得的较为开阔的地段。 中间一条小路往前延伸,左边是茂密的草木,右边则是断崖,转眼一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此时,玲珑也报告了探测结果,左边山林中埋伏着三百余人,气息都不弱。 云绫心中有数,运起真气以传音入密之法通知了一前一后的钱来和燕十七。 二女俱是心中一紧,默默做好了准备。 当队伍走到小路中央之时,道旁陡然破空声大作,却是无数箭矢透过山林疾射而来。 云绫早有准备,随着剑吟乍响,凤鸣出鞘,一道剑气脱手而出。 同时,钱来和燕十七也各持兵刃前出一步抵挡着箭雨。 此次随云绫出来的俱是褚怀亮麾下亲兵,久经战阵,在来时就已得了吩咐要小心埋伏。 是以,异变突起之时,他们已迅速结成军阵自守,前排自有刀盾手抵挡箭雨。 一轮箭雨下来,竟是未能伤到任何一人。 待箭雨稍歇,山林中喊杀声起,埋伏之人尽数冲出,瞬间便与亲兵们厮杀在一起。 这些人个个黑衣蒙面,手持军中制式装备,进退之间相互掩护,绝非寻常匪类可比。 云绫望见这一幕,一面高声呼喊稳住阵脚,一面在黑衣人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不多时,她便在黑衣人后方发现了那道身影,虽然同样黑衣蒙面,但那双直直望来的眼睛却显示了其身份。 赵用节! 见云绫望来,赵用节双眼微眯,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 云绫高声吩咐左右稳住阵脚,旋即脚下一点腾身而起,跃出阵线直往赵用节掠去。 半道有人欲以箭矢截击,皆被她手中一道剑气了结,去势不减。 “稳住阵线!” 赵用节一声大喝,令意欲回防的黑衣人陷入迟疑,这却给了云绫单独面对他的机会。 只见云绫凌空而来,衣袂翩跹,手中凤鸣剑寒芒跃动,如同剑仙临世,端地气势非凡。 见此,赵用节不由心中暗赞:好一个“玉女神剑”,果然名不虚传! 眨眼间,云绫便到眼前,赵用节已经手持兵刃准备迎战。 演戏演全套,他不可能直接束手就擒,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这样才不至于教房琬生疑,进而威胁到他背后的家族。 眼看二人便要交上手,却异变陡生! 赵用节后方倏地破空声起,一道寒芒直往其背心射来。 云绫看得真切,顿时出声道:“小心身后!” 说话间,她已一剑刺出,真气凝而不散,化作剑气直冲那寒芒而去。 赵用节此时也背脊生寒,狼狈前扑,就地一个驴打滚躲避。 “叮!”一声脆响,那寒芒为剑气击飞,钉在一旁的树上,竟是一把带着绿芒的飞刀。 “有毒!”赵用节抬头一看,不禁头皮发麻,惊呼出声。 云绫落在赵用节身前将之护住,一双凤眸死死的盯着山林中,吩咐道:“此间你看着办,我去追!” 说罢,不待赵用节出声,她已纵身一跃往山林深处掠去。 赵用节望着她消失的身影,不由一愣,旋即想起眼下的处境,回头看去。 却见厮杀一处的两帮人马谁都未注意到这边,他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只是云绫将这烂摊子扔给他,却教他要如何收场? 那边厢,云绫将流云身法运用到极致,身形直如一匹白练,在山林间上下翻飞,身后拖出数道残影。 她今日必须弄清楚是谁人要趁乱打杀赵用节,否则之后怕是想睡个安稳觉都会成为奢望。 首先她便排除了房琬,郭继克和赵用节都是傅昭玟控制凉州的重要抓手,房琬没胆子这么做。 其次便是傅昭玟,不说此人现下不在凉州,更不可能在郭、赵二人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自剪羽翼。 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可能说得通。 凉州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观望,想要借机彻底搅乱这摊浑水,好来个浑水摸鱼。 想到这个可能,云绫不由怒从心起,暗恨总有人想要搅乱天下从中谋利。 追了一段,云绫已能隐隐望见前头疾速奔逃的背影,那人还不时回头张望。 在其回头之际,被云绫看个正着,却是老熟人了。 “张迎秋!” 云绫一声怒喝,身形腾跃间速度更快三分,显然已是怒极。 这个张迎秋,屡屡出来搞事,益州如此,现今的凉州亦是如此。 他就如同藏身暗处的毒蛇,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突然窜出来给你狠狠地来上一口,教人防不胜防。 云绫也是发了狠,今日势必要将此人留下。 前头张迎秋闻得云绫的怒喝,心中也是一惊,全力运起身法逃遁,却仍旧不时回头张望,似是想确定云绫的位置。 【小心有诈!】 玲珑及时发出了示警,也让云绫被怒火蒙蔽的理智稍稍冷静。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追击着张迎秋,心中却是升起了戒备,吩咐玲珑仔细留意周边情况。 果然,当玲珑专心于探测之时,终于在前方三百步外发现了异常。 哪里有人藏身暗处,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等谁。 得了玲珑的提示,云绫冷哼一声,脚下却是不停,直往张迎秋的方向追去。 【明知前方有诈,你还追个什么劲儿?】 “面上的敌人不可怕,暗处的敌人才最值得警惕!今日说什么也要弄清楚张迎秋想做什么!” 云绫心中回了一句便不再多想,专心奔着张迎秋而去,一头扎进了后者为她准备的陷阱。 果然,到了地方,张迎秋竟原地站定,背负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绫。 见此,云绫也落下身形,立于十数步之外,持剑戒备着。 “公孙云绫,你就不好奇本座为何不跑了?”张迎秋挑眉问道。 闻言,云绫冷哼一声,眼神扫过某处,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就是想引本姑娘来此哩?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今日你若制不住本姑娘,怕是你就要糟!” 此言一出,张迎秋顿时色变,再不复轻松得意的模样。 此时,被云绫眼神扫过的地方信步走出一人来,开口道:“张掌门,我就说此女没这么容易上当,您看看,这不就闹笑话了。” 云绫循声看去,只见来人一袭红袍,五官精致,竟是男生女相。 若非听了声音,第一眼怕是就要将对方当做女子了。 不过,那声音音色尖锐,内里透着股子阴柔劲儿,云绫听着耳熟。 “内侍?” 云绫这声疑问却是教那男子脸色瞬变,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厉声道:“好个没礼数的丫头!” 云绫却是嘴角一撇,没有接话。 那边,张迎秋已是大笑出声,嘲笑之意殊为明显,惹得男子又复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看两人这样子,怎么也不似一伙的,云绫不由暗自揣测这男子的身份。 不过,她念头刚起,男子就看了过来,不咸不淡的说道:“某家解无忧,你也可唤某家一声无忧公子。” 闻言,云绫眉梢微挑,嗤笑道:“原来是血杀楼的臭虫!不好好躲着藏着,还敢蹦跶到本姑娘跟前来,是忘了当初如何狼狈的了?” 不得不说,云绫说话有时候还是挺气人的,至少此时的解无忧就被气得够呛。 张迎秋也看够了笑话,上前与解无忧站在一处,开口道:“不必与这死丫头逞口舌之利,你我联手拿下了她,想怎么收拾都行!” 话落,解无忧默默颔首,二人登时分走两边,显然是欲左右夹击。 见状,云绫也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紧了紧手中的凤鸣剑,默默运起真气,随时准备出招。 数息之后,却是解无忧率先动了手。 只见其轻喝一声,红影一晃便到了云绫侧后,身法奇快,出招之际更是诡异的寂静无声。 云绫心头一惊,手腕翻转,凤鸣剑已向侧后刺去,未曾想解无忧不过是虚晃一枪。 就在二人动手的同时,张迎秋也从另一侧攻了过来,掌中真气凝而不散,直往云绫后心拍来。 闻得身后破空声起,云绫心念一转,不顾即将近身的张迎秋,只瞅准了解无忧所在,身形一动便追击而去。 一时间,场面竟成了解无忧在前腾挪,云绫衔尾追击,张迎秋则追着云绫身影而动。 虽看着有些滑稽,但其中凶险之处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101章 林中藏凶险 却说云绫以一敌二,对上张迎秋、解无忧二人也是丝毫不怵。 三人就在山林中各施手段,闪转腾挪间,斗得是有来有往。 战罢五十余合,解无忧心下大急,恨恨道:“公孙云绫,你缘何就与某家过不去了!” 他之所以如此,盖因云绫七八成的攻势都招呼到了他身上,教他如何能好受? 云绫却是理也不理,手下一剑快过一剑,破去身后张迎秋掌力的同时,仍旧不忘重点照顾解无忧。 见此,解无忧也是发了狠,不再躲闪剑芒,大喝一声运起周身真气灌于袖袍之上,一挥袖直往凤鸣剑上撞去。 有了真气加持,绵软的袖袍也变得大为不同,扫在凤鸣剑上竟也有金石之声。 云绫一个不防,教袖袍上的力道震得身形一滞,这却给了张迎秋机会。 只见张迎秋双眼一凝,鼓足真气拍出一掌,掌影迎风便长,直往云绫后心招呼。 云绫瞳孔一缩,心知不好,脚下一点,顿时旋身腾跃而起,回旋之际凤鸣剑剑吟大作,一道弧形剑气激发而出。 “轰隆!” 一声巨响,气浪翻涌,剑气与掌影来了个正面对撞! 终究是云绫修为更胜一筹,剑气破开掌影不说,余劲竟还向着张迎秋而去。 张迎秋心下大骇,仓促之下翻身躲闪,仍是避之不及,发冠被削个正着,顿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已。 那边厢,眼看云绫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解无忧身形一闪,鬼魅般出现在云绫身后,抬手便是一拳。 这一拳真气包裹其上,出拳之际呼啸声不止,显然是用了全力的,端地威势凛凛。 就在解无忧以为得手之际,倏地一股莫名斥力显现,将他轰出的劲道尽数化解,更教他动作为之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云绫已抬脚踹来,正中解无忧的拳头,随即她一个借力翻身,稳稳落到一旁。 解无忧却是狼狈许多,身形倒飞而出,落地之时势头仍旧不减,直直倒退出十数步方才站稳脚跟。 这番交手下来,围攻之势已解,双方相距十数步距离遥遥对峙。 张迎秋与解无忧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惊惧之色。 他们原本还当联手之下即便不胜,至少也能维持个不败。 然而,云绫虽是新晋半步宗师,战力却一点不比许多成名已久的半步宗师来得差。 交手之时,那精纯磅礴的真气怎么看都不似一个成就半步宗师境不到一年的人能拥有的。 失策了! 张迎秋心中暗道一声,隐隐有了退意。 他以余光瞥了眼身旁的解无忧,此人修为虽不及他,但身法鬼魅,速度远在他之上。 是以要走,解无忧无疑更容易脱身。 思及此,张迎秋暂且按下遁走的心思,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殊不知,解无忧也起了同样的心思,只是顾忌张迎秋与主子的关系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另一头,云绫凤眸微眯,小心打量着对面二人,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将这二人给留下。 方才一番交手,她已发现解无忧修为虽不怎么高,但胜在身法诡谲,速度奇快,想要留他并不容易。 相较之下,还是张迎秋更好对付些。 加之张迎秋好歹是魔门一道掌门,又屡屡搅风搅雨,擒下他无疑更有价值。 是以,云绫暗暗打定主意,若实在留不下两个人,能留下张迎秋也是不错。 心中计议已定,云绫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气机将对面二人牢牢锁定。 有感于此,张迎秋与解无忧顿觉如芒在背,纷纷做好了准备。 就当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一道略显轻佻的笑声却自四面八方传来。 在场三人俱是一惊,齐齐四下张望,欲要将暗中之人找到,却是一无所获。 双方都以为是对方的援手,是以未知深浅,谁都没敢轻举妄动。 只闻其笑声,浩浩荡荡,内里竟有真气灌注于内,听在人耳中不说难受,却也教人体内气血翻涌难止。 云绫率先发觉这笑声的古怪,当即脸色一变,赶忙运起真气抵挡。 张迎秋与解无忧慢了半拍,再想抵挡已是晚了。 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一片,那不是正常的红,而是气血冲脑所致,眨眼间便有了红中发紫 的迹象。 二人也心知这笑声的厉害,一面运气抵挡,一面不自觉双手捂耳,面露痛苦之色。 云绫看得分明,心下骇然,不禁为这笑声主人的修为所震慑。 对面两人修为虽只后天境上品,但仅凭笑声便能教他们无法招架的,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五大宗师办得到了。 很快张迎秋和解无忧便已口吐鲜血,云绫也有些渐渐抵挡不住,不得不盘膝而坐,专心运转真气,这才好受了些。 倏地,笑声一止,又有一道声音飘飘渺渺自四面八方传来:“好个小丫头,天资倒是不差,可愿拜小爷为师?” 声音响起,张迎秋和解无忧什么也顾不了,当即盘膝坐定,运起真气疗伤。 若再慢些,只怕不用云绫动手,光是体内翻涌不止的气血便能重伤了二人。 那边,云绫一面警惕地四下打量,一面朗声回道:“前辈好生了得,然而晚辈已有师承,并无改换门庭之心!” 说话的同时,她还在心中询问玲珑有无发现,然而玲珑只说方圆三百步并未发现旁人。 事实摆在眼前,她可不信有人能在三百步外以笑声伤人,只可能是对方完全遮掩了气息,以致于玲珑探测不到。 以她对玲珑的了解,能做到这一点的,至少也是宗师境的修为。 但听对方的音色,分明是个年轻人,年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怎会有此修为? 对此,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且按下心思,专心防备着。 就在云绫话音落下之时,不远处的大树后转出一名青年来,笑盈盈地看着这边,脚下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见状,云绫眼神一凝,心中却是骇然。 只因她的眼睛虽然看到了,气机却完全无法锁定,就好似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另一边,张迎秋和解无忧也看见了青年,不由对视一眼,神情俱是莫名。 来人意外的年轻,模样英武俊朗,身姿挺拔,一身粗布麻衣也难掩其不凡的气度。 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二人均未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丝毫真气波动,仿佛走过来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这显然不可能,光是此前的笑声就已让他们受了内伤,这人又怎会不通武道。 二人的神情云绫都看在眼中,心知来人不是他们的援手,心下不由疑惑。 眼见青年靠近,云绫不禁长身而起,眼中隐隐流露戒备之色,问道:“晚辈明玉楼门下公孙云绫,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闻言,青年呵呵一笑,并未答话,反而将视线投向了云绫的左手手腕。 见状,云绫不由视线下移,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腕上的手链竟在微微闪动着华光。 这一瞬,她心有所感,猜到了面前之人的来历,不由心底发毛,一股寒意直冲天灵,脚下不自觉倒退了两步。 青年戏谑地看了看云绫,随即又看向张、解二人,笑道:“你二人还不走,莫不是想小爷送你们一程?” 闻言,二人面色大变,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起身便向远处遁去。 云绫也不阻拦,只因面前之人远比任何人更教她忌惮,她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玲珑,这人就是那个非法外来者?” 【看样子是了,他的气息很强大,不能硬拼。】 心中简单地琢磨一句,云绫便有了大致的思路,欲借助对方不知她的身份试探试探。 是以,她徐徐收剑入鞘,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来,故作轻松道:“前辈将那二人放走,可是教晚辈白忙活一场哩。” 闻言,青年戏谑地抬眼看向云绫,笑道:“小丫头,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前辈这是何意?”云绫歪了歪头故作不解地问道,左手却不自觉地往身后缩了缩。 “你怕是不知道吧?”青年神情似笑非笑,徐徐道:“当日周亨死时,小爷就在暗处看着。” 闻言,云绫登时色变。 周亨,那个意图攫取世界意志的非法外来者? 眼前之人果然就是另一个有此意图的外来者,那个捣鼓出三尸脑神丹的家伙! 她是在周亨死后才被安可带去现场的,是以她也不能保证眼前之人当时有没有看到她。 见云绫色变,青年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围着云绫上下打量起来,口中说道:“小爷名叫金不换,小丫头既是跟着安可那娘们儿的, 可有听过小爷的名号?” 云绫自然是不曾听闻的,只得在心中急问玲珑。 奈何玲珑流落这方世界百年,程序早已落后了数个版本,数据库中根本没有相关的信息。 查询无果,云绫也只得自己想办法应对了。 只见她转动身形,始终面对着金不换,眼中保持戒备之意,冷静地说道:“金不换?抱歉,本姑娘不曾听说过,想必阁下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 闻言,金不换脚步一顿,挑了挑眉毛,轻哼一声道:“小爷看你地位也不高,否则怎会不知小爷的名号?跟着安可的,你莫不是个预备役吧?呵呵呵!” 这番话无疑表明金不换对于时空调查局颇为了解,否则也不可能一言道破云绫的身份。 云绫此刻只觉后背冷汗直冒,面上却还在努力维持着冷静,沉声道:“阁下既已藏身下来,今日却又为了哪般?” 闻言,金不换面露哂笑,指了指云绫的左手腕,徐徐道:“交出来,小爷放你走。” “不可能!”云绫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金不换也不意外,笑道:“那小爷就只能自己抢了。” 第102章 生死大危机 却说金不换一语说罢,云绫顿觉周身气机一紧,一股大恐怖直往跟前压来。 她脸色一变,当即运转真气全力抵挡,又将自身气势放开,却也只如蚍蜉撼树一般。 感受到那势不可挡的威压,她心知如此下去,不用对方动手她便先败了,她只得一咬拔剑出鞘,抢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一抹寒芒化作白练,直往金不换胸口刺去。 金不换轻哼一声,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徐徐探出,竟以两指轻松夹住剑尖,任凭云绫如何运劲也前进不得分毫。 见状,云绫眼中闪过震惊之色,抬腿向金不换脑袋扫去,意图迫其松手格挡。 奈何,金不换的实力远超她的预期,也不见前者有何动作,身形竟从她眼前消失。 未及反应,她只觉身后一股巨力传来,磅礴的能量直接破开她的护体真气闯入经脉当中。 这股力量甫一入体便展开了大肆破坏,幸而玲珑反应及时,迅速为她调集真气镇压,这才没有受到更多伤害。 饶是如此,云绫也被巨力震飞出去,落地之时脚步踉跄,一口鲜血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好强! 这是云绫此刻唯一的想法。 金不换却不管这些,趁着云绫立足未稳,他再次闪身到了云绫身后,抬手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势大力沉,似缓实疾,眼看便要印在云绫后心。 关键之时,一道华光自云绫手腕亮起,旋即一面青绿色的屏障凭空出现在其身后,为她挡下了金不换势在必得的一击。 金不换一时不防,竟被反震之力迫得倒退开去,给了云绫喘息之机。 云绫正惊诧间,耳边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世界意志的声音! 【我只能暂时压制他的修为在宗师境上下,你且全力出手,损耗的真气我会及时为你补充!】 闻言,云绫顾不得多想,当即运起凤鸣剑便攻了上去。 那边,金不换正诧异于突然出现的天地威压,又见云绫竟敢主动发起攻势,当即面露冷笑。 “哼!你以为凭一个尚未完全觉醒的世界意志就能对抗小爷了?” 话音未落,云绫已掠到近前,抬手便是一剑刺出。 凤鸣剑闪烁着隐隐赤芒,剑身真气萦绕,锋芒正盛! 金不换却是面露不屑,手中于瞬息间亮起金色光芒,抬手便是一指。 金芒激射而出,威势之大仿佛破碎了空间,这一刻竟是寂静无声! 云绫直觉前方袭来大恐怖,本能地收剑格挡,未曾想堪称世之宝剑的凤鸣剑竟一触即溃。 “叮!咔嚓!” 接连两声过后,云绫被一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落地后又踉跄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她正欲举剑,却觉手中一轻,转眼看去凤鸣剑竟已寸寸碎裂,手中仅余一支剑柄。 这一幕教她心神俱震,一时竟呆愣当场。 凤鸣剑,这柄名剑山庄铸造,跟随师父闯荡江湖,又陪她历经大战的宝剑,竟毁于金不换的一指! 须知于她而言,凤鸣剑早已不只是一柄心爱的宝剑,更是她心中值得信赖的伙伴。 一瞬间,哀伤、悲恸、愤怒种种情绪充斥于她的心间,令她的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厉。 金不换却不管这些,一指过后又出一指,金芒之盛更胜方才。 【快躲!】 玲珑的疾呼唤醒了云绫的神志,她想也不想便闪身向一旁躲避,身后的大树为金芒命中,瞬间炸作齑粉。 见此威能,云绫也是心中大骇,一时没了方寸。 正当此时,忽而一股精纯的力量在她体内游走开来,眉心三寸紫府中的东来紫气也被带动出来。 在这一瞬间,云绫只觉四肢百骸充斥着一股无形之力,急于寻个突破口宣泄出去。 本能地,她使出了不常用的烟波指,一指点出,真气竟凝作剑气,直冲金不换激射而去。 金不换正欲上前,却见赤芒乍现,不禁瞳孔一缩,匆忙旋身躲向一旁,这才堪堪避过一劫。 不待其反应,又一道赤色剑气攻来,其势其速竟比方才更胜一筹。 见状,金不换眉头微皱,冷哼一声,暗道世界意志果然麻烦,旋即抬手一指点出,金芒脱手而出。 金芒赤芒半路相撞,顿时炸响,滚滚气浪激得烟尘四起,竟有遮天蔽日之势! 烟尘遮掩当中,一抹形同火焰的印记熠熠生辉,速度奇快地移动着。 又是一声真气爆鸣,气浪将烟尘吹散,现出其中二人的身形。 只见云绫与金不换双掌相抵,脚下生根,竟是比拼起了真气修为。 云绫有着世界意志相助,又激活了东来紫气,金不换却被世界意志压制了实力,一时间倒也难分伯仲。 此时,金不换的脸色可谓难看至极。 论实力,他远在云绫之上,甚至只要他愿意,翻手便可打杀了云绫。 然而,云绫的身份却教他顾忌颇多,不敢下死手。 他知道时空管理中心自有一套系统监测着外出执行任务的人员,一旦在此打杀了云绫,势必引起时空管理中心关注。 他好不容易才在这方世界隐藏下来,此次若非为了世界意志碎片,他根本不会现身。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竟然会在此时苏醒,并且不惜损耗能量帮着云绫。 如此一来,他就显得极为被动了。 相比之下,云绫则没有太多想法,一心只想趁着尚有一战之力拿下眼前之人。 有了世界意志的加持,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此时的修为暂时突破了桎梏,达到了宗师境。 但她也很清楚,世界意志太过虚弱,不可能无止境地帮她,她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思及此,云绫倏地轻喝一声,竟双掌一收,旋即迅速转身,放任金不换的手掌印上后背。 瞬间,一股巨力将她拍飞出去,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强压下体内的剧痛,咬牙于半空中扭转腰身,烟波指隔空点出,赤芒乍现,直袭金不换面门。 金不换正当愣神,搞不明白云绫为何突然撤掌受他一击。 见此,顿时瞳孔一缩,匆忙翻身躲避,未曾想虽躲过了赤芒,却未躲过隐藏于赤芒之后的钢针。 原是云绫出招之际极为隐蔽地激发了袖里飞针,为的便是出其不意。 金不换果然中招,钢针透体而出,带出一抹血线,同时其上附着的真气也在金不换体内大肆破坏。 金不换脸色阴狠,来到此方世界后他自觉无敌于天下,从未想过还能有人伤着他。 只见他手指迅速在伤口附近一点,血流瞬间止住,旋即便抬头阴狠地盯着云绫,咬牙道:“你,很好!” “哼,我自然是好的!” 云绫落地呛了一声,旋即脚下一点,身形由实化虚,强压下伤势再次攻了上去。 见状,金不换周身忽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气浪奔涌扩散,所过之处掀起无数枯枝败叶。 云绫本能地脚步一顿,随即脸色大变,飞身后撤,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金不换双眼如同毒蛇一般紧盯着云绫的身影,旋即不见其有何动作,整个人竟从原地消失。 见此,云绫心中警铃大作,不待她做出应对,玲珑已在她脑海中疯狂示警。 同一时间,金不换凭空出现在她身后,抬手便是势大力沉的一拳。 云绫狼狈前扑躲避,顺势一个驴打滚翻身看去,随着一声轰鸣炸响,地面竟被金不换一拳轰出个一人深的大坑。 不待她惊骇出声,金不换再次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又到了她身后。 这次云绫已是避之不及,被一拳轰飞出去,去势之快,直飞出近百步方才摔落在地,中途砸断了不知多少棵树木。 若非有世界意志在关键之时生出屏障卸去部分力道,只怕云绫就不是吐几口血这般简单了。 望着步步紧逼的金不换,云绫自知不敌,只得撑着身子徐徐缓退,靠在一棵树下喘着粗气。 在这一刻,她脑海中一片空明,闪过无数的画面。 有在明玉岛嬉戏玩闹的,有被师父拎着耳朵练功的,有在鹿门山捉弄师弟师妹的······ 画面太多,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要死了吗? 她的心中蓦然升起这样的念头,有些难受,有些不舍,也有些复杂难明的感受。 靠近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同时玲珑和世界意志的呼喊声也愈发焦急。 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视线也有些模糊,天地仿佛都在眼前旋转,眼皮如有千斤之重。 【向东······】 【向东跑······】 不知是玲珑 的声音,还是世界意志的声音。 她只觉脚步声停顿了,她的身体自发地动了起来。 许是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她,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按着耳边声音的提示,又踉踉跄跄地往东走去,渐渐消失在山林间。 不知走了多久,她没注意到前方的断崖,竟直直走了过去。 【停······】 【快停······】 还是那个声音,但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一脚踏空,就这么摔了下去。 另一边,在云绫的身形消失后许久,动弹不得的金不换终于挣脱了束缚,喘着粗气半跪于地。 他愤怒地抓起一把泥土摔了出去,恨恨道:“好个世界意志,竟然还有余力束缚小爷!” 说罢,他转头看向云绫消失的方向,神情莫名,最后整个人竟在一阵空间波动中消失无踪。 当钱来、燕十七、褚思仁和安庆之前后夹击解决掉黑衣人后,他们才从赵用节口中得知云绫的去向,赶忙寻找而来。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狼藉。 砸倒的树木,鲜红的血迹,以及,断裂的凤鸣剑! 凤鸣剑,云绫从不离身的佩剑,竟在此地寸寸断裂,残片洒落一地! 第103章 安可入此界 “云绫现在何处?” 公孙玉瑶看着下方跪地抽泣的燕十七,双手隐于袖中微微颤抖,面上却仍旧勉强维持着冷静。 “不知!”燕十七抽噎出声,道:“钱来等人还在祁连山中搜寻,命我赶回请楼主主持大局!” 闻言,在场脾气最为火爆的云绦顿时出列道:“师父,小六吉人天相定然无事!我这就去寻她!” 说罢便要往外赶,却被稳重的云络一把拉住,示意她等候师父的吩咐。 二女齐齐看向上首的公孙玉瑶,却见她凤眸微眯,神情颇为凝重。 公孙玉瑶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旋即出声道:“出了此事,凉州各方势力定然躁动,不可不防!” 说着,她便迅速交代了在场之人几件事。 首先便是让燕十七联络阴世师一路,命他们暂且潜伏,在消息确定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其次,云络赶赴玉麟卫衙门,命留守的赵德昭召回所有凉州玉麟卫以备不虞。 最后,她又命云绦亲往汉中,教燕十六率两千玉麟卫战兵即刻赶来武威。 当然,调兵之事不可不通过兵部,具体的公文便由姚崇训代笔,写成后交由褚怀亮盖上大都督印信发往长安。 吩咐过后,众人迅速行动,公孙玉瑶则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小院。 众人见状都未多问,谁都知道公孙玉瑶是去做什么。 祁连山中,钱来、褚思仁、安庆之和赵用节各自带人分四个方向搜索,直至傍晚时分仍一无所获。 及至公孙玉瑶赶到,四人正聚在一处商议。 公孙玉瑶表明了身份便不废话,一看赵用节在此便猜到了云绫的谋划,当即吩咐道:“思仁,眼下情况不明,计划不可延误,你且带着亲兵请赵都尉回武威吧。” 闻言,褚思仁抱拳领命,召回亲兵便带着赵用节离开了。 离开时,赵用节被绑缚双手由褚思仁亲自带着,作出一副押解重犯之状,可谓演戏演了全套。 待其走后,公孙玉瑶又看向剩下的两人,问道:“此间还有多少人?” 钱来与安庆之对视一眼,最后是安庆之上前一步,抱拳回道:“尚有公孙将军的一百亲卫,仍在山中搜寻,暂无消息传回!” 闻言,公孙玉瑶却是面色一沉,没有接话。 云绫的亲卫皆是玉麟卫出身,堪称精锐中的精锐,追踪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一百亲卫寻了一日,仍旧没有任何消息,这教她如何能有好脸色? 她微微合上双眼,定了定心神,随即出言要去云绫出事的地方看看。 钱来和安庆之哪敢不依,当即在前引路。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断掉的大树,暗红的血迹,无不展现着当时战况的激烈。 公孙玉瑶走在其中,一眼便看到了几乎仅剩下剑柄的凤鸣剑。 她徐徐蹲下身子将剑柄握在手中,伸手在残余的剑身上轻轻抚过,神情莫名。 细看断口,犬牙参差,并非为其他兵刃斩断。 见此,她心中又是一沉,看起来凤鸣剑是被人以雄浑真气生生震断的。 这等事即便是她也做不到,足见云绫此次遇上的对手有多棘手,至少也是一尊宗师。 然而,天下宗师有数,此时此刻能出现在祁连山一带的,她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 不得已,她只得叹息一声,起身继续勘察现场,希望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钱来和安庆之一直跟在公孙玉瑶身后,此刻也得了吩咐在附近搜寻起来。 这处地方他们第一时间就搜寻过了,除了打斗的痕迹什么也没发现。 不过既然公孙玉瑶吩咐了,他们也是安下心来再次仔细搜索着一切可能的线索。 就在三人埋头查看各处痕迹之时,一个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林中响起,似是在有意提醒他们来人了。 公孙玉瑶立时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钱来和安庆之更是立马聚到前者身侧戒备。 不过数息,林中走出一黑袍人,面容为兜帽遮掩,只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子。 “公孙楼主,好久不见。”声音自兜帽下传出,爽朗而干脆。 这一瞬间,公孙玉瑶放下了满身的戒备,同时也示意钱来和安庆之不必紧张。 “你怎么来了?”公孙玉瑶上前一步,淡淡问道。 “自我介 绍一下,我叫安可,算是云绫的引路人。” 女子伸手抹下兜帽,露出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容,眉眼间英气勃发,最为引人瞩目的却是她那一头金发。 公孙玉瑶见到安可的样貌,不由微微一愣,旋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我知道你,不过你的样貌······”公孙玉瑶皱眉道。 安可抬手挑起一缕金发在指尖把玩,笑道:“域外之人,长相自然与你们不同。” 闻言,公孙玉瑶微微颔首,再次问起安可来此的目的。 安可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眉头微蹙,随即又看向公孙玉瑶身后二人。 公孙玉瑶会意,示意二人先行离开。 待人走后,安可方才走到公孙玉瑶身前,沉声道:“我收到了那丫头的求救信息,这里出了什么事?” 闻言,公孙玉瑶摇了摇头,回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遇上了对手。” 说着,她将手中的断剑展示出来,又道:“凤鸣剑是那妮子的心爱之物,如今却断在这里,看起来情况很糟。” 安可拿过断剑,伸手在其上轻轻抚过,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见状,公孙玉瑶忙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安可却是一言不发,抬眼四处扫过,旋即将断剑送回公孙玉瑶手中,沉声道:“那丫头还能发出求救信息,至少性命还在。” 闻言,公孙玉瑶也没再追问,转而问道:“既然你能收到那妮子的消息,可有办法找到她?” 安可微微颔首,随即她抬起左手,沉声道:“456,干活!” 话音落下,就见其手腕上的镯子闪过一抹华光,旋即周围的场景便发生了变化。 公孙玉瑶满眼震惊地看着这些变化,断树恢复,血迹消失,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它们原本的样子。 此时,安可拍了拍有些愣神的公孙玉瑶,解释道:“这是场景回溯,虽然没有声音,却能复现一天之内发生过的事,不必惊讶。” 闻言,公孙玉瑶不由白了安可一眼,在她看来这如同仙法一般的手段,这个女人竟然让她不必惊讶? 不过她早从云绫口中听说过一点这个组织的不凡,是以此刻也只是惊讶而已,倒是没有多问。 就在此时,安可忽而转身看向了身后,公孙玉瑶虽然不解,却也随之转身看去。 只见林中窜出一人来,还是公孙玉瑶认识的人,张迎秋! 她顿时身子一紧,进入临战状态,安可却道:“不必紧张,只是影像而已,不是真的。你就当我们在看皮影戏好了。” 闻言,公孙玉瑶这才放松下来,心中却是再次感叹安可的手段。 接下来,继张迎秋之后,云绫、解无忧相继出现,三人在此大打出手。 公孙玉瑶看得格外出神,倒是安可许是见多了,并未有太多表情。 直至金不换现身,安可方才脸色大变,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让公孙玉瑶颇为意外,不由看了安可一眼。 待看到金不换一指震断凤鸣剑,公孙玉瑶也变了脸色,不敢相信世间竟能有如此年轻的宗师。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安可见到此人时神情的变化,显然是认得此人的,且关系并不融洽,极有可能是敌人。 能与这样神秘且手段通神的组织为敌,显然此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思及此,她当即看向安可,问道:“最后那人你认识?” 安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打斗,颔首道:“金不换,在逃重犯。” 短短七个字,令公孙玉瑶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同时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看到最后,就在金不换将要打杀云绫之时却诡异地不动了,而云绫则踉跄着往东面而去。 见此,公孙玉瑶顾不得思考金不换为何突然不动,抬脚就要往东面去寻云绫。 安可却一把拉住公孙玉瑶,出声道:“看完再说,我们得确定金不换有没有追过去。” 闻言,公孙玉瑶这才耐着性子看到了最后。 待金不换诡异地从原地消失,公孙玉瑶又是一惊。 原先看金不换与云绫交手几度消失又突然出现,她还当是其速度太快所致。 如今看来,显然不是如此简单。 她看了一眼安可,见后者似乎没有解释之意,她也就不再多问。 金不换消 失后,安可便结束了场景回溯,现场眨眼间又恢复了一地狼藉的模样。 二女没有多言,齐齐往云绫离开的方向掠去。 临走前安可还收走了凤鸣剑所有的残片,并出言道:“那丫头喜欢,回头我修好了再还她,省的她哭鼻子。” 闻言,公孙玉瑶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山林间,二女身形奇快,不停飞掠而过,速度竟是不分伯仲。 公孙玉瑶却是心下奇怪,不由问道:“上次你我交手,你的修为分明远在我之上,今次我怎的觉着你修为倒退了?” 闻言,安可面露苦笑,回道:“非是我修为倒退,而是压制了修为。原因你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二女说话间速度丝毫不减,不多时便到了云绫坠崖的地方。 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断崖,公孙玉瑶脸色发白,红唇略微颤抖,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见她如此,安可不由出言安慰道:“莫要小看我们的手段,区区断崖还要不了她的小命。” 闻言,公孙玉瑶默然无语,眼中的担忧却是藏不住的。 安可不再多言,与公孙玉瑶对视一眼,齐齐施展手段往断崖下而去。 第104章 云绫明心境 就在众人忙着寻找云绫之际,她已在崖底醒来,只觉浑身剧痛难忍,不由闷哼出声。 此时,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只是显得颇为虚弱。 【醒了?】 云绫本能地点点头,勉强动了动,仰面朝天,咬牙问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你意识模糊之际跌落山崖,现在就躺在崖底。】 闻言,她艰难地转动脑袋四下看了看,入眼尽是怪石,上方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绝壁。 她喘了口气粗气,又道:“这都没死,我还真是命大哩。” 岂料,念头刚起,玲珑没好气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你命大?要不是我和小青联手耗费了大量的能量给你缓冲,你早摔死了。】 “这样啊,那也是我命不该绝,嘿嘿······” 【还有功夫笑,一会儿来了猛兽,有你哭的!赶紧想办法自救吧!】 云绫闻言却是面露苦笑,回道:“我现在动一动都剧痛难忍,怕是摔断了不少骨头哩,怎么自救啊·····” 说罢,她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一股钻心之痛顿时席卷全身,教她额头直冒冷汗。 片刻后,待痛感稍稍退去,她才问道:“你听着状态也不太好,是又要休眠了?” 【这倒不用,这次出力最大的是小青,我勉强还能维持住运转。】 “小青怎么样了?” 【不知道,你落地后它就没了动静。】 闻言,云绫不禁心中叹息一声,这次可真是死里逃生了。 就在此时,她忽而觉着眼前一黑,再睁眼竟到了一处被白雾笼罩的地方。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很快便冷静下来,知道这是又到了天之宇,便也顺着莫名的牵引之力向前飘去。 不多时,巨大的青绿色光球就出现在眼前。 相比于上次,世界意志的光辉似乎暗淡了许多,溢散出的光点也稀疏了不少。 “是您把我拉来的?”云绫问道。 话落,巨大的光球微微闪动一瞬,旋即一道温柔的女声便在空间中响起。 【是的,外来者。】 【很抱歉,这次我没能帮上太多的忙。那个外来者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那个金不换的确很强大。” 说着,她凝眸想了想,又问道:“您这次拉我来应该不是为了道歉的吧?” 【当然不是。】 【那个外来者,金不换,我认为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很难消灭他。】 “您想找外援?” 【是的,并且她已经来了。】 “是谁?” 【待你回去应该就能见到了。只是,为了这方世界的稳定,我不得不压制她的实力,所以你需要尽快好起来,和她联手对付金不换才行。】 闻言,云绫不由面露苦笑。 她虽然还没仔细检查伤势如何,但光是那席卷全身的疼痛就已经表明情况很糟了。 想在短时间内痊愈,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世界意志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作为对这次事件的弥补,我将允许你吸收小青的力量,这样你便可迅速恢复到全盛之时。】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光球,出声道:“您让我吸收小青的力量,背后必然是有代价的吧?您不妨说说看?” 话音落下,世界意志却没有立马说话,只是光球不断闪烁,似是在犹豫。 见此,云绫心道果然。 上次来到天之宇后,她其实一直有在思考这个问题。 世界意志,作为这方世界天道一般的存在,包含着这方世界的一切法则。 若能吸收她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点,也该是修为突飞猛进,甚至成就宗师也未可知。 但世界意志两次提到此事,却只说力量,只字不提修为境界突破的可能。 她原以为境界只是他们这些修行者自行划分的,世界意志并没有这个概念。 但玲珑却提醒她,境界是对道的领悟,一定程度上就是对世界意志的认识,世界意志怎会没有概念? 从这时起,她就对此事多了个心眼。 两次见面,世界意志都称呼她为“外来者”,显然并没有将她当作这方世 界的生灵。 虽然她的确不是出生在这方世界,却也是在这方世界长大的,但在世界意志眼里却始终是个外人。 吸收小青的力量若单纯只有好处,世界意志为何不在修为更高的人中选择一个来对抗金不换? 譬如说她师公公孙弘,将门出身,成就宗师,文韬武略样样不差,就是个极好的人选。 但世界意志偏偏选了她公孙云绫,只怕小青的力量不是那么好吸收的。 此时此地,世界意志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出声了。 【你原非这方世界的生灵,吸收了我的力量,你的灵魂将迎来质变,从此与原生的世界再无瓜葛。】 “什么意思?”云绫皱眉问道。 【你将彻底成为这方世界的生灵。】 “这似乎不算是坏事吧,您为何会迟疑?”云绫又问道。 【的确不算坏事,但也不算是好事。】 “这话怎么说?” 【你能有今日的成就,乃是得益于你从原生世界带来的天资。】 【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世界,但能感受到那个世界意志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一旦你彻底成为这方世界的生灵,你的天资是否还在,我也不能确定。】 “您的意思是,吸收了您的力量,我不单修为可能没多少精进,甚至还有倒退的可能?!” 云绫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巨大光球,满眼都是震惊之色。 【是的。】 听到这个回答,云绫不由嘴角一抽,讷讷道:“若是修为倒退,我岂非更加不是金不换的对手了?” 【修为倒退是最坏的情况,并且不会立刻发生。】 【最初之时,你的灵魂将更加契合这方世界,修为会因此迎来一段快速提升。】 听罢,云绫不由凤眸微眯,世界意志这是拿她当工具人儿了,准备用完就扔? 虽然有心保卫这方世界,她却也不会傻傻地任人利用,哪怕对方是世界意志。 是以,她只静静地看着光球,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一时间,整片空间都寂静下来,仿佛连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忽而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牵引着倒退而去。 瞬息之间,她便离开了天之宇,重新回到了身体中。 她大口喘息一声,脑海中适时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方才她们正说着话,云绫突然就失神了,有过一次经验的玲珑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是以,这次待云绫恢复过来,她这才出声问起发生了何事。 云绫简单讲述了在天之宇的经过,同时也吐槽了世界意志一番。 尤其是对世界意志打算将她用完就扔的态度,让她极为不满。 对此,玲珑只是轻哼一声,并没有出言附和,问起云绫有何打算。 云绫默了默,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本心来说她自然是愿意保卫这方世界的,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坦然地接受傅恒给她安排的预备役探员身份。 但这次世界意志的行为却教她颇不是滋味儿,那感觉就像她在前方拼死拼活抵挡外敌,后方却还在算计着怎么从她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想就此罢手,不再去管这些事。 反正日后她也是要离开这方世界的,她去之后,这方世界如何与她何干? 但一想到师父、师姐、师公、师伯等等那些她亲近亦或亲近她的人们,她又按下了这个念头。 玲珑见她躺在地上久久无语,不禁问她在想什么。 左右无事可做,她也就将这些心思絮絮叨叨地说了出来。 玲珑听罢一阵沉默,她只是辅助系统,核心宗旨就是辅助主人完成各种任务。 至于主人要如何抉择,却不是她能去干预的。 但云绫现下的状态,显然是需要有人开解的,否则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是以,她在沉默良久后,还是说话了。 【你看过的话本子里不是常提到一句话,叫做天道至公吗?其实这么说世界意志也没错。】 闻言,云绫不由眉梢轻挑,却没有说话,静待玲珑说下去。 【世界意志是在世界诞生之初便出现的,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推动本世界不断地发展 壮大。】 【世界发展得越好,它的力量也就越强大,所以任何有利于本世界发展的事它都会去做,这无关好恶。】 【你从一开始就将它当作是你的帮手,所以才会接受不了它算计你,感觉被背叛了,其实却是你想岔了。】 闻言,云绫默然无语,心中已然认同了玲珑的说辞。 “所以呢?” 【时空管理中心从不干预世界的发展,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世界意志的本质。】 【一个世界要如何去发展壮大用不着旁人插手,他们只在世界稳定受到威胁时出手带走威胁源。】 【我觉得,你也应该有这样的心态。】 说罢这些,玲珑便噤声了。 云绫望着头顶的星空,心中却是念头百转,不断思考着玲珑的话语。 半晌,她意识到是自己着相了。 这方世界究竟会去往何方不是她该关心的,她也决定不了什么。 她要做的只是在必要时出手消除威胁世界稳定的因素即可。 世界意志如何想如何做,根本不该她来关心,更不该她来承担后果。 思及此,她不禁轻笑出声,抬手将手腕上的青绿色手链取了下来,吩咐玲珑将之收入量子空间当中。 金不换她要对付,却不是按世界意志的要求行事了。 刚刚收起手链,头顶便传来一阵呼喊声,那是公孙玉瑶的声音。 云绫面露笑意,心中一片清明,叹道:“真好······” 第105章 药王入凉州 月上中天,凉州长史府。 “消息确定了吗?” 傅昭玟一脸平静地看着房琬,出声问道。 房琬躬身抱拳,低头回道:“确定了!公孙云绫的亲卫到现在还在祁连山里找人呢!” 说罢,他又迟疑地看了傅昭玟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 傅昭玟看在眼里,扬了扬下巴,问道:“还有何事,直接说。” 闻言,房琬微微弯下身子,拱手道:“殿下,我们的人还看到赵用节被褚思仁押去了大都督府。” 傅昭玟抬眼看了房琬一眼,半晌没有说话,直看得后者如芒在背,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可没忘傅昭玟离开前吩咐他们安分守己,这次伏击云绫之事说起来也是他擅自行动的。 如今结果看着虽然不错,但折了个赵用节,也不知傅昭玟会否怪罪下来。 是以,他现下很是有些战战兢兢之感。 良久,傅昭玟方才轻哼一声,徐徐道:“没了那丫头在,一个褚怀亮还翻不起浪来。赵用节,就先委屈他一阵吧。” “是!”房琬心中长舒一口气,赶忙恭敬应了一声。 他们却不知,云绫此刻已被带回公孙玉瑶的住处,就安置在公孙玉瑶的房里。 公孙玉瑶和安可找到云绫时她已昏厥过去,嘴角却带着一抹笑意,显得极为安心。 见此,公孙玉瑶也不知该如何说这妮子,当即便要带她回去,却被安可抬手拦住了。 原是安可一眼便看出了云绫的伤势,浑身多处骨折,不宜直接抱回去。 于是,她就在公孙玉瑶面前展露了手段,带着师徒二人直接通过空间传送回了公孙玉瑶的住处。 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公孙玉瑶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安可的目光有些莫名,也不知是单纯的畏惧还是敬畏更多。 安可却没理会,兀自将云绫安置在床榻上,旋即看向公孙玉瑶说道:“这丫头伤得可不轻,你先别动她,我去给她寻个医者来。” 说罢,不待公孙玉瑶说话,安可便又在她眼前消失了。 这一幕让她瞬间想到了那个金不换,也是这般突然原地消失的。 一时间,她开始担心起云绫的未来来,若是日后这妮子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对手,她这个师父怕是很难帮得上忙的。 念及此,她不由心疼地看着昏睡的云绫,轻轻坐在床头抚上了后者惨白的小脸。 良久,她才想起燕十七和钱来还在祁连山中等着,这才离开房间派人秘密入山唤二人带着亲卫回来。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也渐渐放亮。 此时,云络也从大都督府回来了,得知云绫找到了,当即欢喜地进屋来看。 这一看才发现,云绫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瞪着一双水灵灵地眼睛四处打量着。 “呀,这是醒了!” 云络的一声轻呼,让落后一步的公孙玉瑶心中一喜,赶忙快步进屋,坐到了床头位置。 “师父······”云绫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 公孙玉瑶心中一软,原本想要训斥的话语却是再也说不出口,只得轻叹一声,伸手抚上云绫的小脸,问道:“疼吗?” 云绫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勉强点了点脑袋,眼里满是劫后逢生的后怕与庆幸。 见此,一旁的云络连忙出声道:“行了,瞧你那可怜样!早知如此,怎的还不小心些,累得大伙一块儿揪心。” 说着说着云络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最后甚至有些哽咽起来。 云绫虽被训了一通,心里却是暖的,不由露出了笑容,看着有些傻愣。 师徒三人相互对视一番,不由轻笑出声,气氛有些温馨,也有些庆幸。 而后,云绫问起是怎么找到她的。 公孙玉瑶看了云络一眼,旋即将安可的事说了一遍,还说安可去给她找医者,也不知何时能回。 云络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人,师父虽然语焉不详,但对方显然和自家小六关系匪浅。 她却没有多问,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听着便是。 云绫心中感叹一句,安可恐怕就是世界意志所说的“外援”了。 至于安可去寻的医者,她自己的伤自己清楚,寻常的医者可没法让她快速痊愈。 她能想到的,又同安可有关联的,也只有那位了。 她刚刚想起那位,脑海中就传来了玲珑的示警。 与此同时,房间里陡然荡漾开一阵空间波动,安可拉着一个人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了。 这一幕看得云络瞪大了双眼,直接呆愣当场,还是公孙玉瑶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才回过神来。 云绫抬眼一看,一个没见过的金发美人拉着的可不就是远在益州的药王。 “哎呦,我的小云绫啊,你还真伤成这样啦!” 一见面药王就怪叫一声,三两步窜到了云绫床前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见状,安可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李红药,老娘还能骗你不成,哼!” 闻言,药王回头看了安可一眼,啧了一声,没说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安可嘿了一声,抽了抽嘴角,到底是没再说话打扰药王给云绫诊治。 云绫出声同药王问了声好,随即任由后者给她检查,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安可瞧。 见此,安可双手抱臂,带着一抹坏笑道:“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得你安可姐了?”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讷讷道:“你真是安可姐?以前······” “戴了面具而已,毕竟姐姐我天生丽质,不伪装一下怎么能安心完成任务呢。”安可笑道。 岂料话音落下,药王却啧了一声,没好气道:“就你那金发碧眼的,还天生丽质呢,没把你当妖怪就不错了!” “李红药!”安可不满地轻斥一声,瞪着药王直喘粗气。 云绫视线在二人之间扫过,忽而轻笑出声,喃喃道:“你们俩感情真不错。” 闻言,安可和药王看了看对方,同时轻哼一声,各自转过了脑袋不去看对方。 这时,药王的手已经伸向了云绫的胸口,一旁的公孙玉瑶和云络皆是一惊,就要出言阻止。 见状,安可及时拦下了两人,幽幽道:“没事儿,她也是女的。” 闻言,公孙玉瑶和云络脸色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药王。 怎么看都是一个干瘦的老者,如何就成女子了? 这时,云绫向师徒俩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看向药王说道:“前辈,原来您本名叫李红药哩,倒是与您挺般配的。” 闻言,药王横了她一眼,只是这神情出现在个干瘦老头的脸上多少有些违和。 好半晌,药王才结束初步检查坐直了身子。 见状,公孙玉瑶忙出言问道:“药王前辈,不知小徒的伤势如何?” 药王正在凝眉思索,闻言只是随口回道:“死不了。” 见公孙玉瑶有些尴尬,安可当即出声道:“李红药,好好说话!人家又是师父又是养母,你就这么对待病人家属的?” 闻言,药王抬头瞪了安可一眼,这才看向公孙玉瑶道:“这妮子浑身骨头断了近三成,内腑也有受创,若是换了常人早咽气了。不过嘛······” 说着,她抬头看向安可,出言问道:“你这次过来可带了常用的药?” 安可颔首,问道:“要什么?” “断骨我可处理,内伤就需用你们的治愈合剂了,如此至多半月这妮子就能痊愈。”药王回道。 话音落下,安可手中便凭空出现一支细长的琉璃瓶,前端似乎还有什么机关。 云络见之好奇不已,就想知道是如何使用的。 好在她也没等多久,安可取出东西后就抛给了药王,药王转头就撩起云绫的衣袖,将疑似机关的一头贴上了后者的手臂。 云绫只觉手臂似是被什么叮了一下,旋即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入体内,顿时便不觉得身上有多疼了。 片刻后,药王将琉璃瓶扔还给安可,云绫的手臂上却是什么也没留下。 云绫看的神奇,问道:“这是什么哩,像被什么叮了一下,身上立时便不疼了?” 闻言,安可轻笑出声,回道:“别问,问就是救命的好东西。” 云绫讷讷地点了点头,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时空管理中心的东西,不好在这拿出来说。 云络倒是想问个明白,却被公孙玉瑶以眼神止住,只得悻悻作罢。 后续便是药王为云绫接骨了,那过程旁人看着就疼,云绫却似没有感觉一般,面上丝毫没有痛苦之色。 见云络好奇,安可好心解释道:“治愈合剂自带镇痛效果,这会儿你就是在这丫头身上划拉两刀,她也感觉不到。” 闻言,云络点了点头,感叹神奇的同时也在念道:此时若是老五在场,怕不是得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药王才直起身来抹了把干干净净的额头,喟叹道:“断骨都已接好,今日就别乱动了,明日再给你上药。” 云绫赶忙应了一声,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得看向自己师父。 见此,公孙玉瑶上前一步拜谢药王,却见药王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不必如此,赶紧给安排下,我得好好泡个澡,这一通忙活身上都出汗了。” 闻言,公孙玉瑶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药王毫无汗迹的脸庞,却也没有多问,吩咐着云络去办。 那边,云绫冲安可使了使眼色,后者微微颔首,带着药王也离开了房间。 公孙玉瑶坐到床头,抚了抚云绫的脸蛋,问道:“有何事要说?” 云绫微微眯眼享受了片刻,这才问起她出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公孙玉瑶当即将自己的安排道出,云绫听罢不禁微微颔首,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片刻后,她想到了一个计划,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徐徐将之道出。 喜欢云绫传。 第106章 相见即相杀 武威城近日气氛颇为紧张,凉州大都督褚怀亮突然拿下了凉州都尉赵用节,连个说法也没有。 都尉府佐吏上门求见,也被褚怀亮之子褚思仁打了出来。 为此,都尉府兵卒与褚怀亮亲兵险些就在大都督府门前火并。 幸而凉州参军郭继克带城卫军及时赶到,这才将两方劝住,免了一场流血事件。 半个月后,东海明玉楼楼主公孙玉瑶携两名弟子高调进入大都督府。 同日,褚怀亮召郭继克及城卫军将军郭茂显入大都督府,二人从此再未出来。 见此,凉州长史房琬连同城卫军副将洪应元登门拜见,仍旧被褚思仁拦在门外,两人最终悻悻而归。 凉州长史府后院,房琬在书房内向傅昭玟汇报最近武威城发生之事。 傅昭玟半个月前因金不换召唤离开了武威,今日才刚刚回来。 听罢房琬的汇报,尤其是公孙玉瑶来到了凉州,令他眼神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他沉默半晌,忽而出声问道:“赵、郭二人皆入了大都督府,那么现在都尉府和参军府谁人主事?” “参军府乃是郭继克心腹何昀主事,此人早已被属下买通,可以信任。至于都尉府······” “都尉府怎么了?” 房琬偷瞄了傅昭玟一眼,吞吞吐吐道:“褚怀亮以大都督之名委任原玉麟卫凉州校尉赵德明暂时接管了都尉府。” 闻言,傅昭玟忽的眼神一凝,瞥向房琬,虽未说话,却教后者冷汗直下。 房琬压弯身子,低头盯着脚尖,赶忙解释道:“赵德明是带了其弟赵德昭一同进入都尉府,同行的还有三百玉麟卫,旁人不敢阻拦,只得暂时如此!” 话音落下,傅昭玟双目微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问道:“可有公孙云绫的消息?” 房琬不敢耽搁,当即摇头道:“没有!” 说罢,他悄悄看了眼傅昭玟的脸色,随即又道:“依属下看,公孙云绫只怕已死在祁连山中。否则,当此之时,她不可能还不出面。” 闻言,傅昭玟却皱了皱眉,摇头不语,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房琬也不敢打扰,只得低眉顺眼地站着,一副随时等候吩咐的模样。 就在这时,书房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急道:“大人,方才前院有人以飞刀射来一封书信,请大人过目!” 闻言,房琬看了傅昭玟一眼,得其准许这才急急忙忙打开房门,却未放来人进来,只取了书信便将人打发了。 关好房门,他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顿时色变,快步回到书桌前,恭声道:“殿下,是公孙玉瑶给您的书信!” 说着,他便将书信双手递到傅昭玟眼前。 傅昭玟取过书信却并未立时打开,反而问道:“来人是谁?” 闻言,房琬忙回道:“殿下放心,那是自幼跟随属下的伴读,如今为属下打理着府中之事,绝对可靠!” 傅昭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这才看向了手中的书信。 娟秀的字迹他非常熟悉,以致于教他陷入回忆当中,久久没有后续的动作。 好半晌他才回神,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信封,将其中尚有墨香的信笺取了出来。 信上只有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落款正是公孙玉瑶之名,旁的一点多余之言都没有。 傅昭玟面露苦笑,摇了摇头,随即将信收起贴身放好,这才说道:“公孙玉瑶邀我明日正午无方谷一叙,你怎么看?” 房琬微微一愣,无方谷那个地方他知道,就在祁连山脚,乃是个死地,进出只有一条道路。 公孙玉瑶相邀于无方谷,莫不是欲为公孙云绫报仇? 房琬将这番猜测道出,却见傅昭玟摇头,顿时便没了主意。 傅昭玟实则也并非想从房琬口中听到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以此掩饰他不平静的内心。 公孙玉瑶不单知道他还活着,更是邀他相见,他虽知道不该,却仍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 明知此行定然有诈,他却已迫不及待想要动身前往。 这个时候,他需要有人给他泼泼冷水,教他冷静下来。 房琬所言虽然不合他心意,但也算误打误撞达成了这个目的。 傅昭玟默了半晌,挥手打发了房琬离开,他要一个人在书房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此事。 翌日一早,傅昭玟将房琬唤到书房,幽幽问道:“昨日到现在,褚怀亮等人可有异动?” 房琬恭声回道:“夜里洪副将便已命麾下谨守四门,他更是亲自监视着大都督府,并无任何人离开武威城。” 傅昭玟微微颔首,这才吩咐道:“今日我去会会公孙玉瑶,你与洪应元定要看好了武威城,必要之时可以先斩后奏!” 闻言,房琬神色一肃,恭敬应命。 无方谷位于武威城西北方向,离城约莫三十里,平素鲜有人迹。 今日却来了三名女子,正是公孙玉瑶和云绦、云络姐妹。 而后不久,一队百人左右的骑兵奔驰入谷,为首之人正是傅昭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无方谷中心地带,双方遥相对望,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傅昭玟催马上前,在公孙玉瑶二十步外停下,开口道:“玉瑶,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似乎一点也没变,还是如此美艳动人啊。” 闻言,云绦登时怒上心头,出声喝道:“好个登徒子,安敢如此!” 话音未落,却被公孙玉瑶抬手止住,轻斥道:“退下!” 云绦只得噤声,不情不愿地被云络拉到了后面去。 公孙玉瑶这才抬眼看向傅昭玟,淡淡道:“这么多年过去,你也一点没变,仍旧是权力的奴隶,终日谋划着见不得光的勾当。” 闻言,傅昭玟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温声问起公孙玉瑶邀他前来的目的。 公孙玉瑶也不废话,直言道:“当年一时大意让你苟活至今,今日我正是要弥补当年的过错!” 话音落下,傅昭玟忽而面露苦笑,道:“玉瑶,你对我真就半分情谊也无,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公孙玉瑶不答,只微微颔首,眼神中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见此,傅昭玟彻底死了心,脸色一肃,沉声道:“此间你只师徒三人,我却有百名精锐,你可想好了?今日你若肯跟我走,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放你两个徒弟一马。” 公孙玉瑶却是面露不屑,哂笑道:“今日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站着离开!” 说罢,只见后方云络忽而抬手射出一支响箭,顿时从山谷深处涌出一支数百人的兵马于公孙玉瑶身后列阵。 这些人以大盾在前,枪矛居中,最后一排则是手持劲弩,一看便是针对骑兵的阵列。 傅昭玟已是面沉如水,深深地看了公孙玉瑶一眼,不再多言,打马便回到骑兵阵中,准备冲阵。 公孙玉瑶带着云绦、云绮退入阵中,有过战阵经验的云绦主动接过了指挥重任,在阵中往来呼喝,提振军心。 片刻后,傅昭玟率先动手,亲率麾下策马冲阵。 马蹄声隆隆,在后方留下一路烟尘,虽只百骑,却气势凛然,教人不寒而栗。 云绦立于军阵之后,一声令下,弩手从盾牌空隙间射出弩箭,呼啸着向傅昭玟一方射去。 身后这百骑皆是傅昭玟的心血,他自然不可能带着他们送死,当即发出号令,阵形中分,一左一右向着前方包抄而去。 如此一来,不单速度不减,更是避过了激射而来的弩箭。 见此,云绦也是心下一惊,未曾想对面如此精锐,仓促转弯竟能维持速度不减,阵形更是不见有丝毫混乱。 她定了定心神,号令麾下结成圆阵,准备御敌。 双方本就相距不远,在骑兵冲锋之下瞬息便到。 这边圆阵刚刚结成,那边骑兵就已开始最后的提速。 “轰隆隆!” 战马携带强大的冲击力撞入阵中,饶是云绦麾下兵卒个个精壮,仍是教不少骑兵闯入阵中。 不过,他们很快便弥合缺口,以长枪长矛将更多的骑兵挡在阵外。 至于闯入阵中的少许骑兵,早在入阵的一刻便被公孙玉瑶和云络盯上,没能活过十息便尽数毙于这对师徒手下。 一击过后,骑兵大部后撤准备再次冲阵,只余少数还在阵前纠缠。 退出足够距离后,傅昭玟又亲自带队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马蹄声依旧强劲,仍在阵前纠缠的少数骑兵迅速四散,给身后的同伴留出空间。 待云绦整理好阵列准备以弩箭御敌之时,第二轮冲锋已近在眼前。 “轰隆隆!” 又是一轮冲击,不少兵卒哀嚎着被原地撞飞出去。 这次有更多骑兵闯入,圆阵顿时告破,云绦只得咬牙带领左右截杀上去。 混战开始,喊杀声、哀嚎声、兵刃交击声和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述说着这场厮杀的惨烈。 自古步卒于旷野遭遇骑兵,一旦阵形被冲破,多数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此刻无方谷中的厮杀也在向着这个结局推进着。 公孙玉瑶凤眸微眯,眼中杀意凛然,高声喊道:“云绦,带人退入谷中,此间自有为师殿后!” 说罢,她便纵身将一名靠近的骑兵斩于剑下,夺过战马,策马向傅昭玟杀去。 傅昭玟虽亲自带队冲阵,但一到阵前便会落于后方,直到现在也没动过手。 此时见公孙玉瑶杀来,他顿时眼神一凝,真气游走全身,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岂料公孙玉瑶将到近前却忽而拨转马头,又杀回了阵中,却是真真在为云绦等人断后,将一众骑兵队形搅乱。 那边,云绦得了公孙玉瑶吩咐之后便迅速整理队形,且战且退,往无方谷深处而去。 喜欢云绫传。 第107章 无方谷擒贼 公孙玉瑶单人独骑往来奔驰,以一身半步宗师修为硬是截住数十骑厮杀,掩护着云绦等人退入无方谷深处。 远处傅昭玟见了,心中暗恨,再难坐视不理。 只见他催动战马,捡起一杆长枪便向公孙玉瑶冲杀过去。 眼看云绦等人走远,公孙玉瑶也不欲与之纠缠,当即调转马头往无方谷深处而去。 傅昭玟心知无方谷乃是绝地,山谷深处无路可逃,便领着麾下骑兵在后紧追,誓要将公孙玉瑶一众生擒活捉。 殊不知,就在他率兵深入之际,一队全副武装的兵马已在悄然在谷口布置了拒马等物,领头之人正是从汉中赶来的燕十六。 再说傅昭玟追入无方谷,不多时便见前方公孙玉瑶持剑立马,身后云绦、云络各引步卒列阵以待。 他心中冷哼,暗道困兽之斗,当即下令冲杀过去。 行至半途,忽而左右山壁之上一声巨响,无数木石之物从天而降,直往他们头顶砸来。 见状,傅昭玟心知中计,顾不得麾下死活,脚下一蹬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施展身法于半空中闪转腾挪,这才从险境中脱身。 回头一看,麾下骑兵已乱做一团,或为巨石树桩砸中,或惊惧之下摔落马背,转瞬间死伤殆尽。 见此,他怒瞪公孙玉瑶,喝道:“玉瑶,你设计我!” 闻言,公孙玉瑶只轻哼一声,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向前方一指,身后顿时箭矢齐发,向那些幸存的骑兵兜头射去。 一时间,又是一番哀嚎声响起。 傅昭玟看得目眦俱裂,大喝一声,运起周身真气,施展手段半道截击箭矢,这才保下区区十余骑性命。 他翻身上马,率早已心胆俱裂的麾下绕过一地狼藉,直往谷外遁去。 公孙玉瑶只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徐徐催马上前,云绦、云络各领一队步卒从后跟上,不疾不徐地向谷口行去。 山壁两侧早有绳索甩下,一个个装备精良的士卒缘山而下,汇入队伍之中,不多时便有了千多人。 谷口处,傅昭玟倏地勒住缰绳,身后十余骑齐齐顿住冲势,俱是一脸骇然地望着谷口的拒马。 那边,燕十六手持双刃立于拒马之后,身后一排士卒正张弓搭箭瞄向谷中。 傅昭玟确信,他们若是再往前冲出一段,对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放箭将他们射杀于此。 他此时终于明白公孙玉瑶为何要约他在这无方谷见面了,这里分明就是对方给他选好的绝地! 可笑他自恃百骑相随,来去自由,未曾想公孙玉瑶却是诱敌深入、黄雀在后。 这与他印象中的公孙玉瑶决然不同,这个女人就不是玩弄这些手段的性子。 到底是谁给他设的这个局? 就在傅昭玟满腹狐疑之际,后方公孙玉瑶等千余人也已杀到,正步步紧逼而来。 他回马望去,心中发寒,朗声道:“玉瑶,这是谁人设下的局,你可能教我死个明白?” 闻言,公孙玉瑶却是不答,幽幽道:“今日还不是你的死期,束手就擒,也好免受那皮肉之苦!” 傅昭玟冷哼一声,双眼微眯,余光扫过左右山壁,寻思着脱身之法。 无方谷乃是绝地,但于他而言并非突不出去,以他如今的修为攀上绝壁并非难事。 难就难在此间还有个公孙玉瑶,对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从容而去。 公孙玉瑶见傅昭玟不说话,也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当即不再废话,运起身法凌空攻来,长剑横扫而出。 一道剑气恍若划破空间,直往那十余骑而去。 傅昭玟还需有人为他拖延,自不能坐视不理,只得腾身而起,将手中长枪刺出,半道截住剑气去路。 真气相撞,顿时轰鸣响过,气浪翻涌。 这一声巨响,却是激活了死寂的场面,那十余骑齐齐向着谷口冲杀过去,正是决死冲锋。 那边公孙玉瑶与傅昭玟已战在一处,燕十六唯恐箭矢伤及公孙玉瑶,只得下令长枪手依托拒马阻截骑兵。 区区十余骑而已,他自信一个都跑不了。 事实也正如此,不过一个照面,十余骑连拒马都未冲过便戳下马背,转眼死了个干净。 正苦苦抵挡公孙玉瑶的傅昭玟见了,心神一乱,一招不慎竟被打落长枪。 他虽有半步宗师之境,却始终差了公孙玉瑶一线,赤手空拳更非敌手,当下便窥准空当往左侧山壁掠去。 只消登上山壁,借助祁连山复杂的地理,他自信能够摆脱公孙玉瑶的追踪。 岂料,公孙玉瑶对他的行为毫不理会,就眼睁睁看着他沿着山壁攀援而上。 傅昭玟心下疑惑,手上却是不慢,不过十数息就已接近山壁顶端。 正当他暗暗松了口气时,头顶破空声起,骇得他亡魂大冒,匆忙向一侧躲避。 抬头一看,上方站着的人竟是钱来! 钱来左右尚有百名精悍士卒,个个手弩上弦,杀气逼人。 见状,傅昭玟欲向另一侧山壁掠去,却见那里也站着一人领着上百精锐严阵以待,正是燕十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傅昭玟吊在半空,是进也无门,退也无门,顿陷绝境。 他面皮一抽,低头向下方望去,只见公孙玉瑶与燕十六已合兵一处,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此时,公孙玉瑶看了云绦一眼,后者当即朗声道:“傅昭玟,你已陷绝境,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傅昭玟凄凉一笑,高声回道:“公孙玉瑶,你真当本王没有后手就来赴约吗!本王若是不回,今日便是凉州大乱之时!” 话音落下,公孙玉瑶面上却是古井无波,一旁的云绦更是嗤笑出声,朗声道:“许你有后手,我们还能没有防备?你在高处,不妨往武威城望望看!” 闻言,傅昭玟心下一突,忙向武威方向望去,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已黑烟升腾,显然是出了事。 他低头看向公孙玉瑶,眼中爆发出恨意,喝道:“公孙玉瑶,你当真是一点情分也不念,竟算计本王至斯!” 云绦还待说话,却被公孙玉瑶抬手止住,幽幽道:“多说无益,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上去请你下来?” 傅昭玟默然,显然他并不甘心束手就擒,却又逃生无门。 他虽有半步宗师之境,但身在山壁之上,头顶便是百柄手弩,纵他有通天之能也是闯不出去的。 见此,公孙玉瑶也不废话,脚下一点腾身而起,又在山壁上连点数下,眨眼间便到了傅昭玟身侧,一指点出欲要制住后者。 就在手指即将点中的刹那,傅昭玟一个翻身向旁边滚去,旋即身形横移而出,却是欲向谷外脱身。 如此高度,即便他顺利脱身落地,也得摔出不轻的内伤来,此时他已是顾不得了。 然而,钱来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声令下,机括齐响,百支弩箭脱弦而出。 这些弩箭并非全往傅昭玟身上招呼,有一二十支竟是封住了其前路。 若是傅昭玟不管不顾硬闯出去,挨上那么一两支弩箭,即便落地只怕也难再起身,一个不好直接摔死当场也并非不可能。 是以,傅昭玟不甘地怒喝一声,不得不止住动作,又重新吊回了山壁。 那边厢,公孙玉瑶待弩箭过去,旋即衔尾而至,一指点在傅昭玟穴道之上,又在后者脱力之际一把抓住其腰带将人带下了山壁。 “绑了!” 公孙玉瑶玉瑶将人扔在地上,喝令左右将动弹不得的傅昭玟绑了个结实,旋即接过云络递来的手帕擦拭手掌,好似傅昭玟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见此,傅昭玟怒而不可言,只得瞪着眼恨恨地盯着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却恍若未觉,兀自令众人收拾谷中同伴的尸身,而后整队往武威城进发。 在众人收拾之时,她站在谷口往武威城望去,心中却是感叹不已。 一开始云绫说起这个计划时,她其实是不看好的。 在她的印象中,傅昭玟是个狡猾奸诈之徒,野心勃勃,为了所谓的大业这人可以抛弃任何人。 但云绫却说只要她出面,傅昭玟定然会赴约。 她问为何,云绫迟疑半晌才说出一个她不太懂的词,白月光。 她虽有疑惑,但云绫信誓旦旦,她也就依了此议。 未曾想,此行出奇的顺利,傅昭玟就这么轻易地落入彀中,被当场生擒。 如今,就看武威城那里是否顺利了。 武威城中,此时也有一场厮杀正在凉州长史府一带展开。 一方以褚怀亮为首,麾下郭继克、郭茂显、赵用节、赵德明、赵德昭等人并两千从各处集结的兵马。 另一方则是洪应元及其亲信麾下的城卫军,人数多达五千之数。 至于凉州长史房琬,此刻就被提在褚思仁手中,早不知何时就被生擒了。 洪应元一方虽然人多势众,然而局面却对其颇为不利。 褚怀亮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大都督,往阵前一站将房琬、洪应元斥为乱党,又有郭继克、郭茂显、赵用节三人背书,城卫军兵卒顿时便迟疑起来。 洪应元虽凭借威望暂时镇住了麾下,却也挡不住麾下出工不出力。 军心一乱,战场之上可谓一触即溃。 若非人数占据优势,洪应元早就败了。 正当焦灼之时,洪应元阵列后方却又突然杀出一伙江湖人来,为首之人竟是顾亦卿。 这些人也不与城卫军正面相抗,只凭借身手四处搅乱阵脚,为褚怀亮等人制造战机。 一时间,城卫军阵脚大乱,不过半炷香功夫便有了溃散之势。 洪应元见事不可为,欲趁乱逃遁,却被顾亦卿缠上。 顾亦卿无愧其“凌云剑”的名头,一手追云剑诀施展开来,剑势连绵不绝,气势凌然,饶是半步宗师境的洪应元一时间也脱不得身去。 最终,在傅昭玟被擒的同时,洪应元也在众人围攻之下横死当场。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西海城大战 武威的变乱平定之快,令凉州上下皆反应不及。 随着傅昭玟、房琬被擒,洪应元身死,郭茂显奉褚怀亮之命重新接掌城卫军,赵用节也回到了都尉府。 是日,赵德明、赵德昭兄弟各领玉麟卫奔赴凉州各地,赵用节遣都尉府兵马随行镇抚地方。 褚怀亮坐镇大都督府,遣子褚思仁领亲兵协助郭茂显整肃城卫军。 又命郭继克调集粮草,开启凉州武库,摆出一副随时征发大军平叛的架势。 这一系列举动下来,凉州各地噤若寒蝉,无有敢妄动者。 赵家兄弟每到一地,皆有当地郭、赵两家族人协助,按名册锁拿人犯,无往而不利。 短短半月不到,凉州咸平,傅昭玟在各地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然而,在此期间,谋划这一切的云绫却不知所踪,始终未在人前露面。 祁连山南麓,西海城。 云绫与安可坐在一间废弃的酒楼当中啃着干粮,一面闲聊着。 只见云绫取下水袋喝了一口,问道:“安可姐,那金不换当真就在附近?” 闻言,安可咽下口中的干粮,回道:“我可是从凤鸣剑上残存的能量一路追踪过来的,错不了。” 话音落下,云绫不禁看向一旁的凤鸣剑。 此时凤鸣剑就安静地靠在桌旁,看着与往常并无二致,但云绫却知道经由安可的修复,凤鸣剑已是大不相同了。 安可依托于凤鸣剑原本的材质,在修复时又加入了时空管理中心研发的新型材料,使其坚韧度和锋利度更上一个台阶。 云绫亲自试过,真气灌入其中,剑气施展更为顺畅,真气损耗也少了许多,剑身上振翅凤凰的暗纹更会隐现华光,栩栩如生。 她当真是爱煞了新生的凤鸣剑,睡觉都要将之抱入怀中,那是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二女用过干粮,又在废弃酒楼歇了歇脚,这才继续出发。 西海边即便是这七八月的艳阳天,寒风依旧凌冽,吹得安可的黑袍猎猎作响。 安可走在前面带路,倒是为云绫挡去了大部分的寒风。 不多时,二女就望见了西海边的茅屋。 金不换就站在屋前,负手望着波光粼粼的西海,似乎并未发觉有人靠近。 云绫与安可并肩而立,相视一眼,旋即微微颔首,抬脚向金不换走去。 待到近前,金不换忽而开口道:“安可,想不到这次来的会是你。” 闻言,二女脚步一顿,安可轻笑一声,回道:“金不换,既然知道老娘,那就乖一点,别让老娘亲自动手。” 金不换却是呵呵一笑,徐徐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面前二女,尤其是云绫。 云绫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劲装,肩上披着大红狐裘,衬得小脸白里透红,端地英气中带着点可爱。 “这么快就好了,跟着你师父出任务啊?”金不换轻笑道。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并未接话。 她虽行走江湖多年,但捉拿外来者尚属首次,倒是不好随意开口。 安可此时抬起左手,手腕上的镯子华光一闪,456的声音便在此间响起。 【金不换,管理内第7世界居民,共进行132次非法时空穿梭、起谋杀管理外世界原住民,确认谋杀时空调查局探员12人!】 【纪元历1157年11月21日,时空管理中心正式发布A级通缉令,于全域通缉此人,生死不论!】 听罢这些,金不换面不改色,摇了摇手指,徐徐道:“数据不准确啊,小爷在这方世界还打杀过三千西羌骑兵,没算进去?” 闻言,安可面色一沉,死死地盯着金不换,半晌方才说道:“金不换,你是自己跟老娘走,还是要老娘动手?” 金不换笑容一敛,沉声道:“小娘们儿,别人怕你,小爷可不怕。你只管动手,看看是这方世界先湮灭,还是小爷先身死!” 说罢,他还仰天大笑,丝毫不将面前的安可和云绫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忽而天地色变,一股威压凭空出现,教金不换笑声为之一滞。 不待金不换反应,安可已将黑袍解开兜头向他罩去,同时脚下一点疾速接近过去。 一旁的云绫亦是眸子一凝,手中凤鸣剑出鞘,伴着剑吟声起,寒芒直往金不换胸口招呼。 却是安可与金不换说话之际,云绫已悄悄通过小青与世界意志取得了联系。 由世界意志出手压制金不换,她与安可趁机发难,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金不换。 这一招果然奏效,金不换正得意之际被世界意志所压制,转眼安可便出现在眼前。 他瞳孔一缩,心中大骂卑鄙,手上却是一点不慢,抬手与安可对了一掌,仓促之下吃了暗亏。 不待他缓口气,云绫的攻势又至,凤鸣剑带着灼热之气已临胸前,作势就要将他捅个对穿。 千钧一发之际,金不换大喝一声,掌中凝聚能量,金芒大盛,双掌一合竟生生夹住凤鸣剑,使其前进不得。 正当他欲爆发力量给予云绫沉重一击的档口,安可已绕到其背后拍出一掌,掌影赤芒环绕,威势不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感受到身后有大危机,金不换顾不得当面的云绫,脚下用劲,身形顿时冲天而起,旋即一个翻身,冲着下方轰出一拳。 拳风从天而降,势大力沉,下方二女纷纷避让开去。 “轰!”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地面竟被这一击轰出个一人多深的大坑来。 避让过后,不待金不换落地,安可和云绫同时腾空而起,齐齐向其攻去。 左边一抹红影,正是安可金发飞扬,掌中升起如有实质的火焰,抬手便向金不换后心招呼。 右边同样一抹红影,却是云绫青丝舞动,手中凤鸣剑清吟不止,剑身赤炎环绕,直指金不换胸膛。 金不换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逝,暴喝一声,周身能量喷涌而出,竟将上衣震作齑粉,金芒覆盖全身。 “啪!” “叮!” 头一声是安可拍上金不换后心,震得她手臂发麻,翻身落下。 后一声则是凤鸣剑刺中金不换胸膛,如击金石,寸许不得进,反震之力倒教她翻身落地,踉跄倒退数步方止。 此时的金不换虚空漂浮,一头黑发肆意飞舞,周身金芒大作,直如九天仙神下凡。 然其双目赤红,面色狠厉,却又如同魔神一般,教人望之心寒。 金不换视线扫过下方二女,口中发出一声怪笑,双手一抬,金芒汇聚成一团光球,见风就长。 见状,安可心道不妙,冲云绫喊道:“快退!” 话落,她已当先脚下一蹬向远处退去。 云绫为金不换的模样所摄,闻声已是慢了半拍,只见光球陡然射出一道金芒,直击地面。 她心知不好,全力运转身法远遁,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金芒轰中地面,随着一声巨响,掀起无边气浪,其中裹挟着无数砂石向四面八方袭去,威势竟比暗器更胜数筹。 云绫眼看避之不过,只得运起一身真气,施展真气力场,欲借助其中斥力对抗砂石的袭击。 同时她也不忘运转凤鸣剑抵挡进到眼前的砂石,一时间叮叮当当之声连绵不绝。 饶是如此,她的脸上、手上、身上仍旧被无数砂石所伤,道道血痕不断出现。 眼见云绫有危,安可欲上前帮忙,冷不防金不换一个闪身便到她身后,金芒包裹下的铁拳直往其后心捣去。 456紧急示警,安可目光一凝,面前泛起空间波纹,她闪身入内避过金不换的拳头,再出现已到云绫身侧将之带出了砂石袭击范围。 此时的云绫已是气喘吁吁,月白的劲装破破烂烂,布满了斑斑血痕。 好在她及时布下真气力场帮忙抵挡,虽然看着极为狼狈,却还留有一战之力。 二女对视一眼,确认彼此都无大碍,这才齐齐看向金不换。 金不换已经落地,周身为金芒笼罩,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那一身气势却是更胜方才。 “世界意志快要压制不住他了,必须速战速决!” 安可说罢一句,身形原地消失,再出现又在金不换身后。 云绫动作稍慢一筹,却也挺剑向金不换正面攻去,一出手便是漫天剑影,虚虚实实教人辨认不清。 许是在金不换眼中云绫不足为惧,是以他在锁定安可的方位后竟是弃云绫于不顾,直接转身对上了安可。 二人拳掌相击,金色与赤色互不相让。 随着爆鸣炸响,安可抽身而退,此时云绫的攻势也到了金不换身后。 金不换看也不看,随手甩出一记金芒,竟破去云绫大部分剑影,仍去势不减,直冲后者面门袭来。 云绫瞳孔一缩,顾不得惊诧,赶忙翻身躲避。 趁着这个空档,金不换再次找上安可,眨眼间二人便化作一金一赤两道光芒,缠斗不休。 打着打着,两道光芒竟升上半空,在空中往来冲突,发出一道道能量对撞的轰鸣,声震四野。 每每两道光芒对撞,除却必不可少的轰鸣外,还会激起凶猛的气浪,吹得下方的云绫险些睁不开眼。 云绫有心帮忙,此刻也只能在地面抬头望着,心下焦急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她算是见识到安可这些人真正的战斗方式了,竟能在空中来去自如,远不是她所学的轻功可以比拟的。 片刻后,赤芒在一次对撞中忽而轨迹一变,绕到金芒后方发起攻击。 一阵气浪过后,金芒直直坠向西海方向,入水之时掀起好大一片浪涛,竟波及到岸边的茅屋,将之冲作一片废墟。 云绫自然也在被波及的范围内,赶忙脚下生风向远处掠去,这才避过汹涌的浪头。 待浪涛平息,赤芒徐徐落下,悬停在西海之上,光芒中隐隐可见安可的身影。 她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金不换落水位置的上方,久久没有动作。 喜欢云绫传请大家收藏:()云绫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金不换授首 安可砸落金不换后,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后者落水的位置。 西海渐渐平静,而金不换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云绫远远地望着,眉头渐渐蹙起,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之感,直觉事情有异。 果然,平静的西海忽而金光大作,如同水下多了一轮大日,晃得人双眼刺痛。 随着一声巨响,滔天巨浪冲天而起,金不换在金光包裹之下直冲安可而来。 安可反应迅速,早在异变生起之际便已飞速升空,浑身赤芒愈发耀眼,一团火焰自她手心升腾而起,向着下方轰去。 “轰!” 火焰与金光相撞,剧烈爆炸过后,水汽蒸腾弥漫,金光就从水汽之中冲出,速度不减反增。 安可瞳孔一缩,身形一晃自原地消失,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金不换的冲撞,再出现时已在百步开外。 金光于空中倏地调转方向,去势不减,就在安可出现的瞬间直直撞了上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金光与赤芒的剧烈相撞掀起无边气浪,吹得西海波涛汹涌,也教远处的云绫不由抬手遮挡以免被风沙迷了眼。 两道光芒一触即分,再次于空中上演你追我逐、往来冲突的景象。 轰鸣声一声接着一声,气浪之强劲一波胜过一波。 身在地面的云绫不得不运转真气抵抗愈发强劲的气浪,同时还要努力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 光是在地面远远观战已是困难,真不知身在局中的安可又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然而,她也不及细想,因为空中的两道光芒已经愈战愈远,战场渐渐向西海深处挪移过去。 她不得不顶着强劲的余波靠近岸边,以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是玲珑的要求,只因这种程度的战斗在这方世界是几乎不可能再有的,若能记录下来反复观摩于云绫而言将大有裨益。 渐渐地,她已经走到了西海岸边,一只脚都踏入了水中,再难前进一步。 她已到极限,但远处激战正酣的两道光芒显然还远未发挥全力。 随着一道更比一道强的气浪袭来,云绫的眉头愈蹙愈紧。 她发现了西海中的异样,在安可与金不换战场的下方,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怪异痕迹。 起初她还当是看错了,但随着痕迹的扩大,西海之水竟有倒灌之势,也衬得痕迹中那到了极致的黑愈发明显。 那竟是一道裂缝一样的东西! 【是空间裂隙!】 玲珑焦急的声音让云绫心头一紧,忙问道:“那是什么?!” 【这里的战斗能量等级过高,这方世界的空间壁垒撑不住了!】 “那怎么办?”云绫脸色大变,语气焦急万分。 然而,玲珑也没有什么办法,这种级别的战斗还不是云绫能够插手的,只能干看着。 就在云绫与玲珑焦急万分之时,安可也察觉到了下方的异样,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金不换却是大笑出声,不无得意地喊道:“小娘们儿,看你猖狂!小爷没说错吧,这方世界可撑不住你我的全力交手!” 说话间,他手下不停,气势反而愈发强盛,丝毫不顾忌如今的情况。 金不换能如此不管不顾,安可却不能。 是以,安可不自觉收敛了力量,结果便是原本还有来有回的局面变成了她单方面的防御,一时间颇为狼狈。 随着安可的收敛,空间裂隙的扩张也逐渐停了下来。 望着西海半空那道足有一人高的极致黑,云绫心急如焚,脑海中念头急转,寻思着破局之法。 就在这个当口,恍惚间她又去到了天之宇,见到了世界意志。 此时面前的巨大光球竟已缩水了三分之一,光芒也极度黯淡,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见状,云绫大惊,焦急问道:“您怎么成了这样?!” 光芒微动,一个疲惫且虚弱的声音在天之宇响起。 【我听到了来自空间的哀鸣,感受到了来自宇宙的威压。】 【我,快要压制不住那两个人了。】 “我能做点什么?”云绫问道。 【融合。】 闻言,云绫默然,久久无语。 世界意志的意思她明白,要她融合小青的力量。 只是如此一来,她将彻底成为这方世界的生灵,或许以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最终像傅恒一样客死异乡。 她本心自然不愿,但眼前的局势却又容不得她多想。 金不换在图谋攫取世界意志的力量,最终取而代之。 今日若是拿不下金不换,这方世界会怎样?她在意的人们又会怎样? 这些,她都不敢想象。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纠结与迷茫,世界意志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或许应该做个坦诚的交易。】 闻言,云绫从思绪中抽身,抬眼望向面前的光球,疑惑道:“什么坦诚交易?” 【你的身上有一道古老而强大的气息,我并不确定那是什么。】 【但是我可以确定,如果你不愿意,这道气息并不会主动与你断开联系。】 【这也就意味着,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许能通过这道气息找到你真正的家。】 【我愿意将我的本源赋予你一部分,直到你离开的那天。】 这番话听得云绫云里雾里,她不明白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但她知道,此刻她或许别无选择。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就在她点头的刹那,一阵天旋地转,她再次回到了身体里,玲珑还在她脑海中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不过,她已经没心思去听了。 一股强大且精纯的气息从白玉戒指中传来,小青所化的手链蓦地出现在眼前。 这一刻,玲珑忽然噤声,旋即又询问云绫刚才做了什么。 云绫没有回答,只神色肃穆地抬手将手链取入手中,双眼微合。 入手的瞬间,手链便化作一道青绿色的光芒投入她的眉心,原本那里若隐若现的火焰印记顷刻间起了变化。 那印记显现之时原本是火红的,象征的正是云绫的真气属性,火。 而今去看,却是白色为底,淡淡的金色于边缘晕开,颇有圣洁威凛之感。 与此同时,原本盘踞于眉心紫府中的东来紫气也褪去了高贵的紫色,化作最纯正的金,熠熠生辉,透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云绫的变化,玲珑是感受最深的,直觉一股大恐怖正盘踞在侧。 【你······你融合了世界意志本源?!】 玲珑惊呼出声,云绫也在这一刻睁开了双眸,一抹金芒在她眼中一闪而逝,细细看去,瞳仁竟也带上了一缕金色。 睁眼之时,一股带着天地威压的气势陡然扩散。 这股气势的出现,教激斗中的安可和金不换齐齐停手,俱是一脸不可置信地望来。 “你,你怎么敢!”金不换哆嗦着嘴唇,怒喝出声。 话音未落,他已一脸狰狞地向着岸边冲来。 安可随即回神,忙晃动身形欲阻截金不换,却始终追之不及,只得高声向云绫示警。 面对暴怒而来的金不换,云绫面上却是古井无波,连眼神都不曾变过。 她就如同一尊自亘古而来的神祗,俯瞰着敢于向她挑衅的蝼蚁,嘴角挂上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锵~” 剑吟一响,金芒乍现,一道剑气激射而出,见风就长,直至三丈有余。 金不换首当其冲,瞳孔巨震,身形一顿,本能地抬起双臂护住头脸。 “轰!” “啊!” 轰鸣过后又是一声痛嚎,金不换身形被轰飞出去,速度竟比来时更快,与安可擦肩而过。 安可微微一愣,又见金色剑气势头不减,径直冲她而来。 她瞳孔一缩,顾不得多想,一道空间波纹出现在身后,将她吸入其中,又消失于无形。 在她消失的瞬间,剑气飞掠而过,直入天际方才渐渐消散。 安可已来到云绫身侧,正欲说话,却陡然头皮一紧,下一刻就消失在原地。 旋即一抹寒光闪过,竟是云绫挥剑斩来。 若非安可反应够快,只怕就被毙于剑下了。 见安可消失,云绫徐徐转头望向西海,脚下一动竟跨出数丈,踏着西海之水一步步向西海深处走去。 重新出现在百步之外的安可喘着粗气,望着渐渐消失在西海之上的云绫,仍是心有余悸。 方才云绫向她挥剑之时,她看得分明。 那对瞳仁于漆黑中带着一缕金色,神光流转,满眼皆是漠视,不带丝毫情感,如同一尊神祗。 那一刻她就懂了,此刻的云绫不是云绫,而是世界意志的化身,一尊神。 在其的眼中,只有此方世界的生灵与外来者之分,再无其他。 外来者,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安可相信,若是她此刻还敢出现在云绫面前,云绫仍旧会毫不犹豫地冲她挥剑。 是以,她止步于西海岸边,皱眉望向西海深处升起的金色光柱,一时间不知是否该赶过去。 西海深处,云绫踏水而来,道道波纹自她脚下扩散开去。 前方,刚刚稳住身形的金不换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血肉模糊的双臂。 感受到云绫的气息,他抬眼一看,瞳孔布满惊惶之色。 他想不明白,面前的女子是如何在瞬息之间融合掉世界意志本源的,这可是他穷尽数十年之功也未能办到之事。 “不!你不能杀小爷!”金不换摇头喊道,身形却是向后飘去,显得颇为色厉内荏。 云绫并不答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抬手又是一道剑气。 剑气呼啸而来,金不换欲行空间挪移躲避,却惊骇地发觉四周空间早已被封锁。 “噗嗤~” 金不换所有的动作都瞬间停顿,唯有眼珠徐徐转向云绫的方向。 在他脖颈间现出血痕,嘴唇不住地翕动,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呵呵”声。 下一刻,他的身体直直落入西海,头颅却被云绫抓在了手中。 第110章 俏云绫合道 西海之滨,安可正通过456紧急联络着时空调查局。 对于云绫当前的状况她也拿捏不准,不得不寻求外援。 然而,此地的空间经历方才她与金不换的大战早已动荡不安,456的讯息根本传递不出去。 就在她着急想着办法之际,456却发出了疯狂的示警。 【安可探员请注意!任务目标金不换生命气息断绝!】 【重复一遍,任务目标金不换生命气息断绝!】 闻言,安可抬头向西海深处望去,正见云绫提着一颗满面惊惶的人头向这边走来。 她依旧是踏水而来,神情肃穆,无喜无悲。 而空中那道空间裂隙,就在她挥手之间便已消失无踪。 “不愧是世界意志的化身······” 安可呢喃出声,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脚下不由倒退了几步,喊道:“我是时空调查局第8行动队副队长,安可上尉!” 话音落下,云绫下一瞬便出现在安可跟前,黑中带金的眸子几乎凑到安可脸上,一瞬不瞬地打量着。 安可心中发毛,脑袋微微后仰,时刻提防着面前之人。 片刻后,云绫红唇轻启,一道温柔中带着不可忤逆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道:“外来者······” 然而,话音未落,她却神情一变,旋即又道:“安可姐······” 这次是云绫原本的声音,只唤了安可一声,人已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见状,安可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抱住云绫倒下的身体,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456,快检查她的情况!”安可轻拍着云绫的脸蛋,一面焦急地吩咐着。 蓝光扫过云绫全身,456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时空属性发生异变,推测是融合世界意志本源的结果,她现在似乎成为了这方世界的原住民。】 【昏厥原因推测为本体意识无法承受世界意志庞大能量,导致本体消耗过大所致。】 闻言,安可暗暗舒了口气,让456将金不换的首级收起,旋即她抱起云绫便消失在了原地。 凉州,武威城,大都督府后院。 自凉州平定之后,公孙玉瑶便留在大都督府等着云绫的消息。 当日云绫要随安可走时,她便极不放心,却也不得不放行。 孩子大了,有些路总要她们自己去趟的,她这个师父不可能一直将她们护在羽翼之下。 是以,她也只能每日在院子里坐着,只望下一刻云绫就能安安全全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时,云络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过来,将之放在石桌上,这才轻声道:“师父,小六修为不弱,又有那位安前辈在,定然平安无事的,您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公孙玉瑶微微颔首,没有接话,神色平静地开始用饭。 就在云络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安可抱着云绫忽然凭空出现在院子一角。 对于安可的手段,公孙玉瑶和云络都已经免疫了。 不过,待看清云绫的状态,师徒二人登时色变,匆忙起身围了过去。 “云绫这是怎么了?”公孙玉瑶急问道,伸手就将云绫接了过来。 安可轻叹一声,摇头道:“具体情况我也还不清楚,总之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了。” 闻言,公孙玉瑶横了安可一眼,吩咐云络去请李红药,她自己则抱着云绫回到了房里安顿。 安可亦步亦趋地跟到房中,看着公孙玉瑶一通忙活,数次欲言又止。 公孙玉瑶安顿好云绫,又为后者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看向安可,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安可仍旧摇头,自顾自走到桌旁坐下,徐徐道:“我也不知这对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等她醒了再说吧。” 好好一个徒弟跟着出去,回来却是这副模样,公孙玉瑶哪里肯依,当即坐到安可对面,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盯着后者。 安可眼神闪烁,见回避不过,只得说道:“你平时看话本子吗?” 公孙玉瑶不解其意,只是臻首轻点,表示看过。 见此,安可又道:“云绫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合道,她融合这方世界‘道’的本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闻言,公孙玉瑶皱眉,不解道:“我辈修武修的就是‘道’,照你这么说应是好事才对,你怎么?” “还是有些区别的。”安可摇头,随即便尽可能用公孙玉瑶能够理解的说辞解释起来。 天地开辟之初,世间万事万物皆是按照“道”的意志在演化着。 修武所修的“道”,其实只是“道”的规则之下的一种能量运用方式。 但云绫不同,她融合了“道”的本源,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成了“道”的一部分,是“道”在人间的化身。 世人常说“天道至公”,“道”是没有情感的,所思所想旨在维持天地的稳定运转。 换句话来说,就是云绫醒来后很可能已经不是原来她了,而是一尊断情绝欲的神祗。 任何人在她眼中都只是天地间的生灵,一旦威胁到天地的运转,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斩杀。 听罢这些,公孙玉瑶总算明白安可为什么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若云绫醒来后当真如安可所言,那醒来的还是她吗? 见公孙玉瑶满面愁容,安可也有些不忍,安抚道:“或许是我多心了,醒来的未必就不是她。” 说着,她又将云绫昏厥前认出她的事道出,以安公孙玉瑶之心。 然而公孙玉瑶并未因此安心,反而愈发愁闷。 二女沉默相对,谁都没再说话,直到云络找来了李红药,一同来的还有云绦和褚怀亮父子。 不过褚怀亮父子是在院子里等着的,云绦则已风风火火地凑到了李红药身边,催促着她快些为云绫诊治。 李红药数次被云绦打断思路,终于忍无可忍将人赶到了公孙玉瑶这里,这才专心号起脉来。 片刻后,她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坐到公孙玉瑶身旁,看着安可问道:“小云绫体内气息强劲,比小牛犊还壮实,怎么会这样?” 闻言,安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学医的,你问我?” “她跟着你出去的,不问你问谁?”李红药也没好气地怼道。 安可撇了撇嘴,眼神扫过一旁的云绦、云络。 公孙玉瑶心知接下来的对话不宜太多人听,便打发了二女去院子里陪着褚怀亮父子叙话。 待二女不甘不愿地离开后,安可才轻声将西海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打斗的具体细节她自然没有明说,只说对手实力太强,危机之时云绫融合了世界意志的本源才斩杀了对方。 闻言,李红药惊呼出声,旋即压低声音道:“那玩意儿不是在沉睡吗,小云绫怎么找到的?” “从一个犯人手里找到块碎片,我给了云绫收着。”安可回道。 此言一出,李红药顿时知道事情不简单。 世界意志的事她还是陪同傅恒游历天下时听了一耳朵,只知道世界意志一直在沉睡。 对于这种事她也只当故事在听,未曾想今日却遇上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当即便起身回到床前将云绫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忽而“咦”了一声,指着云绫眉心的印记叫安可和公孙玉瑶过来看。 “以前小云绫眉心也有个印记,不过是火红火红的,现在却成了白中带金。”李红药话语中透着一股新奇。 安可自然早就看见了,并未觉着有何神奇,是以没有放在心上。 公孙玉瑶却是眉头一皱,出声道:“这印记有何不对?” “没什么不对,不过以前这印记只在小云绫全力施展时才会显现,现在却是清清楚楚,并未隐没,我有些稀罕。”李红药轻笑道。 闻言,公孙玉瑶和安可都转眼看向了李红药,眼中尽是一言难尽之色。 李红药也知道自己这一惊一乍的有些过分,绝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就在此时,床上的云绫却陡然睁开双眼,一道金芒自眼中射出,眨眼又隐没下去。 如此变故,自然惹得围在床边的三女惊呼出声。 云绫晃了晃脑袋挣扎起身,有些虚弱地唤道:“师父,安可姐,药王前辈······你们怎么都在哩······” 闻言,公孙玉瑶长出一口气,安可所说的坏事似乎并未发生。 李红药却不知道这些,见人醒了赶忙上前为其诊脉,脉搏依旧强劲有力,不见丝毫不妥。 她又问起云绫是否有哪里不舒服,云绫只道身子发虚,并无其他不适。 闻言,李红药便推断云绫许是虚不受补,陡然承受太多不属于她的力量,以致于脱力昏厥。 一旁的安可听罢微微颔首,这个推断倒是与456的检查结果一般无二。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还需她联系上时空调查局查询后才有可能知晓了。 想到便做,她与几人说了一声便直接原地消失,想来是找地方联络去了。 公孙玉瑶上前坐到云绫身旁,看着她眸中的那一抹金色,不由心头一紧,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教她好生休息,外头的事不必担心。 云绫微微颔首,在公孙玉瑶的搀扶下又重新躺下,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待李红药再三确定云绫身体无碍后,公孙玉瑶才唤来云络照看云绫。 云绦也吵吵着要留下,却被公孙玉瑶带走了。 不只云绦,她还叫走了褚怀亮父子,又命人去请姚崇训、阴世师过来,以商议凉州接下来的安排。 这些日子她只顾担心云绫的安危,是以凉州许多事务她都没有过问,只让褚怀亮按计划行事。 如今云绫既然回来了,她也需尽快料理好后续的事宜,让这妮子能够安心养病才成。 第111章 凉州诸事平 不知不觉,云绫苏醒已有五日。 这五日里,她都在公孙玉瑶的小院中修养,什么也没做。 不过,凉州境内却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褚怀亮以凉州大都督府的名义将傅昭玟阴图逆乱之事上报朝廷,并将赵德明搜集到的证据一并发往长安。 而后,因地方不少长官被玉麟卫抓捕下狱,为免再生动荡,褚怀亮又发下安民令晓谕四境,以安民心。 原凉州参军郭继克、凉州都尉赵用节因牵扯入傅昭玟一党,自请罢职免官,下狱待察。 褚怀亮以姑臧郭氏、酒泉赵氏安民有功,准许二人于各自府邸居住,闭门谢客以待朝廷旨意。 与此同时,他火速提拔姚崇训、阴世师暂代凉州长史、参军事务,以公孙云绦暂代凉州都尉。 如此一来,被架空许久的褚怀亮也开始了正式治理凉州。 在此期间,最大的一件事却不是发生在凉州官场,而是来自苏州的一封信。 信是云绛寄给云绫的,内容正是当初云绫所委托的三尸脑神丹解药一事。 在云绛夜以继日的钻研下,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已有眉目,药方她也如数写在了信中。 不过,云绛又说时日太紧,药方是否有效并未验证。 而且,照她估计,即便有效也至多压制毒性三年,三年后仍有复发的可能。 云绫还在休养,每日昏昏沉沉,这封信自然是公孙玉瑶代收的。 她看过之后,立马找上了李红药。 这些日子,李红药也在研究三尸脑神丹,有了些许眉目。 如今又有云绛的成果,她立马根据云绛的药方做出修改,最后决定照方一试。 一应药材皆是云络亲自去办的,其中少不得地头蛇顾亦卿的协助,短短半日便备齐了药材。 李红药赶在日落之前制出了第一颗解药,但何人试药却难住了她。 得知此事后,赵德明便要试药,却被顾亦卿拦下,说什么也不同意。 最后,就在争执之际,赵用节却趁众人不注意,悄然向李红药讨了解药服下。 他的理由很简单,他早年重伤坏了根基,本就时日无多,试药正好。 这个理由,便是与他相交甚笃的郭继克也无话可说。 好在,成果是喜人的。 赵用节服药后当日夜里便呕出了大口黑血,那血中尚掺杂着蠕动的小虫,教人看了头皮发麻。 第二日,李红药亲自为赵用节号脉。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李红药面露喜色,宣布解药效果很好,赵用节的毒已经完全解了。 接下来的事便无需赘言了。 城外小院,云绫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燕十七说着近日这些事,面上不知不觉带上了笑意。 “真好。”她呢喃一声,直觉凉州之行总算圆满了。 相较于她的欣喜,燕十七则显得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云绫瞧了她一眼,出声问道:“十七,凉州之行如此顺利,你在愁个什么哩?” 闻言,燕十七看向云绫苍白的小脸,没有说话。 云绫见状心里跟明镜似得,正要出言安抚两句,一道空间波纹却在房中荡漾开来。 见状,云绫赶忙压下要说的话,出言示意燕十七莫要慌张。 燕十七不解其意,下一刻却见房中陡然出现一人,心中猛地一突。 好在有云绫话语在前,她才没有直接动起手来。 如此诡异的出场方式,此间也只有安可会如此了。 云绫安抚了燕十七两句,便打发了后者离开,随即视线转向一脸凝重的安可。 “安可姐,你这一走就是五日,脸色还如此难看,看来我的事不容乐观哩?”云绫淡淡一笑,故作轻松地问道。 闻言,安可抚了抚垂落胸前的金发,徐徐走到床边坐下,点了点头。 见状,云绫心中一紧,面上仍作轻松状,笑道:“姐姐有话直说便是,我听着哩。” 安可却是看了又看,欲言又止,半晌方才轻声道:“你当真是融合了世界意志的本源?” 见云绫颔首,她深吸一口气,徐徐道出了在时空管理中心查到的信息。 世界意志,亦或称之为天道,掌管着一方世界的演化,其本身是具有一定意识的。 甚至于某些力量强大的世界意志还可幻化出实体,在宇宙中肆意遨游,寻找新的机缘。 而世界意志本源,是每个世界意志最为核心的东西,没人说得清到底是什么。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本源一失,世界意志会失去对小世界的掌控,直至意识消散。 同时,小世界的发展也将完全失控,最终湮灭于大宇宙之中。 时空管理中心建立的无数纪元当中,不是没人尝试融合世界意志本源,但都失败了。 失败的下场自不必说,这些人统统都湮灭于无形,连一丝残渣都没剩下。 有了无数血淋淋的教训,宇宙中那些渴求无上力量的人才找了另一个方法,也就是金不换所要做的事。 篡夺世界意志对本源的掌控,取而代之,再通过本源攫取小世界作为养料壮大自身。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世界意志的发展壮大之道。 只不过世界意志会兼顾小世界的平衡稳定,而这些人则是竭泽而渔罢了。 无数纪元以来,似云绫这般直接融合世界意志本源的,仅此一例。 是以,云绫最后会怎么样,时空管理中心内也没有现成的答案可以查询。 说罢这些,云绫和安可都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房中落针可闻,静得有些压抑。 良久,云绫方才轻咳一声,笑道:“我觉着未必就是坏事,至少我现在除了还有些虚弱外,没觉着有其他的不妥。” 闻言,安可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心中不禁回想当日在西海之滨向她挥剑的那个云绫。 她不清楚云绫是否还有那时的记忆,但可以肯定那绝不是真正的云绫。 以她经历无数小世界的见闻来看,世界意志看似至公,实则也是有小心思的。 在不影响本世界稳定运转的情况下,世界意志的骚操作可出现过太多了。 有些玩砸了的,甚至直接导致其小世界湮灭于无形。 她没接触过这方世界的世界意志,不清楚对方目前是个什么状况,但只看如同筛子一般的空间壁垒也能想象得到状况必然很糟。 如此情况下,世界意志却让云绫轻易就融合了本源,几乎等同于放弃了一部分对这方世界的掌控。 这是与世界意志的本能背道而驰的,也正是安可担忧的所在。 以云绫在西海之滨的表现,说是被世界意志夺舍了也不为过。 若是世界意志打着这个算盘,意图通过夺舍云绫来获得实体,进而离开这方世界去外界寻求力量修补空间壁垒,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云绫不要太过美化世界意志。 只是,她话未出口,云绫已率先开口了:“安可姐,当时在西海我隐隐有些印象,斩下金不换首级时我甚至感受到了一丝雀跃,这不是正常的我。” 闻言,安可将到了嘴边的提醒又咽了回去,迟疑道:“你可还记得当时你向我挥剑了?” 云绫一默,半晌方才微微颔首,讷讷道:“那时不知为何,就看着安可姐极为厌恶,控制不住地动了手······” “不怪你,那时你应该是被世界意志影响了。”安可抚了抚云绫的发丝,轻声道:“任何外来者在世界意志眼中都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你斩杀金不换的那一丝雀跃应该也是如此。” 闻言,云绫不由眉头紧锁,问道:“那为何我现在看着安可姐就没有那种感觉哩?” 这下轮到安可沉默了,好半晌才将此前关于夺舍的猜测说了出来。 末了,她还提醒道:“姐姐经历过无数小世界,对于世界意志也算了解。他们只会关心本世界的发展,那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为此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来,你不能以你的标准去揣度他们的任何举动。” 见云绫颔首,安可也没再多言,毕竟世界意志夺舍这种事她也没见过,只是一个猜测罢了。 只要小姑娘有了防备,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之事,否则时空管理中心建立无数纪元以来不可能没有任何记载。 片刻后,安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对了,你的事傅恒也知道了,他让我带句话给你。” 见云绫看来,她也不再卖关子,柔声说道:“永远记住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这样才不会迷失方向。” 闻言,云绫眨了眨眼睛,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说话,但她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坚决却是遮掩不住的。 傅恒说的没错,她还有师父、师姐等亲人,还有燕家兄妹、孟韶华、李思道等好友。 有这些人在,她相信自己能够始终保持本心,世界意志即便真的想夺舍,也没那么容易。 念及此,她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看向安可道:“安可姐放心,我会万事小心的。” 安可微微颔首,对于小姑娘的变化她也看在眼里,便不再多言。 最后,在安可临走前要走了云绫的身份卡,重新给了她一张新的,随即便从房中消失无踪。 云绫拿过新的身份卡一看,顿时与玲珑嘚瑟起来。 “玲珑你看,我现在也成了正式探员哩。” 【d级,候补的而已,有什么好嘚瑟的。】 “那也是正式的,总好过预备役不是。” 【我认为,我们现在更应该关心世界意志的问题,别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闻言,云绫笑容一收,没好气道:“你就破坏气氛吧。有什么好想的,本源都已经融合了,我也没法再给吐出来哩,且等着呗。” 见云绫这般说,玲珑也噤声了。 云绫说的也没错,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等她们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第112章 长安旨意到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天佑二十六年九月中旬,云绫也正式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修养,重新出现在人前。 这次出现,与她亲近之人都发觉了她的不同。 从前云绫虽姿容绝美、英气勃勃,但私下与人相处之时并不会有太大的威势,显得平易近人,偶尔还有些娇憨。 但这次出现,云绫举手投足之间却威势十足,少了几分平易近人之感。 这不是她刻意为之,反而更像天生便是如此,自然流露而出,非但不教人反感,反而令人不由自主生出顺从之意来。 就连一直想要和云绫切磋一番的顾亦卿,见到如今的云绫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本就修为不及,如今气势上更是输了不止一筹,切磋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作为云绫的师父和师姐,公孙玉瑶师徒三人是感受最深的。 公孙玉瑶还好,云绫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倒还能维持师长的威严。 云绦和云络却还有些不适应,与云绫相处起来处处都透着一股别扭。 云绫心知为何,却也无能为力,许是融合了世界意志本源,她自己也控制不住,总会在不经意间展露上位者的威压。 公孙玉瑶敏锐地发觉了三姐妹间的别扭,只对云绫说道遵从本心便好。 而后,她又单独将云绦、云络叫到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姐妹二人似是释怀了,与云绫的相处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云绫却是知道,这种别扭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她和师姐们都需要去重新适应彼此。 她将一切交给时间,埋头扎进了凉州玉麟卫的公文里,抓紧时间整理傅昭玟等人的罪证。 她清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长安来的圣旨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天佑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五,大都督府前院。 送走传旨天使,褚怀亮请了众人往议事厅就坐。 此番前来接旨的俱是凉州高层,公孙玉瑶、李红药和云络、安庆之、薛十娘并不在此。 圣旨之意很简单,一则令云绫押解人犯入京,二则调整了凉州的官职。 郭继克、赵用节检举有功,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只免去官职发还回家。 阴世师正式上任凉州参军,云绦也将出任凉州都尉。 姚崇训资历尚浅,虽然暂代凉州长史这段日子能力得到了褚怀亮的认可,但吏部仍然另外选派了官员前来接任。 凭借吏部侍郎李怀仁与褚怀亮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选一个会添堵的人来。 至于姚崇训,云绫将他留在了身边,这是准备日后大用的节奏,他自是满意的。 褚思仁升任城卫军将军正式接掌武威城卫军,郭茂显则调任凉州另一重镇兰州担任城卫军将军。 如此一来,不单武威城固若金汤,整个凉州高层也尽在褚怀亮掌中,可谓皆大欢喜。 议事厅内,待众人坐定,褚怀亮率先开口道:“此番凉州之事,全赖诸位用力,褚某在此多谢了!” 说罢,他起身冲堂下诸人深深一拜,姿态放得颇低。 堂下诸人自云绫而始,其下云绦、姚崇训、阴世师、赵德明、郭茂显、郭继克、赵用节等人齐齐起身还礼,口称不敢当。 而后,众人再次坐定,褚怀亮看向云绫道:“公孙将军,不知你打算何时动身押解傅昭玟等逆党入京?” 闻言,云绫寻思片刻,抱拳回道:“傅昭玟尚有余党在外,我意尽早动身,明日便出发。” “会否太急?”褚怀亮皱眉道:“傅昭玟在凉州的党羽皆已下狱,这余党又是何人?” 云绫看了看在场众人,起身走到褚怀亮身侧,耳语道:“傅昭玟与魔门阴姹派牵扯甚深,此番凉州这么大动静阴姹派却毫无动作,委实不同寻常,回京路上只怕不太平。” 闻言,褚怀亮眼神一动,颔首道:“也罢,公孙将军既已定计,某家也不多劝。某家稍后便开具公文,公孙将军差人来取便是。” 云绫面露笑意,颔首谢过一声,这才回到座位。 在场之人不乏有修为在身者,却唯有云绦耳根轻动模糊听见了云绫的耳语,顿时抬眼看去。 感受到师姐的目光,云绫转过眼来,微微颔首示意容后再说。 见此,云绦也未言语,只颔首表示收到。 因着云绫还需准备押解事宜,褚怀亮也未多留众人,只说道凉州各部需全力配合云绫便散了场。 出了大都督府,云绦立时跟上云绫,见左右无人这才悄声问道:“小六,你准备在路上做做文章?” 云绫微微一笑,颔首道:“阴姹派掌门白霜儿与傅昭玟不清不楚,虽然我不清楚凉州这一局白霜儿为何始终未曾露面,但傅昭玟被擒其必然来救,不可不防。” “可有需要三师姐助力的?”云绦又道。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如往常般挽上云绦的手臂,娇笑道:“三师姐接手都尉府,如今凉州新定正是繁忙之时,不宜有什么大动作。放心,此行我有玉麟卫在侧,还有师父在暗,无事的。” 闻言,云绦也觉在理,这才颔首道:“既你已有成算,我便不再多言。你只消记得,三师姐永远是支持你的便好。” 云绫心下一暖,将脑袋靠上云绦的肩头,笑着点了点了头。 半晌,姐妹二人方才分别,去往各自的衙门。 玉麟卫衙门,理顺凉州玉麟卫事务后云绫便将一切都交还了赵德明,自己做了甩手掌柜。 如今就要回京,她更不会再插手这里的事务,是以只让燕十七去通知了赵德明她回京的时间便罢。 翌日天明,云绫骑着高头大马一马当先出了武威城,往长安而去。 紧跟其后的是燕十七和姚崇训,燕十六则领两千玉麟卫及褚思仁派出的三千城卫军押着囚车陆续出城。 五千正规军出动在如今的大周可称大军了,足见云绫对押解傅昭玟的重视。 傅昭玟被灌下了李红药特制的迷药,一身修为施展不得,坐在囚车内披头散发地垂着脑袋,昏昏沉沉萎靡至极。 房琬及其他犯事官员也在其中,视身份高低,或单人独处,或三五人一辆囚车,看得武威百姓啧啧称奇。 如此大规模的官员犯事,可是凉州多少年来的独一份了,围观之人自然不少。 出得武威城,大军沿着官道一路前行,按照行程,年底前当可抵达长安。 临近十月,凉州也刮起了西北风,带来了丝丝寒意。 大军出发已过半月,一路上云绫担心阴姹派劫人,是以专挑官道走,夜里也都宿在沿路城池中,她自己更是亲自带人守夜。 许是见云绫防备甚严,预想中的劫道之事并未发生,以致麾下将士多少有了懈怠之心。 经历过血刀盟在丹水河谷截杀襄阳王一事,云绫对此自然印象深刻,直觉白霜儿只怕近日就要动手。 于是她暗中吩咐燕十七趁夜将亲卫混入押解的队伍守住囚车,行那外松内紧之策。 此刻,云绫骑马在前,寒风撩起她的秀发,御寒的披风也被吹的猎猎作响。 探路的燕十七纵马从前方赶回,抱拳道:“姑娘,前方十里便是兰州城,今夜可以宿在城中。”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吩咐姚崇训传令下去,教大军加快脚步,争取在兰州城中用晚饭。 姚崇训拨转马头去后方传令,云绫则轻声对燕十七道:“沿途可有异状?” 燕十七摇头,悄声回道:“姑娘,对方会否看我们人多势众,不敢来了?” 闻言,云绫抿了抿唇,摇头道:“白霜儿应是爱煞了傅昭玟,明知傅昭玟到了长安难逃一死,她一定会来。” 燕十七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默默跟在了云绫身侧。 事实上也正如云绫所料。 当日从定军山回来,白霜儿便告知了左湘儿她的身世,左湘儿一时无法接受,就此消失无踪。 之所以白霜儿未在凉州露面,就是去寻找左湘儿了。 那是她和傅昭玟之女,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原以为凭借傅昭玟在凉州的势力,云绫即便到了凉州也难有作为,未曾想一转眼傅昭玟就已沦为阶下囚。 得知消息后,白霜儿不得不放弃寻找女儿,一心为营救傅昭玟而奔走,只是收效甚微。 面对云绫的五千大军,单凭阴姹派的势力根本救不了人,何况短时间内她也集结不到多少力量。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在凉州出现的张迎秋和解无忧二人。 此时张、解二人正因为在凉州再难作为而打算返回太原,白霜儿就找了上来。 张迎秋神情复杂的看着焦急的白霜儿,半晌方才幽幽说道:“不说公孙云绫自身的修为,单就那五千大军在侧,你觉得凭我们这些人能救得了谁?” 说罢,他便丢下原地发愣的白霜儿,同解无忧一道离去。 良久,白霜儿方才回神,瞪着张、解二人离去的方向,满眼皆是怒意。 只是她理智尚在,没有追上去纠缠,转而回去尽可能地集结阴姹派的力量,准备破釜沉舟。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她才集结了三百余人,虽然都是江湖好手,但面对五千大军仍是杯水车薪。 就在她急不可耐欲要强行动手之时,消失许久的左湘儿出现了。 “湘儿,这段日子你都去哪儿了?”白霜儿拉着左湘儿激动地问道。 左湘儿却是不答,只淡淡道:“师父这是打算强行去救那人?” 闻言,白霜儿微微一愣,苦笑道:“那毕竟是为娘的夫郎,你的父亲,怎可不救?你会同为娘去吗?” 左湘儿沉默半晌,微微颔首,幽幽道:“去吧,是生是死,好歹也算一家团聚不是。” 白霜儿听着有些心疼,但到底是她与傅昭玟做的孽,终究没能说什么。 第113章 榆中退伏击 兰州城遥遥在望,云绫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 此时,兰州城外,比云绫早到几日的郭茂显已带着亲兵等候着了。 双方见面寒暄了两句,郭茂显便亲自在前开路,引着云绫一行入城。 云绫吩咐了燕十六约束兵马不得扰民,大军这才开进兰州城。 郭茂显已在城中军营备好大军驻扎所需,又欲在府中设宴款待云绫等人。 云绫以行军途中不便饮酒为由推拒了,只简单用过饭食便辞别了郭茂显。 回到军营,燕十七早已备好热水,云绫微眯着眸子泡在其中,舒服地喟叹出声,不知不觉便起了困意。 正欲假寐片刻,外头却传来了燕十七的声音。 “姑娘,方才钱来来报,楼主一行在兰州城外发现了大批江湖人士集结的痕迹。” 闻言,云绫倏地睁开双眼,沉吟片刻,随即又慵懒地说道:“无妨,兰州大城,兵马众多,加强些戒备便是。” “是。”燕十七应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有了这趟打扰,云绫也没了困意,随意擦洗一番便起身换了衣裳,徐步走向床榻。 她并未就此歇息,反倒盘膝而坐,默默运转真气沿着《明玉心经》的行功路线开始修行。 这一修行便是一夜,直到天色将明她才口吐浊气,缓缓睁开双眼,金芒在其眼中一闪而逝。 【这段日子你修行得很勤啊。】 闻得玲珑的调侃,云绫轻笑一声,回道:“头上悬着把剑,不得不时时打起精神哩。” 【你的真气属性变化很大,根据数据分析,我推测是受到了世界意志本源的影响。】 云绫撇了撇嘴,颔首道:“我自然察觉到了,真气中都透着股威严感,不知变成了何种属性。你有什么发现哩?” 【光芒白中透金,却不是金属性,除了威严,还有股圣洁的味道,有点像神圣属性。】 “神圣属性?” 云绫眼中闪动着好奇,这属性听着就很厉害。 【只是像,但显然并不是,这方世界的能量体系下可不存在这种属性。】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也没再多问。 无论如何,这种变化必然与她融合世界意志本源有关,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世界意志能够解答了。 奈何,自从西海一战后,世界意志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虽然她融合了部分世界意志本源,但也只能隐隐感觉到天之宇的存在,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到那里。 是以,想要见到世界意志,暂时只能等待对方的召唤了。 说话间,燕十七已经端着热水来到了房门外,知道云绫醒了方才推门进来。 梳洗时,云绫问及夜里有无异动。 燕十七一边帮云绫梳着头,一边回道:“夜里亲卫分作两班守着囚车,一夜太平无事。” 闻言,云绫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燕十七,轻声道:“一夜没睡?” 燕十七颔首,手上动作却是不停。 见状,云绫又道:“连续半月行军,兵将皆已疲累,让他们多歇半日吧,午时之后我们再出发,你也趁机补补觉。” 闻言,燕十七手上一顿,出声道:“姑娘不必顾及我,一夜而已,无甚影响。” 云绫却是轻轻摇头,笑道:“行军之时哪能只顾及一人。我是担心大伙状态不好,半路遇上阴姹派劫道便糟糕哩。” 燕十七面上微红,虽然可能是会错了意,但她仍旧谢过了云绫的关心,点头应了下来。 待为云绫梳好青丝,最后又插上一支白玉簪后,她才告退一声,快步出去传达云绫的安排了。 过了午时,在郭茂显的相送下,大军押着一众囚车开出了兰州城,取道西南往秦州而去。 出城之前,云绫便令燕十六将全部斥候都撒了出去,她有预感,白霜儿就要动手了。 果然,大军行至傍晚前后,将至榆中县城之时斥候有了发现。 在大军所在与榆中县城之间有一片树林,斥候在外围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脚印,浅而步幅大,一看便是江湖人踩出来的。 斥候见状不敢深入林中查探,唯恐打草惊蛇,留了人远远盯着那片树林便急急赶回报信了。 听罢斥候的回报,云绫神色平静,只看向燕十七道:“十七,去看看。白霜儿乃是半步宗师境,务必小心。” 燕十七颔首,便教斥候引路,兀自打马而去。 云绫又看向一旁的姚崇训,吩咐道:“崇训,去知会十六一声,外松内紧,小心囚车。传完话你也留在十六身边,不必过来了。” 姚崇训拱手应命,拨转马头便往后方寻燕十六去了。 大军脚步不停,离着那片树林越来越近,燕十七也在大军距离树林不到三里时赶了回来。 见到云绫后她并未说话,只微微颔首肯定了树林中有大批江湖人士埋伏。 见此,云绫嘴角微微一扬,继续领着大军前行,燕十七也被她打发去后方保护姚崇训去了。 待进了树林,她的视线微不可察地扫过官道左右,那些地方都被玲珑探了个清楚。 她心下默默一合计,连同白霜儿在内,一共也就三百余人,心中不由暗道白霜儿胆子不小。 正想着,左右林中陡然响起一声唿哨,数十名黑衣人从道旁冲出。 他们各持兵刃,杀气腾腾,目标直指第一辆囚车,而那里关着的正是傅昭玟。 这些人来得突然,即便军中早有密令严防袭击,仍是起了不小的混乱。 不过混乱只在外围,当黑衣人突破外围防御接近囚车之时,他们就发现突不过去了。 守卫囚车的兵卒明显更加精锐,迅速结成一个个小型军阵,刀盾在前,枪矛居中,掩护着弩手在后射击。 这正是云绫吩咐的外松内紧,将战力相对较弱的武威城卫军放在外围,而精锐的玉麟卫战兵和亲卫守备囚车。 当黑衣人突进受阻之时,外围的城卫军也已镇定下来,纷纷结成军阵从后包抄上去。 一时间,黑衣人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眼看着死伤越来越多。 云绫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因为这伙黑衣人不过数十人,而她要等的人也未出现。 随着黑衣人死伤殆尽,躲在暗处的白霜儿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面对当面袭来的白霜儿,云绫凤眸微眯,手中凤鸣剑瞬间出鞘,纵身便与之战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左湘儿也率领剩余的黑衣人从树林另一侧杀出,目标同样是第一辆囚车。 因着第一批黑衣人之故,左湘儿一侧的守备力量少了不少,她轻易便突进到囚车十步距离。 就在她将要接触到囚车之时,斜刺里两道寒光闪过,迫得她不得不收手后撤。 定睛一看,却是燕十七手持短刃拦在了囚车之前。 这一耽搁,燕十六也指挥着玉麟卫重新构筑起防线,一时间无数弩箭冲着左湘儿等人射去。 左湘儿心头大恨,却也不得不接受突袭失败的事实,转而运转真气与弩箭周旋起来,尽力保护麾下向军阵发起冲击。 另一头,云绫与白霜儿两名半步宗师的战斗余波威势惊人,周遭数十步内竟成禁区,无人敢于靠近。 云绫手中一柄凤鸣剑上下翻飞,每每出招必有剑气相随,威能之强饶是白霜儿也不敢轻撄其锋。 斗罢三十余招,白霜儿便落下风,不由心中骇然,不敢相信云绫的战力竟已高过了她。 待云绫再一次轻易破解白霜儿的虚招,剑锋直指其要害之时,白霜儿终于认清了事实,不再主动发起攻势,转而全力与云绫周旋起来。 在她看来,任凭云绫修为再高,她想拖住一时三刻还是不难的。 只要拖住了云绫,左湘儿便有机会带人冲破军阵救走傅昭玟。 然而,她却是想岔了。 就在她打定主意与云绫周旋之时,一声剑吟自她身后响起,正是公孙玉瑶杀到了。 于此同时,树林中又杀出一伙人来,为首的正是云络、钱来、薛十娘和安庆之。 他们甫一出现便带人配合燕十六将左湘儿等人包围,前后夹击之下,左湘儿也渐渐招架不住,黑衣人顿时死伤无数。 白霜儿却已顾不得这些,此刻她正被公孙玉瑶和云绫这对师徒围攻。 一个云绫已教白霜儿斗之不过,如今又来了公孙玉瑶,不过十余招,白霜儿已是数次险象环生。 此时此刻,白霜儿也清楚自己遭了这对师徒的设计,一个不好今日她和左湘儿都得折进去。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鼓足真气厉声喝道:“湘儿,走!” 这一分神,正被公孙玉瑶抓住破绽,一剑刺中白霜儿左肩胛。 云绫反手一剑紧随而来,又点中其右肩胛。 白霜儿吃痛,闷哼一声,双手顿时脱力,眼神先是慌张,旋即又化作坚决。 就在公孙玉瑶欲动手制住白霜儿之际,后者周身猛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却是其不惜损耗寿元强行运转《玄阴秘录》的禁法,短暂将修为拔高了一截。 那边厢正奋力掩护手下撤走的左湘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禁转头来看,顿时哀鸣道:“师父,不可!” 话音未落,白霜儿已目露凶光,向着当面的师徒发起了攻势。 这番攻势却是有攻无守,尽是搏命的招式。 云绫与公孙玉瑶相视一眼,俱都猜到白霜儿必是用了秘法。 此等秘法定然难以持久,师徒二人遂打定主意与之周旋片刻,待其力竭再行处置。 师徒二人有心避战,未曾想却正中白霜儿下怀。 只见其虚晃一招陡然转身向左湘儿掠去,提起后者窜入山林之中,眨眼便没了踪影。 如此变故,教云绫与公孙玉瑶皆是大为意外,有心阻拦却哪里来得及。 第114章 帝都陷乱局 白霜儿带走了左湘儿,却留下了一众黑衣人陷入重围,很快便被燕十六、薛十娘等人剿灭干净。 傅昭玟见生路断绝,不由心如死灰,坐在囚车中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待打扫完战场,云绫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前进,公孙玉瑶等人也不再隐于暗处,随军一道出发。 接下来的行程,云绫仍旧不敢懈怠,唯恐白霜儿卷土重来。 她却不知,白霜儿强行动用禁法提升修为,根基受创,如今也是有心无力。 此时的白霜儿形容枯槁,满头银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哪里还有那娇媚惑人的模样。 看着昏睡不醒的师父,左湘儿满脸哀戚,默然垂泪。 她也是修习《玄阴秘录》的,自然明白强行动用禁法的后果,燃烧寿元,分明就是取死之道。 她明白,师父之所以如此全都是为了救她。 她若是修为更高一些,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等事了。 蓦然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将四处乞讨的她带回师门的美人,一颦一笑皆是那般的美好、温柔。 虽然督促她练功时会非常的严厉,常常将她训哭,但事后又会变戏法般拿出香甜的糖果来哄她开心。 过往的一幕幕回忆在她脑海中闪过,眼泪也如珍珠般一颗颗滑落。 蓦的,一只枯瘦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为她拭去了落下的泪珠。 “师父······”她顿时惊醒,握住那只枯瘦的手掌,轻声唤着。 白霜儿醒了,神色黯淡,仿佛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一般,眼中毫无光彩。 她愣愣地看着左湘儿,虚弱地说道:“湘儿莫哭,看得为娘心疼······” 话音落下,左湘儿心下一痛,扑到师父怀中嚎啕大哭,口中犹在不断唤着“娘亲!” 见女儿终于肯唤她一声娘亲了,白霜儿扯出一抹笑意,颤巍巍地抬手抚上了女儿的发顶,似是享受着这一刻。 半晌,左湘儿猛地抬起头来,急切道:“娘亲,我们这就回去,师门中定然有法子治好你的!” 白霜儿似乎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摇了摇头,嘴角仍然带着笑意。 见状,左湘儿兀自不信,坚持要带白霜儿回阴姹派山门寻找救治之法。 见她如此,白霜儿暗暗摇头,面上却是不再反对,徐徐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左湘儿一惊,探了探了鼻息,这才长舒一口气,随即便用被单将白霜儿一裹,背上人便离开了此地。 再说云绫一行,防备了一路,终究未等到阴姹派卷土重来,于天佑二十六年十一月底抵达了长安。 一到长安,薛十娘和安庆之便与云绫告别,双双回了地下城去。 离开长安数月,想必他们俩也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云绫也没多留,只目送这二人消失在街头。 而后,燕十六带着三千武威城卫军去了兵部交割兵权,而燕十七则领着两千玉麟卫战兵回返军营休整。 云绫自也没闲着,与等候的刑部官员交割了人犯后,还需亲自将一应整理好的罪证交到刑部。 是以,公孙玉瑶领着云络和姚崇训先回了燕国公府,云绫则带着钱来和一众亲卫随刑部官员而去。 待云绫料理妥当刑部之事已是晌午前后,回到燕国公府正赶用饭的时辰。 知道公孙玉瑶和云绫今日抵达长安,公孙弘专程从终南山回来,公孙安世也特地告假一天留在府中等候。 饭后,李氏带着云络和小云安回了后院,公孙家祖孙四人则一道去了书房。 几人坐定,公孙安世首先细细询问了云绫在凉州的经历,云绫也都据实相告。 待云绫说罢,公孙安世不由看向父亲,笑道:“父亲,此番能如此迅速地生擒傅昭玟、稳定凉州,这妮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闻言,公孙弘抚了抚胡须,颔首道:“不错!分化瓦解、引蛇出洞、诱敌深入、黄雀在后,环环相扣,这是把能利用的一切都利用上了,确实不错!” 得了夸奖,云绫难得有些羞赧,连连谦虚。 一旁的公孙玉瑶眼含笑意,看着云绫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却也担心云绫就此飘了,免不了又敲打了两句。 而后,公孙安世话锋一转,说起了如今长安的局势。 说来天佑二十六年这一年,云绫委实没在长安呆多少日子,对于长安如今的局势可谓知之甚少,不禁用心听了起来。 公孙安世先是一叹,直言天佑帝已经整整一年没有上朝了,终日流连后宫,宠信彦美人。 失宠的贤贵妃为此与彦美人争斗不休,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为此,连相国卢之浩都受了影响,隐隐有被天佑帝厌弃的趋势,其党羽有不少因贪赃枉法而下狱。 卢之浩失势,太子傅明仁顿失最大助力,以致于群臣皆在私下议论皇帝是否又起了易储之心。 如今的太子已是最后一位嫡子,若是再易储,就只能在庶出成年皇子中选了。 燕王傅明洮执掌左金吾卫,又曾屡立战功,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韩王傅明徽文采斐然,又有传言说其师父乃是唐国公韩元让,这么一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至于齐王傅明献、晋王傅明泽,全然不在群臣的考量范围之内,盖因这二人是长安出了名的纨绔王爷。 而就在一个月前,天佑帝忽然下旨命韩王监国,齐王、晋王听朝议政,彻底架空了卢之浩。 按说,天子在朝无有设立监国之理,即便要设,也该是太子监国才是。 但天佑帝偏偏越过太子,点了韩王监国,朝堂上多的是老狐狸,岂能看不明白其中的意味。 然而,隔日天佑帝又下旨晋封燕王为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将右金吾卫兵权也交给了燕王。 左右金吾卫负责守卫帝都长安,号称“禁军”,如今皆为燕王把持,教群臣愈发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意。 不过有一点是群臣有目共睹的,那便是太子地位不保。 一时间,朝中大臣开始明里暗里的站队,武官多从燕王,而文臣多重韩王,搞得朝堂愈发乌烟瘴气。 听罢这些,云绫不禁秀眉紧蹙,就连一向厌恶政治的公孙玉瑶也皱起了眉头。 储君,国本也。 似天佑帝这般行事,群臣皆暗思钻营,哪里还有多少心思放在本职之上,朝政焉有不坏之理? “师伯,那我们公孙家?”云绫不由问道。 公孙安世摇了摇头,徐徐道:“我公孙家只忠于帝王,从不掺和皇子之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又道:“我如今还兼着左金吾卫中郎将,乃是燕王麾下,依师伯之见,我在京中当如何自处?” 话音落下,公孙安世重重一叹,并未接话,反而转头看向了老神在在的公孙弘。 见状,公孙玉瑶和云绫也一并看了过去。 公孙弘抚着胡须,啧了一声,摇头道:“陛下如今的心思便是老夫也看不明白了。云绫这次在凉州立下大功,加之此前的定军山一事,当是会有封赏下来,到时见机行事吧。” 闻言,公孙安世和云绫皆是微微颔首,以不变应万变,也算眼下最稳妥的法子了。 唯有公孙玉瑶微微皱眉,似是有些担忧。 见她如此,公孙弘不由问道:“玉瑶,皱着眉头在想什么呢?这里都是自家人,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闻言,公孙玉瑶看了云绫一眼,幽幽道:“此前陛下有意为云绫指婚,不知如今可还有这个打算?”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是微微一愣,他们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今燕王掌握左右金吾卫,等若掌握了皇宫的全部守卫,天佑帝出于平衡的需要也定然会有所制衡。 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怕是就等着云绫回到长安了。 辽东公孙氏,大周军方的擎天白玉柱,倒向哪位皇子,哪位皇子自会势力大涨。 是以,云绫的婚事无疑就是天佑帝手中最好用的一件平衡利器。 “韩王?”公孙安世迟疑出声。 公孙弘揪着胡须,微微颔首,显然也是认同这个猜测的。 云绫的第一反应也是韩王,但很快她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韩王已经取得监国之权,可谓大权在握,若是再与公孙家结亲,势力会瞬间压过燕王,同样会让局势失衡。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齐王和晋王中的一位。 这两位是长安有名的纨绔王爷,但谁又知道他们是真纨绔还是装纨绔? 一旦其中某位得到公孙家支持,朝中将成三足鼎立之势,如此天佑帝便可稳坐钓鱼台。 只要三足鼎立之势不破,即便天佑帝十年不上朝,也仍旧能将权力抓得牢牢的。 思及此,云绫不由背脊生寒,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在场没一个修为弱的,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样。 公孙玉瑶联想到凉州的经历,唯恐云绫是身体不适,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云绫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师伯和师公,徐徐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一时间,书房内针落可闻。 好半晌,公孙安世方才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去看父亲。 公孙弘也没好到哪儿去,手一抖揪断了一缕胡须也未发觉。 公孙玉瑶则也觉背脊发寒,不由伸手揽住云绫,看着自家父亲说道:“父亲,云绫所言您觉得有几分可能?” 闻言,公孙弘重重一叹,既是欣慰也是无奈地看着云绫,半晌方才回道:“九分。” 话音未落,公孙玉瑶已是急了,她可不想让云绫卷入危险的储位之争中,当即便要带人回明玉岛去。 云绫深知如此离去不是办法,一个不好还会牵连整个公孙家,是以拉住了自家师父,示意其稍安勿躁。 良久,公孙弘看向云绫,问道:“若果真如此,你欲如何?” “抗旨!”云绫答道。 第115章 云绫会二王 “抗旨”二字一出,无论是公孙弘,还是公孙安世或公孙玉瑶,三人俱是面露震惊之色。 云绫却神情怡然,嘴角含笑,仿佛并不清楚她说出的这两个字有着何等的冲击力。 书房陷入沉寂,无人说话。 半晌,公孙弘方才轻咳一声打破沉寂,开口道:“妮子,你这是何意啊?” 云绫眸子一转看了过去,笑道:“师公,齐王、晋王皆属纨绔,不知是也不是?” 闻言,公孙弘抚须颔首,这话倒是不假。 见此,云绫又道:“我于演武大会夺魁,又战乾州、定益州、镇汉中、平凉州,修为成就半步宗师,他们可堪般配?”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俱是摇头,显然都认为二王配不上云绫。 见状,云绫不禁轻笑出声,徐徐道:“我这么个强势的媳妇,岂能容夫郎纨绔度日,少不得要管教管教的。” 说罢,她便不再言语,只一抹笑意显得颇为狡猾。 在场三人闻言俱是垂眸思索,片刻后却是公孙弘最先想明白,不由放声大笑。 公孙玉瑶虽慢了一步,却也紧随其后轻笑出声。 唯有公孙安世尚在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不禁问道:“父亲,小妹,你们笑什么呢?” 公孙弘没好气地瞥了儿子一眼,并无解释之意,转而问云绫道:“妮子,你打算何时找上二王?” “宜早不宜迟,明日入宫交了旨,我便挨个找上门去。”云绫笑着回道。 “哈哈,好!那师公也出个面,先把封赏的圣旨压一压,给你争取点时间。” 商议已定,祖孙四人便也各自散去。 直到此时公孙安世才隐隐猜到了云绫的打算,临走前道出了齐王与晋王平日里常出没的地方。 云绫谢过一声,便回了自己院子修行去了。 翌日一早,云绫收拾妥当便入了宫,依旧是在承明殿等候。 然而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天佑帝出现,最后却是一个小内侍出来将她打发了。 小内侍只道陛下知道了,仍命云绫回左金吾卫当值,封赏的旨意不日便下。 云绫心知如今的天佑帝有多怠政,也未多留,谢过小内侍便出了承明殿。 她却未往左金吾卫当值,出了皇宫便直奔东市而去。 东西二市乃是长安的商贸集中之地,而东市左近多为达官显贵府邸,是以卖的也多是奢侈昂贵的稀罕货。 东市中有一间宝月楼,楼中汇聚四方珍奇,极得达官显贵青睐,每日人流如织。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间宝月楼背后真正的东家乃是齐王和晋王这两个世人眼中的纨绔王爷。 公孙安世说起时,云绫也是大感意外,却又觉在情理之中。 皇室子弟,哪有真正无能的,表现在外的或许更多只是他们想让世人看到的罢了。 许是云绫运道好,今日齐王、晋王兄弟俩都在宝月楼查账。 是以,当云绫找来掌柜亮明了身份,又直言要见齐王、晋王时,掌柜便请了她到雅室稍坐。 不多时,二王联袂而来,脸上尚有未曾消退的意外之色。 三人一番见礼,各自入座,云绫不禁暗暗打量面前的二王。 齐王傅明献乃是庶长子,今年已二十有六,面容俊俏,笑容轻佻,若是不知其身份,只怕第一眼看去还当是哪家不知事的纨绔大少了。 据云绫所知,其人府中虽有妻妾,却未诞下一儿半女,近日似乎又在张罗着纳妾之事。 晋王傅明泽,与齐王一母同胞,今年刚刚二十,生得唇红齿白,面部线条柔和,颇有些男生女相,举止谦和有礼,丝毫看不出纨绔之气。 通过公孙安世的介绍,云绫也得知此人虽未婚配,但已定下了一位侧妃,乃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女。 云绫在打量二王之时,二王也在暗暗打量面前这位风头正劲的女子。 云绫的美貌自不必多言,齐王自诩见过不少美人,却无人可与之相比者。 尤其是那一身英气,一举一动大气从容,无不显示着此女行事果决、不喜拘束的性子。 片刻后,齐王率先打破了房中的安静,开口道:“不知今日公孙将军来我宝月楼所为何事?若是想买什么稀罕物,只管道来,宝月楼没有的本王也定然吩咐下面人全力搜寻便是。” 闻言,云绫微微一笑,心中对这兄弟俩也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兄弟二人合营宝月楼,齐王身为兄长,举止虽显轻佻,但出头之事也是他在做,显然是拿主意的。 晋王虽未说话,举止倒也谦和有礼,但在齐王说话之时,他却在暗暗留心云绫的神情,多半是背后出主意的主。 这兄弟俩哪里是外间传言的纨绔了,分明是在藏拙。 倒也不奇怪,兄弟俩身为庶子,母妃又不算得宠,原本就与大位无缘。 若是表现太过,还不知会惹来多少麻烦,倒不如纨绔一些,也算安身立命之举了。 想罢这些,云绫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本姑娘今日是来收拾你俩的。” 闻言,兄弟二人皆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似是在问“你惹她了?” 见状,云绫不由轻笑出声,又道:“你们没惹着我,不用多想。” 这话却教兄弟俩更见疑惑,暗道:我们没惹你,你收拾我们作甚? 只见齐王面色一沉,有些不悦道:“公孙将军,既不是我兄弟二人有得罪之处,又何来的收拾一说?” 云绫也正了正神色,幽幽道:“我观二位非是外间传言那般不知事,如今又奉旨参政,不知对于朝中局势可有想法?” 闻言,兄弟俩对视一眼,齐齐皱眉,显然仍不清楚云绫的来意。 见状,云绫轻咳一声,又道:“如今韩王监国,燕王掌军,二位就没什么想法?” 此言一出,齐王倒没什么表现,晋王却是脸色大变,几欲惊呼出声,随即又被齐王抬手安抚住。 只见齐王定定地看着云绫,半晌方才缓缓说道:“公孙将军这是何意?” 云绫将兄弟俩的动作看在眼里,笑道:“我家推测陛下欲将我指婚于二位中的一位,行那三足鼎立之事。” 只这短短一句,其中包含的信息却是庞大的。 晋王显得有些慌张,抬眼看向兄长,齐王也收起了轻佻的神色,面沉如水。 兄弟俩很早便知道自家母妃不得父皇宠爱,是以处处藏拙,终日行那纨绔之举,不愿给自家招来麻烦。 原本让他们听朝议政已教他们有些不安,如今云绫又带来了这么个消息,更加让他们如坐针毡了。 三足鼎立,好一个三足鼎立! 齐王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也猜到了父皇属意的人选。 他已有王妃和妾室,又年长不少,以云绫的出身不可能被指婚给他,那就只有自家弟弟了。 晋王虽定了一位侧妃,但到底还未过门,年纪又与云绫相当,自是不二之选。 “你待如何?”齐王沉声问道。 闻言,云绫并不答话,只笑而不语,教齐王、晋王看得有些坐立难安。 约莫半个时辰后,云绫面带笑意走出了宝月楼,脚步松快地去了左金吾卫当值。 没多久,就有人看见齐王、晋王面带青紫地走出了宝月楼,似是惹了什么事被人给教训了一顿。 旁人也只敢私下笑话两句,却无人敢于上前询问一二。 兄弟俩顶着一脸伤匆匆离开了东市,他们挨揍的消息也迅速在长安城中流传开来。 被揍的到底是皇子,这个消息自然也被送进了宫里。 天佑帝斜倚着软榻,似笑非笑地听着张英的禀报,随即问道:“可知缘由?” 张英摇头,回道:“公孙云绫事后便去了左金吾卫当值,两位王爷则匆匆回府闭门谢客,未曾与人提及缘由。” 闻言,天佑帝眸子微眯,忽而轻笑出声,什么也没说,只挥手打发了张英退下。 齐王府,书房。 晋王坐在下首,拿着热鸡蛋按揉脸上的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不住地嘶嘶吸气。 齐王如他一般,只是由始至终面色平平,眼神深沉似是在考量着什么。 忽而,晋王抱怨出声道:“那公孙云绫也是,还姑娘家呢,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啊,怎的尽往人脸上招呼!” 闻言,齐王神色一动,看了眼自己弟弟,没有说话。 见状,晋王也歇了抱怨的心思,正色道:“大兄,您说父皇真有那个意思?” 齐王微微摇头,回道:“圣心难测,这谁知道呢。” “嘶~”晋王牵动到伤处,缓了口气才道:“若是公孙云绫料错了,那我们这顿打不就白挨了?” “怎么,你还想打回去不成?”齐王瞥了弟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打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说云绫的背景,就是那一身半步宗师的修为也不是他能打得过的。 晋王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此时,齐王深吸一口气,叹息道:“明泽,你是怎么想的?” 晋王似乎没听明白,抬眼看向自家兄长,眼中满是疑惑。 见状,齐王又补充道:“那个位子。” 这下晋王听懂了,皱眉道:“便是要争也该是大兄去争,弟弟对那个位子可没想法。” “若是有了公孙家助力呢,你也不想?”齐王又道。 闻言,晋王微微一愣,旋即摇头苦笑道:“公孙云绫今日不就是为此而来吗,态度很明显了。” 听这话的意思,若是此事能成,弟弟似乎还真有些想法。 齐王微微皱眉,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你若想争,不必顾忌为兄。为兄的情况你也知道,争之无益。” 闻言,晋王默然,久久不语。 良久,他才苦笑摇头,轻声道:“大兄,若是有机会弟弟自然也会想争上一争的,只是······” 齐王没有追问只是什么,兀自垂眸思索起来。 第116章 履新准备时 三日后,云绫的封赏终于在朝臣的一片议论声中下来了。 之所以议论,乃是因为这份封赏有些不同寻常。 平定凉州乱党,缉拿潜逃多年的反王傅昭玟,可谓功勋甚大。 但圣旨中的封赏却极为普通,散官、勋官及爵位皆无晋升,只赐黄金百两、蜀锦二十匹。 官职倒是有变动,免去梁州都尉、左金吾卫中郎将之职,迁玉麟卫中郎将,检校兵部职方员外郎。 品级不变,唯一的变化只是从地方官正式成为了京官,勉强算是升迁。 官大官小云绫倒不在意,接旨谢恩后便径直去了吏部办理相关手续。 如今的吏部尚书已告病在家许久,吏部上下早已被李怀仁这个侍郎掌握,只待尚书一退他便可顺势接掌吏部。 是以,有李怀仁在,云绫的手续办理得相当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带着新的任命文书出了皇宫。 通过李怀仁,她还得知接替她梁州都尉之职的正是李思道。 对此,她也不意外,李思道署理梁州都尉府经年,如今正式接手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正式上任在三天之后,云绫便先回了燕国公府。 甫一回去,她便被公孙弘叫到了书房叙话。 “看你没什么表情,没对封赏不满意?”公孙弘笑呵呵地问道。 云绫摇头,笑道:“这封赏能下来必然是经过师公和师伯的,想来您二位也是有所考量的。” “聪明!”公孙弘颔首,笑得颇为欣慰,徐徐为云绫讲起内里的深意。 公孙安世虽领玉麟卫大将军,但兵部诸事繁多,是以玉麟卫事务多是由玉麟卫中郎将署理,唯有中郎将无法决断之事才会报予公孙安世处置。 云绫调任玉麟卫中郎将,正是要她作为公孙安世的左膀右臂,在玉麟卫中积累班底和威望,为日后接掌玉麟卫做准备。 而兵部职方员外郎,则是为她日后正式进入朝堂做的准备了。 兵部职方司为兵部诸司之首,掌地图、城隍、镇戍、堡寨、烽堠及征防路途远近诸事。 职方司以职方郎中为首,员外郎为次官,又有数名主事分掌庶务。 云绫进入兵部,上头有公孙安世这个兵部尚书关照,自可如鱼得水,专心于本职之事而不必分心处理同僚关系。 如此,她可尽快熟悉大周军务,锤炼理政手腕,有利无弊。 听罢这些,云绫微微颔首表示理解,随即道:“师公,您具体给我讲讲这两处地方如今的情况吧,我也好心里有数哩。” 闻言,公孙弘呵呵一笑,道:“便是你不问,老夫也是要说的,就属你性子急。” 云绫面色微红,嘿嘿一笑,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 公孙弘也未继续取笑,沉吟片刻便继续介绍起玉麟卫和兵部职方司的情况。 玉麟卫好说,自建立之初便是公孙家掌权,成分比较纯粹,云绫只需专注于本职即可。 按大周规制,每卫设大将军一人,中郎将两人为副。 玉麟卫原本也有两名中郎将,不过因着襄阳王之事,公孙安世在清查玉麟卫时揪出的奸细牵扯到其中一位,因此有了空缺这才让云绫顶上。 另一位中郎将名唤孙怀义,与李怀仁、褚怀亮一般,是公孙家外门弟子出身,公孙弘的旧部。 此人心思细腻,为人仗义,在玉麟卫中很得军心,也颇受公孙弘、公孙安世两代器重。 说到此处,公孙弘顿了顿,嘱咐云绫入职之后有何不懂的尽管寻孙怀义询问。 云绫微微颔首,默默记在心中。 随后,公孙弘又介绍起兵部职方司来。 兵部职方司所掌事务繁杂,大到天下舆图绘制,小到军用驰道养护,可谓涉及大周军事的方方面面,最是能磨砺人的地方。 现任职方郎中杜进用,出身京兆杜氏嫡脉,三十二岁,年轻有为,是京兆杜氏看好的家主继承人。 不过此人曾与卢之浩走得颇近,卢之浩失势后,他也开始深居简出,不见外客。 是以,云绫到任后,很可能会直接接掌职方司大小事务,算是一个好处吧。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不由问道:“师公,这杜进用与梁州参军杜进贤关系如何,您可知道?” 公孙弘皱眉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些小辈的事老夫倒是不曾注意,待你师伯回来你可问问他。” 云绫颔首,便没再多问,继续听师公介绍兵部职方司的其他人员。 半晌,她对日后的同僚也算有了大概的了解,值得注意的除了杜进用,其实只有一人。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崔之演,清河崔氏嫡脉,其兄崔之钰接替李怀仁出任青州大都督。 按公孙弘所言,崔家乃是公孙家的政治盟友,崔之演就是到兵部熬资历的,最后会外放地方为官。 这也是云绫到任后能够接掌职方司大小事务的一个原因,崔之演不会与她争权。 云绫默默将此人记在心中,寻思着到时可与此人好好交谈一番,也能掌握职方司最真实的情况。 说罢这些,公孙弘又问云绫可有不清楚或想知道的。 云绫细细一想,自家师公介绍得很详细了,具体的还需到任后去亲自看过才成。 于是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其他问题,祖孙俩这才散去。 随后,云绫去了后院拜见舅母李氏,正好公孙玉瑶也在陪嫂子说话。 左右无事,她便带着小云安到院子里去玩耍。 四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云绫陪着他倒是找回了一些曾经在明玉岛胡闹的感觉。 用过午饭后,李氏带着小云安午休,师徒俩也坐到院子里说话。 公孙玉瑶看了看云绫,忽而轻叹一声,徐徐道:“云绫,你心中可有怨言?”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不解道:“师父何出此言哩?” 公孙玉瑶抬头望向天空,沉吟片刻方才回道:“为师知道你的性子,不喜拘束,如今却要因为为师被困在小小的朝堂之内与人明争暗斗,属实难为你了。” 云绫又是一愣,旋即淡淡一笑,轻声道:“瞧师父这话说的,我若不愿,谁人能勉强哩。” “方才看你和云安玩闹,笑得明艳灿烂。”说着,公孙玉瑶嘴角也扬起一抹弧度,继续道:“为师许久未见你那般笑过了。” 闻言,云绫默然,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为好。 她本心的确不喜拘束,但经历了这么多又自觉能为天下太平做点事似乎也不坏。 是以,她的心情颇为复杂。 公孙玉瑶转头看来,见她如此,不由又是一叹,幽幽道:“为师不日便要回明玉岛了,你若是倦了,随时都可回来,不必顾忌什么。”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问道:“师父难得回来,不多陪师公几日?” “不了。”公孙玉瑶摇头,淡淡道:“长安为师实在住不惯,眼不见为净吧。” 云绫心知劝不住,也就不再多言。 师徒二人就在这小小的院中闲坐,享受着片刻难得的平静。 翌日,公孙玉瑶带着云络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告知她的去向。 公孙弘轻轻放下女儿的留书,叹息一声,一时默然无语。 一旁的李氏不由安慰了两句,却也没法埋怨小姑子什么。 公孙家不同于别家,与江湖牵扯太深,行事也有一股子江湖侠气,不辞而别真算不得什么。 小姑子的性子她也知道,昨日陪她说了一上午的话,那时她便察觉出了小姑子的去意。 公孙弘倒是看得开,许是早习惯了。 李氏随口的两句安慰,他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将信收起妥善放入怀中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绫看了全程,不由看向舅母李氏,眼中流露担心之色。 李氏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事,老爷子早习惯了,要不了两个时辰便好。” 果然,晌午用饭时公孙弘就恢复了,乐呵呵地逗弄着小孙子,看样子是没受什么影响。 见此,云绫也彻底放心下来,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开始寻思要找哪些帮手辅佐自己了。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姚崇训。 这人跟她走了一趟凉州,却因资历问题未能得到一官半职。 她将人带在身边,表露出大用的姿态,却也不能肯定对方心中是否当真看开了。 是以,安排好姚崇训的位置乃是当务之急。 兵部职方司除郎中和两位员外郎外,还有令史、书令史若干辅佐理事,只是不知是否有缺。 玉麟卫中郎将麾下当然也有佐官,若姚崇训愿意也是可以安排的。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晚点问过姚崇训的意见再说不迟。 想罢这茬,她又开始合计其他的帮手。 既然要正式建立班底,自然是熟悉且有才能的人最为合适。 阴世师任职凉州,李思道接替为梁州都尉,都有了去处,没法再召回来。 那么剩下的人里,除了姚崇训,就只剩下燕家兄妹、钱来姐弟和顾廷了。 还有庞万春,在梁州大都督府右参军司马任上干得有声有色,也是时候给他挪挪窝了。 另外,益州玉麟卫校尉王崇义,云绫颇为欣赏,这次也准备将他调到身边来。 最后就是莫言之了,此人是天佑帝安插来的,云绫其实不大愿意任用,却又不得不用,只能考虑考虑再说。 薛十娘和安庆之其实本事也不小,只是薛十娘兼着地下城一摊子事,怕是脱不开身,就不知安庆之是否愿意了。 将这些人一一想过,云绫也有了一些眉目,打算稍晚问过公孙安世后就一一安排起来。 心中有了定计后,她不由仰头望天,心中感慨良多。 从初出江湖的热血新奇,到如今身在仕途处处拘束,她心中委实不太得劲儿。 尤其是得知天佑帝还在谋算为她指婚,她更是不止一次想过弃官而去,远遁江湖。 但公孙家在此,她又能远遁到哪里去? 罢了罢了,且行且看吧。 第117章 北方现端倪 三日功夫转眼即逝,云绫也到了上任履新的时候。 她先去了玉麟卫军营与孙怀义一番长谈,了解玉麟卫中的诸多事务。 按孙怀义所言,玉麟卫战兵满员三万,大将军直辖一万,两名中郎将各掌一万兵马。 于是,云绫以燕十六为亲军都尉仍统兵两千作为自己的亲军,又以钱聚为副手协助燕十六掌兵。 同时,调玉麟卫益州校尉王崇义为左领军都尉,梁州右参军司马庞万春为右领军都尉,各掌三千步卒。 与庞万春一道从梁州而来的还有顾廷,云绫以其为马军都尉,执掌麾下两千骑兵。 云绫将这些安排写作奏疏,这才告别孙怀义出了军营。 之后她便去了兵部报到,将奏疏交给公孙安世,后者并未多问,只说今日调令便会下发。 而后,公孙安世又亲自带着云绫去往职方司上任。 职方郎中杜进用告病在家,衙署中自是以职方员外郎崔之演为首。 见公孙安世过来,身后还跟着个颇为英武的绝色女子,崔之演立时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领着当值的同僚一道起身迎接。 双方一番见礼,公孙安世顺势介绍了云绫的身份,言辞间不经意地透露着公孙家对于云绫的重视。 其实公孙安世即便不如此,职方司也没人敢轻视了云绫。 不说崔家本就与公孙家交厚,崔之演自不会与云绫为难,单就云绫本身的能力就足以令职方司一众同僚不敢轻视了。 战乾州、定益州、镇汉中、平凉州,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职方司可没人敢冲云绫呲牙。 表明态度之后,公孙安世也没多呆,只随口问了崔之演一些小事便兀自离开了衙署。 公孙安世一走,衙署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崔之演一面引着云绫到事先准备好的值房,一面简洁地为云绫介绍着职方司的情况。 职方郎中杜进用已经告病在家一月有余,目前职方司的大小事务皆是由职方员外郎处置。 云绫到任之前自然是崔之演拿主意,如今云绫到了,崔之演也很识趣地表示会尽快将近期的事务汇总交给云绫过目。 崔之演示好,云绫自也不会拒人千里,当即笑盈盈地谢过一声,又顺势讨教了一些职方司的事务。 双方的初次见面可谓相谈甚欢,气氛一直颇为和谐。 云绫在值房坐了不久,崔之演就亲自带着几本厚厚的书册过来,笑道:“这些就是最近这个月职方司大小事务的记录,公孙大人请过目。” 说罢,他便将书册规规整整地摆放在云绫案头,那做派活像是云绫的佐吏一般。 见状,云绫赶忙起身谢过,又笑着说道:“岂敢劳崔大人亲自送来,随意遣一小吏即可。” 崔之演却是摆了摆手,回道:“哪里哪里,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公孙大人初到任上,崔某自当多帮衬帮衬才是。那公孙大人先看着,崔某先忙别的去了,若有不明之处,公孙大人只管差人唤我。” 说着,他又左右看了看,见云绫身侧无人,不由问道:“尚书大人没为您安排个佐吏协助?” 闻言,云绫微微一笑,回道:“自是有的,去了吏部开具公文,随后便到。” “那便好。”崔之演应了一句,便告辞而去。 云绫所说的人正是姚崇训,任职方司书令史辅佐云绫处置公文奏表等,虽然官不大,却也算入了六部衙门,于前途而言助益良多。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员小吏便领着姚崇训来了。 云绫正低头看着崔之演送来的书册,闻得动静头也没抬,指了指一旁的空桌,示意姚崇训先坐。 见此,姚崇训先谢过引路的小吏,这才坐到位置上。 片刻后,云绫呼出一口浊气,看向姚崇训道:“如何,吏部之行可还顺利?” 姚崇训拱手,笑道:“有李大人在,自是顺利的。”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随即示意姚崇训近前来,伸手在书册上指了指。 姚崇训面露疑惑,顺着云绫所指看去,却是一条调拨军械发往幽州的记录。 职方司虽然不直接负责军械粮草运输之事,却掌管着边关镇戍事务,需要协调库部司调拨物资,是以这条记录看上去并无不奇怪之处。 姚崇训不明所以,只得问道:“大人,这条记录是有何奇怪之处?” 云绫不答,只将书册往前翻了翻,又指出了一条记录,仍是调拨军械发往幽州的。 看看时间,前后两次相隔不过半个月而已,但调拨的军械数额却足可装备两三万大军。 见此,姚崇训也皱起了眉头,口中直呼奇也怪哉。 “看出来了?”云绫淡淡道。 姚崇训颔首,看向云绫道:“前后不过半月,却调拨了如此多的军械粮草。据下官所知,幽州毗陵二国,故设云中、卢龙、营州、辽东四镇兵马,合共十二万,受幽州大都督府节制。”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见云绫面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幽州常有战事,军械粮草从来都是最精良的,并且会超额供给。眼下并无战事,短短半月接连调拨这么多过去,委实有些不合常理。” 说罢这些,姚崇训便束手躬身,不再言语。 云绫微微颔首,随手翻了翻书册,幽幽道:“是啊,不合常理。这还只是最近一月的,之前有没有这种情况还不知道哩。” 说罢,她瞥了一眼姚崇训,让他去请崔之演过来。 不多时,崔之演便随着姚崇训来了,见礼后在一旁坐定,笑道:“公孙大人是有何事不明的?崔某定当知无不言。” 闻言,云绫面露笑意,开门见山道:“崔大人,我观书册中记录,兵部在短短半月之内地调拨了两批军械发往幽州,数额不少,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哩?” 崔之演捻了捻胡须,微眯着眼寻思了片刻,随即“哦”了一声,回道:“这两批军械乃是卢龙镇将彦知节报请,经尚书大人批准后崔某才调拨的。”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徐徐道:“眼下并无战事,卢龙镇报请这许多军械,兵部就没有查问缘由?” 对于云绫的疑惑,崔之演微微一笑,捻须回道:“公孙大人有所不知,这卢龙镇将可不一般,他的报请即便有些疑问兵部也不好批驳了。何况地处幽州,想来也无甚大问题。” 这番言辞就是在告诉云绫,这个彦知节兵部不好得罪,而幽州又是公孙家的根本所在,即便彦知节真有问题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云绫心中隐隐有些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公孙安世批准过的。 于是,她又顺势问起彦知节的情况,话里话外皆在打探兵部为何不好得罪此人。 崔之演听得明白,答得也很直白。 彦知节本是边关一介胡奴,无名无姓,被人唤作阿奴那。 当年雁门关大战,阿奴那从军屡立战功,受时任幽州大都督赏识,这才一步步爬上高位,并改名燕知节。 今年,此人不知如何攀上了彦美人的关系,更是拜了彦美人为义母,不仅改名彦知节,更是平步青云升任卢龙镇将。 甫一到任,彦知节便上奏说卢龙镇军械老旧坏损严重,又道北凉、大燕皆蠢蠢欲动,请拨新军械以作防备。 公孙安世欲派人核查,却为卢之浩所阻,言道边关重地不可耽误,天佑帝顺势命兵部调拨。 此后,彦知节又报北凉小股骑兵频频扰边,屡次请拨军械粮草,天佑帝皆命兵部如数调拨。 时日久了,兵部也都知道彦知节深得圣心,加之谁都清楚幽州是谁的势力范围,也就没人再提核验之事了。 听罢这些,云绫微微蹙眉,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谢过崔之演后,便命姚崇训将人送走,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翻看着书册的记录,心中却在思量着此事。 既然知道彦知节频繁索要军械粮草不同寻常,师伯为何都批准了? 是的,在云绫看来彦知节就是在向兵部索要物资,而不是奏请拨付,奏请不过是在走个形式罢了。 莫非当真如崔之演所言,师伯认为其人在幽州翻不起什么浪来,没必要为此得罪正得宠的彦美人? 不知为何,云绫忽而想起了查办襄阳王时发现的那个天命组织,同样运送了不少军械前往幽州。 当时查到的是军械都通过幽州送出了边关,在血刀盟的接应下运去了北凉。 思及此,云绫看着刚刚回来的姚崇训,命他去寻来有关彦知节的记录。 兵部主管天下兵事,将领的生平经历、功过赏罚都被记录在案,姚崇训没多久便找来了。 云绫接过细细翻看起来,面色古井无波,教一旁的姚崇训无法猜测她此刻的心情如何。 半晌,她徐徐合上手中的册子,指尖富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凝眉思索着什么。 “崇训,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从一介奴隶短短几年间成为手握兵权的边关重将?”云绫忽而开口问道。 闻言,姚崇训垂眸思索一番,这才徐徐回道:“心性坚毅,杀伐果决,还需怀揣对权势的野心,而最重要的却是时运加身。” “时运······”云绫喃喃出声,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彦知节是从雁门关大战发迹的,从记录来看,此人作战勇猛,每战皆冲锋在前。 与他同一支队伍的几乎都在历次战斗中死光了,唯有他每每逢凶化吉,还屡立战功,平步青云。 这么说来,倒也的确算得上时运加身了。 思及此,云绫没再多言,只将自己看完的书册递给姚崇训。 一时间值房内只剩下了二人翻看书册的声音,直到下值两人都未再言语。 第118章 筹谋幽州事 姚崇训在公孙家的安排下,已在长安租了一套小院居住。 是以,下值后云绫在宫门前与之分别,独自回了燕国公府。 第一天到兵部当值,公孙弘自然是极为关心的,得知云绫回来便将她叫到了书房。 “如何,第一天当值可还顺利?”公孙弘笑呵呵地问道。 云绫回以盈盈一笑,道:“有师伯罩着,自是顺利的,师公放心便是!” “如此便好!”公孙弘抚须颔首,又问起同僚是否好相处。 云绫便将今日在兵部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还着重提了卢龙镇和彦知节的情况。 闻言,公孙弘皱了皱眉,却道:“老夫隐退已久,这些事你却需同你师伯说才成,想来他会给你解释的。” 云绫颔首,便不再多问,转而与公孙弘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不多时,公孙安世下值回府,听福伯说父亲和云绫都在书房,便径直过来了。 云绫起身见礼,待公孙安世坐定,她便直接说起彦知节来。 公孙安世面露苦笑,看向云绫道:“此事自然不合常理,然陛下宠信彦美人,为此不惜废了卢之浩,师伯我啊也是不敢去试探公孙家在陛下心中有多少分量的。” 说罢,他又看了看父亲,这才继续对云绫说道:“倒也无需太过在意,幽州的地界,他还翻不起什么浪来。” 对此云绫却是有些不太赞同,却又不好辩驳,事实上公孙家在幽州根深蒂固,彦知节的确很难兴风作浪。 但世事无绝对,有些事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更何况,她隐隐觉得公孙家在幽州方面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也不会有军械通过幽州流入北凉的情况出现了。 于是,她旧事重提,再次说起了天命组织运送军械自幽州出关之事。 当初她在襄阳便就此事写信提醒了家中,回来后公孙安世也说派了心腹去幽州调查,结果如何却无人对她提起。 此时见她提起此事,公孙安世沉吟片刻,说道:“幽州方面的确查出了内应,是个旁支的庶子,已经秘密处置了。” “旁支庶子,能有这等能量?”云绫显然是不信的。 对于云绫的态度,公孙安世有些不置可否,幽幽道:“莫要小瞧了咱们公孙家在幽州的能量,旁支庶子那也是我公孙家的人。” 感受到公孙安世言语中隐隐的不快,云绫顿时哑口,不再多言。 公孙弘听着二人的对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开口道:“幽州乃是我公孙家的根本,既然怀疑那人有问题,私下查查也无妨,不通过官面儿便是了。” 闻言,公孙安世微微一愣,旋即似乎也意识到方才的语气有些问题,赶忙放柔了声线回道:“父亲说的是,儿子回头便命人走一趟。” 公孙弘见儿子意识到了,也不再多言,只看向云绫笑道:“嗯,妮子第一天当值就能发现问题,殊为不易,当自勉!” “是,师公!”云绫赶忙拱手回话。 而后,左右无事的云绫顺势起身告辞,得了公孙弘的准许这才离了书房。 待她走后,公孙弘将笑意一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公孙安世道:“你说你,孩子提意见你还不乐意了,那彦知节真就没问题?难道本家那边真就干干净净了?” 被父亲说教,公孙安世只得尴尬一笑,连连告罪。 旋即他又有些奇怪,往常他自问还是很宠云绫的,不至于因为这丫头一句质疑就心中不悦才是。 他将这个疑惑说了出来,公孙弘却不置可否,摆手道:“妮子有大造化,自然与过往有所不同。你修为不够或许感受不到,这妮子如今一言一行皆自有威势相随,你啊,只是还没适应罢了。” 说起这个,公孙弘也有些唏嘘。 公孙玉瑶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他谁也没给看。 旁人只道书信是告别之语,却哪里知道公孙玉瑶还在信中写了云绫如今的情况。 合道,这种事公孙弘想都不敢想,如今却活生生就在他眼前。 他破境成就宗师二十余年,每日都在悟道,最是能体会到云绫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天地威势。 思及此,公孙弘不由看向自家儿子,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啊,早些适应为好。这妮子的威势只会越来越强,不是她想收敛就能收敛得住的,与之对抗于你修行无益。” 公孙安世听得云里雾里,正欲再问,却被公孙弘挥手打发了。 另一边,云绫沉默地走回自己的院子,心中思绪起伏难定。 她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同,往常她即便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是不会轻易质疑长辈的。 但今日她却自然而然地质疑起师伯来,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很诧异。 她信步走到院中花厅下坐着,垂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这时,见她回来的燕十七正想上前送茶,却被一旁的钱来拉住,冲她直摇头。 燕十七不明所以,却也在钱来的指点下发现了云绫的异样。 此时独自坐在花厅中的云绫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若非亲眼所见,只怕燕十七都不觉得那里坐了一个人。 在二女看来,云绫似乎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此时绝非打扰的时机。 是以,二女就远远地看着,燕十七更是走到院落门口,以防有人突然闯入。 那么,云绫究竟怎么了? 她或许也未发现,一旦她全神贯注去做什么时,气息自然流露,在旁人眼中就好似她融入了天地一般。 这正是融合了世界意志本源所带来的,让她天然便与这方世界有了某种联系,称为“道”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此时,她实际上是在心中与玲珑探讨着自己的变化,并非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 “你是说,我融合了世界意志本源,不自觉有了上位者的心态?”云绫疑惑道。 【悟道成神听说过吧?】 “自然!” 【你融合了世界意志的部分本源,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道”,自然看这方世界的生灵都是下位者了。】 “这······”云绫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复杂心情。 【这种心态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我的建议是顺其自然。】 闻言,云绫默然半晌,讷讷道:“我最后会怎么样?” 【数据不足,无法推断。你这种情况别说我了,时空管理中心也没遇上过。】 云绫轻叹一声,眉眼间有些无奈,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顺其自然就顺其自然吧,只望世界意志早点苏醒,她也好问个明白。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打定主意平日里要多注意些这个问题,她可不想最后变成无欲无求的所谓仙神。 又是一声轻叹,云绫感知到燕十七和钱来的方位,淡淡开口道:“十七,莫言之还有多久能到长安?” 闻言,站在院门前的燕十七赶忙小跑过来行了一礼,这才回道:“亲卫今日来报,莫言之预计还需五日才能抵达长安。” 云绫微微颔首,没再多问,只吩咐燕十七去厨房取来饭菜,叫上钱来一起,三女就在花厅下有说有笑地用了晚饭。 问起莫言之倒不是云绫临时起意,而是她对如何安排莫言之有了决断。 定军山一役莫言之重伤,便留在了汉中养伤。 这次云绫组建班底一直都在纠结莫言之的位置,反复迟疑不定。 今日有了彦知节这么件事,倒是教她起了心思。 莫言之是天佑帝安插来的,不得不用,好在身份过了明路,以公孙家与皇家的关系,这人至少不会暗中作梗。 云绫打算让莫言之和安庆之一起做她的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查探幽州的真实情况。 幽州是公孙家的根本所在,又是毗邻北凉、大燕两国的边镇,不容有失。 而看公孙安世的态度,显然过于相信公孙家在幽州的能量。 明知彦知节可能有问题,却因为各种原因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在云绫看来无异于玩火,一旦彦知节真闹出什么事来,公孙家难保不会引火烧身。 另外,天命组织能通过幽州运送军械出关,早就证明了什么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公孙家必然有人参与其中,而且绝不是区区旁支庶子那般简单。 所以,云绫想要掌握幽州的第一手情报,不单要查彦知节,还要查公孙家的族人。 有莫言之参与其中,也是云绫向天佑帝表明的态度。 公孙家若真出了问题,也已在自查弥补,天佑帝便不好再揪着不放了。 而安庆之,则是云绫制衡莫言之的人选。 莫言之到底是天佑帝安插的,若是哪天天佑帝想动动公孙家,有安庆之在侧,莫言之也不好行什么不轨之事。 至于人手,她也想好了。 薛十娘掌握了地下城三分之一的势力,与其让他们窝在长安蹉跎,不若雇佣过来为她办事。 相信有福伯这层关系在,薛十娘应该会给个公道的价钱。 除此之外,莫言之和安庆之皆不是幽州人,对于幽州的情况难免陌生。 因此,她还打算将尤三要过来。 这人虽然行事有时鲁莽了些,但作为公孙家的人,对于幽州的了解颇深,能帮着莫言之和安庆之尽快在幽州建立稳固的据点。 同时,正因为尤三出身公孙家,也能间接告诉师公她在做什么。 至于师伯要怎么想,她眼下却是顾及不上了,只希望影响不大吧。 饭后,云绫和燕十七、钱来一起收拾了碗筷,随即又吩咐燕十七传信催促莫言之尽快入京,这才回房歇息去了。 对于云绫的吩咐,燕十七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离了燕国公府。 她却不知,本该还在路上的莫言之此时正在皇宫当中。 而上首坐着的却非天佑帝,而是内侍总管张英。 第119章 齐王初登门 这日,云绫正在演武场练功,手中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一扎一挑刚柔并济。 燕十七、钱来守在一旁看得出神,丝毫没注意到福伯领着一人向这边过来。 “小小姐,莫言之到了。”福伯趁着云绫回枪的间隙出声道。 云绫动作一顿,旋即收枪看来,只见莫言之显得风尘仆仆,看来一路急行很是辛苦。 她将红缨枪抛给燕十七,冲福伯道谢一声,便示意莫言之跟她走。 回到自己的小院,云绫径直走到花厅下,于石桌旁坐定。 燕十七随即送来了香茗糕点,同钱来一左一右立在云绫身后。 莫言之见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钱来一番,暗道好个冰美人,眼神里不由带上了几许激赏之意。 钱来心思敏锐,不禁轻哼一声,撇过眼去,暗暗将莫言之打入了不可来往之列。 云绫深知莫言之好美色,至少他平常表现的是如此,只得轻咳一声提醒此人。 莫言之回神,赶忙低头抱拳冲云绫问好。 云绫微微颔首,开口道:“莫校尉的伤势可痊愈了?” “劳将军记挂,属下已然好全,随时可为将军效力!” “好。”云绫颔首,淡淡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身份本将清楚,你只消做好本将交待的事,本将也不会与你为难。” 闻言,莫言之不禁咽了口唾沫。 此前云绫数次敲打于他,那时他便知道自己某些身份瞒不住,未曾想这次见面云绫会说得如此直白。 他不敢怠慢,赶忙抱拳回道:“将军放心!皆是为大周效力,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闻言,云绫定定地盯着莫言之看了许久,直看得后者额头冒汗方才罢休。 “你去地下城找薛十娘,本将已与她说好,要做什么,她自会交待于你。”云绫徐徐开口,语气不咸不淡。 莫言之却如蒙大赦,赶忙躬身一拜,缓缓退出花厅,这才转身离了院子。 直到离开云绫的视线,莫言之方才长出一口气,心道:这公孙姑娘怎的数月不见威势如此骇人了,被她盯着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注视一般,当真教人不寒而栗!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燕国公府外走去,心中不禁想起数日前在皇宫中的场景。 外人不知,张英乃是莫家的恩主,当年正是有了张英的庇护,才教莫家从傅昭玟掀起的长安之乱中脱身。 数日前张英传讯急召他回京,是以他顾不得伤势未愈施展轻功提早回了长安。 被人带入皇宫时,他还有些心怀惴惴,不知张英缘何会在宫里见他。 当初他们可是说好了的,大事未成之前要尽量减少接触,以免惹人怀疑。 到了承明殿,莫言之更是满腹狐疑,眼睛不由四下打量。 张英见了,轻笑出声,安抚道:“不必如此小心,眼下这承明殿只有你我二人,外头都是咱家的心腹。” 闻言,莫言之心中安稳不少,随即问道:“那位不在?” “不在。”张英淡淡道:“此刻想必正在彦美人处快活呢,呵呵呵。” “不知恩主急召言之是出了什么事?”莫言之拜倒在地,抱拳问道。 张英沉吟片刻,徐徐道:“傅昭玟被擒,凉州之乱是生不起来了,我们的计划得变一变。” 此事莫言之早已听闻,心中也暗暗思量过对策,只是尚无定计罢了。 此刻听张英提起,显然是有了打算,是以他也不问,只恭敬地俯首呆着,静听吩咐。 果然,张英顿了顿,便交待起后续的事来,幽幽道:“公孙云绫正在组建自己的班底,她只当你是傅昭玮的人,此番召你回来必然是要任用的。你且安心为她做事,必要时咱家自会联络你。” “是!”莫言之恭声回应,随即又道:“恩主,那傅昭玟······” “傅昭玟你不必多管,咱家自有安排。” 闻言,莫言之也不再多问,在一名小内侍的带领下悄然出了宫。 说回现在,莫言之自去地下城不提,云绫的小院内却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花厅下,燕十七换了新茶,随即便同钱来一起走得远远地守着,留下云绫与来人单独相处。 云绫抿了口茶水,抬眼看向面前之人,淡淡道:“殿下今日过来,不知所为何事?莫非又想找上一场揍?” 闻言,齐王面色一僵,本能地向后仰了仰,显然是被云绫专挑脸打的行径弄出阴影来了。 缓了口气,齐王方才轻咳一声,讪笑道:“公孙将军好歹也是个女儿家,何必见面就提粗鲁之事,这样可不好找婆家。” 云绫呵呵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默默喝着茶,并不接话。 见状,齐王略显尴尬,想起此次过来的目的,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本王今日过来,是想与将军商量下上次提到的事。” “何事?”云绫徐徐放下茶杯,淡淡问道。 “赐婚。”齐王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试图通过后者的神情做些判断。 然而,他却要失望了,云绫神情淡淡,似乎对于赐婚一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齐王,随即嘴角一扬,幽幽道:“看来我说对了,您今日过来就是找揍哩。” “不敢,不敢!”齐王赶忙摆手否认,讪笑道:“本王是来商议的,将军莫要误会!” “商议?”云绫挑眉,轻哼一声,道:“有什么可商议的?莫非,本姑娘的态度还不够明显?这样的话,本姑娘不介意再展现展现态度。” 说罢,云绫作势就要起身动手。 齐王见了,心头一跳,赶忙出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的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动手呢?” 闻言,云绫倒是安稳地坐了回去,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幽幽道:“本姑娘长在江湖,自比不得什么名门闺秀温婉知礼,倒是教殿下见笑了。” 齐王哪里敢笑,正欲说话,却又闻云绫开口道:“殿下有事还是直说的好,本姑娘可没什么耐性。” 话音落下,齐王也知不可再绕下去,只得默默一叹,直言道:“本王今日欲为舍弟求娶将军。” “呵呵。”云绫轻笑一声,面露不屑,虽未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见状,齐王也有些不悦,但想起此行的目的,也只得强压下去,开口道:“吾弟贵为皇胄,亲王之尊,生的也是仪表堂堂,将军如何便轻视了他?” “本姑娘乃是半步宗师。” 云绫只这一句话,便教齐王哑然。 这话齐王还真不好接,宗师轻易不出手,半步宗师便是独步一方的存在,何况是这么年轻的半步宗师,还真能看不起他们这些皇子。 寻思片刻,齐王忽而压低声音道:“如今朝局混杂,将军若能与吾弟成婚,将来未必不可母仪天下,望将军慎思。” 话音落下,云绫猛地转眼看向齐王,目光之犀利,直教齐王背脊生寒,讷讷不能发声。 半晌,云绫方才收回目光,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徐徐道:“本姑娘若想,大可与韩王亦或燕王成婚,甚至是太子也未尝不可,何需选一个无权无势的晋王,您说是吧?” 闻言,齐王顿时语塞。 这话却是不假,如今韩王监国,燕王掌军,即便看似失势的太子若能与公孙家联姻,想必也不会拒绝。 这三人,任何一个都比他弟弟更有希望登上那个位置。 见齐王久久不语,云绫嗤笑出声,徐徐道:“殿下看来是想明白了,那便请回吧。” 闻言,齐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长身而起,拱手道:“将军既然猜到父皇的心思,便也当知晓这一出迟早会来。本王今日就先回去了,将军若是改了主意,随时可差人来唤。” 说罢,他便转身欲出花厅。 就在此时,云绫忽而出声叫住他,他还当有了转机,是以回身之际面上也带上了笑意。 未曾想,云绫只是淡淡地说道:“殿下,活着不好吗?” 只此一句,却教齐王的笑意顿时凝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绫。 此时的云绫面上无喜无悲,眉心的印记隐隐散发着金光,在齐王看来就好似一尊神祗当面,教他忍不住想顶礼膜拜。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便退去,剩下的却是对云绫那句话的心惊。 活着不好吗?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杀人的意思! 杀谁?自然是天佑帝指婚谁,就杀谁! “你?!你······” 齐王不禁伸手指着云绫,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如此无礼之举,云绫却不以为忤,只悠哉地抿了口茶水,淡淡道:“晋王大好年华,殿下可莫要误了他。” 语气虽淡,齐王却从中听出了无边杀意。 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却兀自开口道:“父皇的旨意,本王如何左右得了,公孙将军岂非强人所难!” “真的吗?” 云绫淡淡地一瞥,却教齐王心中一紧,什么也没说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待其走后,燕十七和钱来这才回到云绫身侧。 方才那些话并未避着她们,以她们的修为自然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燕十七不由吐槽道:“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敢肖想我家姑娘,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 闻言,云绫噗嗤一笑,点了点燕十七的额头。 钱来依旧冷着一张脸,但说出来的话却比燕十七还要劲爆:“姑娘,要不我去盯着些,保准随时能教那晋王意外身亡。” 云绫瞥了她一眼,摇头道:“我吓唬他呢,哪能真就冲皇子下手哩,没的给家里招灾。” 闻言,钱来默默颔首,但眼神闪烁,显然并未放下这个心思。 见此,云绫也不多言,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发话,钱来也就是想想罢了。 第120章 太子来求救 齐王回去后,当日云绫便从下值回府的公孙安世口中得知齐王拉着晋王匆匆进了宫。 云绫默默算了算时辰,大抵是齐王回府后就开始行动了,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虽然齐王拉着晋王入宫未必就能如她所愿,但她料想齐王是个明智的,应该不会让亲弟弟冒险才是。 是以,她也没再关注此事,开始安心当值办公。 一晃数日过去,眼瞅着就要年底了,兵部的事务也异常繁忙起来,公孙安世连着数日都宿在了衙门里。 云绫也没好到哪里去。 正如此前所料,杜进用至今未曾露面,崔之演又很识趣,云绫轻易便掌握了职方司的大小事务。 若非有姚崇训这个得力臂助,只怕她也免不了要在衙署过夜了。 这日,云绫结束一天的公务晃悠着回到燕国公府,燕十七立马从大门旁窜了出来,将她拉到了隐蔽处。 云绫不明所以,轻声问道:“十七,府上出什么事了?” 燕十七看了看左右,这才凑到云绫耳边悄声道:“太子来了,正和老家主在正厅说话哩。”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心下也是有些意外。 太子如今的处境可不好,最大的臂助卢之浩虽然还占着尚书省,但几乎已经不能管事了。 此外,朝堂上内有韩王监国,外有燕王掌军,齐王、晋王也被授命参政议政。 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就没一个还看好太子的。 今日太子登门,只怕朝中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只等看公孙家是何反应了。 思及此,云绫眸子微眯,打发了燕十七回去,抬脚便往正厅过去。 刚到门外,她便听见一道清隽却略显焦躁的声音从厅中传出,说道:“燕国公,孤欲诚心结交公孙姑娘,您老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殿下言重了,老臣岂敢推拒殿下。不过,我家妮子自幼长于江湖,难免粗俗了些,老臣也是担心她不知礼数冲撞了殿下。” 这话云绫听了不禁撇撇嘴,虽然心知只是推脱之辞,但还是不太高兴。 当然,这不高兴针对的可不是公孙弘,而是太子。 在她看来,若非太子登门,师公也不用昧着良心说出这番话来。 是以,公孙弘话音刚落,她便轻咳一声,俏声道:“师公,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哩,这回被我抓住了吧?” “你这妮子,还学会听墙角了,还不进来。”公孙弘面色一僵,旋即朗声说道。 话音落下,云绫落落大方地转出门边,迈步走入厅中,口中犹在说道:“这可不是我听墙角哩,不过是听闻太子殿下来访,这才过来拜见,正好听见罢了。” 说着她已走到当中,先是冲太子盈盈一礼,随即才在公孙弘下手坐定。 公孙弘宠溺地点了点云绫的额头,随即对太子道了一声失礼。 太子自然不会怪罪,也不敢怪罪,随意敷衍了两句便将此事揭过,想要继续方才的话题。 然而,公孙弘显然不愿再提,佯装未曾发现太子将要说话,转头看向云绫道:“妮子,既已与太子见礼,便先回去吧。年底兵部事务繁重,你辛苦了一日,早些歇着才是。” 云绫就是因为太子才过来的,哪能轻易就走,于是开口道:“师公放心,凭我的修为,哪里累得着哩。” 闻言,公孙弘深深地看了云绫一眼,便也不再多言。 此时,太子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赶忙拱手道:“燕国公,孤诚心与公孙姑娘结交,可否容孤与公孙姑娘单独说上两句?” 公孙弘却未接话,只拿眼去看云绫,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云绫微微颔首,面带明艳的笑容,开口道:“师公啊,既然太子殿下是来找我的,要不您就让我们年轻人单独聊聊?” 闻言,公孙弘的视线在云绫与太子之间扫过,随即呵呵一笑,颔首道:“行吧,正好老夫也有些乏了,便先回去歇着了,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交流也好。” 于是,云绫冲太子告罪一声,扶着公孙弘起身离去。 外间,公孙弘忽而开口道:“妮子,太子如今的处境你也知道,莫要陷进去了。” 云绫微微一笑,颔首道:“师公放心,我心中有数。与其让他纠缠,不若直接断了他的念想,也省的他没事就凑上来。” 闻言,公孙弘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云绫的手,示意云绫放心去做。 不多时,云绫将公孙弘送到后院便回了正厅,太子赶忙收起焦躁的神色,恢复一派从容之状。 见此,云绫也不戳破,施施然坐到太子对面,笑道:“太子殿下今日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太子整了整衣袖,拱手道:“公孙姑娘若是不弃,唤我一声明仁兄便是,总唤太子殿下委实太过生分了。” 闻言,云绫眉梢微挑,心道:我们很熟吗,拢共也就见了两面而已。 心中虽然这般想,话却不能如此说,好歹对面还是当朝太子。 是以,云绫微微一笑,淡淡道:“礼不可废,太子殿下还是直接说事吧。” 话音落下,太子微微一怔,旋即勉强平复了心绪,苦笑道:“公孙姑娘果然快人快语,那孤也不藏着掖着了。” 说着,他顿了顿,似是在整理思绪,片刻后方才继续说道:“想必孤的处境公孙姑娘也知晓,孤今日登门便是求救来的。” “求救?”云绫蹙眉,故作不解道:“殿下,说句不恰当的话,即便您被废,至多也不过如您的二位兄长一样被圈禁而已,性命无碍,何来的求救之说?” 闻言,太子微微一愣,不知云绫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状,云绫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斟上一杯清茶,自顾自地享用起来。 她对太子所谓的求救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不去点破罢了。 太子欲求储位稳固,在卢之浩失势的情况下,自然需要寻求新的强力外援。 满朝上下,还有比辽东公孙氏更强的外援吗? 或许有,但人家早就站好了队,押好了注,哪里还能理会一个失势的太子。 辽东公孙氏则不同,素来不掺和皇子之事,只效忠于在位的帝王,这也是公孙家得以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若是能得到公孙家的支持,太子的储位会比过去更加稳固。 太子所谓的求救,实则就是来寻求支持的。 公孙家不欲掺和其中,是以太子不说破,云绫自也不会主动去点破。 片刻后,太子神色一正,咬了咬牙低声道:“孤与太子妃多有不合,正欲和离,不知公孙姑娘意下如何?” 闻言,云绫略带鄙夷地看了太子一眼,旋即低头斟茶,不咸不淡地回道:“此乃太子殿下家事,臣却是说不着的。” 见状,太子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又道:“孤可向皇天后土盟誓,公孙姑娘若是应允,必当请姑娘母仪天下!” “呵呵。”云绫缓缓放下茶壶,抬眼看向太子,淡淡道:“太子殿下可知,您是第二个拿母仪天下来许愿的了。” 闻言,太子脸色一变,焦躁之情再也遮掩不住,正欲说话,却被云绫抬手打断。 只闻云绫不咸不淡地说道:“太子殿下可知臣是如何回话的?” 太子微怔,旋即摇了摇头。 “活着,不好吗?”云绫幽幽道。 闻言,太子身躯一抖,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绫。 云绫微微一笑,神态从容地向后一靠,徐徐道:“我公孙家素来只忠于帝王,是以殿下想要自救还是另寻他法吧,臣却是爱莫能助了。” 太子默然片刻,随即沉声道:“公孙姑娘当真不应?” “不应!”云绫斩钉截铁道。 “你就不怕孤翻了身,与公孙家为难?”太子又道。 闻言,云绫面露哂笑,幽幽道:“您若翻了身,会与我公孙家为难吗?” 话音落下,太子顿时语塞。 他心里清楚,真到了那时候,他拉拢公孙家还来不及,岂能真就与公孙家为难。 一时间气氛凝固下来,唯有云绫添茶的水流声会不时响起。 良久,太子方才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开口道:“公孙姑娘是打定主意不会嫁入皇家了?” 闻言,正低头品茶的云绫徐徐抬眼,淡淡道:“不是臣自负,十年之内臣或许就能成就宗师,您认为哪位皇子可堪般配?” 太子默然,片刻后方才微微颔首,又道:“姑娘若是成就宗师,自当接过燕国公的衣钵,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是,姑娘以为如何?” 云绫瞥了太子一眼,暗道此人竟还没死心,还想拉着公孙家一起。 于是,她也不再客气,直言道:“殿下,不说您如今自身难保,即便他日您真的翻身登上大位,又能无视我公孙家吗?届时一门两宗师,即便没有帝王的宠信,谁人又能撼动我公孙家分毫?” 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显然对于太子的不依不饶,云绫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太子虽然脸色难看,到底是没敢发作,只得起身拂袖而去。 云绫泰然自若地坐在位子上,幽幽开口道:“太子殿下慢走,不送。” 走到门口的太子脚步一顿,终究是没有转身,只是轻哼一声便大步而去。 福伯一直守在不远处,见太子欲走,赶忙跟上相送。 行至大门,正遇上回府的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拱手行礼,太子却是理也没理,冷哼一声乘车而去。 见此,公孙安世赶忙问福伯发生了何事。 福伯便将太子登门后的事一一道出,听得公孙安世大皱眉头。 他直觉云绫不该如此强势,对方到底还是太子,而且有些话说得太过露骨,于公孙家而言未必是好事。 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进了大门。 第121章 军费与用人 太子负气离开燕国公府的消息在长安不胫而走,惹得暗中留心之人唏嘘不已,直言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公孙安世当日就隐晦地提点云绫要言辞谨慎,尽量不要表现得太过强势。 对此,云绫并未多作解释,只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之后,她在兵部当差,行走在皇城中,偶尔也能感受到一些人的眼神。 这里面有善意的,有恶意的,也有不知所谓的。 她统统装作不知,每日依旧按时当值,职方司和玉麟卫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匆匆一月过去,时间来到了天佑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五。 再有半月便到新年,朝廷上下也开始陆续进入休沐状态,兵部却迎来了最繁忙的时候。 来年的军费开支预估、驻军的调动换防、将校的功过赏罚等等,这些都需要兵部在新年后的大朝会上拿出来与群臣商议。 是以,在新年休沐之前,奏疏就需要拟定出来。 这日,云绫正在值房内翻阅着往年的相关记录,姚崇训则在一旁汇总着今年的各种资料。 正忙碌时,崔之演信步而来,轻轻敲了敲房门提醒二人。 云绫抬头一看,当即笑道:“崔大人不在值房,怎的有暇过来我这里了?” 崔之演和善一笑,走入值房,拱手回道:“打扰公孙大人了!崔某也是奉了尚书大人之命,来请公孙大人过去一趟,与各司商议来年的军费一事。”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道了声有劳,随即嘱咐了姚崇训两句才随崔之演一道离开。 路上,她迟疑片刻,轻声问道:“崔大人,我是头一次参与这等大事,近来虽看了不少资料,却也无甚心得。不知崔大人可能指点一二?” 崔之演面带笑意,眼神看了看左右并无他人,这才悄声回道:“按往年成规,新年的军费通常会提高一成左右。若正逢战事,则至少提高三成。” 闻言,云绫秀眉微蹙,问道:“如此岂非无论有无战事,军费都是一年比一年高,这是何道理?” 崔之演却是捻须一笑,缓缓说道:“公孙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预估嘛,自然是高些的好,如此也不至于需要时捉襟见肘,户部的同僚也会少些推诿之辞。” “可我看账册,每年预估的军费都花了个干净,甚至有些年份还有追加。” 崔之演再次看了看左右,旋即悄声道:“花不完就想辙花了,否则来年这费用可就提不上去了。” 闻言,云绫眸子微动,似有所悟,瞥了崔之演一眼。 崔之演只是笑而不语,大有深意地看着云绫。 恰在此时,二人也到了公孙安世的值房,这个话题也就自然而然的终止了。 此时值房中已来了不少人,兵部左右侍郎皆在,库部司和驾部司的郎中、员外郎也悉数在座。 看来,职方司是最后到场的了。 云绫和崔之演先是与公孙安世见礼,随即又冲诸同僚施礼,这才坐到了下首的空位。 崔之演是个很识趣的人,不顾资历,主动坐到了云绫下手,向众人表明职方司是谁人当家。 对此,众人也见怪不怪,毕竟这种事早就在兵部传开了。 上首的公孙安世见二人坐定,随即轻咳一声,示意会议开始,房内立时安静了下来。 率先发言的是兵部左侍郎,云绫记得此人名唤高充,乃是公孙安世曾经的同窗,也是心腹。 高充所言皆是官面话,总结了兵部一年来的工作,一一肯定了在座之人的功绩。 随即,他话锋一转,就说到了军费的问题上。 这方面,说实话云绫真的不是很了解,毕竟来兵部的时日尚短,连职方司的事务也才刚刚上手而已。 是以,在其他同僚积极发言之时,她只静静地听着,同时也在心中核对同僚口中说出的数据。 待库部司和驾部司都说完后,她的核对也有了结果。 正如崔之演所言,按其他同僚的预估综合起来,军费当真是较今年提高了近一成。 之所以不到一成,是因为职方司还未发言。 一时间,在座兵部官员都将视线看了过来,似是就等云绫发言了。 公孙安世其实从一开始就在关注着云绫,见她只是静听,心中也有些欣慰。 不骄不躁,能静心学习,倒是比强自开口要好得多。 他当然知道云绫初到兵部没什么经验,今日让其过来也是为了长长见识而已。 是以,当众人视线看向云绫之时,公孙安世就准备开口解围。 不过,云绫却是面露笑意,主动开口道:“云绫初到兵部,虽暂时执掌职方司,然也只是堪堪上手罢了。要说预估来年所需的费用,如今朝廷并无来年动兵的打算,我看不若就按成规好了。” 此言一出,其余人皆是面露惊奇。 初到兵部是不假,但能这么直白说出这种话 来,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毕竟到了任上,总要显出些手段来才能让人信服,否则是会教人看轻的。 云绫固然身份背景不俗,又屡立功勋,但入朝以来圣宠不断,可没少惹人眼红。 这些人还当尚书大人会帮扶一把,提前为这位小公孙大人谋划好。 未曾想,却是他们多想了。 此时,云绫见众人不说话,不由面露笑意,幽幽道:“怎么,诸位大人也觉着成规不好,非要算出个子丑寅卯来?” 闻言,众人赶忙收回视线,有些还轻声咳嗽以掩饰尴尬。 这位小公孙大人不愧是江湖中长大的,说话够直白。 有些事私底下明白就好,哪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这教人要如何接话? 上首的公孙安世也是嘴角一抽,眼神看向崔之演,后者则是一脸无辜地看来。 这时,云绫许是见气氛有些微妙,忽而轻笑出声,道:“云绫粗人一个,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望诸位大人海涵!” 闻言,众人皆是口称无妨,实则心中如何作想就不得而知了。 公孙安世轻咳一声,开口道:“今日就暂时如此吧,费用之事各司需尽快写成文书交上来,本官也好尽早核验呈递上去。” 话音落下,众人自是满口应下,旋即纷纷告退。 就在云绫欲走之际,公孙安世却开口将她叫住。 待值房中只剩他们二人之时,公孙安世方才温言道:“你这妮子,不清楚就让崔之演来说嘛,你何必说出那些话来。” 闻言,云绫却是面露不虞,淡淡道:“师伯,我也没说别的啊,这不同意按照成规来了吗?” 见状,公孙安世也有些气恼了,没好气道:“你那是同意吗?分明就是将同僚的面皮都扯了下来,没的得罪人。” 话音落下,云绫默然无语,只垂眸盯着脚尖。 半晌,公孙安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问道:“你这妮子,我还没气呢,你倒是先气上了。说吧,怎么了?”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幽幽道:“按成规,这军费一年比一年高,国中却无战事,这多出来的都哪儿去了,师伯可知道?” “知道。”公孙安世淡淡地答道。 “师伯就由着下面人胡来?”云绫又道。 闻言,公孙安世深吸一口气,看向云绫道:“妮子,须知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一旦成了气候,就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改变的了。一个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话落,云绫顿时哑然,一时不知能说些什么。 公孙安世又是一叹,温言细语道:“妮子,别多想了,今次就这样吧,日后还需谨言慎行才好。” 闻言,云绫抬眼看向公孙安世,半晌方才微微颔首,起身告退。 出了值房,玲珑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 【忘了当初学的知识了,今日怎的就压不住气性了?】 “你教的权谋里也没说要纵容这等事啊。”云绫不服气地反驳道。 【欲望是永无止境的,这种事历朝历代都免不了,即便是那些所谓的盛世同样如此。】 【关键在于上位者如何去平衡利益。】 【你如今走上了这条路,日后免不了要与这些人打交道,你还能一个个都怼过去?】 闻言,云绫心中一叹,不情不愿道:“行吧,我尽量。” 【不是尽量,你要学会利用。】 “利用?”云绫蹙眉,有些不解其意。 【真正的上位者旁的可以都不会,但一定要会用人。】 接下来,玲珑就开始给云绫灌输用人之道,云绫也会时不时插句嘴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场临时教学直到云绫回到职方司也仍在进行着,连姚崇训数次开口询问云绫某件事,云绫也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 几次过后,见云绫似心不在焉,姚崇训也就没再打扰,只将事情记录下来,以备过后再问。 云绫就这样在座位上坐着,看似在翻看手边的书册,实则眼神并未聚焦。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值,姚崇训唤了她数声,她才回过神来。 一看天色,竟已擦黑,早过了下值的时辰。 她赶忙吩咐姚崇训下值,自己也起身收拾一番,这就出宫去。 路上,姚崇训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我观大人从尚书处回来后就心不在焉,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云绫臻首轻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幽幽道:“只是在思考用人之道罢了。” 见状,姚崇训心思一转,立马猜到了什么,却未道破,只是意有所指地说道:“千人千面,所思所想各有不同,抓住了这个,大抵用人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闻言,云绫转头看向姚崇训,却见其正看着前方的宫门,似乎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眸光微动,忽而轻笑出声,颔首道:“崇训所言甚是!” 随后,二人都未再言语,并肩而行,就在宫门前分别,各自还家。 第122章 新年大朝会 大年夜,燕国公府灯火通明,全家都集中在正厅中守岁。 一家子除了小云安外,连李氏都有些修为在身,倒是无人觉着疲累。 是以,安顿好小云安睡下后,一家四口人连带燕家兄妹和钱家姐弟就在正厅内喝茶闲谈起来。 正说着话呢,公孙弘忽而轻叹一声,惹得众人齐齐看来。 李氏心思细腻,立时便猜到了老爷子为何而叹,不由拿眼神暗示着云绫。 云绫眸子一转,福至灵心,起身走到公孙弘身侧蹲下,俏声道:“师公,可是在想我家师父哩?” 公孙弘瞥了俏生生的云绫一眼,没好气道:“一家团聚,就差她一个。哼,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那么急着回那小岛去。” 云绫眼含笑意,佯装气愤道:“就是,我家师父这也太不懂事了!师公放心,回头我帮您说叨说叨去,保准教师父乖乖来跟您认错!” 闻言,公孙弘翻了个白眼,哼哼道:“老夫还不知道你?你师父一瞪眼儿,你就得缩着,指望你啊,还是算了吧。” 云绫嘿嘿一笑,娇憨道:“师公,这还有人哩,给我留点面子嘛。” 见她如此,在场之人皆是会心一笑,一时间气氛倒是欢快了许多。 公孙弘抬手抚上云绫发顶,笑道:“行了,回去坐着吧,蹲着也不嫌累。” 云绫笑盈盈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还冲李氏挑了挑眉。 李氏见了心下一乐,配合地悄悄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以示夸奖。 天佑二十六年就这么过去,当朝阳升起之时,大周也正式迎来了天佑二十七年。 众人迎着朝阳贺了新年,用了厨房早早备好的饭食,这才各自散去,回房补眠。 待到正月十五闹花灯,长安城又是好一番热闹。 这天,云绫用过晚饭便带着燕家兄妹和钱家姐弟出了门,欲要好生热闹一番。 游走在长安街头,看着各式动物形状的花灯,连日常冷脸的钱来都多了许多笑容,更别提本就爱凑热闹的云绫了。 在长安城热热闹闹过元宵之际,皇城根下的天牢就显得冷寂许多了。 傅昭玟被摘去了铁面具,露出一张俊逸英武的脸来,坐在监牢一角透过不大的天窗听着外头的热闹。 “又到正月十五,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他心中一叹,轻声呢喃道。 话音未落,一道尖细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幽幽道:“殿下这是想起了天佑十年吗?” 傅昭玟似乎对来人并不意外,徐徐转身循声看去,嘴角一扬,轻声道:“才来?” 来人站在阴影当中,只能看清他的一双脚。 见傅昭玟转身,他也上前一步现出全身来,火光映照出的正是内侍总管张英面白无须的面庞。 张英微微躬身,轻笑道:“殿下知道咱家要来?” 闻言,傅昭玟俊逸的脸上浮现一抹讥笑,幽幽道:“你还用得上本座,怎会不来?只是来得有些晚了。怎么,事情不好办?” “咱家怎会料到殿下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一时失了主意也是常理,殿下莫怪。”张英微微一笑,淡淡回道。 话音落下,傅昭玟面色一僵,一双虎目微眯,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见此,张英丝毫不惧,又道:“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殿下这就随咱家走吧?” 傅昭玟微微一愣,问道:“就这么走了?” “后续之事都已安排妥当,殿下尽管随咱家走便是了。” 说罢,张英不再理会傅昭玟,转身便往天牢外走去,临走前还隔空一指打开了牢门。 见状,傅昭玟也不再迟疑,起身快步跟上。 出天牢的路上,一众狱卒尽皆伏案酣睡,竟是被人迷倒之状。 “张英,这么做你不怕傅昭玮下旨彻查?”傅昭玟不禁问道。 张英嘴角微扬,目视前方,无所谓道:“咱家早安排好了替身,没人会知道今夜天牢发生了什么。出去后,先要委屈殿下藏在宫里一阵了。待时机成熟,自有人带殿下出长安。” 闻言,傅昭玟也不再多问,静静跟着张英出了天牢,又换了内侍的服饰进入了皇宫。 天牢发生之事云绫自然无从知晓,她带着燕家兄妹和钱家姐弟好好在长安街头玩闹一场也便回了燕国公府。 元宵过后春节休沐也就结束,她也需收收心了。 翌日,大朝会,所有在京官员都要上朝。 是以,云绫也早早起身换了朝服,同公孙弘、公孙安世一道乘马车去往皇宫。 抵达宫门之时,天色未明,宫门前却已聚集了数十官员,火把将这一片照得有如白昼。 久未露面的公孙弘甫一出现,便吸引了诸多的目光。 云绫跟在公孙父子身后,让叫人她便叫人,表现得乖乖巧巧,模样很是讨喜。 不多时,宫门开启,大小官员皆需按品级依次入宫。 在场就属公孙弘地位最重,是以当先入宫而去。 至于云绫,乖巧地与公孙安世说了一声便退到了后面,寻了崔之演一起。 这还是云绫入京以来第一次参加朝会,跟着崔之演亦步亦趋地走入乾坤宫大殿,新奇之下不由四处打量起来。 还未等她看多少,一旁的崔之演就发出一声轻呼,伸手悄悄拽了拽云绫的衣袖。 云绫顺着崔之演的视线看去,却见御座之上空无一人,韩王傅明徽立于御阶之上,似是准备主持朝会。 而太子、燕王、齐王、晋王和公孙弘并肩立于百官之前,御阶之下,神情各异。 见状,她不由微微蹙眉,暗道:新年大朝会天佑帝竟也不参加?而且,还让韩王来主持? 没人认为这是韩王的自做主张,必然是天佑帝授意的,否则太子和燕王不会如此安分。 事情也正如云绫料想那般,韩王一声轻咳止住大殿内的窃窃私语,正式宣布大朝会开始。 而后,朝廷各部首脑依次出班对奏,总结去年得失,公布新年规划和预算。 这些事都轮不着云绫操心,她只安心当个旁观者,眼观鼻鼻观心,偶尔还在心中与玲珑吐槽某些在她看来离谱的规划。 良久,她猛然发现尚书省从始至终出面的都是尚书仆射,而非卢之浩这个尚书令。 她不由向文臣之首看去,只见其人脸色如常,兀自闭目养神,似乎此间发生之事都与他无关。 “还真是沉得住气哩。”她不由低声呢喃一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正想着,她忽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当有人唤自己,就要出班回话。 这时,崔之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微微摇头。 见此,云绫默默收回了迈出的脚,一听之下才知是自己出神误会了。 哪里是有人在唤她,只是刑部尚书在念诵有关傅昭玟的卷宗,顺口提到她罢了。 云绫不由冲崔之演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后者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要专心。 云绫轻轻颔首,也不敢再开小差了,安心听起了大臣们的对话。 傅昭玟之事她其实并未关注过,后续也只是听姚崇训提过一嘴。 傅昭玟押解进京后便投入了天牢,经刑部、大理寺及御史台三司会审,宗正寺核验,奏请监国韩王复核,最后由天佑帝降旨枭首于菜市口。 之所以没有行刑,也是因为年关将近,故而推迟了日期。 如今年节已过,刑部也正式将处决之事提上了日程。 云绫静静听了一耳朵,心中不由唏嘘,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 傅昭玟数次谋划搅动地方,更是不知不觉渗透了整个凉州。 若非此次将其势力连根拔起,一旦他成了气候在凉州掀起叛乱,届时关中震动,又将是一场大乱。 如今此人就要身死,云绫自然心中快慰。 傅昭玟之事其实已成定局,刑部在大朝会上拿出来再说一遍,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是以,刑部尚书念完对傅昭玟的处置,重臣们很快便敲定了行刑日期,就在三日后。 正当云绫以为大朝会再没有其他新鲜事时,御史台却在此时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臣,御使大夫李义府,弹劾兵部尚书领玉麟卫大将军公孙安世包庇族亲、阴图不轨!”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群臣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义府,暗道此人好大的胆子。 公孙弘立于百官之前,微眯着双眼抚须看向出班的李义府,神色莫名,教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公孙安世站在其身后,微微侧头瞥向李义府,神色如常,似乎被弹劾的并不是他一般。 云绫隐在群臣之中,周围的官员皆在偷偷看她,她却似笑非笑,同样教人看不出心思来。 韩王诧异一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公孙弘父子的脸色,随即朗声道:“李大人,您说要弹劾公孙尚书包庇族亲、阴图不轨,不知可有证据?” “韩王殿下,御史台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李义府答得满身正气,瞥了公孙安世的方向一眼,继续道:“证据,自然是要查过之后才会有的。” 闻言,韩王眸子一凝,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下方的太子、燕王、齐王和晋王,见他们皆是神色讶异,心中便有了数。 他又瞥向老神在在的卢之浩,口中却答着李义府,道:“李大人,风闻奏事也总该有个源头。公孙尚书乃是国之重臣,岂可一概而论。不知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风?” 李义府微微垂眸,手持笏板拱手回道:“韩王殿下,空穴不来风。若是公孙尚书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担心查证一番。” 这番话却是将韩王气乐了,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李义府有句话说得没错,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权,他还真就拿他们没办法。 第123章 幽州起波澜 李义府拿捏着御史台风闻奏事之权,韩王也是无奈,只得将视线投向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徐徐出班,看向李义府道:“李大人,您弹劾本官包庇族亲、阴图不轨,不知是哪位族亲?他又做了什么事能让您扯上阴图不轨的?” 闻言,李义府瞪着眼睛看来,斩钉截铁道:“本官听闻幽州曾数次出现军械流入北凉之事,时任幽州参军公孙祁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公孙尚书您是怎么处理的,不妨说出来让同僚们听听看?” 话音落下,公孙安世脸色微变,垂眸片刻方才淡淡道:“公孙祁御下不严,罢官夺职,发还辽东闭门思过。” “御下不严?”李义府嗤笑出声,道:“这么说,您是承认军械流入北凉与你公孙家有关了?” “你休要信口雌黄,歪曲事实!”公孙安世厉声喝道。 李义府却是不理,看向御阶之上的韩王拱手道:“韩王殿下,据臣所知,军械流入北凉之事除了原幽州参军公孙祁外,时任参军司马公孙合、公孙述皆有参与。” 说到此处,李义府转头看向公孙安世,幽幽道:“公孙尚书,不知这二人现在何处?” 闻言,公孙安世脸色终于变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李义府,好似要喷出火来。 李义府却是丝毫不怵,呵呵一笑,说道:“公孙尚书是不知道,还是不好说?” 公孙安世正欲说话,却被李义府厉声喝止,道:“让本官来替你说吧!公孙合、公孙述皆已身死,至于怎么死的,呵呵······” 李义府话虽未说尽,但言下之意满朝文武谁人听不出来。 身在后方的云绫此时已是直皱眉头,暗暗替师伯捏了把汗。 师伯这是完全落入了李义府的节奏中,被其牵着鼻子走,有溃败之势。 这件事本就是公孙家理亏,虽然暗中处理了,但师伯显然做得并不干净,以致于被人拿住了把柄。 此时再如何辩解也是无用,反而多说多错,不若闭口不言。 显然公孙安世也意识到了,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神色恢复如常,淡淡地看着李义府在那儿耀武扬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公孙弘也不得不出面了。 只见他徐徐出班往那儿一站,原本洋洋自得的李义府顿时缩了缩脖子,开口道:“燕国公,下官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闻言,公孙弘冲他笑了笑,没有接话,只看向韩王道:“韩王殿下,既然有这等传闻出来,老夫以为查上一查也未尝不可。不过,事关我辽东公孙氏,玉麟卫却是不好动用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李义府,笑道:“李御史,不知御史台是准备亲自去查证,还是请刑部亦或大理寺派人走上一趟?” 闻言,李义府神色一僵,不由拿眼偷偷去瞧卢之浩。 他自觉做得隐秘,却哪里逃得过公孙弘的眼睛。 公孙弘笑意更甚,踱步到卢之浩跟前,后者也适时睁开了眼睛,直面公孙弘的视线。 不得不说,卢之浩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面对公孙弘也丝毫不怵。 公孙弘看了片刻,笑意渐收,缓缓道:“卢相国,要不您来说说看?” 卢之浩神色微动,清了清嗓子,笑道:“事关国之重臣,下官以为不若遣一皇子亲赴幽州,燕国公以为如何?” 闻言,公孙弘不置可否,踱步回到自己的位置,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见状,韩王心中没底,拿眼去看公孙安世,后者却也已回班,并无接话的意思。 无奈,他只得将视线扫过群臣,朗声道:“诸位大人可有建言?” 话音落下,群臣缄默,竟无一人出班回话。 就在一片寂静当中,晋王忽而出班朗声道:“韩王兄,弟弟愿往幽州一行,为公孙尚书正名!” 晋王这一动,燕王也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这是个向公孙家示好的绝佳机会,当即出班道:“韩王兄,小弟的封地就在幽州,理应由小弟走这一遭才是!” 此时,卢之浩也不动声色地暗示太子出列,太子却有些迟疑。 他是堂堂太子,岂可轻易离京?这一走,少说也得数月光景,再回长安只怕他这太子之位都换了人了。 见此,卢之浩不由暗暗心急。 他利用手中最后一点能量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帮太子将公孙家绑上战车。 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在太子这里出了岔子。 无奈之下,他只得出班高声道:“韩王殿下,臣有话要说!” 闻言,众人视线皆看向卢之浩,等着他的下文,韩王也开口道:“卢相国有话请说。” 卢之浩整了整衣袖,拱手朗声道:“燕国公乃是国之柱石,公孙尚书亦是我朝重臣,岂可蒙受污点!是以,为显朝廷重视,臣以为理当由太子殿下出巡幽州,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议论纷纷,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太子更是大皱眉头,频频拿眼去看卢之浩,神情满是狐疑。 韩王闻言瞥了太子一眼,一时无法决断。 太子乃是国本,即便如今失势,只要一日还是太子,那便轻忽不得。 就在此时,大殿后方转出一人来,群臣一看却是天佑帝的心腹之人,大内总管王一安。 这位如今可是轻易不出现,一出现就代表着天佑帝已经知晓朝会之事,也有了决断。 正如群臣所想,王一安当众宣读了天佑帝的口谕,命太子傅明仁即日赶赴幽州,代天巡狩。 同时,太子此番出巡,天佑帝还为其安排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随行之人,云绫。 云绫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即才在崔之演的提醒下出班领旨。 群臣纷纷侧目看来,神情各异。 一场大朝会最后就在敲定太子出巡幽州后结束了,群臣依次退出大殿各回衙署,云绫也随大流回了兵部。 不过她在兵部并没有做什么,她知道公孙安世很快便会找她过去。 果然,坐了不到一刻钟,公孙安世派来的小吏就出现了。 云绫没有多问,起身便去了公孙安世的值房。 值房内只有公孙安世一人,脸色有些阴沉,见云绫进来方才缓了缓神色。 二人坐定,云绫不待公孙安世说话,当先问道:“师伯,那公孙合、公孙述是何情况哩?” 闻言,公孙安世叹息一声,徐徐道:“他们二人就是此前说的旁支庶子,从军械出关中捞了不少好处,依家规秘密处决了。” “那公孙祁呢?”云绫又问道。 提起此人,公孙安世明显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答道:“此人按辈分,乃是我的叔伯,早年曾在战场上救过你师公一命。是以,这次我没有处置他,只是罢官去职送回了辽东软禁起来。” 闻言,云绫心下了然,想必此人才是军械出关的主谋,只是罪责都让公孙合、公孙述二人担了。 她寻思片刻,出言道:“此事应是卢之浩搞出来的,他是想逼迫我公孙家扶保太子,但我看太子似乎并不知情,还不太情愿去幽州。” 公孙安世颔首,心中暗赞云绫敏锐,开口道:“不错!想必此事卢之浩也做得仓促,来不及与太子商议吧。” 云绫疑惑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天佑帝的口谕。 既然天佑帝已有易储之心,还弄出个韩王监国、燕王掌军出来,今次为何又顺了卢之浩的谋划,将太子推出来? 闻得云绫的疑惑,公孙安世也是不解,只得推测道:“许是你强硬绝了晋王的念想,以致于陛下不得不再把太子扶起来,继续行那三足鼎立之举?” 说着说着,公孙安世愈发觉着这个可能性极大,否则他在幽州的举动怎会被卢之浩精准掌握? 这天底下,除了玉麟卫外,也就只有皇家的影卫有此能耐了。 云绫听着不由颔首,虽然不能断定,却也有几分道理。 是以,她寻思片刻后,问道:“师伯,此番我随行前往幽州,您可有什么交待的?” 公孙安世深深看了云绫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派了人去幽州,眼下成果如何了?”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旋即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回道:“人才去,还没消息回来,想来还在忙着布置哩。” 公孙安世白了云绫一眼,没好气道:“效率有点低,这次过去你自己抓抓紧吧。” 云绫能说什么,只得颔首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松了口气,看来师伯是没怪她。 片刻后,公孙安世简短地将公孙家在幽州的势力分布为云绫说了一遍,末了又着重嘱咐云绫定要看护好太子的安全。 云绫有些不解,公孙安世只得解释道:“太子乃是国本,眼下虽然失势,却也不容有失。幽州边陲,鱼龙混杂,两国皆在虎视眈眈,太子去了那儿,你需护卫周全才是。” 闻言,云绫顿时心有所悟,颔首郑重应下,同时也对此次随行之人有了盘算。 而后,两人就在值房内商议起太子出巡的更多细节来,包括动用多少兵马随行,沿途食宿安排等等。 直到下值的时辰,他们才暂时结束了商谈,一道返回燕国公府。 在燕国公府的书房,公孙弘早已等候多时。 祖孙三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商议,最后公孙弘更是让公孙安世将家主令牌再次给了云绫。 公孙弘喟叹一声,吩咐道:“妮子,去了幽州除了保障太子的周全,你也可好好查查家族里的情况。” 说着,他又是一叹,片刻后方才不无感叹地说道:“我们嫡脉久居长安,幽州祖地那里只怕腌臜不少。你该使什么手段就使什么手段,不必顾忌。” 云绫郑重地双手接过家主令牌,颔首应诺下来。 第124章 大统领相请 幽州之行既有定计,云绫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离开前安排好长安的事。 玉麟卫用不着她操心,而兵部职方司的事务她才刚刚上手,如今又要远行。 这一去怕是又得数月,想想她都觉着心累。 好在,职方司还有个崔之演在,姚崇训她也不准备带着,算是在职方司留了个眼睛吧。 是以,翌日一到值房,云绫便将姚崇训叫到跟前,细细嘱咐道:“我已同师伯说明,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可配合崔之演行事,师伯也会照拂你,你且用心做事便可。” 姚崇训拱手,恭声应喏,旋即又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递到云绫跟前。 云绫疑惑地看了一眼,伸手接过,这时就闻姚崇训开口道:“大人,这是属下从去年账册中整理的兵部发往幽州的军械粮草汇总,一笔笔皆记录在内。” 闻言,云绫颇感意外,这件事她可没吩咐过。 姚崇训说完后,微微一笑,又道:“属下见大人颇为关注卢龙镇那位,是以自作主张弄了这个,或许于大人幽州之行有用。” 云绫心中一动,此前他们都将精力放在了太子和公孙家,倒是未曾想起彦知节来。 经姚崇训这么一提醒,她倒觉着这是个机会,可以好好探探卢龙镇的情况。 念及此,她面露笑意,赞许地看着姚崇训,道了声不错,便细细翻看起来。 见此,姚崇训也不打扰,兀自回了自己的位置处理起公务来。 这边厢,云绫看着手中薄薄的书册,又结合这段时间她自己接触到的资料,渐渐皱起了眉头。 初看之下还算正常,军械粮草在上半年皆是按照年初的计划在逐步送往幽州。 但下半年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因着彦知节频频奏请,兵部发往幽州的物资不单数目大增,间隔也越来越短。 直到年底那段时间,半月一次已成常态。 她在心中默默算了笔账,下半年送往幽州的物资若都给了卢龙镇,竟已足够七八万大军半年之用了。 卢龙镇才多少兵马? 其地虽为军镇,但东有营州,西接幽州治所涿州,唯一的威胁是北面翻越燕山而来的北凉人,故而只屯驻了两万兵马。 与其说卢龙镇是防御要塞,不如说它是拱卫涿州和营州的策源地。 这样的地方,用得着囤积这么多物资吗? 不过,物资的接收方是幽州大都督府,事实如何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思及此,云绫不禁凤眸微眯,心中暗自决定此去幽州定要将卢龙镇的情况摸摸清楚。 云绫看完姚崇训整理的东西后,又去崔之演的值房与之商谈,话里话外都在请对方多关照姚崇训一些。 对此,崔之演自是不会推脱,满口应下,她也就心满意足地回来安心料理起公务来。 下值后,云绫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犹在盘算幽州之行,不知不觉竟走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不知何时,小巷前方已有一人拦住了去路,入口处也转出一人来阻断退路。 这二人皆是黑袍裹身,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手持大周军方制式横刀,瞧着气势挺足。 云绫顿住脚步,前后瞥了瞥,嘴角微扬,淡淡道:“舍得出来了?” 原来,她一出宫便察觉身后有人,只是在大街上不好发作罢了,这才佯装不知地走入了这条无人小巷。 对方显然料到了云绫是故意的,是以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来。 “影卫?”云绫挑眉,出声问道。 拦住前路那人微微颔首,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徐徐道:“大统领想请公孙姑娘借一步说话。” 闻言,云绫呵呵一笑,幽幽道:“何时影卫也能这般堂而皇之地与朝臣接触了,陛下知道吗?” 那人却无动于衷,只徐徐说道:“公孙姑娘,请!” 话落,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之人,又瞥了瞥从后靠近的那人,颔首道:“带路。” 于是,她便在二人的“护送”下走出了小巷,向着远处的一间院子走去。 进入院子,黑袍人指了指堂屋方向便退了出去,云绫则毫无畏惧地推门进屋。 堂屋内只得一人,同样的黑袍裹身,横刀在侧,大马金刀地坐于上首,气势比之方才那两人又强了不少。 “半步宗师。”云绫呢喃一声,旋即径直走到空位坐下,全程未看上首那人一眼。 “阁下便是影卫大统领?如何称呼?” 云绫见手边就有茶壶,自顾自斟了杯茶浅酌一口,这才开口问道。 “张泉。”上首那人答得简单明了,声音颇为沙哑,也不知是不是影卫的标配。 听到这个名字,云绫眸光微动,喝茶的动作却是毫无停顿,仿佛并不在意。 半晌,双方都未说话,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云绫已经准备喝第三杯茶时,张泉终于开口道:“公孙姑娘就不怕茶水有毒?” 闻言,云绫面露笑意,抬眼看去,幽幽道:“你们敢吗?” 她敢喝这茶,自然是料定对方不敢做手脚的。 先不说她本身的修为,就说她家师公如今可就在长安,谁人敢对她下手,不要命了? 她虽看不出兜帽下的张泉是何表情,却也看到其身形有那么一瞬的僵直。 她也不欲与之为难,当即揭过这个话题,淡淡道:“既然开了口,就别再端着了。说吧,请本姑娘来所为何事?” 闻言,张泉默了默,半晌方才开口道:“想必某家的名号姑娘多少也听过些。” 见云绫颔首,张泉这才继续道:“近来薛十娘动作频频,某家多方查证,这才查到姑娘身上。不知姑娘可能告知某家她的人都去了哪儿?” 话音落下,云绫并未立时接话,只定定地看着张泉,似是想要看穿后者此时兜帽下的神情。 半晌,她才轻笑出声,回道:“自是本姑娘雇他们做事去了。怎么,阁下是在担心本姑娘会对大周不利?” “不敢。”张泉回了一句便噤了声。 片刻后,云绫见张泉没有说话之意,便欲起身告辞。 她委实不愿与这些影卫有过多的接触,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奈何事与愿违,就在她开口之际,张泉却突然说道:“奉陛下旨意,此次太子出巡幽州将有影卫暗中护卫,还请姑娘吩咐好手下人,以免到时惹出不必要的误会。” 闻言,云绫起身的动作一顿,徐徐坐了回去,问道:“影卫此番谁人主事?如何辨明身份?” 张泉不答,只伸出双手轻拍两下,后堂立时转出一人来。 一样的装扮,但身形更显窈窕,显然是个女子。 云绫早发现了此人,只是不曾点破罢了,此时见她出来,便知这就是此行影卫的头领了。 后天境上品,气息冷冽,似是见惯了生死,瞧着倒是个沉着冷静的主。 云绫见了,心中不由暗暗点头,影卫果然没一个好相与的。 女子出来后就径直单膝跪在张泉跟前,也不说话。 这时,张泉看向云绫,介绍道:“桃夭,影卫百户,她会与你接头。” 闻言,云绫转眸看去,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那个桃夭?” “是。” 回话的是桃夭,此时她已起身面向云绫,声音依旧是影卫特有的沙哑范,还有些粗犷,若不细听,还真难辨别出是个女子在说话。 云绫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又问起影卫这次出动多少人。 对此,张泉却是三缄其口。 见状,云绫也不多问,再次打量了桃夭一番,这才起身告辞而去。 在其走后,桃夭忽而开口道:“大统领,这就是您选定的人?” 闻言,张泉默了默,徐徐道:“是与不是,在你。陛下越来越信任那位,你须抓紧,为父只怕拖延不了多久了。” “义父······” 桃夭还欲说什么,却被张泉抬手止住,一时间堂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另一边,云绫离开小院后就回了燕国公府,自然也将影卫的事与公孙弘父子说了。 书房里,公孙弘与公孙安世诧异地对视一眼,云绫不由面露狐疑之色。 见云绫不解,公孙安世当即解释道:“影卫乃是陛下的影子,见过影卫的不是死人就是下了大狱。我和你师公在朝这么多年,也就你师公见过一次影卫大统领,那还是二十年前了。” 闻言,云绫仍是不解,蹙眉道:“事关太子安危,影卫大统领与我见面,似乎没什么不对哩?” “那是你不了解影卫。”公孙安世道:“影卫只效忠于当朝皇帝,太子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说句不客气的,若是哪天皇帝想暗中除掉太子,影卫也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可,这次不是陛下下旨让影卫暗中护卫的吗?”云绫问道。 公孙安世点了点头,反问道:“暗中护卫,躲在阴影当中,危机之时现身救助即可,何须与你见面?” 云绫此时也觉出了不对,不禁看向一言不发的公孙弘。 公孙弘抚了抚须,虎目微眯,徐徐道:“妮子,对那个桃夭你得多留几个心眼,这事儿只怕没这么简单。” 说罢,他又看向目光闪烁的公孙安世,叮嘱道:“你别想着探听影卫的秘密,犯忌,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言,公孙安世神色一凛,赶忙拱手应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小院,云绫少不得要与玲珑求证一番,毕竟影卫说起来还是太祖傅恒组建的。 玲珑的说辞正如公孙安世所言,影卫身为皇帝的影子,隐秘就是他们最大的武器,外人一辈子兴许都见不着一个。 有了这个认识,云绫不由细细回想与张泉见面的细节,却只觉一切正常。 无奈,她也只得按下此事。 正如师公所言,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章 初到涿州城 天佑二十七年,春,四月。 涿州城南门外,幽州大都督卢之远束手眺望,神情肃穆,似乎在等候什么大人物。 在其身后,幽州长史梁衡道、幽州参军公孙彤、幽州都尉公孙戎一字排开,神色各异,不知都在寻思些什么。 这三人身后还排排站着一溜大小官员,皆是幽州治下各州县的文武首脑之人。 不多时,一支军容整肃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渐渐向涿州城而来。 打头的正是云绫,胯下一匹骏马,手中一杆银枪,红色披风随风飘扬,远远看去端地威风凛凛。 在其左右分别是燕家兄妹和钱家姐弟,几人之后则是清一色的骑兵。 随着队伍行进,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印入众人眼帘,左右皆是精悍步卒随行,眼神犀利,似是随时准备战斗。 马车中坐着的正是当朝太子傅明仁,身旁还有东宫内侍总管王遂安随行伺候着。 卢之远望见大军出现,忙招呼身后众人整理衣冠,尚有百步距离时便齐齐拜了下去,高呼:“恭迎太子殿下!” 正御马向前的云绫见此阵仗,赶忙拨转马头让到一旁驻足不前,等着后方的马车上来。 待马车走到头前,她才示意众人跟上,护卫在马车周围,取代了原本步卒们的职责。 来到近前,车门开启,当先下来一清秀内侍,正是大内总管王一安的义子,傅明仁的心腹内侍王遂安。 只见王遂安下车后连忙转身抬起手臂,傅明仁便搭着他的手臂缓缓从车内出来,满脸笑意地示意众人免礼。 接下来双方自是一番寒暄介绍,卢之远全程将云绫当作透明的,云绫也乐得清闲。 别看她不说话,却已暗中将在场的大小官员都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卢之远身后的三人她瞧得更是仔细。 梁衡道,四十出头,寒门子弟,原为公孙家门客,因机敏有急智受到公孙安世赏识,一步步被提拔为幽州长史。 来时公孙安世特意交待,此人足可信重,遇事不决可与其商议。 云绫见其面相威严,目光清正,心中已然生出几分好感,在其看来时不由微微颔首致意。 公孙彤和公孙戎乃是一对兄弟,公孙彤年长两岁,今年四十有五。 兄弟二人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俱是一副好体格,看着勇武非凡,眼神也颇为坚毅。 两人的父亲与公孙弘同辈,说来也是云绫的长辈,是以她打量二人的目光也带了些亲近之意。 这三人面对傅明仁时皆是不卑不亢,既不亲近,也不教人觉着被怠慢了。 其他大小官员则是神情各异,谄媚者有之,讨好者有之,从容者亦有之,不一而足。 一群幽州的高层堵在城门口终归不好,是以简单寒暄介绍过后,傅明仁便隐晦地提出该入城了。 卢之远这才作恍然大悟状,请傅明仁登车入城,却全然没有招呼云绫的意思。 念及二人在梁州结的梁子,云绫也不意外,只是觉着好笑。 这卢之远莫不是以为有太子在,他就能支棱起来了? 果然,傅明仁正欲登车入城,却见云绫不动,立时顿住脚步,转身问道:“公孙将军不一起入城?” 云绫面带笑意,抱拳回道:“太子殿下先行入城便是,想必卢大都督都已安排妥当了。臣还需安顿身后大军,稍后入城不迟。” 闻言,傅明仁微微颔首,却道:“既如此,孤在此稍待片刻便是,公孙将军先忙。” 末了,傅明仁又瞥了眼卢之远,道:“父皇命公孙将军随行护卫,将军不在身边,孤委实心中难安。” 傅明仁的这番举动教卢之远脸色一僵,却还要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倒是难为他了。 这边云绫闻得傅明仁之言,当即转眼看向了公孙彤。 公孙彤会意,上前一步抱拳道:“公孙将军放心,军营早已准备妥当,下官这就差人引大军入营。” 说罢便从一众官员中唤出一人来,正是其麾下参军司马。 见此,云绫颔首,转头吩咐燕十六和钱聚领军入营安顿,旋即看向傅明仁道:“太子殿下,可以了,咱们入城吧。” 闻言,傅明仁这才登车,在云绫所率亲卫护送下进入了涿州城。 卢之远恨恨地跟在马车之后,瞪着云绫的背影出神,冷不防身子被人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他转头去看,却是面色不善的公孙戎。 只见其鄙夷地瞪了卢之远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兀自追上了兄长公孙彤的脚步。 左右大小官员随在公孙兄弟身后入城,竟无一人多看一眼止步不前的卢之远。 大都督府门前,卢之远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欲为太子引路。 有了城门那一出,公孙兄弟又哪能让他靠近,只见公孙戎脚下一动便不着痕迹地将之拦在身后。 傅明仁和云绫都仿若未见,从容地跟随公孙彤进入大都督府,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卢之远。 此时,卢之远好似终于认清了形势,肩膀一垮,整个人失魂落魄地随着大小官员一道走入府中。 他脑海中此时满是疑问,太子与他们卢家关系密切,怎的就眼看着他被这些人欺压? 他哪里知道,傅明仁正欲抓住此次幽州之行的机会结好云绫,进而争取到公孙家的支持。 来时卢之浩就特意交待了,让傅明仁一切以结好云绫为先,旁的都不必顾及。 是以,卢之远想当然的在城门口给云绫下马威,傅明仁又哪里会帮他。 也许此时在傅明仁心中,卢之远已经是个看不清形势的蠢货了,不值得他回护。 无论卢之远如何作想,接下来的事他都被排挤在外。 大都督府内,傅明仁一一与幽州官员正式见面,又说了许多官面话,便遣散了众人,教他们回去各司其职,好生治理州县。 而后,他又故作疲累状,让卢之远带他去歇息。 卢之远虽不情愿,却也知道眼下这里不是他能呆的地方,便应了一声,引着太子去了后院。 见状,云绫一个眼神过去,燕十七和钱来默默抱拳,领着亲卫紧随太子而去。 旁人都走了,云绫从座位上站起,信步走到上首位置,施施然坐定,眸子扫过梁衡道与公孙兄弟。 三人相视一眼,齐齐起身拜倒,呼道:“拜见小小姐!” 云绫嘴角一扬,微微颔首,旋即手臂一抬,顿时一股真气挥洒而出。 三人只觉凭空出来一股力道将他们托起,就这么重新站了起来。 这一手,教三人俱是心下一惊。 往常也曾听闻这位小小姐天资纵横,年纪轻轻便成就了半步宗师,未来可期。 今日看来果然不假,光是这手凭空托举三个大活人就不是寻常半步宗师能做到的。 小小露了一手后,云绫面上笑意更甚,淡淡道:“三位皆是长辈,来时师伯就曾交待云绫,在幽州凡事要多与三位商议。三位也别站着了,快快坐下说话。” 待三人坐定,云绫收敛笑容,幽幽道:“三位想必也知道太子此次为何出巡,不知可有什么要说的?” 闻言,三人相视一眼,梁衡道起身拱手道:“回小小姐,军械出关之事前次家主也曾差人详查,犯事之人皆已处置。在下可以保证,自那之后,幽州再无此类之事发生!” 云绫微微颔首,示意梁衡道坐下,随即说道:“没有最好。如今朝局诡谲,我公孙家虽与皇家关系密切,值此多事之秋,也需谨言慎行才是。” 闻言,三人齐齐抱拳应了声“是!” 紧接着,云绫又问起她最关心的卢龙镇的情况。 此时身为参军的公孙彤最是清楚,当即回道:“回小小姐,卢龙镇自彦知节上任后,屡次上报大都督府军械陈旧不堪一用,卢之远那厮问也不问,全都如数上报了兵部。” “你为参军,可曾去卢龙镇看过?”云绫问道。 “自是去过。”公孙彤颔首,抱拳道:“卢龙镇所储军械的确大多陈旧,但参军府这边早已为其更换。但彦知节仍旧不断请拨物资,而卢之远也都如数调拨过去。” 闻言,云绫不由秀眉微蹙,淡淡道:“只去年下半年,兵部就额外拨给了幽州足够七八万大军半年之用的物资,全都送去卢龙镇了?” 公孙彤显然也被这个数据吓了一跳,脸色大变,讷讷点头,道:“只要是彦知节所请,都如数拨了过去,未曾想竟已有这么多!” 云绫却是凤眸微眯,定定地看着公孙彤,颇有些不怒自威之相,直看得公孙彤额头冒汗。 身为参军,连拨了多少物资出去都不清楚,公孙彤也知是自己失职。 他正欲请罪,一旁的梁衡道却开口道:“小小姐,公孙彤乃是三个月前才正式接任参军之职的。” 话音落下,云绫神色稍松,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公孙彤了。 三个月,光是理顺参军府内外的关系就要花费不少精力,的确难以顾及太多。 是以,她臻首轻点,放软了语气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鲁莽了,彤堂舅莫要怪罪才好。” 闻言,公孙彤忙道不敢。 沉吟片刻,云绫又看向梁衡道,徐徐道:“来时师伯教我若有不懂之处可向梁先生请教,不知这卢龙镇的情况梁先生又知道多少?” 梁衡道捋了捋胡须,回道:“小小姐身在兵部,想必彦知节的情况您已然查过了吧?” 见云绫点头,他这才继续说道:“自彦知节攀上彦家后,行事日渐跋扈。卢之远无能之辈,不敢得罪,是以对其所请皆如数满足。以梁某观之,彦知节非久居人下之人。” “他欲反?”云绫蹙眉,有些不敢相信。 “未必欲反。”梁衡道摇头,回道:“或是欲借势执掌幽州。” 第2章 云绫谋开局 “好大的胆子。” 梁衡道之言教云绫大皱眉头,不由喃喃出声。 公孙家起于辽东,幽州早已被视作根本所在。 别看幽州大都督是卢之远,但其麾下最重要的三个职位皆是公孙家之人,足见公孙家在幽州的掌控力。 彦知节想要借助彦美人得宠的东风执掌幽州,根本是痴人说梦。 是以,云绫对于彦知节的动机始终心怀疑虑,并未全然相信梁衡道的判断。 思及此,她幽幽开口吩咐公孙彤道:“卢龙镇方面暂时只提供兵部核准的军需,彦知节所请悉数停掉,他若不满便教其来寻我这职方员外郎便是。” 公孙彤迟疑片刻,终是应下此事。 此时,梁衡道突然开口道:“小小姐,卢之远虽无甚实权,然到底还是大都督,他若下令拨付······” “不必理会!”云绫摆了摆手,不屑道:“卢相国如今已自身难保,他一个变相流放幽州之人管他作甚!” 话音落下,在场三人也都清楚了云绫对卢之远的态度,当即不再多言。 而后,云绫又向三人打听起幽州的其他情况来,三人也都据实相告。 就在议事厅聊得火热之时,后院的卢之远也在向傅明仁诉苦,话里话外皆是公孙家欺人太甚云云。 傅明仁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卢之远说完方才开口道:“卢之远,你莫非以为自己是来幽州作威作福的?” 闻言,卢之远怔住了,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见此,傅明仁面露哂笑,斜眼看着卢之远道:“你在梁州的事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也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得有数。孤乏了,退下吧。” 卢之远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心中一叹,恭敬地行了一礼,徐徐退走。 “不知所谓。”傅明仁低斥一句,便接过王遂安取来的茶点享用起来。 这一切自然被外头护卫的燕十七和钱来听在耳中,是以卢之远出来时二女对他也没个好脸色。 卢之远瞪了二女一眼,终究没敢说什么,脚步匆匆而去。 待云绫来时,燕十七凑上前来一阵耳语,云绫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房中,云绫向傅明仁请了安,随即便在后者示意下入座,开口道:“太子殿下,不知您打算从何处巡查起?” 傅明仁面露笑意,先挥退了一旁伺候的王遂安,这才说道:“孤始终相信公孙家对大周的忠心,此来幽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要如何行事全凭公孙将军安排便是。” 闻言,云绫深深看了傅明仁一眼,嘴角一撇,淡淡道:“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卢相国整这么一出为的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一路上您的示好臣不是没看见,而臣的态度相信您也看得见。是不是要走过场,在您,不在臣。” 话音落下,房中一时安静非常,双方都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傅明仁幽幽一叹,略带哀苦地说道:“公孙姑娘,傅某如今的处境你也知道。傅某所求不过是自保罢了,姑娘缘何这般铁石心肠,就不肯拉傅某一把?” 称呼的转变,教云绫微微蹙眉,这是想论私交了? 念头过去,她也不再称什么殿下,直言道:“傅兄既然这么说,那云绫也不说那些虚的。我公孙家世代只忠于皇帝,至于皇子之争,与我公孙家无关。” “这是姑娘的意思,还是尚书大人亦或燕国公的意思?”傅明仁问道。 “是我公孙家的意思。”云绫斩钉截铁回道。 闻言,傅明仁双眼微眯,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努力做出一副威严姿态,颔首道:“孤明白了。今日孤乏了,公孙将军先退下吧。” 云绫不着痕迹地瞥了傅明仁一眼,起身告辞,快步离去。 她一走,傅明仁顿时肩头一垮,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丧,默默垂头,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临近傍晚,卢之浩在大都督府摆了酒宴为傅明仁这位太子接风洗尘。 他虽记恨云绫,但许是傅明仁的一番话敲醒了他,他还是派人请了云绫一起。 同时,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以及涿州城卫军将军鲜于辅列席作陪。 鲜于辅白日里藏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云绫此时才看清其人,三十五六年纪,中等身材,作为将领而言甚至显得有些瘦弱。 不过细细去看,此人眼神坚毅,举止沉稳,说话时神态肃穆,言辞铿锵有力,不是个简单人物。 经公孙彤介绍,云绫方知这鲜于辅也是出自公孙家门下,虽武力不显,但擅于练兵,守御之道也是一把好手。 云绫对其第一印象颇好,是以见礼过后便将之留在身边坐着,低声与其攀谈起来。 正说话间,燕十七却悄悄从宴会厅外进来,快步走到云绫身侧耳语了几句。 见状,鲜于辅正欲避让,却被云绫伸手按住,笑道:“鲜于将军无需回避,说来此事还需将军出力。” 说罢,她便看了一眼燕十七,后者会意,低声说道:“鲜于将军,我们的人发现有一伙黑衣人埋伏在大都督府周围,意图不明。” 闻言,鲜于辅这才明白为何云绫说需要他出力了,当即抱拳告辞一声,随着燕十七一道出去了。 这里发生的事自然也引起了宴会厅中其他人的注意。 云绫见状,不待旁人问起,主动端起面前的酒杯敬了众人一杯,随即不甚在意地说道:“些许小蟊贼而已,很快便能处理好。” 闻言,卢之远最先变色,略显心虚地看向高居上首的太子傅明仁。 傅明仁倒是沉得住气,见云绫这般说了,无论他心中如何想的,至少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反而满脸笑意地回敬了云绫一杯。 虽有云绫安抚,但宴会厅内气氛仍旧有些微妙,众人的心思显然还是受了影响。 约莫半个时辰后,鲜于辅回来了,看得出有提前收拾过,但一身血腥气却还是隐隐可闻。 只见其走到宴会厅中央,冲傅明仁躬身抱拳,朗声道:“太子殿下,城中来了些小蟊贼,皆已查明乃是北凉的探子。” 闻言,傅明仁微微颔首,笑道:“看来孤到涿州的消息传得挺快啊,倒是辛苦鲜于将军了,孤敬将军一杯!” 说罢,他便亲自起身走下台阶为鲜于辅斟酒,又与之满饮一杯。 鲜于辅朗声谢过退回了云绫下手坐定,宴会厅内的气氛又恢复如常,一时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只有云绫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地扫过在场之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卢之远身上。 许是云绫的视线太过灼人,卢之远转头看来,见是云绫,顿时脸色一僵,旋即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举了举杯。 见状,云绫展颜一笑,举杯与之遥遥对饮,这才将视线转走。 一场宴席下来,虽有插曲,总体而言还是宾主尽欢的。 散场后,云绫信步走在花园廊道之下散散酒气,钱来守在了傅明仁身边,只有燕十七陪着她。 走着走着,云绫忽而开口道:“来的是些什么人,实力如何?” 闻言,燕十七赶忙轻声回道:“看长相是胡人,鲜于将军在他们身上搜到了北凉的腰牌。修为都不怎么样,最高的也才后天境中品,但这些人都通晓调动气血之法,应是出自军中的。” “军中?”云绫低声呢喃一句,又道:“可联系过莫言之他们了?” “联系了,这些人就是莫言之他们发现的。”燕十七回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笑道:“原是他们,我还说你这妮子何时这般机警了。明日一早,让莫言之、安庆之和尤三一起来见我。” 燕十七被云绫说得面色一红,又闻得云绫的吩咐,当即抱拳应了一声。 翌日,许是头天喝了酒,云绫起得较平日晚了些。 梳洗时,燕十七一边为云绫梳头,一边禀报说莫言之等人已经在外等候。 闻言,云绫催促着燕十七加快速度,而后随意换了身衣裳便匆匆去了花园。 花园凉亭内,莫言之、安庆之和尤三围坐一处,见云绫领着燕十七过来,忙起身相迎。 云绫笑容满面,于上首坐定,随即示意三人坐下说话。 喝了口燕十七递来的茶水,云绫视线扫过三人,开口道:“昨日你们倒是立了一功,不错!” 莫言之、安庆之皆称不敢当,唯有尤三大咧咧地笑着接受了云绫的夸奖,还道:“姑娘放心,搞情报属下是专业的,定然为姑娘将幽州上下盯得牢牢的。” 闻言,云绫略带好笑地瞥了尤三一眼,继而问道:“听你这意思,据点都建立好了?” 此言一出,尤三的笑容顿时僵住,求救地看向莫言之和安庆之二人,二人却是不理。 见此,云绫轻笑出声,摇头道:“尤三啊尤三,这么些年你也该长进些了,不可再如此毛毛躁躁。” 尤三闻言赶忙拱手告罪一声,神色也收敛了些许。 一番说笑下来,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这时,莫言之拱手问道:“不知将军今日唤我等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说起正事,云绫也是笑容一敛,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你们将其他方向暂时放放,先设法将卢龙镇的情况摸摸清楚,要尽快。” 闻言,莫言之三人对视一眼,尤三最是藏不住话,当即问道:“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云绫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随即示意燕十七为她们解释。 听罢燕十七的话,最为敏锐的莫言之神色微变,抬眼看向云绫,问道:“将军是怀疑彦知节图谋不轨?” 此言一出,本身还没觉着什么的安庆之和尤三也是心头一跳,齐齐看向云绫。 云绫默然片刻,颔首道:“是与不是,就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三人顿时神色一凛。 第3章 一诈卢之远 送走莫言之等人,云绫独自在花园中坐着,左右无事,便在心中盘算起这趟幽州之行来。 昨日她已与傅明仁将话说开,对方要如何在幽州行事便不是她要操心的了,左右不过是在走过场与挑刺之间罢了。 既然梁衡道与公孙兄弟保证治下再无纰漏,傅明仁果真要查由着他去便是。 云绫现在最关注的还是卢龙镇与彦知节,幽州有这么个不确定因素存在,于公孙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此人当真如梁衡道所言欲图谋执掌幽州,那她少不得要与此人过过招。 停掉对方所请的额外物资供给便是她的试探,看看此人会如何应对。 思及此,她又想到了昨日大都督府外那些不速之客。 到底是冲着傅明仁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还真就不一定。 胡人长相,随身带着北凉的腰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一般,怎么看怎么可疑。 而且,得知大都督府外有埋伏之时,卢之远的神情也颇为耐人寻味,似是意外,又似心虚。 或许,可以设法诈诈此人,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主意已定,云绫当即叫上燕十七一起,直往后院去寻傅明仁。 卢之远毕竟是范阳卢氏之人,与傅明仁这个太子关系密切,要动动他还需同傅明仁通通气才成,免生误会。 傅明仁的居所乃是卢之远特意新建的,整体富丽堂皇,多有金银玉器以为装饰。 云绫来时,傅明仁正在练剑,王遂安手执汗巾立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伺候。 见此,她没有出声打扰,反而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了起来。 太祖傅恒修为冠绝天下,皇家自然也有武道传承留下。 奈何百年过去,安享太平的皇家子弟早没了立国之初的雄心壮志,是以武道成材之人屈指可数。 傅明仁便是如此,修为止步于后天境下品,更是全无实战经验,说是花架子也毫不为过。 云绫看了片刻便暗暗摇头,心道: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当真白瞎了太祖传下的精妙剑法。 偏偏傅明仁好似没多少自知之明,一套剑法使罢还满脸笑意地询问云绫的意见。 见其一边接过汗巾擦汗,一边满怀期待地看来,云绫垂眸压下笑意,诚恳地说道:“太子殿下这套剑法使来颇为好看。” 闻言,傅明仁面色一僵,他是听出来了,云绫这是说他的剑法中看不中用。 见傅明仁尴尬,云绫赶紧清了清嗓子,笑道:“武道这种东西乃是我们这些粗人学来傍身的,太子殿下千金之躯,学一些强身健体已是足够,无需太过在意境界高下。” 傅明仁闻言也只是笑笑,转而问道:“公孙将军一早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臣想动动卢之远。”云绫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道。 闻言,傅明仁擦汗的手一顿,狐疑地看向云绫,问道:“为何?” 卢之远是卢之浩的弟弟,说来也算是太子党的一员,云绫要动他傅明仁自然要问个明白。 若云绫只是因为昨日城门口之事要收拾卢之远,他也准备做个和事佬说和说和。 云绫明白其意,直言道:“昨日得知大都督府外有人埋伏时,我观卢之远神色有异。” 闻言,傅明仁眉头一皱,迟疑不语。 见此,云绫拂了拂衣袖,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说道:“当然,也可能是他觉着殿下刚到涿州就出了这种事,担心殿下怪罪。总之问上一问,总不会有错的。” 话音落下,傅明仁抿了抿唇,终是点头答应下来,并吩咐王遂安亲自去请卢之远过来。 不多时,王遂安便领着卢之远来了。 一见云绫坐在傅明仁下手,面上似笑非笑,卢之远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直觉今日怕是要糟。 他恭恭敬敬地冲太子行了一礼,随即小心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 闻言,傅明仁不答,只转头看向云绫,示意她来问话。 云绫面带笑意,上下打量卢之远一番,这才开口道:“卢大都督,你这身材倒是比之梁州之时圆润了不少,想来在幽州的日子过得还挺顺心哩。” 话落,卢之远嘴角微微一抽,却也不敢怠慢,忙笑着回道:“幽州人杰地灵,自是好地方,养人,养人,哈哈哈。” 闻言,云绫似笑非笑地微微颔首,忽而说道:“幽州近来出了桩大事,陛下龙颜大怒,命太子殿下亲来幽州巡查,不知您可有什么想说的?” 此言一出,卢之远顿时笑不出来了,有些心虚地瞥了傅明仁一眼,讷讷道:“幽州一向太平无事,本官不知公孙将军在说什么。” “太平无事?”云绫幽幽说道:“那昨晚那些刺客又是哪儿来的?” 闻言,卢之远身子一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就欲向傅明仁解释什么。 云绫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喝道:“太子殿下午时前后到涿州,傍晚就来了不明身份的刺客,你这个幽州大都督是怎么当的!” 说这话时云绫特意附加了真气,声音洪亮富有威势,骇得卢之远额头隐隐现汗。 只见他哆哆嗦嗦地看了傅明仁一眼,旋即瞪向云绫,色厉内荏地喝道:“这怎能怪的了本官!幽州军政皆把持于你公孙家手中,你还想让本官来背锅不成!” 这番话一出口,傅明仁登时一拍桌子,喝道:“卢之远!” 不怪傅明仁突然发怒,实在是卢之远太不知事,这种事岂能喧诸于口。 卢之远先是被傅明仁的怒喝骇得一哆嗦,旋即反应过来,赶忙俯首于地,瑟瑟不敢言。 见状,云绫嘴角一翘,给了傅明仁一个安抚的眼神,旋即又道:“卢之远,卢大都督,这次幽州的事闹大了,我公孙家都死了人,您认为卢相国还能保的了你吗?” 卢之远此时已是汗流浃背,身子不住地颤抖,俯首不语,不敢抬头。 见此,云绫打算再添一把火,冷笑道:“今日太子殿下也在,本将不妨跟你直说了,幽州的事谁牵扯进去都跑不了,主动交待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半晌,卢之远方才颤巍巍地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傅明仁道:“太子殿下,臣有罪!臣都交待,只求太子殿下看在家兄的份上饶臣一命!” “说!”傅明仁沉声喝道,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于是,卢之远便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军械出关之事卢之远的确有份,不过他自称只是收了公孙祁的孝敬,在出关文牒上盖上印玺,至于出关的是什么货物他也不知情。 他这人虽然贪财,但分寸还是有的,之所以如此轻易盖了印玺,也是看在公孙家的份上。 当公孙安世派人回幽州调查时,他直觉不好,暗中找上公孙祁逼问方才明白是出了大事。 军械出关流入北凉,说是走私禁物也好,里通外国也罢,他这个幽州大都督都难辞其咎。 惊慌之下,他便欲向兄长求救。 只是求救书信还没送出去,事情就以公孙合、公孙述畏罪自杀而结束了。 至于刺客一事,他则全然不知情。 末了,卢之浩声泪俱下地呼喊道:“太子殿下,得知此事后臣日夜忧惧于心,唯恐哪日就被无端牵连进去!太子殿下来了幽州,臣顿觉拨云见日,有了依靠,怎会与那什么刺客勾结!望太子殿下明鉴啊!” 对于卢之浩的哭诉,傅明仁丝毫没有理会,只拿眼瞪着前者直喘粗气,似是被气得不轻。 云绫心中也是念头百转,对于卢之浩的话将信将疑。 军械出关一事或许他只是收受贿赂,但昨晚那些黑衣人呢? 若是与他无关,宴席上他又为何神情有异,显得颇为心虚? 这人不老实! 云绫心下有了结论,当即喝道:“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本将!昨日宴席之上,本将一说外头来了蟊贼,你便神情有异,满眼心虚,还说不知道!” 闻言,卢之远身躯直抖,咬死了就是不知道,只说是担心傅明仁怪罪才会如此。 他就是笃定有太子在场,云绫没有实证不能将他如何。 事实也确实如此,此时云绫已经确定卢之远定然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交待。 她没有实证,暂时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于是,她看了傅明仁一眼,心说:这人是太子党的,还是留给这位太子自个儿料理吧。 傅明仁正疑惑于云绫的眼神,岂料后者直接起身告辞,带着燕十七扬长而去。 此举教傅明仁猝不及防,愣愣地看着云绫离开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 云绫一走,卢之远也不抖了,顿时又觉着自己可以了。 只见他抬头望向傅明仁,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太子殿下,这公孙云绫如此污蔑微臣,委实欺人太甚!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这般行径,分明是没把殿下您放在眼里啊!殿下,您可得为臣做主啊!” 这一声声控诉倒是唤回了傅明仁的神志,他不由低头看去,只觉卢之远当真是没脑子。 那哭喊声也是教他厌烦,一个眼神便投向了一旁的王遂安。 王遂安会意,上前两步温言细语地安抚着卢之远,一面又将人给扶起来,一步步往院子外走去。 卢之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王遂安给带了下去。 耳根子清净后,傅明仁暗暗叹了口气。 卢之远这人他也算看出来了,有贼心没贼胆,贪财而忘义,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 昨日那些黑衣人此人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但绝不是主谋,背后定然另有其人。 不过,到底是针对谁的,可就不好说了。 范阳卢氏早已与他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卢之远没道理来谋害他这个太子。 “看来幽州要不太平了。” 傅明仁低喃一句,起身回了房中。 第4章 千头万绪来 另一边,从傅明仁处离开的云绫想法也大差不差。 据燕十七所言,昨夜来了四五十号黑衣人,皆是胡人面孔。 这么多人能不动声色地潜入涿州城,对方在城中定然有内应,只是不知这个内应是卢之远还是其他什么人。 无论对方是谁,为了傅明仁的安全起见,她都需得尽快安排将涿州城清理一遍才成。 正想着事,燕十七忽而出声提醒道:“姑娘,是钱聚来了!” 云绫抬眼一看,前面匆匆而来的不是钱聚还能是谁,入了军中倒是长高长壮了不少,不再是过去那个矮胖墩了。 见他行色匆匆,云绫不由蹙眉问道:“钱聚,何事如此匆忙哩?” “姑娘!昨夜有人摸进了咱的军营,幸好被巡夜将士发现了,十六哥让我来请姑娘过去一趟。”钱聚到了近前,喘着粗气回道。 闻言,云绫眸中闪过一抹精芒,问道:“伤亡如何?” 钱聚挠头想了想,方才回道:“有十几个兄弟轻伤,不过对方三十来人都被我们收拾了。” “走,看看去!” 云绫到时,现场已经被玉麟卫围了起来,都尉府的人正在查验袭击者的身份。 燕十六则在一旁与闻讯而至的公孙彤、公孙戎兄弟说着话。 见到云绫过来,三人忙躬身行礼。 云绫摆了摆手,看向燕十六道:“十六,昨夜到底是何情况?” 闻言,燕十六忙将事情始末道出。 数月行军,将士们都已疲惫,是以入营后没多久就按照安排分批歇下了。 后半夜时,巡夜士卒突然发出警报,燕十六和钱聚连忙起身带人赶到事发地。 对方黑衣蒙面,手持制式横刀,人数虽不多,但胜在悍不畏死,倒是教将士们有些束手束脚。 燕十六和钱聚一见如此情况,当即杀入战场。 一场厮杀下来,对方眼看逃出无门,竟纷纷横刀自刎,没给燕十六等人抓活口的机会。 说罢这些,燕十六迟疑片刻,又道:“姑娘,那些人交手时会结成军阵,进退颇有章法,加之手中的制式横刀,应是出自大周军中的精锐。” 闻言,云绫只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这时,都尉府的人快步过来,在公孙戎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公孙戎眉头紧皱,挥退来人,冲云绫抱拳道:“小小姐,这些人皆是胡人长相,随身带有北凉的腰牌,恐怕与大都督府外那些人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知道了。”云绫随口回了一句,心中却隐隐升起不安。 燕十六如今也算久在军中了,他的判断应该大差不差。 若这些人是出自大周军中精锐,为何又是胡人长相? 至于随身携带的北凉腰牌,她几乎可以肯定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公孙彤,问道:“彤堂舅,不知幽州这里可有胡人成军的?” 方才燕十六的话公孙彤也听见了,此时云绫问来,他细想一番,摇头道:“没有。至少明面上没有。” 对于这个回答,云绫也不意外。 太祖立国之时就留下祖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周可以任用一些异族将领,却不可使内附异族单独成军掌握武力。 但是百年过去,很多当年的规矩早已被人琢磨透彻。 不单独成军,但作为亲兵、亲卫军算不算违制? 亲兵、亲卫作为将领在战场上最为信任的部曲,异族将领任用一些本族人谁也不好说什么。 是以,公孙彤才会说明面上没有,但恐怕幽州治下的异族将领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亲卫存在着。 思及此,云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彦知节。 但是,彦知节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云绫也只得暂且按下此事,只吩咐燕十六和钱聚谨守军营便离开了此地。 临走前,她还带走了公孙兄弟,又命燕十七去请鲜于辅到长史府叙话。 她觉得有必要跟这些幽州本家的掌权者好好聊聊彦知节此人了,此人给她的感觉非常的不好。 就在云绫这边忙活之际,远在涿州城东面数百里外的卢龙塞内,同样有人正在议论着她。 镇守府议事厅内,一名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高坐上首,方脸阔口,豹眼虬髯,加之体格雄健,一身明光铠锃光瓦亮,瞧着颇为威武。 此人正是以一介胡奴之身成为一方镇将的彦知节。 在其下首左边坐着一名文士装扮之人,四十出头年纪,纶巾白袍,颌下蓄须,手中一柄小扇不时摇动,看上去儒雅而随和。 此人名唤淳于商,乃是彦知节的左膀右臂,被后者倚为军师,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下首右边则是一名年轻人,二十五六年纪,生的颇为英武,眉眼间倒是与彦知节有五六分相似。 这人名叫彦从皋,乃是彦知节的三子,平素最得彦知节看重,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大有继承家业之势。 此时,彦知节正皱着一对浓眉,眼中流露一丝不安,出言道:“淳于先生,涿州传来消息,公孙云绫那小丫头授意公孙彤停了本将所请的物资供给,本将该如何是好?” 淳于商捻着胡须,轻轻摇动手中的小扇,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精芒,笑道:“将军,此事无妨。经过去年一整年的积蓄,物资绰绰有余,即便此刻停了也无碍大局。” “哦?”彦知节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问道:“先生是说时候快到了?” “然也!”淳于商颔首,幽幽道:“主上筹谋多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东风,就在涿州!” “愿闻其详!”彦知节请教道。 对于彦知节的态度,淳于商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太子。” 闻言,彦知节皱眉思索片刻,不解其意,不禁看向自己的三子。 却见彦从皋面带笑意,眼中闪动毫不掩饰的野心,显然明白了淳于商的意思。 “从皋,你明白先生之意了?”彦知节直接问道。 闻言,彦从皋起身抱拳回道:“父亲,若是太子在幽州出了事,公孙家难辞其咎,届时幽州上下少不得一场动荡,父亲自可乘势而为!” 话音落下,彦知节猛地瞪大双眼,却不是惊惧的,而是看到了机会的惊喜。 他不由大笑出声,声音洪亮而粗犷,尽显得意的心情。 只是笑着笑着,他又皱起了眉头,止住笑声看向淳于商道:“淳于先生,那公孙云绫可不好对付啊。我们派去试探的人,可是什么都没做成就全折了。不知先生可有计策教我?” 淳于商笑容不改,摇着小扇徐徐说道:“将军放心,很快她就没功夫理会我们了。” “这是何意?”彦知节不解道。 “公孙祁。”淳于商缓缓道出这个名字,教彦知节猛地眼前一亮。 他倒是忘却了此人,自军械偷运出关之事败露后,此人就被罢官夺职发还辽东软禁了起来。 就在此时,淳于商清亮的声音又在帐中响起,道:“公孙云绫到底是一介养女,公孙弘父子强推此女上位,辽东公孙氏中岂能没有怨言?尤其是公孙祁,于公孙弘有救命之恩,如今却被罢官夺职软禁起来,更是寒了不少人的心。” 说到此处,淳于商不由轻笑出声,半晌方才继续说道:“公孙弘父子久居长安,与幽州本家终究是远了,如此对待劳苦功高的公孙祁,若非公孙弘有宗师之尊,只怕早就出乱子了。如今公孙云绫只身来了幽州,呵呵······” 淳于商最后的笑声颇为玩味,充满了即将看戏的愉悦。 彦知节微眯着双眼,眼中精芒不住闪动,渐渐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此时,彦从皋忽而轻笑出声,开口道:“先生,听闻那公孙云绫姿容绝美,若在关键之时从皋帮她一把,您看从皋可有机会?” 什么机会,在场之人焉能不懂。 彦知节闻言与儿子对视一眼,父子眼中俱是兴味满满。 而淳于商却是微微变色,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分毫不显,笑道:“少将军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闻言,彦从皋不由得意地大笑出声,上首的彦知节亦是仰面长笑,仿佛云绫已经落入了他们父子手中一般。 见此,淳于商并未多言,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冷意。 待这父子二人笑罢,他才幽幽开口道:“少将军想如何在下不管,但切切不可坏了主上的大计,否则后果您是清楚的。” 此言一出,父子二人俱是笑容一凝,眼中流露一丝后怕,齐齐点头直呼不敢。 见镇住了这对父子,淳于商也不再多言,又恢复了他儒雅随和的模样。 与此同时,更东面的辽东城公孙家祖宅内,也因为云绫的到来而紧急商议着什么。 议事厅内,坐于上首的六旬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被软禁的公孙祁。 他修为已达半步宗师境,是以虽年过六十,面貌却仍旧如同五十上下之人,精神头十足。 此时,他正微眯着眸子扫视着堂下议论不休的族人,眸中不时闪过精芒。 堂下议论之人乃是辽东公孙氏各房的主事,他们争执不下的正是该如何对待云绫。 按说云绫虽是养女,却也是开了宗祠、上了族谱的,理应视作嫡脉。 来了幽州,公孙家各房都应派人前去拜见,以示对嫡脉的尊崇。 但嫡脉久居长安,与本家这边疏远了不少,加之前段时间又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公孙合、公孙述,软禁公孙祁,惹得族中意见不小,这才有了如此局面。 见族人们渐渐不说话了,公孙祁咳嗽一声,压下了最后的议论声。 待众人视线看来,他才幽幽道:“不必争了,老夫亲自去涿州走一趟。”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针落可闻。 第5章 彦知节父子 公孙祁还被软禁中,此时去往涿州,岂非公然挑战家主权威? 这个后果,此间谁都不敢承担。 是以,众人皆一脸惊骇地盯着公孙祁,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公孙祁见此,嗤笑道:“老夫好歹于老家主有救命之恩,有什么后果,老夫一力承担便是!”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众人,起身退入了后堂。 议事厅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不知是何人叹息一声,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起身离去。 涿州城方面,云绫在长史府与梁衡道、鲜于辅以及公孙彤兄弟交谈许久。 这次,她着重询问了彦知节在幽州的所作所为,包括其发迹之前的事迹。 要说这彦知节也是个狠人,能从一介胡奴成为一方镇将,全凭其在战场上狠辣的手段和不要命的气魄。 据传其祖上也曾是北凉大将,后兵败被俘,沦为胡奴,在胡奴营混了个头目,娶妻生子。 彦知节就是在胡奴营出生长大的,自幼好勇斗狠,颇有威名。 大周与北凉展开雁门关大战时,前线兵力吃紧,彦知节便带着十几个人投了军。 从军后,其每战皆冲锋在前,凭着一股子狠劲杀出了名堂,就此发迹。 初为云中镇将楼文德麾下校尉,累功升至副将,转任辽东镇将卑衍麾下,在与大燕的边境摩擦中继续积累战功。 去年,大燕送彦美人入京求和,彦知节借护送之机与彦正清攀上关系,路上便拜了彦美人为义母。 及至彦美人入宫得宠,彦知节也鸡犬升天,升任卢龙镇将。 鲜于辅最后评价道:“此人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有一股子常人不及的狠劲。” 闻得这样的评价,云绫心下愈发重视此人,问道:“你们皆道此人悍勇,似乎不是什么善于钻营之辈,他身边可是有人指点?” 闻言,梁衡道颔首回道:“据属下所知,彦知节麾下有一参军,名唤淳于商,彦知节颇为敬重此人。” “此人是何来头?”云绫又问道。 这次梁衡道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云绫又看向公孙彤兄弟。 公孙彤为幽州参军,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于是抱拳回道:“回小小姐,此人我倒是听说过一些。” 云绫心中一喜,微微颔首示意公孙彤继续说下去,于是淳于商的情况便徐徐自其口中道出。 淳于商,渔阳人,据说祖上也曾累出高官,不过到其祖父那一代便败落了。 其人靠着家中的藏书学有所成,却屡试不第,心灰意懒之下回了幽州,在渔阳做了个教书先生,日子倒也宽裕。 至于他是怎么投入彦知节麾下的,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彦知节能成为如今的一方镇将,此人没少在背后为其出谋划策。 公孙祁还为幽州参军时,就曾想将此人招入麾下,熬一熬资历再举荐给公孙安世,不过此人没应。 听罢这些,云绫暗暗将淳于商记在了心里,又问起彦知节的家属来。 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彦知节将会是她的大麻烦,此时了解得越多,日后应对之时才会越有利。 梁衡道等人虽不解云绫为何如此重视彦知节,但既然问起了,他们自也将知道的都一一道出。 彦知节今年已五十三,膝下有三子,长子彦从武,次子彦从勋,三子彦从皋。 三子中,彦知节最为看重彦从皋,时时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因此也惹得长子与次子不满,相继离开另谋出路。 长子彦从武三十岁,为云中镇将楼文德麾下副将,颇受楼文德喜爱,早早将其招做女婿。 自从外孙出世后,楼文德就基本不再管事,云中镇的大小事务大多都放权给了彦从武处置。 是以,彦从武在云中镇声望颇高,是接任云中镇将的热门人选。 次子彦从勋二十七岁,相比于兄长彦从武来,他的发展就差了许多。 在离开彦知节身边后其辗转多处,如今在营州镇谋了个差事,担任马军校尉。 因其性情太过耿直,不得上官赏识,若无战事立功,几乎升迁无望。 说到此处,公孙彤还补充道:“这个彦从勋啊,性子太直,多次顶撞上官,我在参军府没少听营州将官的抱怨。” 闻言,云绫不解道:“军中顶撞上官乃是大忌,他为何还能留在营州哩?” 公孙彤却是叹了口气,回道:“到底是彦知节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营州方面不想平白得罪人,也就只能嘴上抱怨两句罢了。” 云绫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言,心思却被这彦家两兄弟牵动起来。 一个在云中,一个在营州,皆是幽州重镇,彦从武还成了镇将的女婿,实权在握。 加上一个卢龙镇将彦知节,这父子三人竟分属三大军镇,更是手握两镇的实权。 思及此,云绫不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安,继续听关于彦从皋的情况。 彦从皋,今年二十五,自幼被彦知节亲自带在身边,骁勇善战,屡次随父出征,积功升至卢龙马军都尉。 其人擅使一杆六十斤大刀,屡屡斩将夺旗,在军中威望颇高,闯出个“彦金刀”的名号。 不过此人除了骁勇外,在民间的名声就不太好了,贪好女色,曾当街强抢民女纳为妾室,不过被彦知节设法压了下去。 听到此处,云绫不由凤眸微眯,周身隐隐散发威势,教梁衡道几人不由色变。 许是意识到气势外露了,云绫赶忙稍加控制,安抚道:“我平生最恶此等目无法纪之徒,是以失态了,还请几位见谅!” 梁衡道等人自是连称不敢,公孙彤和公孙戎则是心中略带惊骇。 虽只一瞬,但他们兄弟却从那威势中感受到了明晃晃的杀机,带着天地之威的杀机。 气势中带有天地之威,这等情况,他们只在老家主公孙弘身上感受过。 但云绫分明是半步宗师,怎会如此?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彼此的心意,看来本家那边对于这位小小姐还是看走了眼。 同时,他们也庆幸没有因为本家态度不定而轻忽云绫,以至于平白得罪这位。 事情说到这里,其实梁衡道等人对于彦知节的情报也都说尽了。 于是,云绫又同几人商议了一番清理涿州城各方探子的事项。 涿州城作为幽州的治所,自然是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探子少不了。 平日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自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些探子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便于防范。 不过,太子入城的当天便有意图不明的黑衣人出现,这点确实不得不防。 是以,在云绫提出这个想法后,鲜于辅和公孙戎立马表示会全力配合。 同时公孙戎还说都尉府有一份涿州城内各方势力暗探的名册,稍后便可送来。 有这样的名册在,自是意外之喜,云绫当即吩咐燕十七稍后跟着公孙戎去取,而后送去燕十六手里。 五千大军呆在军营里也是无聊,不若让燕十六带着他们做点事去。 于是,让涿州城各方探子鸡飞狗跳、元气大伤的清理行动就这么敲定了。 事后这些探子所属的势力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谁叫有人在太子入城的第一天就搞事情呢。 目的达成后,云绫也离开了长史府,悠哉游哉地逛起涿州城来。 许是因为地处边塞,涿州城虽是幽州治所,第一大城,但繁华程度却远不及许多大周腹地的城市。 云绫走在稀稀拉拉的人流中,双眼在街道两旁的摊位上不住打量着。 片刻后,她心中一叹,暗道:没什么新奇的东西,好些都是在长安见识过的。 正遗憾时,玲珑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别看了,有人跟踪。】 云绫却是面色不改,心中笑道:“早发现了,一出长史府就跟了来。” 【发现了你还这么悠哉?】 “我一个半步宗师,怕他作甚?也不知是哪家不知事的,胆子忒大。”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飘了啊。】 闻言,云绫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暗中跟踪,自己却累得气喘如牛,后面那两个怕是后天境入门都够呛,你让我怎么重视哩?” 此言一出,玲珑顿时噤了声。 难得能让玲珑吃瘪,云绫不由调笑道:“玲珑啊,你才是懈怠了吧,这么久才出声提醒哩?” 【像你说的,以你的修为,天底下已经没多少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你了,我不得节省点能量?】 【万一你哪天又对上金不换那样的,说不得我还得耗费能量救你呢。】 云绫一听也觉在理,于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依旧悠哉游哉地在大街上晃悠着。 就在云绫与玲珑斗嘴之际,后头跟踪云绫的两人也正吐槽着她。 街角阴影处,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少年满头大汗地盯着远处的倩影,嘴上嘟囔道:“女人就是麻烦,逛这么久也没见她买什么,还不如早点回去,我们也好休息了。” 一旁差不多年岁的少女猛地抬手打在少年后脑勺上,没好气道:“嘀嘀咕咕什么呢,我还在这儿就敢蛐蛐女子了!赶紧走,别一会儿跟丢了,回去且没有好果子吃!” 少年似乎有些畏惧少女,被打了也没敢吱声,慌慌张张跟上少女的脚步追了上去。 云绫走过沿街的摊位,一面不着痕迹地用眼尾的余光瞅着那两道小小的身影,心中不由好笑。 到底是哪方势力这般不晓事,竟然派两个半大的孩子来跟踪她。 也不知对方是真无知,还是太看不起她这个堂堂半步宗师。 念及此,她有些意兴阑珊,不打算再跟两个小家伙玩下去,转身便向街边的一条小巷快步走去,眨眼便没了踪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章 再遇刘筠光 两小只跟了许久,眼瞅着云绫走入街边的一条巷子消失无踪,顿时急了,也顾不得隐藏身形,赶忙一溜小跑追进小巷。 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少女不由气鼓鼓地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勺上,没好气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这下好了,跟丢了人,回去指定被老大收拾了!” 少年挨了一巴掌也不气恼,讨好地看向少女,安慰道:“大丫妹妹别怕,要是老大收拾咱们,我指定帮你拦着些。” 说罢,他又小声嘀咕道:“再说了,老大那么疼你,哪舍得真收拾你,我才惨了好吧。” “你又在蛐蛐什么?”少女显然还在气头上,抬手就照着少年后脑勺又来了一下。 云绫躲在暗处听得有趣,心中却在寻思这两小只会是谁派来的,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毕竟,谁会这么没脑子派两个半大的孩子来对付一位半步宗师的。 于是,她也不躲了,施施然从藏身处走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前面的两小只。 见他们仍在争吵,嗯,确切地说是少年在单方面挨训,云绫不得不轻咳一声以作提醒。 无人的小巷里突然出现陌生人的声音,将两小只吓得不轻,少女更是惊叫一声躲到了少年身后,只露出半颗脑袋看向云绫。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云绫淡淡地问道,一双眸子故作冷漠地盯着二人。 二人果然被吓住,讷讷地看着云绫,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状,云绫心中发笑,面上却分毫不显,语气清冷地又问了一遍,话语间透着些许不耐。 两小只身子齐齐一哆嗦,却都咬着嘴唇,瞪着云绫不说话。 见此,云绫心中叹息一声,暗道玩过头了,于是面色一松,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来,轻声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不?” 闻言,少年轻轻颔首,少女则出声道:“知道,你是‘玉女神剑’公孙云绫,还是朝廷的大官儿。” 见他们终于开口说话了,云绫当即趁热打铁,又问道:“既然知道,你们怎么胆子这么大,敢来跟踪我?” 话音落下,两小只相视一眼,又不说话了。 云绫内心有些挠头,忽而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开口道:“不说便算了,走吧,带本姑娘去见你们老大。” 闻言,两小只齐齐摇头,少年还护着少女往后退了几步。 云绫见了不由轻笑出声,柔声道:“你们既知我是谁,当知我的手段。你们老大派你们俩半大的孩子来,不就是想让我发现进而去见他吗?你们说是不是?” 话音落下,两小只面露迟疑之色。 少女凑到少年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是有些认同云绫的话。 少年听了少女的嘀咕,狐疑地看了云绫一眼,又见少女点头,这才说道:“你说的是真的?若是你骗我们,我们老大指定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说这威胁之语,在云绫听来却是底气不足。 她也不去点破,只微微颔首,笑道:“我是谁?玉女神剑,朝廷的大官儿,骗你们两个小毛头作甚?” 两小只对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云绫跟在两小只身后走出巷子,又随着他们走进另一条巷子,七拐八拐,最后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停下。 路上她还问起两小只的名字,少女说他们没名字,只让云绫唤他们大丫和二虎。 二虎上前轻轻叩门,三长两短,院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门后站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一双眸子尤其清冷,见了二虎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待看清二虎身后与大丫站在一处的云绫,少年也没有什么反应,兀自让开了院门放几人进去。 大丫见云绫好奇地打量少年,不由小声嘀咕道:“那是大虎,二虎的兄长,平常都不说话的,也就老大问他他才会说上两句。”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看着大丫凑过来的可爱模样,不禁抬手在大丫脑袋上撸了两下。 大丫似乎还挺享受,眼睛弯成月牙状,嘴角也微微翘起。 入得堂屋,大虎请了云绫入座,又吩咐大丫去泡茶,他这才转入后堂去,该是去请他们老大了。 不多时,大丫就带着新泡的茶水进了堂屋,为云绫斟上一杯,还想在一旁呆着,却被二虎给拉了出去。 一时间,不大的堂屋里就只剩下了云绫一人。 她也不在意,抿了一口茶水,不由眉梢轻挑,茶水回甘清润,是好茶。 她正寻思这看似普通的小院里怎会有这等好茶时,后堂方向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赶忙放下茶杯循声看去,就见一精壮汉子撩起门帘走了出来,大虎则不见身影。 待看清精壮汉子的样貌,云绫不由“嗯”了一声,意外道:“大个子?” 来人正是当年嵩阳五剑之一,被云绦带往雁门关的刘筠光。 刘筠光抬手挠了挠头,面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抱拳见礼道:“未曾想公孙姑娘还记得在下,刘筠光与姑娘见礼了!” 说罢,便是深深一拜,执礼甚恭。 云绫赶忙起身将之扶起,他乡遇故知倒也是意外之喜了,是以她笑得格外明艳。 二人重新坐定,云绫不禁问道:“大个子,当初你不是去了雁门哩,怎的又来了幽州?” 闻言,刘筠光面露回忆之色,半晌方才开口道出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当年他被带去雁门关为那批毒甲胄之事作证,事后倒也未被留难,反而得韩成章邀请留在了军中效力。 雁门关大战时,他也算立了些战功,韩成章便欲保举他做个副将。 奈何,许是此举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毒甲胄的事突然被人捅了出来。 此事虽然与刘筠光并无直接关系,但雁门关军中他到底还是没能呆下去。 于是,他就想带着大虎几个回嵩山去。 岂料半道听闻嵩阳剑派已将他们嵩阳五剑统统除名,一时间刘筠光也不知该去哪里了。 最后,为了养活彼时还年幼的大虎、二虎及大丫,刘筠光便隐姓埋名做了个商队护卫,辗转在涿州定居下来。 刘筠光本就有一身好武艺,为人又仗义,渐渐身边也聚拢了一批人,发展出了一些势力。 平常他就带人为出关的商队做做护卫,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不过半年前,因为军械流入北凉之事,刘筠光手下也有一批人被牵扯其中,不得不解散了人手,就此蛰居下来。 这次,他听闻云绫到了幽州,便想着见上一面,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人从中摘出来。 听罢这些,云绫不由秀眉微蹙,定定地看着刘筠光道:“大个子,你给我句老实话,你的人是怎么牵扯进去的?” 刘筠光直面云绫的视线,抱拳回道:“好教姑娘知晓,主家雇了我们护卫出关,按规矩我们是不能过问货物情况的。是以,刘某可以指天发誓,兄弟们根本不知道那批货有问题!” 见刘筠光神情坦荡,云绫也信了几分,又问道:“你的兄弟现在何处?被关押了?” 刘筠光颔首,回道:“事发之后就被大都督府下令收押了,说是查清楚便会放出来,但过了数月之久却没有半点消息。刘某也是怕其他兄弟受到牵连,这才不得已将兄弟们都遣散了。” 闻言,云绫眸光微动,暗自奇怪。 她与苏州王家交好,自也知道些商队的规矩。 正如刘筠光所言,受雇的护卫只管分内之事,主家运的什么货他们是一概不问的。 出了大事,大都督府将随行护卫收押审问也在情理之中,但不至于收押数月之久。 念及此,她不由问道:“你可去大都督府询问过?” “去过。”刘筠光面露苦笑,无奈道:“但刘某身份低微,根本见不到管事之人就被赶了出来。” 见状,云绫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伸手拍了拍刘筠光的肩膀。 随即,她便表示此事她会亲自问问,让刘筠光将被收押之人的情况简单与她说说。 刘筠光自是大喜,赶忙将情况告知云绫,云绫也一一记在心里。 说罢这些,云绫忽而又问起大虎、二虎和大丫的情况来。 这三人是跟着刘筠光从雁门关一路走来的,她也是好奇刘筠光一个大男人当初怎么会想着养孩子的。 说起此事,刘筠光竟是面有悲戚,徐徐道出了大虎三人的过往。 大虎、二虎和大丫都是雁门人,他们的村子就在雁门关外不远。 当时,刘筠光奉命率兵迁移百姓入关躲避战火,猛然见天边火光冲天,急忙就赶了过去,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整个村子都被北凉骑兵屠了,大虎兄弟俩和大丫正好去山里玩耍才躲过了一劫。 刘筠光找到他们时,三个孩子都已经吓傻了,问什么都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教人看了都心疼。 许是因为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刘筠光,三个孩子被带回雁门关后变得非常依赖刘筠光。 于是,刘筠光干脆就将他们留在身边,悉心照料着,直到如今。 闻得大虎三人的身世,云绫也是心中一痛,默然良久。 见此,刘筠光大咧咧地一笑,安慰道:“姑娘莫要如此,那三个小的见了该不高兴了,他们都很坚强,最是不喜被人怜悯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收敛了神情,感叹道:“大个子,看来这些年你也是不易哩。” 刘筠光也不由微微颔首,旋即又笑道:“嗐,都过去了。大虎是最早懂事的,没少帮衬我做事,二虎和大丫懂事之后也省心,没啥让我操心的。” 云绫闻言微微一笑,颇有些欣慰的模样。 看得出来,刘筠光是真心疼爱大虎三人,否则大丫也不会在经历痛失家人之后还能这般活泼。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章 危情现端倪 告别刘筠光后,云绫再次回到了长史府。 梁衡道见她去而复返,不由问道:“姑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云绫自顾自走到空位上坐下,摆手道:“倒不是什么吩咐,只是有些事想向梁先生咨询一二。” 说着,云绫便将刘筠光所请徐徐道出。 梁衡道听后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方才拱手回道:“姑娘,此事只怕另有内情。” 闻言,云绫眉梢轻挑,好奇道:“愿闻其详。” 梁衡道理了理思绪,这才徐徐开口道出此事的详情。 大牢里的确有一批商队护卫被收押着,总计十二人,应该就是刘筠光的兄弟。 事情其实早已查明,这些人只是受雇于商队,并不知晓商队运送的是什么货物。 按说早该释放的,但卢之远这个大都督却一直不肯签署相关公文,这才拖到了如今。 私底下梁衡道也曾与公孙彤兄弟议论过此事,皆认为卢之远或许是想掩盖什么,这才扣着人不放。 但到底只是些商队护卫而已,他们也没太放在心上。 反正人被关在大牢里,活得好好的,迟早是要释放的,他们也没必要为此与卢之远为难。 听罢梁衡道所言,云绫不禁秀眉紧蹙,有些不太认同地看着梁衡道。 见状,梁衡道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解释道:“姑娘,我等也是为幽州稳定计,不欲与卢之远太过难看。” 对此,云绫不置可否,却也没说什么,是淡淡道:“既然猜测卢之远是想掩盖什么,你们可有查证?” 闻言,梁衡道迟疑片刻,终是开口回道:“卢之远此人贪财,上任后多有不法之举,我等推测他或许就是为了掩盖暗中走私之举。走私之事在边关早已成了常态,寻常不会有人去揭破此事,以免大家脸上都难看。” “啪!”云绫一拍桌案,腾身而起,面上怒气上涌,瞪着梁衡道幽幽道:“常态?这么说你梁大人也有份咯?” 梁衡道被云绫突然的举动骇得身躯一抖,忙俯身拜倒,恭声道:“小小姐,梁某虽知道此事,但从未参与其中!” 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梁衡道,半晌方才压下怒气,徐徐坐回位置让梁衡道起来说话。 梁衡道此时表现得甚为拘谨,束手而立,微微躬着身子,一副随时又要拜倒下去的架势。 这也不怪梁衡道如此,实在是云绫方才突然发怒,一股莫名威压霎时席卷而出。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注视着他,教他此刻仍是心有余悸,惴惴难安。 看着这样的梁衡道,云绫也知是自己失态了,这种事她早该想到的。 梁衡道能得公孙安世的信任,本身也说明了其才能与人品值得信任。 只是幽州情况如此,他能恪守本心不参与进去已是难得,云绫委实无法苛责他什么。 思及此,云绫深吸一口气,放柔了语气说道:“梁先生,那些人可都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了?” 闻言,梁衡道暗暗松了口气,赶忙拱手回道:“走私之事暂且不知,但可以确定与军械一事无关。” 云绫微微颔首,随即吩咐道:“既如此,明日就将人放了吧。十二个人,背后还不知牵扯着多少家庭,不可教百姓无端遭殃。” 梁衡道能说什么?只能恭声应下了。 至于卢之远会有何反应,他却是顾不上的。 想来有这位小祖宗在,卢之远也不敢说三道四。 说罢此事,云绫深深看了一眼梁衡道,淡淡道:“有些事本姑娘也知无法禁绝,只望先生等人勿忘初心,时时以家国百姓为念才好。” 说着,她徐徐起身,婉拒了梁衡道相送,独自离去。 梁衡道看着远去的倩影,不由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暗暗将云绫的叮嘱记在心间。 他可不想未来哪天犯在这位手里,到时只怕就生死两难了。 翌日,当卢之远得知大牢里关着的人被放走时,当即赶到都尉府冲公孙戎好一通质问。 公孙戎也不惯着他,冷笑道:“卢之远,你做过什么事别以为大伙不知道。此事乃是公孙将军吩咐的,有本事你就闹吧,看最后是谁难看!” 此言一出,卢之远顿时哑火,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便神色匆匆地走了。 见此,公孙戎冷哼一声,全没当回事,自顾自处理起公务来。 卢之远自然是不敢闹的,却也不愿就此作罢。 他回到大都督府便去见了太子傅明仁,又是好一通哭诉,只说公孙家欺人太甚,却不说是为了什么事。 傅明仁冷眼看着哭哭啼啼的卢之远,心里委实厌烦得紧。 若非顾念其兄卢之浩是铁杆的太子党,他真想命王遂安将人直接扔出去。 王遂安也是机灵,见傅明仁明显有些不耐,当即出面将卢之远连哄带骗地请走了。 见人走远,傅明仁方才一拍桌案,怒道:“这个卢之远,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孤是真不明白,卢相国何等人物,怎会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兄弟!” 见状,王遂安赶忙扶着傅明仁重新坐下,轻声劝慰道:“殿下,这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何况我等凡人之家。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委实不值当,殿下且消消气。” 闻言,傅明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悦,问道:“这两日公孙将军在做些什么?” 王遂安想了想,这才回道:“公孙将军似乎在调查卢龙镇将彦知节的情况。” “哦?”傅明仁有些意外,转头看向王遂安道:“可知为何?” “不知。”王遂安摇头。 闻言,傅明仁寻思片刻,忽而问道:“可能联系上影卫?” “殿下是想?”王遂安有些意外,不确定地问道。 “既然公孙将军要查,孤何不帮她一把,如此也能拉近些关系。”傅明仁微微一笑,显得成竹在胸。 王遂安却有些为难,很想劝劝自家殿下莫要想得太简单,却又不敢开口,只得回道:“出来时影卫随行百户桃夭曾留下联络信物。” “那便去吧,让影卫好好查查那彦知节。”傅明仁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吩咐道:“查到什么也不必报孤了,直接交给公孙将军便是。” 闻言,王遂安恭敬地应了一声。 暗处,一直暗中护卫着傅明仁的钱来不由心中好笑。 这位太子爷为了与自家姑娘拉上关系,还真是煞费苦心哩。 想着,她便命亲卫去给云绫送信,总不好教太子做好事不留名不是。 另一边,刚刚还被王遂安提起的桃夭此时就在云绫跟前,依旧是影卫惯常的装扮,将面容遮了个严实。 云绫很好奇这位隐身了一路的影卫百户为何会突然找上门来,于是问道:“桃百户,今日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唤我桃夭即可。”桃夭操着沙哑的嗓音淡淡地回了一句。 云绫闻言不置可否,只挑了挑下巴示意桃夭说明来意。 桃夭顿了顿,随即开口道:“公孙祁将到涿州,来找你的。” 闻言,云绫皱了皱眉,心中顿时盘算起来。 公孙祁被罢官夺职软禁家中,没有家主之令,他怎会轻易出了辽东? 而且,影卫又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桃夭特地现身通报此事,又是为何? 这件事,怎么看都与影卫无关才对。 思及此,她抬眼看向桃夭,淡淡道:“多谢相告,只是此事说到底是我公孙家内部之事,桃百户怎么知道的?” “公孙家有我们影卫的人。”桃夭淡淡回道。 这话却教云绫微微一愣,她不是没想过公孙家内部有影卫的人,只是没料到桃夭会这么直接地承认。 她有些狐疑地盯着桃夭,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桃夭此时忽而抹去头顶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俏脸,弯眉杏眼,红唇轻启,清脆的声音顿时在房中响起:“唤我桃夭即可。” “你?!”云绫被此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见此,桃夭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娇俏的笑脸来,有些得意道:“很意外?” 闻言,云绫颔首,旋即蹙眉道:“据我所知,你们影卫从不以真容示人,你这是?” “这个之后再说。”桃夭笑脸一收,正色道:“时间不多,你要仔细听好。公孙祁已经投敌,他此来虽说只是见你,你却不可掉以轻心!” “投敌?何意?”云绫蹙眉问道。 “北方不宁,暗中一直有股势力在蠢蠢欲动,只是影卫未能查到线索。”桃夭语速极快地说道。 云绫还待再问,桃夭却抬手制止,迅速说道:“彦知节也是对方的人,你若调查此人,要多加小心!我先走了!”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桃夭一个闪身便出了房间。 云绫追出去一看,哪里还有桃夭的影子,只得皱眉回到房中思索起来。 很显然,影卫早就注意到北方有某股势力意图不轨,只是对方极为谨慎,强如影卫也没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目前只能确定彦知节是那股势力的人,而即将到来的公孙祁也投靠了那股势力。 这两人一个是实权镇将,手握重兵,一个是辽东公孙氏老人,在族中话语权不低。 两相结合之下,简直比傅昭玟在凉州的势力还要根深蒂固。 旋即,她又想到了彦从武、彦从勋兄弟,各居一镇,若彦知节当真有所行动,这兄弟俩会否响应? 思及此,她陡然觉着背脊一阵发凉,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便唤来燕十七去请公孙彤兄弟和鲜于辅往长史府议事。 她自己则脚步匆匆地去了后院寻傅明仁。 若桃夭的情报无误,眼下最危险的就是傅明仁这位太子。 太子一旦在幽州出事,整个幽州都将陷入动荡,届时那股势力会否趁势发难谁都说不好。 第8章 长史府议事 幽州长史府,议事厅。 太子傅明仁端坐上首,其下云绫、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鲜于辅依次而坐。 此时,众人皆看向云绫,显然都很好奇云绫为何将众人召集至此。 云绫清了清嗓子,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之人,随即看向傅明仁抱拳道:“太子殿下,来到幽州已有几日,不知您打算何日回京?” 闻言,傅明仁微微一愣,有些不解道:“公孙将军,孤受命巡查幽州,这刚到涿州什么都还没做就回京,恐怕不太合适吧。” “殿下如何才愿回京?”云绫又道。 这下,在场之人皆察觉到了异样,顿时神色各异。 所谓的巡查幽州为的什么,梁衡道等人皆能猜到一二,但云绫这般急切地想让太子回京,定然是有事发生。 傅明仁也想到了这点,不由皱眉道:“公孙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云绫颔首,视线再次扫过众人,徐徐道:“影卫百户禀报,发现幽州暗地里有一股势力蠢蠢欲动,太子殿下留在此地已不再安全。”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皆是脸色大变。 幽州明面上虽有大都督卢之远,但实际上却是由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与鲜于辅分掌权力。 治下出现不安定因素,他们却毫无所觉,可谓失职。 当下,四人便起身跪于堂下,向太子傅明仁请罪。 傅明仁愣愣地让四人起身,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前脚他让王遂安联络影卫帮助云绫追查彦知节,后脚云绫就说她接到了影卫百户的消息。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此行当中,影卫事实上是向云绫负责的,他这个太子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虽然事先他就有这样的认识,但连皇家的影卫都被交给了云绫,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家父皇的心思了。 他毫不怀疑这是他父皇的意思,否则影卫绝不会主动与任何人联系。 思及此,傅明仁定定地看着云绫,皱眉道:“公孙将军,你确定向你禀报之人是影卫的百户?” 闻言,云绫挑眉看向他,笑道:“出长安前臣就与影卫大统领见过一面,这位百户正是大统领亲自指派的。” 话音落下,傅明仁不禁“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云绫。 影卫大统领,连他这个太子都未曾亲眼见过,云绫竟已得宠至此! 当下,傅明仁也终于彻底明白卢之浩为何要安排这一出幽州之行了。 就凭云绫在天佑帝心中的分量,只要能得到她的支持,还怕储位不稳吗? 思及此,傅明仁暗下决心,绝不能就此离开幽州,平白错过拉近关系机会。 于是,他故作为难道:“父皇的旨意让孤巡查幽州,若只在涿州停留数日便回去,只怕孤也不好与父皇交待。”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云绫一眼,见其神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所谓的巡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御史台罢了。要不,公孙将军护着孤在幽州随意转悠个把月,再回京也好交待过去。” 闻言,云绫不禁蹙眉,隐隐猜到了傅明仁的打算。 若放在平时便罢了,糊弄糊弄也就是了,但眼下显然不是可以糊弄的时候。 于是,她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沉声道:“太子殿下,您的安危关乎国本,明知暗处有人窥探却不予防范,反而要在各处游走,实非明智之举!” 闻言,傅明仁脸色微变,正欲说话,却闻云绫又道:“据影卫所报,卢龙镇将彦知节便是暗中那股势力安插的。此人手握精兵,扼守要冲,去岁以来屡屡向朝廷索要军需,前后足可七八万大军半年之用。” 说到此处,云绫顿了顿,见在场几人尽皆色变,她又将彦从武、彦从勋的情况徐徐道出。 末了,她定定地看着傅明仁,沉声道:“若殿下有个什么好歹,幽州上下必然生乱,焉知卢龙、云中、营州三镇不会趁势而起?至于辽东镇,臣也说不好会如何。” 此言一出,傅明仁已是眉头紧锁,目光游移,似在迟疑,公孙彤兄弟更是脸色大变。 什么叫说不好辽东镇会如何?这是不信任公孙家了? 这位小祖宗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傅明仁经过很快也想到了云绫的最后一句话,顿时狐疑地看向云绫,又不着痕迹地瞥向一旁的公孙彤兄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此,云绫则大大方方地转身看向公孙彤兄弟,淡淡道:“影卫探到,公孙祁不日将到涿州来见我,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两位也该知晓。” 闻言,公孙彤和公孙戎猛地对视一眼,齐齐起身拜倒在地,只道他们兄弟也不知情。 云绫定定地看着二人,没有说话,只看向傅明仁道:“太子殿下,若影卫的情报无误,幽州随时可能爆发大乱,而您就是对方最希望得到的东风。” 话落,傅明仁却兀自垂头不语,显然仍不愿就此离开幽州。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云绫结合影卫的情报所推测的,到底没有任何实证。 而且,当今大周国力鼎盛,正值盛世,他也不相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造反。 即便彦知节真的反了,他也相信很快就会被四方云聚的大军平定,他根本不需要离开幽州。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云绫借机催促他回返长安,尽早结束幽州之行。 见傅明仁不说话,云绫第一次觉得这位太子爷非常的不称职。 傅明仁什么想法,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心中不由暗骂此人分不清轻重。 有一个彦知节不可怕,可怕的是其背后连影卫都查不出的那股势力。 天知道那股势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有一个彦知节,会否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面对未知的敌人,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先避其锋芒,待查清对方虚实后再设法应对吗? 似傅明仁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岂非平白给对方制造机会? 思及此,云绫不由看向在场的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以及鲜于辅四人。 关于公孙祁已经投敌的情报她并没有说出来,正是在顾忌这四人。 他们都是出自公孙家门下,在幽州位高权重,公孙祁若果真有问题,那他们呢? 在没搞清楚这四人的立场前,云绫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当着他们的面儿劝傅明仁尽快回京,又点破彦知节的情况,也是对他们的试探。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皆未表现出任何异常来,倒是教她放心了一些。 眼看傅明仁迟疑不决,云绫心中不满,面上却不好有所表现,只得压着火气劝道:“殿下,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死便死了,犯不着拉着幽州的百姓给您陪葬。” 此言一出,不单傅明仁脸色剧变,梁衡道等人也是面露惊骇之色。 这话的确大不敬,换了旁人来说只怕当即便要被下狱问罪。 但换了云绫来说,傅明仁还真不敢拿她如何,至于心里怎么想的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半晌,傅明仁重重一叹,徐徐道:“也罢,公孙将军安排吧,孤回京便是。” 闻言,云绫暗暗舒了口气,起身行了一礼,旋即便吩咐燕十七率亲卫护送傅明仁回居所收拾行装,而后直接搬去军营暂住。 有五千大军在侧,那些人想动傅明仁也得先掂量掂量才成。 傅明仁一言不发地跟着燕十七走了,临走时脸色可谓相当的难看,云绫却只当未见。 她施施然走到主位上坐定,视线扫过堂下四人,幽幽道:“我能信任尔等吗?” 四人皆是一愣,梁衡道最先反应过来,看了看身边的三人,不由皱眉道:“姑娘是在怀疑我等?” 闻言,云绫颔首,淡淡道:“尔等莫怪我多疑,公孙祁公然违抗家主之令,本家各房竟也由着他,我不得不多想。” 公孙戎脾气有些火爆,原本见云绫点头就欲出言反驳,却在云绫提起公孙祁时哑了火。 公孙彤同样如此,眼神躲闪,不敢对上云绫的视线。 梁衡道与鲜于辅对视一眼,齐齐起身一拜,沉声道:“姑娘但有吩咐,我等无有不从!”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眸子转向公孙彤兄弟。 兄弟俩对视一眼,当即学着梁衡道二人的模样,说着同样的话,神态颇为坚决。 见状,云绫不置可否,出声示意四人坐下说话,徐徐说道:“公孙祁是个什么情况,本家各房又是个什么情况,谁人能为我解惑?” 涉及辽东公孙氏的家务事,梁衡道和鲜于辅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公孙彤犹豫半晌方才徐徐开口。 公孙祁,二十年前成就半步宗师境,天资是那一代中仅次于公孙弘的存在,又曾在战场上救过公孙弘一命。 是以,族中对其颇为敬重,在公孙弘带着嫡脉定居长安后,辽东本家这里便隐隐以公孙祁为首。 公孙祁在幽州为官这些年,为族中带回了不少利益。 当然,这些利益有些是合法的,有些则是不太能上台面的。 前次公孙安世派人处置了公孙祁,族中因此多有怨言。 当然,也不全是因为公孙祁的劳苦功高,更多的还是因为此举断了族中不少人的利益。 是以,公孙安世的人一走,公孙祁就从软禁中被放了出来,除了不能出辽东,其他皆无限制。 这件事公孙彤兄弟俩自然是知道的,但碍于情面他们没有主动向云绫提起。 他们也没想到公孙祁会这么大胆,竟然敢公然违抗家主的权威从辽东出来,此举几乎与叛族无异。 若非知道影卫的威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说到此处,公孙彤不禁重重叹息一声,似乎是在为公孙祁惋惜,又似乎是在为家族即将出现动荡而担忧。 云绫全程没有插话,只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已打定主意要会会这位叔公了。 第9章 辽东公孙祁 公孙祁来得很快,比云绫预想中快了很多。 就在长史府议事的第二日,一封书信就被燕十七送到了云绫手中。 这封信是被直接射入云绫院子的,钉在门廊之下,取出时完好无损,足见送信之人的修为。 信的内容很简单,一个时间,一个地点,末尾连个落款都没有。 但云绫心里清楚,写信之人定是公孙祁无疑。 手握信笺思索片刻,她便吩咐燕十七去通知燕十六和钱家姐弟加强警戒,在她赴约之时尤其要小心谨慎。 言下之意,她打算孤身赴会,燕十七自然不愿。 但云绫既然作下了决断,燕十七即使不愿也只能听命,匆匆去了军营。 待其走后,云绫便在房中默默调息吐纳,为今夜可能的一场大战做好准备。 子时,云绫孤身一人来到涿州北门外的永定河畔。 月色正好,河水涛涛,她手提凤鸣剑向前方那孤傲的身影缓缓走去。 那人好似有感,徐徐转身,露出一张威严方正的面孔,须发半白,衣袍迎着晚风轻轻摆动,脚旁还竖着一柄造型古朴的宝剑。 云绫在十步之外停住,双手抱拳,躬身行礼,清脆之音自口中而出,道:“晚辈公孙云绫,拜见叔公!” 公孙祁生就一双丹凤眼,瞧人之时微微一眯,端地不怒自威。 他上下打量云绫一番,嘴角挂笑,沉声道:“果真是个好苗子,免礼吧。” 云绫徐徐起身,与公孙祁视线相接,正色道:“叔公不在辽东反省己身,何故前来涿州?” 闻言,公孙祁呵呵一笑,抚了抚胡须,望着空中明月徐徐说道:“反省?你这丫头倒是会挑好听话说。你何不直接问老夫何故违逆家主之令,老夫还能高看你一眼。” 云绫面色不改,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公孙祁,并不接话。 半晌,公孙祁转眼看来,幽幽道:“小丫头,老夫今日来了,你欲如何对待老夫啊?” 闻言,云绫伸手自怀中取出家主令牌举在半空,沉声道:“公孙祁,你违逆家主之令,擅离辽东祖宅,今日我便要代家主将你拿下,再请家主处置。” 见了家主令牌,公孙祁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想不到啊,这令牌竟然也交到了你手里,看来大兄是真的很器重你这个养女啊。” 云绫一边将家主令牌收入怀中,一面徐徐回道:“叔公,您是自己跟晚辈回去,还是要指点晚辈一场?” “指点?”公孙祁摇头笑道:“听说你也是半步宗师,今夜孰胜孰负尚且两说啊。” 闻言,云绫不由蹙眉,她本心是不想与公孙家的族人动手的,但听这意思今夜怕是免不了要一战了。 念及此,她轻轻抽出凤鸣剑,剑吟阵阵,宛若凤凰啼鸣。 听着这声剑吟,公孙祁眼睛盯着缓缓出鞘的凤鸣剑,目光中流露出追忆之色。 “凤鸣剑。”他轻轻颔首,徐徐道:“当年大兄为了给玉瑶打造此剑,拉着老夫一起寻遍四海八荒,如今倒是传到你的手里了。” 闻言,云绫不由看了眼手中凤鸣剑,旋即抬剑遥指对面,沉声道:“叔公,请!” 公孙祁定定地看着云绫,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手中真气一震,宝剑便入掌中。 他并起剑指轻轻拂过剑身,淡淡道:“清风剑,剑长三尺五寸,重四斤二两,乃是百炼精钢所铸,随老夫四十余年,杀敌无数。” 见状,云绫微微一愣,迟疑片刻方才说道:“凤鸣剑,剑长三尺二寸,重三斤三两,由天外陨铁与千年寒玉铸造。” “好!”公孙祁大笑三声,旋即神色一肃,淡淡道:“你是晚辈,你先出招吧。” 闻言,云绫眸子一凝,道了声得罪,脚下一点便是流云身法,身形霎时化作数道残影向公孙祁冲去。 不过一息之间,寒芒祭起,凤鸣剑舞出漫天剑影直往当面之人罩去。 “好快的剑!”公孙祁暗赞一声,手腕翻转之间运起清风剑,剑势圆转如月,竟将云绫的漫天剑影悉数化解。 云绫愣了一瞬,正欲变招,身旁劲风已到,却是公孙祁一记鞭腿将至。 她不及多想,脚下运劲,腾身而起,避过鞭腿的同时手中凤鸣剑横扫而出,一道金芒瞬间激发,直击对手面门。 公孙祁正在转身,却如脑后生眼,凌空一个翻滚便躲过攻击,一脚再次踹向身在半空的云绫。 云绫无处借力,只得聚气于掌,一式碧波掌径直拍出。 “嘭!” 真气相撞,一声炸响,二人各自倒飞出去,落地之时齐齐倒退三步,竟是斗了个半斤八两。 公孙祁一边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一边看向云绫,似乎有些意外于云绫的真气强度。 想他成就半步宗师二十年,云绫才多久,竟有着不输于他的真气强度,当真是天资纵横了。 那边云绫同样在努力压制激荡的气血,左手更是悄然背到了身后,微微颤抖着,显然方才那一击她接得并不轻松。 此时,公孙祁突然开口道:“小丫头,你是怎么做到的,竟能有如此精纯的真气?” 云绫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只得推脱道:“《明玉剑典》神妙无方,勤修苦练自是不弱于人!” 闻言,公孙祁呵呵一笑,摇头道:“不说便不说吧,谁还没点小秘密了,倒也用不着拿话来诓老夫。别忘了,老夫也是公孙家的人,虽不能修习《明玉剑典》,但知道的可未必比你少。” 说罢,公孙祁忽而神色一整,眼中精芒暴起,大喝一声发起了攻势。 公孙祁所修剑法亦是公孙家的上乘绝技,名唤《飞星剑法》,以其半步宗师的修为施展开来,寒光冽冽,当真如星河倒悬,教人眼花缭乱。 一片星河之中,陡然一道流星划过,速度之快,竟教云绫也险些反应不及。 只见云绫略显狼狈地下腰后仰,公孙祁便从其上方掠过,激起一道劲风,刮得她俏脸生疼。 不待她起身,公孙祁脚下一点,又自身后袭来,速度竟又快上几分。 见状,云绫将凤鸣剑往地上一点,顺势借力旋身而起,避过公孙祁的剑锋,凌空祭出数道剑气反击。 仓促而出的剑气并未真正威胁到公孙祁,只见其将清风剑左右连点,便破去剑气再起攻势。 云绫心知速度不及公孙祁,临敌经验亦是不及,顿时沉下心神,手中剑势一转,运起那以柔克刚、以慢打快的后三剑来。 “秋水依”借力打力,“绕指柔”化劲反击,“美人迟”以静制动。 任凭公孙祁身形如电,上下翻飞,云绫自是不动如山,一招一式守中带攻,竟也分毫不落下风。 攻势间隙,公孙祁忽而放声大笑,道:“好!好!好!你这丫头倒是学了玉瑶几分神髓,后生可畏啊!” 话虽称赞,但他的攻势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一时间,永定河畔气浪滔天、火花四溅,两道人影就在这河滩之上、月色之下斗得难解难分。 百十招后,公孙祁渐渐有些气喘,显然连番快攻对他的消耗颇大。 云绫察知此事,当即转守为攻,手腕一抖便是数十剑花,宛若落英纷纷而下,将公孙祁整个笼罩其中。 公孙祁瞳孔一凝,脚下一点飞身而退,欲脱出剑招范围。 云绫却是身形一晃,如影随形,凤鸣剑于夜空下发出阵阵剑吟,寒光过处竟激起道道空间波纹来。 眨眼间,二人已直入永定河中,速度之快激起一片浪花。 心知摆脱不掉,公孙祁猛地大喝一声,脚下一跺借着河水之力凌空而起,剑指在清风剑上一抹,一道泛着绿芒的剑气直往下方云绫头顶而去。 劲风袭来,云绫顿觉汗毛倒竖,真气灌注脚底,踏水而退,这才堪堪避过。 剑气直击河面,顿时划出一道宽约丈许的豁口来,河水喷溅而起,豁口转瞬又为河水所填满。 见状,即便云绫身在半空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未期公孙祁的剑气竟锋锐至斯。 当此之时,她又觉头顶寒气森森,抬眼一看,却是公孙祁头下脚上,当头一剑刺了过来。 她不及多想,强提一口真气,竟是凌空虚度,生生横移开去。 公孙祁以剑尖在河面一点,再次借力腾身而起,身形直追云绫而来。 见状,云绫凤眸微眯,全力运转真气,眉心印记隐泛金光,竟再次凌空调整身形,直冲公孙祁而去。 “当!当!当!” 一连三声金鸣,错身之际二人便已过了三招,仍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就在这永定河上,二人借着水势踏浪交手,身形起起伏伏,闪转腾挪间金鸣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的每次交手必然激起一阵气浪,震得永定河水无风起浪,正可供他们踏浪借力。 打着打着,二人终是回到了岸边。 此时,二人衣衫已然湿透,因着真气灌体之故,丝丝白雾在周身升起,粗粗一看,倒真有几分神仙打架的风采。 “轰!嘭!” 二人再对一招,身形各自倒飞出去,落地之时去势不减,竟在河滩上滑出长长的痕迹来。 公孙祁已是汗流浃背,原本打理整齐的须发也在连番交手下变得凌乱不堪,持剑的手更是在微微颤抖着。 云绫也未好到哪里去,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只一双凤眸中战意正隆。 二人皆在暗暗做着最后的调整,他们都预感到,最后的一击就要来临。 数息之后,二人几乎同时动了。 只见两道身影倏地原地消失,旋即火花在黑夜中一闪而逝,而后便是一声脆响。 人影出现时已然彼此换了位置,静静地背对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 “唰!” 一道寒芒落在不远处的河滩上,细细看去,竟是一截断剑! 第10章 未雨先绸缪 随着断剑落下,公孙祁身形晃了晃,徐徐转身看向云绫,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说道:“好个小丫头,无愧于大兄这么器重你。” 闻言,云绫收剑入鞘,也徐徐转身看去,微微蹙着眉头,面上一丝诧异未消,问道:“为何?” 公孙祁没有接话,只转头看向一旁的断剑,轻声道:“清风剑陪了老夫四十余载,今日也算功德圆满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抹殷红的血迹在其胸膛晕染开来,人也直直往后倒去。 见状,云绫一个闪身上前将其扶住,缓缓放倒在地,口中问道:“叔公为何不躲?” 公孙祁面带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绫,笑道:“老夫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能死在自家人手里,总好过日后死得不明不白。” “叔公,背后之人是谁?”云绫急切地问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说话间,公孙祁口中已淌出鲜血,面上蜡白如纸,浮现几许痛苦之色。 许是自知大限已到,他猛地抓住云绫的手,断断续续道:“幽州是个陷阱······速去······” 话音未落,那只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那双丹凤眼中也渐渐失了神采。 见状,云绫垂下脑袋,眼中蓄着泪光,肩膀也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公孙祁的临终之言让她明白,其之所以来到涿州,多半是为了试探与赎罪。 试探她这个养女是否真的担得起辽东公孙氏的名头,赎罪则是其自知走上绝路,拼着一死送来了示警。 当然,这只是云绫的猜测,公孙祁已死,是与不是她也无从求证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公孙祁抱起,又抬手将清风断剑收入量子空间,这才一步步往涿州城走去。 燕十七一直没睡,就领着一些亲卫在军营门前张望。 见云绫回来,她赶忙上前打量,直到确定云绫并未受伤,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云绫心中一暖,笑道:“我好着哩,放心。你去请彤堂舅兄弟来一趟,我在中军帐等他们。” 燕十七此时也注意到了云绫怀中抱着的尸首,若有所思,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云绫婉拒了亲卫的帮助,抱着公孙祁的尸首径直走入中军帐,将之安置在堂下,旋即缓缓走到主位坐下。 不多时,燕十七便领着公孙彤兄弟来了,看神色公孙彤兄弟显然已经知道出了何事。 是以,走入帐中后,兄弟俩只看了公孙祁的尸首一眼,便乖乖行礼坐到了一旁,并未多问。 片刻后,云绫轻咳一声,徐徐说道:“两位堂舅不好奇叔公为何而来,又因何而死吗?” 闻言,兄弟俩对视一眼,旋即就见公孙彤起身抱拳回道:“公孙祁违逆家主之令,依族规,等若叛族,小小姐如何处置我兄弟二人皆无异议!” 话音落下,公孙戎亦起身抱拳,虽未说话,但显然态度与其兄长一致。 云绫深深看了这兄弟二人一眼,出言示意他们坐下说话,随即说道:“叔公言道幽州乃是一个陷阱,教我速去,对此两位堂舅有何看法?” 闻言,兄弟二人俱是面露惊容,对视一眼,一时谁都没有接话。 见状,云绫忽而沉下脸色,开口道:“看来,这趟太子的幽州之行是有人设计好的,怕是就要动手了。” “请小小姐吩咐!”公孙彤与公孙戎再次起身,单膝跪在堂下请命。 云绫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旋即将她一路回来思量的布置一一道出。 命公孙彤即刻整顿幽州一切军需,将能调集的全部调回涿州城。 又命公孙戎将都尉府的兵力尽数调回,同时向云中、卢龙方向派出哨探。 交待完兄弟二人,她又吩咐燕十七即日起将麾下亲卫全部撒出去,她要知道涿州城方圆百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云绫说话之时神情肃穆,语调铿锵,显然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是以,堂下三人俱是不敢怠慢,齐齐高声领命。 而后,云绫又教公孙彤兄弟带走了公孙祁的尸首,让族中派人前来收尸。 待二人走后,云绫忽而耳根轻动,当即让燕十七去将燕十六和钱家姐弟唤来。 就在燕十七离开的空档,帐外阴影中走来一人,不是桃夭还能是谁。 “你怎么来了?”云绫淡淡地问道。 桃夭摘下兜帽,露出她那张俏脸,神情却是颇为凝重,说道:“你如此调集幽州的物资、兵马,对方必然知晓已经暴露,说不得就会提前发难,太子可还在涿州。” 闻言,云绫垂眸思索片刻,淡淡道:“有你们影卫在,想来护送太子安全回到长安应该没问题吧?” 桃夭定定地看了云绫片刻,忽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不走?” 云绫挑眉看向桃夭,笑道:“谁都知道我此行是来护卫太子的,我在涿州,太子才能安全。” 闻言,桃夭若有所悟,迟疑片刻出言问道:“出发前可需要我们影卫做什么?” “影卫乃是皇帝宿卫,能听我的?”云绫笑着问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桃夭答得斩钉截铁。 云绫颔首,随即快速说道:“公孙祁言道幽州乃是陷阱,这趟幽州之行是卢之浩推动的,不得不防。卢之远此人不可再留,带回长安去吧。” 闻言,桃夭当即颔首应下,又道:“还有吗?” 云绫摇头,笑道:“我本还在思虑怎样合理地教卢之远消失,影卫若能出手已是帮了大忙,足矣。” 闻言,桃夭不再多言,转身而去,临出门前她忽而顿了顿,开口道:“影卫已不可靠,除了我,你不要轻信任何与你联系的影卫。” 说罢,不待云绫发问,她已三两步消失在了帐外的夜色中。 这个消息于云绫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若连皇帝宿卫都变得不可靠了,这天下真的是太平盛世? 影卫已不可靠?那桃夭呢?此女就可靠了? 恰在此时,脚步声又在帐外响起,来人正是燕家兄妹和钱家姐弟。 见人进来,云绫也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惊诧以应对眼前之事。 见礼毕,她当即将幽州或有叛乱发生的消息道出,旋即迅速安排起任务来。 燕十六和钱聚即刻秘密整军,同时配合燕十七手下亲卫时刻紧盯城卫军大营。 钱来的任务则很简单,寻到莫言之等人后一起就地潜伏待命。 待几人散去,云绫独自坐在中军帐内,眸子不时闪过精芒,心中更是念头百转。 事发仓促,她不确定自己的计划是否有纰漏,只得一遍又一遍地琢磨,以求尽可能的万无一失。 公孙祁的存在,让辽东公孙氏变得不再那么可靠。 这等情况下,启用公孙彤兄弟是在冒险,而梁衡道与鲜于辅她眼下更加不敢赋予多少信任。 连带的,城卫军也成了她必须要防备的对象。 而桃夭留下的话,又让她的谋划出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漏洞。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坐镇涿州,打着太子的旗号迷惑对方,暗中让影卫护送傅明仁返回长安。 她相信有桃夭在,幽州的情况会及时传回长安,一旦有变,四方支援很快就能赶到。 但影卫若是也不可靠了,长安还能及时收到消息吗? 没有外援,单凭她手下的五千兵马能够应付彦知节吗? 要知道,彦知节可是在一年之内积蓄了足够七八万大军半年之用的物资,卢龙镇如今真就只有三万兵马? 另外,云中镇的彦从武会不会响应其父? 若是彦知节将卢龙之兵由东面攻来,彦从武又以云中之兵从西面杀到,情势将危若累卵。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云绫脑海,让她只觉太阳穴隐隐胀痛,不由伸手轻轻按压起来。 正头疼时,玲珑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不建议你死守城池。】 “细说。”云绫轻声回应道。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句话你还记得吧?】 “自然!”云绫颔首,也明白了玲珑的意思。 于是,她紧接着又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有些心累罢了。为何总是那么些人见不得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哩?” 【利益使然罢了。】 玲珑的短短几个字,却教云绫大为感触,不禁喃喃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我也!” 说罢这句,她和玲珑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半晌,云绫方才轻轻叹息出声,起身向帐外走去。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去哪儿?】 “找个人,给咱们上道保险去。就算最后不得不存人失地,也总得有个能去的地方不是。”云绫苦笑着地说道。 闻言,玲珑便不再多问,长年的默契已经让她猜到了云绫说的是谁。 乘着夜色,她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门前,上前轻轻叩响了院门。 不多时,院里亮起了烛火,一个清脆的声音也一并响起:“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睡觉了!” 闻言,云绫不由嘴角一扬就要应话,未曾想院门恰好开启。 出来的是大虎,见到云绫他还愣了愣,片刻后方才醒悟,赶忙请了人入内。 堂屋里,刘筠光、二虎、大丫都在,一旁还有个云绫不曾见过的精壮汉子,年约二十七八,体格较之刘筠光也是不差分毫了。 见到来人,众人皆感意外,旋即又在大丫惊喜的欢呼声中回过神来。 一番寒暄,刘筠光也介绍了身旁的精壮汉子,名唤王二保,乃是他的得力臂助,最信任的兄弟。 云绫冲王二保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又安抚住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大丫,这才说起来意。 她没有避讳王二保和大虎三小,一口气说完后便静静等着刘筠光的答复。 一时间,整个堂屋鸦雀无声,连一向闹腾的大丫也乖乖巧巧地坐着不说话了。 第11章 四方云动时 一个时辰后,云绫一脸笑意地走出了那间小院。 她回头看向送她出来的少女,笑道:“天儿不早了,大丫你也快些歇着吧。此去雁门可不近,你得养足了精神才成哩。” 闻言,大丫顶着一张笑脸连连点头,待云绫走远她才合上院门一蹦一跳地回了堂屋。 堂屋内,大虎、二虎和王二保围坐一处,嘀嘀咕咕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而刘筠光则默默坐在一旁皱眉不语。 见大丫笑盈盈地回来,王二保咧嘴一笑,打趣道:“这丫头,我从牢里出来时也不见你这般高兴,今儿倒是笑个不停了。” 许是习惯了,大丫也不辩驳,兀自走到大虎身边坐着,乖乖巧巧,哪里还有之前拍二虎后脑勺的凶悍样。 打趣了大丫一句,王二保见刘筠光一直不说话,不由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刘筠光瞥了王二保一眼,又看看大虎三人,没有接话,借口天色太晚打发了大虎三个小的去睡觉。 待人都走了,他才对王二保说道:“公孙姑娘让我带大虎他们去雁门送信,只怕是幽州将有大事发生啊。” 闻言,王二保也正了正神色,问道:“老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筠光沉默片刻,回道:“若只是单纯送个信,何必特意让我带上大虎他们三个,路上走得慢不说,还不安全。为了照顾三个小的,说不得这趟得多带些人手,咱们的人也就顺势离开幽州了。” 话音落下,王二保顿时醒悟过来,这是既送了信,又顺便保了他们一手啊。 念及此,王二保赶忙问道:“老大,这幽州可是公孙家的地盘,谁人能在这里整幺蛾子,不要命啦?” 对此,刘筠光也不知道,联想到前段时间闹出的军械流入北凉一事,他方才就在想说不定就是公孙家整出的幺蛾子。 只是这话他却不能说出口,免得无意间给云绫招惹麻烦。 沉默片刻后,刘筠光看向王二保道:“明日你吩咐兄弟们收拾好行装,再找支要往西去的商队接个活计,价钱无所谓。待公孙姑娘的信一到,咱们立马就走!” 见刘筠光神色郑重,王二保也不敢说些别的,赶忙应了下来。 就当云绫在涿州城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时,另一伙人也没闲着, 卢龙镇,镇守府议事厅。 夜色已深,彦知节、彦从皋与淳于商聚在一处,也不说话,似是在盘算各自的小心思。 彦从皋忽而出声打破了沉寂,急切道:“父亲,公孙祁那老儿去了涿州,会否影响我们的计划?” 闻言,彦知节皱了皱眉,转眼看向淳于商,眼中亦满是疑惑。 见状,淳于商捋了捋胡须,拱手道:“将军,公孙祁早没了回头路,倒是那公孙云绫更为棘手。” 话音落下,彦知节父子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疑惑之色。 淳于商很了解这对父子,不待他们发问便已解释道:“涿州送来消息,公孙云绫力劝太子尽早返回长安,并将其接入军中居住,这股东风只怕不好借了。” 闻言,父子二人俱是神情紧张,彦知节急切问道:“这东风若是没了,我们还能如期发动吗?” 淳于商微眯双眼,捻动胡须的手一顿,沉吟片刻方才颔首道:“主上那里已经万事俱备,无论如何都会如期发动的。” 说罢,他起身在堂下缓缓踱步,彦知节父子相视一眼,皆未出言打扰。 半晌,淳于商脚步一顿,猛地看向彦知节道:“太子这股东风不能轻易放走了,否则辽东那里未必能够顺利。” 闻言,彦知节愣了愣,不禁问道:“本将当如何行事?” “提前发动,奇袭涿州!”淳于商迅速回道。 “啊!” 彦知节惊呼出声,显然被淳于商的大胆惊到了,迟疑片刻方才说道:“我等提前发动若是坏了大计,要如何与主上交待?” “哈哈哈!”淳于商忽而大笑出声,快步坐回位子上,语速极快地说道:“距离约定之期不过一月而已,将军此时发动朝廷反应也需时日!若能一举击杀太子,彻底搅乱幽州,还能为主上分担不少压力,主上岂会怪罪!” 话音落下,彦知节尚未说话,彦从皋已是激动不已,出言道:“父亲,淳于先生言之在理!” 相比于儿子的激动,彦知节则要稳重得多。 他能从一介胡奴坐上如今的位置,自不是冲动鲁莽之辈。 不得不说,淳于商所言的确诱人,奇袭涿州击杀当朝太子,必是头功一件。 然而,其中的风险也是不得不考虑的。 云绫的种种事迹他早已打听清楚,旁的事他倒不甚在意,唯独乾州之战让他无法忽视。 通过乾州之战,他清楚的认识到云绫并不是什么不通军事的世家小姐、江湖侠客,反而颇有用兵之能。 此番其所率五千兵马俱是精锐,涿州城内尚有两万城卫军,加之城坚池深,一个不好奇袭就会演变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思及此,彦知节不由抬眼看向淳于商,将他的顾虑道出。 淳于商听罢,却是大笑出声,旋即徐徐说道:“将军怎的忘了城中那位?只消将军大军一到,那位必会设法为将军打开城门,破城岂非易如反掌?” 话音落下,彦知节猛地一拍脑门,倒是忘了他们在涿州城还有内应来着。 于是,他也不由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张狂与得意。 笑声渐歇,彦知节神色一肃,眼中闪动杀机,沉声道:“从皋!” “是,父亲!”彦从皋心知父亲有了决断,当即起身拜于堂下。 彦知节虎目微眯,沉吟片刻方才吩咐道:“去信予你两个兄长,就说为父决意三日后举兵,先取涿州!” “喏!” 一旁的淳于商闻言,皱了皱眉,出声道:“将军,三日时间是否太过拖沓?奇袭更该兵贵神速才是。” 闻言,彦知节瞥了淳于商一眼,笑道:“若说出谋划策本将不及先生远矣,但这攻城略地可就不是先生所长了。” 说罢,他便扬了扬了下巴,示意彦从皋来解释。 彦从皋心知这是父亲有意让他表现,当即抱拳行了一礼,恭声道:“淳于先生,奇袭虽讲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然事前准备也是半点马虎不得的。” 说着,他顿了顿,见淳于商神色无异,这才继续说道:“卢龙至涿州五百余里,若要奇袭,只能以骑兵疾行,随身携带至少五日的口粮,后方还需有大队步卒押送粮草跟进才成。准备这些,三日时间已是极为紧张了。” 淳于商虽读过几本兵书,但他自己也清楚军事非其所长,是以此刻也只得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见此,彦知节抹了一把络腮胡,笑意愈胜,显然对彦从皋的表现颇为满意。 待彦从皋重新坐下,他方才对淳于商说道:“我观公孙云绫颇能用兵,此番本将亲自率兵前去,卢龙这里就要请先生多多照看了。” 闻言,淳于商摇了摇手中的小扇,笑道:“在下虽不擅军事,然守城而已,将军放心便是。” 这点彦知节的确放心,能直接威胁到卢龙的营州有他次子彦从勋在,有什么动作都能提前送消息回卢龙。 是以,他叮嘱过后便不再多言,三人也就此散去准备。 与此同时,并州太原,张迎秋双目微合跪坐于堂下,而上首端坐的青年正是玄天宫少主。 厅堂中央,解无忧半跪于地,禀报道:“公孙云绫似已有所察觉,一直在暗中调查彦知节。淳于商来信说,他欲撺掇彦知节提前起兵,奇袭涿州,力求斩杀太子以乱天下!” 话音未落,张迎秋猛地睁开双眼,看向上首道:“少主,距离约定之期尚有一月,奇袭涿州只怕会打草惊蛇。” 青年垂眸思索片刻,摇头道:“幽州提前一月起兵未尝不可,正可吸引并、冀二州的注意,方便我们行事。” 闻言,张迎秋也不再多言,再次微合双眼作闭目养神状。 这时,解无忧又开口道:“主上, 闻言,青年抿了抿唇,片刻后方才疑惑出声道:“听闻白掌门在凉州受了重伤,她不在山门呆着,出来做什么?” 张迎秋睁眼捋了捋胡须,迟疑道:“会不会是为了救傅昭玟?毕竟,白掌门对此人情根深种,未必不会让最得意的弟子强行救人。” 青年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阴姹派在凉州大伤元气,单凭他们去天牢救人?呵呵,别忘了,燕国公可还在长安含饴弄孙呢。” 话音落下,张迎秋和解无忧都觉在理,一时却又想不到左湘儿的意图。 青年同样如此,不过很快他便将此事放下,如今箭在弦上,傅昭玟已经没了用处,他并不关心此人最后是何下场。 是以,他轻咳一声,吩咐道:“幽州方面看着些便是,我们仍旧如期发动。最后一个月了,让我等了。” “是!” 张、解二人闻言齐齐拜倒,眼中都闪过一抹多年夙愿即将得偿的狂热。 片刻后,重新坐直身子的张迎秋突然郑重地冲青年一拜,恭声道:“少主,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今大事在即,您也该正式接过圣门大业了!” 话音落下,解无忧也拜倒下去,高呼道:“请主上正位!” 见二人如此,青年深吸一口气,颔首道:“无忧,广发圣门帖,通知各路同道,我姚天君正式接任玄天宫宫主之位。同时,我玄天宫与浣花派将于北方举事,请诸位同道共襄盛举!” 闻言,张、解二人皆是面露狂喜,俯首下摆,高呼道:“宫主千秋万岁,御极天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2章 铁骑东方来 云绫回到军营后便着手写了封长信,留好花押和署名后又以火漆封口。 待一切妥当,她这才将信收好,在中军帐中和衣而卧,只待天明后再派人送信。 此时离着天明也就个把时辰了,云绫只觉刚刚合眼,帐外就传来了军中操练的动静。 她徐徐起身,抻了个懒腰,随意梳洗一番便绕过屏风来到帐前,于主位上坐下。 不多时,帐外进来一名亲卫,手中端着餐盘,其上是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亲卫放下东西便要告退,云绫谢过一声,又随口问了句燕十七是否回来了。 亲卫摇了摇头,回道:“燕统领昨夜召集兄弟们出去后尚未回营。”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又问道:“太子殿下可起来了?” “方才见王公公取了早餐过去,想是太子殿下已醒。”亲卫恭声回道。 云绫随口应了一声便打发了亲卫下去,随后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早餐来。 饭后,自有亲卫进来收拾碗筷,云绫则起身去了傅明仁的帐篷。 傅明仁自入军营就住在离中军帐不远的帐篷里,左近皆是云绫的亲卫,可谓安全无忧。 此时,傅明仁也才刚刚用完早饭,王遂安正收拾着。 见云绫过来,王遂安极有眼色地带着碗筷告退而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见礼毕,傅明仁示意云绫坐下说话,随即问道:“公孙将军这么早来寻孤,可是有事要说?” 闻言,云绫颔首,抱拳道:“太子殿下,臣已同影卫百户商议好,届时会由影卫护送殿下返回长安,一路还请殿下尽量配合。” 话落,傅明仁微微皱眉,不解道:“公孙将军不随孤一道回京?” 云绫臻首轻摇,随即将心中谋划道出,末了又道:“是以,此番回京太子殿下当轻车简从,一应仪仗皆要留在涿州。” 傅明仁闻言面露难色,显然不太情愿,但见云绫神色郑重,到底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说罢此事,云绫也就告辞而去了。 正好此时燕十七也回来了,那浓浓的疲惫之色,显然是一夜未睡。 不过当云绫吩咐她送信之时,她立马接过,转身再次离营,直往云绫所说的地址过去。 当日夜里,云绫正在中军帐查看从公孙彤处要来的幽州舆图,燕十七突然匆匆进来在其耳旁低语了两句。 云绫眸光微动,颔首道:“知道了。你亲自去太子营帐前守着,今夜当有人来请太子回京。” 燕十七领命而去,而云绫则静静坐在位置上,垂眸深思起来。 此前她请桃夭将卢之远带回长安去,此人或许知道不少幽州的隐秘,暂时还不能死。 方才燕十七禀报的正是卢之远失踪了,公孙戎派人来军营通报此事,同时都尉府也在大索全城。 她并不打算告知梁衡道和公孙彤兄弟卢之远的去向,反正刘筠光等人已经出城,都尉府怎么做都无所谓。 说不定,一番大索全城下来还能揪出不少此前遗漏的探子,此时此刻倒也算一桩好事。 她现下思忖的则是是否该以此为借口封锁涿州城? 不过一番考量下来,她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是封锁涿州,今夜桃夭带太子秘密回京就要多费许多手脚,说不得一不注意就走漏了消息。 思及此,她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由着都尉府折腾去。 后半夜,云绫还在研究舆图,燕十七快步走入了帐中,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云绫双眼紧盯着舆图,轻声问道:“走了?” 燕十七颔首,悄声道:“半炷香前我亲自护送出营的,不过太子将王遂安留下了,只一人跟着对方走的。” 闻言,云绫眨了眨眼,旋即明白了傅明仁的意思。 王遂安是他的心腹内侍,素来与他形影不离,将此人留下于云绫的谋划而言更为有利。 念及此,云绫不由呢喃出声道:“到底是做太子的人,手段还是有些的。” 燕十七以为云绫吩咐了什么,但声音太小她没太听清,只得问了出来。 云绫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事。太子营帐那里你平日多注意些,王遂安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是,姑娘!” 翌日,都尉府辛苦一夜也未能找到卢之远的踪迹,倒真如云绫所想那般又清理出了不少藏得很深的探子。 公孙戎见云绫对卢之远失踪一事无动于衷,好似也反应了过来,当即收兵回营只当无事发生。 而后,梁衡道、公孙兄弟和鲜于辅各安其职,谁都没向云绫问起卢之远,只当幽州没有这个人。 这日,云绫召集了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以及鲜于辅来中军帐议事。 此前她就命公孙彤调集一切可以调集的物资,又教公孙戎集结都尉府一切可以集结的兵力。 几日过去,兄弟俩都来交令了,成果尚算喜人。 据公孙彤所言,涿州城内如今已经聚集了足够全城百姓食用一年的粮食,甲胄箭矢等军需之物也堆满了武库。 而都尉府方面除却各地维护治安必要的兵马,其余也都召回了涿州,合计有近两万兵马。 都尉府的兵马虽算不得精锐,但若只是守城倒是合用的。 加上云绫本部和城卫军,如今的涿州城内集结了近五万兵马,别说守城了,出去攻城掠地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许多兵马入城,自然也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混乱,一些机警的百姓都悄悄出了城去往他处。 对此,鲜于辅遵照云绫的吩咐,放开城门让百姓出城,涿州城呈现一种许出不许进的状态。 如此一来,不少百姓也察觉出了不对,纷纷出城投奔外地亲友,短短几日涿州百姓就少了三成。 与此同时,涿州正在备战的消息也在幽州境内不胫而走,连临近的并州、冀州也传出了些许风声。 云绫正与几人商议之时,外间燕十七匆匆闯入帐中,急切道:“姑娘,方才探马传来消息,在方城附近发现大队骑兵正往涿州而来,人数约莫五千!” 闻言,帐中几人皆是一愣,云绫赶忙起身看向身后悬挂的舆图,一眼便找到了方城所在。 方城,位于涿州东南五十里,并非什么大城,人口也不多,算不得什么要冲之地。 “可看清是什么旗号?”云绫转头问道。 “对方撒了不少哨骑,探马不敢靠近,只远远望见中军似是竖着一杆‘彦’字大旗!” 闻言,云绫当即在心中盘算起来。 五千骑兵不是小数,绝难瞒过沿途城镇哨卡,能从卢龙直抵涿州左近才被发现,定然是急行军而来。 如此一来,彦知节是无法立刻发起攻城的,他必须要等待后续步卒跟进方可。 而这个空档,就是涿州城准备守城的最后时机了。 思及此,云绫当即吩咐梁衡道张榜安民,公孙戎以都尉府兵马巡视全城谨防有人趁机作乱。 想了想,她又令公孙彤调集守城物资运上城头,而鲜于辅率城卫军封锁四门,从此刻起不许任何人出入。 末了,她视线扫过四人,沉声道:“尔等务须约束部众,若有人趁乱行那扰民害民之举,莫怪本将不讲情面!” “喏!”四人齐齐应喏一声,匆匆下去准备了。 四人走后,云绫转身看向舆图,视线不自觉停留在位于涿州北面五十里的良乡城上。 她在顾忌云中镇的情况,彦知节已经动了,彦从武呢? 云中古称上谷,正是涿州的北面门户,屯有三万精锐大军。 若彦从武响应其父起兵南下,那么良乡城便是其必经之路。 思及此,她沉声问道:“十七,北面良乡一带可有消息传回?” 闻言,燕十七不由上前一步在舆图上看了看,摇头道:“尚无消息传来。” 云绫微微颔首,视线在舆图上不断游移,心中思忖着御敌之策。 涿州城的地形其实非常利于守城。 首先便是自西而来的永定河,此河于涿州城西忽而改道向北,又在城北转了个弯往东而去。 是以,永定河便是涿州在西、北两个方向天然的护城河。 若要攻城,只能由东、南两面展开,这想必也是彦知节出现在方城的原因。 其次,涿州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并无任何制高点,城外很难观察到城中的布置。 若想观察,只能垒土成山,费时费力不说,过程中还极易遭到守军骑兵的袭扰,导致士气受损。 唯一可虑的便是敌军引水灌城。 如今已入夏季,永定河正是水量丰沛之时。 思及此,云绫将燕十七唤到跟前,指着舆图上一处名叫杨乡村的地方说道:“让十六率两千人在此立寨,广布耳目,若有敌军出现在永定河上游,立时来报!” 说罢,她便取过令箭递到燕十七跟前。 燕十七一看,那杨乡村正在永定河北岸拐弯处,与涿州城隔河相望,身后便是联通两地的石桥。 她记住了地方,当即接过令箭小跑着出了中军帐。 不多时,营中便响起兵马集结的嘈杂声,想来应是燕十六准备出发了。 待营中安静下来,燕十七又小跑着回来,同时也带回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方才有北面的探马回来,言道良乡城附近也发现了大队骑兵,人数约莫三千,同样打着“彦”字旗号。 云绫闻言面露冷笑,徐徐道:“果然来了。” 但见她凤眸微眯,沉吟片刻后看向燕十七道:“通知钱来,派人探探云中镇的情况。另外,让尤三设法摸清楚本家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是,姑娘!” 领了命,燕十七顾不得歇上片刻,又匆匆小跑着出去了。 云绫独自一人负手看着舆图,眼神明灭不定,低声呢喃道:“两处皆是骑兵,彦知节父子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3章 阵前初交锋 天佑二十七年,夏,五月初五,晨。 彦知节兵临涿州城下,五千精骑气势汹汹,便在涿州东门外列阵。 看着涿州城四丈有余的城墙,彦知节不由感叹道:“如此坚城,又不知要埋葬多少人命啊。” 策马在旁的彦从皋闻言,笑道:“父亲何须担心,待城门洞开,孩儿领兵杀将进去,这坚城便是父亲的了。” 话落,彦知节放声大笑,颔首以示肯定。 但见他一挥手,阵中飞快冲出一骑,直奔涿州城下,喊道:“我等乃是卢龙镇兵马,奉大都督之命而来,速开城门!” 自云绫开始备战以来,涿州的消息再也传不出去,是以彦知节并不知晓卢之远失踪。 今日他就是想试试能否赚开城门,这才叫人如此喊话。 然而,骑士话音方落,城头便有一声厉喝响起:“本官乃是幽州参军公孙彤!尔等言奉大都督之命,本官如何不知?擅自动兵进犯涿州,尔等欲反邪?” 这声厉喝公孙彤动用了真气,当真是声传四野,便是彦知节本阵当中也听得分明。 一时间,彦知节麾下将士竟在议论纷纷,显然被公孙彤之言所震慑。 见状,彦知节心中暗骂,他此行为求尽快发兵,并未充分展开动员,麾下兵将大多不知出兵的缘由。 此刻公孙彤先是否认有大都督之命,再以谋反恫吓兵卒,效果显着。 彦知节心知军心不可动摇,当即打马上前,鼓足真气大声喝道:“尔公孙家走私军械,暗通北凉,以为推两个替死鬼出来便无事了?做梦!本将正是奉大都督之命起兵讨贼!” 军械出关之事公孙家虽是低调处理,但幽州有些身份的人多少都知晓些,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传播,早已人尽皆知了。 彦知节如此在两军阵前道破,倒是迅速稳定了己方军心。 毕竟大周与北凉算得世仇,幽州治下多的是与北凉有着血海深仇之人。 一时间,公孙彤有些气短,不知该如何回话。 一直稳坐城楼之中的云绫此时信步而出,扶着女墙望向城外的军阵,赞道:“边军骁锐,果然名不虚传。” 闻言,公孙彤不由气急,沉声道:“小小姐,现在可不是赞叹的时候!彦知节如此喊话,只怕城中不知实情的兵将百姓会有所动摇啊!” 云绫却是不置可否,摇头道:“你我皆出自公孙家,彦知节半真半假这么一说,再去辩解只会教人以为我等心虚。” 说罢,公孙彤正欲再说些什么,云绫却抬头看了看日头,笑道:“虽不必辩解,却也容不得彦知节如此胡言乱语,我去阵前会会他!” 话音落下,云绫不顾公孙彤劝阻,反身走下城墙,城门处燕十七早已领着三千兵马严阵以待。 云绫翻身上马,接过长枪喝令打开城门,旋即一马当先冲出城去,燕十七赶忙率兵跟上。 因着城头无人应答,彦知节还道城中是怕了,正与彦从皋说笑。 未曾想,城门突然开启,吊桥放下,一员女将顶盔掼甲策马而出,身后还跟着数千兵马,在护城河前迅速列阵。 彦知节隐隐猜到来者是谁,不禁仔细打量起来。 虽然隔得还远看不清面容,但那女将坐下枣红马,手中亮银枪,腰悬宝剑,背披红袍,端地是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父亲,观此女行状,必是公孙云绫无疑!”彦从皋出声道。 彦知节微微颔首,眼中闪动杀机,却见那女将单人独骑走向场中,一派从容淡定。 “父亲,让孩儿去会会她!” 彦从皋说罢便要拖刀出阵,却被彦知节喝止:“急个什么,看看再说!” 说话间,云绫已催马来到场中,朗声道:“对面可是卢龙镇将彦知节,彦将军?” 闻言,彦知节打马出阵,距离云绫二十余步停下,大笑道:“不错,正是本将!尔便是公孙云绫?” “正是!”云绫颔首,又道:“彦将军不在卢龙镇为国戍边,缘何兴兵来到涿州城下?” “哼!”彦知节一声冷哼,高声道:“公孙云绫,本将奉大都督之命要捉拿私通北凉的逆贼,尔引兵来拒,是欲谋反邪?” 闻言,云绫忽而放声大笑,真气加持之下,那笑声传遍四野。 “你笑个什么?”彦知节运起真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厉喝出声。 云绫将笑声一收,朗声道:“既是大都督之命,可有凭证?若无凭证,尔等便是在兴兵作乱!” 这一声喝,同样声传四野,“兴兵作乱”四字更是惹得彦知节阵中一片骚动。 不得不说,辽东公孙氏的威名在幽州还是很有分量的,即便彦知节带来的都是跟随他许久的老兵,依旧能被云绫的话语震慑住。 更何况,所谓的大都督之命不过是个借口,彦知节哪里拿得出来。 是以,彦知节只得冷哼一声,拨转马头回归本阵,一面大声疾呼道:“公孙云绫公然引兵抗拒天兵,儿郎们准备冲阵!” 不管如何,彦知节在军中威望仍在,麾下兵马闻令迅速整顿阵形,随时准备出击。 云绫也已回转阵前,手中长枪斜指天空,喝道:“准备接敌!” 随着她一声令下,麾下三千人立马行动起来。 弩手迅速出列顶在最前方,将手中劲弩瞄向敌军。 在他们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刀盾手,他们就是弩手最忠实的护卫。 长矛手位在阵列之末,随时准备跟随刀盾手的步伐向前,以手中的长矛阻绝骑兵的冲锋。 左右两翼各有五百精骑,战马不安地刨着地面,一声声响鼻不时从阵中传出。 云绫退入阵中,身旁只得燕十七及两百亲卫,目光坚定地盯着对面的五千骑兵。 城头的公孙彤看得真切,喝令弓箭手就位,准备给予冲锋的骑兵第一轮打击。 骑兵不可能攻城,这一点云绫和彦知节都清楚。 但云绫主动摆开了阵势,彦知节知道,他若不战而退,军心必然动摇。 回头云绫再以他拿不出兴兵的凭证来说事,局面只会对他愈发不利。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今日过来赚开城门的决定了,还不如就等内应打开城门直接杀进去算了。 “从皋,你击左翼,为父向右!” 随着彦知节战刀一指,五千骑兵齐齐动了。 先是小碎步向前,旋即速度愈来愈快,带起漫天尘土,隆隆地马蹄声仿佛战鼓,不断敲在众人的心头,连大地也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 顶着城头的箭雨,骑兵终于冲锋至三百步距离。 此时,云绫阵中第一排弩手扣下了扳机,顿时箭矢如蝗,瞬间在骑兵阵形中打出一道豁口来。 中箭之人或许未死,但在骑兵冲锋的路上摔下马去,下场也只能是被马蹄踏作肉泥。 彦知节是从战场上一步步杀出来的悍将,非常清楚弩箭对于骑兵的杀伤力。 是以,当第二排弩手开始行动时,他将战刀一挥,身后骑兵迅速分作两股,向两边散去。 一股随他冲向右翼,一股则在彦从皋带领下向左翼冲锋。 云绫在阵中望见,心知余下的距离不足以让弩手调整队列发挥更多的杀伤,当即喝令刀盾与长矛上前结阵接敌。 刀盾手架起盾牌,比肩接踵组成盾墙,盾墙缝隙间则是一杆杆闪烁寒光的长矛。 长矛手将长矛尾部杵在地上,双手紧握矛杆,随时准备迎接战马的冲击。 如此尚显不够,云绫运起真气一声吆喝,左右两翼骑兵齐齐出动。 他们并非去拦截冲向两翼的敌方骑兵,而是操控着战马与敌军保持距离,同时架起手弩不断射击骚扰。 大周军队从来不惧与北凉骑兵野战,秘密就在这些手弩上。 这些手弩乃是大周立国之初由太祖傅恒根据先汉诸葛连弩改进而来,轻巧便携,可连续发射五支弩矢,是大周军中的克敌利器。 这等国之重器自然不是每支军队都能配备,但云绫麾下这一千骑兵却是玉麟卫精锐,自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有了手弩在外围骚扰,彦知节等人的冲锋势头顿时受阻,及至阵前已然去了三四分威力。 “嘭!” “啊!” 随着战马撞上盾墙,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盾墙摇摇欲坠。 不过长矛手出手很快,双手一递,马背上的骑士大多未及反应便被长矛挑落马下。 无主的战马没了操控,顿时如同无头的苍蝇在盾墙前打转,反而影响了后续骑兵的冲锋。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情况,盾墙还是有被冲垮的地方,而撤入阵中的弩手们便是阻止骑兵进一步冲锋踏阵的关键。 他们在云绫的指挥下向着阵线缺口处倾泻火力,教骑兵即便入阵也难以扩大战果,反而纷纷倒在密集的弩箭之下。 彦从皋从左翼突入阵中,奋力挥舞他那六十斤的战刀左右砍杀,还要时刻提防着迎面而来弩箭,可谓寸步难行。 其身边的亲卫接连中箭落马,等不及救援便会被附近的长矛手了结性命。 鲜血,哀嚎,杀戮······ 彦从皋已被这一切激得红了眼,正欲发狠,却陡然发觉周围压力一轻,面前没人了。 他抬眼一看,竟不知何时云绫已经调整了阵形,以被冲破的缺口为基点重新组织起盾墙,将闯入阵中的骑兵三面包围起来。 不待他反应,弩矢自三面袭来,顿时便有数十骑兵哀嚎着跌下马去,旋即便被盾墙后伸出的长矛收割去性命。 彦从皋虽然武勇,但面对如此局面也是错愕了一瞬,分神之际只觉左臂一麻,转头一看,一支弩箭正颤巍巍地插在那里。 “啊!” 疼痛与血腥教他不自觉怒喝出声,催动战马向前方盾墙冲去,在那盾墙之后正是冷眼望来的云绫。 第14章 幽州大乱起 彦从皋想冲破盾墙直击云绫,然而当面射来的弩箭却教他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随着身边亲卫的不断折损,他也冷静下来,心知这一轮冲锋破不了阵了。 在身旁亲卫的劝说下,他也只得恨恨地望了一眼云绫的所在,拨转马头向阵外逃去。 另一边,彦知节同样陷入了麻烦中。 云绫阵形一变,三面皆是盾墙长矛,又有弩箭不断袭来。 经历过一次冲阵的战马早已失去了速度,没了速度也就没了冲击力。 面对阵形严密的盾墙,彦知节心知破不了阵,当机立断命左右转向出阵,他自己则率亲卫断后。 不得不说,相比于其子彦从皋不顾后果的出逃,彦知节明显更加沉稳老辣。 随彦从皋冲击左翼的骑兵退出弩箭射程之时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撤退时背后中箭落马身亡的。 而彦知节则率亲卫断后掩护麾下骑兵撤退,损失明显小得多。 云绫见状,吩咐燕十七时刻留意彦从皋的动向,旋即催马出阵,直奔彦知节而去。 彦知节正抵挡着弩箭的袭击,一面又要留心部下撤出了多少,冷不防余光瞥见一抹红影疾速接近,当即转眼看去。 只见云绫策马而来,红袍迎风招展,一杆长枪倒提在侧,眼中杀气腾腾。 他先是心中一突,旋即又是一喜,若在此处擒下云绫,也是好事一桩。 随着云绫入阵,弩箭停止,彦知节暗道是个机会,当即喝令左右亲卫抵挡敌军,他则拍马向近在咫尺的云绫杀去。 见状,云绫心中冷哼一声,看看距离,手腕一转,长枪锋芒乍现,枪尖直指彦知节心窝。 这一枪从倒提转入出枪,瞬息而至,枪尖之上真气萦绕,隐现金芒,加之战马冲锋的势头,一时破空声大作。 彦知节见了不由瞳孔一缩,于马上一个侧身让过锋芒,同时手中战刀横扫而出,作势要将云绫拦腰斩断。 却见云绫一击不中,立时一掌拍上马鞍,身形腾空而起,刀锋就在她身下过去。 旋即,她稳稳落回马背,一拉缰绳,战马登时掉头,再次向彦知节冲去。 彦知节同样稳住战马,转身来战。 一时间,二人战作一圈,刀来枪去,金鸣声大作,竟隐隐压过了战场的厮杀声。 云绫所学乃是玲珑传授的《百鸟朝凤枪》,讲究料敌先机,攻中有守,守中带攻,出手便是万般枪影,形同百鸟出林。 一旦窥准破绽,便是百鸟归林,合而为凤,一击毙敌。 彦知节虽刀法了得,但到底修为远远不如云绫,不过三十余招便已数次险死还生。 惊惧之下,他窥准时机虚晃一招,拨马便走,一面呼喝亲卫阻拦云绫追击。 待云绫将悍不畏死的亲卫一一挑落马下,彦知节早已闯出阵去,会合麾下骑兵退得远远的。 见此,云绫冷哼一声,喝道:“整队!” 随着一声令下,刀盾手重新填补缺口,盾墙再次齐整如一,弩手则隐于刀盾之后,将手中劲弩指向远处正在重整阵形的彦知节所部。 同时,两翼骑兵归阵,正在抓紧时机重新装填手弩,为之后的战斗做着准备。 然而,彦知节重整阵形后却未发动第二轮冲锋,反而带兵徐徐退走了。 云绫远远望见,蹙了蹙眉,喝令左右严守阵形,不得松懈。 直到彦知节所部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她方才转头望向城楼。 见状,公孙彤会意,忙令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城外大军回城。 这一战,随云绫出战的三千人仅仅折损五百余,大多都是在骑兵冲阵之时被强大的冲击力杀伤的。 而彦知节所部留在城外的尸首却有近两千,绝大部分都是被弩箭射杀的。 想必这也是彦知节退走的原因所在,五千骑兵看着不少,但要再这么冲一次,难保不会全军溃散。 不得不说,劲弩的确是骑兵的克星,尤其是大周从立国之初就非常重视弩的发展,丝毫不惧以步卒与骑兵野战。 之后数日,彦知节都停留在方城一带,而北方彦从武不知是不是收到了消息,止步于良乡城不再进军。 彦从武所部的情况也在斥候的打探下有了准确的消息,三千精骑,没有步卒。 不过,此人在进入良乡城后便打杀了良乡县令等人,占据城池,正在整编良乡城原有的守军。 在这几日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被斥候和钱来等人送到云绫手中。 三日前,彦从勋以营州镇将叔孙启里通外国为由于宴席上斩之,联合彦知节布下的人手夺了营州镇军权。 辽东镇将薛怀忠闻讯起兵讨伐,如今两军正于白狼水一带对峙。 两日前,云中镇传来消息,云中镇将楼文德半月前便已暴毙,只是消息被彦从武压下,外人未能得知。 而就在昨日,云中镇数万大军突现渔阳城下,渔阳城破,太守及都尉等人皆死。 渔阳一失,幽州北部云中、渔阳、卢龙、营州连成一片。 得知这个消息时,云绫心中一惊隐隐生出不祥之感,这次幽州的变乱很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早在与彦知节交战当日便写了奏疏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同时命梁衡道以幽州大都督府的名义联络并、冀二州,请其出兵协助幽州平叛。 然而数日过去,并州、冀州全无反应,面对卢龙方向不断赶到方城的兵马,她也只得坐守涿州城,不敢出击。 时至今日,据探子回报,方城一带已经集结了不下五万大军,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而方城太守早在卢龙大军陆续抵达之时就已弃城南逃了。 北面云中镇大军攻破渔阳后旋即南下与彦从武会合,也有四五万大军。 原本云绫还占据兵力和坚城的优势,转眼便只剩下了涿州坚城可以依仗了。 这几日云绫当然不是只收消息而已,她迅速整合了城卫军和都尉府的兵马,裁撤老弱,聚兵三万,以公孙戎、鲜于辅为副将协助统兵。 而随她入幽州的五千兵马被悉数交予燕十六,以钱聚为副,令二人于永定河北岸结寨坚守,无令不得出战。 又命梁衡道发动百姓轮班加高、加固城墙,命公孙彤整合涿州物资、清点守城器械。 此外,她还命燕十七携她的腰牌和公孙家家主令牌赶赴白狼水,请薛怀忠寻机绕过白狼水直取卢龙。 总之,涿州城内所有人包括百姓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这日,云绫登上新加高的城墙,望着彦知节在城外三里扎下的大营,不由叹道:“大乱将起啊。” 一旁陪同的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和鲜于辅四人俱是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虽然眼下彦知节掀起的变乱似乎声势浩大,兵马也有十余万,但对于大周的体量而言依旧是不够看的。 只待朝廷大军一到,覆手可灭。 是以,梁衡道出声安慰道:“小小姐,彦知节之叛虽声势颇大,然终究师出无名,早晚败亡。我等只消守好涿州,平叛大军一到自可恢复幽州的安宁。” 云绫闻言却是沉默不语,她始终记得桃夭送来的情报。 彦知节不过是明面上的人物罢了,其背后那股势力还没有浮出水面。 她可不信,连影卫都查不到蛛丝马迹的势力会掀起一场怎么看都不可能成功的叛乱,一定还有什么风暴在酝酿着。 她不是没让在外的钱来、莫言之、安庆之和尤三试着调查一番,然而他们新到幽州不久,连据点都还没全面铺开,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段日子唯一值得欣慰的,恐怕只有尤三从辽东送回的消息了。 辽东公孙氏内部并未因公孙祁之死而生出什么动荡来,反而在得知彦知节兴兵作乱的第一时间就催促着薛怀忠领兵支援涿州。 薛怀忠与李怀仁、褚怀亮、孙怀义出身一样,是公孙安世特意留在辽东的人,足见其受到的信任。 此番薛怀忠尽起辽东镇三万大军西进,若非营州突生变故,只怕现下彦知节已经灰溜溜撤回卢龙固守去了。 思及此,云绫又是一声轻叹,转身下了城墙。 城外大营,中军帅帐,彦知节端坐帅位,自卢龙而来的诸将分列左右,俱是神情严肃。 当日涿州城下一战,自恃勇武的彦知节险些折在云绫手里,让他始终心有余悸,奇袭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五万大军环伺,他也不再等待内应行动,准备发起试探性的攻城了。 他环视诸将一眼,沉声道:“尔等皆是本将心腹,本将也不说什么虚的。如今大势所趋,要嘛破城从此雄霸一方,要嘛就人头落地身死族灭,望尔等勿负本将之望!” “喏!” 见诸将并无退缩之意,彦知节心中满意,又看向彦从皋道:“从皋,你大哥那里可有什么新消息?” 闻言,彦从皋起身行了一礼,回道:“回父帅!大哥已荡平良乡附近城镇,随时可以南下威逼永定河北岸!” 彦知节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既如此,我意明日攻城!谁人愿为先锋?” 话音未落,一人出列抱拳道:“末将愿往!” 此人名唤呼延昌,四十出头年纪,生的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看着便是一脸凶相,乃是彦知节麾下心腹大将,随其征战多年功勋卓着。 彦知节见是呼延昌,不禁大笑道:“好!本将予汝三千兵马为头阵!我儿从皋领兵三千为第二阵!” 说着,他又看了看其余诸将,大声道:“何勇领兵三千为第三阵!张由领兵三千为第四阵!其余诸将与本将一同压阵!” 话音落下,诸将齐声应喏,无一人面露迟疑,足见彦知节在军中威望之盛。 第15章 攻城战首日 天色蒙蒙亮时,辛苦一夜的守城兵卒正准备与登上城墙的同袍换防,却有人猛地指向城外喊道:“敌军来了!” 附近的兵卒俱是一愣,旋即齐齐向城外张望过去,果然见到地平线处隐隐现出旌旗来。 领军校尉不敢耽搁,一面命人回城通报,一面喝令众人加紧换防,准备守城器械。 与此同时,云绫正在城内大营中与公孙戎、鲜于辅商议布防事宜。 涿州城两面有水,永定河北岸已有燕十六的五千精兵,是以无需布置太多兵马在城北和城西。 然而东、南两面却需有个重点,三人商议的也正是此事。 公孙戎以为彦知节会主攻东城,如此可不用担心城中出兵抄其后路。 而鲜于辅则认为彦知节会主攻南面,因为那里地势开阔平坦,更利于大军展开。 二人所言皆是在理,云绫一时也难以决断。 就在此时,传令兵匆匆跑入帐中,禀报道:“禀三位将军,东门外发现敌军踪迹,看旌旗数目约莫有两万人!” 话落,云绫与公孙戎、鲜于辅对视一眼,旋即看向传令兵道:“南门方向可有动静?” “小的回来时尚无南门消息!”传令兵抱拳回道。 闻言,云绫起身看向公孙戎与鲜于辅道:“鲜于将军先回南门,谨防彦知节声东击西。公孙将军随我往东门御敌!” 说罢,三人并传令兵一道离开中军大帐,各自前往两处城门。 不多时,云绫携公孙戎登上东门城墙,扶着女墙向外一望,彦知节大军已排好阵列,眼看便要攻城了。 此时,先前那校尉快步赶来,抱拳道:“两位将军,敌军两万五千人,看样子是分作了四队攻城。先锋打着‘呼延’旗号。” 说着,校尉伸手指向城外最前方的方阵。 云绫顺势看去,人数约莫三千左右,中军一员大将生的虎背熊腰,骑着高头大马,倒是颇为威风。 “公孙将军可认得那人?”云绫轻声问道。 公孙戎运足目力辨认一番,这才回道:“那人名唤呼延昌,乃是彦知节麾下头号勇将,号称‘万人敌’,颇有威望。”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没再多问,只让公孙戎接手指挥守城,她则信步走上城门楼督阵。 城门楼视野开阔,更便于她观察战场,早有亲卫为其放好了桌椅,泡上了香茗。 她缓缓坐下,悠哉地斟了一杯茶抿上一口,心中并无多少紧张的情绪。 原因无他,彦知节以三千人为一队发起攻城,根本不是冲着破城来的,不过试探而已,远没到该紧张的时候。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她所料。 刚在城门楼坐下不久,随着一声号角响起,呼延昌开始率军向城墙发起进攻。 公孙戎也是久经沙场的了,自然不会将区区三千人的攻城放在眼里,沉着地指挥着守军发射箭矢。 呼延昌则将兵马分成数个盾阵,顶着箭雨向城墙靠近,盾阵之下则是一把把事先打造好的云梯。 接近城墙后,盾阵散开,精壮的兵卒迅速架起云梯,敢死之士则快速攀援而上。 守军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箭雨指着攀登云梯之人倾泻而下,更有数名壮汉组成一队以专用的器械将云梯推倒。 云梯末端虽有抓钩固定,却也架不住守军齐心协力,不多时便有数架云梯被推倒。 云梯上正在冒着箭雨攀登的敢死之士口中发出哀嚎,径直摔落下去。 运气好的砸在旁人身上捡回一条性命,运气不好的直接砸落地面,生死不知。 这样的场面在城门附近这段城墙上接连上演,眼看迟迟无法登城,城下被亲兵护卫着的呼延昌登时急了。 他不顾左右劝阻,翻身下马夺过一面盾牌冲到云梯之下,口衔一柄钢刀,架着盾牌单手迅速攀爬。 公孙戎看得真切,忙令身边将士向呼延昌集火,一时间无数箭矢飞射过去。 呼延昌不愧为彦知节麾下头号勇将,一面盾牌将自身护得结结实实,“叮叮当当”一通箭雨竟未伤他分毫。 守军中有见机快的迅速聚集到呼延昌所在的云梯,试图将云梯推倒。 然而呼延昌攀爬的速度太快,城下亲兵忧心主将也呼喝着附近的兵卒用弓箭压制城头。 就这样,呼延昌竟赶在云梯倒下之前达成先登,一刀便将数名附近的守军砍倒。 不过,公孙戎反应极快,迅速带着亲兵亲自上前截住呼延昌,没让后者继续过大缺口。 呼延昌平素使的是一柄关刀,如今手中的刀盾用得并不算顺手,一时倒教公孙戎的长枪压制住,形势渐渐不利。 他正犹豫是否要退下城去,后方却陡然传来一声号角,他毫不犹豫便顺着云梯滑下城墙。 与此同时,其他正在攻城的兵马也在留下千余具尸首后迅速退却,不带丝毫犹豫。 城头尚未松口气,彦从皋已率军冒着箭雨向城下推进。 见状,公孙戎赶忙呼喝城头各自归位,同时又让传令兵去催促后勤补给。 彦从皋比之呼延昌更显悍勇,云梯方才架起他便翻身下马,手持刀盾第一个向城头攀爬而来。 如此行事,自然招来了大批箭矢的照顾,一时间倒教他有些进退不得。 不过随着其他地方的云梯陆续架起,箭矢的火力也被分散开去,彦从皋这才开始快速登城。 有了呼延昌的前车之鉴,公孙戎自然格外关注彦从皋的位置。 眼见彦从皋就要登城,公孙戎忙命人将备好的金汁泼下去。 随着兵卒将大锅推到城墙边,一股恶臭瞬间涌入彦从皋的鼻腔,教他登时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施展身法离开云梯向地面落去。 就在他跳开的瞬间,一锅热气腾腾还散发着恶臭的金汁从城头倾倒而下,反应不及之人顿时哀嚎着从云梯上摔落下去。 以金汁的威力,这些被泼中的人即便此刻侥幸不死,后续也难活命。 因着彦从皋第一个攀上云梯,是以这些跟随他的多是他的亲兵。 彦从皋看得是怒气难平,一把推开过来扶他的兵卒,暴喝一声再次登上云梯向城头而去。 这次他却不是一点点攀爬了,而是以云梯为落脚点,施展身法借力快速向城头掠去。 见状,公孙戎暗道此子活腻歪了,旋即命左右以箭矢招呼。 寻常将军若是如此,只怕尚未登城便因身在半空不便躲闪而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但彦从皋却超出了公孙戎的认知,竟能频频虚空横移躲避箭矢,在公孙戎的目瞪口呆之下落上了城墙。 这一幕同样令督阵的云绫感到惊讶,虚空横移她也是在成就半步宗师后方才得以施展的,彦从皋至多后天境中品的修为是如何做到的? 直觉彦从皋有古怪的云绫当即也不再坐着喝茶了,起身走到窗前定定地注视着左冲右突的彦从皋,已然做好出手的准备。 眼见彦从皋登城,公孙戎迅速率领亲兵压上,欲同对付呼延昌一般将之逼下城去。 然而彦从皋显然汲取了教训,并不与公孙戎纠缠,凭借一身悍勇在城头左右冲杀,专挑小兵下手。 公孙戎追之不及,又要顾及城头的整体防御,只得怒吼几声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彦从皋正暗自得意,身边也聚拢了十数登上城头的亲兵,正欲以脚下为根据打开缺口,却闻得头上破空声起。 他抬头一看,却是云绫见他逞凶,当即掠出城楼持剑杀了过来。 霎时间,漫天剑影寒光四射,而在剑影之下则是散发着金芒的剑气,好似将要择人而噬。 彦从皋心头一突,不敢硬撼,便欲如法炮制借助城头混乱的场面摆脱云绫的追击。 云绫岂能给他这个机会,挥洒剑气将其身边亲兵斩杀之后,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 闻得身后破空声起,彦从皋赶忙就地一个驴打滚,顺势砍翻一名守军,就要起身向前。 未曾想,云绫已身形如电翻身拦在前路,脚下一点,凤鸣剑化作一道白虹直向其胸口袭来。 “啪!咔嚓!” 彦从皋仓促间以盾牌格挡,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脚下一个不稳倒飞出去,正砸中几名刚刚登城的兵卒,盾牌也碎作数块洒落一地。 不待彦从皋起身,云绫攻势又到,掌中凤鸣剑挽出数十朵剑花仿若天女散花,教人看不真切其中虚实。 彦从皋无奈,一个鹞子翻身重新站起,顺手砍翻一名上前的守军,寻机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凌空劈向云绫。 云绫眸子一凝,脚下轻动,身形顿时由实化虚,转瞬来到彦从皋身后,一剑正中其左肩。 此前彦从皋左臂中箭尚未痊愈,如今左肩又遭重创,当即闷哼出声,头也不回地翻身跳出城墙,往城下砸去。 云绫心中一惊,上前一看,却见彦从皋以正在努力登城的士卒为踏脚石,踩着他们的头安稳落地。 被他踩中的士卒可就惨了,有受不住力道从云梯上摔落的,也有直接被踏破天灵当场毙命的。 见此行径,云绫不由蹙眉,只觉彦从皋此人视人命如草芥,全无半分袍泽之情。 随着彦从皋下城,这一波攻势也到此结束,登城的士卒如潮水般退却。 紧接着是第三阵和第四阵,领兵之人显然没有呼延昌和彦从皋的狠劲,并未亲自率兵登城。 是以,这两拨攻势都被公孙戎指挥着守军轻松打退,再无任何一人成功登上城头。 而云绫在击退彦从皋后便回到城楼上,视线盯着远处大旗下的彦知节,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随着第四阵退却,彦知节未再派兵攻城,直接留下数千具尸体在城下,整军徐徐退走了。 云绫看了看天空,日头已经微微西沉,一场攻守竟已过去大半日。 第16章 俏云绫袭营 彦知节虽退,但的事情也才刚刚开始。 掩埋尸体、安置伤员、清点物资、回收箭矢等等,都被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云绫回到中军大帐时,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和鲜于辅也紧随其后进入帐中。 几人并无任何客套,坐定之后便商议起今日的守城战来。 公孙戎和公孙彤分别禀报了伤亡和物资损耗,皆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然而,梁衡道却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就在守城战爆发后不久,北岸燕十六派人送来了斥候截获的一封密信,是彦知节送给城内某人的。 这就意味着彦知节在城中有内应,只是信中未曾提及内应姓名,是以到底是谁无从得知。 云绫接过梁衡道递来的密信仔细查看,通篇皆是催促对方尽快行动的。 什么行动? 要嘛是纵火焚烧军械粮草,要嘛就是袭取城门,总归是对破城有利的事。 “送信之人呢?”云绫沉声问道。 “死了。”梁衡道拱手回道:“那人眼看逃不过,当场咬舌自尽了。” 闻言,云绫垂眸思索片刻,旋即视线扫过众人,吩咐道:“这个内应一定要设法找出来,戎堂舅且抽调些原都尉府的精干之士来做吧。” 说罢,她又看向其余几人说道:“城中既有内应,那么各处府库需得严加把守,城门处也需加派人手。” 话落,公孙彤和鲜于辅齐齐起身应喏。 随后,几人就如何守备府库、城门展开了讨论,直到半个时辰后方才各自散去。 云绫独自坐在帐中,手中捏着那封密信,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此前为了傅明仁的安全,她早已派人将涿州城内外都扫了一遍。 如今城中竟还有彦知节的内应,足见对方藏得有多深。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不将此人找出来,始终是个大患,只希望公孙戎抽调的人手足够精干,能够尽快将人揪出来了。 另一边,城外彦知节大营,回营后诸将就聚到了帅帐内。 彦知节端坐帅位,视线扫过诸将,沉声问道:“今日损失如何?” 话音落下,一旁早已接到禀报的彦从皋面色有些难看,出列回道:“禀父帅,初步统计战死者三千余,另有轻重伤近五千人,因伤未能回营的约莫两千余。” 四阵兵马一万两千人,竟只得两千完好无损地回来。 这份战报显然让彦知节非常不满,脸色黑得骇人,眼中布满了杀意。 见状,第三阵主将何勇和第四阵主将张由俱是面色苍白,赶忙出列匍匐在地,瑟瑟不能言。 此二人之所以如此,盖因今日损失最大的正是他们麾下,三千兵马几乎损失殆尽,最后却无一人登上城墙。 以他们对彦知节的了解,此时若不主动请罪,只怕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 果然,彦知节见他二人主动请罪,只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厉声喝道:“何勇、张由,畏敌不前,致使部曲损失殆尽,合该军法从事!念你二人初犯,暂且记下,再敢如此,休怪军法无情!” 何勇、张由二人闻言,顿时以头抢地,连番谢恩,灰溜溜地坐回了位置上。 一旁的彦从皋鄙夷地看了二人一眼,旋即抱拳说道:“父帅,东城地势较狭,而南城开阔,明日不若起大军攻打南门,儿愿为先锋!” 闻言,彦知节眸光微动,显然有些意动。 不过,他很快便压下这个念头,示意彦从皋先坐下。 今日一场攻城战他在后方看得分明,涿州城守军素质不差,守城器械也很充足,公孙戎和鲜于辅更是久经战事的老将。 按他估计,城卫军加上都尉府,城中少说也有三五万人。 以他如今手里的兵力,强攻并非明智之举,关键还得落在那内应身上。 思及此,彦知节抬眼扫过诸将,吩咐道:“尔等且下去好生安抚部众,攻城之事容本将再思量思量。” 待诸将领命退下,他方才看向彦从皋道:“今早让你办的事可有消息了?” 闻言,彦从皋摇头道:“人是派出去了,却一直没回来,怕是被斥候探马发觉了。” 彦知节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事前他就有所预料,并不意外。 沉吟片刻,他才笑道:“无妨,信只要进了城,也就送到了。” 说罢,顾及到彦从皋今日受了伤,彦知节也未多言,打发其退下料理伤势去了。 之后几日,攻城战一日不曾停歇,只是烈度就远不及首日了。 从清晨战至晌午,无论战果如何,彦知节所部都会准时收兵回营。 云绫看得迷糊,不明白彦知节在打什么算盘,几日时间平白无故折损数千兵马,跟闹着玩儿似的。 而内应的事也教她寝食难安,查了几日全无半点线索。 这日,正当云绫坐在城楼上准备迎接彦知节又一次攻城时,忽而有传令兵快步跑来,直言敌军大队人马正在猛攻南门。 云绫闻言一惊,拉起传令兵问道:“敌军来了多少兵马?” “回将军,南门外遍地皆是,旌旗不计其数,少说也有四五万人!”传令兵回道。 云绫快速在心中合计一遍,几日攻城下来彦知节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 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援军到了,至于是彦从武还是卢龙镇就不得而知了。 因着彦知节连续数日攻打东门,镇守南门的鲜于辅处兵马并不多,只得五千人,相较于攻城方几乎是十倍的差距。 是以,云绫不及细想,当即命公孙戎率兵支援南门,她自己则亲自坐镇东门防备。 公孙戎领命而去,带走了东门这里一半的兵力,同样是五千人。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云绫相信擅长守御之道的鲜于辅应是能抵挡住这次攻城的。 她徐徐走下城楼,来到城墙边儿扶着女墙向外张望,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片刻后,她命人去将梁衡道请来,同时又命领军校尉去预备队中点齐三千精骑在城门处待命。 是的,她打算趁彦知节大举进攻南门之机出城袭击对方大营,最好是能一把火将粮草都烧了。 如今南门正在大战,公孙彤需时刻为南门调运物资脱不开身,能暂时代她镇守东门的也就只有梁衡道了。 别看梁衡道是一介文人,能在幽州担任要职,多少也是懂些军事的。 不多时,梁衡道匆匆赶来,也见到了城下聚集的三千骑兵,不由劝道:“公孙将军,此时出城未免有些冒险,还请三思啊!” 闻言,云绫笑了笑,摇头道:“彦知节连日折损兵马,如今得了援军方才凑出四五万人攻打南门,大营必然空虚。我以轻骑前往,即便事有不谐也可从容脱身。” 说罢,她细细交待了一番东门的防务便下了城墙。 不多时,一队骑兵便在云绫的带领下冲出吊桥,径直往东而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烟尘,立在城头的梁衡道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在寻思些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云绫率军来到彦知节大营左近一处树林驻足观察,实则是在让玲珑探测大营有无埋伏。 当玲珑给出好消息后,她便不再犹豫,视线扫过身后一众骑士,沉声道:“诸君,入营之后只管放火,不可恋战!” 说罢,她一拨马头,率先冲出树林,直往不远处的营寨杀将过去。 在她身后是紧紧跟随的三千骑,个个手握兵刃,目光坚定,似是无声的死神,唯有隆隆马蹄声相伴。 哨楼上的兵卒正欲发出预警,冷不防一道寒光正中咽喉,翻身摔落下来,一阵哀嚎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哀嚎声虽然惊动了营中的其他人,但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何事,一马当先的云绫已经一枪挑飞营寨前的拒马,杀入了营中。 三千骑随即从缺口涌入大营,保持着冲锋队形直往中军而去。 三千骑兵冲锋的威慑力是巨大的,一路上竟无一个敌军敢于上前。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大营内横冲直撞,将一顶顶帐篷掀翻,将一个个拦路之人斩于马下。 接近中军时,云绫马不停蹄,只回身喝道:“十人一队,放火!” 话落,三千骑依令四散,取出早已备好的引火之物四处放火,不多时一座大营便已火光处处。 而云绫则抓了个活口问明辎重营所在,率随行护卫的十数骑杀了过去。 辎重营门前早已聚集了百十来人,他们都清楚此地重要,若然有失数万大军将土崩瓦解。 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不能放任这伙骑兵毁了粮草辎重。 只是营中已然大乱,能清醒认识到这点的人并不多,是以赶来的才只有这点人。 云绫策马狂奔而至,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手中长枪接连刺出,每出一枪皆会带走一条人命。 百十来人而已,面对疾驰而来的十数骑兵,又有云绫这个杀神在前,只一个冲锋便将之尽数杀散。 云绫一枪挑开营门,喝道:“放完火立时撤出!” 十数骑得令,各举引火之物闯入营门,不都是大火冲天而起,云绫则领着人向来时路疾驰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骑兵赶来会合,及至出了大营,三千骑一个不少都紧随在云绫身后。 云绫最后看了眼火光冲天的大营,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旋即头也不回地带兵往涿州城赶去。 这把火即便不能教彦知节就此退兵,也足可使其伤筋动骨,短时间内别想再发起攻城。 有了这段时间的空档,涿州城只会更加稳固,而朝廷的援兵想来也该快到了。 想着心事的云绫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几里外的涿州城方向冒起了浓烟。 及至一名骑士出言提醒,她才惊觉,抬头一看,顿时一勒缰绳,面上血色尽褪。 涿州城出事了! 第17章 涿州城失陷 却说云绫率兵出击,东门的防务便交给了梁衡道。 在她走后,梁衡道当即唤来领军校尉,吩咐道:“本官就在城楼坐镇,你需时刻留心南门消息,及时禀报。” 领军校尉应喏一声,目送着梁衡道登上了城门楼。 约莫半个时辰后,南门方向突然声势滔天,东门这里也能清晰听见随风而来的喊杀声。 领军校尉正欲派人前往南门打探消息,就见梁衡道脚步急切地走下了城楼。 见此,领军校尉赶忙上前抱拳道:“大人,小校正欲派人去探听消息,一有结果定然立马报与大人知晓!” 未曾想,梁衡道却是脸色凝重,沉声道:“南门只得一万兵马,听这动静敌军当是发动总攻了。”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敌军于南门总攻,必不可能再来东门这里,你且率三千人赶去南门支援,这里自有本官守着。” 闻言,领军校尉一脸难色,迟疑道:“大人,如此一来东门这里只得两千人,万一······” 话未说完便已被梁衡道抬手打断,只闻其开口道:“不说城中尚有预备队在,就彦知节麾下卢龙镇能有多少兵马?四五万人已是极限,哪里来的兵力再攻东门!不可迟疑,速去!” 领军校尉一听在理,当即领命下去,点了三千兵马急急赶往南门支援去了。 待其走远,梁衡道面露笑意,转头看向不动声色凑上来的一人,轻声道:“棘堂主,可有把握?” 这人便是牵扯进军械案的血刀盟堂主棘含山,此刻做小卒装扮出现在城头倒也未曾惹人注意。 只见棘含山微微颔首,回道:“大人放心,城下有我们五百兄弟,只待大人一声令下,便可行事!” 梁衡道却是不答,只转眼看向城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东门外忽而火光冲天,青天白日竟也染红了半边天。 见状,梁衡道不由笑道:“看来我们的公孙小将军是得手了啊,也不知她能不能及时赶回来了。” 棘含山闻言呵呵一笑,回道:“怕是不容易啊,棘某可是在路上给她留足了惊喜的。” “哦?”梁衡道皱眉看去,问道:“棘堂主事先为何不与本官通气?” 棘含山却是抱了抱拳,笑道:“大人与其在意这个,不若先顾着眼前,我们的人到了。” 梁衡道抬眼看去,果然见到一路烟尘升起,风中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这动静自然也让守军一阵慌乱,毕竟此时的东门可只有两千人。 梁衡道眼含笑意,旋即又被掩藏,故作神情凝重地大声喊道:“稳住心神,准备迎敌!” 说罢,他又看向棘含山,当着一众兵卒的面儿下令道:“速去通知预备队登城支援!” 棘含山大声领命,转身脚步极快地下了城墙,眨眼便没了人影。 得知尚有支援,守军也是士气一振,纷纷张弓搭箭,做好了与来犯之敌大战一场的准备。 待远处烟尘靠近,有胆大的探出脑袋一看,顿时色变,失声喊道:“是北凉人!北凉人来了!” 兵卒纷纷探头看去,只见疾驰而来的数千骑兵个个身穿皮甲,腰配弯刀,背负短弓,头上一顶大大的毡帽分外显眼,正是北凉轻骑的标准装扮。 北凉轻骑怎会出现在幽州腹地? 这一刻,一众守军的心头都萦绕着这样的疑惑。 有人转头看向梁衡道原本站立的位置,却哪里还有人在,不由失声惊呼。 这下可不得了,外有北凉轻骑疾驰而来,此间主事之人却不见踪影,立时便让城头一阵混乱。 当此之时,城门附近的犄角旮旯里忽而涌出数百黑衣蒙面之人,个个持刀冲向城门处。 变起仓促,城门处的守军不待反应便被砍倒不少,余者虽奋力抵抗却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眨眼便被清剿干净。 黑衣人得手后立时分出十数人去打开城门,其余人则杀上城头,目标直指城楼。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放下吊桥迎北凉骑兵入城! 守军此时也反应过来,在各自伍长、什长的带领下组织反击。 奈何黑衣人个个身手了得,行动如风,不多时便杀散守军闯入城楼。 随着沉重的机括声响起,巨大的吊桥缓缓放下,护城河顿时成为坦途,城门也在此刻洞开。 东门失守了! 城头有士卒在上官的带领下放箭,试图阻止北凉轻骑入城,也有人带领麾下杀下城墙,试图夺回对城门的控制。 然而终究是徒劳,北凉轻骑顶着稀疏的箭矢丝毫不曾减速,如同一阵旋风般刮过吊桥,闯入城门。 但凡抵抗之人皆被北凉轻骑的冲锋碾作碎尸,城门口一地血腥。 北凉轻骑入城后并不停留,迅速分作两股,一股向南门方向杀去,一股向城内军营杀去。 这时,消失许久的梁衡道从城门旁一处阴影内走出,棘含山也满脸得意地随他一道,黑衣人则在杀散城头守军后会合过来。 不多时,落在后方的大队北凉步卒踏入涿州城,领军大将径直来到梁衡道身前停住。 只见此人体格雄健,目光锐利,催马过来时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人屠,气势骇人。 若是韩成章在此,定然认得此人。 赫连乙山,北凉国师赫连同知次子,雁门关大战时辅佐其兄赫连楚山征战,屡立战功。 战后,赫连楚山因伤辞官养病,赫连乙山则受封虎贲大将军,接过其兄留下的兵权,从此位高权重。 “见过赫连大将军!”梁衡道低眉顺目地拱手行礼,语气甚为恭敬。 赫连乙山坐在战马上,居高临下,神情冰冷,淡淡道:“梁先生,这次做得不错,本帅必会为你向姚宫主请功!” 闻言,梁衡道心中一喜,面上却仍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回道:“多谢大将军!” 赫连乙山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棘含山,露出一抹笑意,徐徐道:“棘堂主,本帅也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且等着完颜盟主的封赏吧!” “谢大将军厚爱,小人愿为大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棘含山顿时喜上眉梢,语带激动。 这时,北凉军也已悉数入城,自有将领率兵占据城头,重新关闭城门,收起吊桥。 见此,梁衡道不由问道:“大将军,不知此次带来了多少兵马?” 闻言,赫连乙山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事起仓促,本帅也只带了本部两万兵马前来。不过放心,虽然你们提前发动,但我大凉与你主的合作依然有效,大军不日便会南下。” 梁衡道拱手谢过一声,又道:“禀大将军,公孙云绫在永定河北岸尚留有五千精兵,需早做打算才是。” 赫连乙山却不置可否,轻蔑一笑,道:“涿州城破,良乡方向彦从武也已近在眼前,一支孤军而已何足道哉!” 话音未落,一骑快马赶来,骑士翻身下马,禀报道城中大营已被攻破,守军猝不及防溃散而去。 赫连乙山闻讯不禁放声大笑,下令道:“儿郎们,城中只余南门困守之敌,随本帅前去收取你们的功勋吧!” 说罢,他催动战马一马当先领着上万步卒就向南门奔去了。 见状,梁衡道皱了皱眉,最后叹息一声,接过棘含山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东门这里有北凉军守卫,根本不需他在此。 如今北凉军入城,城中定然大乱,没有哪里比跟在赫连乙山身边更安全的了。 与此同时,南门下公孙戎与鲜于辅已经惊觉东门之变,北凉轻骑就明晃晃地从他们身后杀来。 若非鲜于辅见机得快,亲自率兵守住城门口阻断北凉轻骑的冲击,只怕此刻南门就已经失陷了。 即便如此,形势依旧极不乐观。 东门如何失守的,城中现今是个什么情况,北凉轻骑又为何会出现在城中? 这一切公孙戎和鲜于辅都不知道,也没人来向他们通报。 眼看城外冲车已在撞击城门,城墙也有多处被突破,公孙戎心知南门守不住了,当即召集亲兵欲退回城内军营固守。 下了城墙,他将情况与鲜于辅一说,鲜于辅也不迟疑,当即合兵一处闯出北凉轻骑的防线向军营撤退。 这一路二人且战且退,正撞上带兵而来的赫连乙山。 大周与北凉不时征战,赫连乙山这等实权大将自然有不少人认得。 公孙戎和鲜于辅还未及震惊,待看清赫连乙山身边之人,公孙戎当即暴喝出声道:“梁衡道,是你!” 梁衡道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并不答话。 见状,公孙戎哪里还不明白,暴怒之下就欲带兵冲上去搏命,却被冷静的鲜于辅一把拉住。 此刻还未到绝境,保留有生力量寻求反击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鲜于辅仗着对涿州城的熟悉,与公孙戎一道带兵借助纵横交错的巷道摆脱了北凉军的追击,终于抵达了军营所在。 但入眼的却是一片狼藉,尚未熄灭的火焰,横七竖八的尸首,嫣红的血迹······ 公孙戎虎目含泪,暴喝一声,缓缓佝偻下了身子,无声地呜咽着。 鲜于辅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头看向跟随他们撤到此地的不足三千残兵,面上也露出了苦笑。 不待二人再说什么,身后有人喊道:“北凉蛮子追来了!” 二人赶忙抬头望去,果见后方烟尘滚滚。 来不及多想,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带领残兵向北门而去。 涿州失陷已成定局,此刻唯有北门外的燕十六所部尚有战力,不求夺回城池,至少也要找到云绫的下落才成。 直到此时他们也不清楚镇守东门的云绫到底怎样了,梁衡道又是如何袭取东门放北凉军入城的。 不管如何,去北门外与燕十六会合都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第18章 一击断石桥 不说公孙戎、鲜于辅如何率兵杀出北门,云绫远远望见浓烟滚滚,顿时心下大骇,急急率领三千骑往涿州赶来。 半道上,正心忧间,道旁忽而破空声起,却是无数削尖的木刺飞射而出。 变起仓促,不少骑士反应不及刹那间被木刺钉在地上,眼看便不能活了。 侥幸躲过一劫的随后又被脚下突然升起的绊马索绊倒,落入陷坑当中,陷坑下尽是利器,落入其中唯死而已。 云绫得玲珑示警,提前腾身而起避过木刺,却见无数将士落入陷坑死于非命,心下绞痛,口中发出声声哀鸣。 她散开感知欲找出埋伏之人,四周却哪里有旁人,不过是些提前备好的陷阱机关罢了。 很显然,他们的行踪早已被人掌握。 念及此,云绫只得强行冷静下来,竭力救助幸存的将士,一点人数竟只得千五百人,还个个带伤,战马更是十不存一。 来不及悲痛,她的视线扫过众人,又转头望向一里多外的股股浓烟,心知涿州多半已经失陷。 就如今麾下这些惊魂未定的将士,回去也只是徒劳。 她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涿州只怕已经失陷,我意前往永定河北岸大营,诸君可愿同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人答话。 他们皆是幽州人,一家老小多半都在涿州城内,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祸,此刻又闻云绫之言,俱是六神无主,无法决断。 片刻后,有人响应云绫之言愿意同往,随后又不断有人站了出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最终有七百人愿意随她一道,剩下的则是垂头不语。 见状,云绫也不强求,只看着那些沉默的将士说道:“你们的妻儿老小尚在城中,本将不勉强你们。只是眼下城中是何等情况尚且不知,你们若要回去,不妨等上两日,待局势稳定再说。”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抱了抱拳,又沉声道:“言尽于此,诸君保重!” 说罢,她领着七百人改道向北而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有人站出来带头,一行人径直往涿州城赶去。 在他们看来,涿州城应是被卢龙军破城的,他们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必再等几日,平白让家中老小担忧。 然而,当他们赶到城下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城头密集的箭雨。 他们尚未看清城头放箭者是谁,就已悉数倒在了箭雨之下。 城头,一员北凉军将领不屑地看着城外倒了一地的尸首,啐了口唾沫,这才转身而去。 再说云绫向北,顺利抵达了永定石桥附近。 此时,石桥前正在展开激战,云绫运足目力方才看清激战双方是谁。 一方打着“彦”字旗号,为首之人正是彦从皋。 另一方旗号则颇为驳杂,似是多方人马汇聚而成,但云绫看得分明,顶在前方奋力厮杀的正是公孙戎。 见状,云绫侧头看向身后的七百人,沉声道:“前方乃是公孙戎将军,我等欲去北岸,必须过这石桥!诸君,该当奋力一搏,随本将杀过桥去!” “喏!”七百人齐声应喏,军心隐隐可用。 云绫颔首,喝道:“杀!” 话音未落,她已手提长枪率先杀出,身后七百人亦齐声喊杀紧随在后。 正鏖战不休的两方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吸引,不少人瞅着空当转头看来,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怒。 怒的是正冲杀在前的彦从皋,眼看即将击溃面前的孤军,云绫此时杀出他自是满腔怒火,不由紧了紧手中的战刀。 喜的自然是公孙戎了。 且说公孙戎和鲜于辅率领残兵未出北门便被彦从皋从后追上,幸得公孙彤率兵来援这才脱险,且战且退到了永定河边。 只是公孙彤所率之兵乃是他在城中收拢的大营败兵,人数尚不足两千。 三人终是被有北凉军支援的彦从皋围在了永定河边动弹不得,而隔河相望的北岸大营却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被派往北岸求援之人匆匆赶回,他们方知彦从武已率大军从良乡南下,此刻正在猛攻北岸大营,燕十六根本无力分兵救援。 得知此事,公孙戎果断让鲜于辅和公孙彤率兵支援北岸大营,他则率千余兵马堵住石桥断后。 三人皆知北岸大营是最后的希望,不容有失。 是以,鲜于辅和公孙彤并未争辩什么,依言领着残兵往北岸大营而去。 公孙戎占据地利坚守石桥,又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倒也教他稳住了防线不失。 奈何彦从皋武勇,又有兵力优势,几番冲突下来,石桥防线终是到了强弩之末,公孙戎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恰在此时云绫杀到,公孙戎自是喜不自胜,连酸痛难忍的双臂也仿佛重新有了力气,不由大声疾呼以鼓舞低落的士气。 云绫疾驰之际自也留意到了两军的状态,公孙戎的困境她都看在眼里。 她心中不由庆幸来得及时,再晚些,只怕石桥就要失守,公孙戎也将饮恨沙场了。 眨眼间,七百人撞入两军交锋处。 云绫手中一杆长枪舞动,红缨翻飞,劲风四起,寒光之中却是枪出如龙,手下无有一合之敌,轻易便杀出一道缺口来。 紧随其后的七百人组成锋矢阵型,沿着云绫开辟的缺口插入,顺利与友军会合一处。 此时,公孙戎已奋起余勇截住了彦从皋厮杀,二人刀来枪往一时竟也难分高下。 云绫一枪挑飞一人,窥准彦从皋方位,脚下一点腾身而去,手中长枪一递,正是一招“追云赶月”。 红缨过处,直插刀枪之间,彦从皋和公孙戎皆是本能地避让开去。 旋即,云绫沉稳的声音传来,道:“戎堂舅,稳定防线,徐徐北撤!” 说罢,不待公孙戎回话,她已脚下一转,径直截住彦从皋厮杀起来。 不说公孙戎如何组织兵马北撤,单说云绫截住彦从皋,运转真气包裹长枪,手上一抖便是无数枪花。 彦从皋自恃武勇,浑然不惧,手中一杆六十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全然无视当面袭来的枪花虚影。 他素来迷信一力降十会,根本不将云绫的虚招放在眼里,只按照自己的节奏频出重刀劈砍。 殊不知,云绫最不怕的就是一力降十会。 《明玉剑诀》本就有借力打力的法门,《百鸟朝凤枪》亦是攻守兼备,任你十分力来,我自化去五分,再还你五分便了。 是以,彦从皋每每重刀劈下,云绫只是枪身一抖,连消带打瞬息之间便可转守为攻。 堪堪三十余合,彦从皋已是气力难继,虚汗直冒。 反观云绫,她在应付彦从皋的同时,还能时刻关注着公孙戎北撤的情况,脚下不经意间带着彦从皋就登上了石桥。 如此一来,有彦从皋挡着,其麾下兵马更难追击公孙戎等人,只能看着后者从容占据北岸滩头建立防线。 彦从皋心知上当,口中发出暴喝,聚起全身气力当头一刀劈向云绫。 云绫却是不再接招,脚下一点身形疾退,眨眼间便下了石桥。 全力一击劈空,大刀在桥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劈痕,震得彦从皋双臂发麻,心口更是一口郁气难消。 未待他反应,那头云绫已腾空而起,周身威势暴涨,额间印记散发出圣洁的金芒,青丝迎风飞舞,恍若仙神临凡。 再看她手中长枪,枪身泛起金色毫光,枪尖金芒更是耀眼,四方气流汇聚一点,形成一枚肉眼可见的光球。 彦从皋只觉汗毛倒竖,本能在不断叫嚣着让他快逃! 他不及多想,转身向南岸掠去,连头也不敢回。 云绫对此视而不见,全神贯注调运真气,周身为金色光芒所笼罩,整个人渐至无喜无悲之境,一身气势愈发圣洁威严。 待到临界,只见她口中一声清吟,手中长枪裹挟着无匹威势与耀眼金芒直直刺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枪影瞬间轰向石桥。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炸响,烟尘瞬间升腾而起,将石桥方圆数十步尽数遮掩,教人全然无法看清内里的情形。 旋即,一道势不可挡的气浪疾速扩散,两岸无数兵马尽被其威能震得站立不稳,更有北凉轻骑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为马蹄践踏而死。 随即,阵阵开裂声自烟尘中传出,而后便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此起而彼伏。 云绫此刻已然落地,气息有些萎靡,只对前来搀扶的公孙戎说道:“撤!” 公孙戎不敢耽搁,扶着云绫领兵向北岸大营而去。 他耐不住好奇抽空转头往石桥看去,只见烟尘已经散去,而永定河上哪里还有石桥的影子! 那可容纳十数人并肩通行的石桥,竟在云绫的全力一击之下彻底垮塌,连个桥墩都没能留下。 这一幕不止看得公孙戎心底直打颤,有不少胆大的兵卒转头见了也不由在心底生起敬畏之心。 更遑论作为对手的彦从皋一众,此刻都还没回过神来,更有甚者竟被骇得下身失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方才石桥上可不是空无一人,虽然彦从皋及时逃脱,但跟随他杀上石桥的兵马少说也有百余人。 云绫一击之下,这些人连声哀嚎都未能发出,就这么随着石桥一并消失在了永定河上,岂能教人不惊?不惧? 直到云绫等人走远,彦从皋才咽了口唾沫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四周兀自没能回神的兵卒,心下惊惧之余也不可遏制地升起滔天怒火。 急需发泄的他不管不顾一刀斩下身旁之人的脑袋,好似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畏惧一般。 那人临死前的哀嚎终是唤醒了所有人,见状哪还有人敢在彦从皋身边呆,竟纷纷转身往涿州城内逃去,俨然如同身后有什么凶兽恶鬼一般。 第19章 孤军陷险境 北岸大营。 燕十六谨遵云绫之命一面不断加固营寨,一面广布斥候打探北面消息。 在察知涿州城出事之际,他便准备点兵回援,未曾想却有斥候来报北面一支数千人的精骑正向大营疾驰而来。 问明对方旗号后,燕十六暗道不好,彦从武以精骑南下,速度远远超出了预计。 待他与钱聚刚刚登上寨门,远处隆隆的马蹄声便已随风而至,不多时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便出现在视野之内。 看人数,少说也有五千骑,那将旗下一人银盔银甲,瞧着英武非凡,燕十六虽不认得却也猜到当是彦从武无疑了。 只见彦从武手中马槊一抬,五千精骑顿时止步,令行禁止,堪称精锐。 对峙片刻,见大营并无出兵之意,彦从武便指挥着精骑往来骑射,不断对大营施压。 燕十六所率皆是随云绫从长安而来的精兵,有营寨之利自也不惧骑射,却也被牵制住无力分兵向南救援公孙戎等人。 随后,公孙彤、鲜于辅率兵来援,从侧翼突袭彦从武所部,造成后者短时间的混乱。 燕十六抓住战机,果断大开寨门与钱聚领兵杀出。 燕十六早已不是当初的小杀手了,近年在军中锤炼,冲杀起来亦是一员骁将,领骑兵冲锋在前所向披靡。 钱聚不擅骑马,只领步卒在后,手中一对铜锤那是碰着就伤、磕着就死。 彦从武见事不可为,取下腰间号角吹响,数千精骑齐齐拨转马头向北而去,不带丝毫迟疑。 燕十六等人终归骑兵有限,追之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从容而去。 几人碰头交换了情报,燕十六便要率所部骑兵向南救援公孙戎,岂料尚未出发南面便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几人齐齐变了脸色,不知南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公孙彤等人来时就留有斥候在南,此时也将云绫一击打断石桥阻绝追兵的消息带了回来。 燕十六放心不下,让钱聚带公孙彤等人回营安顿,他则率骑兵向南接应。 与此同时,有些脱力的云绫被公孙戎带着一路向北,直到此时她才从前者口中得知涿州城发生的事。 梁衡道叛变,北凉军入城,南门在两面夹击之下迅速失守。 接连的消息炸得云绫脑子一阵嗡鸣,眼神也有些涣散。 她想起了是她自己将梁衡道找来代她守备东门,若是没有此事,梁衡道根本没机会接触军权,又谈何放北凉军入城。 是以,涿州失陷责任全在她一身。 旋即,她又想起因此战死的将士以及随后可能遭乱兵劫掠的城中百姓,心口便是一阵绞痛。 “噗!” 一口黑血自她口中吐出,眼前一阵眩晕险些昏厥过去。 见状,公孙戎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扶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云绫缓了口气,吐出口中残存的黑血,摆手道:“无妨,一时郁结于心罢了,吐口血便无事了。” 说话之时,她已将这个教训记在了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身为三军主将不可再轻易脱离大军单独行动了。 至于这个仇,且待来日再报! 恰在此时,燕十六率兵赶到,两相会合,云绫并未多言,沉默着一路往北岸大营而去。 中军帐内,云绫沉着脸坐在主位上,耳边是公孙彤、公孙戎与鲜于辅对于局势的分析,而燕十六和钱聚则默默在一旁不说话。 其实到了此时,根本没有什么可分析的。 涿州失陷,他们已失根基,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及时撤走方为明智之举。 而向哪儿撤,他们其实也没得选。 如今南有彦知节、赫连乙山,北有彦从武,东面随着渔阳失陷早已断了道路,唯有西面可去。 只是,西面一马平川,在进入太行山区之前随时都将面临骑兵的衔尾追击。 旷野之上遭骑兵追击,如无万全之策,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 当然,以在座几人的修为若想脱身而去,自不是什么难事。 但弃军而走,他们皆不屑为之! 如今的情况每耽搁一刻便更凶险一分,涿州城北的石桥虽毁,然永定河上游十里处还有一座石桥可供通行,而彦从武的五千精骑也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杀过来。 是以,见公孙彤三人迟迟没有定论,云绫也不欲再等下去。 她轻咳一声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旋即开口道:“此番皆我之过,以至涿州失陷,我等俱落险境。” 说着,她缓缓起身,冲众人深深一拜,久久不曾起身。 众人一见赶忙站起躬身下拜,纷纷出言安慰,一时间帐中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各种话语纷乱嘈杂。 云绫也只是将安慰之言过了过耳,并未往心里去,事实如何她心里清楚。 她相信,这会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教训,但也不会因此就束手束脚,不敢决断 。 她站直身子重新坐定,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随即开口道:“沿永定河上行六十里便入太行山区,然向西皆是平原,以我军如今的情况,一旦被骑兵黏住,唯有全军覆没一途。” 闻言,帐下几人对视一眼,俱是皱眉不语,静待云绫的下文。 云绫垂眸思索片刻,旋即视线扫过几人,徐徐说道:“我意亲率两千骑抢占永定河上游石桥,掩护大军西撤,唯一可虑者便是彦从武所部,诸位可有对策?” 见云绫欲亲自断后,众人皆是力劝不许。 此时,鲜于辅起身抱拳道:“小小姐,末将祖上传下一套阵法,专擅防守阻敌。只消予末将三千步卒,末将定可为大军争取半日的时间!至于骑兵,还是留着对付彦从武为好!” 闻言,云绫瞥了鲜于辅一眼,沉声道:“三千步卒断后,你是不打算走了?” “为国而死,死得其所!”鲜于辅语气坚定,回道:“至于留下的三千步卒,可从幽州将士中挑选,彦知节为了稳定军心,必不会为难他们。” 话音落下,云绫尚未说话,公孙彤已抱拳说道:“小小姐,末将以为可行!涿州新陷,彦知节公然与北凉合作,城中定然不稳,留下的三千步卒只会被他视作安定人心的筹码。” 继公孙彤之后,公孙戎亦出言表示支持此议。 燕十六和钱聚则只是看看不说话,他俩算是云绫的家将,自然是云绫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了。 何况,出谋划策之事他俩也是真不擅长。 见公孙彤和公孙戎都支持鲜于辅之议,云绫仍旧心下不愿。 说是留下断后的将士不会被彦知节为难,但观彦从皋堪称凶残的手段,谁又能保证彦知节真会如此? 将三千跟随他们一路从涿州城杀出来的将士留下,如何对得起将士们的信任? 思来想去,云绫终是否决了鲜于辅之意,却也没再坚持要亲自带兵抢占上游石桥。 正为难之际,帐外却有亲卫禀报,说是营外来了一女子求见云绫,其人自称乃是云绫的故交。 闻言,云绫心下疑惑,却也命亲卫将人请来。 不多时,一道倩影来到帐中,青衫绿袍,手提宝剑,一身英姿夺人眼目,水杏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绫猛瞧。 看清来人,云绫心中一喜,起身快步上前将人抱住,诧异道:“二师姐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本该远在雁门关的公孙云绮,却不知为何此时来了涿州。 云绮拍了拍云绫的后背,快速说了一遍她的来意。 原是她接到刘筠光带去雁门的书信放心不下,这才急急赶来,未曾想涿州城竟已失陷。 闻言,云绫赶忙问道:“二师姐可是进了涿州城?城中现下是何情况?” 话音落下,云绮沉默不语,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我偷潜出来时,北凉军正在大肆劫掠。” 只这一句,云绫已是面色惨白,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云绮离得近,赶忙将人扶住送回主位坐好,轻声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怪只怪那彦知节里通外国,梁衡道不为人子。” 云绫却是摇头不语,定定地盯着面前的桌案出神。 大肆劫掠,短短四个字,她眼前仿佛就已经看到了无数百姓在奔走哭嚎,无数女子惨遭凌辱,又有无数孩子在哭嚎中迎来了末日。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错信了梁衡道,是她疏忽大意轻易离城······ 念及此,心中的绞痛再难压制,她面上泛起诡异的潮红,一口鲜血就这么喷吐而出,如同落梅一般洒落于地。 帐中一片慌乱,众人齐齐围拢上来,云绮则是惊呼一声迅速将人抱入怀中。 迎上众人关切的目光,云绫有些萎靡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无事,急火攻心罢了,我还撑得住。” 闻言,众人皆是眼含担忧,却也不知当说些什么。 云绮扶着云绫重新坐回主位,见后者一副郁结于心的模样,忙转移话题道:“大军深陷险境,当务之急乃是尽快率兵向西,否则一旦敌军以轻骑截断道路,此间近万将士将死无葬身之地!” 在座几人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如何才能安全西撤却是个大问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待他们商定对策,帐外便有斥候急急来报,在永定河南岸发现五千轻骑向上游而去。 闻言,帐中几人除了钱聚,皆是面色大变。 形势不等人,云绫当即下令立刻整军西撤,又命燕十六和公孙戎各率一千骑兵在外围游走侦查。 军令一下,北岸大营迅速行动起来。 军中将士其实都清楚眼下的局面,入营之后皆是人不卸甲、马不解鞍,时刻都准备着继续战斗。 是以,不到半炷香功夫大军便已收拾停当,将能带走的辎重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掉,旋即结阵西撤而去。 第20章 西撤路漫漫 如今是与敌军抢时间的时候,云绫所部轻装简从,舍弃掉一切不必要的物资迅速向西运动。 与此同时,被斥候发现的南岸五千轻骑也正在跨过石桥,意图截断云绫所部西撤的道路。 公孙戎身为军中老将,早已意识到他们跑不过轻骑,是以早早便率一千精骑向石桥杀去,要为大军争抢时间。 两军遭遇,公孙戎指挥精骑以手弩扰敌,竭力拖延牵制,并不与敌接触。 统领五千轻骑的正是彦知节麾下勇将呼延昌,见状当即识破公孙戎的意图,只命副将领一千骑与公孙戎纠缠,他则率四千骑直扑北岸大营方向。 公孙戎心下大急,急切间却又脱不得身,只得以响箭向云绫示警。 燕十六本是在靠北的方向提防彦从武所部,见了响箭心知中军危险,当即率军改道驰往中军,半道与呼延昌撞了个满怀。 他可不及公孙戎经验丰富,想也没想便领着一千精骑冲杀过去,意图将呼延昌所部截作两段。 呼延昌为军中宿将,面对燕十六莽撞的冲锋,心下不屑,分兵一千由另一副将缠住燕十六,他则继续向前奔袭。 一千对一千,一个冲锋过后,双方各有损伤。 燕十六有心去追,却被副将领兵缠住,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以响箭向云绫示警。 短时间内接连两道响箭,正引军西进的云绫心知是南岸那五千轻骑突破了公孙戎和燕十六的阻截。 按说中军此刻该当停下结阵御敌,但形势却教他们不能停。 眼下中军皆是步卒,人数不到七千且是疲敝之师,一旦被敌军缠住,彦从武再从哪里突然杀出,他们就唯有败亡一途了。 云绫看了看四周的旷野,又望见前方正在迅速接近的烟尘,心知此刻已到生死存亡之际,迟疑不得。 是以,她当即命随她从长安而来的三千精锐出列,结成阵势走在大军最前,公孙彤则率剩余兵马缓行在后。 无论如何,中军不能停下脚步,唯有于行军中迅速击溃来犯之敌方有一线生机。 当然,她很清楚这是在冒险,旷野之上以步卒与骑兵对冲,换了任何人都不敢做此想。 但她却不得不这么做,而一切的信心来源则在她自身。 击杀敌将也好,大量杀伤敌军也罢,总之她欲以一身半步宗师修为生生为大军凿出一条生路来。 很快,两军遭遇。 呼延昌见云绫所部并未结阵固守,暗道找死,当即率兵以冲锋阵形杀将过去。 走在最前的三千人虽是精锐,面对冲锋而来的骑兵亦是心生畏惧,毕竟以步卒与骑兵对冲在谁看来都是找死之举。 云绫自然明白,当即呼喝道:“今陷重围,若不死战,别无生路!若死,本将当为尔等之先!” 说罢,她一催战马,挺枪直面呼延昌三千轻骑冲杀过去。 云绮见状心下大急,却也没有出声阻止,她还记得云绫暗中的交待。 云绫在前开路,她则要代替云绫看护大军,让大军能够时刻保持阵型,不至于被敌军一冲即散。 是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绫单人独骑冲杀出去。 此刻,云绫的心境分外平静,耳边没有隆隆的马蹄声,没有震天的喊杀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而在她眼中,也没有旁的物什,唯有眼前的三千轻骑,以及那冲在三千轻骑最前方的凶恶壮汉。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待到不足三十步时,她紧了手中长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锐利地盯着呼延昌所在。 及至二十步时,呼延昌已举起手中关刀,云绫仍旧不为所动。 十步,关刀落下,直劈云绫头顶。 八步,云绫一夹马腹,抬枪平举。 “唰!” “噗哧!” 错身而过之际,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云绫的盔缨散落飞舞,长枪染血,速度不减地杀向下一个人。 “噗通”,这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呼延昌胸前的护心镜早已不知所踪,心口一个透明的窟窿正股股冒着鲜血,他的口中也不断有鲜血涌出,双眼圆瞪渐渐失了神采。 后方的云绮看得分明,不由心中一震。 却是云绫与呼延昌错身而过的刹那,脑袋一歪躲过当头一刀,同时手中长枪一送正中后者心窝。 坚固的护心镜如同纸糊的一般,长枪透体而出,云绫在一松一握之间,便从呼延昌背后将长枪抽出,同时也带走了后者的性命。 “将军威武!”云绮策马奔驰,见此不由高呼出声。 三千人同样被云绫的手段所鼓舞,随着云绮一道高呼,脚下却是一刻不停地杀向当面而来的三千轻骑。 待两军接战之时,云绫已在三千轻骑中杀了个来回,浑身浴血,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她的这番冲杀,尤其是一枪 结果呼延昌的壮举在这三千轻骑中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将为军之胆,仅仅一个照面,军中号称“万人敌”的呼延昌便被击杀当场,而敌将还在他们之中杀了个来回,岂能不教他们胆寒? 也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尚不及反应,这才由着战马的惯性继续冲锋着。 而两军一经接触,他们也反应了过来。 面对受到云绫鼓舞而变得如狼似虎的敌军,面对以往他们不屑一顾的步卒,他们竟然怕了。 军中有一个人开始逃亡,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溃散。 不到半炷香,三千轻骑在留下数百具尸首后仓惶溃散,同时也将呼延昌战死的消息带给了还在与公孙戎、燕十六纠缠的副将。 两名副将惊惧莫名,齐齐舍弃当面之敌率军逃过石桥去。 云绫所部虽然杀散敌军,损失同样不小,一轮冲锋便折损了上千人,余者也是个个带伤。 来不及哀伤,甚至来不及为袍泽收敛尸首,云绫命人通知公孙彤加快行军,他们需要尽快离开此地。 在等待公孙彤所部跟上的间隙,她命人收集了战死者的身份腰牌,勉强算是给他们身在长安的家人一个交待吧。 不多时,两军会合继续西进,公孙戎与燕十六也纷纷改道向北,防备不知身在何处的彦从武所部。 一路上云绫不断催促大军疾行,将士们也深知尚未脱离险境,皆在咬牙坚持着。 及至日头西落,他们终于接近了太行山区,再有不到十里便能彻底安全了。 云绫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只因彦从武所部始终不曾露面,而撒出去的斥候也没有丝毫发现。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危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忧,一骑快马自后方追来,骑士不及下马便已喊道:“将军,后方有七八千骑兵追来,公孙将军和燕校尉已经合兵前去抵挡了!” 这则消息顿时让已近油尽灯枯的将士们躁动起来,不安的情绪在军中漫延。 公孙彤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戎弟他们绝难阻挡如此数量的骑兵,不若我带些人留在此地接应他们。” 闻言,云绫不语,她心知所谓的接应实则就是断后。 看了眼此刻疲敝不堪且军心不稳的大军,此时留下断后与送死无异。 她正欲开口亲自断后,一旁的云绮却道:“再往前三里有一处山岗,地势尚算险要,可暂做休整。” 闻言,云绫眼前一亮,当即将这个消息大声宣扬出去,命大军继续前行,至山岗处结阵休整。 知晓前方有险可守,将士们的情绪也放松了许多,咬牙榨干最后一分气力加速行军。 正如云绮所言,不多时山岗便出现在众人眼中,算不得险地,但在这旷野上也能助他们暂时抵挡骑兵的追击了。 云绫心下一喜,令大军加速行进占据山岗,结阵之后就地休整。 眼看到了山岗脚下,忽而山上一声炮响,喊杀声伴着隆隆的马蹄声突兀响起,数千骑兵竟自山岗后方冲出,顺着山势疾驰而下。 变起仓促,众将士顿时乱做一团,有仓促结阵意图抵挡的,有不知所措呆愣原地的,也有转身欲逃的。 云绫、云绮、公孙彤和鲜于辅各自大声疾呼,欲令将士们冷静,奈何骑兵已杀到眼前,根本无济于事。 关键之时,鲜于辅领着自己仅仅百人的亲兵顶了上去,欲为云绫等人整军争取时间。 然而骑兵借助山势俯冲而下,其冲击力岂是区区百人能够抵挡的,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冲散。 骑兵中一员大将银盔银甲,挺槊刺向鲜于辅,口中喝道:“记住杀你之人乃是云中彦从武!” 鲜于辅早已被冲得站立不稳,身边亲兵不是战死就是被冲散了,他也只能闭目等死,暗道吾命休矣! “叮!” 预想中的疼痛和冲击并未到来,鲜于辅只觉身后一股巨力将他扯住,瞬间倒飞而去,醒神时人已到了公孙彤身侧。 原是危急之时,云绫纵身一跃救下了鲜于辅,并将其抛回后方,她自己则截住了彦从武厮杀。 彦从武有马匹之利,又有亲兵护卫,云绫则是仗着修为高深、身法灵活,一时间倒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云绮和公孙彤则趁鲜于辅争取到的些微时间勉强聚集了千余人组成防线,此时也正与敌军杀得难解难分。 他们看似抵挡住了彦从武的突袭,然而兵马大多溃散,后方还有不知何时就会追来的数千骑兵,败亡只在朝夕。 云绫深知此理,眼看短时间内拿不下彦从武,只得虚晃一招脱身出来,喝道:“我来断后,你们且率军入山,能收拢多少兵马便收拢兵马,速去!” 说罢,不待云绮等人反对,她已夺过一匹战马返身杀向彦从武,沿途长枪飞舞,漫天枪影之下竟无一人能够近身。 第21章 公孙戎奋死 云绫一个人是不可能拦下所有骑兵的,是以云绮和公孙彤也只能率兵且战且退,沿途收拢了不少此前被冲散的溃兵。 大伙都知道要想活命,只能撤入太行山去,故而虽然疲惫不堪,仍是咬牙勉力维持着阵形不破。 这边厢,云绫一杆长枪往来冲突,周身真气运转到极致,无形的真气力场将四周袭来的暗箭刀枪尽数隔绝在外,真正展现了一名半步宗师在战场之上的威能。 在真气源源不断的加持之下,她的枪势越来越凌厉,往往每出一枪便会带走数条人命。 鲜血喷洒,染红了她的征袍,也模糊了她的面孔,远远看去直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眼神狠厉而无情。 不远处彦从武看得心中一颤,战场之上的杀神他不是没见识过,但如云绫这般的还是生平仅见。 若是放任云绫这般杀下去,他担心麾下会因此丧胆。 是以,即便明知不敌,他也不得不催马出战,带着十数名亲兵将云绫截下厮杀。 云绫此刻已入无我之境,遭人围攻也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凌厉的杀意,双手不断变换,长枪随心而动,一点一挑,一拨一刺,顷刻间便结果了七八名亲兵的性命。 彦从武心中大惊,动作不由一慢,被云绫窥准空隙拍马跳出包围,再次杀向其他人去。 她的目标很明确,在阵中往来冲杀,搅乱敌军阵形,拖延敌军追击云绮等人的速度。 很显然,她做到了。 云绮等人已率残兵退走,彻底与彦从武所部脱离了接触,而鲜于辅更是聚集了千余人在山口摆下阵势,只等云绫过去。 然而,连番的冲杀耗费了云绫太多体力,她坐下的战马也已口吐白沫,速度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 随着云绫架开数把战刀的劈砍,战马再也支撑不住,一声哀鸣摔倒在地,也将云绫掀飞出去。 云绫反应极快,体内真气一转,迅速稳住身形,踏着周遭敌军的战马再次腾身而起,眼看就要脱身出去。 正在此时,身后破空声起,她想也不想便腰身一扭闪躲开去,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腰际飞过。 眼看一箭落空,彦从武眼神一凝,再次弯弓搭箭,瞄着正奋力突围的云绫。 “咻!” 利箭破空而来,体力不济的云绫虽然察觉,却终是慢了半拍,躲闪不及上臂中箭。 她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身子被箭矢的力道带得一偏,不得不以长枪杵地方才重新稳住身形。 来不及看是谁人放的冷箭,周遭敌军已再次攻来,她只得咬牙掰断箭杆挺枪迎战,一面寻找脱身之机。 彦从武一击得手,心下大定,料定云绫已是强弩之末,当即拍马上前,手中马槊直往云绫身后戳去。 在玲珑的提醒之下,云绫及时侧身躲开,同时竖起长枪挡下彦从武随后的横扫,顺着这股力道倒飞出去,竟是欲借力脱出包围。 奈何周遭敌军太多,冷箭不断,她刚一腾空又被四处飞来的箭矢逼回地面。 【夺马!】 关键之时,玲珑的一声娇喝令她神志一清,身体快过脑子率先采取了行动。 正好一名骑兵从她身边驰过,长枪一拨化解对方的战刀,旋即于瞬息之间探手抓住对方的衣摆,脚下一点跃上马背,在对方惊骇之余一掌将其拍落马下。 有了战马,云绫的处境好了许多,纵马冲杀一时倒也无人能够近身。 奈何,她左臂的箭伤流血不止,她的视线也渐渐出现了模糊,出枪自也不如开始那般凌厉。 彦从武见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任你修为如何高深,陷入重围也轻易脱身不得,即便损失大些也终究能够将你耗死在这。 正当他得意之时,变故再起。 一匹快马自西而来,云绮身披软甲,手持长剑,直直撞入阵中,长剑过处寒芒闪动,竟教她生生闯入阵中去到了云绫身边。 “二师姐,糊涂!”云绫一枪砸飞一人,怒喝出声。 云绮手中长剑不停,面上却是一笑,回道:“小六,二师姐还没同你一起并肩杀敌过,今日倒是个好时候!” 闻言,云绫也没力气继续说什么,事已至此,省点力气杀出去才是正理。 于是,姐妹二人联手向西突围。 有了云绮帮忙防备暗箭,云绫也能专心发挥长枪的优势,冲杀起来更无顾忌,眼看便要杀透阵势突围而去。 彦从武看得目眦俱裂,怒喝一声亲自带兵上前截杀。 他刚刚一动,身后忽而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显然是又有骑兵正在快速接近。 他勒住缰绳转头看去,却见一队两三百人的骑兵呈锋矢阵型冲来,为首之人正是公孙戎。 彦从武虽不认识公孙戎,但看这架势也知不是自己人,当即呼喝着分兵前去拦截。 命令刚刚下达,山岗后方又响起喊杀声,却是燕十六带着两百来骑杀出,借着山势冲锋而下。 接连遇袭,彦从武也有了一阵的慌张。 他倒不是担心不敌,毕竟对方人数并不多,他担心的是为何不见涿州城骑兵的身影。那可是七千余精骑,按计划早该赶来支援了,若这股骑兵来的及时也不会教云绫等人逃出那么多人去。 战局却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去细细思考,公孙戎和燕十六已经一头撞入包围圈中。 他们有着战马冲锋之利,顿时杀穿包围与云绫会合一处。 云绫不及细看二人,当即亲自担任箭头冲杀在前,势要破开最后一层包围脱困而去。 在她的勇武下,这并不费力,面前之敌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便被扎透,身后数百骑随之而出,直往西面奔去。 到嘴的鸭子飞了,彦从武岂能甘愿,怒喝着指挥兵马衔尾追击。 双方都是骑兵,速度上并未差上多少,云绫看了眼后方紧追不舍的彦从武就要拨马为众人断后。 只是她刚想行动,一旁的公孙戎已经先一步脱离队伍返身冲去,他的几名亲兵也一言不发地随他折返而去。 “戎堂舅!”云绫惊呼一声就要去追,却被一旁的燕十六拉住缰绳,只能闷头往前。 “十六,快放开!”云绫心急,冷喝出声。 平日里最是听话的燕十六此刻却是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唯有肩头在微微颤抖着。 云绫蹙眉,喝道:“说话!” 燕十六不答,一旁的云绮却道:“方才那位将军已经重伤,别让他白白牺牲。” 闻言,云绫面色一愣,看向燕十六道:“怎么回事?” 燕十六垂着头,这才快速说出了实情。 斥候发现有涿州而来的追兵,足足七千之数,俱是骑兵。 闻讯后,公孙戎便发出讯号招呼燕十六合兵一处,一面派人向云绫示警,一面迎向追兵意图阻截。 两千对七千,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阻击,他们二人抱着能拦一刻是一刻的想法,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一场惨烈的厮杀,身边的将士不断战死,眼看他们就要被敌军分割包围逐个剿杀。 此时,公孙戎挺身而出,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突击敌军主将,并以重伤为代价将之斩杀,这才堪堪逼退敌军。 燕十六找到公孙戎时,只见后者胸前甲胄早已碎裂,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肩直至右腹,隐隐可见其中的内脏。 公孙戎以点穴之法暂时止血,随即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看向燕十六,道:“小小姐那里也不知如何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过去吧。” 看着明显重伤垂危的公孙戎,燕十六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扶着前者重新上马,领军向太行山追赶而来。 半道上,他们闻知云绫被困,公孙戎二话不说便吩咐燕十六带一半人绕到山岗后方发动突袭,他自己则正面突击。 如此,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只是战场混乱,急于突围的云绫并未注意到公孙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机械地格挡着敌军的攻击。 如今自知命不久矣的公孙戎要去断后,燕十六心知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这才第一次违背了云绫的意志。 说着这些,燕十六已经有些哽咽,肩膀耸动得愈发明显。 虽然他垂着头,但云绫知道,他这一刻或许已经泪流满面。 云绫其实同样如此,她默默转头看向那个孤傲的背影,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最终,她闭了闭眼,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不再回头,不再去想,领着不到千人的残兵向着太行山疾驰而去。 后方,疾驰中的公孙戎艰难地抬头看了看左右,呵呵一笑,开口道:“尔等又何必随某赴死?” 一人开口回道:“我等随将军多年,岂有主将身死而亲兵独活之理?” 又一人大笑出声,回道:“为国尽忠,赴死可也!” 话落,其余几人也随之大笑起来。 公孙戎默了默,随即忍着剧痛附和大笑,那笑声中有痛快,有遗憾,唯独没有畏惧。 连同公孙戎在内,一共九人,就这么一路笑着,一路撞入了彦从武的大军中。 公孙戎径直找上了彦从武,双目圆瞪宛如怒目金刚,手中战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叮!” 彦从武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身形倒仰,他慌忙勒紧缰绳试图稳住,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遏住彦从武的势头,公孙戎并未多看,继续纵马向下一个人杀去。 一时间,数千骑的队伍竟被公孙戎这九人生生打断了冲锋的势头。 当然,代价是沉重的。 当彦从武稳住身形返身杀来,公孙戎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被其从后一槊挑起,高高地挂在半空。 他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看着随他赴死的八人,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2章 急报入长安 天佑二十七年,五月十五。 这日,长安一如往常,坊市街道人流如织,东西二市人声鼎沸。 朱雀大街,一骑快马疾驰而过,全然无视长安城内禁止纵马驰骋的律法,却无人敢于上前呵斥阻拦。 只因来人背负红翎,腰悬金牌,口中疾呼:“八百里军情,速速退避!” 皇城,乾坤宫大殿。 许久不曾上朝的天佑帝高居御座,群臣文武分列立于殿下,视线全都看向当中半跪于地的红翎信使。 “幽州起了兵乱?”天佑帝定定地看着信使,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信使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天颜,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随即从包裹中取出了一封奏报。 王一安快步跑下御阶接过奏报,又小跑着将之递到御岸前。 天佑帝展开一看,却是冀州大都督府发来的急报,言说五月初五卢龙镇将彦知节兵临涿州,两军于涿州城下交战。 “啪!” 天佑帝猛地合上奏报,面色涨红,喝道:“卢龙镇将彦知节兵临涿州,与守军交战!诸卿,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群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应声。 盖因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谁都不知道幽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幽州乃是辽东公孙氏的根基所在,而彦知节自从彦美人入宫得宠后便是朝廷的红人。 这两方争斗起来,朝臣们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自然不会有人冒然站队。 此刻最为焦急的无疑是公孙安世,他闻得“彦知节”这个名字后,第一时间便怀疑是云绫在幽州拿住了此人的把柄,使得其不得不铤而走险举兵反叛。 然而,算算时日,云绫一行也才刚到幽州不久,即便要暗中调查彦知节也没这么快才对。 是以,在朝臣们各种猜测的目光注视下,他仍旧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无有表示。 天佑帝实则也在暗中观察公孙安世的动作,见状不由眯了眯眼,神色莫名。 最终,此次朝议在天佑帝阴沉的神情下草草结束,事情也暂时压了下来。 回到承明殿,天佑帝看了眼身后跟随而来的公孙安世,沉声道:“公孙爱卿,算算时日,太子一行也才刚到幽州不久,此时传来兵乱的消息,你怎么看?” 下朝时被天佑帝单独留下的那一刻,公孙安世就猜到公孙家或许已经被猜疑了。 是以,此刻闻言他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默片刻方才说道:“陛下,云绫出发前曾在职方司过往文书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此去幽州她其实也想暗中调查一番。” 闻言,天佑帝挑了挑眉,问道:“和彦知节有关?” “是。”公孙安世颔首,随即将云绫的发现细细说了一遍,。 天佑帝听后却不以为然,笑道:“公孙小爱卿倒是细心,那卿以为彦知节兵临涿州是与此有关?” 话落,公孙安世摇了摇头,回道:“回陛下,算算时日太子一行也才刚到幽州不久,毕竟是一镇长官,即便要查也没这么快。” 闻言,天佑帝双目微眯,明白了公孙安世之意,这是在暗指彦知节早已包藏祸心。 此时,公孙安世又拱手道:“陛下,无论事情因何而起,当务之急是将太子接回长安。” 天佑帝应了一声,随即轻声唤道:“张泉。” 话音落下,影卫大统领张泉立时从殿外跑来,跪拜行礼,旋即说道:“陛下,昨日收到随行影卫传讯,事发之初太子殿下就被秘密送出了涿州,正往长安赶来。” “嗯?” 天佑帝和公孙安世同时发出一声疑问,后者更是直接问道:“这么说,彦知节是反了?” 张泉看了看天佑帝,见其颔首方才回道:“是!彦知节于五月初二起兵,亲率精骑奔袭涿州,数万步卒和粮草辎重随后而至!” 这次轮到天佑帝意外了,沉声道:“数万步卒?他哪来的这许多兵马?” 闻言,张泉垂首抱拳,恭敬回道:“彦知节自任镇将以来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这些情报影卫探知后都已上报给了张公公!” 天佑帝听了前半句话正要责问张泉为何不报,却被张泉的后半句话说得哑了火。 影卫一直是由张英负责的,既然收到了情报,张英为何不说? 他很想将张英找来责问一番,奈何张英早在十数天前就自称心有所感需要闭关一阵离开了长安。 思及此,天佑帝重重地一拳砸在御案上,深吸一口气方才压下心中的怒气。 片刻后,他命公孙安世速回兵部,旨意随后就到。 影卫之事公孙安世不敢多问,领命后便快步而去,只等旨意一到便要调兵平叛去。 待其走后,天佑帝噌地一下起身走下御阶,一脚将张泉踹翻在地,喝道:“如此重要的情报你只报予张英知晓便罢?就没问问他朕有什么旨意?”张泉忍痛重新跪好,叩首道:“末将自是问过,然张公公说陛下并无旁的吩咐。末将念及彦知节的身份,是以不曾多想。请陛下恕罪!” “身份?”天佑帝面露冷笑,幽幽道:“他彦知节一介胡奴,能有什么身份!一个玩物的义子吗?呵呵,张泉,你太让朕失望了!” 说罢,他喘了口气粗气,这才喝道:“滚!日后再有消息直接禀报与朕!” 闻言,张泉叩首领命,徐徐退出承明殿大门方才起身离去。 看了一整场戏的王一安此时走上前来为天佑帝顺气,口中念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想必张公公也是看那彦知节一介胡奴成不得什么大事,又顾念陛下正宠信彦美人,这才没拿此事来扰了陛下的兴致呢。” 闻言,天佑帝看了王一安一眼,冷哼一声回了后殿去。 对此,王一安只是嘴角微翘,他知道天佑帝的冷哼不是针对他的。 日头西沉,明月高悬,皇城内外俱是一片寂静,唯有甲士巡逻不时带起一阵脚步声。 承明殿后殿,天佑帝正搂着彦美人熟睡,一个人影却悄然走到龙床之前。 在烛火映照下,来人的面孔清晰可见,正是贤贵妃身边的心腹内侍平安,亦或说是陈进之。 天佑帝似有所感,猛地睁开双眼,看了床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徐徐起身向外走去,陈进之也恭敬地束手紧随其后。 “说吧,有什么消息?”天佑帝坐上软榻,轻声问道。 陈进之微微躬身,轻声回道:“今日贤贵妃让小人出宫联络卢相国,请其设法以彦知节谋逆之事除掉彦美人。卢相国思虑再三,意欲借此挑起大周与燕国的战事,从而消耗辽东公孙氏的势力。” 闻言,天佑帝呵呵一笑,摇头道:“这个卢之浩啊,是朕太放纵他了吗,竟敢拿这等事来谋算。” “还有呢?”沉默片刻,天佑帝又问道。 “魔门近日有人找到小人,让小人鸩杀贤贵妃,将事情安在彦美人头上。”陈进之语气平缓的回道。 “谋算倒是不小,这是巴不得我大周更乱些才好?”天佑帝冷笑道。 闻言,陈进之拱了拱手,恭敬道:“魔门沉寂百年,也谋算了百年,自然所图甚大。” 天佑帝抬眼瞥了陈进之一眼,笑道:“那你呢?” “从他们决定将小人送进宫的那一刻起,小人就已决意效忠陛下了。” 闻言,天佑帝定定地看着陈进之,半晌方才问道:“彦知节起兵后,魔门可有动作?” “有些小动作,暗中支援了些军械粮草。不过,来人也说他们尚未准备周全,想让彦知节闹上一闹再做决定。” “不见兔子不撒鹰,倒是那些人的作风。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区区一介胡奴能掀起什么浪来。” 说罢,天佑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摆手打发了陈进之离开,随即转身回了后殿。 他却未看到,陈进之掩藏在眼底的嘲弄之色。 翌日天明,又一份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长安。 这次却是云绫亲笔,其中详细陈述了幽州的现状以及彦知节在幽州的布置。 当得知不单卢龙镇反了,云中镇和营州镇也将不稳时,公孙安世顿觉事情要糟。 果然,下朝后天佑帝将公孙安世单独留下好一通训斥,甚至直接问道在辽东公孙氏的地盘怎会出这么大的篓子。 对此,公孙安世也是无言以对。 皇帝都挑明了幽州是公孙家的地盘,出了事他能说什么? 盛怒之下的天佑帝直接下旨罢免了公孙安世的兵部尚书之职,让他回家闭门反省去。 同时,预感到事情有些失控的他,又紧急下旨收回了韩王傅明徽的监国之权,他要亲自主持朝政处理这次的幽州叛乱。 正当天佑帝与代理兵部尚书崔之演商议如何调兵平叛之时,涿州失陷、北凉入寇的消息也传回了长安。 接到消息的天佑帝面沉如水,一旁的崔之演则脸色惨白。 当日,天佑帝下旨命燕王傅明洮率左右骁骑卫进驻冀州邺城,韩王傅明徽率左右武卫进驻并州太原。 与此同时,命并州大都督郭开盛、冀州大都督韩进忠各将本部兵马入幽州平叛。 一时间,十二万大军开出长安,并州、冀州亦是一副风雨欲来之状,整个大周北方大战将至的气氛愈发浓烈起来。 此时的云绫又在做什么呢? 经过数日的艰苦行军,在云绮的指路下,云绫率军来到了群山环抱的涞源县。 涞源县乃是易州治下,紧邻幽州,是并州与幽州之间的一处要冲之地。 此地县令名唤韩承文,乃是雁门镇将韩成章的族兄,闻讯亲自带了酒食来到出山口接到了云绫等人。 原地休整片刻后,云绫等人这才重新出发往涞源县城而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3章 朝廷旨意到 云绫率军抵达涞源县城后便在此休整了数日,期间她还组织了一场简短的祭拜仪式以告慰战死的将士。 仪式结束后,她单独找上了公孙彤,本想安慰一下这位失去唯一亲弟的堂舅,却反被后者安慰了。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等既然从军便早有准备,小小姐不必如此。”公孙彤仰头喝下一杯祭酒,沉稳地说道。 闻言,云绫沉默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只陪着公孙彤饮了几杯。 这日,云绫从韩承文处得知朝廷已经下旨命并、冀二州兵马入幽州平叛,而并州大都督郭开盛已在集结兵马准备北上进攻云中。 闻得此讯,云绫当即召集云绮、公孙彤、鲜于辅、燕十六等人商议。 他们原本打算休整一番后前往雁门关,这也是云绫提早为最坏情况准备的退路。 如今朝廷大军不日便要北上,他们这支幽州败军或许可以跟随并州军一起打回幽州去。 公孙彤和鲜于辅是赞同此议的,毕竟涿州失陷怎么说都是一桩罪状,若能跟从平叛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而且,这支军队现有四千余人,近半都是幽州人,他们未必愿意远走雁门关。 云绮则不愿云绫再回幽州蹚浑水,久在边关的她看得出来,这场幽州叛乱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平定的。 阵前凶险,云绫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又何必再跳回去,不如直接回长安交旨。 在场的都算是自己人,她也没藏着掖着,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这时,公孙彤和鲜于辅才反应过来,云绫并非幽州官员,完全没必要为了幽州的叛乱去赴险。 是以,他二人也住了嘴,静待云绫的决断。 见云绫皱眉迟疑,云绮徐徐说道:“小六,你的官身不在幽州,叛乱兴起之时你率军抵挡还可说是事急从权,但现下朝廷已有旨意,你再领军前往幽州就不妥了。” 闻言,云绫眉头皱得更深了。 云绮的话她自然能够理解,无非就是权责问题,身在朝廷越权可是大问题,尤其还涉及到军权。 但就这么回长安她又委实不甘,她觉得这样对不起战死的公孙戎及一众将士们。 就在云绫迟疑不决之际,韩承文从外匆匆而来,口中喊道:“公孙将军,有朝廷的旨意送到!”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韩承文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袍人,黑袍人手中举着的正是圣旨。 一看那装束云绫便知是影卫的人,忙领着众人去到院中接旨。 片刻后,她高举双手从影卫手中接过圣旨,神色有些颓丧,而在场众人则神情各异。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召云绫火速返回长安。 待云绫等人起身后,影卫又开口道:“公孙将军,大统领有话要单独说与您听。” 闻言,云绫蹙了蹙眉,颔首道:“随我来。” 说罢,她便领着影卫走入房内,合上房门,又随手布置了一道真气屏障,这才示意影卫开口。 影卫躬身一拜,操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因幽州之变,陛下盛怒之下罢去了公孙尚书的官位,令其闭门反省。大统领说让将军尽可能拖延行程,莫要回去得太快。” 闻言,云绫蹙眉,问道:“大统领这是何意?” “不知!话已带到,在下告辞!” 说罢,不待云绫说话,这名影卫就自行打开房门随韩承文一道离去。 云绫垂眸坐在那里,心中念头百转,思考着张泉此举何意。 公孙安世被罢去官职她倒不甚在意,公孙家在朝堂的影响力可不是因为一个尚书之位。 天佑帝此举除了发泄怒气外,只怕更多的还是为了堵上朝臣的嘴而已。 但张泉命人带来的话就让她有些不明所以了,她回到长安会有什么不妥吗? 不过,她原也没打算这么快回长安,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 此时,云绮等人早已回到屋内,见云绫在蹙眉沉思,他们相视一眼便默默坐到了一旁,不曾出声打扰。 待云绫醒神,云绮不由问道:“小六,可是有事?”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表示无甚大事,旋即抬眼看向众人,开口道:“陛下召我回京,此间兵马却不得不妥善安置。” 随她从幽州而来的兵马尚有四千余,其中一半是当初她从长安带出来的,自是要随她返回长安。 剩下的一半则是从涿州城败退而来,只能交予公孙彤和鲜于辅带领了,至于要去哪儿还得看他们。 面对云绫的询问,公孙彤与鲜于辅对视一眼,齐齐表示他们会加入并州军回幽州平叛。 对此,云绫早有预料,是以并不意外,当即让燕十六将装备玉麟卫的手弩全部留下,交割给公孙彤二人。 她不能在此继续平叛,也只能在装备上提供些微助力了。 待燕十六领着公孙彤、鲜于辅去交割装备后,云绫看向云绮道:“二师姐,你可是要回雁门关?” 云绮颔首,笑道:“雁门关重地,幽州既有北凉军出现,难保雁门关不会重演当年故事,我自是要回去与你姐夫一起。”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沉声道:“二师姐回去定要嘱咐姐夫万分小心,最好清查一番麾下之人。” 云绮皱眉,不解地问道:“小六,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云绫一时默然,抬眼看了云绮一眼,徐徐道出了她心中的担忧。 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和玲珑复盘幽州之事,想要弄明白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从一开始她就在防备着彦知节,发觉异样后她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别说彦知节起兵了,即便加上后来的北凉军也休想在短时间内攻破涿州城。 然而,涿州城却因梁衡道的反叛而迅速失陷。 梁衡道是谁? 是公孙家的门客,是公孙安世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心腹,是公孙安世特意交待可以信重之人。 这样的人竟然反叛了! 她怀疑过公孙彤兄弟,也怀疑过鲜于辅,就是没怀疑过梁衡道。 为何?正是信任公孙安世这位师伯的眼光。 连这样的人都能反叛,彦知节和其背后的势力到底准备了多久? 梁衡道是被对方收买的,还是一开始就是对方安插的人? 无论如何,种种迹象都表明对方筹谋已久,这场幽州叛乱绝非小打小闹。 北凉军能直入幽州腹地,显然彦知节和其背后的势力早已与北凉方面暗中达成了协议。 那么,同样是防备北凉的边关重镇,雁门关会不会也有梁衡道这样的人? 或者说,并州大都督府里是否也存在着对方的内应,就等着在关键之时给予并州军以致命一击? 听罢云绫的叙述,云绮的后背已然为冷汗所浸透,红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见此,云绫心中一叹,轻声道:“二师姐,这些虽只是猜测,却不得不防。你回了雁门,需得叮嘱姐夫小心在意才是。” 云绮定了定心神,微微颔首,出言保证回去雁门就将上上下下都暗中调查一番。 随即,她又担忧地说道:“若真如你所言,那此次并州出兵幽州岂非凶多吉少?” 云绫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半分实证也没有,她总不能跑去并州大都督郭开盛面前说他麾下可能有敌军的内应吧,说不得反被治个扰乱军心之罪。 见云绫沉默,云绮心念一转也想到了这点,顿时便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姐妹俩谁都没再说话,俱是在为当前的局势担忧着。 过了许久,姐妹俩同时叹息出声,相视一眼,面露苦笑,显然她们都明白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这时,燕十六回来了,向云绫禀报了装备交割的情况,言说公孙彤和鲜于辅还在分发新装备,稍后才能回来。 对此云绫也不甚在意,示意燕十六坐下说话。 待其坐定,她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十六,此番回京你且打着我的旗号一路慢行,不必着急。” 闻言,燕十六一怔,讷讷道:“姑娘不一起回京?” 云绮也奇怪地看向云绫,不明白后者想要做什么。 云绫却是微微颔首,回道:“十七还在辽东未回,钱来等人也还在幽州潜伏,我需回幽州一趟。” 闻言,云绮和燕十六皆出言反对,现下的幽州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云绫又身份敏感,如何能去? 云绫却是笑道:“有大军在侧我自是不好去的,但只我一人前往,除非宗师出手,谁人又能拦得下我?” 见云绮和燕十六仍旧不放心,她又道:“放心,我乔装而去,彦知节等人绝难发现我的行踪。何况,还有十六打着我的旗号返回长安,没人猜得到我身在幽州的。” 话音落下,云绮也不知该如何劝了,只得噤声,燕十六则担心道:“圣旨召姑娘回京,姑娘却去了幽州,若不及时赶回岂非成了抗旨?” “所以我让你路上走慢点哩,记得保密。”云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显然决心已定。 燕十六无法,只得领命,这趟幽州之行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其实云绫此去幽州还有个目的未说,她要去找到梁衡道,想问清楚此人为何反叛。 若其一开始就是对方安插的人,正可顺藤摸瓜查清楚彦知节和其背后的势力到底还有多少谋划。 她有预感,这件事不能拖,必须得尽快。 是以,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否则云绮和燕十六怕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再回幽州去。 末了,她又叮嘱燕十六此事绝密,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燕十六虽然不解,但仍旧抱拳领命。 而后,随着公孙彤、鲜于辅返回,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旁的事也就各自散去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4章 潜行入涿州 翌日,云绮动身返回雁门关,云绫则和燕十六率军返回长安,而公孙彤和鲜于辅则留在涞源县等待并州大军,几人就此分道扬镳。 没人知道的是,云绫在率军离开涞源县后不久就悄然离开了军中,燕十六则继续打着云绫的旗号南下。 与此同时,并州治所太原,仍是那间酒肆后院,张迎秋正笑容满面地品着茶。 姚天君坐在上首,见此不由双眼微眯,笑道:“张先生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闻言,张迎秋拱了拱手,笑道:“回主上,公孙云绫于涿州大败,在下委实难以自禁,失礼了!” “先生似乎对其怨念颇深啊。” “此女几次三番坏我大计,前次益州更是险些要了在下的性命,在下岂能不怨?” 姚天君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徐徐道:“先生是喜,本座却甚为心忧啊。” 闻言,张迎秋皱了皱眉,不解道:“主上有何担忧不妨道出,在下愿为主上分忧!” 话音落下,姚天君却未立时答话,举止优雅地抿了口香茗,这才开口道:“以先生观之,公孙云绫可算知兵?” 闻言,张迎秋面上喜色一收,隐隐明白了姚天君之意。 涿州一战别看云绫战败失地,但那是他们在北方筹谋已久的结果,非战之罪。 但云绫却能在四面包围之下成功率领残兵撤入太行山,不得不说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思及此,张迎秋拱手一拜,沉声道:“主上,公孙云绫或许知兵,然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战场之上未必就是我们的对手。” 姚天君却摇了摇头,缓缓放下茶杯,徐徐道:“正因为年轻,才有无限可能。何况,公孙家的底蕴摆在那儿,不得不防啊。” “不知主上有何打算?”张迎秋问道。 “打算?”姚天君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案几,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云中、卢龙、营州皆在我手,辽东镇已成飞地,是时候将之拔除了。” 闻言,张迎秋面露难色,回道:“主上,大周朝廷已开始出兵幽州,彦知节面临的压力不小,只怕难以抽调兵力对付辽东镇啊。”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见姚天君面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依在下之见,不若仍按原计划行事,待收拾了河北再图辽东不迟。” 姚天君却是淡淡地瞥了张迎秋一眼,摇头道:“无妨,薛怀忠率辽东精锐与彦从勋对峙于白狼水,此时辽东镇兵力空虚,正是行事的大好时机。”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手,解无忧便自外间快步而来,半跪于地静待指令。 “传令辽东,该行动了。”姚天君淡淡地吩咐道。 解无忧恭敬应命,随即快步退走,全程不曾多说一个字。 张迎秋却是心头一跳,显然姚天君在辽东早有布置,而他却全然不知。 他略带迟疑地看向姚天君,想问却又不敢问。 姚天君将之看在眼里,抿了口香茗,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辽东公孙氏扎根幽州数百年,族人无数,总会有那么些不安现状的。” 闻言,张迎秋心下了然,不再多问,只暗道姚天君谋算之深,竟早就在公孙家内部埋下了钉子。 天佑二十七年,夏,五月二十五。 并州军与冀州军同时进兵,并州军兵锋直指云中镇,而冀州军则与彦知节对峙于易京之地。 在幽州烽烟再起的当口,云绫已悄然潜入了涿州城。 过去尚算热闹的街道早已萧条,罕有行人走动,四处可见尚未冲刷干净的血迹,空气中都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看着这一切,云绫心头微痛,却也只能将之压在心底。 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容不得在此伤春悲秋,是以她只看了一眼便隐去身形走入了无人的暗巷。 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外,一身男装的云绫轻轻叩响了院门。 不多时,院门开启,她看左右无人这才闪身进去,旋即又合上了院门。 “姑娘。”钱来躬身欲行礼,却被云绫一把扶住,示意她进去再说。 二人走入堂屋,堂屋内莫言之已起身相迎。 三人坐定,云绫轻声问道:“幽州如今是何景象?” 闻言,钱来与莫言之对视一眼,面上皆是凝重之色。 半晌,莫言之方才轻声将这段时日幽州的情况一一道来。 涿州失陷后,彦知节旋即会合北凉军四面出击,附近州县相继失守,长官或死或逃,举城而降者也不在少数。 朝廷出兵平叛的消息传来后,彦从武便回了云中镇,彦知节亲率大军进驻与冀州交界的易京要塞,而北凉军则东进营州支援彦从勋去了。 辽东镇将薛怀忠闻听涿州失陷,欲引兵退回辽东固守,却被彦从勋渡河袭击,不得已只能继续与之隔白狼水对峙。 待莫言之说完,云绫皱着眉头,沉声道:“也就是说,如今除了辽东镇,整个幽州都已失陷?”见莫言之颔首肯定,她又问道:“北凉军领兵大将是谁?来了多少兵马?” “领兵大将乃是北凉虎贲大将军赫连乙山,此人乃是北凉国师之子,曾于雁门关大战屡立战功,是个难缠的主。” “袭击涿州时,赫连乙山只带了本部两万兵马。不过,这段日子陆续有北凉军抵达,前后约莫七八万人。” 闻言,云绫心下一惊,赫连乙山本部两万,又来了七八万人,光在幽州北凉就集结了近十万大军。 “朝廷只怕还不知道北凉来了这么多人,得想办法将消息送出去。”云绫沉声道。 “姑娘放心,安庆之和尤三一直在关注北凉军的动向,随时可以向朝廷报信。”莫言之回道。 闻言,云绫心下稍安,沉吟片刻又道:“梁衡道呢?” 莫言之看了钱来一眼,后者会意,出声道:“彦知节领兵向南抵挡冀州军,梁衡道被他留在涿州主持大局,每日都在大都督府里调运粮草军械支援各处。” “哼!”云绫冷哼一声,幽幽道:“彦知节倒是信任他,看来交情不浅啊。” 闻言,钱来与莫言之俱是面色一凝,他们都知道涿州之所以迅速失陷正是因为梁衡道的反叛。 是以,他们潜入城中后就格外关注梁衡道此人。 钱来隐隐猜到了云绫的来意,轻声道:“姑娘,城破之后城中一片大乱,死了不少人。梁衡道一时找不到足够的人手,便在城中拉了不少壮丁,我们也有人混入其中。” 云绫心下一喜,忙问道:“可能带我混入大都督府?” 钱来颔首,随即说起了她的打算。 尤三有一生死之交名唤焦作,因能识文断字被梁衡道带在身边做事,如今已在负责粮草核算之事。 大战在即,粮草可是出不得半点差错的,由此可见梁衡道对焦作的信任。 大都督府每日人来人往,焦作要带个把人进去并非难事。 只要进了大都督府,再让焦作找个理由将梁衡道引到无人处,届时云绫想怎么收拾便能怎么收拾。 云绫闻言不由微微颔首,此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末了,她又问起有没有燕十七的消息。 当初燕十七被她派去与薛怀忠联络,未曾想涿州失陷太过突然,她都来不及给燕十七留下什么讯息就撤入了太行山。 钱来心知云绫与燕十七的感情,赶忙回道:“姑娘放心,我们在涿州失陷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十七,她已经赶往并州寻姑娘去了。只是未曾想姑娘又回来了,怕是路上与姑娘错过了。” 闻言,云绫放下心来,燕十七跟在她身边不少时日,定然能猜到她会退往涞源县。 只要到了涞源县,也就知道她奉旨回长安之事,想来燕十七自会返回长安与她会合去。 放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云绫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翌日,莫言之一早便离开小院去寻焦作安排引诱梁衡道一事,云绫则在钱来的陪同下静候消息。 晌午前后莫言之方回,随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身着儒衫的中年人。 “属下焦作拜见主上!”中年人一见面纳头便拜,倒弄得云绫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她反应够快,忙将人扶起,顺势也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人模样周正,眼神清明,瞧着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也不知是如何与尤三那莽汉成了生死之交的。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的意思,示意几人坐下说话。 “焦先生,不知事情你可知晓了?”云绫开口问道。 闻言,焦作忙起身拱手,回道:“属下不过有幸读了几本书,认得几个字罢了,当不得主上先生之称,主上直呼属下姓名即可。” 云绫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适应焦作的说话方式。 这时,焦作又作了一揖,恭声说道:“主上放心,梁衡道如今颇为信任属下,属下定能将主上交待之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闻言,云绫略显尴尬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钱来,却见后者似乎也在憋着笑。 见焦作仍旧躬身等候着,云绫忙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个,焦作啊,注意安全。一计不成我们还能再寻他法,你千万莫要勉强,安全最重要。” “主上放心,属下必誓死助主上除却梁贼!” 云绫有些懵,她方才只是正常的关心之语,却不知焦作为何忽然感激涕零,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 就在云绫尴尬之际,莫言之适时出声道:“姑娘,今日梁衡道去了粮仓视察并不在大都督府中,属下与焦作商议,明日展开行动,不知可否?” 闻言,云绫颔首同意,多等一日并非不可。 而后,莫言之带着焦作告辞而去,云绫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她身边多是江湖人,说话就没有似焦作这般正式的,一时间她还真有些适应不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5章 有志难伸张 幽州大都督府,梁衡道近来可谓春风得意,连带着走路都似乎带着风。 这日,他正在堂上埋头处理粮草转运之事,焦作小心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闻得动静,他抬头看去,旋即笑道:“焦作,可是有事寻本官?” 焦作快步上前,拱手道:“回大人,是粮草账目有些问题,需要大人亲自去看看。” 闻言,梁衡道心头一跳,大战在即,粮草可是重中之重,赶忙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焦作神情略带焦急,只道与北凉军有关。 梁衡道顿觉不好,北凉军虽是盟友,但终究是北地蛮族,贪婪成性,这段日子没少以各种理由额外索要军需补给。 念着双方如今的盟友关系,梁衡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满足。 如此一来,关于北凉军的各种账目可谓一团乱麻,手底下的人时常出现纰漏。 焦作这般说来,梁衡道也不疑有他,当即放下手中的公文让焦作带路。 转身之际,焦作嘴角不由一扬,旋即又压了下去,毕恭毕敬地引着梁衡道回了班房。 班房内此时空无一人,无数账册凌乱的摆放在一个个桌案上。 见状,梁衡道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是很不喜欢如此场面的,尤其这些账册还事关粮草。 然而,北凉军破城时大肆劫掠,大都督府人手严重不足,这些僚属皆是临时抓来顶班的。 因此,梁衡道只是将不悦压在心底,并未发作,沉声道:“哪里出了问题?” 闻言,焦作将其引到最里面的一张桌案前,指着摊开的账册恭声道:“大人,就是这本。其中记录的是北凉军两日前索要的军粮,出入颇大。” 梁衡道俯身坐定,顺着焦作所指看去,一时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皱了皱眉,问道:“何人记录的,将人找来,本官亲自问问。” 焦作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应了一声,快步离开班房找人去了。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随即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 梁衡道正在仔细查看账目,闻声头也不抬,开口问道:“报上名来,再说说两日前北凉军所需军粮的具体情况。” 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不由皱眉,心中隐隐升起怒气,正要呵斥出声,却闻一道清冽的女声说道:“梁衡道,你且看看我是谁!” 闻言,梁衡道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去,不是云绫还能是谁。 他刚欲呼喊护卫,冷不防云绫一个闪身上前,凤鸣剑就横在了他脖颈前,透骨的寒意直冲天灵,教他顿时不敢动弹。 “梁长史,我怀疑过两位堂舅,也怀疑过鲜于将军,唯独没有怀疑过你,你可是好好给我上了一课哩。” 迎上云绫隐含杀意的眸子,梁衡道也冷静了下来,微微挺直腰板笑道:“小小姐今日是来取梁某性命的?”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幽幽道:“涿州一战多少人因你而死,你觉得不应该吗?” 梁衡道却是呵呵一笑,摇头道:“各为其主罢了。” “各为其主?”云绫声线不由变得冷厉,问道:“你是大周的臣子,我师伯信重的心腹,却引北凉入城,你就是这么为主的?” 话音落下,梁衡道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无视面前的凤鸣剑,仰头大笑起来。 见状,云绫不由蹙眉,低声喝道:“你笑什么?” 梁衡道渐渐止住笑声,抬眼盯着云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主,从来不是什么大周,也从来都不是公孙安世!” 闻言,云绫不禁凤眸微眯,同样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是谁?” “百姓!”梁衡道答得铿锵有力。 这个答案显然超乎了云绫的预料,她原本以为梁衡道不会答,亦或会交待出彦知节背后的势力,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两个字。 旋即,她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忍不住将凤鸣剑向前递了递,在梁衡道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有脸说这两个字!”她冷声喝道:“城破之日有多少百姓遭受了北凉军的劫掠,又有多少百姓无辜枉死,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两个字!” 梁衡道却是浑然不惧,冷笑道:“公孙云绫,你虽长在江湖,但你真正看过天下的百姓吗?” “你什么意思?”云绫皱眉道。 “你自幼长于海岛,上有师父护持,下有师姐宠爱,可谓无忧无虑。出岛之后,一路又有公孙家护持,亦是顺风顺水。你不会懂真正的平民百姓是如何在这世上挣扎的!” “胡扯!我自出岛以来走遍大半个天下,只见到太平盛世,唯独你们这些宵小不愿让百姓过安稳的日子!” “所以我说你不懂。”梁衡道面露讥讽,徐徐道:“你被保护得太好了,看不到真正的天下是什么样的。” 说着,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听说你去过长安的地下城,你说是太平盛世,就不奇怪国都之下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吗?”闻言,云绫皱眉不语,她的确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她身边的人似乎都认为地下城的存在理所当然,她又怎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见她如此,梁衡道大笑出声,那笑声直让人觉着有几分凄凉,又有几分无奈。 这次不待云绫问他为何发笑,他自己便开口道:“你当然不奇怪,因为你生在公孙家,你是世家大族之人,在你们这些人眼中地下城里生活的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又怎么会在意呢。” “你!”云绫本能地想要反驳梁衡道,但她一时竟找不出话语来反驳。 “别动怒。”梁衡道嗤笑出声,继续说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着,他也不管云绫要不要听,自顾自地便讲述起来。 四十多年前,有个孩子出生在辽东边郡的一个农户家中。 那家人已有三子,这个孩子是第四个,自幼便得父母疼爱,兄长也事事让着他。 五岁那年,他偶然在村中学堂听到了夫子的授课,只听了一遍竟然就将夫子讲述的内容背了下来。 回家后,他跟父母和兄长显摆起来,这让他的家人很高兴。 这家人世代都是地里刨食的,如今终于有了个读书的好苗子,一家人一合计就决定送这孩子去学堂念书。 然而,束修却成了难倒他们的大问题。 所谓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这家人全指着地里那点收成过活,一年到头都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哪里拿得出钱来供孩子读书。 最后,父亲决定卖掉家里的部分田地,这才凑出了束修将这个孩子送进了学堂。 只是如此一来,家中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但挨一挨还是能过下去的。 一家人最大的愿望便是这个孩子能够学有所成,将来参加科举光耀门楣。 为此,三个兄长一直都没娶妻生子,全部收入都拿来供那孩子读书。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那孩子也长大成人了,信心满满地参加了乡试。 不出意料,他得了头名,一家人都欢天喜地,憧憬着他来年会试能够出人头地。 然而,隔年会试的结果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竟落榜了。 一家人并未怪他,反而安慰他道:“每次有那么多学子参加科举,能考上的却是有数的,来年再来便是了。” 他也觉得在理,便潜心修学,后续又接连参加了三届科举,却回回都榜上无名。 他很失落,认为自己或许就不是这块料,打算就此停止科举之路,安心在家乡当个教书先生算了。 就在此时,一个平素与他不对付的世家子弟却耀武扬威地在他面前说道:“别挣扎了,你也不看看每年考中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一个泥腿子还妄想考中出头?看看为了供你读书,你三个哥哥到现在都没娶上媳妇,你忍心?” 这番话于他而言仿若当头棒喝,他当即托关系查到了近几届通过会试的名单,这一看却教他心中一片凄凉。 那份名单上绝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少数几个亦是寒门出身,竟无一人如他一般只是白身。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科举这条路于他而言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而他们一家却为此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妄想一朝考中能够出人头地,不再日复一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 想起为了供他读书而早早衰老的父母,三十好几也未能成家的三位兄长。 那一刻,他只觉得上天给他开了个巨大的、滑稽的玩笑! 既然给了他读书的天赋,为何又将他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道路堵上?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浑浑噩噩地告诉家人他不会再参加科举,然后浑浑噩噩地做了村中学堂的教书先生。 半年后,父母在失望中撒手人寰,他的三位兄长也因无法理解他放弃科举而与他反目。 说到这里,梁衡道默默抬眼看向云绫,沙哑着声音问道:“小小姐,你说这个人浑浑噩噩几十年,最后一无是处,他可怜吗?” 云绫深吸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评说。 可怜吗?或许吧。 原本一家人的念想最后却发现终究只是妄想,自然可怜。 但,这不是参与叛乱,搅乱天下的理由。 沉默半晌,她方才徐徐说道:“你最后不也成了一州长史,位高权重,有什么可怜的。” 闻言,梁衡道却哂笑道:“位高权重?不过是世家的一条狗罢了,高兴了赏根吃剩的骨头,我还得摇着尾巴千恩万谢!” 说着,他又瞥了云绫一眼,不屑道:“你用不着多问,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这场变革已经开始,你阻止不了,谁都阻止不了!一个没有世家的天下终将建立,为此,我们会不惜一切!” 话音落下,云绫沉默不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6章 辽东传噩耗 最终,云绫面色平静地走出了班房。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梁衡道就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黑血自其嘴角溢出,而胸膛早已停止了起伏。 她并没有杀梁衡道,也没有问梁衡道背后的势力。 通过梁衡道的话语她已经明白,此人是个心中有信仰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屈服于敌人。 而她是世家之人,他们之间有着天然的对立,是以她什么都没问,也问不出来。 焦作此时从角落里小跑出来,看了一眼房内的情况,随即悄声说道:“主上,梁衡道一死,涿州城必定戒严,还是早些回去吧。” 云绫微微颔首,回道:“你也随我走吧,今日之事未必瞒得过旁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说罢,她便不再多言,带着焦作就此离去。 入夜,正如焦作所言,涿州城戒严了,如狼似虎的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着,这其中不乏趁机劫掠百姓者。 云绫负手立在院子中,耳边听着外界的动静,心中却在不断回想梁衡道所言。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关于世家的问题,或者说以前世家在她眼里并不是个问题。 或许正如梁衡道所言,自她被收养伊始便是世家之人,所以一叶障目,看不见世家之外的景象。 若梁衡道背后的势力是欲建立一个没有世家的天下,那么眼前这场幽州的叛乱恐怕也只是前奏罢了。 因此,她回来后便心神不宁。 她问玲珑,世家大族于这天下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玲珑说,世家大族是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也终将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消亡。 社会生产力,这个知识她学过,也能理解。 但是与世家大族联系起来,她就有些不太能理解了。 对此,玲珑并未细说,只说这个天下暂时还离不开世家大族。 云绫问为什么不能细说,玲珑却道她身处其中,知道得太多只会影响她的判断。 闻言,她便没再问下去,她相信玲珑这么说自然有其道理。 接下来数日,涿州城都因梁衡道之死而混乱着,云绫等人也都窝在小院里不曾外出。 期间自然也有人上门搜查,但都被八面玲珑的莫言之给应付了过去。 与此同时,辽东却正在发生一件大事。 自大周建立以来,辽东就是东防大燕、北拒草原的战略要地,亦是辽东公孙氏的祖地。 这日,公孙家在辽东城的各房主事齐聚祖宅,为的正是商议幽州之叛。 只见一白发老者起身走到正堂当中,环视四周,朗声道:“公孙云绫兵败涿州,以致幽州大部沦丧,唯有我辽东尚存。如今,薛怀忠引精锐与叛军对峙于白狼水,进退不得,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此人乃是公孙家三房的主事,名唤公孙旻,与公孙弘、公孙祁平辈,自公孙祁身死后便凭着族老身份成了辽东各房的领头人。 今日这场聚会亦是其发起的,此时出来主持倒也名正言顺。 各房主事闻言,议论纷纷,一时间正堂之内充斥着各种声音。 有认为当急召薛怀忠退兵的,有认为应抽调各地精锐支援的,也有认为当紧急扩充兵力的,各种意见不一而足。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辽东此刻应当固守险要,以待朝廷大军平叛。 公孙旻听了片刻后,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开口道:“诸位所言皆不无道理,我辽东如今三面受敌,固守待援不失为上策。然老夫有一议,想与诸位说道说道。” 话音落下,正堂内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齐齐看向了负手而立的公孙旻。 公孙旻抚了抚稀疏的胡须,笑道:“我三房素来镇守在与燕国的前线白崖城,前日收到燕国国主书信,言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其愿出兵助我大周平叛。若有燕国大军相助,想来西面之危自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哗然。 四房主事当即起身,沉声问道:“族老,你想引燕军入辽东?” “可不是老夫的想法,是燕国国主的意思。”公孙旻斜眼看向四房主事,幽幽说道。 “有区别吗?” 此时,五房主事亦起身喝问道:“族老,你莫要忘了我公孙家与燕国可是血债无数,他若进了辽东,还有我公孙家的活路?” 闻言,公孙旻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老夫已与燕国国主谈妥,待叛乱平息,老夫便是这辽东之主。届时我公孙家自立一国,岂不比为傅家出生入死的强?” 说着,他将视线扫过堂下众人,眼神之中是赤裸裸的野心。此等言论自然招来了一致的反对,呵斥者有之,怒骂者亦有之,公孙旻却始终保持着笑意,仿佛这些人说的不是他一般。 片刻后,公孙旻忽而运起真气低喝一声,止住众人的话头,随即说道:“老夫今日是通知你们,就在此时,燕国十万大军已然过了白崖城。尔等若是从了老夫,日后自有你们的富贵,若然不从,呵呵!” “不从又当如何!”四房主事瞪着公孙旻厉声喝道。 公孙旻瞥了他一眼,笑道:“不从,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此地。” 闻言,四房主事忍不住大笑出声,视线看向四周已愤而起身的各房主事,冷声道:“公孙旻,你以为我们会怕你?今日说不得便要将你拿下,留待家主处置!” 说罢,他便鼓动众人动手拿下公孙旻,未曾想刚欲动手众人却是脸色大变,更有甚者一口鲜血直接喷吐出来,倒地萎靡不振。 各房主事顾不得当下的场景,纷纷盘膝坐定,运功平息体内愈发狂躁的真气。 见状,公孙旻冷笑出声,怜悯地看向坐了一地的人,叹息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公孙家为大周戍边守土百余年,死了多少儿郎,如何就做不得这一国之主了?你们呐,啧啧啧。” “卑鄙!如此行径,岂不让先祖蒙羞!”四房主事咬牙瞪着公孙旻,勉强开口斥责道。 “迂腐!”公孙旻踱步走到四房主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后者,幽幽道:“老夫定鼎一国,从此以后我公孙家也是皇族了,如此光耀门楣先祖岂会怪罪?可惜啊,你却看不到了。” 话音未落,只见其一掌拍在四房主事天灵,后者当即闷哼一声软倒下去,抽搐两下便没了气息。 见状,五房主事目眦俱裂,瞪着公孙旻骂其数典忘祖、残杀同族云云。 公孙旻却是冷冷一笑,复又一掌击毙五房主事,旋即视线扫向其他人,开口道:“如何,尔等可愿与老夫一同建立我辽东公孙氏的国?” 话音落下,各房主事皆被公孙旻的冷血无情所震慑,一时竟无人出声。 见状,公孙旻移步走到二房主事跟前,轻声道:“我与你父自幼一同长大,又一同上阵杀敌,这里就属你我关系最亲,如何,可愿支持老夫?” “呸!”二房主事恶狠狠地瞪着公孙旻,喝道:“休要提起先父!早知今日,当年战场上先父必不会救你一遭!” 闻言,公孙旻冷哼一声,抬手又是一掌,不见有丝毫迟疑不忍。 各房主事皆知二房与三房关系最为亲近,见公孙旻如此,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开始向公孙旻表示臣服。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所有人。 公孙旻不禁仰天大笑,尽显猖狂与得意,转身一步步走上正堂的主位,缓缓坐下,视线看向堂下众人,仿佛已然坐上了梦中的那个位置一般。 而后,公孙旻命人发下解药,当然只是暂时压制毒性的。 各房主事恢复后,纷纷拜倒在地,在公孙旻得意的大笑声中发誓效忠。 随后,一匹匹快马出了辽东城,奔赴辽东各地。 次日,二房、四房、五房镇守的城池相继受到燕军突袭,自有内应打开城门迎燕军入城,城中的公孙家族人尽皆战死,无一投降者。 两日后,燕国国主慕容商亲率十万大军进入辽东城,公孙旻率公孙家各房主事出城十里迎接。 而这一切,远在白狼水与彦从勋对峙的薛怀忠全然不知。 当燕军从背后突袭而来时,他尤自不信,及至遭到两面夹击,方才悔之晚矣。 当日激战至日落时分,薛怀忠战死,麾下两万辽东镇精锐全军覆没,头颅被燕军割下筑成京观,以震慑辽东百姓。 而后,慕容商留下心腹镇守辽东,随即带着公孙旻等人与彦从勋合兵一处,马不停蹄直奔涿州而去。 道旁一处高坡上,有一二十出头的青年冷眼看着绝尘而去的大军,心底一片悲凉。 他名唤公孙瑜,乃是四房仅存的血脉,事发之时被家中长辈从密道送出了城。 他原本还在疑惑燕军为何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辽东腹地,直至看到公孙旻出城迎接燕军。 那时,他才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身在将门,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于是他赶来了白狼水。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薛怀忠全军覆没,看着这些将士的头颅被筑成京观。 他的心中满是仇恨,恨不得当场杀出去将公孙旻等人以及不为人子的燕军屠个干净。 但他知道单凭他自己是不可能办到的,于是他躲了起来。 目送着燕军远去,他知道他也该走了。 身为辽东公孙氏的子弟,他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他要去长安,去找到家主禀报辽东的变故。 你问他为何不就近寻找公孙家的势力将消息传往长安? 他已经不能信任任何人了,连同族的公孙旻和那些个主事都投敌了,更何况那些只是依附于公孙家的外人? 夕阳,映照着血色的战场,同时也映照着一个孤独的背影逐渐远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7章 并州军北上 涿州城西,永定河畔。 张老三是附近村庄的闲汉,今日驻扎在村子附近的官军撤走,他便想着到永定河钓些水货回去贴补贴补空了的米缸。 未曾想,他刚寻了个好地方坐下,就见河当中三道人影飞掠而过,只在河面留下三道波纹。 为首那绝美女子似是有些意外,转头冲张老三喊道:“快走!” 话音未落,张老三只觉脖颈侧边一疼,不禁伸手摸了一把,却是满手的鲜血。 他惊惧地转头看去,却见十数人向他而来,又迅速从他身边闪过,连一个眼神也未给他。 这些人过去后,张老三喉咙中“呵呵”了两声,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那边厢,云绫心痛地闭了闭眼,本想提醒那人快些逃命,却还是徒劳一场。 钱来和莫言之在飞掠之余对视了一眼,有心安抚两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不语。 前日,莫言之探听到有个名唤淳于商的人来了涿州接替梁衡道。 对于此人云绫早有耳闻,知晓其是彦知节的军师智囊,便想寻个机会将之打杀。 眼下前线对峙许久,叛军的粮草皆需涿州供给,若能打杀了淳于商,定可教叛军军心动荡。 未曾想,她终究是低估了淳于商,今日行动之时落入了对方提早布下的陷阱。 淳于商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数十高手,个个皆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幸而有玲珑示警,她方才及时发觉,带着钱来和莫言之闯出了涿州城。 淳于商显然并不想轻易放过他们,那数十高手兵分数路追击,此时岸边那十数人正是其中一路。 眼看这般逃遁下去不是办法,云绫料想此地离涿州城已远,追击之人当已相隔不近,不若解决了这十数人再走。 念及此,她冲钱来、莫言之使了个眼色,旋即腰身一扭向岸边掠去。 二人见状,赶忙调整气息跟随在后,同时握紧兵刃做好动手的准备。 那些人似乎没料到如此情景,当云绫踩上河岸,凤鸣剑带着淡金色的剑芒向他们杀来时,排头两人反应不及立时便被剑芒所伤。 若非他们关键之时凭着本能向后躲闪了一些,只怕便要命陨当场了。 云绫一击得手更不迟疑,手腕一转向其余人攻去,霎时间剑光大盛,与这伙人战作一团。 紧随而来的钱来和莫言之自知修为不敌这些人,各自截住两三个厮杀,只守不攻,专为云绫守住后路。 一时间,河滩上兵刃交击声此起彼伏,呼喝喊杀声亦不绝于耳。 有钱来和莫言之分担压力,云绫更不留手,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真气力场扩散开来,将当面之人尽数罩住。 剑锋所过,莫名斥力挥洒而出,这些人动作俱是为之一顿。 趁此空档,云绫清喝一声,脚步轻动,身形化实为虚,眨眼间挥出数剑,剑气裹挟着劲风激射而去。 “噗哧!” 接连数声过后,鲜血喷溅,云绫的身影在血雨中穿梭而过,半点不曾沾染。 她徐徐转身,地上已躺了八具尸首,一个个双目圆瞪,至死犹在不敢置信。 那边厢,与钱来、莫言之缠斗的几人见状心神俱震,不敢停留,纷纷虚晃一招脱身而走。 钱来与莫言之正欲追击,却被云绫叫住。 “穷寇莫追,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她当先收剑入鞘,脚下一点向西而去。 钱来与莫言之对视一眼,不敢耽搁,赶忙从后追上。 半个时辰后,一伙人出现在此地,为首那人三十余岁,方脸剑眉,眼神犀利,看着一地尸首沉默不语。 旁边有人检查了尸体,瞳孔一缩,返身抱拳,操着不太纯正的大周官话说道:“堂主,这几人是同时身死的!”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用同样别扭的腔调说道:“一剑击毙八名后天境上品,这个公孙云绫果然名不虚传。” “堂主,我们还要追吗?看痕迹,她应是向西去了。” “追什么?来时国主就有交待,我们与彦知节只是合作关系,没必要为他的事豁出性命去。” “是!” 随着对话结束,这伙人抬上八具尸首匆匆离去,看方向应是回涿州城的。 ----------------- 并州,雁门关镇守府。 韩成章一身便服坐在正堂内,下首坐了两人,高壮那个唤作韩承武,老成一些的唤作杨笮。 这二人皆是他的副将,韩承武乃是涞源县令韩承文的兄长,是随韩成章一同来到雁门关的同族心腹。 杨笮则是上任镇将的班底,已年过四十,素来稳重,多年相处下来,倒也颇受韩成章信任。 只见韩成章皱着眉头看了二人一眼,开口道:“大都督率部到了何处?” 闻言,韩承武拱手回道:“昨日来的消息,大军刚过忻州,估计再有两日才能到我们这儿。” 此时,杨笮却没好气地说道:“朝廷平叛的旨意到了半个月,听闻冀州军都已经和叛军交上手了,大都督却行动迟缓,也不知是为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话就有些好说不好听了,韩成章赶忙抬手制止杨笮继续说下去,轻咳一声后方才说道:“大都督许是有自己的考量,不可妄加非议。对了,本将让你们查的事如何了?” 话音落下,韩承武与杨笮对视一眼,开口道:“将军,按您的吩咐,我和杨副将一起将军中上下都暗中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如此便好。”韩成章颔首,随即笑道:“莫怪本将多疑,实在是涿州城的失陷让本将不得不小心些。” 闻言,韩承武和杨笮齐齐起身躬身抱拳,直道不敢。 韩成章笑着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说话,随即开口道:“此番幽州平叛虽没有我雁门关什么事,却也不可松懈,要谨防北凉趁火打劫。将探马都撒出去,另外让关外的村庄都做好准备,要能随时撤回关内。” “是!” 待二人走后,云绮从后堂转出来,皱眉道:“夫君,大都督行军如此迟缓,莫不是怯战?” 闻言,韩成章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大都督久居并州,也是军中的宿将了。当年雁门关大战,其曾亲率三千骑绕道袭扰北凉军粮道,血战十余场方回。怯战,不可能的。” 话音落下,夫妇二人俱是皱眉,都想不出其中有何缘由。 两日后,并州大都督郭开盛率五万并州军抵达雁门关外十里扎营。 韩成章带上韩承武、杨笮二人出关拜见,双方就在营中一番寒暄。 回到中军大帐落座,韩成章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大都督,末将听闻冀州军在易京与叛军交战不利,燕王已率军北上支援。不知大都督这里可有确切的消息?” 闻言,一身戎装、面相威严的郭开盛微微颔首,沉声道:“韩镇将是想问我并州军为何行动迟缓吧?” 韩成章直视着郭开盛的眼睛,抱拳道:“不敢欺瞒大都督,末将正是有此疑惑。” “哈哈!”郭开盛忽而大笑出声,抬手指了指韩成章,看向身旁的一名文士道:“王长史,如何,我就说今日韩镇将必定会问的,不如你代本官与他解释解释?” 王长史捋了捋胡须,起身看向韩成章道:“韩镇将,前方探马来报,彦从武已率军回到云中整军备战,分兵把守要道。此时冒然进攻于我殊为不利,这才延缓了进军速度。” 闻言,韩成章也明了话中之意。 并州与幽州之间有着太行天险,若是叛军早有准备,便可据险而守,并州军强行进攻难免伤亡惨重。 这时,王长史又道:“燕王已率左右骁骑卫北上,定可在易京方向占据优势,届时彦从武只能分兵南下支援,我等方可一鼓作气突破太行之险,直插云中镇腹地。” 韩成章不由微微颔首,也认同这个作战方案,当即抱拳道:“多谢王长史解惑!” 王长史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随即冲郭开盛行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 郭开盛也未再多言,只叮嘱韩成章要时刻留心北凉的动向,提防着北凉趁火打劫。 韩成章自是谨言应喏,而后便带人返回了雁门关。 待其走后,王长史挥退帐中其他人,凑到郭开盛身边耳语道:“大都督,眼看时期将至,何不在今日留下此人?” 闻言,郭开盛沉着脸看了一眼王长史,冷笑道:“你也说时期未到,急个什么。” “雁门关险要,之后再要攻取只怕迁延时日啊。” “不急,你当本官这个并州大都督是白做的吗?雁门关,我欲取之,易如反掌。” 说罢,郭开盛便不再多言,打发了王长史下去。 回到镇守府的韩成章叮嘱了韩承武和杨笮几句便打发二人离开,独自一人坐在上首皱眉不语。 今日那王长史所言不无道理,他当时也觉得延缓攻势并无不妥。 只是回来的路上,他却越想越不对。 冀州军那边有燕王率左右骁骑卫支援,他们并州军同样有韩王率左右武卫支援。 以云中镇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住并州军与左右武卫这十余万大军的攻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是为了控制伤亡? 但幽州的局势已然糜烂,此时更该行雷霆之势突入幽州,使叛军首尾难顾,即便伤亡大些想来朝廷方面也不会怪罪。 但要说这么做不对吧,他又实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正当韩成章愁眉不展时,云绮从后堂转了出来,见状忙问怎么了。 他自也不会隐瞒,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云绮闻言也是一头雾水,思来想去只能安慰道:“许是大都督爱惜士卒,欲要更加稳妥些吧。” 闻言,韩成章也只得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第28章 赶赴雁门关 随着并州军如期开拔,雁门关也恢复了平静。 韩成章每日都会亲自巡视关防,同时仔细查看探马带回的各种消息。 冀州方面战事不顺,虽然燕王傅明洮率左右骁骑卫连胜数场,但易京城防坚固,左右骁骑卫又不擅攻城,是以战局相持不下。 并州大都督郭开盛已与彦从武所部于云中镇边境对峙,彦从武谨守各路隘口,并州军几次试探性进攻皆一无所获。 坐镇太原的韩王傅明徽已经率左右武卫动身北上,准备随时支援并州军。 另一方面,雁门关外陆续发现有北凉骑兵出没,规模都不大,应是北凉方面的哨骑。 为防万一,韩成章已下令关外百姓尽数撤入关内,同时派遣了更多的探马游弋于关外,以便随时掌握北凉军的动向。 就在雁门关严阵以待之际,云绫带着钱来和莫言之回到了涞源县。 不过,她却没去找韩承文,而是寻了处客栈中住下。 房间内,三人围坐一处,云绫轻声说道:“如今已入并州,我明日便南下去追赶十六他们,你二人在幽州行事定要小心谨慎。” 二人颔首应下,莫言之却是略带迟疑地说道:“姑娘此番回返长安,定要谨言慎行才好。” 闻言,云绫心中一动,想到莫言之的身份,不由问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莫言之面露为难,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钱来。 见状,云绫当即吩咐钱来去门口守着,一来是支开她,二来也是防着隔墙有耳。 待钱来出去,莫言之方才悄声说道:“姑娘想必清楚属下的身份,属下的上线便是内侍总管张英。近日属下收到消息,张公公失踪了,连陛下都不知其去向。如今的长安只怕不太平,姑娘回去定要小心。”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心中念头百转。 张英此人她听闻许久,知其是天佑帝的心腹,如今竟然失踪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失踪若是连天佑帝都不知晓内情,那就代表着天佑帝对长安的掌控出现了漏洞。 师伯因幽州之叛被罢官免职,而天佑帝对长安的掌控又出现漏洞,此时的长安只怕已经暗流涌动了。 她今次回去,说不得就有什么人拿涿州失陷之事来攻讦她。 思及此,她出言谢过一声,又道:“如今张英失踪,你如何与长安方面联系?” 闻言,莫言之迟疑一瞬,随即回道:“影卫大统领张泉。” “他?”云绫蹙眉,不禁问道:“你也是影卫的人?” “非也。”莫言之摇头,轻声说道:“当年长安之乱,我莫家受张公公庇护方才得以保全,是以属下便开始为张公公做事。后来又被张公公举荐给陛下,成了影卫之外的耳目。” 闻言,云绫心中一突,只觉天佑帝委实有些太多疑了,有影卫和玉麟卫监察天下还不够,竟然又暗中扶持了一拨人马。 思及此,她按耐不住好奇,悄声问道:“能说说你们有多少人吗?” 岂料,莫言之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不知道。” 见云绫不信,莫言之赶忙又道:“平素皆是与张公公单线联系,有多少人,都在做什么,属下委实不知。就连我们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神秘。”云绫嘀咕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了。 毕竟她也只是一时好奇,并非一定要刨根问底。 见左右无事,她便想唤回钱来,却闻莫言之又道:“姑娘,属下觉着张泉似乎与张公公不大对付。” 闻言,云绫动作一顿,片刻后方才若无其事地说道:“争权夺利之事,管他作甚,你只做好自己的事便成。我相信,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莫言之神色一凛,赶忙应承下来。 翌日,钱来与莫言之自回幽州不提,云绫也动身南下追赶燕十六一行。 只是行不多时,玲珑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传来。 【前方三百步,有一伙黑衣人聚集,鬼鬼祟祟的,要不要去看看?】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飞身跃上身旁的一棵大树向前张望过去。 只见前方是茂密的树林,除了偶尔惊起的飞鸟,旁的什么也瞧不着。 “对方多少人哩?” 【探测结果显示那里有两百三十五道能量波动。】 闻言,云绫不由嘴角一抽,没好气道:“两百多人,即便我打得过也得累死哩,还是绕路走吧。” 【你就不好奇他们聚在那做什么?】 【现在可不是太平时候,此地离涞源县不远,若是他们想对涞源县不利呢?】 云绫微微一怔,显然被玲珑说动了。 涞源县可是幽、并二州边界唯一的大县,并州军的粮草需得在此周转,伤员也会送回这里休养。 若这伙人当真想对涞源县不利,她可就不能不管了。 念及此,她让玲珑帮忙遮掩气息,旋即小心翼翼地向对方聚集的树林摸了过去。 待到百步左右,她隐隐能听见一些声音,只是太过模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无奈,她只得又小心地向前靠近了些,直到五十步左右方才运起真气侧耳去听。 她静静听了片刻,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竟是有人准备突袭雁门关放北凉军入并州,而这些人就是来阻击涞源县可能的援军的。 一旦教他们得手,并州军后路断绝,只怕难逃全军覆没。 得此消息,云绫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强压心中怒火,默默退走。 当务之急不是与这两百人纠缠,她必须通知韩承文,让后者设法尽快传讯给二师姐夫妇。 若有可能,援军提早出发也无不可。 是以,脱离接触范围后,云绫当即鼓足真气向涞源县城掠去。 好在县衙不少人都认得云绫,得知她要找韩承文,立马就有人去报信了。 对于云绫的到来韩承文很意外,他以为云绫早该引军返回长安了才对。 “公孙将军,你怎的一个人回来了?”韩承文不解地问道。 云绫没有解释,只一股脑将偷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韩承文面色大变,却也有些迟疑。 他是相信云绫的,毕竟说起来两家还是亲家,只是单凭后者一面之辞就要出兵,委实兹事体大。 不说涞源县本就兵力不多,如今并州军的粮草补给也大多囤积于此,若然有个闪失前线可就不妙了。 见韩承文迟疑不定,云绫心下焦急,起身道:“不能出兵,好歹将这个消息尽快送到雁门,让姐夫他们有个防备也是好的!婆婆妈妈延误时机,若是雁门关出了事,悔之晚矣!” 云绫之言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韩承文连连拍着脑袋,赶忙带着云绫去了后院,准备飞鸽传书与韩成章知晓。 为防意外,在云绫的提醒下,韩承文直接放飞了所有的信鸽,以信鸽的速度,最迟日落前就能抵达雁门关。 见此,云绫又道:“那伙人只有两百多,欲阻截援兵只能于道旁设下机关陷阱,万要叮嘱手下人小心!” 说罢,不待韩承文说话,她便转身欲走。 韩承文赶忙叫住她,问道:“公孙将军哪里去?” “我不放心,这就赶往雁门关!”云绫头也不回地说道。 见状,韩承文追了出去,喊道:“公孙将军慢行,此去雁门三百余里,且容在下为你备马!” 闻言,云绫脚下一顿,道了声有劳。 一炷香后,涞源县西门官道,一骑快马绝尘而去,城头韩承文目送着云绫从视野中消失,这才返回县衙。 他原本就有很多事要做,如今云绫送来这么个消息,他更是片刻不敢懈怠了。 回到县衙,他先是写了封公文发往前线通知郭开盛和韩王有人欲袭击雁门关。 随后,他又唤来城卫军校尉,言说收到消息有歹人欲袭击县城,令其整顿兵马,加强巡逻。 涞源县乃是屯粮重地,校尉不敢怠慢,当即领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韩承文才稍稍舒了口气,望着头顶的木梁出神,片刻后才又开始处理起积压的各种公文来。 官道上,云绫策马疾驰,一刻也不敢耽搁。 她虽听到了那些人的谋划,却没听到他们准备何时发动突袭。 虽有飞鸽传书,她却不能全然放心,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就在今夜行动。 她能早一刻抵达雁门,也能早一刻帮上忙。 正疾驰间,玲珑忽而发出示警。 云绫想也没想,一拍马背腾身而起,就见战马一脚踏空直直摔下陷坑,被其中的倒刺等物扎了个透心凉。 她翻身落地,左右道旁立时传来破空声,一阵剑光过后,满地皆是被打落的箭矢。 一伙人自道旁树林中跃出,约莫三十余人,将云绫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则信步从包围圈外走上前来。 见状,云绫眸子微眯,眼含杀意,沉声道:“尔等何人?缘何拦住本姑娘去路?” 为首之人打量了云绫一番,操着一股奇怪的口音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玉女神剑’当面,失敬失敬!” “既认得本姑娘,当知本姑娘的手段,识相的速速让开道路,本姑娘可不与尔等计较!” 话落,为首之人大笑出声,道:“前次涿州城外教你跑了,今次却是你自投罗网!” 云绫闻言心中一惊,失声道:“你们是淳于商的人?!” “他可不配做我们的主子。上!” 云绫还待问什么,奈何对方已动起手来,她也只得作罢。 眼下她心忧雁门关,不欲与这些人纠缠,既知是敌人,便也不必留手。 只见凤鸣剑悍然出鞘,伴着一抹淡金色的剑芒横扫而出,前排数名不及反应的当即痛嚎倒地,眼看便活不成了。 为首那人眉头一皱,悄悄退到了后头。 云绫看得分明,一剑逼退当面之人,纵身一跃,剑锋直指为首那人而去。 第29章 山雨欲来时 却道云绫纵身一跃,剑锋之上金芒闪动,凌空便是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仓促之际,那首领旋身回避,自腰间摸出一柄软剑,挥手间竟以剑气回应。 “轰!” 真气激荡,气浪翻涌,云绫眸子一凝,翻身落地回避奔涌而来的真气余波。 其余人受此影响,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一时难以平复,纷纷后撤以防云绫突然发难。 “退下!” 首领一声厉喝,旋即御剑冲杀上来,手腕一抖便是无数剑影袭向云绫。 “半步宗师!” 云绫惊呼一声,只因无论是她还是玲珑都不曾发觉此人的修为,足见此人隐藏气息的能耐。 眼见剑影临身,她不及多想,脚下一点,身似流云,飘忽不定,与之激斗起来。 一时间,场中金鸣不绝,火花四溅,两人化作残影闪转腾挪,看得人头晕目眩。 云绫真气一转,真气力场扩散而出,将当面之人笼罩其中,手中凤鸣更是一剑快过一剑。 首领只觉四周空气好似突然凝固一般,每每出招总有莫名的力道将其剑锋引向他处,心下不由大惊,不得不耗费更多精力来与那力道抗衡。 斗罢三十余招,云绫窥准一处破绽,口中一声清喝,剑势大盛,青丝漫舞之际身化金芒,直冲首领而去。 首领只觉汗毛倒竖,本能地鼓足真气横剑格挡。 “叮!” 一声脆响,凤鸣点中软剑,旋即一股难匹的力道自剑身传来。 不待首领化解这股力道,又一股强大的力道随之袭来,紧接着是第三股更强的力道。 三股力道层层叠加,仿若惊涛拍岸,一浪更比一浪高,正是那“三叠浪”的技法。 首领一时不察,仓促之际化解了第一股,却被接二连三袭来的力道震得连连倒退,五脏六腑仿若都移了位,喉头一甜,顿时喷出一口血沫。 眼见首领受创,一众手下呼喊着围拢上来,阻绝了云绫追击的可能。 见状,云绫轻哼一声,剑锋横扫,剑气随之激发,金芒过处,只留漫天血雨,七八人顿时倒飞出去绝了生机。 一剑之威至此,余众俱是心肝俱颤,迟疑不敢上前,只护住那首领连连后退。 云绫挽了个剑花,剑尖斜指地面,脚步轻动,仿佛一步步踏在这些人的心坎上,教他们无不心中一紧。 “慢着!”首领艰难开口道:“我知你要去作甚,我等虽败,若要抵死相抗,却也能拖上你不少时辰,届时只怕雁门关早已失陷!” 闻言,云绫脚步一顿,眸中闪动寒芒,冷冷道:“说些本姑娘感兴趣的,本姑娘可以饶了你们。” 首领咽了口唾沫,快速说道:“我等只是奉命协助阻拦可能的援兵,知道的并不多。” 话音未落,见云绫又要动手,他不敢在言其他,匆忙喊道:“三万北凉军精锐已由赫连楚山统领埋伏于雁门关外,只等内应开启关门!” “内应是谁?” “不知!他们与我等不是一路的,不会告诉我等!” “你们又是哪方势力?” “大燕,听雨阁!” 闻言,云绫不禁秀眉微蹙,难怪觉得此人口音奇怪,原来是燕国人。 只是,念头方起,她不由心头一紧,听雨阁乃是大燕剑圣慕容泰所创,而燕国当今国主慕容商正是慕容泰的族孙。 听雨阁出现在这,还是由半步宗师领队,此事绝非寻常。 一瞬间,她便想到了北凉军入寇,莫非彦知节还联络了燕国? 若如此,则辽东危矣! 思及此,她当即冷喝道:“你们燕国也和彦知节勾结了?你们袭击了辽东镇!” 闻言,这首领心头一紧,想起了面前之人的身份,支吾着不肯作答。 见他如此,云绫哪里还不明白,顿时心头火起就要动手。 “慢着!”首领忙出声喊道:“辽东公孙氏已归降我主,我等并未为难他们!” “放屁!”云绫怒喝出声,根本不信辽东公孙氏会降于外敌。 话音未落,一道比之先前更加耀眼的金色剑气便席卷而出,顷刻间收下数条性命。 首领见状也顾不得旁的,一把推开身边搀扶之人,纵身便往道旁山林逃遁而去。 唯恐云绫追来,他还不忘喊道:“雁门关危在旦夕,你若在此耽搁,只怕便见不到你师姐最后一面了!” 见首领逃了,其余人也是竞相奔逃。 云绫闻得最后一句,心下一阵迟疑,终是没有再追,运起身法便向雁门关方向掠去。 ----------------- 雁门关镇守府,议事厅。 韩成章皱眉看着面前的沙盘,云绮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韩承武和杨笮则围在沙盘左右。 四人正商讨着近期愈发频繁出现的北凉哨骑,韩承武指着沙盘上关外的几处地方,介绍着这几日北凉哨骑出没的地点。 末了,他抱拳道:“将军,北凉哨骑愈发接近雁门关,我们的探马损失也越来越大。末将以为,关外定然已有北凉大军集结!” 小主, 韩成章盯着沙盘面无表情,心下却是认同韩承武所言的。 一旁的杨笮同样盯着沙盘,接话道:“听闻幽州方面北凉军乃是由赫连乙山统领,若关外当真有大军集结,领军之人只怕就是赫连楚山这个老对手了。” 闻言,韩成章虎目微眯,略带迟疑道:“自上次一战后,据说赫连楚山一直在养病,此番未必就是他。” “若说北凉谁对雁门关最熟悉,就属赫连兄弟了,末将委实想不到还能有谁了。”杨笮皱眉回道。 话音落下,几人皆是一默,心中暗暗盘算着北凉方面可能领兵之人。 半晌,云绮忽而开口道:“无论是谁,我雁门关有三万精锐,便是北凉十万大军而来,也休想破关!” 韩成章当即附和出声,韩承武亦是点头赞同,唯独杨笮沉吟不语。 见状,韩成章不由疑惑道:“杨副将是在担心什么?” 杨笮迟疑了片刻,徐徐道:“综合各方情报来看,这次幽州之叛显然蓄谋已久,连梁衡道这等人物都被策反了。如今他们又来了雁门关,将军不得不防啊。” “你是说内应?”韩成章皱眉问道。 杨笮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见状,韩承武不禁出声道:“可是,我们把军中上下都排查了一遍,并无任何发现啊。” “梁衡道不也是事先没有任何异样吗?” 杨笮这一句就将韩承武说沉默了,韩成章和云绮亦是齐齐皱眉。 片刻后,韩成章出声问道:“杨副将有何提议?” 闻言,杨笮当即抱拳道:“末将以为若北凉军当真来犯,可将关内兵马分作三支,一支守关,一支轮替,最后一支不动,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如此,岂非削弱了守关兵力?”云绮有些担心地说道。 “夫人不必担心,最后一支虽然不动,但也可以随时投入守关。而且他们一直在养精蓄锐,关键之时亦可用作奇兵。” 杨笮说罢,几人皆看向韩成章,等着他的决断。 韩成章定定地看着沙盘,半晌方才颔首道:“可。不过第三支无需太多兵力,内应无非就是设法夺取城门,留三千精锐足可应对。” 说着,他转头看向韩承武道:“韩副将,就由你遴选三千精锐做这第三支吧。” “喏!” 待韩承武和杨笮退走,韩成章不由感叹道:“杨副将不愧是久在雁门的老将,行事周详稳重,待为夫调任,倒是可以考虑推举他接任镇将。” 闻言,云绮亦是笑着颔首,肯定道:“杨副将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 雁门关向北三十里,广武废城外,一座大营赫然在此。 中军大帐,赫连楚山端坐帅位,但见其四十上下年纪,虽须发半白,却面色红润,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尤其是那一身月白儒衫,更衬得其气质儒雅,一举一动皆是从容不迫。 若非下首坐着的大多身着左衽裘皮,头戴毡帽,怕是没人会认为这是一座北凉的军营。 而下首最引人注目之人是一三十来岁的壮汉,云绫若是在此定然认得此人,正是血刀盟副盟主完颜金。 这些人此前也不知在商议些什么,交头接耳间个个皆是一脸喜色,仿佛正有天大的好事等着他们一般。 只见赫连楚山抬了抬手,帐中顿时安静下来,视线齐齐看了过来。 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眼中闪过一抹得色,看向完颜金道:“完颜盟主,不知你那里准备得如何了?” 闻言,完颜金面带笑意,抱拳道:“大将军放心,只要大军一到,雁门关便是大将军的囊中之物!” “好!”赫连楚山抚掌笑道:“诸将今日当令部众好生休整,明日一早兵发雁门!” “喏!” 待诸将退下,赫连楚山复又看向完颜金,笑道:“听闻公孙云绫可能来了并州,若在雁门关碰上,还需完颜盟主出力。” 闻言,完颜金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颔首道:“没碰上便罢,若然碰上了,便是大将军不提,某家也不会放过她!” 赫连楚山挑了挑眉,颔首道:“如此最好!不过,听闻此女天资了得,完颜盟主万要小心才好。” 话音落下,完颜金心下有些不满,不动声色地瞥了赫连楚山一眼,抱拳道:“大将军放心,某家与此女多番交手,最是清楚她的手段,绝不会掉以轻心的!” 完颜金的小动作并未瞒过赫连楚山,后者却也不甚在意,又道:“幽州那边进展很顺利,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本将其实很想看看大周皇帝到时的脸色,定然极为精彩,可惜,可惜啊。” 闻言,完颜金亦是摇了摇头,直道委实可惜。 旋即,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出声,那笑声中满是得意。 第30章 雁门硝烟起 这日,一骑快马驰入关城,直入镇守府。 议事厅,骑士气喘吁吁,半跪于地,抱拳禀报道:“镇将,北凉军已近关城十里!旌旗招展,尚不知有多少兵马!” 闻言,韩成章噌地起身,带着云绮一道往关城而去。 待夫妇二人登上城楼,韩承武和杨笮也闻讯赶来询问情况。 望着关外隐隐可见的旌旗,韩成章默默盘算一番,顿觉不对,说道:“看旌旗数量当不少于五万人,但看烟尘范围,至多两三万。” 闻言,几人仔细观望,经验老到的杨笮率先赞同道:“将军所言不假,许是敌将在故布疑阵。” 韩承武则道:“即便是五万人,想要攻破我三万精锐镇守的雁门关也是痴人说梦,敌将何需如此?” 几人正疑惑间,修为最高的云绮已看清了中军帅旗,指着那处地方说道:“中军帅旗绣着三头狼纹,看来是赫连楚山来了!” 说话间,敌军已近,韩成章等人也隐隐能够看清那面帅旗,三头白狼分外醒目,正是北凉赫连家的徽记。 见状,几人俱是神情凝重,暗道棘手。 片刻后,韩成章命人吹响号角,提醒滞留关内的百姓尽快从南门退走,关内只留官军镇守。 同时,箭矢、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不断运上城墙,弓箭手也已各自就位,隐在女墙之后。 正当城头紧锣密鼓准备着时,杨笮抱拳说道:“将军,赫连楚山善于用兵,只以这点兵力来犯,怕是另有打算!” 这话可谓说到了韩成章的心坎里,当即会意道:“杨副将是说内应?” “不得不防!”杨笮低声回应道。 韩成章思虑片刻,当即召来忙于布置防务的韩承武,吩咐道:“让你准备的三千人可准备好了?” 闻言,韩承武赶忙表示一切就绪。 韩成章不再迟疑,当即吩咐韩承武率领这三千人驻守在关门内,无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关门。 待韩承武领命下去,杨笮也顺势接过了布置防务的活计,在城墙上忙碌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北凉军兵临城下,徐徐展开了阵势,自阵中推出了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 见状,韩成章不由脸色凝重,这些攻城器械不可能随军携带,只能是近日打造的,看来北凉军已到雁门关附近不短的时日了。 一直守在韩成章身边的云绮也想到了这点,不由看向已经回来的杨笮道:“北凉军打造攻城器械必然费时费日,探马缘何没有发觉敌军踪迹?” 杨笮同样脸色凝重,抱拳回道:“北凉哨骑频繁出没,我军探马损失日重,这才收缩了探查范围。是末将失职!” 韩成章却摆了摆手,沉声道:“收缩探查范围是本将同意的,怪不得杨副将。” 见夫君这般说了,云绮也不再多言,只神情凝重地盯着关外北凉军的动向。 北凉人生于草原,长于草原,是天生的骑手,素来是以来取如风的轻骑与大周在旷野抗衡,并不擅长攻城。 但赫连楚山却是个例外,此人早年曾在中原游学,不知从何处学了一身的机关本事,将打造攻城器械之法带回了北凉。 正因如此,韩成章等人得知是赫连楚山领军来犯,才会脸色凝重。 这人是精通攻城战法的,不可小觑。 随着关外一声号角响起,北凉军阵动了,韩成章忙令杨笮和云绮分别负责左右两侧的城墙防务,他自己则坐镇城楼负责中段的防务。 “放!” 随着阵前军侯一声令下,城墙上箭雨倾泻而下,北凉阵中顿时响起阵阵哀嚎声。 但随着井阑靠近,其上同样以箭雨压制城头,为其他北凉军创造靠近城墙的机会。 “火箭!目标,敌军井阑!” 军令一下,便有士卒引燃火箭,冒着箭雨集火攻击井阑。 井阑乃是木制,外头虽蒙有特殊处理过的防火皮革,但终究不是无懈可击。 很快,几架高大的井阑燃起了熊熊烈火,炽热的火焰烧灼着顶端的兵卒,不时有人伴着惨嚎声跳下井阑以求活命,然大多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为了对付井阑,城头箭雨威力减弱,北凉军迅速接近城墙,一个个盾阵从中打开,精壮士卒迅速将云梯架起。 冲车也接近了关门,数十精壮士卒正在咬牙推动着它进入攻击阵位。 对此,守军早有准备,不待冲车发威便是一桶火油泼下,火箭紧随其后,瞬间点燃关门前的一片空地,将冲车连车带人一起烧着。 熊熊大火中不断有人惨嚎着冲出来,带着浑身的火焰挣扎着,扑腾着,直至最后再无动静。 四周的士卒看着这些被活活烧死的人俱是满心恐惧,更兼城门前大火炙烤,逼得他们不得不顶着城头的箭雨绕开关门地带。 冲车已毁,又无鸣金号角,他们不敢擅自后退,只能去攀爬云梯登城了。 然而,云梯虽然架了不少,效果却差强人意。 雁门关作为防御北凉的重镇,大周立国以来就在不断修缮加高,如今城墙早已接近六丈,加之关外地形总体陡峭,想架云梯并非易事。 小主, 而且雁门关守军常年镇守于此,早已有了一套成熟的对付云梯的方法。 只见一架云梯刚刚搭上城墙,便有守军端着菜油等着了,几盆菜油下去,木制的云梯滑不留手,又有箭雨不断招呼过来,试图登城的北凉士卒还没看见城头是何模样就已葬送了性命。 中箭的,摔落的,运气好砸在自己人身上捡回一条性命,运气不好摔死城下还要被众人践踏,死无全尸。 韩成章看着城头井然有序的防务,耳边听着北凉士卒临死前的哀嚎,视线不由投向了远处的北凉军帅旗。 “你该知道,这种攻势除了让士卒枉送性命,什么用也没有。你到底在等什么?” 韩成章低喃一句,视线不由看向关内,试图找到赫连楚山真正的意图,却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若赫连楚山是在等着内应打开关门,那他恐怕就要失望了。 韩成章相信,有韩承武率三千精锐守在关门处,没人能悄无声息地打开关门。 随着伤亡加剧,关外终于响起了号角,城下的北凉军如蒙大赦,如潮水般撤去。 早已被惨烈的攻城战吓得胆寒的他们,顾不得基本的防御,甚至不惜将后背露给城头,只求尽快逃离这个炼狱。 如此大礼,守军自不会放过,箭雨不要钱似得招呼过去。 韩成章面带笑意,心中估算着战果。 北凉军此番攻城前后至少投入了万余人,而逃回去的瞧着不过两三千,算得上是一场大胜了。 正当韩成章以为北凉军会暂时退却时,北凉军却在原地纹丝不动,军中快马往来奔驰,仿佛是在组织下一场攻城。 见状,韩成章不由皱眉,想不明白赫连楚山是在玩弄什么把戏。 这时,杨笮和云绮同时回来禀报了战损,合计阵亡不到一千,但守城物资消耗了不少。 “看样子北凉人还想再攻一场,守城物资得尽快补充才成。”杨笮说道。 “让第二队上来换防,第一队没受伤的协助搬运物资!”韩成章命令道。 杨笮当即领命而去,很快一支士气高昂的万人大军便涌上城头与战罢一场的同袍换防,个个瞧着都跃跃欲试。 他们都是军中的精锐,看得明白,就北凉人这个打法,跟白送的战功一般,他们自然是忍不住摩拳擦掌的。 然而,杨笮却不动声色的凑到韩成章身边,耳语道:“将军,方才调兵之时南门来了一位信使,言说大都督战事不利正往雁门退来,让将军点兵接应。末将担心影响军心,把消息先压下了。” 说罢,他自怀中悄悄取出一封密信送到韩成章手中。 闻言,韩成章猛地转头看去,旋即背过身打开密信查看起来。 片刻后,他一脸凝重地转回来,悄声问道:“那信使何在?” “末将将其送到了镇守府,让心腹之人先看着。” 闻言,韩成章看了看关外动作频频的北凉军,寻思片刻,吩咐道:“此间由你负责,我去见见他。” “是!” 说着,韩成章已下了城楼,急急往关内赶去。 云绮见了,忙过来拉住杨笮问道出了何事。 杨笮迟疑片刻,见左右无人注意,这才悄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云绮闻言亦是脸色大变,却也知晓城头离不开人,只得满眼担忧地望向渐行渐远的韩成章。 就在此时,有人喊道北凉军攻城了,云绮赶忙收拾了心绪,与杨笮对视一眼,各自奔赴负责的城墙,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另一头,韩成章急急赶回镇守府见到了信使。 这信使不是旁人,竟是并州长史。 “王长史,大都督那儿究竟是何情况?”韩成章顾不得客套,开门见山问道。 王长史一脸凝重,叹息出声,缓缓将前线之事一一道出。 郭开盛与彦从武对峙,几番试探无有所得,便打算暂缓攻势看看冀州那边的战况再说。 相比起来,冀州军只要突破了易京要塞,便可长驱直入,沿途再无险要。 届时,彦从武无论如何都是要分兵南下的,郭开盛便可顺势突破太行天险插入叛军腹地。 想法是好,但韩王傅明徽率军赶到后却不愿等待,强令诸军进攻。 无奈,郭开盛只得组织进攻,连战数日,在多处隘口与叛军反复争夺,互有胜负。 未曾想韩王见多日无有进展,竟请出圣旨剥夺了郭开盛的指挥权,亲自指挥大军作战。 这下可就坏事了,从未上过战场的韩王轻易便中了彦从武的奸计,大军溃败,只得向雁门方向撤退。 闻言,韩成章一拳捣在案几上,良久无语。 第31章 巧遇破伏兵 “韩镇将,我来时大军已退至五十里外,彦从武仍在追击,您可得快些发兵接应才是啊!” 王长史在一旁不断地催促韩成章出兵,韩成章则始终默然不语。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是北凉军再次攻城了。 韩成章噌地起身走到门边,指着外头说道:“王长史,非是本将推脱,北凉赫连楚山正率军攻关,雁门重地本将不得不慎!” 闻言,王长史快步走到他身前站定,沉声道:“韩镇将,我非不知兵之人,以雁门之固,万余兵马亦足可抵挡十万之众,何况此地有三万精锐,分兵接应有何不可?” 见韩成章迟疑,王长史又道:“韩镇将莫要忘了,韩王殿下尚在军中,若然有个好歹,我并州上下谁都讨不了好!” 最后这番话却教韩成章终于动容,旁人或许不知韩王的身份,他却是知晓,韩王是他父亲的关门弟子,说来也是他的师弟,不可不救。 沉吟片刻后,他终是应了下来,问起并州败军的行军路线。 王长史大喜,当即拉着韩成章走到沙盘前,细细为其指点大军留驻之地,繁峙县。 弄清楚地点,韩成章当即告别王长史,快步离开镇守府,准备先上城墙看看战况再调兵往繁峙接应大军。 未上城墙,喊杀声已然消退,有士卒正在欢呼北凉军撤了。 韩成章心下一喜,快步上了城楼,正遇云绮和杨笮在汇总损失。 “情况如何?”韩成章快步过去,口中问道。 见他过来,杨笮忙抱拳行礼,回道:“北凉军这拨攻势颇为虎头蛇尾,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丢下几百具尸首便撤了。” 云绮亦道:“只是赫连楚山似乎不欲就此退却,北凉大军仍在关外。” 闻言,韩成章走到女墙边向外望去,果见北凉军阵势岿然不动。 见此,他皱了皱眉,对跟上来的二人说道:“凭万人在此,可能阻挡?” 闻言,云绮与杨笮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之色。 韩成章不待回话,悄声将王长史的话学了一遍,末了还道:“我意出兵万人赶往繁峙接应败军退入代州城。” 代州城,古称代郡,乃是雁门关背后最大的城池,亦是并州北部重镇,城防坚固,物资充沛,确是止住败军颓势的好地方。 对此,二人皆无异议,杨笮更是说道:“繁峙到代州,一路皆是两山峡地,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将军若要接应败军还需尽快。另外,我军连番守城,士卒疲弊,或可遣韩承武那三千人同往。” 闻言,韩成章颔首道:“我正有此意,另外再点七千人,合共一万,本将亲自带兵前去。” 云绮有些担心,却也知军中无戏言,这个方案也是目下最合适的,便只叮嘱韩成章一路小心。 韩成章笑了笑,安慰道:“此去只是接应,想来彦从武也不敢过分深入并州,未必就会交战。倒是雁门关,要劳夫人费心了。” “我自省得,再者还有杨副将在,我二人必不教北凉人踏入关城半步!” 杨笮闻言忙躬身抱拳,表示关在人在。 见此,韩成章不再多言,匆匆下了城楼点兵去了。 云绮望着夫君的背影,总觉心中空落落的,却又说不上来为何,只当是关心则乱罢了。 不多时,韩成章点齐七千兵马,又叫上韩承武一起,合计一万大军开南门而出,沿着官道急奔东北繁峙而去。 话分两头,云绫运起身法在山林中穿梭,心忧之下全然不顾真气消耗。 行至午时前后,她终是在玲珑的劝说下决定寻个地方歇歇脚,吃些干粮再行赶路。 她刚刚落地走了没多远,玲珑突然示意她前方有人埋伏。 她以为是听雨阁,忙收敛了气息隐入暗处,小心摸了过去,欲要探一探虚实。 不多时,她便接近到埋伏之地百步外,抬眼一望,顿时心惊不已。 远处那些人个个顶盔掼甲,手持劲弩,哪里会是听雨阁之人,分明是一支精兵。 在玲珑的探查下,这支精兵足有五千之数,同时她还在官道对面的山林里发现了同等数量的伏兵。 当玲珑将结果说出来时,云绫当即悄声问道:“此去雁门还有多远?” 【我们刚刚过了繁峙,离雁门不过五十里。】 闻言,她心中一惊,明白这支伏兵不是针对援军的,怕是有人使计赚出雁门关守军,欲要在此伏击。 她正寻思要如何应对之际,耳边却隐隐听到一阵马蹄声。 【有大军过来,人数万余,该是雁门关的守军!】 闻言,她抬眼一望,正见韩成章策马而来,领着大军已入伏击圈。 “坏了!”她暗道一声不妙,当即便要出声示警。 奈何,伏兵比她更快,一支响箭冲天而起,两侧山林顿时射出无数弩箭。 突遭伏击,大军明显乱了一阵,但在韩成章的呼喝下兵卒们迅速冷静下来,纷纷结阵自守。 韩成章骑着战马本就显眼,又往来呼喝稳住阵脚,自然惹来了弩箭的额外照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好在他身手不弱,挥舞着马槊打落无数弩箭,倒也未曾受伤,只是战马挨了几箭,眼看便活不成了。 落马之后,亲兵迅速支着盾牌将他护住,期间他仍在高声呼喝教大军稳住阵脚再行突围。 云绫在暗处看得心焦,瞅准百步之外的伏兵,脚下一点便杀了过去。 那里有五千精兵,此举无疑是鲁莽的,她却自有打算。 她自忖以她的修为冲杀一阵并无大碍,若能引起敌军混乱,便能为韩成章制造突围时机。 事实也正如她想的那般,她的突然出现令伏兵一阵慌乱,领军将领不得不一面高声呼喊稳住阵脚,一面分兵应对。 面对围上来的敌军,云绫浑然不惧,一身修为尽数施展,剑吟过处必有剑气激发,当真是剑气纵横,生死不论! 斩杀敌军之际,她还通过喊声确定了将领的位置,不动声色地向那处靠了过去。 外间,箭雨已经停顿,一侧山林杀出了五千精兵,与韩成章所部战在一处。 厮杀之余,韩成章敏锐地发觉了另一侧的异样,那里按说也该有伏兵杀出,此刻却只隐隐传出呼喊声,不见有人。 只迟疑片刻,他便猜到许是有人截住了伏兵。 思及此,他当即喊道:“承武,带人去那处林子看看,小心伏兵!” 韩承武刚刚斩杀一人,闻言忙回应一声,旋即领着麾下三千人便往身后的林子里钻去。 入林不久,他便听到了厮杀声,眉头不由一皱。 听动静,不像是两军交战,倒像是大军在围剿什么人。 顾不得深思,他当即率军快速向前,欲要看看这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云绫已经接近到领军将领附近,一剑结果一人,脚下一点,身形顿时腾空而起,剑锋直指那将领。 然而,这些人可不是听雨阁那等江湖势力,一见她腾空而起,四周早有准备的弩手们当即发射了弩箭。 破空声起,云绫心知不妙,忙舞剑护住周身,同时按下身形,不敢再随意腾跃。 饶是如此,匆忙间她仍旧被弩箭擦伤,鲜血染红了臂膀处的外衫。 不能腾跃制敌,四周围拢的兵卒也越来越多,她的处境顿时不妙起来。 好在,韩承武已率兵赶到,那领军将领一看忙高声命人上前抵挡。 只是匆忙间组织的防线如同纸糊的,被韩承武率军一个冲锋便给打穿,随即他又率军直往将领所在杀去。 那将领面露慌张,正欲再下令,一旁陡然破空声起,寒芒直入其咽喉,又从其背后穿出,钉入其身后的树干中。 他捂着咽喉艰难转身去看,只见一枚钢针闪烁着寒芒犹在微微颤抖着。 却是云绫抓住机会,于人缝中射出的袖里飞针,正中要害! 将领一去,这支伏兵饶是精锐也乱了阵脚,被云绫和韩承武所部内外交击,很快便溃散而去。 韩承武还待再追,却被云绫喊住:“穷寇莫追!我们快去帮二姐夫!” 闻言,韩承武脚步一顿,回身看向云绫,问道:“你是何人?” “公孙云绫!”云绫随口回了一句,旋即纵身向林外掠去。 闻得这个名字,韩承武立马反应过来此女的身份,旋即不再迟疑,领军往林外冲去。 此时,韩成章已彻底稳住阵脚,正指挥大军围杀冲出的伏兵。 云绫到时,只与韩成章对视一眼便投入了厮杀之中。 韩承武赶来,简明扼要地将山林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韩成章也不多问,只命其加入战斗当中。 不消片刻,这伙伏兵也被杀散,有见机快的转身钻入山林便没了踪影。 那边韩承武带人打扫着战场,这边韩成章也和云绫说上了话。 “六师妹怎的在此?” “闻知有人欲谋算雁门,我便一路赶来了,正巧遇上林中的伏兵。” 闻言,韩成章皱了皱眉,问道:“六师妹是从繁峙过的?” 见云绫颔首,他又问道:“六师妹没遇上韩王殿下?” 闻言,云绫蹙眉,疑惑道:“听闻韩王还在前线,怎会在繁峙?我虽未入城,但繁峙并不像有大军驻扎的样子。” 此言一出,韩成章顿觉不好,顾不得解释,当即喝令韩承武整军,他们要即刻赶回雁门关。 云绫亦瞧出了不妥,没有多问,翻身上了一匹战马便随韩成章往雁门赶。 路上,韩成章抽空解释了他出兵之事,再结合路上的伏兵,那王长史显然大有问题。 云绫听罢顿时面沉如水,心中满是对自家二师姐和当前局势的担忧。 “二师姐,你可万不能有事哩!” 心中默念一句,她也不再细问,只与韩成章一起埋头赶路。 第32章 喋血雁门关 雁门关南二十里,云绫正埋头赶路,浑然未觉左右山林中的异样。 【小心,前方有埋伏!】 玲珑突然出声示警,云绫想也没想便勒紧了缰绳,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嘶鸣不绝。 好不容易安抚住战马,那边韩成章打马过来,问道:“六师妹,怎么了?” “快,止住大军,前方有埋伏!”云绫不及解释,当即出声喊道。 韩成章虽不明所以,但出于信任,还是发出了停止行军的命令。 只是,大军原本还在疾行赶路,哪有那么容易完全停下。 当走最前方为大军探路的韩承武接到命令时,他和他麾下的三千人已经进入了伏击圈。 许是见猎物有所察觉,埋伏之人本着能吃一口是一口的心思,当即发动了袭击。 韩承武所部虽有防备,但突然停止行军的命令本就让他们不明所以,此时又突遭袭击,顿时乱了阵脚,被左右伏兵围住厮杀。 后方韩成章见状,顾不得许多,当即下令大军进击,意图救出韩承武等人。 他这么做倒不完全是为了韩承武,也因这条道路是他们去往雁门关的必经之路,无论如何都得打通。 云绫自然明白此理,心中让玲珑找出敌军将领所在,人已经跟着韩成章一起冲杀过去。 幸而大军及时停止前进,避免了因中伏而引发的骚乱,此刻冲杀起来更是气势如虹,没费什么劲就杀透了包围与韩承武所部会合了。 云绫手边没有长兵,在马上仅凭凤鸣剑不好施展,只是随在韩成章身边提防着暗箭。 两军会合,韩成章见伏兵不多,正欲下令杀散敌军,却见一支响箭升空,山林中又杀出大批伏兵来,人数竟不亚万人。 他心中一惊,想不明白这么多人是如何深入并州,埋伏在雁门关后方的。 “二姐夫,敌军势大,我军疲惫,趁其尚未合围,速速突围才是!” 云绫的喊声教韩成章一个激灵,心知眼下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当即组织兵力向北突围。 韩承武一马当先向前开路,率兵为大军冲开一个缺口,韩成章赶忙引军从缺口处杀出。 随即,他让云绫和韩承武率军向北,他来断后。 韩承武哪里肯依,喊道:“自古无有主将断后之事,将军且去,某自断后!” 说罢,不待韩成章反应,他已率麾下三千人返身杀了回去。 见状,韩成章只得看了一眼奋勇厮杀的韩承武,引军向雁门关而去。 云绫策马之际见韩承武已依托地势组织了简易的防线,心下稍安,料想对方且战且退当能撑到雁门关援军赶到。 况且,敌军见韩成章大队人马突围而去,未必会在此与韩承武死磕。 思及此,她放下旁的心思,只一心往雁门关赶,唯恐自家二师姐出事。 待到日头将落,雁门关终于遥遥在望,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洒下,照得高耸的城墙如同染血一般,红彤彤的。 城头已经燃起火把,城楼上满脸忧色的云绮望见关外来了兵马,当即命人戒备,而后运足真气喊道:“来者何人?” 闻得云绮的声音,云绫心下一松,不待韩成章说话,已然高声回道:“二师姐,是我和二姐夫哩!” 闻言,云绮心下一喜,忙命人打开关门放大军入城,她也快步跑下了城楼。 关门处,她先是上下打量了韩成章一番,随即抱住一旁的云绫,问道:“小六怎的来了?” 云绫语速极快地将一路见闻道出,那边韩成章已在组织兵马准备出兵救援韩承武了。 片刻后,韩成章安排好一切,这才走过来问道:“杨副将呢?” 闻言,云绮放开云绫看了过去,回道:“北凉军直接在关外十里扎营了,杨副将在北门盯着呢。” “镇守府里那位王长史呢?”韩成章又道。 云绮已从云绫口中得知大军接连中伏之事,自也猜到了报信的王长史有问题,当即回道:“你走后他就在镇守府呆着,没出来过,杨副将的人在看着。” 闻言,韩成章颔首,吩咐道:“我带兵去接应承武,夫人且去守住那厮,回头我再好好审他!” 说罢,他便命人开关,欲要带兵而去。 正在此时,北面陡然喊杀声震天,更有股股浓烟升起。 三人俱是大惊,抬眼望去,只闻云绮失声道:“不好!浓烟升起方向是临时军械库!” 临时军械库,临时存放箭矢等守城物资的地方,就在关门附近。 那里遇袭,就意味着关门不稳当了。 韩成章自然也清楚这点,顾不得再去接应韩承武了,当即率兵向出事的地方赶去,临行前他还让云绮去镇守府看住那个王长史。 云绮放心不下,想也没想就摘下腰牌扔给云绫,将这任务留给后者,她则追着韩成章而去。 全程没能插上一句话的云绫也是无奈,虽然担心,却也知那个王长史或许是个关键,只得拉了个兵卒为她指明镇守府所在,旋即赶了过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未曾想,她却扑了个空,镇守府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不见。 她正狐疑,忽而灵光一动,想到了什么,当即脸色大变,转身便往喊杀声响处飞掠而去。 方才她听云绮说王长史是由杨副将派人看着的,而杨副将又在北面盯着北凉军的动向。 此刻王长史不知所踪,看守的人同样如此,而恰在此时关城北面也出了乱子。 一番串联下来,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杨副将大有问题,说不好此时北凉军就已经入关了。 事实上也正如她所想那般,韩成章和云绮此刻已陷入重围,形势岌岌可危。 他们刚刚出发不久,便见杨笮一身血污地带着败兵而来。 两相会合,韩成章忙问怎么回事。 杨笮却道是那王长史骗过了守卫,联合城中内应袭取了关门放北凉军入关,他抵挡不住是以败逃至此。 韩成章听得目眦俱裂,云绮却敏锐地察觉到杨笮神色有异。 不待她提醒,杨笮忽而抽刀,作势要将韩成章斩于马下。 韩成章不及反应,好在云绮已有防备,这才救下了夫郎。 然而,杨笮一动手,他带来的败军亦纷纷反水,将屠刀对准了身边毫无防备的韩成章所部。 待韩成章反应过来组织反击时,麾下已损失过半,而杨笮早已退到人群之外,只冷眼看着这一切。 于此同时,其身后也出现了北凉军的身影,瞧着少说也是五六千之数。 “杨笮匹夫,你竟投了北凉!你怎对得起这些年一起出神入手的兄弟们!”韩成章双目赤红,手中马槊收割着人命,口中不忘讨伐杨笮。 杨笮却是冷冷一笑,并不接话,只冲身边的北凉将领说道:“某答应的事已经办到,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那将领瞥了杨笮一眼,颔首道:“放心,来时大将军已吩咐了,不教你亲自动手。” 说罢,他一挥手,早就严阵以待的北凉轻骑倾巢而出,一同加入了这场围杀。 韩成章见状,心知今日怕是就要身死于此,忙转头找寻云绮的身影。 只见一道倩影身着软甲,手持长枪,一面艰难抵挡敌军的进攻,一面还在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周围将士稳住阵脚。 她的战马就倒在一旁,她的身上已满是血污,也不知是她的还是敌军的。 只这一眼,韩成章已是心如刀绞,若不是为了他,这个美好的女子又怎会留在这边关之地。 天地之大,以她的本事哪里去不得,何须在两军阵前出生入死。 而今陷入如此绝地,韩成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救她出去! “啊!” 只闻一声怒吼,韩成章挥舞着马槊向云绮那里杀去,寒光过处鲜血喷溅,糊了他满头满脸,他也顾不得擦拭一下。 那个美好的女子受伤了,手臂挨了一刀,连长枪都握不住了。 他怕擦拭的这一下,他与夫人就将再不能相见,他必须杀过去。 忽而,战马一声哀鸣,失重感袭来,他被掀翻在地。 落地之时,他顺势一个翻滚,横槊一扫杀退数人,顾不得看看爱马如何了,起身便向云绮所在冲去。 “小心身后!” 云绮闻得动静回头一看,顿觉手脚冰凉,一支利箭正呼啸着袭向韩成章后背。 她想也没想纵身一跃,抱住韩成章就是一个转身,身后剧痛袭来,半边身子直接麻了。 “夫人!” 韩成章抱住云绮,悲呼出声。 此时幸存的将士反应过来,聚到一处将二人护住,艰难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 云绮口中含血,抬手抚了抚夫郎的面庞,笑了笑,道:“怎的这般不小心,还要我来救你。” 韩成章握住夫人的手,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哽咽道:“疼吗?” 云绮摇头,旋即说道:“麻了,感觉不到。” 只这一句却教韩成章虎目落泪,忙探头向云绮背后看去,却见那只箭正中云绮背心,三分之一都陷了进去。 他脸色大变,低头一看,云绮胸前渗出嫣红的血迹,箭头已经透出软甲。 那是心口! 他颤抖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只觉浑身血液都好似凉了。 云绮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去,愣了片刻,随即笑道:“看来你以后得自己小心了,我怕是,怕是再护不住你了。” 说话间,大口的鲜血自她口中涌出,深深刺激着韩成章的神经。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为夫一定带你杀出去,我们杀出去!你不会有事的!” “啊啊啊!” 韩成章仰天一声怒吼,单手抱起云绮,拾起一旁的马槊便要杀出去。 “咻!” “噗哧!” 韩成章起身的动作为之一顿,胸口一支利箭透体而出。 他杵着马槊,低头看向怀中,云绮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 第33章 谁人在救火 离开镇守府,云绫脚尖一点飞身而起,直往北面掠去。 正行间,玲珑陡然示警,破空声随后而至。 云绫腰身一扭,避过暗器之余身形落上屋顶,盯着对面出现之人,沉声道:“完颜金!” 完颜金面带笑意,抱了抱拳,笑道:“公孙姑娘,又见面了。” “让开!”云绫心忧云绮,不欲与之纠缠,脚下一动便要赶路。 完颜金却是横移一步拦在前头,缓缓从背后抽出金刀,笑道:“前次定军山本座受制于人,今日倒要好好领教领教‘玉女神剑’的手段。” 闻言,云绫眸子微眯,眼中闪动冷意,心知过不了完颜金这关,怕是寻不得师姐。 二人立于屋顶,各据一边,默默运转真气调整状态。 倏地,两道身影同时动了。 只见云绫右手并作剑指向前一指,凤鸣出鞘,化作寒光激射而出,同时她亦脚下一点向前掠去。 完颜金金刀横扫,只闻“叮”一声将凤鸣剑挡回,旋即身形一晃扑向云绫。 云绫回身接剑,口中一声清喝,真气力场陡然显现,随即身形一转好似流光,剑锋直指完颜金咽喉。 完颜金感受到气流的变化,心下一惊,又见金芒袭来,不敢大意,脚下一顿将金刀竖起,以刀身接下这一剑。 刀剑接触的刹那,磅礴真气扑面而来,完颜金只觉站立不稳,向后滑去,好险从屋顶跌落下去。 完颜金正惊疑云绫真气之精纯,又见后者凌空而起,漫天剑影施展开来,虚虚实实,教人辨不得真伪。 不及多想,他暴喝一声,真气灌入金刀,刀芒闪烁,赤红似血,挥手斩出一记刀气,犀利无匹,欲要一力降十会,破去一切虚招。 见状,云绫腰身一扭,翻身避让,旋即脚下轻点,手腕不停抖动,眨眼数十剑花宛若落英袭来,不与完颜金丝毫避让空间。 完颜金瞳孔一缩,如法炮制又是一记刀气出手,仍欲以力破虚。 云绫冷哼一声,不闪不避,仍旧迅速突进,待到刀气近身方才脚下一转,身形飘忽之际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躲过刀气,一剑直袭完颜金面门。 此等身法超乎完颜金的预料,面对近在咫尺的剑锋,他只得飞身后退,以期拉开身位再图反击。 然而,云绫岂能教他轻松脱身,脚下运劲紧追不舍,凤鸣剑就在完颜金鼻尖前破开空气,发出阵阵剑吟。 危急时刻,完颜金强提一口真气,翻身落向地面,不待站稳脚跟,云绫攻势又至。 他心中一凛,手上挥刀抵挡,脚下腾挪不停,一时险象环生。 当此之时,他心中已惊骇莫名,原以为彼此皆是半步宗师,他还年长不少,当会占据上风才是。 未曾想,云绫不单招式精妙,真气精纯更是高出他不止一筹,甫一交手便落入下风。 如此下去,败亡只是早晚之事,他也不由暗暗心急。 然而,云绫心有旁骛,急于摆脱完颜金的纠缠,出手难免急躁,久攻不下更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破绽。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瞬。 完颜金敏锐地捕捉到这丝破绽,刀势一转,连挡带斩,直取云绫腰间。 云绫虽及时回剑挡下这一击,却也失了先手,被完颜金连番猛攻,优势尽丧。 恰在此时,北面传来三声怒吼,云绫听得真切,那是韩成章的声音。 出事了! 她心中一急,盯着完颜金的眼神愈发冰冷,若非此獠碍手碍脚,她早已赶去师姐等人身旁了。 思及此,她心中恨意翻涌,灵台一阵恍惚,挑开完颜金一刀后不由连连后退,晃了晃脑袋。 完颜金还当她真气出了岔子,心中大喜,脚下一跺腾身而起,双手握刀当头劈下。 这一刀汇聚了他全身的真气,刀身赤红宛若泣血,刀芒竟至三寸,威势骇人。 然而,低垂着脑袋的云绫仿若未觉,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见状,完颜金心中起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能多留个心眼,一旦事情不对立时便走。 刀芒将至,玲珑的警报声在云绫脑海内响个不停,云绫却仍旧毫无反应。 “啪!” 眼看刀芒就要斩在云绫身上,一只白瓷般细腻白皙、隐隐泛起金光的手掌倏地捏住了刀锋。 完颜金大惊,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教金刀动弹分毫。 云绫缓缓抬头,额间印记熠熠生辉,一双眸子无喜无悲,瞳仁竟已化作金色,周身气势大变教人不禁心悸。 她徐徐转动眼珠看向完颜金,后者只觉一股大威势扑面而来,教其呼吸为之一滞。 这一刻,完颜金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握着金刀不住挣扎,欲要摆脱当前的窘境。 然而他却忘了,此刻最好的脱身之法便是松开双手,弃刀而走。 云绫歪头看着完颜金无谓的举动,嘴角微微翘起,淡淡道:“滚。” 只轻轻的一声,听在完颜金耳中却似一记大锤敲在心口。 这一瞬,他只觉胸口一痛,喉头泛起腥甜,身形止不住地连连倒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满眼惊惧地看着云绫,平生第一次升起了绝望之意。 此时的云绫好似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祗,额间玄妙的印记熠熠生辉,青丝无风而动,金眸无喜无悲,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剑指地。 当她看来时,好似不在看人,而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新奇之物。 是的,完颜金能明显看出云绫眼中的兴味,就好似孩童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什,反正不是看人的眼神。 “饶,饶命。” 完颜金不自觉乞求出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 “呵呵。” 云绫轻笑出声,正欲上前,脑海中却响起了玲珑的声音。 【你是谁?】 【不管你是谁,先去救人,否则等云绫醒了,你也落不着好!】 云绫啧了一声,撇了撇嘴,最后瞧了一眼惶恐不安的完颜金,旋即身形一转消失在原地。 见此,完颜金久久没敢动弹,好半晌方才长出一口气,这时才惊觉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河里被捞起来一般。 他不敢在此多呆,拾起金刀头也不回地向南面逃去,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此生都不想再与这个女人遭遇了。 那边厢,云绫身形一晃出现在战场边缘,正瞧见韩成章中箭的一幕。 她眸子一凝定定地看着远处,那里,赫连楚山的弓尚在手中没有收起。 旋即,她周身金光一闪,下一刻就出现在跪倒的韩成章面前。 她俯身看去,韩成章双眼紧闭,一手握着马槊维持上身笔直,一手抱着云绮不肯放手。 感受到眼前有人,韩成章勉力睁眼,待看清来人,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喜色。 “救,救云绮。” 他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察的声音,云绫却听了个实在。 她看向韩成章怀中,伸手在云绮身上探了探,旋即变了脸色,心中叹息不已。 一箭穿心,生机已绝,虽然还未死透,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救,救她。” 韩成章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云绫的脑海中闪过过往的画面。 那是她在明玉岛的日子,跟随师父修行,成天调皮捣蛋,多亏几位师姐给她打掩护,这才让她少挨了许多教训。 当然,这其中没少师姐们陪她一起挨罚的画面,而其中最多的便是二师姐了。 一幕幕画面过去,云绫终是叹息道:“她伤得太重,我虽能救她,但她从此或许再也醒不过来,她腹中的孩儿也不一定能够保住哩。” 闻言,韩成章艰难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云绫,说道:“你不是,不是六师妹。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云绫摇头,淡淡道:“重要的是,今日合该你被我所救。若是救了她,你便活不成哩,你可想好了?” 韩成章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勉力扯出一抹笑容,道:“救她。” 闻言,云绫伸手从韩成章手中接过云绮,颔首道:“时也命也,你既如此说,我便救她一救,你且放心去吧。” 话音落下,韩成章面带笑意地闭上了眼,鼻息间呼出最后一口浊气,便再没了动静。 云绫默默看着韩成章咽气,旋即抬头望向天空,好似在送别什么人,全然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大军。 其实早在云绫出现之时北凉军就欲攻击,只是赫连楚山见其出现方式太过诡异,这才止住了麾下。 此刻见云绫完事,他催马上前几步,笑道:“姑娘便是公孙云绫吧?” 话音落下,云绫收回视线,却没看赫连楚山,只低头看向怀中面无血色的云绮。 既答应要救她,那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再晚些怕是其腹中的孩儿真就保不住了。 于是,她无视了赫连楚山的问话,抬手抚上云绮的胸膛,掌中泛起青绿色的光芒,那气息教人只觉亲切。 旋即,她稍一用劲逼出云绮体内的箭矢,却无半点血液溅出,伤口也在肉眼可见地愈合着。 赫连楚山受了冷落,心中不悦,压下心中莫名的亲切之感,厉声道:“公孙云绫,某家爱才,不欲打杀了你,你莫要不识抬举!” 半晌,见云绫依旧不答,甚至连个眼神也没回应,赫连楚山当即喝令左右上前。 话音落下,周遭兵卒压下心中的不安,手持兵刃步步逼近。 这时,云绫却动了,只随手一挥,一道金色波纹浮现、扩散,瞬间前排的兵卒便哀嚎着倒飞出去,一连砸倒数排人方才罢休。 再一看,这些人竟已没了生机。 这一手骇得众人齐齐倒退,你推我搡,就是无人再敢上前。 赫连楚山也被吓得不轻,一时竟忘了下达命令。 “尔等莫要没事找事,本姑娘没功夫搭理你们。” 第34章 人性或神性 “大将军,就这么放她们走了?”杨笮不甘心地说道。 闻言,赫连楚山冷哼一声,紧盯着抱人远去的倩影,并未接话。 这个杨笮太没眼色了,方才那公孙云绫的手段莫非是没看见? 不说其抬手间救活了必死之人,又一挥手打退大批士卒,单就韩成章的尸首莫名消失就足以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鬼神手段,不放她走还能如何? 杨笮得了个冷脸,似乎也想起了方才的场面,不由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那边厢,雁门关南门徐徐开启,云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了出来,身后却是满地尸骸,那王长史亦赫然在列。 原是王长史带人抢先一步夺取了南门,欲要逼降关内守军。 他不曾见过云绫,却认得云绮。 见云绫独自一人抱着云绮过来,他心中暗喜功劳上门,当即下令放箭。 结果显而易见,除了满地尸骸,什么也没留下。 这时,见机跟随逃出的千余守军中走出一人来到云绫跟前,略带畏惧地说道:“姑娘,雁门关失守,不知我等该往何处去?” 闻言,云绫瞥了这人一眼,淡淡道:“主将阵亡,尔等或是还家,或是去寻副将,问我作甚?” 说罢,不待这人反应,只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消失在原地。 这千余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彼此相视一眼,就此作鸟兽散。 与此同时,距雁门百里之外的一处山洞外,空间波纹陡然显现,从中走出一人,正是抱着云绮的云绫。 她信步走入洞中,挥手扫出一片净土将云绮放下,随即盘膝坐到一旁闭目休憩。 她看似在休憩,实则却是在与玲珑进行交涉。 【你到底是谁?】 【根据《时空管理条例》,擅自窃据他人肉身,我随时可以呼叫时空调查局过来对付你!】 “呵呵,你这小家伙也就这点本事了。” 【你!】 “莫急,莫急!我就是公孙云绫,公孙云绫就是我。”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能量波动远远超出了这方世界的等级。】 “嗯,是这样没错。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不受世界等级限制的?” 【······】 “想起来了?” 【你是世界意志?!】 “我说了,我是公孙云绫。” 【别以为你是世界意志就能为所欲为!她是时空调查局的人,你这么做是在挑衅!】 “你听不懂吗?我说了,我是公孙云绫!” 【云绫才不是你这样子的!】 “哼!过去你看到的是作为人的公孙云绫,现在你看到的却是作为神的公孙云绫,自然不同!” 就在两者掰扯之际,云绫忽而睁眼,面露痛苦之色,咬牙道:“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就不能让我多呆会儿!” 话音未落,她已垂头闭目,片刻后再睁眼,瞳仁已恢复原状,眼神还有些呆滞。 玲珑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她脑海中焦急地呼唤着。 “玲珑,我这是怎么了?这又是哪儿?” 【是你回来了!】 玲珑雀跃地欢呼一声,旋即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云绫听着不由秀眉紧蹙,待听到韩成章和云绮出事时,心中慌乱不已,赶忙转头去看云绮的情况。 片刻后,她拍了拍胸脯,长出一口气,旋即又为韩成章难过起来。 这位二姐夫她此前只在五师姐的婚礼上见过一次,但其镇守雁门关的事迹她却听过不少,心里也是颇为敬佩的。 如今关破身死,她一时不知待二师姐醒来该如何去安慰才好。 【别难过了,将军难免阵前亡,好歹你二师姐活着,还有了身子,韩成章想来也可以瞑目了。】 “有了身子?!” 玲珑这么一说,云绫这才有所惊觉,忙细细查看云绮的状况,半晌方才安心下来。 随即,她重新坐定,心中问道:“那个操控我身体的,她的话你怎么看?” 【你先说说这段时间你是什么感受?】 闻言,云绫默了默,仔细回想半晌方才不确定道:“我好像去了一个地方,四周金灿灿的,而且我隐隐感觉自己是要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我就不停攻击周围,好不容易才破开一道口子钻了出来。” 玲珑听罢没有立时说话,似乎是在分析着什么。 良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刚才仔细查找了本地留存的数据库,发现有一个或许符合的解释。】 随着玲珑的娓娓道来,多数信息是云绫听不懂的,但她仍旧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人性”与“神性”。 “你是说,因为我融合了世界意志的部分本源,有了神性?之前操控我身体的就是神性?” 【结合你和她的描述,我认为很有可能。】 【世界意志,也就是你认知中的天道,你融合了本源,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天道至公,天道无情。这说的就是神性。】 小主, “也就是说,我身体里有两个我,一个人性的我,一个神性的我?” 【如果她之前没骗我的话,是的。】 “那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你觉得呢?】 闻言,云绫默然无语,好半晌她眼中闪过一抹坚定,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 就在她这句话出口之际,洞外忽而雷声大作,闪电不停在天际滑过,大地也因此忽明忽暗。 云绫却丝毫不受雷声影响,整个人仿佛入定一般,宝相庄严,周身隐隐现出毫光。 那光忽赤忽金,一会儿又转变为青绿,没个定性。 与此同时,她额间的印记亦随着毫光不断变化,炽烈的红,圣洁的金,亲切的绿。 玲珑感受到云绫体内复杂难言的变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默默关注,默默记录,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 她不知道在担忧什么,只是担忧。 这些云绫并不知晓,此时的她再次来到了天之宇,见到世界意志。 “世界意志,你找我?”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巨大光球,不知出了何事。 【不,这次是你自己走来的。】光球微微闪动,温柔的女声在四周回响。 “我自己来的?可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这里啊,怎么会?” 【你虽然不知道,但另一个你却是知道的。】 闻言,云绫蹙眉,不确定道:“那个神性的我?” 【是的。】 闻言,云绫默了默,旋即问道:“你早就知道我融合了你的本源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的。】 话音落下,天之宇陷入一片沉静,两者都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意志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无论是人性的你,还是神性的你,你始终是你,只是对待事物的看法不同罢了。你在担心什么?】 闻言,云绫却是冷笑道:“神性的我真的还是我吗?或者该说是你才对吧?”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们拥有同样的本源,本就是一体的。】 “当然有区别!如果是我,既然能救濒死的二师姐,就会救同样濒死的二姐夫,而不是看着他死去!” 【韩成章与公孙云绮之间一死一活,这是大势。大势不可改!】 “所以那根本不是我!因为我不在乎什么大势不大势,只会努力帮助每一个我在乎的人!” 说罢这句,在一阵目眩过后,云绫回到了山洞里。 与此同时,她周身气势猛然爆发,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洞中的每一处角落。 一旁的云绮受这金芒一照,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呼吸也渐渐平稳,就好似正在熟睡一般,嘴角都挂上了一抹微笑。 片刻后,云绫眉心闪动一抹赤红,旋即迅速取代金色在印记边缘晕开,原本的金色则一缩再缩,最后成了浅浅的一层描边。 变化完成,她猛地睁眼,一道赤中带金的光芒在她眼中闪动,眼神灵动却不失神圣威严之感。 【你,你醒了?】 玲珑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云绫微微一笑,颔首道:“醒了。” 【感觉怎么样?】 云绫低头看了看自己,又伸了伸胳膊腿,笑道:“感觉挺好!” 这番举动看得玲珑有些无语,还能皮,她已经可以确信醒的是谁了。 【刚才你体内的真气属性变来变去的,我还真怕你不是你了。】 闻言,云绫笑容一敛,正色道:“我心有所爱,可修不成那无情大道,所以神性终究是压不倒我的,放心吧。” 【这是什么话?】 “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哩,神仙不都是要断情绝欲,修那无情大道的吗?” 【虽然这么说像那么回事,但我还是建议你少看点话本子。】 “嘿嘿,看看又没坏处。” 闲话几句后,云绫忽而醒悟,忙又问道:“对了,过去多久了?” 【不久,两日而已。】 “坏了!” 惊呼一声,云绫赶忙看向云绮的方向,见她面色红润了许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起身走过去探了探脉,脉搏强劲,比之前好了,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这昏睡了两日,一直不吃不喝也不是个事儿。 念及此,她便打算去外头找点吃食,却又不放心留云绮一个人在洞中。 忽而,她灵台一动,莫名伸手一指,一道真气屏障立时将云绮罩入其中。 此时她才如梦方醒,迅速收回手指,愣愣地看了又看,又抬眼看向那真气屏障。 说是真气屏障,却又与往日大为不同。 过去她也会施展真气屏障,却是以自身为中心隔绝声音,并不具备防护能力。 此刻,她却能冥冥中感觉到眼前这道真气屏障的防护极限在哪儿,真是奇也怪哉。 思来想去,她和玲珑都不明所以,只得暂时放下,多一种手段总归不是坏事。 至于这手段怎么来的,她也隐隐有了些猜测。 第35章 遍地燃烽火 山野之间起了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大周雁门镇将、唐国公嗣子韩公成章之墓”。 坟前站着两名女子,若有若无的山风抚过她们的青丝,似是要拂去她们的悲伤。 “二师姐,咱们该走了。” 云绮并未流泪,只是单手抚着腹部,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孤坟,默默转身而去。 云绫看了看师姐,又看了看坟包,心中叹息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本以为二师姐醒来后会悲恸嚎哭,然而二师姐只在初闻死讯时留下了一滴清泪,之后就一直很冷静。 她放心不下,想要说点什么,却每次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二师姐看出了她的别扭,反倒安慰道:“夫君捐躯报国,倒也遂了他的志愿。小六放心,师姐会保重好自己,让腹中的孩儿顺顺利利的降生。” 至此,她才放心下来,至少在孩儿降生之前她不用担心二师姐会伤着自己。 走到半山腰,一直沉默不语的云绮忽而问道:“小六,接下来你打算去往何处?” 闻言,小心陪在她身边的云绫想了想,回道:“陛下召我还京,算算时日,十六带兵应已到了绛州附近,我得尽快追上才成。” 说着,她看了看云绮,又道:“二师姐,不若你也随我一道返回长安可好?” 云绮却是摇了摇头,抚了抚腹部,轻声道:“如今长安就是个大漩涡,公爹已经引退云游天下去了,夫君又战死雁门,我腹中是夫君唯一的血脉,不得不谨慎些。” “二师姐是欲返回明玉岛?” “嗯。” 闻言,云绫也不再多劝,明玉岛的确是个好地方,相信有师父在,二师姐也能安心养胎。 只是从并州返回东海之滨的明玉岛,一路何止千里,加之河北之地正变乱丛生,她委实放心不下。 于是,她想了想,开口劝道:“二师姐,不若你我一道,待过了黄河你再乘船东行,更加稳妥。” 云绮沉吟片刻,应了下来。 就这样,姐妹二人一道下山,欲先到忻州雇一辆马车再取道向南。 未曾想,她们刚到忻州城外便见有大批百姓携老扶幼向南而行,且个个面带惶恐。 虽然这些日子云绫为了照顾云绮,一直留在山中,不知山外是何情况,但见此场景还是猜到怕是前线战事不利。 果然,在云绫一锭银子的诱惑下,一个年轻书生匆匆为其讲述了近期发生的大事。 先是雁门关失守,随后北凉军攻取了代州城。 而后,有消息称并州军和左右武卫因后路断绝而军心动摇,被叛军大将彦从武率军击溃,死者无数。 并州大都督与韩王引败军翻越太行小径脱身,已经退回了太原城。 如此一来,叛军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地处南下要道的忻州,这才有百姓大举南逃的景象。 听罢这些,云绫打发了书生,与云绮对视一眼,旋即姐妹二人什么都没说直接改道南下。 眼下的忻州城已乱做一团,别说雇马车了,能买到一匹代步的驮马恐怕都不易,还是直接南下的好。 好在二女都有修为在身,一路走走停停,倒是比南逃的百姓更快抵达太原城。 只是,当她们连夜赶到太原左近时,眼前的景象却教二女悲恸莫名。 太原城已燃起熊熊烈火,无数乱兵正在行那劫掠之举,就在道旁便有妇人哭嚎受辱。 云绫一剑结果了那几个乱兵,云绮则上前安抚那受辱的妇人。 待妇人情绪稍好,方才断断续续说起了太原城发生之事。 具体情况妇人也不知,只知城中忽然起了乱兵,见人就杀,淫人妻女者更是比比皆是。 她随着家人逃出太原城,未曾想还是被乱兵追上,家人皆死,独她被乱兵欺辱。 “可知哪里来的乱兵?”云绫急切问道。 “路上听人说是韩王克扣军饷,惹得并州军兵变,大都督不能制,以致于此。” 闻言,云绫却是不信的,她曾与傅明徽共事,自诩还算了解后者。 旋即,她想起了雁门关失陷的关键人物之一,王长史。 抹黑傅明徽,为掀起兵乱寻得借口,并州大都督郭开盛可谓嫌疑不小。 她正与云绮说着自己的猜测,忽而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姐妹二人转头看去,却是方才那妇人寻了把刀自刎了。 云绫愣了愣,正欲上前,却被云绮一把拉住,冲她摇了摇头。 云绫呆愣片刻,旋即也反应过来,这妇人家人俱已身死,她亦受乱兵欺辱,自刎或许也是解脱吧。 念及此,云绫抬眼望向不远处火光冲天的太原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见她如此,云绮不禁拉了拉她,轻声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快些南下要紧。” 云绫自然明白她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只得点了点头,与云绮一道草草葬了那妇人,随即向南而去。 行不多远,云绫耳边隐隐听到马蹄声,她眼神示意云绮有人,姐妹二人当即隐入道旁的草丛中。 不多时,一队骑兵从她们眼前跑过,人数约莫百人,看装束应是并州官军。 其中一个军侯模样之人喊道:“大都督有令,生擒傅明徽者赏千金,升三级!小的们都加把劲,老子得了好处绝少不了你们的!” 道旁的姐妹二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 待骑兵远去,云绫方才悄声说道:“看来韩王就在附近,二师姐你且藏好,我瞧瞧去。” 云绮却摇了摇头,回道:“此地兵凶战危,不宜久留。你且自去,我自南下,在晋州等你。” 闻言,云绫放心不下,云绮又道:“我的修为虽不及你,但孤身一人要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并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韩王最清楚,你此去万要小心,不可逞强。” 云绫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言,运起身法便追着那队骑兵去了。 见云绫消失在夜色里,云绮也收起心思,返身钻入了山林。 却说云绫暗中追着那队骑兵,足足一个时辰方才隐隐望见前方被围攻的一支兵马。 人数不多,粗粗一看只两三千人,而围攻的兵马却有上万。 中军旗帜之下,韩王傅明徽形容狼狈,胳臂上还缠着染血的布条,身边仅有五名护卫,个个带伤。 见此,云绫也顾不得隐藏身形,周身真气一转,身形几近一道流光直往阵中射去。 不待众人反应,她一把提起傅明徽便往阵外遁去。 变起仓促,莫说傅明徽的护卫了,便是围攻他们的叛军也是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这两道身影消失在南面。 云绫提着傅明徽,一口气掠出近十里方才落回地面歇息,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空地坐定。 “是你?” 此前云绫速度太快,傅明徽又是被其提在手里,狂风教他无法睁眼,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救他之人是谁。 云绫自腰间摘下水袋抛了过去,笑道:“很意外?” 傅明徽咕嘟咕嘟灌下几口,点头道:“是挺意外的。你不是应该早就返回长安了吗?” 云绫收回水袋,随口说了说这些日子的经历,而后问起傅明徽的遭遇。 傅明徽叹了口气,痛心道:“想不到,师兄竟已殉国,唉!” 感叹一句后,他才述说起自己的遭遇来。 起初在前线他见郭开盛一直按兵不动,的确曾多次催促,但最后也被郭开盛的话说服,欲待易京有所突破再行进军。 未曾想,某日夜里军中忽而大乱,他仓促之下被护卫架走,聚拢了数千人准备看看情势。 这时他才知道,郭开盛反叛了,会合彦从武一举击溃了左右武卫。 见事不可为,又闻知雁门、代州失陷,后路断绝,他只得带兵向南翻越太行奇险撤回了太原。 太行难行,待回到太原城,起初随他一起南撤的数千兵马也只剩下了两千多人。 他深知这点兵力面对叛军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得一面奏请朝廷发兵支援,一面在太原紧急招募兵卒。 岂料,太原城中早有郭开盛的内应,趁机派人混入军中,于今夜突然发难。 猝不及防之下,太原失守,他也被亲信兵马护着南逃,直到被云绫救出。 末了,傅明徽靠着树干,无力地抬头望天,低声道:“这次的叛乱是蓄谋已久啊,整个太原城早就在对方的掌控之下,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那数千忠诚跟随于我的将士了。” 云绫亦是抬头望天,默然无语。 从涿州城开始,再到雁门关,以及今日的太原城,对方简直无孔不入。 真不知道对方到底筹谋了多久,才能将这么多人安插到各个高位,掀起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 半晌,云绫忽而喃喃出声道:“一州大都督都反叛了,你说,对方会不会在朝堂上也安插了人?” 闻言,傅明徽瞳孔一缩,猛地看向云绫,云绫也猛地看了过去。 二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道:“卢之浩!” 话音落下,二人却又颓然地靠回树干上。 这只是他们的第一反应,但丁点证据也没有,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平素就与卢之浩不对付,这才草木皆兵怀疑对方的。 但叛乱始发的幽州,大都督是卢之浩的亲弟,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真要做点什么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其次,太子北巡幽州是卢之浩一手促成的,很难说是巧合还是蓄意。 无论如何,怀疑的种子既已种下,云绫已暗暗决定回到长安必要好生调查一番。 歇息片刻后,二人皆知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动身南下。 “你回长安,本王留守晋州。” 傅明徽言简意赅,云绫却深知其意。 太原失陷,接下来叛军定然会顺势南下晋州、绛州,进而威逼关中、洛阳。 真到那时,必然天下震动。 第36章 圣心难揣测 天佑二十七年,夏,六月初三。 北凉军攻破雁门关,雁门镇将韩成章战死。 六月初四。 北凉军攻破代州,前雁门关副将韩承武战死,并州军及左右武卫十万大军后路断绝。 六月初五。 并州大都督郭开盛反叛,会合彦从武袭破韩王傅明徽所部。 六月初十,太原失陷。 六月十一,忻州失陷。 六月十五,叛军会同北凉军,以十万大军兵临晋州,韩王傅明徽组织三万军民据城而守。 六月二十,云绫会合燕十六等人,于蒲州渡过黄河,旋即送别云绮,返回长安。 这日,是天佑二十七年六月二十四,云绫终于回到阔别半年之久的长安城。 燕国公府,书房。 公孙安世相较于半年前,明显颓丧了许多,而公孙弘亦是面色肃然。 云绫禀报了幽州、并州发生的种种,末了说道:“师公、师伯,这场叛乱绝对蓄谋已久,北凉、燕国也掺和了进来,朝廷当早日征发大军北上平叛才是!” 这个道理,久在行伍的公孙弘父子自然明白,但父子二人谁都没有接话。 云绫见状不由蹙眉,出声道:“师公?师伯?” 公孙弘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妮子,前日四房公孙瑜来报,三房族老公孙旻率众投敌,引燕军入城,辽东失守,薛怀忠腹背受敌,战死了。” 闻言,云绫愣了愣,呢喃道:“怎会如此?” 公孙弘苦笑,摇头道:“我们嫡脉久居长安,的确疏于对族中的约束,倒是教小人钻了空子。” 说着,他垂下头沉默片刻,又道:“这个消息传来,陛下已在猜疑我等,明日你入宫交旨,言行皆需谨慎,切记不可言及军事。” 闻言,云绫蹙眉不解。 她此番回京带回了北方的第一手情报,正欲劝朝廷早日派遣大军北上,岂能不言军事? 见状,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孙安世开口道:“公孙旻举族降燕,更有消息称我辽东公孙氏欲自立一国,朝中因此非议不断,陛下也起了疑心。你失涿州在前,若再言军事,只会惹来攻讦。” “那我该如何?” “交完旨,什么都不说,尽早出宫。” “可,韩王托我陈说河北局势,我若如此,岂非有负所托?” 闻言,公孙安世看了眼父亲,见其微微颔首,他这才开口道:“陛下已命左右翊卫、左右屯卫合共十二万大军备战,不日就将北上并州。” 话落,公孙弘亦道:“妮子,莫要小瞧了陛下。” 云绫内心有些失落,喃喃道:“莫非我就这么看着?二姐夫被小人出卖,战死雁门关,这个仇说什么我都得帮二师姐报了!” 见状,公孙弘安慰道:“这个仇我们迟早会报的,眼下却该以大局为重。在陛下猜忌之心消减之前,我们只会多做多错。妮子,踏上了这条路,就不可再似身在江湖那般随心妄动了。” “是,师公。” 云绫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这场商谈也到此为止。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厢房,心里又是一阵空落落的。 她原以为回到长安便能见到燕十七,未曾想燕十七尚未回来。 为此,燕十六已经暂时放手军务带人出去找了,也不知何时能有消息。 翌日,云绫一早便等在了宫门口,四周皆是朝臣们打量的目光,其中有几道颇为不怀好意。 她不动声色地瞥过去,正是卢之浩、卢之远兄弟。 见到卢之远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宫门口,她心中一突,这才想起昨日忘了问问太子的情况了。 但见卢之远在此等着上朝,她多少也猜到了几分,怕是太子和卢家又达成了什么交换。 “世家?呵呵。” 云绫心中冷笑,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理解梁衡道对世家的仇视了。 随着宫门开启,内侍引着朝臣按班入宫,云绫则走在最后,由一名小内侍领着往后宫而去。 云绫心下疑惑,不是说叛乱兴起后天佑帝就亲自处理朝政了吗?怎么还带她往后宫去? 她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却没有问出来,只默默随着小内侍一路去了承明殿。 到了地方,她熟门熟路地步入其中,躬身唱道:“臣公孙云绫拜见吾皇,惟愿吾皇万岁!” “免礼,赐座。” 天佑帝的声音透着股疲惫,还有几分虚弱 。 云绫好奇,坐下后偷偷抬眼瞧去,顿时心下大惊。 半年不见,天佑帝苍老了许多,眼底青黑一片,也不知是多久没能好好歇息了。 更重要的是,其原本浑然天成的帝王威势此刻却半点也见不着,一眼看去就好似一个寻常之人而已。 这很不正常! 天佑帝瞧见了云绫的小动作,不以为忤,只随意地向后靠了靠,开口道:“云绫,此番回来可有话要与朕说。” 闻言,云绫正欲回话,却见天佑帝很不文雅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咽了回去。 见状,天佑帝只是笑笑,抬手示意云绫说话。 被这么一打断,云绫不得不重新理了理思路,这才拱手道:“想必太子殿下已将幽州的见闻禀明陛下,臣并无什么要补充的。” “哦?”天佑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绫,淡淡道:“那不妨说说梁衡道,亦或说说辽东?” 闻言,云绫心中一突,咽了咽唾沫,回道:“失陷涿州,臣甘愿受罚。至于辽东,臣也是昨日方才得知,并不知晓内情,还请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天佑帝盯着云绫看了许久,忽而笑道:“朕没记错的话,梁衡道是公孙安世一力提拔的吧。这样的人竟然从了叛军,真是枉费了公孙家的栽培啊。” 这番话听得云绫心中一紧,正欲说点什么,却又闻天佑帝说道:“云绫,你说似梁衡道这等不知感恩的人,还有吗?” 此时,云绫总算深刻体会到了昨日师公师伯所说的猜疑了,这话分明是暗指公孙家识人不明,同时也对公孙家这些年提拔的人起了疑心。 不说旁的,就云绫所知朝中就有李怀仁、孙怀义等人,地方也有王尔山、崔之钰、褚怀亮等人,更别提什么长史、参军、刺史、太守、镇将之类了。 不得不说,公孙家在大周天下的确势力广布,受帝王猜忌也是常理。 尤其是如今辽东本家投敌的情况下,更是加重了这份猜忌。 若非有公孙弘这尊宗师在,若非燕国公府近日里闭门谢客,只怕消息传回长安的第一时间,这些人就都得遭殃。 念及此,云绫也不敢多言其他,只恭恭敬敬地答道:“民间有句俗话,叫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臣不敢保证其他人如何,但臣能保证我公孙家嫡脉对大周、对陛下的忠诚,日月可鉴!” 闻言,天佑帝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绫,面上似笑非笑。 放在以往被天佑帝这般盯着,云绫还会受其帝王威势影响,心怀惴惴。 但今日,也不知是她在北方山洞明心见性之故,还是天佑帝自身出了问题,她只感觉到如芒在背,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厌恶来。 察觉到时,她赶忙垂下头去,竭力压制住欲要透体而出的威压,不敢有丝毫造次。 良久,天佑帝忽而大笑出声,教云绫一头雾水。 笑了一阵,天佑帝起身走下御阶,来到云绫跟前,低头看来。 见状,云绫就要起身,却被天佑帝抬手按回了座位。 “云绫,你说得很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朕的确不该怀疑燕国公的忠诚。” 这话云绫哪里敢接,又不敢反抗天佑帝搭在肩上的手,只得抬头看着,讷讷不语。 天佑帝本也没想让云绫说话,继续道:“然而,人言可畏,当大多数人都说你是奸臣时,朕即便身为皇帝,也不得不做出处置。你可明白?” 闻言,云绫心中一紧,辩解道:“陛下,未必不是有人在落井下石,还望陛下明鉴!” “朕当然知道。”天佑帝淡淡地说道:“云绫,有时候以退为进未必就是坏事。这话,你记得带给燕国公知晓。” 说罢,不待云绫多言,天佑帝便转身回了后殿。 云绫被小内侍领着出宫,心中还在想着天佑帝的话语。 以退为进? 师伯已经卸任兵部尚书,师公也早已处于半隐退的状态,若还要退,那便只剩兵权了。 看来,这是有人盯上玉麟卫的兵权了。 思及此,云绫忧心忡忡地回到燕国公府,将天佑帝的话带给了公孙弘。 书房里,祖孙三人围坐一处,紧张商议着眼下的局势。 三人合计一番,都认为或许是天佑帝欲趁机收回玉麟卫的兵权。 只是这兵权一交,因着公孙旻举族降敌一事,他们在长安的处境就很微妙了。 这次是玉麟卫,下次又会是什么? 然而 ,也正因为天佑帝明晃晃的猜忌,公孙家又是理亏的一方,这兵权却是不交也得交了。 三人商议许久,最终公孙安世写了封奏疏,措辞谦卑,言道族人不知忠义,他这个家主难辞其咎,请辞玉麟卫大将军之职。 随即,云绫也写了封奏疏,揽下失陷涿州的罪责,请辞玉麟卫中郎将、检校兵部职方员外郎。 两封奏疏同时送入宫中,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 玉麟卫是燕国公一手创建的,就这么轻飘飘地交出来了? 未待朝臣们反应,中旨发出,准许公孙安世的请辞,却驳回了云绫的请辞。 不单如此,旨意中还道云绫护卫太子脱险有功,录前后功,授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兵部职方郎中,加南郑县伯,实封百户如故。 这就让朝臣看不懂了,不但爵位跳了一级,玉麟卫兵权也仍在公孙家手中。 陛下这是在想什么? 第37章 京兆杜氏子 当圣旨送到燕国公府时,云绫祖孙三人相视一眼,俱是一头雾水。 天佑帝让云绫带话以退为进,公孙家如其所愿,但为何偏偏又将云绫提到了检校玉麟卫大将军的位置? 检校二字虽非正式,却也能实实在在地行使职权。 公孙安世退下,云绫顶上,莫非这就是天佑帝所谓的“以退为进”? 送走传旨内侍后,祖孙三人默契地走进书房,围坐一处,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各自盘算着此事。 半晌,公孙安世叹了口气,开口道:“父亲,您看陛下这是何意啊?” 闻言,云绫也抬眼看了过去。 面对两双求解的目光,公孙弘尴尬地咳了咳,摇头道:“圣心难测啊,老夫暂时也摸不清楚陛下之意。” 闻言,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云绫拱手道:“师公,既然陛下这般安排,想必有着他的考量,我等但求问心无愧便好。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陛下真要对咱家不利,代价只怕也非陛下所能承受的。” 说这话时,她神色肃然,一股威势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 闻言,父子二人俱都看了过来,公孙安世更是失声道:“你这妮子,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公孙弘亦颔首道:“妮子,此等言语万不可在外说起。” 云绫自不会给家中招麻烦,依言点头应下,旋即起身告辞,言说要去准备上任之事。 待她走后,公孙安世看向父亲,迟疑道:“父亲,我怎么觉着云绫此次回来变化不小啊?” 公孙弘略一皱眉,心道:变化岂止不小,方才那若有若无的威势便是老夫都有一瞬心悸。 心中这般想着,但面对儿子,他还是说道:“方经大乱,心性有所变化也是寻常,不必多想。” “是。” 另一边,云绫已经回到自己的小院。 她坐在花厅下吃着糕点,心中却在寻思上任之事。 玉麟卫方面她并不担心,虽是检校大将军,但玉麟卫上上下下都是公孙家的人,想来没人敢给她小鞋穿。 倒是兵部或许会有些麻烦。 崔之演虽一度成为代理尚书,却在月前新任兵部尚书上任后便下放地方历练去了。 如今的兵部尚书不是别人,正是原职方司郎中杜进用。 杜进用虽说是云绫的上司,却一直称病在家,两人始终未曾见上一面。 思及此,云绫打算趁这个空档去拜访一下。 毕竟,此人曾与卢之浩走得颇近,她想试探试探此人的态度,也好确定日后在兵部该如何行事。 想到变做,她当即去了前院找到福伯,请后者为她送一份拜帖给杜进用,顺便也打探打探对方的喜好。 及至酉时三刻,云绫估摸着杜进用该下值回府了,便也提着福伯备好的礼品往杜府去。 京兆杜氏是数百年的望族,杜府的地理位置自是极好,就在崇仁坊中,左右皆是勋贵煊赫之家。 云绫到时,与门房报了身份,又递上礼品,旋即被请到了会客厅稍坐,自有婢女奉上香茗糕点等物。 不多时,刚刚下值回府的杜进用便走了进来。 二人一番见礼,各自坐定,彼此都在暗暗打量着对方。 杜进用,京兆杜氏长房长子,少有才名,三十出头便坐上了一部尚书高位,前途不可限量。 其人五官精致,目光清正,举止自有三分威仪,言谈却又透着随和。 云绫与其寒暄一番,见其始终不问来意,只得主动点破道:“云绫长在江湖,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今日冒昧来访只想与杜尚书要个准话,云绫在兵部可能安心做事?” 闻言,杜进用看向云绫,神情自若,笑道:“你我俱是为朝廷做事,公孙郎中何来此问?” “明人不说暗话,满朝上下谁人不知京兆杜氏与范阳卢氏乃是通家之好,而卢相国与我公孙家的关系,想必不用云绫多说吧。” 说话时,云绫紧盯着杜进用的神色,奈何后者不露半点声色,教她心中颇为无奈。 “嗯。”杜进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笑道:“那么,公孙郎中以为本官此前为何一直称病?” 闻言,云绫微微蹙眉,眨了眨眼,笑道:“生老病死世间常态,杜尚书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话音落下,杜进贤却是摇头一脸玩味地看着云绫,道:“本官还以为公孙郎中会说本官是因为卢相国失势方才称病不出的。” 云绫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杜进用,那眼神似乎是在说“难道不是?” 杜进用似笑非笑地看来,又道:“听闻舍弟进贤在梁州多蒙公孙郎中照拂,本官以为公孙郎中能明白。” 闻言,云绫眉头又是一皱,迟疑道:“杜进贤是你亲弟?” “不像吗?” 云绫仔细打量了杜进用的面相,果真是与杜进贤有几分相似之处,说是亲兄弟倒也没错。 杜进用大大方方地任由云绫打量,片刻后方才笑道:“看来公孙郎中并不怎么看重舍弟,否则怎会不知他与本官的关系。” “没错。”云绫并不否认,颔首道:“当初杜进贤被逼来投,似乎他也不是杜家什么重要人物,以杜家和卢家的关系,我岂能将他放在心上。” “你倒是实诚。”杜进用轻笑出声,道:“的确,舍弟才学有限,在家中遭人看轻在所难免。但你却不知,当初让他向你求救的正是杜某。” “哦?”云绫一脸狐疑地看着杜进用,显然并不相信。 见状,杜进用叹了口气,徐徐道:“卢之浩志大才疏,卢之远贪财无度,卢家有此二人迟早生事。” 闻言,云绫顿时明了杜进用之意。 一个家族兴衰与否除了看族中人才是否丰沛外,掌舵人的心性手腕也是极为重要的。 杜进用这是不看好卢家的未来,担心日后卢家出事牵连到杜家,是以起了切割的心思。 显然,公孙家就是杜进用选择的新盟友。 只是,如今公孙家出了辽东那档子破事,杜进用还这么看吗? 念及此,云绫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随即一瞬不瞬地盯着杜进用,想从后者的神情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杜进用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云绫说话这么直接,片刻后方才收敛起神情,郑重地说道:“公孙家之所以兴盛不衰,靠的不是辽东的族人,而是嫡脉与皇家的关系。只要嫡脉尚在,公孙家就倒不了。” 云绫没能从杜进用的神情中看出什么,但杜进用所言却是事实。 即便如今辽东各房在公孙旻带头下投靠了燕国,但朝中也只是有些非议罢了,天佑帝亦是态度不明。 虽然公孙安世受到牵连被一撸到底,但兵权却被云绫接掌了,兵部也留有一席之地。 这等结果,要说天佑帝欲对公孙家嫡脉不利,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云绫看了杜进用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杜尚书之意云绫已然明了,那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闻言,杜进用笑意浮现,拱手道:“不胜荣幸!” 待云绫回到燕国公府,当即将与杜进用之间的谈话告知了公孙弘父子。 公孙安世对此尚有疑虑,开口道:“杜进用能代表京兆杜氏?杜家与卢家乃是通家之好,要切割只怕不易啊。” 公孙弘却摆了摆手,笑道:“此子能如此,亦是有大魄力的。无论如何,至少在兵部他不会与妮子为难。至于旁的,大可慢慢去看便是。” 云绫亦是颔首,看向公孙安世道:“师伯放心,我自也没有全然信了他。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我们且他看日后如何行事,再调整态度不迟。” 见祖孙二人皆是这般,公孙安世也暂时放下了疑心,旋即开始细细与云绫交待兵部的情况。 他虽卸任,但执掌兵部多年,上上下下不说铁板一块,亦不远矣。 有了他的交待,云绫日后在兵部也能更加游刃有余,即便杜进用真要搞小动作也无需担心。 一番交流过后,三人也便各自散去。 与此同时,卢府书房。 卢之远一脸阴鸷地看着兄长,沉声道:“大兄,今日那公孙云绫去了杜府,您说杜进用是不是?” 闻言,正闭目养神的卢之浩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他杜进用是个人物,却还代表不了京兆杜氏。两家有多少利益纠缠便是本相都算不清楚,他想改换门庭岂是那般容易的。” 卢之远一想也对,却仍是心中不豫,直觉杜进用这些年的渐行渐远与背叛无异,想不明白兄长为何一再视而不见。 正想着,卢之浩却睁开了双眼,淡淡道:“你也别只盯着那丫头,交待你的事莫要耽误了。本相可是交出了不少利益才让太子殿下出面保你,你若再办砸了,休怪本相不念兄弟之情。” 闻言,卢之远缩了缩脖子,连连应是。 旋即,他又略带讨好地说道:“大兄放心,平叛大军的粮草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这次小弟可没多拿一分一毫,干净着呢!” “多拿?”卢之浩听出了其中的猫腻,当即声色冷厉起来。 卢之浩被其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大兄,非是小弟心贪,若小弟一点不要,就是了,绝误不了大事。” 闻言,卢之浩面皮一抽,若非眼下身边实在没有可信之人,他都想活劈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平叛大军的粮草竟也敢伸手。 “手脚收拾干净了?” “绝对干净!以往大伙都是这么干的,伙食差一些那些大头兵也吃不出来。” “哼,滚!” “诶,诶!小弟告退!” 看着麻溜滚蛋的这个兄弟,卢之浩只觉心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8章 魔门圣女现 一晃数日过去,云绫也顺利在新职位上站稳了脚跟。 玉麟卫本就是公孙家一手创建的,王崇义、庞万春和顾廷也是她的人,接手兵权顺理成章。 至于兵部职方司,此前她也早就诸事一把抓了,身边又有姚崇训辅佐,可谓诸事顺利。 这日,她忙活了一天,正走在回府的路上,忽而破空声起,她本能地抬手一夹,指间便多了一张信笺。 方才她在想着公事,并未留意到这信笺的来处,只得询问玲珑。 【左边那间酒肆二楼过来的。】 云绫迅速将视线看去,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无奈,她只得展开信笺查看,面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诧异之色,旋即收起信笺快步赶回了燕国公府。 书房内,云绫将信笺递给了公孙弘,说道:“师公,凉州一役阴姹派损失不小,掌门白霜儿重伤而逃,左湘儿却现身长安邀我相见,只怕是另有图谋哩。” “何以见得?”公孙弘一边浏览着信笺,一边问道。 云绫理了理思路,随即答道:“以我的观察,左湘儿与白霜儿感情甚笃,绝不会放着重伤的白霜儿不管。长安唯一能牵动这对师徒的,只有一个傅昭玟。您说,她会不会是冲着此人来的?” 公孙弘却是摇了摇头,回道:“你还不知,傅昭玟早在年初就被秘密处决了。” “秘密处决,也就是外人不知道哩。那更有可能了!” 闻言,公孙弘也是一愣,颔首道:“也对。” 旋即,他放下信笺看向云绫,问道:“你准备如何应对?” 云绫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回道:“她邀我今夜于渭水河畔相见,我想去探探虚实。若果真是冲傅昭玟来的,说不得要与她做过一场,最好能将她擒下,问出阴姹派在长安的布置。” “若是个陷阱呢?”公孙弘皱眉问道。 “师公莫要小瞧人哩。” 云绫说着便放开了一丝气息,公孙弘顿时感受到一股仿若来自天地的威压。 他惊疑一瞬,旋即喜上眉梢,颔首道:“好好好!你这妮子竟已到如此地步,怕是连你师父如今也不及你咯!” 云绫羞赧地一笑,谦虚道:“我还差得远哩,可不敢与师父相比。” 公孙弘笑而不语,只满眼欣慰地看着云绫。 亥时前后,云绫策马来到约定地点,却未见有人。 她也不急,翻身下马,信步走到河边寻了块大石坐下。 等了片刻,一阵银铃声响起,左湘儿沿着河岸施施然向这边走来。 云绫转头看去,心中暗赞:鲜衣赤足,媚骨天成,好一个人间精灵哩。 这边厢,左湘儿赤足走在河滩上却不染纤尘,银铃脆响,直至云绫身前方才站定。 “你一人前来,也不怕本姑娘就此将你拿下?”云绫挑了挑眉,笑道。 “不怕。”左湘儿娇媚一笑,回道:“待我将话说完,你不但不会拿我,还得好好谢谢我。” “哦?”云绫再次挑眉,扬了扬下巴,示意左湘儿说下去。 左湘儿看了看左右,见没有旁的大石可坐,美眸一转,也不说话,只盯着云绫瞧。 见状,云绫抽了抽嘴角,起身跳下大石走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纵着左湘儿,她们不该是敌对的吗? 但要说起来,她还真就从未将左湘儿当作敌人看待,总觉得她们两人其实应该很像。 至于哪里像,她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正是这份感觉,让她怎么也敌视不起来,干脆也就不去想了。 左湘儿见云绫让位,不由嘴角一翘,轻咳一声施施然坐上了大石,这才道出此行的目的。 当初营救傅昭玟不成,白霜儿动用秘法带走了左湘儿,而阴姹派也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山门舔舐伤口。 然而,白霜儿即便伤了根基也不愿安心养伤,仍在筹谋着营救傅昭玟。 左湘儿看不过去,主动揽下这项任务,这才来了长安。 她赶到长安后使尽手段打探消息,最后却得知傅昭玟已被秘密处决,她实则是松了口气的。 她深知以阴姹派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救人,如今人死了,也算断了自家师父的念想。 未曾想,正当她准备将人手撤出长安返回师门时,傅昭玟却死而复生找上门来。 听到此处,云绫面色大变,出声打断道:“傅昭玟又活了?!” 左湘儿没好气地看了云绫一眼,臻首轻点,道:“是哩,他又活了。” 她将那个“又”字咬得极重,显然有调笑云绫之意。 云绫也不在意,只道:“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哩,这都能让他逃出生天。” “你想不想知道这次是谁救了他?”左湘儿媚眼一瞥,淡淡地说道。 云绫自然是想的,赶忙点头。 见此,左湘儿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想听就安静地听,不许再打断!” 随着左湘儿娇媚的声音娓娓道来,云绫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傅昭玟找上左湘儿,左湘儿虽然不愿,却也只得安排欲将其送回师门。 岂料,傅昭玟并不接受,只道救他之人在长安有所布置,准备干一件大事。 他此次找上门,便是欲让左湘儿将带来的人手交给他,一同去做那件大事。 左湘儿此次带来的可是阴姹派最后的精锐了,她自然不愿交出去,因此强硬地拒绝了。 傅昭玟或许明白左湘儿不是白霜儿,不会事事都他为先,是以并未逼迫,反而将图谋之事说了出来,意图劝说左湘儿援手。 此时,左湘儿方知傅昭玟要做的竟是刺王杀驾之事,还道救他之人已布置妥当,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行动。 听到此处,云绫正欲发问,却想起左湘儿的话,又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左湘儿只瞥了她一眼,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依旧不紧不慢地述说着。 傅昭玟道出一切后,便带左湘儿去见了救他之人。 那人对于左湘儿的出现十分诧异,但一听她是傅昭玟的女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毫无避讳地将谋划都说了出来。 刺王杀驾岂是易事,不说皇家传承自太祖的武道,单就那神秘的影卫就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 那人却轻蔑一笑,说道:“咱家掌管的便是影卫。” 左湘儿闻言自是大惊,将人暗暗打量一番,这时傅昭玟也介绍起那人来,竟是天佑帝的心腹内侍总管张英! 随即,张英又道:“这些年在咱家的安排下,皇帝流连后宫,早已荒废了武道。只要时机合适,随时都能取了他的脑袋。” “皇帝一死,长安定然震动。我等又该如何逃脱?莫要忘了,长安城可有一位宗师坐镇。” 面对左湘儿提出的疑问,傅昭玟与张英对视一眼,皆是笑而不语。 许是看出若不说个明白左湘儿不会援手,傅昭玟主动挑明道:“湘儿放心,我们也有一位宗师助阵,届时自会拖住公孙弘。而且,张总管已经安排好了,得手之后,我们可从地下城脱身,神不知鬼不觉。” 闻言,左湘儿心中又是一惊,竟有宗师助阵? 她狐疑地看了看两人,显然并不相信。 天下五大宗师,她不认为傅昭玟能请得动其他四位中的任何一位。 见她如此,傅昭玟看了看张英,后者微微一笑,道:“小丫头,看好了!” 话音未落,一股诡谲霸道的威压便冲着左湘儿压了过去。 左湘儿面色一白,只觉呼吸一滞,好在这股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消退。 她惊惧地看着张英,如何也没料到这位天佑帝的心腹竟也是一尊宗师。 至此,她再无迟疑,当然她也不敢迟疑。 知晓了这样的秘密,她若不从,即便她是傅昭玟之女,怕是也绝难活着离开。 云绫只觉在听什么天方夜谭,指着左湘儿惊疑道:“傅昭玟是你爹?!那你师父其实是你娘亲?” 闻言,左湘儿奇怪的看着云绫,只觉这妮子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 “你难道不该惊疑为何天下突然多出一尊宗师吗?” “不奇怪。”云绫摇头道:“此前曾有一尊宗师到燕国公府问我要人,那时我便怀疑天下不止五尊宗师了。” 闻言,左湘儿一默,只觉自己又落后了一步。 旋即,她摇了摇头,将那些无谓的想法甩到脑后,开口道:“事情我已经说了,怎么做就是你的事了,我该走了。” 见她欲走,云绫赶忙出声问道:“既然傅昭玟是你爹,你今日又是为何?” 左湘儿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云绫,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不想帮他而已。至于血缘,我堂堂圣门圣女,你觉得我会在乎?” 话音未落,只闻银铃轻响,人已飘然远去。 云绫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倩影,摇头呢喃道:“傅昭玟啊傅昭玟,你说你谋划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亲生女儿都不帮你,当真是可悲可叹哩。” 再回到燕国公府已是后半夜,但书房的灯火依然明亮。 见公孙弘和公孙安世都在,云绫也不磨叽,当即将左湘儿所言复述了一遍。 闻得傅昭玟未死,还和张英搅和在一起图谋刺王杀驾,公孙安世当即大惊失色。 公孙弘则要沉稳得多,一个眼神止住正欲说话的儿子,看向云绫道:“妮子,这左湘儿所言可信?” 云绫迟疑一瞬,摇头道:“我亦不知,不过兹事体大,查上一查总归无错。对方既然欲从地下城脱身,那里必然有所布置,或可以此为突破口追查下去。” 闻言,公孙弘颔首,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如今玉麟卫已交到你手里,怎么查你自去安排吧。至于张英,老夫自会应付。” “是,师公!”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章 着手应对时 翌日,云绫安排完职方司的事务便出了皇宫。 要在地下城打探消息,没有比薛十娘更合适的了,她早已请福伯联系了前者今日在燕国公府见面。 然而,她尚未走出皇城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桃夭,皇城重地,青天白日拦住朝廷官员,似乎不是你们影卫的风格哩。” “莫要多言,事关重大,大统领要见你。” 闻言,云绫心中一突,想起昨日左湘儿透露的消息,当即颔首道:“引路。” 不多时,桃夭便领着她七拐八拐,最终到了皇城根儿一处荒废的大殿。 步入其中,张泉早已等候多时。 待桃夭退下,云绫率先发问道:“大统领,是何等十万火急之事竟让您不顾影卫的规矩,公然与朝臣接触的?” 张泉也不废话,直言道:“有人图谋行刺陛下,某家需要公孙姑娘相助。” 闻言,云绫眸光一动,不动声色道:“以你们影卫的实力,又有诸多大内侍卫,还需本姑娘相助?” 话落,张泉默了默,半晌方才出声道:“主谋控制了大半影卫,对皇宫也极为熟悉,某家不得不如此。” “影卫乃是陛下宿卫,何人这般能耐竟能控制大半影卫?” 云绫继续不动声色的套话,就想了解影卫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张泉又是否可信。 毕竟,昨晚左湘儿才送来消息,今日张泉就找了来,她不得不谨慎着些。 对于云绫的问题,张泉却显得颇为迟疑,半晌也未说话。 见状,云绫作势要走,口中说道:“既然大统领为难,便当没有今日之事吧,告辞!” “慢着!” 张泉终于出声,待云绫坐回原位,他方才深吸一口气徐徐讲述起来。 张英,内侍总管,天佑帝心腹,早年却是云阳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内侍。 云阳长公主薨逝后,此人便被天佑帝带在身边,更是被赋予统领影卫之权。 别看张泉是影卫大统领,然而事事皆要向张英禀报,实则只是个受制于人的傀儡而已。 这些年,张英借着任务折损大肆安插心腹,已将影卫牢牢握在手中。 他今日之所以说是大半影卫,也是他趁着张英不在的空档安插了一些人手,否则他甚至只有一个桃夭可用。 待张泉说完,云绫叩着桌案,淡淡道:“这么说,是张英谋划行刺陛下?你可有证据?” “没有。” 闻言,云绫投去疑惑的眼神,旋即冷笑道:“如此,本姑娘焉知你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在行那借刀杀人之事?” 张泉却道:“张英与傅昭玟早有勾结,当年长安之乱便有他一份功劳,事后更是搜罗了不少傅昭玟的旧部。他在影卫之中安插的便是这些人,大多是云阳长公主的十八侍从之后。” “据我所知,十八侍从之后当年大多都被清算了,根本没活下来多少。” “是被清算了,而负责清算的是影卫和玉麟卫。玉麟卫找到的自然活不成,但影卫找到的都得了张英的暗中庇护。” “这种事,这么多年你为何不禀明陛下?” “不敢。” 闻言,云绫疑惑地看了张泉一眼,后者苦笑出声,徐徐道:“三尸脑神丹就是张英进献给陛下的。” 这么说云绫便懂了,问道:“既如此,如今你又为何敢了?” “公孙姑娘在凉州的行动某家是知道的,也知道你已破解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如此某家自然敢了。” 闻言,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泉,出声问道:“张英打算何时动手?” “不知。不过,陛下已决定两日后到福寿宫避暑。” 福寿宫,这地方云绫知道,在长安东南角,地势较高,又紧邻芙蓉池,是个盛夏消暑的好地方。 不过那里同样树木繁茂,若是有心人提前布置,也的确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话已至此,云绫也不再试探,直言道:“他们打算事成之后从地下城脱身,你派人跟我走一趟。” 闻言,张泉心下一惊,失声道:“你早知道了?” 云绫只微微一笑,回道:“莫要小瞧我公孙家的力量,我们知道的未必就比你少。” 话音落下,张泉身躯明显一颤,显然是被云绫唬住了。 最后,二人又小声商谈了片刻,云绫便带着换装成侍女的桃夭一起出了皇城。 在回燕国公府的路上,云绫轻声问起卢之远的事,疑惑后者为何像是一点事也没有。 桃夭默了默,只道太子以卢之远护卫有功举荐其入朝,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云绫心道果然,便没再多问。 回到燕国公府,福伯言道薛十娘已在等候。 云绫谢过一声,带着桃夭直入后院,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 花厅下,一身便装的薛十娘依旧那般风情万种,见了云绫赶忙起身行礼。 云绫摆了摆手,也不介绍桃夭,径直带人坐到了薛十娘对面。 薛十娘冲桃夭微微颔首,以她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桃夭并不简单,但云绫既然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她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开口问道:“不知今日姑娘寻我是有何事,十娘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云绫同样面带笑意,回道:“薛家姐姐,不知近来地下城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闻言,薛十娘蹙了蹙眉,想了想方才回道:“要说不寻常,倒也的确有这么一桩。” 见云绫投来询问的目光,薛十娘当即将事情细细道出。 地下城原本是三家鼎力,井水不犯河水,然而约莫半个月前,张泉突然与区星起了冲突。 最终,区星身死,其众也被张泉所并。 随后,张泉的人又陆续吞并了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势力,直接掌握了地下城至少三分之二的力量。 为此,薛十娘忧心忡忡,唯恐哪日张泉就要冲她下手。 闻得此事,云绫不禁皱眉,不着痕迹地瞥了桃夭一眼,旋即看向薛十娘道:“薛家姐姐可知张泉为何突然如此?” 薛十娘苦笑着摇头,回道:“我担心还来不及,哪里敢无端生事去打探背后的缘由。” 云绫直觉此事必然与张英等人有关,正欲开口,却又顾忌桃夭在侧,毕竟动手的是张泉的势力。 此时,桃夭像是看穿了云绫的心事,红唇轻启,徐徐道:“地下城的张泉只是个代号而已,是那人的安排。” 闻言,云绫这才了然,倒是对面的薛十娘听得不明所以。 既然话说开了,云绫也不再避讳,正式为薛十娘和桃夭二人作了介绍。 薛十娘震惊于叱咤地下城的张泉并非一个人,同样也惊诧于云绫与影卫的合作。 她心思一转,明白地下城近日发生的事必然牵扯着某件大事,当即开口道:“姑娘,需要十娘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闻言,云绫颔首,拍了拍身旁的桃夭,对薛十娘说道:“兹事体大,详细的情况薛家姐姐莫要打听,只消将桃夭带回地下城,配合她的行动即可。完事之后也莫在地下城多呆,尽早来燕国公府暂住吧。” 薛十娘心中一凛,不敢多问,赶忙应下。 目送薛十娘与桃夭离开,云绫静静坐在花厅下盘算着此事。 从桃夭的话来看,地下城的张泉并非影卫大统领张泉,或者一开始是他,但后来就被张英接手了过去。 如此看来,地下城已经在张英的掌控之下,也的确可以在混乱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送出长安城。 之所以不动薛十娘,或许就是顾忌其与公孙家的关系,不欲打草惊蛇。 正思索间,院门口走入公孙弘的身影。 云绫感知到师公的气息,忙起身去迎,将人引入花厅坐定这才行了一礼。 “妮子不必多礼,坐下说。” 公孙弘笑呵呵地招呼着云绫在身边坐下,问道:“方才我见十娘领着个年轻姑娘匆匆而去,可是地下城的事有了安排?” 云绫颔首,随即将今日张泉和薛十娘道出的情报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公孙弘听后抚着胡须沉吟不语,云绫则乖巧地在一旁等着。 片刻后,公孙弘眨了眨眼,一脸凝重地说道:“修为到了宗师这个层次,在一定距离内彼此之间是能相互感应到对方存在的。然而,老夫今日查探长安附近,并未发现张英的气息。” 闻言,云绫蹙了蹙眉,迟疑道:“师公,会不会是张英有什么秘法可以遮掩气息。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不亲自坐镇长安哩。” 公孙弘摇了摇头,皱眉道:“他的确应该在长安,但宗师的气息与天道、国运相连,不可能被遮掩过去。” 话音落下,祖孙二人一时无言,俱都凝眉沉思。 云绫闻得宗师气息与天道相连,心中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既然三尸脑神丹是张英提供的,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与非法闯入者有关? 张英原本是云阳长公主身边的人,联想到云阳宝藏中的《九阴真经》,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修习的不是这方世界的功法? 若如此,他成就宗师之时气息会否与旁的宗师不同,这才使得师公感应不到? 思及此,她赶忙与玲珑合计起来,而玲珑的结论是很有可能。 【张英能成就宗师,他修习的功法定然是顶尖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避过武道冲突的,但如果真的成了,的确很可能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得到玲珑的确认,云绫对于张英的重视又高了一层,唯恐又是一个金不换那样的。 她看了看身边犹在沉思的师公,咬咬牙,决定坦白一些事情。 这次可没有安可在,若张英战力真达到金不换的地步,师公一旦没有防备,说不得会吃大亏。 “师公,云绫有些话想同您说······” 第40章 抽丝剥茧中 燕国公府后院,云绫的小院。 见云绫郑重其事,甚至布置了一道笼罩整个花厅的真气屏障,公孙弘知道这妮子要说的恐怕不简单,当即正色安坐静待下文。 布置好一切,云绫迟疑一瞬,随即开口道:“师公可知破碎虚空?” 闻言,公孙弘心下疑惑,颔首道:“自然,这是我辈修行之人毕生的追求。妮子,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云绫垂眸,心中与玲珑说道:“事态紧急,我与师公说这个应该不算违规吧?” 【注意尺度,总之不能提时空管理中心。】 闻言,云绫心下大定,抬眼迎上公孙弘疑惑的目光,徐徐道:“师公,当年我寻到皇极玺,从中获知一个大秘密,也因此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 说着,她便将曾与公孙玉瑶提起的那套说辞道出。 这件事公孙弘曾听女儿说过,那时女儿还拜托他多看护着这妮子些。 此时听云绫主动提起,尤其还特意强调有个大秘密,心知定然事关重大,神色不禁肃穆起来。 云绫见师公如此,心知这套说辞怕是师父说过,便也不再多言,徐徐道:“师公,太祖爷当年破碎虚空而去,其实也曾回来过。” 闻言,公孙弘心神巨震,瞪着眼看着云绫,满眼的不可置信。 云绫知道此事难以置信,并未解释,只继续道:“太祖爷也加入了这个组织,当年我被玄天尊所伤,正是太祖爷来救治的。当然,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公孙弘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看着云绫,心道:这还不是重点,那重点是什么? 云绫抬眼看着公孙弘,徐徐说道:“师公,太祖爷能够回来,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闻言,公孙弘猛地睁大眼睛,在云绫的引导下想到了一种可能。 既然当年破碎虚空的太祖能够再回来,是不是就意味着还有别的什么人也能回来? 念及此,他噌地站起身来,负手来回踱步,脸色数变。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云绫,沉声道:“妮子,你提起这个,到底是想说什么?” 云绫沉吟片刻,随即一字一句道:“天外有天。” “轰隆!” 话音未落,天边猛然响起一声炸雷,教云绫不由身子一颤。 祖孙二人齐齐抬头看天,旋即又对视一眼,冥冥中感知到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公孙弘缓缓坐下,看着云绫说道:“你的意思师公懂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闻言,云绫颔首,心中仍有些后怕,不过是提了一嘴,她竟会感到一阵心悸,似是收到了来自世界意志的警告。 这时,公孙弘平复了一番心绪,谨慎地问道:“你是说老夫感知不到张英的存在是与此有关?” 说罢,他和云绫齐齐看向天空,见没有反应,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云绫清了清嗓子,颔首回道:“唯有如此才可解释。” 公孙弘也觉在理,心中不由感叹天地之大,果然还有太多秘密未曾被发现。 这时,云绫想起最初的目的,又道:“师公,我曾在凉州与一个这样的人交手,当时还有组织里的前辈一起,经过苦战方才将那人打杀。若张英亦是如此,师公您万不可有轻视之心哩。” 闻言,公孙弘感受到云绫的关心,抚须笑道:“妮子放心,师公省得!” 公孙弘脚步匆匆地离去,看得出来今日的一席话他还需要好好的消化消化。 云绫收回目光,很快也离开了燕国公府,取道玉麟卫在城外的军营,寻孙怀义商议要如何布置人手应对张英。 此事眼下还是绝密,她自不会与孙怀义明说。 好在孙怀义出身公孙家,忠心耿耿,云绫只提了一嘴要防范宵小趁陛下出宫寻事,他便开始积极为云绫谋划起来。 二人商议良久,总算敲定了所有事,云绫这才返回燕国公府。 傍晚,云绫正在院子里消食,桃夭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走路没个声,换个人还不知要吓出什么好歹来哩。”云绫徐徐转身看去,一脸的笑意。 桃夭同样面带笑意,回道:“以你的修为,必然早已发现,何苦出言调笑于我呢。” 云绫白了桃夭一眼,走到石桌旁坐定,一指对面示意后者也坐,随即问道:“地下城那儿有什么结果?” 桃夭徐徐而坐,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基本可以确定出手的是张英无疑,他功法特殊,擅使绣花针伤人,有人亲眼见到区星就是死于绣花针之下。” “以张英的修为,能留下活口?”云绫蹙眉问道。 “那人有一门家传的龟息法,逃过一劫。”桃夭回道。 说着,她看了看云绫,忽而凑近了些,悄声说道:“有人看到傅昭玟曾在地下城出现,同行的还有魔门圣女左湘儿。” 闻言,云绫瞥了她一眼,同样小声回道:“你怀疑张英就藏身在地下城?” “你觉得呢?” 云绫挑眉,直觉桃夭此言不无可能。 思索片刻,她便吩咐桃夭去向张泉报信,让他准备好人手待命,她自己则起身去寻了公孙弘。 书房,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师公,张英若藏身地下城,那倒是个机会。”云绫徐徐说道。 “具体说说。” 云绫沉吟片刻,缓缓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若张英果真藏身地下城,正可派兵封锁出入要道,相信有薛十娘在,封锁地下城的各种隐秘要道不在话下。 然而,公孙弘听罢却摇了摇头,否定了云绫的想法。 他的理由很简单,张英是天佑帝的心腹,而公孙家眼下正值风口浪尖,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冒然动兵只会授人以柄。 何况,张英乃是一尊宗师,若然动起手来,没有万全的准备,只会让长安百姓遭殃。 闻言,云绫这才发觉自己想得简单了,不由蹙眉深思起来。 见她如此,公孙弘微微一笑,示意云绫附耳过去,随即便小声交待起来。 云绫听着听着便眼前一亮,频频颔首,末了抱拳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云绫拜服!” 公孙弘抚须大笑,道:“莫要贫嘴,速去准备吧,老夫也得准备准备了。” “是!” 与此同时,地下城一处隐秘宅院。 张英负手立在一幅画像前,眼神定定地望着画中之人。 那是一位极为英武的女子,一身戎装,五官精致,眉眼间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果决坚毅之气。 在画的左下角写着一行小字,乃是“故云阳长公主立像”。 傅昭玟从外走来,见状不由出声道:“张英,你再怎么看那也只是一幅画像,它变不成活人。” 闻言,张英身躯一抖,旋即恢复正常,徐徐转身道:“大事在即,你不在自己的地方呆着,过来作甚?” 傅昭玟自顾自在一旁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润嗓,这才说道:“那薛十娘今日去了燕国公府,回来时身边带了个丫头,是个从未在公孙云绫身边出现过的丫头。” “那又如何?” “如何?”傅昭玟抬眼盯着张英,没好气道:“我们的行动很可能走漏了风声,你说如何?” “呵呵。”张英无所谓地笑了笑,徐徐道:“走漏了便走漏了,以咱家的修为要杀天佑帝易如反掌。” “那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动手?” 张英闻言脸色一僵,竟默然无语。 见状,傅昭玟冷笑一声,开口道:“别当本座不知道,你身为宗师不可对帝皇出手,否则便会受那国运反噬。说到底,你要成事,还得靠本座!” “你今日过来到底要说什么?”张英失了耐性,沉声低喝道。 傅昭玟也不好过分刺激张英,低头喝了杯茶,徐徐道:“我只想提醒你,不可小视了公孙云绫。” 闻言,张英瞥了傅昭玟一眼,转过身去继续盯着画像,幽幽道:“她是有些天分,你也屡次败在她手里,但咱家可不是你。” “你!”傅昭玟当即色变,却又生生忍下了怒气,沉声道:“在凉州时我曾请西海那位出手,然而公孙云绫活得好好的,反倒是那位消失无踪。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说罢,他放下茶杯,起身就走。 张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忽而他抬手轻轻抚过画中女子的脸颊,笑道:“殿下莫怪老奴苟活了这么多年,待大仇得报,老奴便下去向您恕罪,届时您要打要杀老奴绝无半分怨言。” 皇宫,承明殿。 天佑帝斜倚着软榻,垂眸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下方,陈进之匍匐于地,哭诉道:“陛下,定然是姚天君对小人的身份有所怀疑了,这才隐瞒了情报!小人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啊!” 天佑帝静静地坐在那儿,任由陈进之哭诉,却是不发一言。 好半晌,待陈进之哭声渐小,他才幽幽开口道:“陈进之,你知道公孙云绫早就查到你的身份了吗?是朕保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让朕丧师失地,贻笑大方!” 闻言,陈进之身躯颤抖不止,连连讨饶。 天佑帝一双虎目看向陈进之,冷哼一声,又道:“陈进之,莫要忘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还在朕的手里,你最好弄来朕想要的消息,否则,后果你自己想。滚吧!” “谢陛下恕罪!谢陛下恕罪!” 陈进之一边磕着头,一边膝行而退,直到殿门口方才起身退下。 御座上,天佑帝垂首呢喃:“‘天倾东北’已然应验,接下来莫不是该‘地陷西南’了?” 正在此时,天佑帝忽而眉头一皱,面露痛苦之色,须臾一口黑血自他口中吐出,整个人顿时萎靡下去。 他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徐徐起身,脚步略带踉跄地走入后殿,承明殿也就此安静了下来。 第41章 最后的准备 翌日,承明殿。 天佑帝刚刚下朝,心情很不美妙。 军情来报,韩王傅明徽终是抵挡不住,失守晋州城,率残兵退至绛州一线固守待援。 与此同时,冀州方面也传来败报。 燕国国主慕容商与北凉大将赫连楚山合兵二十万南下,与彦知节里应外合于易京一线大败官军。 冀州大都督韩进忠战死,燕王傅明洮率败兵退往冀州治所邺城休整,冀州各州县相继为叛军攻陷,邺城有成孤城之势。 朝臣们都很清楚,随着左右翊卫和左右武卫北上并州支援,朝廷短时间内很难再抽调出精锐兵力支援冀州。 如此一来,邺城失守几乎成了必然。 经过一番争论,天佑帝最终下旨令傅明洮率部撤往雒阳北面的怀州休整,以防叛军经此威胁雒阳。 同时,又下旨令青、徐、兖、豫四州集结城卫军扼守黄河渡口,防备叛军渡河南下肆虐中原。 当此之时,所有人都清楚朝廷需要有一员大将来统合诸军。 然而,满朝文武却各有私心,这个人选迟迟难定,整个朝会就在一片争论声中结束。 天佑帝怀着愤恨的心情回到承明殿,连贴身的大内总管王一安此时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丝毫动静,唯恐遭了迁怒。 甫一坐定,天佑帝一掌拍在御案上,骇的王一安和一众伺候的内侍宫女齐齐跪了下去。 此时,太子傅明仁正好进来,见状也赶忙跪了下去,恭声道:“父皇息怒!” 天佑帝瞥了太子一眼,让其起身,又命王一安将左右带走,独留他与太子二人。 一时殿中异常寂静,太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天佑帝勉强气压下心中的怒气,淡淡道:“太子不在前朝处理政事,来此有何事禀报?” 闻言,太子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回父皇,今日朝会群臣商讨需遣一员大将统合诸军平叛,儿臣深以为然。” 天佑帝何等敏锐,立时明了话外之意,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幽幽道:“群臣各有举荐,太子这是也有中意的人选了?” 太子听出了话中的不满,心下惴惴,仍旧硬着头皮回道:“儿臣不擅军事,未敢妄言。只是儿臣曾在幽州亲眼所见边军之精锐悍勇,故而以为所选之将还当熟悉边军军务为好。” 闻言,天佑帝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似笑非笑道:“太子去了一趟边关,果然长见识了。说说看,你看中的到底是何人?” 太子一直低着头回话,并未注意到天佑帝的表情,闻言不假思索便道出了一个名字,贺若钦。 听到这个名字,天佑帝微微一愣,旋即想起了是谁。 贺若钦,复姓贺若,乃是鲜卑人,其祖上跟从太祖征伐天下,受封邢国公传承至今,与辽东公孙氏一样世代将门。 此人年轻时常年镇守北方,累有战功,在军中的威望可算是仅次于燕国公公孙弘的存在。 不过因着性情矜傲,袭爵入朝后屡屡与朝臣生出龃龉,天佑十二年就被排挤出了朝堂,如今年届六旬早已赋闲在家不问政事。 今日若非太子提起,天佑帝几乎忘却长安还有这么一员老将。 他很好奇,太子又是怎么和常年闭门谢客的贺若钦扯上关系的。 “太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人的?” 面对天佑帝的问话,太子不敢隐瞒,恭声回道:“回父皇,儿臣原是认为燕国公乃统帅大军的不二人选,然辽东之事影响甚坏,只怕短时间内燕国公都不宜领军。儿臣思来想去,这才想起当年与燕国公齐名的邢国公。” 话音落下,天佑帝很清楚太子没有说实话,但他也只是一时好奇,并未追根究底。 寻思片刻,贺若钦这个人选无论能力还是威望的确是眼下最合适的,天佑帝也就允了太子所请。 待太子高高兴兴地退下,天佑帝忽而轻轻唤道:“张泉,查查看。” 角落里传来一声“是”,旋即便没了动静。 天佑帝正欲着手处理堆积的政务,外头王一安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南郑县伯在外求见。” 闻言,天佑帝愣了愣,放下刚刚提起的御笔,出声让云绫进来。 “臣公孙云绫拜见吾皇,惟愿吾皇万岁!” “免礼,坐吧。” “谢陛下!” 待云绫坐定,天佑帝面带笑意,问道:“云绫啊,前线战事不断,职方司正当忙碌之时,今日怎的有空来朕这儿了?” 闻言,云绫抱拳回道:“陛下,今日臣有要事禀报,还请陛下暂且屏退左右!” 此前王一安带着内侍宫女都下去了,此刻承明殿除了天佑帝和云绫外,看不见还有旁的人在。 不过天佑帝明白云绫的意思,笑道:“尔等都退下吧。” 一瞬间,数道声音响起,张泉领着影卫现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退出殿外。 “行了,此间再无旁人,可以说了吧?”天佑帝微笑着看向云绫,徐徐说道。 “陛下,臣失礼了!”云绫应了一声,旋即打出一道真气屏障将承明殿与外界隔绝。 见状,天佑帝不由瞳孔一缩,云绫的修为进境速度有些超乎他的认知。 这才成就半步宗师多久,就能使出这等手段了?果然天资纵横,教人艳羡! “何事如此郑重,说吧。”天佑帝正色问道。 云绫捋了捋思路,起身抱拳道:“陛下,臣得到可靠消息,内侍总管张英勾结反王傅昭玟欲趁陛下明日前往福寿宫之机行刺!” 闻言,天佑帝脸色微变,旋即笑道:“云绫,这个消息你说可靠,朕怎么觉着蹊跷。不说张英侍奉朕二十多年,单就傅昭玟早已在年初验明正身秘密处决,如何还能图谋行刺于朕?” 天佑帝虽是笑着说的这话,但语气却越说越冷,显然心情并不如他表现的这般美好。 面对天佑帝的怀疑,云绫面不改色,依旧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这个消息经过多方验证,几乎可以确定有七成是真的!” 刺王杀驾,只要有一成的可能都不会有哪个帝王会忽视,更何况是七成。 果然,天佑帝收敛了笑意,沉声道:“多方验证?如何验证的?” 闻言,云绫也不避讳,将从左湘儿、张泉和薛十娘三方得到的消息和盘托出,末了又道:“陛下,有人在地下城见到傅昭玟出没,足可证明这个消息的可信。” “张泉?” 天佑帝显然没想到张泉查到这种事不向他禀报,反而去向云绫求援,是以短短两个字却念叨出了杀意。 早在来之前云绫就有所预料,当即解释道:“陛下,张大统领如此想来也是没了办法。张英把持影卫日久,上上下下早已铁板一块,张大统领若是向陛下禀报,只怕转个身张英就能收到消息,届时只恐其狗急跳墙,伤到陛下!” 闻言,天佑帝冷笑数声,没有接话,转而问道:“云绫啊,你知道的事似乎不少?” 云绫心中一凛,眸中闪过一抹异彩,恭声道:“臣的确知道不少事,譬如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话音落下,承明殿中气氛明显一滞,几近针落可闻。 半晌,天佑帝忽而轻笑出声,道:“此事燕国公作何安排?”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心知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当即将公孙弘的计划细细道出。 半个时辰后,云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承明殿,径直出宫去了。 待她走后,张泉躬身走入殿内,脚步甚急,径直跪倒在御阶之下,也不言语。 天佑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中了三尸脑神丹?” “是!”张泉叩首,恭声答道:“不光是臣,影卫中所有百户及以上的将校皆身中此毒。” 闻言,天佑帝默了默,随即开口道:“此事就此揭过,你且安心配合公孙云绫,事后朕自会为尔等解毒。” “谢陛下!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燕国公府,云绫的院子里已来了不少人,孙怀义、王崇义、庞万春、顾廷尽皆在此,福伯和薛十娘父女俩则在另一边悄声说着什么。 见到云绫进来,众人齐齐停下叙话,起身相迎。 云绫笑盈盈地示意众人免礼,旋即走到院子中央石桌旁坐定,开口道:“方才我已禀明陛下,得了陛下恩准。” 说着,她转眼看向孙怀义道:“孙师叔,你们四人回去后立刻准备,注意隐蔽,明日按计划行事!” 闻言,孙怀义及王崇义三人齐声应喏,随即告辞一声匆匆而去。 云绫又转头看向福伯和薛十娘,轻声道:“薛家姐姐,明日恐有一场恶战,你那里可有问题?” 薛十娘微微一笑,回道:“姑娘放心,人手我都准备好了,方才也将地下城的一应密道位置交给了孙将军。” “好!”云绫颔首,笑道:“明日我会随在陛下左右,故而地下城方面会由我家师伯牵头,就要劳薛家姐姐多多配合了。” “姑娘放心!” 旋即,云绫又看向福伯,笑道:“福伯,明日影卫方面会配合我们行动,但人手该是有限,这次怕还要劳动您老出手哩。” 福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笑道:“小小姐放心,老朽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商议已定,福伯和薛十娘也告辞而去。 这时,角落里不知等候了多久的桃夭方才现身,走到云绫跟前盯着后者猛瞧。 云绫喝了口茶,全然无视桃夭投来的视线,神情怡然自得。 桃夭终是按耐不住,开口道:“他们都有任务,我呢?” 闻言,云绫有些莫名地抬眼看去,心道:你一个影卫百户来找我讨要任务,是何道理? 一时间,四目相对,场面莫名有些尴尬。 第42章 肃清地下城 面对桃夭的问话,云绫神情莫名,笑道:“你一个影卫百户,何故向我讨要任务?自去找你家大统领去。” 闻言,桃夭默默看了云绫片刻,便一言不发地回到角落隐去了身形。 云绫向那处看去,虽看不见人,但分明还能感受到桃夭的气息。 没走?看样子怎么像是赖上了呢? 云绫百思不得其解,碍于明日或有恶战,便也没再深思,起身回房调息吐纳去了。 与此同时,地下城。 傅昭玟与张英相对而坐,左湘儿则默默束手站在傅昭玟身后听着二人的谈话。 “咱家收到消息,今日公孙云绫入宫见了傅昭玮,还屏退左右设下了真气屏障。”张英双手拢入袖中,淡淡地说道。 闻言,傅昭玟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如常,道:“此前我便说消息走漏了,你不以为意,今日怎的又找我前来商议?” 张英瞥了他一眼,轻笑道:“咱家不是找你商议,而是通知你,今晚你便连夜出城去吧。” “为何?”傅昭玟蹙眉。 “此前为免打草惊蛇,咱家没有动薛十娘。结合近来种种,公孙云绫此番入宫定然与地下城有关。明日无论成败,你都不适合再藏身于此。还是留下你的人助我成事,你嘛就早些离去吧。” “明日若是成了,我这一去岂非错失良机。” 闻言,张英眼含怪异地看着傅昭玟,哂笑道:“楚王殿下,您不会以为傅昭玮死了,您就能顺利登基吧?” 傅昭玟脸色一僵,旋即沉声喝道:“张英,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别忘了阿姊是被谁害的!你做好你要做的事,本座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话音落下,张英勃然变色,无边威压猛然爆发,教傅昭玟和左湘儿齐齐变了脸色。 然而,威压也只是一瞬,张英旋即又颓丧下去,垂头不语。 正当傅昭玟和左湘儿心有余悸之时,张英的声音在房中低低响起:“你说的是,的确是咱家害了殿下。所以,明日无论成败,咱家都要去向殿下赎罪了。至于你,往后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他默默起身转入后堂,脚步坚定而无声。 傅昭玟坐了片刻,神情几度变换,教人瞧不出他的心意。 一旁左湘儿见张英走了,傅昭玟又是如此,不由出声问道:“阿,阿爹,我们要如何做?” 闻言,傅昭玟转眼看去,眼神中古井无波,淡淡道:“带着你的人撤出地下城,在长安潜伏下来,明日看情况再说。” “是。” 一夜无话。 云绫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睁眼,口中吐出一丝浊气,直觉神清气爽。 看了眼窗外透入的光线,她默默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真气,露出了一抹笑意。 一夜修行,又在日出之际吸纳了东来紫气,她的真气又精纯了一分,正可在今日应对强敌。 只见她起身褪去外衣,又找出金蝉软甲,这才寻了一身月白劲装穿戴起来。 整理好着装,她又仔细检查了袖里飞针,为其填充好钢针。 一切准备就绪,她才取过靠在床头的凤鸣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鉴于燕王不在长安,左右金吾卫无人领兵,故而今日天佑帝出行便点了玉麟卫随行护驾。 云绫身为检校玉麟卫大将军,自然责无旁贷,早早便赶往军营点兵入宫。 因着福寿宫就在长安城内,无需大动干戈,是以她只从自己的亲军中点了一千人。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暗中尚有影卫随行。 不过,既然知道影卫有问题,贴身护卫之事天佑帝自然不会再交给影卫。 云绫带兵入宫之后,贴身护卫之事便交到了她的两百亲卫手中,云绫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天佑帝左右。 而就在云绫带兵入宫之时,地下城的行动也开始了。 公孙安世一身戎装,身后孙怀义、王崇义、庞万春、顾廷一字排开,万余兵马亦是严阵以待。 按照计划,公孙安世将率精锐直入地下城参与正面战斗。 孙怀义、王崇义、庞万春、顾廷则分领大军,根据薛十娘提供的情报阻绝地下城通往外界的各个出口。 是以,随着公孙安世一声令下,大军离营,在诸将的率领下奔赴各自的既定目标。 归义坊门前,早有薛十娘的心腹隐藏于此。 远远望见公孙安世率兵过来,他们当即行动敏捷地抹了看守者的脖子。 这些看守者早已投靠了张英,他们动起手来丝毫没有留情。 随即,他们又引着公孙安世一众直入地下城,顺利找到了准备就绪的福伯和薛十娘。 “情况如何?”公孙安世轻声问道。 “对方似有所觉,昨晚就开始加固各个据点,人也集中了起来。”薛十娘回道。 这点倒是在公孙家祖孙三人的预料之中,毕竟张英执掌影卫,云绫那般大咧咧地进宫,很难瞒过张英的眼线。 不过,公孙安世并不担心,今日不是江湖争斗,而是一场战争。 江湖人士虽个人战力不俗,但要论战斗素养可就差了正规军不止一筹。 唯一可虑的便是张英这尊宗师,为了逼退此人,公孙安世这次可是带了不少威力强劲的擘张弩,而暗处还有公孙弘时刻准备着。 “行动吧!” 随着公孙安世一声令下,大军开动,在薛十娘手下的指引下以百人为一队,分赴各个据点作战。 薛十娘更是亲自带了两队人,直奔最大的据点百花苑而去。 见状,公孙安世唯恐她有什么损伤,开口道:“福伯,我这里尚有千余护卫无需担心,您且去助十娘一臂之力!” “是,家主!” 福伯应了一声,随即身形一晃便追上了薛十娘。 不多时,地下城各处皆响起了喊杀声,随即箭矢破空声、兵刃交击声、临死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公孙安世寻了一处制高点作为临时的指挥台,视野开阔,哪里有需要便会派兵往哪里支援。 另一边,薛十娘带人赶到百花苑,只见这里的外墙早已被临时加高加固,大门前更是被各种杂物堵了个严实。 透过外墙,院子里匆忙搭建起来的箭楼分外显眼,其上早有人弯弓搭箭瞄着这边。 “薛十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本公子劝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否则箭矢可不长眼!” 闻言,薛十娘抬头一看,那喊话之人正是杜二狗。 “杜二狗,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往日里没少给老娘添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薛十娘骂了一句,脚下一动就要运起身法在前开路,却被福伯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拉我作甚!”薛十娘不满地回头看向福伯。 福伯无奈地摇摇头,劝道:“高墙箭楼,弓矢居高临下,你这般过去找死怎的?让专业的人来!” 说罢,不待薛十娘开口,福伯只一挥手,身后两队顶盔掼甲的精锐士卒便组成阵列稳步压了过去。 见状,杜二狗赶忙下令放箭,一时间破空声大作。 福伯护着杜十娘及其手下退开一定距离,静静地看着玉麟卫如何作战。 只见箭矢虽密,但玉麟卫以大盾组成盾墙抵挡,每当箭矢稍歇,弩手便会冒头还击。 不多时,阵列攻至大门边,高墙阻绝了箭矢的威胁,盾墙顿时散开,几名体格雄健的士卒手持大锤狠狠砸向了木制的大门。 杜二狗身在箭楼,看得真切,当即咬牙切齿地令人在门后列队,准备近身搏斗。 随着一声巨响,大门四分五裂。 然而,杜二狗预想中士卒鱼贯而入的场面却并未出现。 “嗖嗖嗖!” 杜二狗尚未反应过来,一轮强劲的弩箭便自门外射了进来,瞬间便有十数人反应不及被射倒在地。 见状,杜二狗当即慌了,忙呼喊着手下躲避。 说到底,杜二狗只是个掮客,本身并无什么大才,哪里懂得指挥作战。 他这一喊,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一众手下纷纷寻找掩体躲避。 是以,当玉麟卫持刀突入之时,杜二狗再想组织防御已是为时晚矣。 不多时厮杀声渐歇,一名军侯提着杜二狗的首级来到福伯和薛十娘跟前交令,其余人则在继续扫荡残敌。 薛十娘此时终于明白什么叫专业的人,前前后后不到一炷香,在她眼中防御严密的百花苑就被攻破了。 而玉麟卫的损失,按交令军侯的话来说,只有两个倒霉蛋手臂被箭矢擦伤而已。 类似百花苑这样的战斗在地下城中各处上演着,面对玉麟卫这样的精锐之师,江湖人士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据点被一个个地拔除。 然而,身在高处的公孙安世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场战斗太容易了。 虽是对付一些江湖人士,但至今各处不曾遭遇任何棘手的敌人,偶有两个修为高些的也在弩箭之下狼狈而逃。 这与张英在地下城掌控的势力严重不匹配。 高手,都去哪儿了? 正思考间,福伯和薛十娘带着人回来了,他们二人也发现了异常。 在拔掉百花苑后,他们继续带人向张英的住处突进,沿途攻破一个又一个据点,顺利得有些不像话。 这时,福伯率先反应过来,他们一路上不曾遇上一个修为能达后天境中品之人,全是些小虾米。 想到这点,福伯心知有异,当即阻止薛十娘继续进攻,带着人就来寻公孙安世了。 “家主,情况不对啊!” 福伯的话可谓说到了公孙安世心里,他颔首道:“的确不对,太顺利了!” 闻言,薛十娘迟疑一瞬,抱拳道:“公孙家主,会不会是张英那厮见事情败露,提前跑了?” 公孙安世与福伯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薛十娘的猜测不无道理,但二人本能地觉着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第43章 云绫斗张英 天佑帝此番出宫只为避暑,并非正式场合,自不会在大街上招摇。 大队人马经西内苑进入长安内城墙预留的通道,绕行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便可抵达位于长安东南一隅的福寿宫。 云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道,玉麟卫则将天子御辇护卫于垓心,太子车驾与后宫妃嫔的队伍则紧随于天子御辇之后。 此行随时可能遇袭,是以出了西内苑云绫便让玲珑全力探查周围动静。 行不多时,队伍顺利通过通化门,继续南行向春明门而去。 走在路上,云绫一面留心四下动静,一面在心中为肃清地下城的行动担着心。 倏地,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前方五百步有大批高手快速接近!其中有一股能量非常强大,不输你师公!】 云绫心中一紧,当即抬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大内总管王一安刚要上前询问缘由,却闻云绫朗声喊道:“敌袭!列阵!” 闻言,王一安变了脸色,快速跑回御辇向车内禀报。 与此同时,玉麟卫迅速反应,大盾在前,长枪居中,弩手上弦,将御辇护得严严实实。 此间的动静让后方太子与妃嫔的队伍也紧张起来,东宫卫率同样迅速地将一众贵人保护起来。 不多时,嘈杂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一众黑衣蒙面之人出现在众人视野。 云绫眸子微眯,看似在等待进攻时机,实则却将感知散发出去,寻找着那道不输于师公的气息所在。 然而,对方似乎极善隐藏,自蒙面人出现后其气息便是玲珑也探查不到了。 眼看蒙面人踏入三百步距离,云绫高高抬起的手倏地落下。 这一瞬间,破空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响,弩矢带着锐鸣向袭来的蒙面人激射而去。 “噗哧!”“啊!” 一连串的弩矢入肉与惨嚎声响起,只一轮齐射便将头前的十数人射倒。 第一排弩手后撤装填,第二排弩手上前射击,随即是第三排。 如此循环往复,弩矢组成了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蒙面人未到两百步距离便已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然而,这些人明显是死士,在如此打击之下仍旧默不作声地向前突进着,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见状,云绫面不改色,镇定地骑在马上,全副心神都在寻找那道一闪而逝的强大气息。 终于,在蒙面人突进至百步之时,玲珑再次捕捉到了那道气息。 【快!对方要袭击皇帝!已经到御辇上方了!】 闻言,云绫想也不想一拍马鞍,身形腾空而起,疾速向御辇而去。 站在御辇旁的王一安见状大惊失声,正欲诘问云绫作甚,却闻头顶破空声起,十数道寒芒瞬息而至。 见状,王一安失声大呼:“护驾!” 话音未落,云绫身形如电已出现在御辇头顶,凤鸣剑瞬息出鞘,在一阵火花四溅中将寒芒尽数打落。 旋即,她翻身落于御辇顶盖,抬头向上方城墙望去,正见一道身影疾速落下。 此时,玉麟卫也已反应过来,有弩手抬手向那身影攻击,对方却诡异地接连施展虚空横移避让开去,速度丝毫不减。 “不必理他,专心对付杀手!” 云绫大喝一声,脚下一点持剑迎了上去,周身真气澎湃,转瞬便与来人交上了手。 两道身影在狭窄的通道半空借助城墙往来腾挪,每次交汇必然爆发出震耳的轰鸣,那是真气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眨眼间,二人已凌空拆过二十余招,云绫窥准空档横扫一剑,旋即踹出一记飞踢。 来人翻身避过剑锋,却避不过紧随而至的飞踢,只得架起双臂护在身前。 “啪!” 飞踢正中双臂,二人身形各自飞退卸劲,云绫仍旧落回御辇顶盖,而来人则落入蒙面人当中。 这时,众人才看清来人模样。 “张英,是你?!”王一安缩在御辇一侧,惊呼出声。 张英却无暇顾及被认出来,亦或者他本就没有隐藏之意。 面对当面袭来的弩箭,他轻哼一声,袍袖一甩,一道真气打出,竟将弩箭尽数打回。 如此变故,玉麟卫反应不及,当场便有十数人中箭倒地。 好在倒飞的弩箭劲道有限,他们又有甲胄护身,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云绫在王一安喊破张英身份时便命令后方太子等人的车驾速速回宫,此时见弩箭奈何不得张英,当即持剑跃到了阵前。 “护住御辇徐徐而退!” 她吩咐了身旁的军侯一声,旋即脚下一点直奔张英而去。 见此,张英冷哼一声,好整以暇地说道:“区区半步宗师,焉敢与咱家对抗?” 话音未落,凤鸣剑已到眼前,他看也不看,只一甩袖袍,竟将云绫连人带剑打了回去。 好在关键之时云绫运起周身真气护在身前,这才只在落地之时倒退了几步卸力,未曾被张英伤到。 “去追御辇,这丫头自有咱家对付。” 张英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随即身形一晃便到了云绫跟前,抬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掌风凛冽如有实质,而其上附着的真气之精锐,云绫亦是生平仅见。 她瞳仁一缩,匆忙运剑抵挡,手腕一抖,剑尖直取张英手腕神门穴。 这一剑若是点中,饶是张英宗师境的修为一时半会儿也得手臂失力,战力大减。 是以,张英迅速缩手变招,兰花指一捏,竟是以拇指和中指掐住凤鸣剑,教云绫一时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蒙面人就从二人身边迅速跑过,直往御辇追去。 见状,云绫心下一狠,弃剑运掌,电光石火间拦下半数蒙面人厮杀,至于已经冲过去的,她便无能为力了。 她日常虽惯于用剑,但掌法的造诣亦是不低,一套《碧波掌》使来,虚实难辨,三叠浪的技法更是用的炉火纯青。 短短数息之间,她不单在蒙面人的围攻下安然无恙,更是接连打杀数人。 张英见状,手指一捻,凤鸣剑旋着圈向云绫激射而去,威势骇人。 闻得破空声起,云绫果断下腰后仰,险之又险避过来袭的凤鸣剑,旋即素手一探抓住未及远去的剑柄,顺势旋身横扫。 剑气溢出剑锋,眨眼便是数人被拦腰斩断。 “废物!” 张英暗恨一声,口中发出一声清喝,身形如电瞬息之间拦在云绫身前,喝道:“尔等速去!” 说罢,只见其手腕一翻,数枚绣花针现于指尖,抬手便向云绫弹去。 小小绣花针自张英手中射出,威势竟比劲弩更胜数分! 云绫不敢硬撼,当即一面舞剑护住自身,一面身形疾退拉开距离。 然而,这处通道本就狭窄,未退几步她便抵到城墙之上。 眼看绣花针将要突破剑影,她只得脚下一蹬,沿着城墙向上飞掠。 “叮叮叮!” 就在她腾身而起的下一刻,几枚绣花针钉入城墙,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正当云绫暗自松了口气时,忽而眼前人影一晃,张英竟不知何时已到跟前,化掌为爪直往其面门抓来。 云绫将手一抬竖剑在前挡下一爪,同时足跟在城墙一跺翻身从张英头顶越过,余光却瞥见张英竟如抓豆腐般在城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豁口。 不待她再次借力,张英反手又弹出数枚绣花针。 绣花针带着锐利的破空声,直袭她后心而来。 云绫此时旧力已竭,新力未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借力。 无奈,她只得尽力扭转腰身避让要害,同时挥动凤鸣剑以期尽可能打落绣花针。 然而,那绣花针上带着张英的真气,速度非比寻常,只一眨眼功夫便到眼前。 “叮叮!” 两声脆响,火花溅起,她使尽全力也才打落两枚而已,余者无一例外都没入了她的躯干。 强大的劲道将她带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城墙上,震得她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一口血沫便自口中喷出。 另一边,张英眼睁睁看着云绫砸上城墙,又跌落地面。 他面露冷笑,施展身法徐徐落地,一步步走向趴伏在地不曾动弹的云绫。 待到近前,他忽觉不对,云绫身下并无血迹,当即便要退开。 正当此时,云绫倏地一拍地面腾身而起,身形快似流星,一剑直取张英面门。 变起仓促,张英略一蹙眉,脚步一错,身形鬼魅一般退出十数步外,教云绫凌冽的一剑全然落了空。 云绫心知修为不占优,也不追击,只持剑挡在通道当中默默与张英对峙。 张英双目微眯,看清云绫身上的情况,外衫破了几处小洞,隐隐可见内里泛着的金光,原是身着宝物才没被绣花针所伤。 他冷冷一笑,开口道:“你这丫头竟还身怀宝物能挡下咱家的绣花针,倒是命大得很。” 闻言,云绫垂眸瞥了眼身上的情况,复又抬眼看向张英,回道:“你这太监竟能成就宗师,倒也是世间一桩奇闻了。” 许是被戳中了痛处,张英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手中泛起赤芒,酝酿起了新的攻势。 见状,云绫微微蹙眉,紧了紧手中的凤鸣剑,将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眉心印记泛起金芒,金芒中又带着些赤红,熠熠生辉。 几息之后,张英率先发动。 只见其身形一晃,动似鬼魅,身后一串残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教人看不清他究竟身在何方。 云绫见状只得全神戒备,横剑在胸。 倏地,她只觉脑后生风,不及多想当即脚下一点翻身向前,余光正瞥见张英阴鸷的面孔出现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 甫一落地,不待她站稳脚跟,张英双手成爪攻势又至,爪风凌厉,爪影赤红如血。 云绫眸子一凝,手腕翻转之际,明玉剑诀施展开来,便与张英战在了一处。 第44章 张英落彀中 内城墙通道内,两道身影你来我往,闪转腾挪间气浪翻涌。 云绫运剑如飞,剑影金中带赤,耀人眼目; 张英身形鬼魅,出招刁钻诡异,防不胜防。 交手短短十数招,云绫已身中数爪,若非有金蝉软甲护身,只怕早已失了战斗力。 饶是如此,金蝉软甲护不住的臂膀上仍旧被抓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直流,染红了半支衣袖。 云绫落于下风,竭力抵挡之余,也在心中分析战局。 张英虽有宗师境的修为,但似乎被什么所压制,并未完全发挥出宗师境的战力。 同时,其人虽出手刁钻,但所依仗的却是鬼魅般的身法和速度,招式反倒平平。 这也是她能支撑到现在的原因所在。 虽然清楚这些,她仍旧找不出胜机,毕竟张英虽发挥不出宗师境的战力,但一身先天真气却是实打实的。 思及此,她心中顿生退意,并不准备与张英在此死磕。 此时玲珑却说机会难得,既然张英无法发挥全力,何不拿来练练手再退不迟。 云绫一听觉得在理,反正有自家师公兜底,便振作精神,扫去心中杂念,一心一意与张英周旋起来。 张英眼见拿不下云绫,心中暗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早在他得到这门功法之时便已知晓,他虽能凭此成就宗师之境,却也为天道所不容。 一旦他全力施展,必然招来天道反噬。 他眼下大事未成,如何能死,只得在极限之内发挥战力,争取尽早拿下云绫了。 正当二人激战之际,傅昭玟与左湘儿也正在远处遥望这边。 见云绫大发神勇,竟与宗师境的张英战得难解难分,左湘儿心中可谓五味杂陈。 她如今还不知何时才能成就半步宗师,而被她视作对手的云绫却已能与宗师战得有来有回,她自是满心失落。 然而,她亦是心智坚定之辈,转瞬便将失落抛去,心底涌现一股斗志,一股不输于人的斗志。 当此之时,傅昭玟忽而开口道:“湘儿,以你观之,公孙云绫可有胜算?” 说这话时,傅昭玟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诧异,显然对于云绫能够挡住张英这么久非常意外。 左湘儿闻言沉吟片刻,回道:“阿爹,宗师毕竟是宗师,虽然湘儿不明白张英为何迟迟不用全力,然单凭那一身先天真气也足以耗死公孙云绫了。” 说罢,她见傅昭玟面色稍好,又道:“不过,张英若不尽快拿下公孙云绫,只恐公孙弘就要到了。” 闻言,傅昭玟嘴角一抽,险些忘了长安城还有这么一位定海神针存在。 “湘儿,你带人去助张英一臂之力,今日无论如何都得送傅昭玮上路!” “是!” 话音落下,左湘儿已飘然而去,独留傅昭玟一人在此观望。 那边厢,云绫又挨了两爪,伤势已然影响到她运剑。 她一剑暂时逼退张英,旋即连连倒退与之拉开距离,并起剑指接连点在周身穴道上,这才暂时止了血。 此时,她秀眉微蹙,盯着步步进逼的张英,心中寻思是否该撤了。 决定尚未作出,玲珑却提醒她有人在快速接近这里。 张英似乎也感知到了来人,停下脚步抬眼向云绫身后望去,满眼皆是戒备之意。 【来了!】 云绫侧身去看,一伙人各展身法出现在视野中,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左湘儿。 “此女与晚辈有仇,还请张前辈将之留与晚辈处置,您自去便是!” 左湘儿人未到,声先至,张英巴不得有人拦下云绫,当即一言不发转身就向御辇离去的方向掠去。 见状,云绫挑了挑眉,也不去追,只回身看向左湘儿一行,神情莫名。 “此间是我与她的事,你等守住路口即可。” 左湘儿神情冰冷地吩咐了手下一声,随即施施然向云绫走来。 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左湘儿,沉声道:“左湘儿,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这么做,不怕给本就遭受重创的阴姹派带去灭顶之灾吗?” 闻言,左湘儿脚步不停,娇媚一笑,道:“只要你今日死在这里,自然没人知晓此间之事。” 话音落下,只见左湘儿身形一晃,眨眼便到云绫跟前,抬手就是一掌。 掌风凌冽,丝丝寒气肉眼可见。 云绫瞳孔一缩,本能地后仰躲闪,同时手腕一转,凤鸣剑斜刺里上撩而起,剑锋直指左湘儿心窝。 “好个狠心的人儿!” 左湘儿娇嗔一声,收招后撤,身形疾闪之际避过致命的一剑,旋即重振旗鼓施展出《千手幻影掌》再度攻来。 云绫虽伤得不轻,但对上左湘儿也是不怕的,当即施展《明玉剑诀》与之战在一处。 二人都使了全力,周身真气萦绕,化作一蓝一金两道身影,于方寸之间闪转腾挪,掀起的气浪一浪更比一浪凶,斗得好不激烈。 只十余招后,云绫便惊觉不对。 她与张英斗过一场,消耗颇大,加之手臂有伤,出招变招皆有些迟缓,状态可谓不佳。 而左湘儿全盛而来,看似全力出手,实则招招都留有余地。 是以,交手至今,看似二人斗得凶狠,实则并无任何凶险之处。 莫非她在有意放水? 这个念头在云绫心头一闪而过,不由瞥了左湘儿一眼,正见后者冲她眨了眨眼,那眼神说不出的狡黠。 趁着错身而过的刹那,左湘儿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奴家待你不薄,你却狠心招招要命,是何道理哩?” 闻言,云绫也趁近身之机问道:“你若无心,何必在此阻拦于我?一旦此间事了,仔细你也讨不着好!” “就你先前与他做过一场伤成这样,再斗下去怕是燕国公未至,你先丧了命,不识好人心!” “你!” “再者说了,奴家可不信你与燕国公就没防着张英破釜沉舟,皇帝那儿你们必然还有安排。你啊,还是安心在这儿陪奴家演演戏,待燕国公现身,奴家自会抽身离去。” 见左湘儿着实没有放她离开的打算,云绫也是无法,只得沉着脸与左湘儿继续闹下去。 左湘儿说的没错,张英的出现确实在云绫等人的算计之中。 不论是云绫公然去向天佑帝禀报,还是公孙安世等人肃清地下城,其实就是为了引出张英。 这正是公孙弘设下的打草惊蛇之计,张英要嘛察觉不对取消行刺逃出长安,要嘛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为防张英狗急跳墙,天佑帝那儿自然也有布置。 就在云绫与左湘儿相斗之际,张英已然追上了天佑帝的御辇。 此时,他的手下正与玉麟卫交手,并且落入了大大的下风。 他一路走来,只见自家杀手的尸首,而不见有玉麟卫阵亡者,足见劣势之大。 唯一教他满意的,也只有杀手拖住了御辇的行程,让他得以赶到此地。 思及此,他更不废话,清喝一声便向御辇掠去。 宗师对本国帝王出手,必受天道与国运反噬,这是傅昭玟料定张英需要他的理由。 然而,傅昭玟不知道的是,张英今日早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带走天佑帝的性命。 是以,此刻他毫无顾忌,直接就要向天佑帝下手。 他身形鬼魅,所过之处玉麟卫阻挡不及,竟教他真就突入了御辇附近。 一直守在御辇旁的王一安见了,惊呼出声,一声声护驾喊得声嘶力竭。 张英冷笑着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身形一晃直扑御辇内部。 “啪!” “轰隆!” 接连两声巨响,御辇四分五裂,附近的王一安更是被气浪掀翻,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城墙上,倒地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张英速度奇快地倒飞出来,双脚触地仍旧滑出长长一段方才站稳。 “是你!?” 他指着御辇残骸上负手而立的身影,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呵呵,张英,老夫等候多时了。” 公孙弘面露讥讽,一双虎目紧盯着张英,周身战意盎然,如同一头发怒的猛虎,将要择人而噬。 张英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着了公孙弘的道,今日根本就是一个局。 不待他细细思量其中细节,左右城墙上数十人倏地跃下,腰系绳索,速度奇快,眨眼间便与玉麟卫配合将一众杀手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领头的正是影卫大统领张泉及其义女桃夭。 影卫出现后毫不留手,与玉麟卫前后夹击,张英的手下不过数个呼吸便被尽数歼灭。 张英环顾四周,再无一个自己人,心底不由升起一丝悲凉。 他心知自己今日败了,呢喃出声道:“呵呵,好个公孙弘啊,这是教咱家临了都没法向殿下赎罪啊。” 这声呢喃公孙弘听在耳中,不由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张英此举的原因。 只是,皇家之事他不欲深究,当即沉声喝道:“张英,陛下口谕,念尔尽心侍奉二十余年,若能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张英却是挺了挺腰板,冷笑道:“公孙弘,莫要以为这一局你就赢定了!想要傅昭玮性命的可不止咱家,这个时候只怕他们已经动手了,哈哈哈!” 闻言,公孙弘神色剧变,一步踏出就要擒拿张英,口中喝道:“他们是谁?” 张英见状神色一凝,脚步一错双手成爪,与公孙弘斗在一起,口中犹道:“想知道?胜过咱家再说!” 一时间,二人拳脚齐出,属于宗师境的恐怖威压弥漫全场,教一众玉麟卫和影卫不得不远远退开。 公孙弘心知他们在此全力出手只会殃及池鱼,更不多言,当即且战且退,引着张英往城外而去。 “玉麟卫听令,入宫护驾!” 随着公孙弘喊声渐远,玉麟卫也依令往皇宫方向赶去。 第45章 老将军奏对 宫城,乾坤宫偏殿。 天佑帝盘膝居于榻上,下手一名须发皆白的健壮老者正躬身行礼。 “老臣贺若钦拜见吾皇,惟愿吾皇万岁!” “老卿家免礼,坐。” “谢陛下!” 待贺若钦坐定,天佑帝似有若无地拍了拍大腿,开口道:“老卿家可知今日朕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闻言,贺若钦沉吟片刻,拱手回道:“老臣妄测,或是为河北之乱?” “然也!”天佑帝略一颔首,又道:“河北之乱,老卿家可有以教朕?” 贺若钦皱了皱花白的眉,半晌方才回道:“河北之地,彦知节、北凉与燕国三家联军,合共三十余万精兵,急切难平!然老臣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三十万乱兵,而是彦知节背后的势力!” “哦?老卿家且细细道来。” 天佑帝话音一落,贺若钦便开始讲述起他的顾虑来。 在贺若钦看来,彦知节虽久居边镇,但还不足以请动北凉和燕国,此人背后定然还有个庞大的势力。 如此才能解释得通彦知节何以凭借一镇数万兵马就敢掀起这场叛乱。 若不查清这个组织并设法将之夷灭,剿灭了一个彦知节焉知就没有下一个。 是以,贺若钦以为不若暂缓进军,先依托黄河布置防线阻挡叛军南下。 待叛军南下受阻,彦知节背后的势力定然不会甘心困守河北,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说罢这些,贺若钦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天佑帝的脸色,见其脸色如常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来这个策略委实有些离经叛道。 放任叛军肆虐,放在哪个帝王身上都是不可接受的,只会招致天下士民的指责,一个不好便会大失民心。 贺若钦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方略,明面上是为了钓出背后隐藏的势力,实则还有其他的考量,只是不便明说罢了。 大周立国百余年,虽不时便有征战,但常备的十二卫兵马早已不如开国之初那般善战了。 曾常年坐镇北方的贺若钦很清楚,如今大周真正的精兵都在边镇,唯有长期与外族征战的边镇才能练出精兵来。 长安左近,真正算得上精兵的唯有玉麟卫,而作为野战主力的左右骁骑卫凭借骑兵之利也只能算半支精兵。 平素在边军的辅佐下这十二卫兵马还能与外族战个有来有回,如今要他们去与最精锐的北地边军交战,着实太过艰难了些。 然而这些话贺若钦却不能说,大周每年花费无数钱粮养着这十二卫兵马,其中牵扯的利益实在太大,他不敢。 天佑帝在听罢贺若钦之言后,沉默良久,手指不断敲击着自己的膝盖,显然是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良久,他抬眼看向贺若钦,淡淡道:“只守不攻,纵容叛军肆虐河北士民,只恐天下生怨,如之奈何?” 闻言,贺若钦拱手回道:“叛军势大,急切难图,可调西北、西南边军入京编练成军,天下士民见之当知朝廷平叛决心,如此可也。” “守到何时?”天佑帝又问。 “若调两路边军入京,遣一得力之将,至多一年当可平息局势。” “一年?” 天佑帝呢喃一句,再次陷入了深思当中。 此时他也听明白了贺若钦的言外之意,什么调集边军入京编练新军,实则是在暗指十二卫兵马不堪用。 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可就太大了,便是他身为帝王也不敢轻易去触碰,一个不好再来个长安兵变也犹未可知。 思虑良久,天佑帝倏地抬头盯着贺若钦,一字一句道:“彦知节背后乃是魔门,老卿家还要守吗?” 闻言,贺若钦心下一惊,急声道:“陛下此言当真?!” 见天佑帝颔首,贺若钦眉头紧皱,半晌方才起身拜道:“陛下,若此事乃是魔门所为,那么河北之乱必须尽快平定,半分不能拖延了!” “有何策?” 话落,贺若钦却是面露难色。 此前太子曾暗中遣人告知他会向陛下举荐他为平叛大将,他便在暗暗筹谋对策。 今日果然被召入宫中奏对,他也就将心中谋划和盘托出。 未曾想,此事竟与魔门有关。 魔门,这个蛰伏百年的庞然大物突然闹腾起来,若不能尽快将河北之乱镇压下去,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变乱在等着。 如此一来,他此前的谋划便不合时宜了。 然而,急切间他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躬身在那儿,急得额头都现出了汗珠。 见他如此,天佑帝摆了摆手,开口道:“老卿家坐下说吧。” “谢陛下!” 待其坐定,天佑帝又道:“老卿家,朕收到密报,此次河北之乱乃是玄天宫数十年的谋划。若不能尽快平定,后果如何相信老卿家也有预料。”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见贺若钦望来,这才继续道:“若以老卿家为帅统合诸军讨贼,老卿家可有把握速胜?” 闻言,贺若钦咽了口唾沫就要起身,却被天佑帝摆手制止,他也只得坐着回话了。 只见他沉吟半晌,方才略显迟疑地说道:“陛下,老臣早年常在边镇,定居长安也是十数年了,说句得罪人的话,十二卫兵马早已称不得精兵了,反是河北诸镇骁锐甲于天下!” 说到此处他再次不着痕迹地瞥了天佑帝一眼,见其面色无异,方才继续讲述下去。 他的核心观点其实就一个,十二卫兵马安逸太久,对上骁锐的边军,野战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而河北多平原,北凉、燕国多精骑,即便大军北上平叛,也只能依托城池消耗叛军的力量。 一旦野战遭遇,只恐难逃全军溃败之局。 说罢这些,贺若钦已低下了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非是他怯懦畏战,事实便是如此,若不调西北或西南边军前来,他委实没有把握野战得胜。 天佑帝定定地盯着贺若钦,默然无语,神情也无任何异常,堪称古井无波,教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良久,偏殿中才响起一声叹息,却见天佑帝面露疲态,眼中现出了些许水光。 “老卿家,你之所言朕又何尝不知。正因如此,朕才没有降旨怪罪前线一败再败的将校们。” 他用低沉的嗓音说了这么一句,不待贺若钦说话,又道:“老卿家,魔门蛰伏百年,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积蓄了多少力量,又在我大周各地安插了多少钉子。若不能迅速平定,只怕涿州、雁门之事还将重演。老卿家,为天下计,还请勉为其难吧。” 见强势了一辈子的天佑帝忽而露出这副神态,贺若钦也有些动容。 他沉吟半晌,倏地起身再拜,沉声道:“陛下,既陛下信得过老臣,老臣也愿为天下献上这把老骨头!只一点,老臣还需陛下应允!” “老卿家请讲,朕无有不允。” “若是老臣挂帅,还请陛下应允老臣,前线一应事宜老臣皆可便宜行事,朝廷不可约束太甚!” 这个请求就差明说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朝廷不可插手作战方略了。 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兵力、精锐皆不如人,想要取胜就只能看将略了。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千辛万苦谋出一线胜机,却因为朝中某些人想当然的想法而付诸东流,甚至因此兵败身死。 说出这话时他已打定主意,若是皇帝不许,他便是拼着丢官去爵也绝不领兵出征。 天佑帝闻言愣了愣,深深地看了贺若钦一眼,半晌方才大笑出声,颔首道:“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卿家只管用兵,朕保证朝中无人敢于挑拨!” “既如此,老臣恳请陛下能赐下一道圣旨!” 说罢,贺若钦径直跪倒在殿下,俯首三拜,态度异常恳切。 见状,天佑帝眸子微眯,面上却是笑容不减,好言安抚贺若钦教其起身。 待其起身,他才颔首笑道:“老卿家放心,这个要求朕允了,且坐下与朕说说需要多少兵马。” 闻言,贺若钦躬身再拜,这才坐回原位,思量一番后方才陈述起来。 如今左右武卫几近全军覆没,左右骁骑卫又兵败易京损失不小,这四卫十二万兵马短时间内很难提供足够的战力,需尽快撤回长安休整。 左右翊卫、左右屯卫合共十二万入并州支援,实则有些浪费兵力。 并州叛军虽声势不小,然并州地形复杂,险要处处,若布置得当六万大军就足以将叛军挡在绛州以北,威胁不到关中要地。 因此,贺若钦建议将左右屯卫调往怀州替回左右骁骑卫,顺势以绛州、怀州为核心构筑北部防线。 另外,长安尚有左右御卫和左右金吾卫这十二万兵马可以调动。 左右金吾卫乃是“禁军”,肩负拱卫长安重任,轻易不可离开。 因此,贺若钦建议青、徐、兖、豫四州城卫军扼守黄河渡口如故,他则率左右御卫进驻濮州,寻觅战机随时渡河北上。 听到此处,天佑帝皱了皱眉,出声道:“老卿家只带六万兵马出山东,可足够?” 闻言,贺若钦面露苦笑,答道:“陛下,如今长安可以动用的也只有左右御卫这六万兵马了。” 天佑帝深吸一口气,眸中不断闪过精芒,半晌方才开口道:“朕再将右金吾卫交给老卿家,合共九万兵马。” “陛下?”贺若钦面露惊疑,急声道:“如此只余左金吾卫拱卫长安,若然有个什么不好,何人护卫陛下周全呐!” “长安尚有玉麟卫在,无妨。” 贺若钦当然知道这点,但说句不好听的话,玉麟卫几与公孙家的私兵无异,辽东公孙氏举族投了燕国,谁能保证燕国公府没有旁的心思。 只是观天佑帝的神色显然下定了决心,他终究没能将这番话说出口。 第46章 乾坤宫惊魂 就在君臣二人各怀心事之际,殿外走入一名内侍,躬身碎步,态度极为恭谨。 见状,贺若钦忙收敛神色,摆出一副尊贵威严的姿态来。 那内侍来到天佑帝身旁,悄声耳语道:“陛下,平安公公在外求见。” 闻言,天佑帝微微颔首,示意让人进来。 贺若钦见此正欲起身告退,却被天佑帝出言留下,只得又坐了回去。 平安,也即陈进之,快步入殿后先是恭敬行了一礼,随即见有外人在场,顿时面露迟疑之色。 天佑帝却是笑道:“此间并无外人,有何事禀报直言便是。” 闻言,陈进之小心地瞥了贺若钦一眼,仍旧迟疑道:“陛下,是关于北边的消息,您看?” “无妨。贺若老卿家乃是朕属意的平叛统帅,你只管道来便是。” 这番话陈进之如何想不得而知,但贺若钦却是心怀感动,面露激动之色。 想他入朝十余年,备受朝臣排挤,还道要一事无成终老府邸了,未曾想陛下心中终究还是有他的。 念及此,他那尊贵威严的姿态就摆得更足了。 陈进之迟疑片刻,随即禀报道:“陛下,方才小人收到消息,玄天宫宫主姚天君派遣心腹解无忧潜入了绛州城,所图不明。小人担心他们是欲对韩王殿下不利,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闻言,天佑帝和贺若钦齐齐变了脸色。 天佑帝如此还好理解,或许是在担心韩王傅明徽的安危。 而贺若钦首先想到的却是涿州、雁门之事,担心绛州失陷,此前谋划的北部防线土崩瓦解。 思及此,他正欲向天佑帝进言,却被后者抬手止住。 只见天佑帝一双虎目注视着陈进之,沉声道:“如此消息,姚天君怎会透露给你?你确定,你的身份没有暴露?” 闻言,贺若钦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内侍竟是皇帝打入魔门的钉子。 陈进之却是身躯一颤,躬身回道:“陛下,这个消息并非来人主动告知,而是在给小人下达任务时说漏嘴的。” “哦?”天佑帝面露好奇,问道:“他们给了你什么任务?” 闻言,陈进之明晃晃地看了眼贺若钦,旋即上前两步神情肃穆地说道:“小人恳请陛下准许附耳相告。” 见状,天佑帝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贺若钦,终是颔首示意陈进之上前来。 陈进之垂首应命,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碎步上前,俯身似欲在天佑帝耳旁低语。 就在此时,谁都没料到陈进之忽而抬手成爪,狠厉地抓向近在咫尺的天佑帝咽喉。 变起仓促,天佑帝感受到劲风,本能地向后仰倒躲避。 这些年他虽耽于享乐,武道退步不少,却得益于早年的勤修苦练,底子尚在,这才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只只爪风仍旧在其脖颈处挠出了一道小口子,正向外渗出血珠。 座椅翻倒,天佑帝狼狈地就地一滚远离陈进之,口中呼道:“护驾!” 贺若钦此时尚未反应过来,说好的皇帝安插在魔门的钉子,怎的突然刺王杀驾起来了? 不过,当“护驾”声响起,他的身体快过了脑子,当即纵身掠向陈进之,拦在其与天佑帝之间。 那边厢,陈进之满眼诧异,意外于天佑帝竟能躲过这一击。 旋即,面对赶来护驾的贺若钦,他冷哼一声,施展家传的鹰爪功率先发起了攻势。 贺若钦乃是军中老将,拳脚功夫亦是丝毫不弱,虽武道平平,却有着军中独有的血气运用之法,手下更是沙场历练出的杀人技。 一时间,二人拳爪相交,斗得是旗鼓相当。 天佑帝趁着这个空档,狼狈地起身向殿外跑去,口中仍在呼喊着护驾之辞。 只是,往日里时刻隐在暗处的影卫却毫无响应,直到天佑帝跑出偏殿也不见有一人前来护驾。 此时,他终于想起,影卫中忠诚可靠的都被张泉带去截杀张英逆党了,宫中根本没留下任何影卫。 然而,影卫不在,那左右侍奉的内侍宫女呢?拱卫宫城的金吾卫呢? 天佑帝一面向殿外跑去,一面寻思着事后要如何处置这些护驾不利之人。 就在他抵达正殿大门之时,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危机感,脚步当即顿住。 旋即,殿外破空声起,利箭带着呼啸声从敞开的殿门射了进来。 天佑帝不及多想,运起常年不曾动用的身法勉强避过了夺命的箭矢,未曾想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殿房梁上数名杀手直直跃下,个个手持利刃,围住天佑帝便展开了攻势。 天佑帝所学乃是太祖当年恃之以横行天下的《皇极惊世诀》,这也是他能够登基为帝的底气所在,并且还在三十岁那年成就了半步宗师。 奈何,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已让他荒废了修为,纵有神功在手,面对几名后天境上品的杀手亦是束手无策。 天佑帝满心以为拿捏住陈进之是在魔门安插了一颗钉子,从此可以及时掌握魔门的动向。 未曾想此人竟不是真心投效,反倒是魔门送来的一条毒蛇。 这条毒蛇用一些可靠的消息让他尝到了甜头,换取到他的信任,随即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亮出毒牙。 他现在满心懊悔,同样也满心焦急。 几名杀手出招全然有攻无守,使的都是以命搏命的法子,攻势凌厉非常。 天佑帝竭力招架躲闪,数度险象环生,心中不断思量着脱身之计。 就在天佑帝分心的刹那,一名杀手窥准空档欺身近前,避过天佑帝匆忙抵挡的手掌,将手中短剑冲着心脏刺了过去。 此时天佑帝招式已老,不及变招,眼看便要命丧当场。 “吾命休矣!” 天佑帝心中一阵悲呼,不禁闭目待死。 危急之时,殿外倏地响起一声清喝:“贼子安敢伤我陛下!” 与这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随即便是近在咫尺的一声闷哼。 天佑帝闻声欣喜,睁眼一看,面前的杀手咽喉处一点嫣红,正喷溅着鲜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随即便倒地气绝而亡。 他不及欣喜,转眼看去,却见一道倩影手持宝剑,将几名杀手截住厮杀。 那倩影一袭湖蓝劲装,手中宝剑寒光冽冽,招式灵动而不失犀利。 舞剑之时青丝随风而动,衣袂蹁跹,姿态曼妙,一招一式宛若舞蹈,端地悦人眼目。 “云绫舞剑,镇国安邦。太祖诚不欺我也。” 天佑帝望着云绫的身影呢喃出声,脚下却是不慢,快速退至御阶之上。 见天佑帝退避开去,云绫也就放开了手脚,那一身半步宗师修为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手下一剑快过一剑。 这些杀手虽是修为不弱,却也不及云绫的手段,不过十数个呼吸便悉数毙于剑下。 见状,天佑帝心中感叹,旋即又想起偏殿中的情况,忙出声道:“云绫,速去偏殿擒拿陈进之!朕要活的!” 闻言,云绫应喏一声,看准方向便闪身进了偏殿。 就在云绫去后不久,一队玉麟卫闯入了大殿,冲天佑帝跪拜行礼,为首之人只道是奉燕国公之命前来护驾。 直到此时,天佑帝才算彻底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坐上了御座,微眯双目以平息内心的悸动。 今日这一出着实是吓住他了,若非云绫来得及时,险些就教那些杀手得逞了。 思及此,他不禁将视线投向御案一角摆放在锦盒中的皇极玺,想起了从中得到的那两句话。 “天倾东北,地陷西南。云绫舞剑,镇国安邦。” 他低喃出声,垂着脑袋,不知是在寻思些什么。 片刻后,偏殿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不多时,云绫提着动弹不得的陈进之快步走出,身后则跟着略显狼狈的贺若钦。 天佑帝见状忙起身走下御阶,亲自扶着贺若钦到一旁坐下,口中不断说着感激安抚的话语。 贺若钦心下感动,暗自埋怨自己以前还怨怼过陛下忠奸不分冷落自己,如今看来该是那些朝臣蛊惑陛下的。 另一边,云绫随手将陈进之扔在地上,旋即吩咐玉麟卫留下十人在此听用,其他人尽数出去查看皇宫各处的情况。 显然,皇帝遇刺,内侍、宫女、金吾卫一个不见,宫中定然出了大问题,必须尽快弄清楚才成。 天佑帝一边安抚着贺若钦,一边暗暗留心云绫的动作,见此不由心下颔首,显得颇为满意。 片刻后,贺若钦被玉麟卫带下去疗伤,天佑帝重新坐回御座,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进之,眼中满是阴冷的杀意。 “陈进之,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天佑帝心中含怒,加之久居帝位的威仪,话一出口当真如口含天宪,威势骇人。 陈进之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旋即镇定下来,勉强抬头望向御座,笑道:“只恨低估了你的实力,想不到你如今竟还能躲过某家的鹰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某家皱皱眉头便算不得好汉!” 闻言,天佑帝尚无表示,一旁的云绫却是嗤笑道:“你个太监本就不是好汉,说得你多厉害似的。” “你!” 陈进之一脸恨意地瞪向云绫,显然被说中了痛处。 天佑帝本是被陈进之的话语气到了,如今见云绫开口直戳对方痛脚,心情顿时纾解了不少,当即也不再说话,由得云绫去发挥。 云绫见陈进之还敢瞪眼,不由讥讽道:“瞪什么瞪,你个无君无父的死太监!若非陛下当初护着你,本姑娘早把你这魔门余孽收拾了!” 此言一出,也不知陈进之是受了什么刺激,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状,云绫心中一惊,瞪着无辜的眼睛看向御座方向,却只见到天佑帝满脸的笑意。 第47章 对决终南山 陈进之被两句话怼得昏厥过去,云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天佑帝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示意候命的玉麟卫将人带到偏殿暂时看押,旋即说道:“云绫,燕国公呢?” 闻言,云绫收拾了心情,拱手道:“回陛下,师公唯恐宗师之争波及长安,故而引着张英往城外去了。” 天佑帝微微颔首,正欲说话,却见张泉和公孙安世匆匆自殿外进来,径直拜倒在御阶前。 “陛下,城中逆党皆已伏诛,臣等特来交旨!” 闻得其他地方进展顺利,唯独自家师公还没有消息,云绫不由心中打鼓,有些按耐不住想要出去探探情况。 天佑帝虽在与张泉、公孙安世说话,心思却一直都在云绫身上。 见她如此,当即开口道:“云绫,此间暂无他事,有玉麟卫守卫即可,你且去探探燕国公的消息吧。” 云绫闻言心中一喜,当即抱拳领命,吩咐了玉麟卫军侯两句便小跑着出了大殿。 见状,公孙安世也未多留,告退一声便追着云绫一道去了。 二人走后,原本还一脸笑意的天佑帝忽而笑容一收,看向张泉沉声道:“影卫还剩多少可信之人?” 张泉早已听闻此前乾坤宫的情况,闻言当即心中一凛,抱拳回道:“今日随张英行动的皆是其这些年在影卫安插的人手,共计三百五十二人业已伏诛,剩下的一百四十八人皆可信!” “五百人,竟有大半反叛,这还真是皇家的好宿卫啊。”天佑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闻言,张泉心中发苦,不由腹诽道:若非陛下您宠信张英,那个阉人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安插亲信啊。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得垂头听训,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见状,天佑帝轻哼一声,旋即打发了张泉将陈进之带走审问,令其务必尽可能挖掘魔门的消息。 话分两头。 公孙弘一路且战且走,引着张英远离了长安城,直往他清修的终南山而去。 张英心中已是恨极,心知今日无法善了,索性也就由着公孙弘,兀自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道身影化作流光,一前一后直往终南山地界投去。 不多时已到终南山巅,二人落下身形,各据一块巨石负手而立,任由山风吹弄着衣袍猎猎作响。 “公孙弘,这就是你选的埋骨之地?” “不错!如何,如此景致做你的埋骨之地可还满意?” 张英举目张望一番,颔首道:“好山,好水,的确是块埋骨的好地方。” 闻言,公孙弘虎目微眯,正色道:“张英,你可知宗师诛杀国君会面临什么后果!” “当然知道,天道和国运会同时反噬,咱家自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以残缺之身成就宗师何等艰难,为何要做此等恶行?” “无他,报仇而已。” “报仇?为谁?” 张英却不答,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公孙弘,笑道:“问题这么多,可不似你燕国公的风格啊。” 闻言,公孙弘默了默,摇头道:“你便是不说老夫也能猜出,可是为了云阳长公主?” 提起这个名字,张英神色陡然变得阴鸷起来,冷冷道:“是又如何?当年傅昭玮为夺帝位,以言语诓骗咱家,害得殿下枉死,咱家不该报仇吗?” 公孙弘却道:“当年如何老夫不知,但老夫知道即便没有今上,云阳长公主也早就命不久矣。” 见张英欲张口反驳,公孙弘不待其开口又厉声喝道:“《九阴秘传》为天道所不容,云阳长公主强行修习,更欲凭此成就宗师,天道反噬之下焉有活命之理!” 闻言,张英深吸一口气,虽未言语,但眼中的阴冷与不甘却是表露无疑。 见状,公孙弘叹了口气,又道:“当年云阳长公主心系天下安稳,而你今日所为却要陷天下于大乱,你当真是想为她报仇?还是想为你那可笑的愧疚找个合适的借口发泄?” 仿佛是被说中了心中的痛处,张英露出一抹假笑,幽幽道:“公孙弘,休要逞口舌之利,手底下见真章吧。今日你我之间,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终南山。” 话音未落,其周身陡然现出一股强盛的威压。 这一刻,风静了,山林间无数动物本能地抬头看了山顶一眼,旋即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奔逃而去。 公孙弘微眯着双眼紧盯面前之人,周身气势亦在不断攀升,那属于宗师的威压透体而出,直教风云为之变色。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几乎同时发动。 只见张英身形好似鬼魅,倏地化出无数虚影,天上地下好似无处不在,眨眼便要攻到公孙弘跟前。 面对身形奇快的张英,公孙弘却是岿然不动,缓缓运起双掌,那掌中真气凝而不散,散发着独属于宗师境的恐怖威压。 “轰隆隆!” 双掌相击,声震如雷,气浪激荡之间将四周山石树木尽数掀飞。 刹那间,两道人影在山巅忽隐忽现,每次出现必然掀起无边气浪,无数山石树木在那强大的真气余波下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空中一片乌云正在汇聚,隐隐可见电光,那来自天地的威压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激斗之际,张英似有所感,匆忙抬头看了一眼,旋即便面色阴鸷地再度与公孙弘战在一处。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在他放开手脚与公孙弘相斗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注定。 不是死在公孙弘手里,便是死在天道反噬之下。 然而,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战上一场,最好是能拖着公孙弘一起承受那天雷之力,如此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念及此,张英的速度更快几分,一招未尽一招又至,速度之快竟教公孙弘一时也有些应对不及。 头顶的异状公孙弘自然也有所感应,心知那是张英引来的天道反噬,又见后者出手不留余地,便已明了其龌龊的打算。 想临死拉个垫背的,哪有那般容易! 面对张英愈发疯狂的攻势,公孙弘舍弃刚猛霸道的惊涛掌,转而使出灵巧迅捷的碧波掌。 如此一来,公孙弘身形陡然加速,灵巧轻盈浑然不似体格健硕的老者,反倒更像个腰肢纤细的柔美女子。 这也是公孙家男儿多习《惊涛掌》,而女子多习《碧波掌》的缘由。 委实是《碧波掌》一招一式讲求体态之美,女子修习更为合宜。 公孙弘这么一变,张英顿时有些难以适应。 这也不难理解,张英虽有宗师境修为,然同级别的实战经验委实远远不及公孙弘这尊老牌宗师,应变不及也是常理。 应变不及的后果便是,公孙弘借助碧波掌的柔劲轻易摆脱了张英的贴身纠缠,跳开二三十步距离施展起了烟波指。 《烟波指》乃是公孙家隔空制敌的绝学,修为愈深威能愈强。 只见公孙弘一指点出,真气凝而不散,仿佛利箭隔空激发,迫得张英不得不翻身躲闪。 “轰隆!” 张英身后的巨石被真气击中,顿时炸裂一地,余波更是震得张英有些站立不稳。 如此破绽公孙弘岂能放过,当即双手连点,一道道精纯至极的先天真气化作利箭激射而出。 张英有心近身缠斗,却迫于烟波指的威能,只得施展身法连番躲闪,仗着鬼魅般的速度倒也不曾伤着分毫。 只是苦了那些山石巨木,在先天真气的轰击下无一幸免,尽皆化作了满地碎屑。 一时间,山巅之上轰鸣不绝,公孙弘毫不吝惜真气损耗,而张英欲求近身却屡屡被指力逼退。 如此僵持许久,空中的乌云终于凝聚完成,一道常人难以感知的恐怖威压兜头向终南山山巅压来。 张英感受最深,率先变色,一咬牙拼着挨上一记烟波指也要拉上公孙弘一起。 见状,公孙弘猛地暴喝一声,一身宗师境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化指为掌,一记“三叠浪”脱手而出。 宗师境的“三叠浪”自于云绫施展不同。 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掌影幻化而出,迎风便长,直至五六人高方才停止,旋即以迅雷之势轰向张英。 一掌既出,第二掌旋即跟进,而后又是第三掌。 三道掌影层层相叠,威势一道更胜一道,未到跟前已将张英的面皮压变了形。 张英感受到生死大危机,顾不得许多,手掌一翻摸出数枚绣花针,曲指弹出,刺耳的锐鸣携着无匹的威势激射而出。 “咔嚓!” “轰!” 接连两声,第一声乃是掌影破开大洞所致,第二声却是掌影破而未碎拍在张英身上所致。 张英被恐怖的力道拍飞数十步远,沿路撞翻无数山石树木,落地之时止不住地口吐鲜血,血中参杂着不知是哪个部位的碎肉,足见伤势之重。 公孙弘亦不好受,绣花针破开掌影势头不减,他虽竭力躲闪,却仍旧身中数针。 绣花针透体而出,带出一道道血箭,其上附着的真气更是在他体内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压制不住,张口吐出。 此时,乌云已然压顶,云中电闪雷鸣,眼看便要降下雷霆。 公孙弘顾不得伤势,转身便要远离此地,未曾想身后却是破空声大作。 不及多想,他匆忙改换身形,全力躲避激射而至的绣花针,却一个不防又中两记。 这次却又不同,绣花针上并无多少真气附着,但针尾却连着细细的丝线。 他试图挣脱,然而那丝线却坚韧异常,以他的修为竟也挣脱不开。 此时,张英一脸阴鸷地蹒跚走来,笑道:“公孙弘,今日坏了咱家大事,你还想走,岂有这般容易之事!” 不待公孙弘说话,空中已然发动。 一道水桶粗的雷电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从天而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48章 一怒斥雷霆 云绫甫一走出皇宫便感受到空中有一股恐怖威势正在凝聚,不由心下一惊,愣在当场。 她能感受到其中的杀意,也察觉出其中有熟悉的气息,那是来自世界意志本源的气息。 公孙安世从后赶来,见云绫呆愣愣地站在宫门前,赶忙上前几步问道:“云绫,出什么事了?” 云绫醒神,不及解释,只道师公在南便纵身掠走,独留公孙安世风中凌乱。 她全力施展,直往终南山方向掠去,速度之快沿途竟无一人看清她的身形。 待她到时,空中那股恐怖威势已然成形,而就在山巅处真气震荡得尤为剧烈,不用想也知公孙弘与张英就在山巅对决。 她无视了守在山脚不愿离去的各种动物,脚尖轻点身似清风,直往山巅而去。 她不清楚战况究竟如何,又为何会引动天地异象。 她只望自己的出现能在恐怖雷电落下之前帮助公孙弘远离此地,至于张英,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行至山巅,入眼的便是张英手操丝线牢牢绑住公孙弘的一幕。 与此同时,头顶的雷电也携着毁天灭地之势劈了下来。 “师公小心!” 云绫一声大喝,想也不想便纵身掠出,同时凤鸣出鞘直往那细细的丝线斩去。 公孙弘和张英正全神对峙,一方想走,一方要留,谁都没注意到云绫的出现。 当云绫喊声响起,二人俱是一惊,旋即便见一抹寒芒先到,竟直接斩断了公孙弘怎么也挣脱不开的丝线。 公孙弘不及欣喜,一把抓住云绫便走。 丝线断裂,张英脚下站立不稳仰倒过去,再想去追却已来不及。 只见水桶粗的雷电当头劈在张英身上,他口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再没了动静。 云绫被公孙弘提在手里疾速远遁,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但敏锐的感知仍能察觉到大恐怖的临近。 那雷电劈中张英后并未消停,恐怖的余波仍在向四周迅速蔓延,其速度比之公孙弘还要快上三分。 “师公,小心身后!”云绫在雷电的轰鸣声下大声提醒。 话音未落,余波已至。 公孙弘当即站定,手上用劲将云绫提到身前,一言不发地将之护在怀里。 下一刻,余波过处,山石巨木被碾作齑粉,旋即一声闷哼响起。 云绫只觉面上一片温热,抬头看去,却见自家师公面色惨白,嘴角含血,竟是被余波所伤。 “师公,你快放我下来!” 便是云绫不说,公孙弘此刻也没有余力提着她了,手上一松,登时半跪下去,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云绫脚踏实地,赶忙将之扶住,真气探入体内,霎时间脸色大变。 公孙弘体内真气一片紊乱,更有一股外来真气在大肆破坏,想来当是张英的手笔。 如此内伤,又受了雷击余波的冲击,更是伤上加伤。 若不及时疗伤,落下暗伤还是其次,修为倒退、陨落当场也未可知。 正当此时,空中又一道雷电劈下,竟比先前更加粗壮,威势更加骇人。 云绫顾不得许多,当即扛起公孙弘便往山下赶,一身真气疾速运转,身形快似流光,半点不敢耽搁。 待余波将至,她眼角瞥见一处山坳,只是山坳不大,容不下两个人。 千钧一发之际她看了眼神志模糊的师公,旋即以巧劲将人送入山坳,自己则运起真气力场挡在山坳之前。 直面这股余波,她才感受到方才师公承受了多少。 那恐怖的力道,若非有真气力场巧妙的化劲,她只怕在第一时间就得倒飞出去。 饶是如此,她仍旧被震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滑落。 好在,虽然受了些内伤,但这一波好歹是顶了过去。 她正欲松一口气,身后却传来公孙弘虚弱的声音:“妮子,快走,又要来了!” 闻言,云绫抬头一看,可不是,那雷霆已然酝酿成形,眼瞅着就要落下了。 她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怒气,仰天斥道:“张英已死,你还劈个什么,好玩哩!” 她也是怒极,这声怒斥不自觉用上了真气,可谓声震四野,竟掩过了雷霆之音。 公孙弘就在近前,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脑子都有一瞬的混沌。 待醒过神来,正欲教云绫莫要耽搁,却又见空中的雷霆好似有灵性般缩了缩。 顿时,他心中惊疑不定,瞪着一双虎目看向那道双手叉腰仰天怒斥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云绫自也看到了雷霆的表现,心中一时得意,伸手指天又是一声斥责出口:“咋滴,说错你了?没瞅着山都快被你劈没了哩,没瞅着误伤花花草草哩,你赔啊!” 这声斥责出口,雷霆又是一阵瑟缩,却又久久不散,就那么挂在天上。 云绫出了心中的怒气,这才觉着有些后怕,趁着雷霆尚未劈下,赶忙扛起公孙弘就往山下掠去。 这次直到云绫二人下了山,也不见雷霆再次落下,不由齐齐松了口气。 然而,雷霆也未消散,就在乌云之中来回流窜。 公孙弘看看天,又看看云绫,轻咳一声开口道:“妮子,看起来这雷霆似乎没劈够数,要不你让它劈完得了?” 闻言,云绫看着自家师公,伸手指了指自己,惊疑道:“师公,您莫不是在说笑哩?它能听我的?” 公孙弘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看着面前的娇俏少女,颔首道:“试试呗,总这么在天上挂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见师公这般说,云绫不由嘴角一抽,旋即抬头望天,尝试着开口道:“劈吧。” 旋即,她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注意着点儿,这是我家闭关的地方,劈坏了你赔!” 话音落下,就见空中的雷霆以万钧之势径直劈向山巅,不过却是在空中不断缩水,近至地面时已不足拇指粗细了。 待这一击劈完,乌云好似完成任务一般,转瞬便消散于无形。 这一幕看得公孙弘和云绫俱是一脸的一言难尽,祖孙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公孙弘方才咳了咳,出声道:“妮子啊,咱回吧?” 许是方才云绫的表现太过神勇,公孙弘此刻说话都不自觉带上了点商量的口吻。 云绫此时还没回过神来,闻言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因着公孙弘的伤势,云绫特意到附近的村庄借了架牛车,这才拉着人往长安赶。 回到燕国公府时,公孙安世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见老父亲躺在牛车上,脸色蜡白,他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忙吩咐福伯安排静室,旋即亲自背着父亲入府。 云绫念着天佑帝那儿还在等消息,便让一名家丁与公孙安世说一声,转身便往皇宫而去。 入了宫,自有内侍将她引到承明殿,天佑帝一身常服坐在软榻上,手中还拿着一本奏折。 见是云绫,天佑帝放下奏折,问道:“燕国公如何?可擒下张英?” 云绫先是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回陛下,张英为雷霆所灭,我家师公也为雷霆所伤,正在府上闭关疗伤。” 闻言,天佑帝大惊失色,忙问具体细节,云绫便也如实相告。 当然,她指着雷霆怒斥的事那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待云绫说完,天佑帝神色莫名,久久无语,也不知是在为公孙弘的伤势担心,还是在为相伴二十多年的心腹身死而惋惜。 良久,天佑帝长长一叹,随即说道:“今日你救驾有功,明日朕自有嘉奖!你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息吧。” “谢陛下!” 云绫恭敬行了一礼,便徐步退出了承明殿,转身准备离宫。 走了没多远,她忽而耳根轻动,转眼去看,却见桃夭不知何时已在角落里冲她招手。 她心中一动,看了看四下并无旁人,便快步走了过去,随即就被桃夭一把拉到了隐蔽处。 “你这是作甚,跟做贼似的?”云绫揉了揉手腕,嘟囔道。 桃夭抚下兜帽,露出娇俏的面容,笑道:“有没有兴趣审审陈进之?” 闻言,云绫眉梢一挑,摇头道:“陛下将人交给了你们,我就不瞎掺和了。” 桃夭似乎早有预料,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旋即又道:“义父让我告诉你,你要是想知道审讯结果大可问我,我必然知无不言。” 说罢,她便要走,却被云绫叫住:“你义父?谁啊?” 桃夭回眸瞥了云绫一眼,笑道:“自然是大统领了,除了陛下和这位,还有谁能开这个口?” 说罢,不待云绫反应,她已闪身没入阴影,眨眼气息全无。 云绫皱眉望着桃夭消失的地方,心中一时念头百转,直觉桃夭这话大有问题。 堂堂影卫,皇帝的影子,怎么好似赖上她一般。 这到底是天佑帝的意思,还是张泉自己的意思? 莫不是在她身边放一个莫言之还不放心,这是打算再放个影卫过来? 她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这种事又没法直接向天佑帝求证,只得摇了摇脑袋,带着满肚子狐疑出宫去了。 回到燕国公府,云绫不见师伯和福伯,只得去后院寻了舅母李氏,这才得知静室的位置。 待她赶到静室外,就见公孙安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负手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要往静室方向张望一番。 福伯就束手站在静室门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的模样。 “师伯,如何哩?” 云绫轻手轻脚地过去,悄声问道。 公孙安世看了眼静室,摇头叹息,回道:“我亦不知。” 闻言,云绫也不再多问,主动交待起在终南山的见闻,自然也隐去了她怒斥雷霆的片段。 就在云绫话音刚刚落下之际,静室里传出了动静。 “是妮子来了?你进来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49章 燕十七归来 燕国公府,静室。 云绫盘膝坐于公孙弘身前,面露忧色。 只见公孙弘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周身气息亦是紊乱不堪,显然伤势比预想中的要严重许多。 半晌,公孙弘忽而开口道:“今次倒是轻视了那阉人的手段,遭此重伤,怕是要闭关许久了。” 闻言,云绫身子微倾,轻声道:“师公,可有云绫能够帮到您的?” 公孙弘却是摇了摇头,回道:“无妨,老夫伤得虽重,却只需静养便可,倒是方今局势微妙,家中不可无人坐镇。” “师公放心养伤,家中自有师伯主事,云绫如今也算修为有成,自会帮衬着师伯的。” 云绫话音落下,公孙弘却缓缓睁开了双眼,道:“河北局势紧张,说不得何时玉麟卫便要出征。” 闻言,云绫默了默,随即明白了师公之意,问道:“师公可是要我请师父前来长安?” 公孙弘颔首,又缓缓闭上了双眼,道:“玉瑶不喜朝堂,是以远离长安。若我与师伯开口,你师父未必会来,由你开口则又不同了。” 云绫闻言有些迟疑,自家师父的性子她自然了解,此前若非傅昭玟出现,怕是都不会轻易离开明玉岛。 但师公所言又在理,若她来日出征,师公闭关养伤,师伯修为止步于后天境上品,公孙家在长安可就没了顶尖战力。 因着辽东公孙氏举族投了燕国,公孙家如今在长安的处境非常微妙,没有顶尖战力坐镇着实不能让人安心。 于是,她思虑半晌终是点头应下了此事,言说稍后便与明玉岛去信。 见云绫答应,公孙弘也不再多言,只道明日他将前往终南山闭死关,由福伯守关,伤势未愈前他不会出关。 出了静室,云绫将师公的吩咐告知守在门外的公孙安世和福伯。 闻知父亲要闭死关,公孙安世当即面露忧色,而福伯则急急下去准备一应所需之物去了。 云绫见公孙安世眉头紧锁,料想该是在为家中担心,不由安抚道:“师伯放心,我这就去与师父写信,请她赶来长安坐镇,如此当无宵小敢于在此时觊觎咱家。” 公孙安世默默颔首,忧色却是丝毫未减,只让云绫自去。 云绫无法,只得顺势告辞,急急回了自己的院子写信去了。 翌日,公孙弘没有告知任何人,天未亮便带着福伯离开了燕国公府。 对此,公孙安世和云绫都默契地没有多提,只当公孙弘还在静室养伤。 此后数日,云绫除了每日往职方司坐班,也会不时前往玉麟卫军营巡查军务。 这日,她正与孙怀义、王崇义等人商讨玉麟卫训练事宜,帐外却来人禀报说营外有一对兄妹求见。 云绫接过来人递上的腰牌,当即面色一喜,命人放那对兄妹入营来见。 孙怀义见此,不由笑道:“不知是哪位故人,竟让将军如此欣喜?” 闻言,云绫收起腰牌,笑道:“说来孙师叔也认得,便是燕十六兄妹俩。” 正说话间,许久未见的燕家兄妹便走入了帐中,齐齐躬身行礼。 云绫顾不得与孙怀义等人叙话,忙起身快步上前将二人扶起,随即上下打量起燕十七来。 自幽州一别,燕十七全无消息,可是教她担心不已,如今见其无碍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孙怀义等人见状识趣地告辞而去,将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三人。 云绫拉着燕十七不放,随意寻了座位坐下,问道:“十七,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怎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哩?” 闻言,燕十七垂下了脑袋,一脸喜色也消退下去,半晌不曾言语。 见状,云绫心中一紧,不禁转头去看燕十六。 燕十六是个藏不住话的,见云绫看来,当即将他从妹妹口中得知的事说了一遍。 原是燕十七去往辽东见薛怀忠,未曾想回程路上遇上钱来派出的信使,闻知涿州失守,云绫率军退往了太行山脉。 于是,她一路急赶,正与回返涿州的云绫错过。 那时燕十六已率军南下,燕十七寻不到云绫等人踪迹,正欲动身赶回长安,却遇上了刘筠光一行正遭人追杀。 她心知刘筠光与云绫的关系还算不错,便出手救下了他们,帮他们暂时摆脱了杀手。 随后,她就从刘筠光口中得知是他们在太原城无意间撞破了一桩阴谋,这才遭到追杀。 而那阴谋,正是魔门计划在叛军南下之时于太原掀起兵变,配合叛军夺城。 得知这等消息,燕十七首先想到的便是向身在前线的并州大都督郭开盛示警。 刘筠光却说郭开盛本就是魔门安插的人,并州局势已难挽回,赶紧南下通知朝廷才是正经。 燕十七正迟疑间,杀手又追了上来,她也只得暂时与刘筠光等人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 在一批批杀手的追杀之下不断有人死去,最后竟只剩下了她与刘筠光、王二保及大虎兄妹三人,刘筠光还为了保护最小的大丫而受了重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看逃脱不过,刘筠光匆匆将大虎兄妹托付给燕十七便欲独自留下断后,王二保劝说不过便也跟着刘筠光一起留下了。 燕十七眼看着刘筠光和王二保将杀手引开,忙带着三个小的离开。 随后,他们四人在山林中东躲西藏了好些日子,这才迟迟未归。 听到此处,云绫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看向燕十七道:“可确定刘筠光和王二保的生死了?” 闻言,燕十七总算抬起了头,眼中蒙着雾气,回道:“大兄找来时我们便去出事的地方寻过,王二保的尸首在一处山涧里,找到时已不成样子了。至于刘筠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于故人身死,云绫心中也是难过的,默然半晌方才问道:“那大虎三人呢?” “安置在燕国公府了。”燕十七回道。 见气氛有些沉闷,燕十六看着着急,眼珠一转忙开口道:“姑娘,此番回来我们还带回了前线的最新消息!” 闻言,云绫忙收拾了心情,抬了抬下巴示意燕十六说下去,燕十六却看向燕十七示意由她来说。 燕十七知道兄长的好意,便理了理思绪,迅速而准确地道出了他们带回的消息。 据其所言,韩王傅明徽虽固守绛州,但因兵力不足,外围防线已全部失守,只余一座孤城。 好在朝廷的援军已经渡河进驻蒲州一线,叛军顾忌于此不敢全力攻城,双方暂时还僵持不下。 另外,冀州方面叛军已攻取邺城,如今正在筹措船只准备渡河进攻濮州一线。 驻军怀州的燕王傅明洮也不好过,彦知节遣次子彦从勋率军五万进逼怀州,随时可能发起攻城。 这些消息的确够新,云绫身在兵部都还未接到相关的战报。 她起身寻来一张舆图铺开,细细查看燕十七所提到的一处处战场,不由为前线的战事感到担忧。 傅明徽手中左右武卫从北方一败再败,兵力折损还是其次,军心士气怕是早已陷入崩溃的边缘。 如今他们困守孤城,外围虽有援军,但据兵部的消息,进攻绛州的叛军足有十万之众,援军很难短时间内突破重围展开救援。 僵持下去,绛州失守只是早晚之事。 绛州一失,蒲州就成了关中与并州之间最后的防线,届时只怕关中士民将会惶恐。 然而,这还不是最麻烦,最麻烦的是蒲州有一座河东仓,乃是朝廷在关中附近的三大官仓之一。 其中贮藏的粮食、布帛若全部取出,足够关中百万之众两年所需。 一旦叛军兵临蒲州,也就意味着这座官仓很可能为叛军所得,将会大大助长叛军的气焰。 而就在这几日,兵部正全力为即将挂帅出征的贺若钦筹措军需粮草,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出自河东仓。 思及此,云绫哪里还坐得住,急急吩咐燕十六重新接掌亲军便带着燕十七离开了玉麟卫。 按照这个态势,朝廷必须尽快转运河东仓的物资。 她此刻便是要去禀明天佑帝早作决断,而燕十七刚从河北回来,没人比她更清楚前线到底是何种局面。 皇宫,承明殿。 燕十七是第一次面圣,说不紧张自然不可能。 不过面对天佑帝的问话,燕十七还是在云绫的鼓励下,清晰明了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待她说完,天佑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转运河东仓的物资说着容易,但那庞大的数量至少需要十万人夜以继日地搬运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搬完。 更麻烦的是,河东仓与其他两个官仓隔着条黄河,短时间内朝廷根本找不到那么多船只运送。 见天佑帝沉默不语,云绫心思一动便想到了其中的难处,出列道:“陛下,不若许以重利发动关中商户协助转运,各家商户多有舟船备用,想来也能运出不少。” 闻言,天佑帝皱眉看向云绫,问道:“你这是料定绛州守不住了?” 云绫沉吟片刻,回道:“绛州能守住自是最好,若然守不住,朝廷及早行动也能避免河东仓为叛军所用。” 话音落下,天佑帝身子向后一靠,闭目深思起来。 见状,云绫默默退回原位不再多言。 片刻后,天佑帝倏地睁开双眼,沉声道:“此事朕知道了,待朕与贺若老将军商议一番再定吧,你们也先下去吧。” 云绫心知此等大事她也只能说到此了,便识趣地带着燕十七退了出去。 出宫之时,云绫远远瞧见贺若钦入宫的身影,只望这位老将军能有什么法子吧。 “姑娘,那便是贺若老将军?”燕十七问道。 云绫颔首,没有多言,带着燕十七便回了燕国公府。 第50章 八百里急报 云绫带着燕十七回到燕国公府,首先便去看望了大虎、二虎和大丫。 看着神情沮丧的三小,她不由怜惜地将大丫搂入怀中,一边安抚一边问起三人日后的打算。 刘筠光既然将人托付给燕十七,便是托付给她了,无论如何她是要将人安排妥当的。 三人本就失了至亲,如今唯一的亲人刘筠光又生死不知,二虎和大丫没了主心骨,只能望着大虎。 大虎已经十六,是个大人了,这些日子自也有所考量。 见云绫问起,他当即起身道:“姑娘,大虎不敢奢求其他,只想从军报国以慰至亲的在天之灵!至于二虎和大丫,年岁尚小,恳请姑娘为他们寻一住处便可,他们自能养活自己。” 闻言,云绫心知大虎是有心报仇,如此心态从军只怕下场难料。 但大虎既然提了,她即便不允怕是这小子也会自己去寻门路投军,倒不如放在身边还能保全。 是以,她思量片刻,终是吩咐燕十七带大虎去寻燕十六,将这小子留在自己的亲军中。 至于二虎和大丫,也不用另寻去处,就留在燕国公府便是。 二虎听闻兄长要从军,他也央着要去,却被大虎拉到一边说了些什么,便不再闹腾了。 此事就此定下,临行前云绫问了三人的姓氏。 大虎兄弟姓林,而大丫姓楚。 问过之后,她也就示意燕十七将大虎带去军营,又唤来一名侍女将二虎和大丫安置到她的院子去。 一晃数日过去,云绫依旧过着兵部当值、军营巡查的日子。 自那日入宫陈述河东仓之事后,天佑帝却迟迟没有动作,贺若钦更是在第二日就照常带兵赶赴濮州了。 而从兵部收到的消息来看,左右屯卫已开拔前往怀州接替左右骁骑卫回京休整,同时兵部还向益州方面发出命令,征调西南边军入京戍卫。 可以说,一切还是在按照贺若钦的谋划进行着,唯独没有河东仓什么事。 这就让云绫有些看不懂了,私下里与姚崇训商议,回府又同公孙安世合计,却始终弄不明白其中有何玄妙。 是以,她一有闲暇便会对着舆图查看,心中思忖着若叛军兵临蒲州该当如何应对。 若届时朝廷派玉麟卫北上支援,她又该如何用兵。 然而,就在今日,一骑快马闯入长安,背负红翎,腰悬金牌,口中疾呼:“八百里军情,速速退避!” 沿街百姓近日见过不少红翎信使了,不由议论纷纷,猜测着是否又是河北叛军的消息。 然而,这次却不是来自河北,而是来自刚刚西南的益州。 承明殿内,天佑帝阴沉着脸打发了红翎信使,随即吩咐王一安道:“请太子、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前来,另外再派人去燕国公府将公孙安世请来。” 方才红翎信使所言王一安也听见了,不敢怠慢,当即带了几名小内侍匆匆而去。 待人走后,天佑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旋即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太子傅明仁与兵部尚书杜进用、户部尚书王佟联袂而至。 天佑帝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言,只示意三人坐下。 又等了片刻,公孙安世迈入殿内,躬身行礼。 见到他的出现,太子三人相视一眼,皆意识到今日之事只怕不简单。 联想到此前入宫的红翎信使,三人不由在心中暗暗猜测起来。 不过天佑帝并未让他们猜下去,待公孙安世坐定,他当即开口道:“西羌阿鲁木部以十万大军入寇,益州大都督史继忠于乾州前线遇刺身亡,乾州失守。” 闻言,太子和王佟俱是倒抽一口凉气。 不待他们说话,天佑帝又抛出了一个更震撼的消息。 只见他定定地看着公孙安世,幽幽道:“乾州失守后,蜀中各地兴起叛乱,皆竖故楚王傅昭玟旗号。如今聚众十余万,会合西羌阿鲁木部,急攻成都。” 说罢,他看了看面露惊慌的太子和王佟,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杜进用和老神在在的公孙安世,眸中不断闪过精芒。 片刻后,他开口道:“河北叛乱未平,今蜀中又生事端,卿等以为该当如何?” 闻言,太子当即起身行礼,急切道:“禀父皇,儿臣以为该当即刻派遣精兵入蜀平叛!” 王佟随即附和出声,而杜进用和公孙安世则毫无表示。 见状,天佑帝淡淡地扫了太子一眼,内心有些失望。 朝廷出兵平叛是应有之事,何需多言,关键是要派多少兵马,何人领军平叛等等实际问题。 不过到底是太子,天佑帝如今也没有在诸皇子之间玩弄平衡的心思,是以并未出言苛责,只是将视线看向了杜进用。 杜进用为兵部尚书,这等事他自然最该进言。 见天佑帝看来,杜进用整了整官袍,起身拱手回道:“陛下,太子所言那是正理。只是如今朝廷正全力应对河北叛军,兵力捉襟见肘,长安一时难有大军应付蜀中之叛。” 小主, “这些不必多言,朕只想知道卿可有应对之策?” 闻言,杜进用沉吟片刻,徐徐道:“如今长安只得左金吾卫及玉麟卫六万兵马,左右骁骑卫正在回京的路上,而从蜀中抽调的五万精兵应是还在绵州集结。臣以为,可令这支精兵就地固守,再遣梁州大都督王尔山率梁州之兵南下,当能稳住局面。” 天佑帝闻言不置可否,示意杜进用稍坐,旋即看向了公孙安世。 见状,公孙安世起身说道:“陛下,杜尚书持重之言,臣以为可行。另外,臣若没记错的话,反王傅昭玟已于年初验明正身就地处决,何不将此事昭告天下,以安士民之心。” 话落,天佑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笑道:“是极!若非爱卿提起,朕险些忘却。蜀中叛贼竟用一个死人的旗号起兵,岂非徒惹天下笑话!” 说罢这句,他便命王佟赶回户部筹措钱粮,准备支应平叛大军所用。 王佟走后,他又看向了太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治国当务实,太子还需多思多想才是。” 说罢,不待太子应话,他又看向公孙安世道:“云绫那丫头近来在做什么呢?” 闻得天佑帝如此亲近地称呼,刚刚被父皇点了一句的太子顿时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似是嫉妒,又似是难堪。 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并未被殿内其他人察觉。 见天佑帝问起云绫,公孙安世也不隐瞒,回到:“劳陛下惦记,云绫近来在兵部和玉麟卫两头跑,回来说诸事已经上手。” “如此便好。”天佑帝面露笑意,说道:“汉中重地,不可轻动。朕属意遣玉麟卫入蜀平叛,集结的西南精兵咸从号令,如何?” 闻言,公孙安世和杜进用皆是心中一惊,这是要启用云绫为将的意思? 事关云绫,公孙安世也顾不得是否犯忌讳,直言问道:“陛下是要让云绫担任主将?” “不行吗?”天佑帝似笑非笑地看来,意思很明显了。 公孙安世还待说什么,杜进用却已抢先说道:“陛下,公孙郎中虽有乾州之胜,却也有涿州之败,加之年纪尚轻,恐还难以独当一面。” 天佑帝却是摆了摆手,言道涿州之败乃是叛军数十年谋划,非战之罪。 见天佑帝如此,杜进用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陛下若要启用公孙郎中,何不如乾州故事,以王尔山为将,公孙郎中辅佐,如此也算稳当。” 天佑帝依旧不许,这下公孙安世和杜进用算是看明白了,这哪是征询他们的意见,分明只是通知一声罢了。 见二人不再说话,天佑帝笑道:“有志不在年高,朕很看好云绫那丫头,此事便这么定了吧。” 公孙安世与杜进用对视一眼,只得应命,旋即告退,独留太子在此。 天佑帝瞥了眼神色莫名的太子一眼,淡淡道:“太子可是有话要说?” 闻言,太子身子一抖,小心地看了眼父皇的脸色,这才起身回道:“儿臣以为方才杜尚书所言不无道理,不知父皇为何执意点将公孙郎中?还请父皇解惑。” 天佑帝抬手示意太子坐下,心中叹息一声,随即开始细细为太子解释起来。 在他看来,云绫虽然年轻,但几次用兵都可圈可点,勇猛有之,谋略亦有之,如此可刚可柔,历练历练未必不能成为一员良将。 至于涿州之败,那是不曾防备公孙安世一手提拔的梁衡道,需怪不到云绫头上。 而他坚持启用云绫率军平叛,不单单是因其有用兵之能,更因其在益州的人脉。 前次云绫插手稳定益州,早已在益州各方势力面前露了脸,而蜀中第一势力天机门的门主夫人更是其师姐。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这份关系在,足以让叛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云绫眼前变成透明的。 另一方面,蜀中叛乱乃是傅昭玟掀起的,云绫此前几度令其吃亏,足见其在才智上尤胜一筹。 眼下烽烟四起,朝廷大部分的精力都为河北所牵制,巴蜀之地必须尽快安定下来。 综合而言云绫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了天佑帝的解释,太子终于有所明悟。 旋即,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震惊地看着自家父皇,讷讷道:“父皇,那傅昭玟不是,不是处决了吗?” 闻言,天佑帝眼中终于流露出了失望,挥手打发了太子离开,没有解释的兴致。 就这样,太子怀着满腹狐疑离开了承明殿。 直到走回东宫,他才终于想明白为何,不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满脸的懊悔。 怎么就没忍住问了这么个蠢问题。 第51章 准备入蜀前 益州叛乱的消息很快就在朝臣当中流传开来,云绫身在兵部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她正与姚崇训商议此事,外头就进来一名小吏,言说尚书大人相请。 闻言,她立时意识到杜进用刚刚去了承明殿,此时找她必然与平叛事宜有关。 于是她并未多问,只示意姚崇训继续做事,旋即便随小吏去了杜进用的班房。 到了地方,杜进用面色如常,挥手打发了小吏,随即亲手为云绫斟上了一杯清茶,这才坐回位置上沉吟不语。 见状,云绫也没心思用茶,主动问道:“杜尚书寻我来可是与益州叛乱之事有关?” 杜进用抬眼看了过来,颔首道:“的确如此。” 随即,他便将方才承明殿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此事陛下主意已定,稍后圣旨和兵部的调令就会送去军中,你需早做安排才好。” 闻言,云绫却是有些不解。 她自问的确有些军功在身,但还远未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朝中并非无将可用,皇帝此举又是何意? 见她作凝眉深思状,杜进用又道:“依本官之见,陛下此举或是看重公孙姑娘在益州的人脉。” “哦?”云绫不解,抬眼看去。 “天机门。”杜进用仅说了三个字,然其意思却非常明显。 想到天机门在巴蜀的势力,云绫也反应过来。 此番入蜀平叛若能得天机门相助,叛军的一举一动将如在眼前,的确会是极大的助力。 当下她心中有了底,道谢一声便言说要赶去玉麟卫军营商议出兵事宜,起身告辞而去。 此时玉麟卫军营中,孙怀义已从公孙安世派来的人口中得知了玉麟卫即将入蜀平叛之事,召集了一众将校正等着云绫到来。 是以,云绫到时议事堂内已坐满了人,齐齐起身冲她行礼。 孙怀义为右中郎将,当仁不让居于左侧下首第一位,其下则是他麾下的将校。 在其对面居于首位的则是亲军都尉燕十六,王崇义、庞万春、顾廷依次而坐,皆是云绫的亲信。 云绫扫了众人一眼,快步走上主位安坐,旋即示意众人免礼。 这时,她注意到在顾廷的下首还坐着一人,二十出头年纪,眉眼刚硬,神情严肃,却是她不曾见过的。 “咱们这儿来了新人啊,可有人为本将介绍介绍?” 话落,众人才注意到云绫的眼神,那青年当即起身抱拳朗声道:“末将公孙瑜,新入军中,舔为马军副都尉,见过大将军!” 一听这个名字,云绫顿时想起这是谁了,未曾想竟是被安排来了玉麟卫。 不过这里场合不对,她也没有多问,只微微颔首示意公孙瑜坐下,旋即便宣布了玉麟卫即将入蜀平叛之事。 根据从兵部得到的消息,益州叛军打着故楚王傅昭玟的旗号,趁着西羌入寇人心不稳之机于多地同时举兵,聚众十余万,眼下已与西羌合流攻打成都。 按照云绫的推测,在益州大都督身死之后,成都群龙无首,怕是难以久守,说不好消息送到时就已失陷了。 此前朝廷曾于益州边镇抽调了五万精兵,这些兵马如今都集结在绵州一带,必然会就地抵抗叛军的进攻。 然而叛军势大,绵州也非什么坚城,故而玉麟卫此番南下行动必须迅速。 否则一旦绵州不敌,叛军再抢占了剑阁等险要,势必使得平叛迁延时日,届时河北、益州皆失,必然惹得天下震动。 说罢这些,云绫停下来喝了口茶润嗓,留下时间给众将消化其中的信息。 她的这番话也是为此次出兵定下了基调,那便是要快,他们必须抢在绵州失守前进入蜀中。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众将开始交头接耳,一时间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作为此间云绫之下的第一人,孙怀义当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将军,蜀道难行,玉麟卫虽然精锐,速度却未必能比叛军更快。末将以为,可请朝廷先发梁州之军南下,抢占剑阁,如此即便绵州失守,也不至于断了入蜀之路。” 这番话却也在理,快马通知梁州速度的确比从长安直接发兵更快,但天佑帝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动用梁州之军。 是以,云绫也只得摇头道:“陛下无意动用梁州之军,不过孙将军所言亦是在理。” 说罢,她想了想,又道:“本将会去信天机门,一旦叛军有意抢占剑阁,便请他们先协助剑阁守御一番。” 见云绫有了安排,孙怀义便不再多言。 正商议间,外头来人禀报内侍总管王一安和兵部尚书杜进用已到营外。 云绫心知是圣旨和兵部调令到了,领着诸将出营相迎,就在校场接旨。 王一安一番抑扬顿挫的宣读,旋即亲手将圣旨交到了云绫手中,又悄声道:“来时陛下嘱咐,还请南郑伯尽早发兵南下。” 闻言,云绫颔首,表示只要一应军需准备妥当,至多三日便可出兵。 而后,杜进用也亲手将兵部调令及虎符交到云绫手里,同样又是一番嘱咐。 送走二人后,云绫等人回到议事堂就坐。 她一手举着圣旨,一手攒着虎符,视线扫过众人,朗声道:“圣旨与虎符皆在,众将即刻准备出兵事宜!本将坐镇中军,但有难处只管来寻。若有人耽误了出兵时日,莫怪本将军法无情!” “喏!” 待众将各去准备,云绫却单独留下公孙瑜。 公孙瑜神情虽然依旧严肃,云绫却从其眼中看出了紧张,不由笑道:“瑜兄是四房的子嗣?” 闻言,公孙瑜颔首,恭声道:“正是!” “师伯也真是的,安排瑜兄来玉麟卫也不与我说一声,方才竟未认出来,还请瑜兄莫怪哩。” 云绫笑着说了一句,公孙瑜听在耳中还当她是对公孙安世擅自插手军中任免不满,作势就要解释。 云绫却是摆了摆手,笑道:“莫要误会,我可未有任何不满。说实话,若非家中实在无人,我宁愿在江湖逍遥自在,好过在长安整日有忙不完的事。” 许是瞧出了公孙瑜的不自在,云绫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留瑜兄下来其实也不是为了别的,四房的事我也听说了,瑜兄既入了军中还当勤于用事,早晚我们是要打回辽东去的。” 闻言,公孙瑜面露激动之色,旋即又收敛起来,抱拳道:“小小姐放心,瑜知晓轻重,绝不会给祖上抹黑!” 云绫见公孙瑜答话时目光清正、神情肃穆,心底不由赞赏两分,又出言鼓励了两句这才将人放走。 而后,云绫又派人去燕国公府传信,就说她要住在军中,同时让燕十七带着两百亲卫过来。 当夜,她正在房中查看兵部送来的最新情报,燕十七入内禀报公孙安世来了。 云绫亲自出营请了人到议事堂上座,待燕十七奉了茶,这才问道:“师伯怎的这会儿来哩?” 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水,看向云绫道:“此番南下平叛可有成算?” 云绫颔首,回道:“我已遣人送信给大师姐,请她为我留意叛军动向,必要时可抢占剑阁,保障大路通畅。” 闻言,公孙安世不禁点了点头,笑道:“如此最好,只要剑阁在手,大军便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矣!” 云绫微微一笑,谦虚道是孙怀义的提醒才让她想到了这点,随即再次问起公孙安世的来意。 公孙安世缓缓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想必你也见过公孙瑜了,没怪师伯事先不曾告知你吧?” 云绫还当是什么事,当即摇头笑道:“师伯,我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我本就无意这些权呀利呀的,您看着安排便是。” “你啊你。”公孙安世伸手点了点云绫,复又笑道:“公孙瑜此人师伯考校过,称得上一句文武双全。你且用用看,若是合用日后也不失为你之臂膀。” 闻言,云绫眸光一动,当即回道:“师伯放心,此子能从辽东一路赶来长安报信,可见心性是有的,我定当好生看护着,日后重返辽东也有人可用。” 见云绫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公孙安世满意地点点头,便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而去。 云绫亲自将之送出军营,随即负手走回自己的房间,脑海中却在与玲珑合计着要如何栽培公孙瑜。 公孙瑜出身辽东,对于骑兵运用之道该是有心得的,想来这也是他被安排为马军副都尉的原因所在。 若非有顾廷在,说不得公孙安世还会直接安排他为马军都尉。 不过顾廷是云绫的人,公孙安世自不好如此,这才让公孙瑜做了顾廷的副手。 公孙安世今夜前来除了说这件事,也未尝没有让云绫日后多多栽培公孙瑜之意。 云绫看得明白,也愿意为公孙家复兴出一份力,只是要如何行事却让她有些犯难。 毕竟,她行事还是带着些江湖气的,从未刻意去栽培过谁,都是有需要时就从熟人里挑一个顶上。 是以,公孙瑜这个不是陌生人的陌生人才会让她犯难。 对此,玲珑给出的建议是不必多想,顺其自然便好。 若是公孙瑜自身有本事,自可在南下平叛时崭露头角,若是其不堪大用,那时再视情况而定也不迟。 玲珑的这个建议可谓中肯,云绫自然听进去了。 于是,回到房中的她也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继续查看起各类情报来。 跟着玲珑学了几年的兵法了,也有了数场实战,她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当真是一点细节都不愿放过。 直到子时前后,她才在燕十七的一再催促下放下了手中的情报,简单洗漱一番便睡了过去。 第52章 大军开拔日 天佑帝点将云绫率玉麟卫入蜀平叛,此举果然招致不少朝臣的反对,其中又以卢之浩一党最为激烈。 但天佑帝却展现了少有的乾纲独断,将朝臣的奏疏统统留中不发,态度格外强硬。 就在朝臣们对此事议论纷纷之际,经过三日紧张的准备,玉麟卫也终于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天佑二十七年七月十二,晴,大军开拔。 为求迅速,此次出兵并未准备任何仪式,云绫只派人入宫通禀了一声,便于天明之际率军出朱雀门南下。 玉麟卫三万战兵倾巢而出,右中郎将孙怀义率本部五千为前部先锋,燕十六、燕十七、王崇义、庞万春、顾廷、公孙瑜各引兵马从征。 大军一路不停,于晌午前后便赶到了子午关。 半日疾行近五十里,饶是以玉麟卫之精锐也颇为疲惫,是以云绫下令就于关下歇息半个时辰。 趁着这个空档,她又遣公孙瑜持兵部批文去见南山镇抚使卢洵,一则是知会一声,二来也是催促粮草。 此次出兵为求速度,玉麟卫并未携带太多粮草,大军所需皆由沿途州县提供,事后再由朝廷补足各地的亏空。 子午关就是第一站,将提供大军走出子午道的一应所需。 卢洵出身范阳卢氏,乃是相国卢之浩的心腹族人。 鉴于两家的关系,云绫不得不提前打好招呼,以免其从中作梗耽误了行军。 很快,休息时间将至,公孙瑜却迟迟未归,云绫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之所以派公孙瑜前往正是担心卢洵会从中为难。 公孙瑜好歹有个辽东公孙氏的身份,此去也可以说是代表公孙家去的,卢洵想做什么都得掂量掂量。 然而,去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回来,只怕还是出了事。 念及此,云绫当即吩咐燕十七带上几个亲卫跟她去找人。 守关士卒中有不少人曾是褚怀亮的部下,见过云绫,是以并未为难。 云绫示意燕十七问明卢洵所在,随即大步流星直奔城门楼而去。 城门楼内已是剑拔弩张,十数名精悍士卒正围着公孙瑜,而后者则正一脸怒色地瞪着上首那老神在在品着茶的中年人。 见状,云绫以巧劲拨开拦路的士卒迈步入内,燕十七则示意亲卫守住门口,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云绫走到公孙瑜身旁悄声问道。 公孙瑜正欲回话,上首的中年人却抢先开口道:“久闻公孙姑娘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闻言,云绫转眼看去,却见此人四十出头年纪,面相周正,举止从容,只是那看来的眼神却满是不加遮掩的淫邪。 见状,她不禁蹙眉,心中升起一股怒气,淡淡道:“阁下便是卢洵,卢将军?” “正是卢某!公孙姑娘请坐!” 卢洵挥手示意手下人退到身后,又随意指了指下首的空位,神态说不出的倨傲。 云绫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怒意,神色平静地走到下首坐定,燕十七和公孙瑜则一左一右站到了她的身后。 “不知卢将军因何为难本将麾下都尉?”云绫语气淡淡地问道。 “非也,非也!”卢洵摇头道:“非是卢某为难,实在是卢某久闻姑娘之名,欲请姑娘前来一叙,这才有了些许误会罢了。” 闻言,云绫微微侧头瞥向公孙瑜,询问之意颇为明显。 公孙瑜当即凑近一步,耳语道:“小小姐,这厮方才言语多有亵渎之处,我这才不忿与之对峙起来。” 云绫闻言自是怒气上涌,却强忍着没有发作,瞥向卢洵道:“既是误会,大军还需赶路,本将这便告辞了!还请卢将军将粮草备好,以免误了大事,到时谁脸上都不好看。” 说罢,她便起身带着公孙瑜和燕十七要走。 见状,卢洵当即笑道:“卢某还想与公孙姑娘亲近亲近,如何这就要走?不若今日卢某做东,与姑娘好好喝上一杯,岂非美事?” 话音落下,燕十七当即变了脸色,公孙瑜亦是怒气上涌,二人正欲发作却被云绫抬手止住。 只见云绫徐徐转身,神色平静,但眼神却满含杀意,看得卢洵不由背脊生寒。 “卢洵,本将不与你为难不是怕你,只是不欲误了大事。你若不知收敛,本将也不介意教教你礼数!” 云绫淡淡地说了一句,末了又是一声冷哼,旋即带着人便走。 再看卢洵,在云绫冷哼出声时,他只觉胸口仿佛被一记大锤砸中,喉头一甜,血迹已自嘴角滑落。 而他身后的十数人也是脑子一懵,以致于云绫等人都走没影了他们才堪堪回过神来。 卢洵一手抚胸,面色狰狞地盯着云绫离开的方向,心中升起无边恨意。 然而,他却不敢追出去,毕竟是他挑衅在先,被对方击伤也是他技不如人,自然不敢再找事。 但就此罢休他又着实不甘心,于是一条毒计便渐渐在他心中冒头。 那边厢,云绫带着人快步返回军中,旋即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只想快些离了这子午关,唯恐一个没忍住真就打杀了卢洵。 若换作从前,有人敢当面调戏于她,说什么也得将那人斩于剑下。 奈何如今她身在朝堂,有些事却不好做绝,只得就此放过了。 过了子午关后不久,公孙瑜凑上前来有些担心地说道:“小小姐,今日这么一闹,那厮会不会在咱们的粮草上做手脚?” 闻言,云绫轻哼一声,回头望了眼渐渐离远的子午关,冷笑道:“他若老老实实便罢,但凡敢在这个时候动歪心思,范阳卢氏都保不住他!” 说罢,她又安抚了公孙瑜两句便打发了后者回到队伍中去,随即又在燕十七耳旁吩咐了两句。 燕十七应喏一声,旋即带了几个亲卫脱离队,不知去向。 傍晚,大军又南行了三十里,先锋孙怀义部早已在此扎下了营寨埋锅造饭。 大军入营,云绫随着孙怀义直入中军帐,吩咐诸将安抚部众,轮班巡营。 待诸事安排妥当,她方才留下孙怀义,问道:“如何,可收到益州的消息?” 闻言,孙怀义颔首,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同时说道:“这是梁州王尔山送来的书信。” 云绫接过展开查看,看着看着便蹙起了眉头。 信写的很详细,足足用了三页纸,其中内容正是如今益州的情况。 成都已于两日前失陷,据探子回报,城破之日西羌军首领阿鲁木怀真下令屠城,叛军大将不能制,双方火并了一场。 眼下双方已各自退出成都城休整,预计会努力弥合嫌隙,而后再北攻绵州。 另一方面,叛军主力在围攻成都的同时亦在分兵攻取益州各地。 截至昨日书信送出之时,德州、梓州、泸州、资州、嘉州、雅州等地已相继失陷,加之西羌军攻破乾州城后顺手攻取的茂州,整个益州如今只剩下绵州和江州尚在朝廷手中。 绵州是因为有朝廷此前抽调的五万精兵驻守,叛军一时不敢轻动。 而江州则是因江州庞氏家主庞仲明斩杀了意欲投降的江州刺史,随后集结全城军民抵抗,这才击退叛军暂时得以保全。 看罢信件,云绫随手将之递给孙怀义,示意后者也看看,她自己则盘算起了益州的情况。 照此前的消息,叛军聚众十余万,但真正称得上可战之兵的至多是收拢的各地城卫军,人数不超过三万。 如此情况下,叛军还能分兵攻取各地,可见成都一战应是西羌军出了大力的且损失还不小。 否则,阿鲁木怀真不至于当着叛军大将的面下令屠城,引得两家火并一场。 如此从平叛的角度而言倒算一件好事,日后或许能从中挑拨一二,让两家离心离德,以便分而破之。 只是苦了成都百姓,承受战火之余还要遭受西羌军的屠戮,这笔血债迟早让西羌加倍奉还! 此番西羌领军之人又是阿鲁木怀真,遥想昔日其在乾州城下丢了十万大军,能这么快恢复过来,背后一定有人帮忙。 这一点不用猜,不是魔门就是傅昭玟,亦或两者兼而有之。 思及此,她不由心中冷哼一声。 此时,孙怀义也看完了信,为益州形势担忧的同时,也为西羌军屠城之举而着恼。 只听他忿忿地冷哼一声,旋即收拾了心绪将信笺递还,开口道:“姑娘,叛军与西羌之间生了嫌隙,若能利用得当,我军或可从中得利。” 云绫微微颔首,收起书信,回道:“子午道虽是官道,然依旧比不得大路,照我估计大军走出去至少还需五六日,届时绵州之战或已开始。孙师叔为大军先导,还需多多留意前线的消息才是。” “姑娘放心,孙某省得。” 孙怀义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告辞,出帐整顿军务去了。 大军先锋任务艰巨,要在天明之前出发为大军开路,故而他半点也不敢马虎。 入夜,云绫正在帐中调息,白日单独离队的燕十七却在此时走入了帐中。 云绫闻得动静并未睁眼,只淡淡地问道:“如何,那卢洵可是生了歪心思?” 燕十七上前两步,悄声回道:“姑娘,卢洵欲在粮草当中做手脚,命人搜集了许多巴豆。” 闻言,云绫猛地睁眼,看向燕十七道:“可看清?” “我亲眼看见那厮命人将巴豆磨成了粉混入粮草之中,第一批已连夜运出子午关。” 云绫自然是信任燕十七的,否则也不会让后者悄悄潜回子午关查探情况。 只是她没料到卢洵竟当真如此大胆,敢将主意打到大军的粮草上。 “还真是不知死活。” 云绫轻声呢喃一句,心中也有了应对之策。 第53章 行军途中事 随后几日,大军按计划快速南行,抵达了子午道中的最后一处安营地。 念着明日便能进入梁州地界,云绫心情还算不错,便在中军帐内看书消遣。 这时,燕十七掀开帘布进来,面上带有迟疑之色。 云绫只看了一眼,随手放下书籍,问道:“出了何事?” 燕十七却未立刻回话,犹豫半晌方才轻声说道:“姑娘,是兄长那里有点事,让我来禀报。” 一听是燕十六有事,云绫不由正了正神色,示意燕十七说下去。 燕十七吞吞吐吐半晌,终是一咬牙将事情道出。 云绫听罢也是一阵好气又好笑,起身就往亲军的营盘走去。 入得燕十六的帐篷,就见其负手来回踱步,钱聚则一脸憨憨地守在旁边,而帐下跪着三人,正是林大虎、林二虎和楚筠。 楚筠也就是大丫,云绫嫌弃一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家叫大丫太过俗气,索性就给她起了个新名字。 这三人之所以跪在这儿,根子还在林二虎和楚筠身上。 却说当日云绫将林大虎交给燕十六,燕十六发觉这小子虽是个闷葫芦,武道也稀松平常,但每每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便将人留在身边做了个亲兵。 此番出征,也不知林二虎和楚筠两个小的是如何做的,竟让林大虎同意将他们藏在了军中一并带来。 有林大虎掩护着,竟是将出子午道才被燕十六发觉。 还不是燕十六主动找到的,而是楚筠有些吃不住行军之苦生了病,林二虎去军医那儿讨药才被钱聚逮了个正着。 钱聚这人平日里憨憨的,换句话说也是不知变通,将军纪看得比什么都重。 军中藏了两个外人,这事被他撞见那还能有好?当即便将人扭送到了燕十六跟前。 此事坏了军纪,按律不但林二虎和楚筠两个小的当斩,窝藏他们的林大虎也活不成。 这可教燕十六犯了难,毕竟人是云绫交到他手里的,他也不好处置。 于是,才有了燕十七吞吞吐吐找上云绫的一幕。 云绫一看帐中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见惊动了她,林大虎面露羞愧之色,林二虎和楚筠则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小丫头更是身子瑟缩隐隐传出哽咽声。 “说说吧,怎么回事?”云绫接过燕十七递来的茶抿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道。 话落,林大虎正欲说话,不曾想却被林二虎抢了先。 只见林二虎抬起头来,一脸有愧地说道:“姑娘,此事不怪大兄和大丫,是我非得来的,大丫不放心才跟了来。我大兄发现时已经晚了,这才不得已将我们藏了起来。姑娘要怪怪我便是,与大兄和大丫无关!” 话音未落,林大虎当即抱拳说道:“大将军,此事是小人犯了军纪,甘愿领罚!只求大将军念在他二人年幼不知事,饶了他们这一回!” 说罢,他“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额角顿时冒出了血迹。 见状,楚筠也不憋着了,张嘴哭出了声,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云绫抚了抚额角,开口道:“十七,将楚筠带下去,吵得头疼。” “是,姑娘!” 燕十七应了一声,不由分说便将不愿离开的楚筠给抱了出去,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见云绫扶额不说话,燕十六便欲开口为林大虎兄弟求个情。 岂料未待他将话说出口,那边钱聚已然开口道:“姑娘,林大虎滞留探亲家属隐瞒不报,当罚十军棍以儆效尤!若姑娘不忍,只恐坏了军中的规矩。” 闻言,燕十六和林大虎兄弟齐齐看向钱聚,云绫也不自觉抽了抽眼角。 以后谁再说钱聚老实,她都不会信。 大周从来不禁止家属到军中探亲,只是要注意举止,不可乱看乱闯,一旦出了事,全家连坐而已。 到了战时自是不允许探亲的,不过这点却非明文规定,自然也就因人而异了。 经钱聚这么一说,对于林家兄弟如何处置就全看云绫的心情了。 “林大虎滞留亲属在军中,念其初犯,打十军棍长长记性!至于林二虎,本将正缺个打杂的,这便带走了!” 说罢,云绫起身提溜着林二虎便离了此地,将林大虎留给燕十六看着办。 见云绫走远,燕十六长出一口气,旋即一把揽过钱聚的肩膀,笑道:“行啊老钱,没看出来啊!” 钱聚嫌弃地拍掉燕十六的手,没好气道:“我是憨,又不是傻,别以为我看不出姑娘为难。” 燕十六讪讪一笑,暗道平常还真就看走眼了。 随即,他走到林大虎跟前一把将人拉起来,啧了一声,教训道:“乖乖去领罚,这事也就过去了,日后不可再如此不知轻重!” “是!” 林大虎垂着头应命,旋即又冲二人深深行了一礼,这才随钱聚下去领罚。 十军棍看似不多,端看动手之人怎么打,真要狠了心也是能要人命的。 是以,钱聚亲自带人去,多少也是有回护的意思。另一边,云绫一路提溜着林二虎回到帐中,随手将人往地上一丢便不再理会。 林二虎自知理亏,也不敢吭声,只主动担负起了端茶倒水的杂活。 云绫一边看书一边留心着这边,心里也是暗暗点头,心道这个小杂役倒还自觉。 只是林二虎一直动来动去,扰得她也静不下心来看书,索性唤来一名亲卫带其去寻燕十七,这才换来一时安宁。 不多时,燕十七又从帐外进来了。 “都安顿好了?”云绫淡淡地问道。 “好了。”燕十七颔首,随即又道:“方才收到姚崇训的飞鹰传书,卢洵一事朝廷已有决断,锁拿下狱,卢家对此没有反应。” 闻言,云绫嘴角一撇,淡淡道:“卢家能有什么反应?敢在军粮上动手脚搁平时也是个死罪,更何况是在战时。只将其锁拿下狱都是便宜他了。” 原是当日得知卢洵欲在军粮中动手脚,云绫便吩咐了燕十七暗中搜集证据送回长安。 这点事都不需燕十七如何用心,仅是亲卫们便办得妥妥当当的。 不单是军粮一事,就连卢洵往日里的一些违法之事都被挖了出来。 莫要忘了,玉麟卫可还有着监察天下之权,爪牙遍布四方,真要暗中查一个人就没有查不出的。 这些证据一送回长安,姚崇训便递给了杜进用,后者又亲自呈到了御前。 于是乎,在卢之浩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震怒的天佑帝就已下旨捉拿卢洵回京问罪。 随后,吏部侍郎李怀仁与兵部尚书杜进用联名举荐了新的南山镇抚使,不是别人,正是赋闲在家的公孙安世。 可以说,全程云绫都只起了个头,手握兵权的南山镇抚使,卢之浩最重要的外援,就这么被她以及她身后的人联手扳倒了。 一些知晓内情的朝臣无不为公孙家的势力而咋舌,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以为出了辽东那档子事,公孙家会渐渐失势,未曾想他们真要针对起谁来,仍旧举重若轻,教人连还手都做不到。 一时间,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人都暂时歇了心思,准备观望观望再说。 云绫此番举动倒也阴差阳错为公孙家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当然现在也还不知道。 拿掉了卢洵这个不稳定因素,云绫也就没再理会后续之事,开始专注于南下平叛大事。 大军顺利出了子午道,出口处李思道已带人等候多时。 一番久别重逢的寒暄后,大军于日落前赶到了汉中城,就在城外军营住下休整。 云绫将大军交给孙怀义安顿,她则带着燕十七随李思道一起前往梁州大都督府赴宴。 赴宴之人并不多,如王胤之、杜进贤等皆是云绫的旧识,众人也就随意地闲聊着。 值得一提的是,席间云绫特意拍了拍杜进贤的肩膀,笑道:“在京之时我与杜尚书相处甚好,杜参军只管勤于任事便是。” 闻言,杜进贤当即面露激动之色,连连应是。 此间无一庸人,俱是听明白了云绫的话外之音,看来公孙家已经正式接纳杜家的合作了。 是以,云绫话音落下之后,王尔山、王胤之、李思道轮番与杜进贤喝酒,言谈也亲切随意了许多。 杜进贤心里那个激动啊,无法言表。 往常他在汉中虽未受什么刁难,但与这些人相处起来也只是就事论事,谈不上私交。 但自今日之后,他终于被这些人当作自己人了。 酒足饭饱,宴席撤去,众人移步议事厅用茶,也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 云绫最关心的自然是绵州的情况,还有天机门的消息。 王尔山沉吟片刻,开口道:“今日收到的最新消息,叛军于昨日抵达绵州近郊,发动了一场试探性进攻。” “绵州领军大将是谁?”云绫问道。 “这个人你认识。”王尔山回道:“赵泰!” “是他!” 云绫想起当初乾州之战,赵泰虽奉命镇守要道,并未直接参与正面击溃西羌军的战斗,但此人给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用兵沉稳,尤擅守御之术,有他在绵州短时间内应是安稳无虞。 果然,王尔山也道:“赵泰此人用兵稳重,又有周思勉辅佐,守住绵州短时间内当不是问题。”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又问起大军粮草之事。 出了子午道,云绫这一路大军的粮草就要由梁州供给了,她自然上心。 对此,位居长史之职的王胤之当即笑道:“师妹放心,愚兄都已准备妥当。” 李思道也开口道:“愚兄亲自带兵押运粮草,保准万无一失!” 闻言,云绫当即谢过。 而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各自散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54章 关窍在剑阁 就在云绫大军抵达汉中的当口,绵州近郊叛军大营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中军大帐,阿鲁木怀真皱眉看着面前之人,神情颇为不悦。 而此人正是从长安而来的傅昭玟。 只见傅昭玟神情凝肃,语气生硬地说道:“羌王,益州百姓日后也是本座的百姓,成都之事本座不希望再发生。” 闻言,阿鲁木怀真轻哼一声,回道:“楚王殿下,本王十万大军而来,每日靡费粮草不计其数,若不让儿郎们就地取粮,如何能够征战!本王最多答应殿下,不再擅杀汉民便是!” “羌王,莫要忘了你与本座的约定,若再有此类事件,本座不介意换个合作对象。” 傅昭玟冷冷地说了一句,便起身告辞而去。 阿鲁木怀真冷眼看着傅昭玟离开,良久方才不屑地低语道:“丧家之犬,还敢在本王面前叫嚣!本王已经入了蜀地,如何做可由不得你了。” 正在此时,帐外走入一人,二十四五年纪,剑眉朗目,身姿俊逸,一身金丝绣袍猛虎为饰,一把玉骨折扇轻轻摇曳,端地风流倜傥。 此人正是阿鲁木怀真之子,西羌王子尚从义。 “父王可是与楚王殿下谈得不愉快?” 他一进来便见自家父王脸色不豫,于是笑着问道。 阿鲁木怀真看了儿子一眼,轻哼道:“勉强相处便是,我们有十万勇士在侧,他也不敢怎样。对了,你来此可是有事?” 听出了自家父王话语中的不满,尚从义不由正了正神色,将折扇一收,拱手道:“父王,眼下还不是与傅昭玟翻脸的时候,您万要多忍耐一些才是。” “为父自有打算,你且说事吧。”阿鲁木怀真不置可否地摆摆手,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对于自家父王的性子尚从义还是知晓的,见状也不敢多劝,只得收了心思。 只见他走到下首空位坐定,这才开口道:“父王,绵州守将赵泰用兵稳重,前次在成都我军便是被他拖住了不少时日。儿子听闻周皇已遣公孙云绫为将率兵入蜀,绵州还需尽早攻取才是。” “公孙云绫?”阿鲁木怀真皱眉,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见状,尚从义只得小心提醒道:“此女曾在乾州与父王交战。” 闻言,阿鲁木怀真顿时想起了是谁,不禁嗤笑出声道:“没记错的话,她年纪比你还小吧?大周这是无人了吗,竟让一小丫头为将?” 尚从义曾数次在云绫手中吃亏,深知后者的厉害。 此时见自家父王颇为轻视,不由劝道:“父王万莫小瞧了此女,此女家学渊源,兵法娴熟,更有消息称其如今已成就半步宗师,足见非常人也。” 闻得云绫成就半步宗师,阿鲁木怀真终于重视起来。 能在双十之龄成就半步宗师的,不说前无古人,也是天纵之资了,如此人物自然值得重视。 于是他正了正神色,问道:“你久在周地,可有尽快破城之法?” 闻言,尚从义摇头,攻城战从来都不简单,更何况对手是个善于守城的将军。 不过见自家父王面露失望之色,他又赶忙说道:“父王,这正是儿子来寻你的原因。” “哦?”阿鲁木怀真顿时来了兴趣,示意尚从义说下去。 于是,尚从义稍稍整理了一番思路,才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他此次前来所为的不是绵州,而是绵州背后的剑阁。 剑阁雄关,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亦是蜀地最牢固的屏障。 若能抢占剑阁,便可将外军挡在益州之外,届时自可从容收取蜀地,坐看大周与河北的进展。 一旦大周露出疲态,西羌大军或是北上谋夺汉中,或是顺江东下攻取荆襄乃至江南。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便可彻底不再理会傅昭玟了,完全可以图谋入主中原,成就大业。 阿鲁木怀真被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争雄天下的野心此刻已在熊熊燃烧。 他当即起身一掌拍在儿子的肩头,笑道:“我儿所言正是为父所求!甚好!我儿可有取剑阁之计?” 父王起身,尚从义哪还敢坐着,当即起身回话道:“父王,欲取剑阁无需我西羌勇士前往,傅昭玟自会为我们办妥。” “哦?”阿鲁木怀真有些不解,缓缓坐回位子,问道:“他会这么好心?” 闻言,尚从义走到当中,躬身行了一礼,正色道:“父王,傅昭玟虽在凉州折损了大半势力,但心计谋略还是有的。儿子能看出的事,他自然也能看出。剑阁之重要,于他和我们是一样的。” 阿鲁木怀真闻言细细一想,不由点了点头,示意尚从义继续。 见此,尚从义站直身子,“唰”地一下展开折扇,一脸笑意地说出了心中的谋划。 在他看来,巴蜀之地若论势力广布者,首推天机门,而天机门门主夫人姓公孙。 他料定云绫已与天机门联络,所图必然也是剑阁雄关。 傅昭玟虽然兵将不多,但其与阴姹派合作,手下高手不少,正可趁天机门关注剑阁之机突袭天机谷。 一旦天机谷有失,天机门必然回援,届时剑阁方面便有机可乘了。 若天机门不顾宗门安危非要留守剑阁,那么攻破天机谷,也能为大军攻取绵州扫除后顾之忧。是以,天机谷和剑阁,无论哪处得手,于他们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闻得尚从义这番谋划,阿鲁木怀真顿时喜笑颜开,不住地抚掌大笑。 “好好好!我儿果然未教为父失望!” 随后,阿鲁木怀真便让尚从义去联络傅昭玟,毕竟他刚刚给了对方脸色看,不好再亲自出面。 而且,尚从义常年游走于大周各地,此次与傅昭玟的合作也是他牵的线,自然更好说话。 尚从义也不推辞,当即告退,兴冲冲就往傅昭玟的临时营帐走去。 营帐内,傅昭玟正脸色阴沉地喝着闷酒,一旁左湘儿则是面无表情地为他添酒。 这时,尚从义人未到而声先至,隔着老远便喊起了求见之辞。 闻得尚从义的声音,左湘儿面露厌弃,轻声道:“阿爹,此人数次对我无礼,请容我回避一二。” 闻言,傅昭玟看了左湘儿有一眼,颔首道:“自去便是。” 话音未落,左湘儿已起身自帐后退走。 此时,尚从义正好走入帐中,不见左湘儿身影,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不过他还没忘正事,忙恭敬地冲傅昭玟行了一礼,旋即在后者的示意下坐到了对面。 “怎不见圣女芳驾?” 甫一坐下,尚从义便急不可耐地问出了口。 傅昭玟似笑非笑地看着尚从义,兀自添了杯酒放到后者身前,这才说道:“你此来所为何事?” 见傅昭玟不答反问,尚从义心中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发作,只得敬了一杯酒,细细道出了来意。 闻听尚从义欲与他联手突袭天机谷,趁机抢占剑阁,傅昭玟心中不由暗赞一声。 剑阁,他早已派人前往,欲要抢占这处门户。 奈何,天机门早有防备,联络了一批忠义之士进驻关内,将他派去的人杀了个干净。 如今他手下可堪一用的人不多,又不欲将剑阁拱手让给西羌人,唯恐日后西羌做大难制。 是以,他才会在帐中喝闷酒,寻思如何拿下剑阁雄关。 他还道西羌人目光短浅,未曾想出了尚从义这么个异数,竟也看到了剑阁的重要。 只是按照尚从义的谋划,剑阁最终仍旧是被西羌握在手里,这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在他的盘算里,西羌只是帮他攻取蜀地的打手,事后是要赶出去的。 若是让西羌军掌握太多险要,再想将他们赶回羌地可就难了。 见傅昭玟迟迟不说话,尚从义不由有些心急,开口道:“楚王殿下,剑阁之重要相信您也看得出来,若然迟疑让公孙云绫抢了先,我等只怕悔之晚矣!” 傅昭玟却是不置可否地看了眼尚从义,徐徐问道:“谁人去天机谷,谁人去剑阁?” 闻言,尚从义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傅昭玟不是没看到剑阁的重要,甚至有可能已经动过手了。 此刻这般问来,显然是不想让他们西羌大军掌握剑阁。 尚从义心中念头百转,暗忖天机门底蕴雄厚,若没有傅昭玟的援手,单凭他自己的势力根本撼不动对方,遑论吸引剑阁方面回援。 是以,他最后狠了狠心,咬牙道:“楚王殿下,剑阁可以由您去,不过我手中实力不足,需要圣女带人协助方可成事。” 闻言,傅昭玟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颔首道:“湘儿那儿本座自会去说,若能攻破天机谷,也能为大军解除后顾之忧,本座自是希望能成的。” 说罢,他抬起了手掌,与尚从义击掌盟誓。 待尚从义走后,左湘儿方才从帐后回转。 方才她一直躲在后面,自也将帐内二人的谋划听了个十成十。 不过,她并不认为此计能成。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二人的对手是公孙云绫。 剑阁如此要地,即便她不擅军事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那个人,必然早有后手准备着。 只是当她看到傅昭玟兴致勃勃地饮酒,便也歇了劝说两句的心思。 如此也好,她就喜欢看着这个人吃瘪,只要这人不高兴,她就觉着念头通达了。 却说尚从义风风火火地开始为他的谋划做准备时,殊不知天机谷方面也有着一场会面。 一方是天机门门主诸葛逊夫妇,另一方则是两名老者,空空道人和钱麻子。 两人手中各有一封书信,二人正面露激动地细细看着内容,钱麻子更是已有些老泪纵横的苗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55章 夜袭天机谷 是夜,月明星稀,空气中仍带着夏日的燥热,一伙黑影陡然出现在天机谷外不远。 不多时,四面八方涌出无数黑影,聚集一处,少说也有上千号人。 这些人个个黑衣蒙面,手持兵刃,行动迅捷而有序,显然并非寻常的江湖人。 尚从义在高处望着这一切,不由摇扇笑道:“谢盟主,您这些人手可称精锐,怕是养了不少时日吧?” 负手立在一旁的谢远闻言大笑几声,不无得意地说道:“欲图大事,自该早做准备!” 就在二人恭维之际,远处黑影窜动,竟是直直往天机谷中冲去。 见状,谢远抬手指了指静谧的山谷,笑道:“往日里天机门没少给谢某找麻烦,今日倒要教他们好好见识见识谢某的手段!” 尚从义在一旁笑而不语,只摇动折扇细细观望着。 片刻后,天机谷内喊杀声大作,兵刃交击声震动四野,惊醒了无数山中安眠的动物。 尚从义与谢远二人俱是一脸笑意地盯着声音来处,尚有闲心说笑两句。 殊不知,此刻天机谷内与他们预想中的情况大相径庭。 黑衣人甫一冲入天机谷,首当其冲面对的便是天机门传承至今的护派大阵。 不过,这些人显然对这个阵法颇为熟悉,依次按照一定的规律在阵中行走,并未触动阵法。 一切只因尚从义手下有原天机门外门长老的尚家兄弟,早摸清了护派大阵的详情。 这也是尚从义和谢远能够安心看戏的原因所在,他们自忖没了护派大阵庇护,天机门必会在夜袭之下大败亏输。 岂料,天机门早已察知了尚从义等人的行踪,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天机门秉承武侯遗风,行事素来谨慎,从未将底牌都寄托在护派大阵上。 是以,当黑衣人突破护派大阵进入天机谷内部,迎接他们的便是诸葛逊和云绾率领的伏兵。 虽然天机门分出了部分弟子赶赴剑阁,谷中人手并不充足,但以有心算无心之下,甫一交战黑衣人仍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只见诸葛逊与云绾各着软甲,亲身厮杀在前,自左右山林俯冲而下,教黑衣人措手不及。 首领见状暗道不好,夜袭之事恐怕难成,便生了退却之心。 这一撤可就坏事了! 他们原本中伏就已有些慌乱,向谷外撤退之时一个不慎触动了大阵,四周立时白雾升腾,三步之外不可见,教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诸葛逊见状心中大喜,吩咐门人入阵,伺机袭杀来犯之敌。 于是乎,天机门人借着大阵掩护,于白雾中来无影去无踪,杀得黑衣人草木皆兵。 一时间鲜血染红了地面,临死的哀嚎不时从白雾中传出。 首领自知难逃,匆忙自怀中取出一支竹筒,抬手升起一发火弹求援。 在火弹升空的瞬间,白雾中正窜出一女子,一剑封喉送其上路。 云绮望着升空的火弹,冷哼一声,甩去剑锋上的血迹,身形一晃再次隐入白雾之中。 谷外,谢远在火弹升起的瞬间便脸色大变,尚从义同样脸色阴沉,连折扇也不摇了。 “王子,谢某先行一步,还请你派人接应!” 话音未落,谢远已脚下一跺纵身掠走,直往天机谷方向而去。 见状,尚从义“唰”地一下收起折扇,冲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人说道:“尚明信,你去,能救多少救多少!” “是,主子!” 话落,尚明信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唿哨,随即带着自阴影中跃出的上百人赶赴天机谷。 谢远一路疾驰,赶至谷口时已听不见谷中任何动静,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又见谷口白雾笼罩,天机门护派大阵已然启动,更不敢轻举妄动。 不多时,尚明信带人赶到,一见这情况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又见谢远脸色铁青,不由心下惴惴。 自叛出天机门后,尚明信和兄长尚明义在西羌虽凭借打造器械之能过得还算安逸,但仍旧常怀忧惧,唯恐哪日失了价值会被尚从义抛弃。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体现价值的时候,未曾想第一步便出了岔子,是以不敢言。 谢远见尚明信到后一言不发,登时怒从中来,瞪着后者喝问道:“还不救人,等什么!” 尚明信身躯一抖,赶忙上前两步小心回道:“护派大阵一旦启动,外头根本无从破解,只能等谷内之人主动停止。” “啪!” 话音刚落,谢远便一巴掌扇在了尚明信脸上,斥道:“你做的好事,累我折损上千精锐!”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了此地,径直去找尚从义算账了。 尚明信挨了一巴掌,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谷内一眼,悻悻然带人撤走。 此时的天机谷内,黑衣人已被清剿一空,诸葛逊和云绮正冷眼看着远去的尚明信等人。 “果然是尚家的余孽,难怪这些人轻易便过了大阵。” 云绮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恨不能冲出去活剐了通敌叛国的尚明信。 一旁的诸葛逊闻言轻轻握了握云绮的手掌,安抚道:“尚家多行不义,日后总有机会收拾了,我们还是回去准备应付后续之事吧。” 云绮也知此时不是冲杀出去的时候,只得微微颔首,与诸葛逊一起带人撤回了天机谷内。 门主居所,两名老者正就着烛火对弈。 忙碌一宿的诸葛逊和云绮齐齐回返,见二老还有闲心对弈,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像是瞧出了二人的心思,空空道人捋了捋胡须,笑道:“些许小蟊贼而已,有甚好担心的,若是谢远进来了再担心也不迟。” 闻言,对面的钱麻子也颔首道:“牛鼻子所言甚是!尚从义不过有些小聪明而已,唯一可虑者只谢远一人尔!” 说话间,他还趁空空道人不注意偷偷挪动了一枚棋子,旋即捂嘴偷笑起来。 空空道人一看棋局,哪还不知钱麻子动了手脚,顿时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诸葛逊却开口道:“谢远此人晚辈自是知晓,能做的巴蜀绿林道盟主想是有些手段的,只却不知两位前辈为何如此重视此人?” 闻言,空空道人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正色道:“谢远此人不是有手段,而是非常有手段。” 说着,他便道出了他对谢远的认识。 谢远乃是当年云阳长公主的十八侍从之后,城府心智在同辈之中皆属佼佼者,武道天赋更是诸家后人之最。 当年长安之乱时,谢远便是傅昭玟最重要的幕僚,游走各方往来串联,彼时谢远也才二十出头而已。 更重要的是,谢远对外只说是后天境上品,实则他早在十年前就成就了半步宗师。 这个人从来不会轻易透露底牌,最喜欢在对手松懈之时一击必杀。 这些年其经营着巴蜀绿林道,手底下网罗了不少亡命之徒,然而在巴蜀之地却还能有个好名声,足见其手腕之高。 被这样的人盯上,那是时时刻刻都得防备着的。 天机门作为蜀中最大的江湖势力,自然没少与巴蜀绿林道打交道。 是以,诸葛逊听罢这些,心中细细回想往日里与谢远的相处,不由暗暗后怕。 他是真没觉着谢远有什么问题,在他的印象中谢远一直是个豪爽的草莽汉子,虽有些手段,却算不得出彩,未曾想还有这等往事。 这时,云绮蹙了蹙眉,问道:“便如道长所言,谢远即便有半步宗师的修为,有您二位在又何需忌惮于他?” 闻言,空空道人与钱麻子对视一眼,一时俱都无言。 见状,云绮更觉不解,就要相问。 这时,却闻钱麻子啧了一声,开口道:“倒也不算忌惮,只是此人家传有一门毒功,唤作《五毒神掌》,阴毒无比,交起手来麻烦得紧,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五毒神掌》?”云绮惊疑出声。 “不错!”空空道人接过话头。 按其所言,这门掌法施展之时掌含剧毒,若是修为不济,一旦中招,一时三刻便会毒发,剧痛奇痒,死状可怖。 最阴毒的是,死后尸体会成为毒源,旁人触碰亦会中毒。 闻言,诸葛逊和云绮对视一眼,未曾想世间竟还有如此毒功。 见二人惊疑不定,钱麻子忙安抚道:“你二人也不必如此,此功虽毒,却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如何破解?”诸葛逊问道。 这次接话的仍是空空道人,他只道五毒神掌因着凝聚毒素之故,只能近身施展,破解之法自是不予其近身之机,只以真气隔空制之。 闻言,诸葛逊夫妇当即放心了不少,有破解之法就好,大不了就以弓弩逼退此人便是。 放下了心中顾虑,诸葛逊夫妇只感疲累,便也告辞休息去了。 待二人去后,钱麻子突然凑近了一些,轻声道:“谢远那小子可不好对付,你真有把握应付?” 闻言,空空道人白了钱麻子一眼,没好气道:“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咱俩的衣钵传人都跟了那丫头,硬着头皮也得上啊,不能给徒弟们丢份不是!” 钱麻子闻言也是微微颔首,感慨道:“没想到啊,我那憨憨的小徒弟如今竟也在军中混出个样来了,日后说不得还真能成个将军什么的。” 空空道人也想起了燕十六兄妹,颔首道:“是啊,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他却没注意到,钱麻子的手又悄悄挪动了两枚棋子。 待他回看棋局之时,不由抽了抽嘴角,盯着钱麻子一字一句道:“你个没品的老东西!” 钱麻子却是嘻嘻一笑,浑不在意空空道人的称呼。 最终,空空道人也没将棋子归位。 二人就这么一边斗着嘴,一边在棋盘上较量起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56章 绵州战事起 就在天机谷遇袭的同时,傅昭玟和左湘儿也带着阴姹派精锐赶到了剑阁附近。 因着云绫所请,天机门分出了部分精锐进入剑阁,而带队之人正是诸葛逊之父,诸葛钰。 不单如此,深知剑阁重要的诸葛钰还广邀蜀中亲朋故旧齐聚剑阁,为国守关。 于是乎,当年诸葛钰在外行走时结交的散修侠士纷纷赶赴剑阁,而蜀中江湖各派也多有派遣弟子出力者。 一时间,剑阁聚集了蜀中大半江湖势力,连三宗之一的三清观也派出了以天湘子为首的十数名同辈佼佼者赴会。 傅昭玟得知此事后,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此来虽有阴姹派相助,但对上大半蜀中江湖势力仍是毫无胜算的。 眼看朝廷大军不日将到,他着实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袭取剑阁,如今也只能看尚从义那边进展如何了。 若能以天机谷引得诸葛钰等人回援,那时才是他夺取剑阁的时机。 思及此,傅昭玟当即吩咐左湘儿密切留意天机谷的动静。 闻言,左湘儿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其实她一直都有派人盯着天机谷,在尚从义等人夜袭失败后不久,她便收到了消息。 显然,她此前的猜测是对的,天机门方面早就有了防备。 她相信,除了那护派大阵外,天机门定然还准备了其他的底牌,尚从义一行只怕要折戟而返了。 不过她并不想提醒傅昭玟,还是那句话,只要傅昭玟不高兴她就念头通达。 事实也如她所料,夜袭失败后,尚从义和谢远随后几日接连在天机谷外失利,损失不小。 无奈之下,谢远从巴蜀绿林道又调来不少人手,而尚从义也带回了数千西羌兵马,就此将天机谷围了起来,意图困死谷内之人。 不过,天机门一向有自给自足的传统,谷内存有充足的粮食,又有水源,短时间内根本不惧。 得知天机谷僵持不下,傅昭玟少有地失态,发了好大一通火。 最后,他也只能望着守备森严的剑阁雄关黯然伤神。 与此同时,绵州的战事也终于打响。 阿鲁木怀真在打造好攻城器械后,发动了对绵州城的猛攻。 十万大军,远远望之密密麻麻尽是人头,阵中骑士往来驰骋,高声呼喝,气焰滔天。 城楼上,赵泰一手按剑,一手搭眉,举目眺望,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绵州城中虽有五万精兵,却来自不同的地方,相互之间毫无默契可言。 另外还有跟随他从乾州一路败退至此的万余残兵,士气低迷,只能作为预备队。 眼下守城他能够如臂指使的也只有此前从乾州抽调出的三千人而已,是以倍感压力。 站在他身旁的周思勉见他如此,不由出言安慰道:“绵州虽非坚城,然城防完备,又有五万精兵,而西羌不擅攻城,我等定可等到援军赶来。” 赵泰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小声道:“军心不齐,我等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也才一万三千而已。如今河北乱成一锅粥,我只怕城中有人受此影响,乱我布置。” 闻言,周思勉一时也不知能说点什么,只得沉默以对。 赵泰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近日他们便已发现城中有些富户在收拾细软,而绵州刺史更是在成都失陷的第一时间就弃城而逃了。 若非他们这支败军来了绵州,怕是此地集结的五万精兵都要一哄而散。 莫说什么保家卫国之言,这些大头兵之所以从军大多不过是为了有一口饭吃。 若是无人领导,这些个精兵也只是一盘散沙,说散就散。 就在二人沉默之中,西羌军开始了第一轮攻城。 看那被推出阵列的高大井阑、云梯等物,赵泰不由骂道:“该死的尚家兄弟,当初怎就教他们逃去了西羌!” 然而,再怎么骂也已于事无补,该守的城还是要守的。 见西羌军行动了,赵泰当即吩咐周思勉亲自下去督战,他则坐镇城楼指挥各处守军。 随着西羌军靠近,守军开始齐射箭雨。 一时间,箭矢铺天盖地抛射而出,如蝗如雨,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西羌军顶着盾牌向前,悍不畏死,一人倒下立马便有人顶上,不断向着护城河推进。 及至护城河边,有士卒抬出长梯架桥,随后又有士卒在盾牌的掩护下搬运木板铺设。 见状,身在城墙督战的周思勉立即组织兵力集中射击这些士卒,干扰敌军的行动。 但随着井阑的推进,西羌军也开始了还击,密集的箭雨压制城头,搭桥的行动有了实质性进展。 待桥搭好,西羌士卒争先越过护城河,云梯也被送至了城下。 周思勉正组织人手火攻井阑,见状又赶忙命人搬运守城物资,准备应对西羌军攀城。 一时间,城墙上忙碌不堪,伤亡也逐渐增大。 赵泰在城楼上紧张地发布着一条条命令,传令兵气喘吁吁地游走在城墙的各个角落,不敢有半分耽搁。 随着云梯扣上城垛,惨烈的攻城战也正式打响。 滚木、礌石、金汁、热油,一样样守城利器被运上城头,又全部招呼到了西羌军身上。 弓手们更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冒着井阑射出的箭雨,始终保持着对西羌军的射击。 终于,有第一个西羌军登上了城头,不过他很快便被严阵以待的守军斩杀,尸体被推下城墙,又砸倒数人。 惨嚎声、哀鸣声、兵刃交击声等等,在这段城墙不断响起。 双方都杀红了眼,眼中只有你死我活。 他们已经忘了在为何而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对方,然后活下去。 随着伤亡加剧,西羌军的第一轮攻势暂时退却。 不待守军喘一口气,西羌军的第二轮攻势就已到城下。 同样的惨烈,同样的你死我活,再度上演。 战至日落,西羌军终于收兵回营,在城下留下了万余具尸首。 周思勉手臂绑着白布,隐隐还渗着血,一脸疲惫地找上了赵泰。 赵泰扶着他坐下,又亲手送上一杯热水,随即问道:“伤亡如何?” 闻言,周思勉水也不喝了,叹息一声道:“初步统计,阵亡三千余,轻重伤还不清楚。” 话落,赵泰默然一瞬,旋即在一旁坐下,默默盘算着之后的战事。 城外这十万西羌军他倒不怕,虽有器械之利,但终究攻城非其所长,扛过了士气正旺的头几日攻城,后面就会轻松许多。 更何况朝廷发兵入蜀的消息已经传来,算算时日也快到了,他有信心守到援军赶来。 再不济他们还能撤到剑阁坚守,只要剑阁还在朝廷手中,朝廷大军便可源源不断开入蜀中,耗也能耗死西羌人。 他真正担心的却是尚在成都休整的那十余万叛军。 叛军中大多都曾是益州各地的城卫军,稍加训练便会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待其休整完毕形成了完整的战力,届时或是北上,或是东出,都将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思及此,赵泰不由看向周思勉,问道:“可有江州方面的消息?” 闻言,周思勉微微一愣,旋即回想了一番近日收到的各种消息,最后摇了摇头。 江州乃益州东面门户,上一次收到相关消息还是叛军败走江州城下,之后就再没了消息,也不知江州是否还在朝廷手中。 见状,赵泰不由叹了口气。 如今益州处处皆烽火,消息传递不便,他们很多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各地都发生了些什么。 二人随后在城楼坐了一阵,直至城下出现了西羌军的收尸队他们才终于确定今日的战事结束了。 随即赵泰让周思勉去休息,他则留在城楼值守。 周思勉激战一日,早已疲累不堪,闻言也不推辞,起身下城而去。 城外,西羌军大营。 阿鲁木怀真沉默地听着手下的汇报,一战下来折损万余人,他心里也是不好受。 但攻城战从来如此,强攻永远都是下下策。 但阿鲁木怀真别无他法,只要剑阁还在大周手里,绵州永远都有退路,任他有诸般手段也是施展不开。 他烦躁地挥手打发了汇报之人,旋即视线看向下首默不作声的尚明义,问道:“我儿可有消息传来?” 闻言,尚明义忙起身行礼,恭声回道:“大王,王子眼下仍在围困天机谷,暂无最新消息送回。” 话音落下,阿鲁木怀真忿忿地捶了一记桌案,低喝道:“噫!一战而损本王万余勇士,若是继续强攻绵州,城破之时本王还能剩下多少兵马!” 见状,尚明义赶紧跪地叩首,随即小心地开口道:“大王勿忧!小人已为大王打造了十架投石机,最迟三日便可投入使用。届时巨石天降,任他赵泰有三头六臂也决计抵挡不住!” “投石机?” 阿鲁木怀真看向尚明义,想起后者这几日神神秘秘鼓捣出的那些大家伙,想来就是它们了。 尚明义很有眼色,当即为阿鲁木怀真讲解起来。 听罢投石机的神妙,阿鲁木怀真不禁抚掌大笑,眼前似乎看到了攻破绵州城的景象,当即赏了尚明义一颗金豆子,足有黄豆大小。 自幼享尽荣华的尚明义哪里看得上区区一颗金豆子,但此刻却满脸激动地连连叩首,口中不断涌出阿谀之辞。 阿鲁木怀真很是享受地看着这一切,笑意愈发得意,一高兴便又赏了一颗金豆子,自然又换来了尚明义的一番表演。 终于,阿鲁木怀真看够了,挥手打发了尚明义,让其尽快打造投石机,末了又笑道:“若投石机果有奇效,破城之后本王算你头功!” 闻言,尚明义是真的激动了,连阿谀感谢之辞都显得真心了几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57章 投石机破城 在首日攻城失利之后,西羌军着实消停了两日,每日只象征性攻攻城,丢下千余具尸首便撤。 面对此种情况,赵泰和周思勉皆感到了反常。 虽说攻城战多数时候会在首战之后迎来一个试探期,但西羌军的举动未免有些太过儿戏。 多年的战阵经验告诉他们,西羌军必然在谋划着什么。 只是十万大军围城,他们即便察觉不对也难以派人出城探查,只能一遍遍巡查城防,尽可能做好一切准备。 果然,当太阳再度升起之时,地平线上十架巨大的攻城器械夺人眼球。 “是投石机!” 周思勉满眼震惊地指着远处被西羌军推出的东西,失声惊呼。 赵泰一脸凝重,冷哼道:“我道这些蛮子缘何松懈了攻势,原是在准备大家伙!” “以绵州的城墙很难抵挡这等器械的轰击,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周思勉急问道。 闻言,赵泰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在是这东西射程太远,箭矢根本够不着。 在二人急思对策之时,守城的将士也看到了缓缓接近的投石机,一个个都有些慌乱起来。 这东西的威力他们即便没见过,也从许多老卒口中听说过。 那巨石抛射而来,碰着就伤,磕着就死,一个不好更是尸骨无存。 眼见士卒慌乱,周思勉顾不得旁的,急忙下了城楼四处奔走,高声呼喝着提振军心,这才暂时稳住了局面。 只是他心里清楚,投石机的威慑太甚,若没有好法子应对,今日怕是要难过了。 很快,城外的西羌军就列好了阵势,那快赶上城墙高的投石机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以往似投石机这等器械也只有大周能够打造,是以大周从来没准备过防范这等利器的守城之物。 今日西羌军在尚明信的指点下造了出来,赵泰等人急切间还真想不到应对之策。 周思勉游走于城墙之上不断提振军心,一面按照常规之法分派守城任务,无论如何要让士卒们有事可做,如此方能压下心中的恐惧。 眼见西羌军开始行动,赵泰也走下城墙与周思勉碰了头。 “投石机的威力你我都清楚,城中根本没有能防住此物的东西!” 赵泰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实则也是面对投石机无计可施,是以要周思勉做好死战的准备。 周思勉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坚定而锐利。 二人最后对视一眼,旋即分赴左右,准备各自负责一段城墙死战。 若是城墙被投石机轰开缺口,他们就将带人用肉身顶上,誓死将西羌军挡在城外。 “放!” 随着西羌军中一声令下,巨大的投石机运转起来。 只见一块块巨石被巨大的动能抛上天空,如同流星一般向着绵州城砸来。 在守军惊恐的目光中,十块巨石呼啸而至,一半落在了护城河附近,另一些则越过城墙落入城中,只有一块结结实实砸中了城墙外壁。 顿时,守军只觉耳边一声巨响,有胆大的探头一望,却见被巨石砸中的地方完好无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赵泰和周思勉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在高声疾呼,尽一切可能提振士气。 只因他们都知道,这第一轮只是试射,后面才是投石机真正发威的时候。 果然,半炷香后,投石机整备完毕,再次抛出十块巨石。 这次,守军眼睁睁看着五六块巨石砸中城墙外壁,另外的都落在了城头。 顿时,城墙剧烈地晃动了一阵,不少人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哀嚎声响起,却是那被巨石伤着之人发出的,而巨石势头不减滚落到城内,只留下一地碎肉和数个大坑。 如此惨状,让附近之人见之胆寒,后怕之余又一阵庆幸,旋即便是恐惧涌上心头。 当兵打仗难免死人,这些守军也算见惯了生死,然而被巨石砸成碎肉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接受不了的。 于是,在他们心中不单涌起了恐惧,还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碍于将军还在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有一块巨石就落在周思勉附近,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环视一周,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深知若是再让西羌军这么来几下,这些临时凑到一起的将士只怕会彻底胆寒,到时会发生些什么他不敢想象。 是以,快速寻思过后,他当即下令所有人撤下城墙,只留几个胆大的在城头望风。 就在他下令的同时,赵泰那边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他们二人的想法很简单,西羌军仗着投石机之利并未派兵进攻,士卒留在城头只是活靶子,不若暂避锋芒。 于是,早已心生畏惧的士卒们争先恐后地涌下城墙,城头顿时为之一空。由于距离过远,城外的西羌军并未发现城头的异样,仍在利用投石机不断轰击着城墙。 巨石砸中城墙发出震天的声响,每一下都好似砸在城中守军的心里,教他们无比的紧张,唯恐哪一下就将城墙砸塌了。 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一段城墙终究是在巨石的轰击下垮塌了,露出七八人宽的缺口来。 缺口在周思勉负责的方向,他当即组织兵力赶了过去,迅速列阵准备迎接西羌军的冲击。 不过,仅仅一个缺口西羌军似乎并不满足,阵势岿然不动,投石机仍在将一块块巨石抛射而出。 随着时间的流逝,又一个缺口被打开,这个缺口比之前的更宽,足可容纳十余人并肩通行。 赵泰在缺口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亲自带人赶了过去,列好阵势严阵以待。 他们刚刚扎住阵脚,隆隆的马蹄声就传入了耳中。 “快!除了守住缺口的,其余人都上城御敌!” 赵泰“锵”地一声拔出腰间战刀,高声喝令全军登城迎战。 士卒们依令而行,喘着粗气迅速登上城墙各就各位,此时城外西羌军距离城墙已不足两百步。 西羌军不知何时在城外架好了木桥,两路骑兵直奔两处缺口而来,在他们身后则是扛着云梯快速推进的步卒。 不待城头箭雨射出,抢先一步赶到城下的西羌军先锋已张弓搭箭开始压制城头。 因着赵泰和周思勉都在城下防御缺口,城头的指挥按照事先布置被交给了另一名从德州被抽调而来的都尉。 这名都尉也是经验丰富,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城头的防务,倒也没教西羌军占着什么便宜。 不过,赵泰和周思勉面对的情况就要严峻得多了。 缺口附近堆满了乱石,并不利于骑兵直接冲击,但西羌军很有分寸,就隔着护城河往来骑射,箭雨一拨拨地往缺口处灌。 因着箭矢都留给了城头,守卫缺口的兵卒只能以盾牌被动防御,伤亡也就在所难免。 在第三拨箭雨过后,西羌军的步卒赶到,两军就在缺口处展开了白刃战。 守军胜在装备精良,而西羌军则更加悍不畏死。 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喊杀声、哀嚎声、金鸣声大作,缺口下也渐渐为尸体所堆满。 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就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进攻,残肢断臂四处可见,前排之人个个皆是血人,也分不清沾染的到底是谁的血。 随着伤亡渐多,赵泰和周思勉也先后投入了厮杀。 这边厢,赵泰刚刚斩杀一名试图偷袭的西羌兵,忽而闻得一声大喝:“赵泰小儿受死,蔑尔乌台来也!” 话音未落,只见一番将步行而至,手中一杆大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赵泰在乾州没少与西羌军交战,自然认得此人。 蔑尔乌台,阿鲁木怀真心腹部将,力大如牛,乃是阿鲁木部第一勇士。 见其杀来,赵泰不敢大意,当即振作精神迎了上去,趁其收刀之际一刀斩向其脖颈。 刀势迅疾刚猛,蔑尔乌台眼见不好躲闪,当即伸手拉过一人挡在身前。 随着一声惨叫,挡刀之人顿时人头落地,一腔热血喷了蔑尔乌台满头满脸,让其瞧着好似恶鬼一般,吼叫着扑向收刀的赵泰。 赵泰一击不中,当即且战且退,将蔑尔乌台引至两军阵前,左右亲兵旋即加入围攻。 蔑尔乌台面对围攻丝毫不惧,一面抵挡赵泰反击,一面大刀左右横斩,立时便将近身的亲兵拦腰斩作两段。 见其如此悍勇,西羌军士气大振,随在身后不断冲击防线,眼看便要突破。 赵泰见状赶忙上前缠住蔑尔乌台,势要止住西羌军的势头。 奈何,单论勇力,赵泰远远不及蔑尔乌台,否则也不必引亲兵围攻。 他这一冒头正中蔑尔乌台下怀,后者抓住战机便是一轮抢攻,将其打得无法还手。 危急之时,后方忽而响起一声大喝,却是数名亲兵不顾生死突破西羌军阻拦冲到近前,围住蔑尔乌台。 赵泰正欲上前帮忙,却被一名亲兵拉向后方,亲兵还道:“将军还需指挥作战,岂可与敌死斗!” 说话间,他已被拖回阵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名亲兵命丧蔑尔乌台刀下。 他来不及伤感,稳住心神指挥防线,哪里有崩溃迹象他就亲自赶往哪里救火,到底是将西羌军拦在了城外。 蔑尔乌台有心冲阵,却碍于地方狭窄,地上又满是鲜血滑腻不堪愈发难以发挥,也只得悻悻然退到后方指挥兵卒进攻。 就在此间局势稍稍稳定之时,赵泰一个回身,却见周思勉一身是血地疾跑而来。 他心下顿时咯噔一跳,暗道坏事了。 就在此时,不知谁人喊了一声“城破了!”,随即便见无数守军自城墙上奔逃下来。 这一声也令得此处防线动摇,若非有赵泰及其亲兵督战,只怕已为西羌军冲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58章 益州有忠烈 “将军,城破了,快撤吧!” 周思勉疾跑至赵泰跟前,纳头便拜,痛声疾呼。 赵泰顾不得战局,一把揪住周思勉的衣领子将其提起,喝问道:“如何就破了?” “阿鲁木怀真亲至东门,许诺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城中富户开了城!” 周思勉说得声泪俱下,末了还道西羌军正向南门这里杀来,催促赵泰速速整合兵马往西门撤。 闻得此言,赵泰心胆俱震,看看将要杀到眼前的蔑尔乌台,心知若这般走了,城中这数万大军必将一哄而散。 是以,电光石火间他有了决断,一把推开周思勉,喝道:“乾州失守我走了,成都失守我也走了,如今绵州失守我还有何颜面再走!勿要多言,你自带兵离去,能救多少是多少!” 说罢,不待周思勉回话,他返身就欲杀向了蔑尔乌台所在。 岂料刚一转身,他便觉后颈一痛,旋即眼前一黑便仰倒下去,被一双大手接住。 周思勉将人交给赵泰的亲兵,沉声道:“带你们将军去剑阁,此间自有本将断后!记住,无论如何要带将军杀出去!” “副将保重!” 亲兵队长不敢多言,道了声保重便与同袍架起赵泰往城内遁走。 眼见赵泰被其亲兵带走,周思勉又看了看自己的亲兵,笑道:“今日有死而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随本将杀!” “杀!杀!杀!” 亲兵高喊着口号,个个赤红着双眼便随周思勉杀向了已经破阵而入的西羌军。 蔑尔乌台看得清楚,心知自家大王已经入城,顿时手持大刀冲杀进来,恰与周思勉撞个正着。 二人没有废话,见面便是厮杀,所领兵卒亦是混战一处,一时间鲜血惨叫不断,端地是一副炼狱场景。 终究是兵败,周思勉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随着涌入缺口的西羌军越来越多,本就军心动摇的守军愈发抵挡不住,终于有了溃散之势。 周思勉率领亲兵且战且退,咬牙拖住数倍于己的敌军,身边渐渐也没剩下几个人。 此时,全面占领城墙的西羌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将军保重!” 一名亲兵高喊一声,旋即闯入敌阵,左突右砍打杀数人,最终自己也被数杆长矛扎了满身窟窿,瞪着双眼不甘地倒下。 周思勉无暇悲伤,他知道自己也到了极限。 此时的他头盔没了,披头散发,左臂也断了,血流如注,持刀的右手颤抖不止,刀身满是豁口。 他模模糊糊似乎看到有人在接近,他想举刀拼杀,却觉那刀如有千斤之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那人来到跟前,似是动了动。 下一刻,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余光似乎瞥见了一具无头尸,单手持刀杵地屹立不倒,脖颈处尚有热血喷出。 而后他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蔑尔乌台弯腰抓起周思勉的首级高高举起,环视四周,猛地发出了一声呐喊。 旋即,四周的西羌军齐齐高喊附和,将各自手中的兵器拍得震天响。 片刻后,蔑尔乌台将首级随意地抛在一边,举刀喝道:“敌将西逃,勇士们随本将追击,休要教其逃了!” “杀!杀!杀!” 杀声震天,骇得城中百姓一个个躲在家中瑟瑟发抖,默默祈祷着上苍保佑。 此间的动静自也传到了城西,已然苏醒的赵泰眼含沉痛,伏在马背上不敢回头,任由战马驮着他向西门奔去。 这一路有无数败兵望见赵泰的旗号追随而来,零零总总倒也集结了小一万人。 这些人闻得城中的动静,更是发足狂奔,唯恐被西羌军追上。 待到西门收拢了镇守此处的三千兵马,赵泰当即带领败军出城,头也不回地一路奔逃。 在他们身后,蔑尔乌台已率千余骑兵追杀而至,更后方则是数千如狼似虎的西羌军。 赵泰回望渐渐逼近的蔑尔乌台,又看看身边毫无战心的士卒们,心知如此下去谁都走不了。 于是,他一勒缰绳,喊道:“蛮贼猖狂,还有血性的随本将杀!” 话音未落,他已拍马越众而出,单人匹马杀向了蔑尔乌台所部。 其亲兵见状纷纷回马跟随,另有百余人迟疑一瞬亦握紧兵器冲杀回去,其余人仍旧发足狂奔,丝毫没有停留之意。 蔑尔乌台见此心下大喜,怒喝一声提速杀来,一刀直取赵泰首级。 赵泰眼疾手快,俯身躲避,同时将战刀打横,欲要将蔑尔乌台拦腰斩断。 蔑尔乌台亦非泛泛之辈,一击落空当即反手一刀下劈,险之又险地挡下了赵泰的杀招。 随即,二人错马而过,各自杀向了对方的兵卒。 蔑尔乌台骑兵虽少,终究还是有着冲锋之利,面对些许未曾列阵的步卒,仅一个回合便将之杀散。 旋即,蔑尔乌台回身看向深陷包围的赵泰,拍马上前与之战在一处。 交手不过十余合,赵泰抵挡不住,一个不慎被蔑尔乌台打落兵刃。幸得亲兵援护,他方才暂时摆脱危机,伏在马背上向北突围而出。 此时,跟在他身边也仅剩数人而已。 蔑尔乌台自不能教到嘴的鸭子飞了,斩杀纠缠的亲兵后,当即挥兵追击,说什么今日也得留下赵泰。 看看紧追不舍的西羌骑兵,赵泰心知目的达到,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了。 于是,他当即不管不顾猛抽战马,带着仅剩的几名亲兵狼狈逃窜。 正奔逃间,前方忽地杀出一彪兵马,打头之人高喊道:“赵泰休走,阿鲁木金来也!” 闻言,赵泰心神震荡,一拨缰绳往侧面山林逃去。 蔑尔乌台与阿鲁木金合兵一处,近三千骑紧追不舍,直追入林中亦不罢休。 山林不利骑马,赵泰带着亲兵弃马而走,西羌军亦下马追击,一路寻踪誓要将赵泰拿下。 眼看便要被追上,林中忽见一彪兵马从侧翼闯出,截住西羌军好一通厮杀。 赵泰见之不由驻足,欲要看清是哪路兵马相救,冷不防被身后一人拉住就走。 奔逃近半个时辰,赵泰随着那人在林中左拐右拐,渐渐远离了战场,这才停下喘了口气。 “不知是哪位英雄相救,赵泰感激不尽!” 赵泰冲那人深深地行了一礼,虽形容狼狈,但主将的风范却是不差。 那人转过身来,是个其貌不扬之人,三十来岁年纪,一开口便露出一口大黄牙来。 “小人乃是天雄寨的,将军若不弃唤小人一声顾二便是。” 一听是天雄寨,赵泰心下一惊,正欲发问,却闻顾二又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兄弟们拖延不了多久,将军还是快些随小人离去才是!” 赵泰一听在理便也压下心中疑问,紧跟顾二直往山林深处钻去,不多时便没了人影。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钻出一处树丛后,赵泰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到了一片不大的山坳跟前。 顾二在前引路,一面笑道:“此处在深山之中,隐蔽非常,这些日子我们都藏身于此,西羌人绝找不过来。” 闻言,赵泰缓了缓气息,这才问道:“阁下是天雄寨的人,缘何出现在绵州附近?” 顾二叹了口气,半晌方才答话。 原是顾廷离开后,天雄寨就交托到了顾二手里。 顾二是从小伺候顾廷的心腹之人,自然一切以顾廷的意志为先。 既然顾廷投了朝廷,他也就带着天雄寨渐渐淡出了巴蜀绿林道的买卖。 这次益州叛乱,谢远竟公开投入了叛军麾下,并以雷霆手段将不服从的各山各寨一一吞并。 不得已,顾二只得舍了天雄寨,带着众兄弟昼伏夜行一路向北,准备去寻顾廷。 一路上,他们还遇上了其他不愿参与叛乱而逃出来的人,行至绵州附近竟已聚集起了两三千人。 人数多了便不好隐藏,又正值西羌军进犯绵州,他们也就在山里隐藏了起来,准备待战事平息再图向北。 未曾想,因着时刻留意外界战况,今日倒是阴差阳错救了赵泰一命。 闻得顾二的叙述,赵泰心中不禁感慨良多。 这些草莽中人尚知忠义,而绵州城中那些安享太平的富户权贵却开城投敌,当真是一言难尽。 说话间,顾二已引着赵泰几人走入了一处山洞,一路不时有人向这边好奇张望,却无人上前拦路。 见状,赵泰心知这伙人大抵就是以顾二为首了。 在顾二找人来为其包扎伤口之际,他便侧面打探了一番,果然如他所想。 天雄寨拢共有五六百人,是这伙人中势力最大的,又因顾廷身在朝廷,是以这伙人便推了顾二暂代首领。 对这伙人有了个基本的认识后,赵泰再与顾二交谈之时便多了几分心思。 这伙人都是益州本地人,常年住在山中,对于益州的地理极为熟悉。 若是能将他们收入军中,绝对能在平叛之时发挥巨大的作用。 顾二能让顾廷放心地将基业交给他,自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反而相当的精明。 他早已从赵泰的话语间品出了后者意图,于是趁着个空当便将话挑明了。 “赵将军,我等虽为绿林中人,却也是土生土长的益州人,自是愿意为益州的太平出一份力。” 顾二面带笑意,说得非常直接,赵泰心动之下就要开口,却被顾二抬手打断。 “赵将军莫急,小人话还未说完。您可知我家大当家的身在何处?” 这话却是问住了赵泰,他只得摇头以对。 见状,顾二得意一笑,旋即徐徐说道:“玉麟卫马军都尉顾廷,便是我家大当家的。” 闻言,赵泰心下一惊,随即又是一喜,笑道:“既如此,你们也不必躲藏在此了!” “为何?” “朝廷已遣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公孙云绫率军入蜀,不日将抵剑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59章 云绫图入蜀 绵州失守,诸葛钰身在剑阁得知消息,当即派出人手游走各处收拢败兵,得军万余。 几日后,赵泰与顾二一众抵达剑阁,诸葛钰遂将军权交还,不过仍与一众江湖侠士留驻剑阁协力守关。 天佑二十七年,八月末。 在这个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里,阿鲁木怀真留侄子阿鲁木金率万人镇守绵州,随即提兵进抵剑阁,打造器械,准备攻关。 望着关外隐隐可见的西羌军大营,赵泰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将军心中有事不妨说出来,在下或可为将军开解一二。” 赵泰闻声看去,却是脸色苍白的诸葛钰。 诸葛钰本就身体不好,连日来操劳剑阁防务,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赵泰深知这位的身份,不敢轻慢,当即抱拳行了一礼,不答反问道:“听闻叛军兵围天机谷,阁下就不担心?” 闻言,诸葛钰面带笑意,摇头道:“谷中粮食水源尽皆不缺,短时间内出不了事。” 说着,他定定地看着赵泰,问道:“赵将军可是在担心战事?” 赵泰颔首,都说剑阁雄关,实则那是对北来之敌而言,若南方来敌却未见得有多险要。 剑阁南面地势较为平缓,虽也有地利可守,终究不如面对北方时那一线天门的奇险。 他担心西羌军再打造出什么器械来强攻,仅凭关内万余败兵,只怕难以抵挡。 待他将心中担忧道出,诸葛钰沉吟片刻,摇头道:“赵将军过虑了,剑阁雄关,虽南面不比北面险要,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攻破的。再者,朝廷大军至多再有半月便可抵达,足够了。” 闻言,赵泰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忧心道:“先前我以为朝廷是以玉麟卫为主力,辅以梁州之军,未曾想却是仅有玉麟卫三万兵马。叛军加上西羌军二十余万,这要如何平之?” 诸葛钰却是摇了摇头,笑道:“非只玉麟卫而已。” 见赵泰不解地看来,诸葛钰抚了抚胡须,继续道:“叛乱一起,各地城卫军多有不愿从贼者逃出。今朝廷大军入蜀,以公孙家的名望,只需登高一呼,聚拢十几二十万兵马亦未难事。” 说到此处,诸葛钰沉吟片刻,又道:“今河北紧张,朝廷精兵大多在彼,想来这也是遣玉麟卫入蜀的原因所在。公孙姑娘曾在蜀中展露手段,各方势力都不得不慎重考虑她的存在。” 听罢诸葛钰一番分析,赵泰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些许。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诸葛钰,暗道只怕这位还有一点没说,那便是公孙云绫与天机门的关系。 只看其书信一封便召集了大半蜀中江湖势力齐聚剑阁,三清观更是派出了门下最杰出的弟子,可知天机门到底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另一方面,尚在金牛道中顶着烈日行军的云绫也收到了前方的最新消息。 绵州失守,五万精锐仅剩万余退入了剑阁。 “还真是个坏消息哩。” 云绫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即真气一转,将手中的纸条震得粉碎。 “姑娘,剑阁奇险,有万余精锐镇守,又有众多江湖侠士协力,想来应是稳如泰山的。”燕十七出声安慰道。 闻言,云绫蹙眉摇头,并未言语,只催马前行,兀自想着心事。 见状,燕十七也不敢多言,赶忙拍马跟上。 待到傍晚扎营休息,云绫召集心腹于中军帐议事,同时让燕十七亲自去前锋营将孙怀义请来。 不多时,燕十六、王崇义、庞万春、顾廷和钱聚相继赶到,又一刻钟,燕十七也请了孙怀义而来。 待众人到齐,云绫方才道出绵州失守的消息。 闻言,帐下众人却是毫无反应,只望着上首的云绫静待下文。 云绫沉吟片刻,将视线转向孙怀义,开口道:“孙师叔,若以你部全速行军,多少时日能赶到剑阁?” 闻言,孙怀义默算片刻,抱拳道:“若不为大军开道只一路疾行,三日内可到。” “三日?”云绫蹙眉,有些为难。 在地势平坦的大平原上行军,一日能行五六十里已是大军的极限,多了士卒疲惫,夜里容易炸营,即使赶到前线也无力作战。 蜀中道路本就难行,加之天气炎热,使得行军速度大受拖累。 云绫虽心忧蜀中叛乱,却也不得不控制着大军的行进速度,每日能走出三十里已是极限。 她算了算与剑阁的距离,三日赶到,也即是一日要开进六十里,她委实担心将士们吃受不住。 见云绫蹙眉不语,孙怀义久在军中,如何不知她在担心什么,当即解释道:“姑娘,我玉麟卫职责本就与旁的卫军不同,翻山越岭那是看家的本事!” “日行六十里,还尽是山道,将士们真受得住?” “姑娘放心!末将所部五千人三日赶到剑阁,若少了一个,请斩某头!” 见孙怀义如此坚决,云绫当即颔首,笑道:“孙师叔言重了,什么斩不斩的,岂有战事未启而先斩大将之理?” 闻言,孙怀义还待说什么,却见云绫忽而正色道:“右中郎将孙怀义听令!” “末将在!” “着令你部为大军前部,强行军赶至剑门关就地固守!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遵令!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旋即,云绫又看向王崇义道:“王崇义,你久在蜀中,熟悉地理,便令你部为大军先导,不得有误!” “喏!” 待军令下达,云绫神色一松,抬手示意孙怀义和王崇义二人坐下,又道:“今日召你等过来非只为此,如今绵州失守,我军之后该如何行事?” 话音落下,帐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无人应答。 要说在座之人单论打仗或是一把好手,但若论起战略大局来,就有些抓瞎了。 此间经验最丰富的当属孙怀义,但他却是勇猛有余而智计不足,否则也不会至今还只在玉麟卫担任中郎将了。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从不与已经独当一面的李怀仁、褚怀亮相比,就安安心心在玉麟卫当值。 云绫见帐下无人发言,心中暗暗遗憾之余也没再为难他们,只教众人各自回去安抚部众,她则独自一人坐在帐中愁眉不展。 她有些后悔将姚崇训留在长安了,这人虽说不是专长兵事,但好歹还是能出出主意的。 燕十七送完众人回来见此,不由快走两步来到云绫跟前,出声道:“姑娘何须烦恼,那天机门乃是诸葛武侯传承,待到了剑阁您还怕没人能给姑娘出主意哩?”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回道:“《中庸》有云‘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军国大事非同儿戏,不可不慎,若不早做打算,临时起意不过弄险罢了。” 闻言,燕十七便不再多言,只静静地为云绫添茶倒水。 跟随云绫这几年,她虽是读了些书,明了些理,却也不敢妄言军国大事。 良久,云绫缓缓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取过舆图展开细细查看起来。 按照近来的情报,益州除剑阁和江州部分州县外均已沦陷,叛军与西羌军加起来足有二十余万。 以她玉麟卫区区三万兵马,投进去只怕连个浪花都掀不起来,遑论平叛了。 为今之计只能在稳定防线后想办法就地扩军,而从沦陷区逃出来的原城卫军成员无疑就是最好的对象。 城卫军虽战力有限,但到底经受过一定的训练,召集起来只需稍加训练便可成军。 虽算不得精锐,但一支大军也并非需要全都是精锐,很多时候军心士气远比精锐重要。 然而,要召集这些城卫军重返战场也非易事。 益州局势糜烂至此,只怕当地人心已然动荡不安,她虽携朝廷天威而来,却也未必能让人心安定下来。 是以,南下首战无论如何都得胜,不单要胜,还得胜得漂亮。 如此方能收服益州士民之心,才能就地拉扯起一支大军来,为后续的平叛提供兵力保障。 只是要怎么去打,云绫心中尚无成算。 今日试探一番,帐下诸将着实没有能出谋画策之人,教她很是苦恼啊。 盯着舆图看了半晌,云绫也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方略来,她怎么看都只能正面击溃剑阁下的西羌军方能顺利入蜀。 然而,三万对十万,准确的说是四万对七八万,优势不在我。 正当她苦恼之际,脑海中却陡然传来了玲珑的声音。 【你还记得初学兵法时,我曾给你讲过一个关于入蜀的战例吗?】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心中回道:“哪个?” 【你还真是当局者迷,那么经典的战例都忘了?想想剑阁。】 云绫不由蹙眉回想,眸中不时闪过精芒,片刻后忽而眼前一亮,问道:“偷渡阴平?” 【想起来了?那时的情况是否与现在有几分相似?】 闻言,云绫不由颔首,的确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同样是入蜀之战,同样是在剑阁僵持不下,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攻守态势了。 【当初学兵法时,我教你《李卫公问对》,可还记得其中一大精要是什么?】 “靖曰: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见云绫答出,玲珑便不再出声,留下时间给其自行领悟。 云绫也的确是在静心思考,“致人而不致于人”,说来容易,做来却千难万难。 其中涉及的奇正、虚实、攻守等等皆是历代兵家反复论证的兵法精要,真真是知易而行难。 偷渡阴平,的确是将奇正虚实相结合的经典战例。 但此一时彼一时,若不能奏效无疑是将数万大军置于绝地。 是以,她还需仔细斟酌一番才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0章 长安无极宗 长安,平康坊,春月楼。 “小姐,妈妈说晋王殿下稍后便到,让小姐快些准备哩!”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小跑着进入一间厢房,清脆的声音仍在院子里回响。 房内,软榻上斜靠着一清丽女子,双十年华,眉眼精致如画,便是这春月楼名满长安的清倌人董惜君了。 只见其红唇轻启,幽幽道:“红鸢,晋王来便来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闻言,红鸢按耐下激动的心情,小步快走地挪到软榻前,说道:“小姐,那可是晋王殿下哩,这些日子没少来找小姐,必是心悦小姐的!小姐若是把握好了,说不得咱们就能提早回去哩!” 董惜君却是轻笑出声,伸手点了点红鸢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啊你,我看是你想回去了吧?” 红鸢闻言连连颔首,大眼睛瞅了瞅周围,随即悄声说道:“长安一点也不好玩,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当初不让你来你非得来,怎么说这里也是国都,如今倒教你嫌弃上了。” 董惜君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那婀娜修长的身段展露无疑。 红鸢赶忙过去为自家小姐梳妆打扮,嘴上还说道:“我怎知来了长安要困在这小小的春月楼哩,每日里看着那些达官显贵寻欢作乐,烦人得紧。昨日还有个公子哥说要为我赎身,我才不稀罕哩!” 闻言,董惜君定定地看着铜镜中清丽的容颜,笑道:“行了,安安心心梳妆,小嘴嘚吧嘚吧的也不嫌累。” 话音落下,红鸢吐了吐舌头便也住了嘴,一丝不苟地忙活起来。 不多时,一个堪称容貌姝丽的绝色美人便出现在铜镜中。 董惜君抚了抚鬓发,笑道:“还是我们红鸢手巧,这么一收拾,我这只算清丽的容貌也诱人起来了。” 红鸢被夸得有些羞赧,红着小脸颊嘟囔了两句,扶着自家小姐起身重新坐回了软榻上。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只道晋王殿下到了,让她们去前院桂淑坊相见。 桂淑坊,乃是春月楼单独的一间院子,雅座中的雅座,若是没点身份可进不去。 董惜君带着红鸢款款而来,刚入院门便被晋王的守卫拦下。 守卫正欲搜身,院内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休得无礼,还不快请董姑娘主仆进来。” 说话的正是晋王傅明泽,此刻他已起身从凉亭中走出,满脸笑意地望来。 自家主子发了话,守卫自也不敢造次,恭敬地让开条道路放主仆二人入内。 董惜君迎上傅明泽的目光,屈身盈盈一拜,将个弱柳扶风的模样展露得淋漓尽致,看得傅明泽心里直痒痒。 “蒲柳之身岂敢劳动殿下相迎,实是罪过。” 董惜君此刻的声线柔而不媚,恰到好处地击中了傅明泽内心的柔软。 傅明泽只觉浑身舒泰,抬手虚扶一把,笑道:“董姑娘不必如此,本王甘愿的,快快入座吧。” 说罢,便亲自请了董惜君入凉亭,连带着对其带来的红鸢也是笑意满满。 红鸢私下里虽是有些活泼不拘礼数,此刻却是不敢托大,一板一眼地冲傅明泽行了一礼,随即落后一步抱着瑶琴入内,规规矩矩地立在自家小姐身后。 入座后,董惜君素手一探,为傅明泽斟上一杯酒水,笑道:“惜君听闻殿下已上朝听政,近来如何有这许多空闲来春月楼玩耍哩?” 闻言,傅明泽正要喝酒的手却是一顿,随即缓缓放下酒杯,叹息道:“说什么听政,不过就是带着一双耳朵去做个摆设罢了。” 说着说着,他便把近来的烦心事一股脑地道出,手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董惜君递来的酒水。 看得出来,他近来该是极为烦闷的。 说来说去其实也还是一件事,无权。 虽然他与兄长上朝听政,实则手中半分权利也无,属实就只是听政。 父皇不问他们,朝臣也不在意他们,每日上朝,他只觉自家兄弟两个就如同摆设一般, 对此,他兄长倒好似甘之如饴,下了朝还会风风火火地去料理宝月楼的买卖。 但是他不同,他的心中满满都是不甘。 都是父皇的儿子,太子就不说了,凭什么韩王和燕王都能领军在外,就他和兄长被闲置在长安无所事事。 他是越想越烦闷,是以近日来春月楼消遣也就愈发频繁了。 董惜君是个很有眼色的,一面为傅明泽斟酒,一面不着痕迹地引导其说出烦心事。 片刻后,见傅明泽说得差不多了,脸色也因饮酒泛起了潮红,她这才说道:“惜君近来新学了一首曲子,不若这便弹奏一番为殿下解解闷?” 闻言,傅明泽抚掌而笑,道:“好极!好极!” 话落,董惜君展颜一笑,退到一旁,从红鸢手中接过瑶琴,略作准备便开始了弹奏。 董惜君的琴艺是长安闻名的,一经弹奏,院内顿时飘出一段悠扬婉转的琴声,仿佛能抚平人们内心的烦忧。 傅明泽手握酒杯,双目微眯,完全沉浸在美妙的琴音当中。 一曲奏罢,傅明泽抚掌赞叹道:“每回闻得董姑娘的琴音,总能教本王内心澄净、烦扰尽消,当真是妙不可言!” 闻言,董惜君微微一笑,手指轻动,一曲轻柔的琴音再次响起。 此时,傅明泽又开口道:“董姑娘屈身这春月楼着实可惜了,不若随本王回府,本王必不会亏待了姑娘,如何?” 董惜君神色如常,指间动作不断,幽幽道:“惜君蒲柳之姿,如何敢肖想殿下垂爱。况且惜君如今虽流落春月楼,祖上却也出过不少贵人,断不可能与人为妾,还请殿下勿怪。” 闻言,傅明泽面露遗憾,一时无言。 他很清楚,无论是母妃还是皇兄,都不可能同意他迎娶一个青楼女子为王妃,哪怕对方是清倌人。 是以,他即便心悦董惜君,也无计可施,自幼受到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强人所难之事来。 遗憾片刻后,他也就放下了此事,只专心听曲。 一曲又罢,二人就在凉亭之中聊起了风花雪月,直至日头将落傅明泽才离去。 回到住处,红鸢见四下无人方才小心地合上房门,旋即快步走到正在卸妆的董惜君身边。 “小姐,今日您何不答应那晋王,若是入了晋王府,咱的任务也算完成大半了哩。” 闻言,董惜君却摇头道:“晋王府看似不错,然而轻易不得接触外男,如何有这春月楼便利。这春月楼虽是腌臜之地,却也最是能探听消息。男人啊,为了面子那是什么都能拿出来说的。” 红鸢有些听不太懂,但也没再多问,她相信自家小姐这么做定然是对的。 一向皆是如此,只要是自家小姐做的决定,就不曾出过差错。 在红鸢的协助下卸了妆,董惜君正欲回榻上歇会儿,房外却又响起一声猫叫。 听着像是野猫随意的叫唤,然而房内的主仆二人却是变了脸色。 红鸢快步走到房门前,打开一道缝向外张望,随即又看向正在更衣的董惜君,轻声道:“门外没人。” 董惜君微微颔首,三两下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口中说道:“今夜怕是回不来,你且见机行事。” “是!” 话音刚落,董惜君已拉起面巾遮住容貌,一个闪身出了房间,翻身跃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长安城外,小村庄。 一道黑影翻入村东的一间小院。 在黑影入内的刹那,正房亮起了烛火,可以见到一个人影就在其中坐着。 黑影推门而入,反手又将房门合上,这才拉 怕是任谁都想不到,琴艺名满长安的春月楼清倌人董惜君,竟有一身修为在身。 “惜君见过主上!” 董惜君半跪于地,恭敬行礼。 透过烛火可以看清屋中坐着的乃是一女子,瞧着二十五六年纪,凤眼柳眉,神情冷峻,教人第一眼看去只觉冷艳,第二眼看去又觉自惭形秽。 只因此女五官仿若天成,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倾国倾城也不外如是。 “起来吧。” 女子红唇轻启,声如林间清泉,清冽中透着股威严,教人悦耳之余又不敢生出任何觊觎之心。 “今日晋王过去,可有说什么?” 董惜君刚刚起身,闻言又赶忙跪了下去,恭声道:“只是些心中烦闷,还欲将属下纳入王府。” 闻言,女子嘴角一翘,露出一抹讥讽,淡淡道:“他倒是看重你。你如何答复的?” “属下以为晋王无权无势,于主上的谋划全无益处,是以拒了。” 女子闻言微微颔首,抬手示意董惜君起身回话,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如今朝廷倾力河北,无暇顾及蜀中,正是大好时机。傅昭玟处正需人手,你收拾收拾南下吧。” 董惜君心中一突,迟疑道:“主上,属下若然南下,那长安这里?” “长安你不必担心,宫里宫外都有我们的人,误不了事。” “那属下去了那儿,当如何行事?” 闻言,女子抬眸看向董惜君,淡淡道:“听闻白霜儿重伤闭关,宗门培养你这么久,你说应当如何?” 董惜君心下了然,宗门除了教她武道,余者皆是讨好男人的手段,主上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念及此,她心中哀叹,面上却是恭敬非常,应下一声。 随即,她又小心地看了女子一眼,问道:“那红鸢?” “一并带上。” “是!” 待董惜君走后,女子走到窗前负手望月,低喃道:“白掌门,你可莫要怪我才好。阴姹派和青阳宗都有门人在彼,我无极宗也不能落于人后。”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1章 剑阁议阴平 剑阁外,经过数日准备,阿鲁木怀真终于动手了。 当日,西羌军兵分十队,每队两千人,轮番向剑阁雄关发起攻势。 不是阿鲁木怀真吝惜兵力不舍得投入大队兵马,委实是剑阁地势太过险要,兵马根本施展不开。 既无法发挥兵力优势,他便欲以不间断的进攻来拖垮剑阁守军。 面对西羌军如浪潮般的攻势,剑阁守军在赵泰指挥下顽强抵抗着。 双方战至日落,守军打退了西羌军近二十轮的进攻。 城关之下,西羌军留下了四千多具尸首,而守军的伤亡也有千余。 这注定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 夜里,剑阁守军正在熟睡,而守夜的任务则交给诸葛钰邀请来的那些江湖人士。 毕竟白日里一场攻防,西羌军几乎没让守关将士得到任何的休息时间。 夜色正深,关外忽而鼓声大作,旋即喊杀声震天,一条由火把组成的火龙直扑关城而来。 待赵泰好不容易安抚住险些炸营的兵马,急匆匆带人登上城墙却不见有西羌军人影。 见赵泰出现,江湖人士的首领忙禀报道:“赵将军,西羌军鼓噪一番便没了动静,也不知是在作甚。” 闻言,赵泰恨恨地一拳捣在女墙上,心知这是疲兵之计,只得带人又撤了回去。 没到半个时辰,关外再次鼓声大作。 赵泰明知是计却也不得不带人再次登上城墙,唯恐西羌军这次来真的。 然而,他尚未登上城墙,关外已无动静。 如是再三,守关将士不胜其扰,赵泰亦是满面愁容。 此时,诸葛钰披着外衣而至,徐徐道:“将军可留千人值守,余者塞上耳朵只管睡觉便是。剑阁之险,夜里根本无法大规模攻关,有千人防备足矣。” 说罢他又自顾自回去休息了,委实是身体不好,不堪熬夜。 赵泰闻言深觉在理,便依言而行。 饶是如此,第二日天明之后,将士们的精神头仍旧不佳,赵泰见之亦是无可奈何。 之后两日,西羌军依旧白日攻关,夜里大肆鼓噪,弄得守关将士苦不堪言。 这日打退西羌军后,赵泰邀了诸葛钰一起商议对策,正说话间却有斥候来报:“赵将军,北面来了五千兵马,领军之人乃是玉麟卫右中郎将孙怀义!” 闻言,赵泰与诸葛钰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拿捏不定。 为何? 只因情报显示,玉麟卫至少还需十日左右才能抵达剑阁附近。 “可看清了,确定是玉麟卫?”赵泰皱眉问道。 斥候抱拳回道:“我等上前核验,确是玉麟卫无疑!” “好!”赵泰激动地以拳捣掌,看向诸葛钰笑道:“先生,援军已至,我等无忧矣!” 诸葛钰却是皱眉不语,抬手示意赵泰先不要激动。 赵泰不明所以,却见诸葛钰看向那斥候,徐徐问道:“除那五千兵马,可见着后续之军了?” 闻言,斥候摇头,回道:“只那五千兵马,并无其他兵马在后。” 此时赵泰也反应了过来,三万玉麟卫入蜀,斥候却只撞见五千兵马,且来的速度较预计的快了很多。 “看来该是公孙姑娘闻知绵州失陷,遣人星夜兼程而来,将军还需做好准备,教他们可以安心休整才是。” 诸葛钰看向赵泰,如是说道。 赵泰颔首,随即亲自下去安排营地和饭食。 他很清楚,这五千人在金牛道中日夜兼程,按照行程一日怕不是要走出五六十里,此刻早已没剩下多少战力,急需休整。 赵泰这边刚刚准备好,那边孙怀义就带着兵马随斥候进入了剑阁。 双方见面,赵泰抬眼看去,只见这五千兵马虽形容狼狈了些,面上也带着浓浓的疲惫,但精气神却出乎意料的好。 “真精锐也!” 赵泰心中感叹一句,旋即上前一把握住孙怀义的大手,激动道:“总算将你们盼来了!孙将军等人一路辛苦,赵某已备好热水吃食等物,以助将士们洗去风尘!” 孙怀义口中言谢,笑道:“正是疲惫之时,有劳赵将军费心了!” 谈笑间,大军已然入营,自有赵泰麾下亲信为将士们安排,而孙怀义则被引到了诸葛钰跟前。 双方一番寒暄见礼,赵泰当即问起了玉麟卫的具体行程。 对此孙怀义自也不会隐瞒,只道云绫闻知绵州失守,当即派他率部星夜驰援剑阁。 “那大部人马何时能到?”赵泰关切地问道。 “来时大将军已命大军加速行进,预计再有五日左右可抵剑阁。”孙怀义回道。 闻言,赵泰大喜,连说了三声“好!” 这时,诸葛钰忽而问道:“孙将军,公孙姑娘可有其他的吩咐?” 闻言,赵泰有些不解,而孙怀义则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诸葛钰。“确有吩咐。”孙怀义沉吟片刻,说道:“大将军命我等谨守剑阁,无论如何要将西羌大军拖在此地!” “拖在此地?”诸葛钰抓住了重点,问道:“何意?” 孙怀义却不答,只拿眼看了看四周守卫的士卒。 赵泰此时也回过味儿来,当即屏退左右,并命百步之内不可留人。 待人都退走,他才小声地问道:“大将军不来剑阁?” 孙怀义颔首,微微前倾身子,轻声回道:“大将军另有安排,你们也别问我,我亦不知具体行程。” “那将军又说大军五日可抵剑阁?”赵泰不解地问道。 “大军行进如常。” 闻言,赵泰皱眉不语,委实猜不出云绫的真实意图。 一旁的诸葛钰从赵泰屏退左右开始就已默默盘算起来,此时闻得孙怀义之言,心中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又忽而住嘴。 若他所料不差,云绫此行最重要的就是隐秘,越隐秘成功的几率便越大。 所以,孙怀义或许不是不知,只是不能说。 思及此,他便只当什么也没猜到,默默坐在那儿不发一言。 而后,孙怀义简单了解过剑阁的战况后便告辞了,只说连日强行军疲累不堪。 赵泰自也不好相留,便要亲自送其回营。 此时诸葛钰却开口道:“赵将军还需整顿防务以应对今夜西羌军的鼓噪,老夫正要回去,不若就让老夫送孙将军一程。” 对此,赵泰自也没有意见,亲自将二人送出门便自去忙活了。 及至玉麟卫营房门口,二人道别,诸葛钰突然小声问道:“公孙姑娘可是去了阴平?” 闻言,孙怀义轻笑出声,笑道:“果然让大将军料中了,就知瞒不过诸葛先生。” 得到了确认,诸葛钰却笑不出来,凑近一些低声问道:“阴平小道千里无人,沿途皆是高山河谷,此计太险!老夫观公孙姑娘昔日行事,定然还有安排吧?” 孙怀义收敛了笑意,微微颔首,示意诸葛钰随他入营再说。 待到住处,孙怀义打发心腹守住周围不教外人靠近,这才对诸葛钰交了底。 诚如诸葛钰所言,阴平小道历经沧桑,时至今日仍旧渺无人烟,山间小道更是时有时无,一个不慎便会迷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是以,来时云绫便吩咐,若诸葛钰猜到了她的意图,便请天机门安排熟悉地理之人沿途接应,并在江油关做好准备。 若诸葛钰没有猜到,那他孙怀义就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闻听此言,诸葛钰愁眉不展,一时无言。 不是他不愿帮助云绫,若是不愿也不会豁出去多年的人情请了这许多江湖人士来协守剑阁。 只是天机门虽扎根巴蜀,却也并非对所有地理都了如指掌。 那阴平小道荒凉无人,许久以前还能见着些深山之民偶尔出没,但自大周立国之后所有住在那附近的深山之民都被迁移了出来。 如今的阴平小道可说是真正的无人区,天机门自也不会多关注。 是以,诸葛钰才会默然无语,委实是一时间想不出门中谁人熟悉那一带的地理。 见状,孙怀义也不急,只定定地看着诸葛钰等待结果。 好半晌,诸葛钰忽而眼前一亮,终于想起了一人,当即便与孙怀义说了。 诸葛琮,天机门三房的庶子,年只二十五,平日里最是喜欢研读战纪,为此还去过许多古战场实地验证。 阴平小道便是他最先去的地方,只是那时他才十四五岁,诸葛钰这才没能想起来。 孙怀义有些迟疑,问道:“相隔十年,他还能找着地方吗?” 诸葛钰却是抚须轻笑,颔首道:“此子记忆极好,去过一次的地方便能在沙盘上复现,分毫不差。老夫记得他房中至今还有阴平小道的沙盘,有他接应当万无一失。” 闻言,孙怀义这才放心下来,随即又问起诸葛琮现在何处,能否赶得及。 诸葛钰只道无妨。 原是叛军兵围天机谷时诸葛琮并不在谷中,收到消息便来了剑阁与诸葛钰会合,正可支使。 不多时,孙怀义便见到了诸葛琮。 只见其人生的剑眉星目,俊逸非凡,行走间龙行虎步颇有威仪,倒不似个读书人,反而更像个将军。 见礼毕,诸葛钰便说起寻他前来的目的。 闻得是去阴平小道接应,诸葛琮面露喜色,当即应了下来。 末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江油关已落入叛军之手,欲夺之尚需人手。天雄寨一行数百人正在剑阁,何不请他们同往?” 闻言,诸葛钰看向孙怀义,孙怀义则有些迟疑。 毕竟此行需得隐秘,太多人知晓绝非好事。 见状,诸葛琮却道:“天雄寨大当家乃公孙将军麾下之将,他们本就是要去投公孙将军的。若能夺得江油关,亦算有晋身之资,想必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尽心尽力的。” 闻言,孙怀义想起了顾廷,于是颔首道:“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2章 袭取江油关 天佑二十七年,九月中。 西羌军连攻剑阁半月,不能克。 玉麟卫大军抵达,阿鲁木怀真不得不暂歇兵戈,养精蓄锐,修造器械,以备大战。 他却不知,剑阁关头虽竖着“公孙”的旗号,云绫却不在关内。 此时,云绫已率两千亲军翻山越岭抵达了白水关。 此地沿白水而建,曾是入蜀的一道险关,防备的正是自阴平道方向入蜀的敌人。 不过大周立国以后,阴平道一带早已成了无人区,白水关也就此荒废,如今只能看到一些断壁残垣而已。 他们已在此休整了一个时辰,燕十六禀报说可以出发了。 闻言,云绫提剑起身,看了看日头,心里估摸着今日能否找到个不错的过夜处。 队伍出发,沿着燕十七与亲兵留下的记号溯白水而上,直趋阴平县。 这一路几乎都是沿着白水河谷走,前方又有燕十七率亲兵探路,倒也不虞迷失方向。 不过到了阴平县,接下来便要进入千里无人烟的阴平小道了,一路皆是崇山峻岭,山高林密,难辨方位。 若是顺利,天机门的人便会在阴平县等候接应。 若是不顺,云绫也想好了对策,那便是她亲自在前探路。 想来以她的修为,也没什么悬崖绝壁能难倒她的。 显然,云绫的运道是不差的。 沿白水河谷疾行三日,云绫在阴平县废墟中见到了在此等候的诸葛琮。 二人见面,核验了身份,当晚便在此地休整起来。 不得不说,虽是沿河谷而行,但三日疾行近三百里,饶是云绫的修为也有些顶不住,手下的将士更是倒头就能睡熟。 夜里,云绫坐在火堆旁询问诸葛琮剑阁的情况。 诸葛琮思索片刻,回道:“在下来时西羌军仍在攻打,每日轮番进攻一刻不停,将士们苦不堪言。” 说罢,见云绫蹙眉,他又道:“将士们虽苦,然军心稳定,又有援军,剑阁仍旧稳如泰山。” 云绫微微颔首,轻轻拨弄了一番火堆,问道:“走阴平小道,顺利的话多久能到江油关?” “此去江油关二百余里,沿途皆是崇山峻岭,以这两千精锐计,恐需七八日。” “来时可探过江油关的情况?” “探过。”诸葛琮颔首道:“西羌军虽拿下江油关,却不甚重视,只留了支千人队伍。”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在下在那儿为将军留了个惊喜,只等将军亲自去拆了。” 闻言,云绫微微蹙眉,有些不太喜欢诸葛琮这般举动。 不过念在其不辞辛劳深入这不毛之地接应的份上,她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诸葛琮却是个敏锐的,见状赶忙笑道:“将军勿怪,在下只是平日里习惯了,倒也不是故意如此说话。” 说着,他便解释了那所谓的惊喜。 原是路过江油关时,他见关内守备稀松,便安排着顾二等人潜入其中,只待云绫兵马一到便里应外合。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笑道:“不愧是天机门的子弟,想得周到。” 诸葛琮只笑而不语,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做派。 随后几日,云绫这支两千人的精兵便在诸葛琮的带领下穿梭于阴平小道之中。 不得不说云绫的亲军皆是精锐中的精锐,翻山越岭、跨河渡江如履平地,竟能日行五十里。 如此表现,诸葛琮亦是惊诧莫名,心中头一次对云绫升起了敬畏之心。 能练出如此精兵绝非常人,难怪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 他却不知这是玉麟卫数十年如一日的积累,并非云绫之功。 当然云绫也不会去解释,让他保持这份敬畏之心并没有坏处。 因着行军速度大大超出预期,诸葛琮原定七八日的行程也大大缩短了,在出发的第四日晌午便遥遥望见了江油关。 江油关可谓天险自成,左右群山环抱,关下江流湍急,一眼望去只觉险峰壁立,直插天际,当真是一处不输剑阁的险要。 不过此关自建成伊始防范的便是阴平道之敌,随着阴平道沿途荒凉,这里也就不再那么受重视了,自也不如剑阁出名。 “姑娘,咱们可要立时攻打此处?”燕十六得知关内仅千人,不禁出声问道。 云绫却是看向诸葛琮,后者会意,摇头道:“燕都尉,我军于绝地之中日行五十里,将士们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并非进攻的好时机。” “你不是安排了内应吗?只要关门一开,区区千人岂能抵挡我等。”燕十六不服气地说道。 这段日子云绫每与诸葛琮议事,颇为欣赏其人,大有将此人留在身边的趋势。 是以,燕十六也起了较劲之心,奈何智计着实非其所长,每每插嘴都说不到点子上。 云绫看在眼里却无所表示,在她看来麾下有竞争是好事,免得天长日久生出骄纵之心便不好了。 对此,燕十七就看得很开,反正姑娘身边现在就她一个贴身伺候的,另一个钱来远在幽州,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她一点不急。说回现在,燕十六的语气有些冲,诸葛琮也不恼,笑道:“待到入夜,将士们休整妥当,而敌军也已松懈,届时兵不血刃岂不更好?” 闻言,燕十六也不说话了,他也知道诸葛琮所言不错,他不能因为一时意气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见状,云绫心中颇为欣慰,不由面露笑意,旋即吩咐燕十六去组织将士休整。 燕十六应命而去,她又吩咐燕十七亲自潜入关内去联络顾二等人,举火为号,夜袭江油关。 入夜,万籁俱寂。 一名守夜的士卒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对同伴说道:“劳什子的守什么江油关,还不如去剑阁战上一场来得痛快!” 同伴也摇了摇头,叹气道:“谁说不是,这江油关外就是千里无人烟的阴平小道,哪里会有什么敌军前来,半点功劳也捞不到。” 二人说话时,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摸上来的黑影。 “咔哒!” 接连两声响起,这二人歪着脖子被人从后抱住,随即又被小心地放倒在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城墙其他地方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 放倒城墙守夜的士卒后,黑影们会合一处,正是顾二一行。 顾二环顾四周,见并未惊动任何人,当即小声说道:“六子带几个人举火,其他人跟我去开关!” 随即,众人各自散去,举火的举火,开关的开关。 关门处自也有守卫,不过早已昏昏欲睡,遭遇突袭时连一声示警都未能发出便被抹了脖子。 关外,等候多时的云绫等人一见火光亮起,当即率军从草丛中跃出,直奔关门而去。 关门轰然开启,云绫亲军入关,行动整齐划一,各自奔赴预定的目标。 燕十六率一千人袭击营房,燕十七率一千人控制武库,而诸葛琮则与顾二等人会合一处赶赴粮仓。 云绫落在最后,率两百亲卫控制关门守住退路,以防万一。 不过她的担心并未出现,西羌军根本没料到会有人袭击此处,营房内连个值守的都没有,燕十六轻易便将睡熟的士卒控制了起来。 在打杀了几个刺头后,余者都乖乖地跪伏于地,任由玉麟卫将士将他们绑缚起来。 一炷香不到,江油关易手。 云绫带着亲卫走入营房,看着跪了一地的俘虏,不由头疼。 她此行山高路远,并未带多少粮食,后续还需袭击绵州,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是以,在犹豫片刻后,她仍旧走到燕十六耳边悄声吩咐了一句,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就在她踏出营房的下一刻,身后响起了惨叫声和求饶声,半晌方才彻底安静下来。 “姑娘,都办妥了。” 燕十六轻手轻脚地走来,躬身抱拳禀报着。 云绫负手望着夜空,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古井无波,微微颔首道:“葬了吧。” “是!” 随即,她抬脚往粮仓而去。 这一路走来,军中粮食早已见底,于路全仰仗着燕十七带领亲卫狩猎山中野货才撑到了现在。 如今取了江油,她最关心的除了严防消息走漏外,就是粮食了。 好在,江油关虽不受重视,但必要的粮草储备还是有的,可供驻守此地的千人队两月之用。 诸葛琮粗略估计了一下,省着点吃的话,足够他们用到绵州了。 这边云绫正查验粮草时,外头燕十七又匆匆而来,禀报了武库的情况。 武库内只有必要的箭矢,并无刀剑甲胄等物,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对此情况云绫也有所预料,毕竟此处本就不受重视,益州各地又战火连连,这里能有武器储备才是咄咄怪事了。 云绫带着燕十七、诸葛琮和顾二走出粮仓,随即吩咐道:“今夜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暂时还没人知道我们来了。” “是!” 燕十七应喏一声,旋即匆匆下去传令去了。 这时,云绫才得空打量顾二一番,笑道:“你便是顾二?” “顾二见过大将军!”顾二赶忙抱拳行礼,神态极为恭谨。 云绫微微颔首,又道:“顾廷尚在剑阁前线,这段日子你先带着天雄寨的兄弟们随我行动吧,功过奖惩皆按军纪而行,有什么不懂尽可去向燕十六请教!” “是!谢大将军!” 顾二欣喜不已,云绫这话就是收下他们了,若然立功自也不必担心因为身份问题没有奖赏。 当然,若是违反了军规,也同样逃不过军法处置。 打发了顾二大人去寻燕十六,云绫便单独与诸葛琮商议起后续的行动来。 按诸葛琮所言,过了江油关沿涪水而行,穿过九皇山便是绵州治下的一座小县,江油县。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3章 入山避兵祸 在江油关休整一夜后,云绫再次双军出发。 他们沿涪水向西南行进五十里,于九皇山下寻了处隐蔽的树林扎营。 “明日穿过九皇山便抵江油县,向南不到百里便是绵州城了。” 火堆前,诸葛琮拿着一支枯枝在地上比划着之后的行军路线。 云绫看着他画出的简易地图,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夺取绵州城。 按情报所言,绵州城内有阿鲁木金的一万人马驻守,附近的安阳、梓州等地也有多少不等的驻军,仅凭她带来的两千兵马根本无法强攻。 似是看出了云绫的心事,诸葛琮将枯枝放下,拱手道:“将军,绵州乃是我天机门的根基所在,取之易如反掌。” “哦?”云绫抬眼看去,示意其继续。 只见诸葛琮略一沉吟,随即说道:“绵州城破之时城中尚有不少门中弟子潜伏,随时可为将军擒下那西羌蛮子。届时将军以绵州为基,昭告四境聚拢大军,十万西羌军进退不得,破之必矣!” 闻言,云绫蹙眉思虑片刻,问道:“可有把握?” 诸葛琮颔首,正色道:“西羌军入城前曾承诺秋毫无犯,然阿鲁木怀真走后,阿鲁木金纵兵劫掠,城中富户权贵恨之入骨。有他们相助,万无一失!” 闻言,云绫冷哼一声,幽幽道:“前线将士以命相护,他们却引狼入室,如今又欲反正,当真是反复无常之辈。” “将军若是不喜,入城之后大可秋后算账,眼下却是少不得他们的助力。” 诸葛琮唯恐云绫一怒之下不接受绵州富户权贵相助,不由劝了一句。 云绫的确不喜这些人的行径,却也没傻到白得的助力不要,于是说道:“明日进抵江油县,你且前去联络吧。” “是!” 就在此时,率斥候在外围警戒的燕十七匆匆而来,附在云绫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云绫脸色一沉,低声问道:“多少人?” “不下万人!” “走,带我看看去。” 说罢,云绫便要起身,诸葛琮却是听得不明所以,忙问出了何事。 云绫瞥了他一眼,示意其跟着一起,路上便说起了此事。 却是斥候发现九皇山中有一处营地存在,只是看模样并非兵营,倒像个流民聚集之地。 “莫不是到九皇山中躲避兵祸的?”诸葛琮猜测道。 云绫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但是与不是还需看过才知。 不多时,他们便在燕十七的带领下到了那处营地附近,三人就隐在树丛中张望着。 营中虽然黑灯瞎火的,却也架不住三人都有修为在身。 只见营地内四处可见幕天席地躺着的人影,看衣着当是百姓无疑,营地周围还有身强体壮之辈手握农具巡逻着。 见此,云绫不由蹙眉,让玲珑仔细探测这营地的情况。 片刻后,玲珑反馈道营中有一股强盛的能量波动,就在营地深处最大的那顶帐篷里。 闻言,云绫当即示意燕十七和诸葛琮在此等候,她则绕到一旁施展身法潜了进去。 她速度太快,燕十七和诸葛琮都来不及阻止,人就已经进去了。 无法,二人只得耐心在外等着,一面担忧地向营地内望去。 却说云绫潜入营地,在玲珑的指引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那股能量波动的所在。 眼见四下无人,她悄悄伸手撩起门帘一角向内望去,旋即面露喜色,一颗心也彻底地放下了。 “药王前辈?” 云绫一出声,却是惊了帐中的绝美女子一跳,见到是她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你个妮子要吓死个人呐!你怎的在此?” 李红药一把将云绫拉入帐中,一边拉她入座,一边问道。 云绫只简单说了声驻军在这附近,斥候发现有处营地便过来看看,顺势便问起了营地的情况。 闻言,李红药重重一叹,旋即解释起来。 却是绵州失守后,西羌军四下派兵攻取绵州治下州县,而这营地内的皆是从江油县避祸至此的。 他们毫无准备的进山,死伤了不少人,李红药实在看不过去,便出面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立下了这处营地收容。 闻言,云绫暗道明日便要进抵江油县,正可问问那里的情况。 岂料,李红药又是重重一叹,摇头道:“哪里还有什么江油县,西羌军入城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之后更是一把火将县城和那满城的尸体烧了个干净。那里,现在只余下一地废墟罢了。” 话音未落,云绫却是红了眼睛,胸中怒气勃发,一身威势更是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 李红药见状忙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收收你的怒气,再这么下去外头那些普通人可受不住!” 闻言,云绫这才回神,赶忙压下怒气,收敛了气息。 饶是如此,仍旧惊动了外面的百姓,有人来问,却是被李红药三言两语给打发了。二女在帐中相对无言,半晌李红药方才说道:“你说你率军来此,我却听闻剑阁尚在对峙,你怎么来的?带了多少兵马?” “走阴平小道来的,只两千兵马。”云绫毫无隐瞒,徐徐答道。 闻言,李红药面露失望之色,却也没再多问。 见此,云绫不由问道怎么了。 李红药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出缘由。 原是此处聚集的万余百姓,本是躲避战祸而来,根本没带多少粮食。 若非山中还有不少猎物,这处营地根本撑不到现在。 如今粮食即将见底,附近的猎物要嘛被打来吃了,要嘛就逃进了九皇山深处,李红药正为此事发愁。 闻得云绫率军而来,她便想着问其要些粮食应急。 不过,阴平小道她也知道,走这条路根本不可能带多少粮食。 更何况只有两千人,所携军粮他们自己都未必足够,更别提匀出一些来接济百姓了。 是以她才面露失望,同时内心也满是愁绪。 云绫闻言亦是眉头紧蹙,原本在江油关补充了一些粮食,军中倒是宽裕了一些。 不过如今江油县城被毁,也就意味着在攻取绵州城之前,他们都不可能再得到粮食补给。 仅凭手里现有的粮食,仅够他们勉强支应到绵州城下。 若诸葛琮的谋划顺利还好,收取绵州城自也不愁粮食,若是谋划不顺利,她的军中也将面临断粮的风险。 当此之时,她着实不能拿出军中之粮来接济此地的百姓。 是以,她也只能无言以对,默默垂下了脑袋。 见她如此,李红药如何不知这妮子的心思,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笑道:“你无需如此。若你能早日克复绵州,此间的百姓也就得救了。放心吧,这里的粮食虽然不多,但省着些还能撑上十天半月的。” 云绫轻轻点了点脑袋,闷声闷气地说道:“前辈放心,绵州那儿我已有成算,至多五日必会遣人送来粮食,接应这里的百姓去往绵州。” “好,我等你来。”李红药笑着回道。 树丛中,燕十七和诸葛琮满心忧虑地望着黑漆漆的营地,盘算着云绫怎的还不出来。 就在燕十七按耐不住准备摸进去看看时,一道人影从营地侧面跃出,往这里疾驰而来。 “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了麻烦?”燕十七拉着云绫急切地问道。 云绫拍了拍燕十七的手背以示安抚,没有说话,只示意二人回去。 待回到军中,云绫又叫上燕十六一起,这才将营地内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闻得江油县城被西羌军一把火烧成了废墟,燕家兄妹顿时面露激愤,而诸葛琮则格外冷静。 见他如此,燕十六不由喝道:“你没心肝的吗,听闻这种事竟也毫不变色!” 诸葛琮淡淡地瞥了燕十六一眼,回道:“事已至此,愤怒只会让我们失了方寸,与其如此还不如冷静地思考要如何报复回去。” “你!”燕十六一时语塞,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 云绫没有理会二人的口角,只是神色平静地说道:“绵州城的谋划要变一变,我不单要绵州城,还要城中那一万西羌军。” 闻言,诸葛琮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将军放心,且容在下思量一夜,必教那些西羌蛮子一个都跑不了!” 云绫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旋即便领着燕十七自去歇息了。 这时,燕十六才看向诸葛琮道:“这就是你说的报复?” 诸葛琮却是摇了摇头,回道:“是也不是。你家姑娘心中只怕还有后续的手段,前提是要留下那一万西羌蛮子。” 说着,他起身拍了拍衣摆沾染的灰尘,口中又道:“燕兄弟,你还得跟你家姑娘多学学,发怒只是无能者的遮羞布。在下还需思量报复之计,就不奉陪了。” “你!” 燕十六闻言正欲发作,却又觉无理,只得目送着诸葛琮回了他的帐篷。 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火堆,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诸葛琮的那句“发怒只是无能者的遮羞布”,再想想自家姑娘方才的表现,似有所悟。 翌日天明,云绫刚刚起身就有斥候来报,说是一位名叫李红药的女子送来了一包东西和一封信。 云绫狐疑地接过东西,当先看起了那封信,随即心下一喜。 原是李红药知晓云绫要取绵州,旁的她帮不上什么,但稀奇古怪的药她却管够。 那包裹里就是她调制的金疮药、内伤药、蒙汗药等等,唯恐云绫不够用。 云绫伸手抚过包裹,心里有些暖暖的,这种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自从离开明玉岛后,她似乎很久没再感受过了。 就在此时,诸葛琮匆匆而来,道出了他思索一夜的谋划。 云绫听罢,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没看出来,这个剑眉星目、俊逸不凡的小哥还是个面白心黑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4章 火烧西羌军 绵州城。 阿鲁木金近来可谓春风得意,日日美酒美人不断,更是时不时便往城中富户权贵之家玩乐一番。 这些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可比他在城中抓来的美人要好多了,那肌肤滑嫩的,他都不敢太用力。 每次享用过后,看着那些当家人痛苦不堪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他只觉心中无比畅快。 这日,阿鲁木金又去了城中一家权贵府上玩乐。 不过,他刚挑中这家一个嫡女打算带回房中享用之时,手下人却急急忙忙跑到近前耳语了两句。 他当即变了脸色,一巴掌扇在报信人脸上,怒喝道:“剑阁尚在,此地哪里来的敌军,竟敢谎报军情!” 那人慌忙跪地,直喊冤枉。 阿鲁木金见其不似作假,心中一突,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大步流星而去。 那女子脚步不稳,眼看便要摔倒,幸而被其兄长扶住。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那女子缓缓低下了头,也不知是在为险遭蛮人欺辱而羞愧,还是在为逃过一劫而庆幸。 绵州城外,一彪兵马整齐列队,阵中那面绣有“玉麟卫大将军公孙”字样的麒麟大旗迎风招展,金丝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阿鲁木金登上城楼一望,不由嗤笑出声,看了一眼跟来的报信人,喝道:“这么点人就把你吓得失了方寸,扰了爷的兴致!来呀,将这胆小如鼠之徒拖下去砍了!” 报信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直喊冤枉,阿鲁木金却不为所动。 不多时,城下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被士卒提了上来,正是那报信人的。 这时,旁边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人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大人,城外之军所立大旗乃是玉麟卫帅旗,而领军之人又是一员女将,许是那公孙云绫到此。” 闻言,阿鲁木金瞥了这文士一眼,对其所言满不在乎。 这人名叫葛洪,原是绵州刺史府的小吏,城破之后投降,叔父见其颇有些见识,便留了下来。 不过阿鲁木金却瞧不起这等降臣,若非叔父一再叮嘱让他平日多听听此人的意见,他早将人赶走了。 葛洪似乎并未留意到阿鲁木金的神色,自顾自说道:“大人,公孙云绫乃是南来大军的主将,今大王尚在剑阁,她却出现在此,其中必有蹊跷。” “哦?什么蹊跷?”阿鲁木金满不在乎地说道。 “若在下所料不错,其必是偷渡阴平而来,否则绝绕不过剑阁。阴平渺无人烟,沿途无处补给,其军至多两三千人而已。此时大人若出兵讨之,以西羌勇士之力,定可将之生擒,如此不失为大功一件!” 闻言,阿鲁木金不由眼前一亮,笑道:“听闻那公孙云绫乃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可能当真?” 葛洪不着痕迹地瞥了这人一眼,旋即笑道:“其曾在绵州小住,在下有幸远远望见过一回,那当真是沉鱼落雁亦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啊。” 阿鲁木金当即仰天大笑,眼中迸发出淫邪的目光,随即说道:“我观城外之军虽旗帜不少,然至多一二千而已。某这便点齐五千兵马,去去就回!” 说着,他就要下城点兵,却被葛洪叫住。 他不满地瞪向葛洪,似是后者不给他个满意的答复,他便要生吞了对方。 葛洪见此也不慌乱,只徐徐说道:“大人,传闻那公孙云绫已成就半步宗师,只五千兵马未必留得住她。” 闻言,阿鲁木金摸了摸下巴,随即摆手道:“那某便起八千兵马,该足够了吧!” 说着,不待葛洪说话,他已风风火火下城点兵去了。 葛洪一脸笑意地盯着其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得逞的快意,随即无视了城头的守军,径直往城内走去。 再说城外。 云绫清早便引兵至此,什么也没做,就在城外列阵等着。 玉麟卫训练有素,顶着渐渐高起的日头,哪怕汗水浸湿了衣衫也无一人动弹,依旧站得笔直,军容整肃。 这时,城门忽而开启,其内冲出一支兵马来,看数量当有七八千人。 云绫催马立于阵前,静静等着对面列好阵势,这才运起真气喊话道:“本将乃是大周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公孙云绫,来将通名!” 那边厢,阿鲁木金闻言心下大喜,暗道果然是她,当即打马出阵,喊道:“某乃西羌大将阿鲁木金!周国莫非无人,竟以女子为将,哈哈哈!” 他这一笑,其身后一众西羌军也跟着大笑起来,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云绫也不着恼,拍马上前,喝道:“当年乾州一战,本将一把火将尔等烧得狼狈逃窜!今日何敢犯我州县,不怕本将再来一把火,将尔等尽数烧作灰烬?” 闻言,阿鲁木金心中火起,大喝一声便冲出阵来,挥舞着手中大刀直奔云绫而去。 乾州一战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们阿鲁木部的禁忌,今日云绫阵前道破,如何能教他不恼? 面对疾驰而来的阿鲁木金,云绫紧了紧手中长枪,不慌不忙地催马应战。 与此同时,其身后的玉麟卫震动兵器,助威之声直冲云霄,竟是压过了八千西羌军的喊声。 阵中二人冲至近前,阿鲁木金举刀就劈,这一刀势大力沉,劲风直扑人脸。 但在云绫眼中却是破绽处处,若非顾及着定好的谋划,她有把握只需一合便能将之打杀。 只见她一手控马,一手握枪,手上用劲将长枪上挑,精准的点中刀锋。 “当”的一声,那反震之力令阿鲁木金身躯后仰,险些摔下马去。反观云绫,她操控着战马围着阿鲁木金绕圈,似乎丝毫未受影响。 被一个女人比了下去,阿鲁木金心中怒火更盛,当即大喝一声举刀再攻。 探明了对方深浅的云绫出手自有克制,举枪与之缠斗,既让阿鲁木金感受到压力,又不让其生出取胜无望之感。 就这样,二人在场中转马相斗,刀枪并举,打得好不热闹。 斗罢三十余合,云绫倏地“哎呀”一声,长枪脱手。 她当即伏于马背,拍马便走,口中犹自呼道:“贼子凶狠,快撤!” 话一出口,她带来的千余兵马转身就跑,直往西北而去。 斗败了云绫,阿鲁木金正得意,况且方才又近距离见过云绫的绝色,他哪里肯就此放过,立马挥兵追击。 云绫伏于马背在前奔逃,不着痕迹地侧头望去,见对方追来,嘴角当即露出一抹冷笑来。 西羌军阵中有骑兵,不多时便已追近。 见状,玉麟卫早有准备,掏出手弩便是一顿猛射,瞬间打杀了上百人,余者慌忙拨马后撤。 骑兵退走,玉麟卫又继续转身奔逃。 阿鲁木金看得咬牙切齿,亲自引着骑兵再追,仍旧被手弩击退。 就这样,双方且战且退,玉麟卫一直吊着西羌军,既不让对方真正追上,又给对方留足了希望。 不知不觉,双方就到了江油县故城,此地早已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大火过后的残垣断壁。 云绫率军窜入废墟之中,作出一副借助残垣断壁摆脱骑兵追击的样子。 阿鲁木金追了这一路,哪里肯放弃,当即带兵追了进去。 云绫引着对方在废墟中来回穿梭,不知不觉,落在后面的西羌军步卒也全数追入了废墟当中。 就在这时,阿鲁木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似乎一直都在这里绕圈。 他勒住缰绳停下,四下望了望,早已找不到云绫所部的身影。 此时,没了狂风的干扰,一股似有若无的刺鼻气味冲入了他的鼻腔。 他细细一嗅,顿时脸色大变,回身喝道:“是火油!快撤!” 话音未落,他已当先拍马往废墟外冲去。 然而为时已晚,不远处山岗上的诸葛琮望见云绫率兵退出废墟后,当即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火箭腾空而起,落入废墟之内,立时引燃大火。 随着火箭不断落下,废墟四面八方皆是熊熊烈焰,将不及退出的西羌军尽数吞没。 一时间,浓烟四起,哀嚎声、惨叫声充斥了这方天地。 偶有浑身被烈焰包裹之人闯出,一面惨叫一面满地打滚,渐渐便没了动静。 阿鲁木金见机得快,在大火燃起的前一刻冲出了废墟,回首一望,登时目眦俱裂。 八千兵马,随他冲出来的不足千数,余者都陷在烈焰之中苦苦挣扎,直至被烈焰彻底吞噬,化作焦尸。 “啊!!!” 阿鲁木金仰天怒喝,旋即双目赤红地四下扫视,欲要找出罪魁祸首的身影。 果然,不远处,那女子一身戎装,正带着她的兵马驻足望着这边。 “我要你死!” 阿鲁木金怒吼着催马冲了过去,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无数弩箭。 纵使他用尽浑身解数,仍旧在距离那道身影三十步时被射落马下,而随他冲锋的西羌军早已倒了一地。 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被侧翼杀出的诸葛琮等人剿杀干净,八千兵马尽数覆没于此。 看着还有一口气跪倒在地的阿鲁木金,云绫催马上前,面上无喜无悲。 “这里是江油县城,是你们一把火将之烧成了废墟,今日作为你们的埋骨之地,当也不错吧。” 云绫骑在马上,望着那熊熊烈火,轻声说道。 阿鲁木金想要抬头,却只觉一阵无力,视线也模糊不清。 饶是如此,他仍鼓足最后的力气,咬牙切齿道:“大王必会为我等复仇,某就在 “那你恐怕有的等了。” 云绫淡淡地说了一句,手掌一翻,一股磅礴地真气直击而出,瞬间便了结了阿鲁木金的性命。 “将这些人的首级割下送去绵州,尸体扔进火里烧了,以祭奠江油县枉死的百姓们。” “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5章 袭取绵州城 当阿鲁木金及千余西羌军的首级被摆在绵州城外时,城中留守的西羌军彻底慌了神。 八千人出去,主将战死,千多颗脑袋摆了一地,剩下的人哪儿去了? 难道尸骨无存了?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城门附近忽而杀出上千人来。 这些人衣着各异,兵刃亦有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身强体壮、行动迅捷。 他们不等西羌军反应便抢占了城门,随后开城的开城,阻击的阻击。 城外的云绫所部也在此时发起了冲锋,燕十六一马当先直趋城门。 留守的西羌千人将见大势已去,转身便跑,欲要逃出生天。 然而,葛洪不知何时已笑眯眯地拦在他身前,一掌将其打倒,随后两名大汉扑上前来将之五花大绑。 “汉狗安敢背主!”千人将尤不服气,怒骂出声。 葛洪却是笑容不改,徐徐道:“羌蛮焉能为我主?不过与尔等虚与委蛇,以待王师罢了。” 说罢,便命人堵了这千人将的嘴,以免待会儿污了贵人的耳朵。 此时,燕十六已率军冲入城中,西羌军或死或降,留守的两千人无一逃脱。 云绫骑马入城,燕十七、诸葛琮、顾二等人紧随其后。 城门两旁跪满了被绑缚的西羌士卒,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更有甚者正瑟瑟发抖,不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云绫看也没看这些俘虏,而是与迎上来的葛洪对视。 那扑面而来的威势令葛洪不敢多看,忙不迭躬身行礼,朗声道:“天机门诸葛洪,拜见公孙大将军!” 闻言,云绫嘴角一扬,笑道:“先生免礼吧,今日多亏先生了!” “全赖大将军运筹帷幄,城中义士效死,洪不敢居功!” 话音落下,云绫轻笑出声,看着诸葛琮道:“这当过官的就是不一样哩,说话一套一套的。” 诸葛琮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 诸葛洪心下同样有些惶恐,不知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好在云绫也只是随口调侃一句,旋即便命诸葛洪引路往刺史府去。 诸葛洪暗暗松了口气,正欲转身,忽而想起这一地的俘虏,不由问道:“大将军,这些俘虏可要暂时收押?” 闻言,云绫瞥了一眼怒目而视的千人将,又扫过左右跪了一地的西羌士卒,淡淡道:“我大周可不曾有以德报怨之说。十六,你和顾二处理吧,事后记得烧干净了。” “是,姑娘!” 燕十六领命,云绫复又看向诸葛洪。 诸葛洪不敢耽搁,当即在前引路,众人直往刺史府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直达议事厅,云绫高居主位,燕十七侍立在侧,其下诸葛琮、诸葛洪分坐左右。 云绫当即向诸葛洪问起绵州城的情况,后者自是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她最关心的无疑是粮草军械等物。 按诸葛洪所言,阿鲁木怀真北上剑阁之时就已定下绵州为其根据,粮草器械一概囤积于此,又留下亲侄阿鲁木金率军万人镇守。 是以,绵州城内的物资足够十万大军两月之用,而后方的成都仍在源源不断往这里运送物资。 只怕阿鲁木怀真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物资最后都便宜了云绫。 得知此事,云绫自是欣喜的。 她走阴平小道而来,不单兵少,军中粮食也带不多,如今早已快要断粮。 有了绵州这许多物资,她也可召集四方城卫军,在短时间内拉扯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来。 念及此,她当即问道:“我欲以绵州为基,广发檄文,召四方忠义之士齐聚于此讨伐不臣,两位以为如何?” 这本就是此前定下的计划,诸葛琮自是没有意见。 而身处沦陷区的诸葛洪显然更熟悉情况,云绫想听的也是他的意见。 只见诸葛洪沉吟半晌,这才拱手回道:“大将军神兵天降,若然竖起大旗,必可召回各地离散的城卫军。只是匆忙之间,难保其中不会混入敌军奸细,还请大将军小心在意。” 闻言,云绫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不由问道:“先生可有建议?” 诸葛洪捻动着胡须思索片刻,随即摇头道:“难办!如今人心不稳,着实难办!” 见此,云绫只得又看向诸葛琮,看看这位面白心黑的小哥有没有办法。 注意到云绫投来的视线,诸葛琮皱了皱眉,随即道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连坐。 将聚拢而来的城卫军打散整编,以什为单位,谁犯了事就连坐问斩。 如此可令士卒相互监督,虽不能说万无一失,却也能尽可能避免奸细作祟。 闻言,云绫蹙眉思索良久,又在心中与玲珑商讨一番,这才同意了这个法子。 眼下时间紧迫,她一旦在绵州竖起大旗,不说西羌军如何,正在成都整训的叛军也可能随时来犯。 她不可能一一去甄别聚拢而来的城卫军,只能暂时以严刑峻法约束之。随后,他们又商议了一番细节,云绫便令诸葛洪去张榜安民,又命诸葛琮去书写檄文号召四方离散的城卫军。 待二人走后,她又吩咐燕十七持她的手令去调拨一批粮食送往九皇山。 燕十七应了一声,又问道:“姑娘,可要接应那里的百姓出来?” 云绫想了想,摇头道:“局势不稳,暂时还是让他们留在那儿吧。” “是!” 翌日,绵州正式竖起了云绫的帅旗,而通过天机门在各地的人手暗中传播,云绫在绵州召集大军讨贼的消息也在益州各地传开。 这个消息一出,原本离散于各地不愿从贼的城卫军纷纷赶赴绵州。 不过短短两日,云绫便收拢到三万余人,而各地仍有城卫军将士在赶来的路上。 鉴于时间不等人,收拢了这三万兵马后,云绫当即遣燕十六率军一万赶赴江油县故址扎营整训兵马。 与此同时,她又命诸葛琮率军一万攻取梓州治所梓潼城,与绵州、江油互成犄角之势,彻底锁住西羌军南逃之路。 燕十七也没闲着,云绫命其持军令亲赴剑阁,命剑阁之军做好出击准备,一旦西羌军南撤即刻展开追击。 人都派出去了,云绫则在诸葛洪的陪同下宴请了绵州城内的富户权贵们。 她本心是极瞧不起这些人的,却也不得不与他们虚与委蛇一番,如今还不到秋后算账的时候。 入城之时云绫的杀伐果断着实震慑了这些人,那阿谀奉承之言教她直觉反胃。 “这些人,还真是没脸没皮得紧。” 宴席散了后,云绫不由在心中连连吐槽。 【也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 玲珑的说法令云绫有些不喜,在她的观念里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不过她知道玲珑说得没错,这些个家族能传承不息,可不就是惯会见风使舵吗,那些不会的只怕早就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玲珑深知云绫的性子,自也猜到她此刻的想法。 【此番平叛以后,你只怕免不了要与更多的这种人打交道。】 【若实在是不喜,干脆就学你师父,远走江湖也就是了。】 闻言,云绫默然。 她倒是想远走江湖,这不是形势不允许吗。 如今公孙家失了辽东,师伯受到迁怒被一撸到底,师公又已淡出朝堂多年,她不顶上谁顶上? 是以,她也没同玲珑讨论这个问题,只默默回房调息打坐去了。 话分两头。 因为距离原因,云绫袭取绵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围攻天机谷的尚从义和谢远耳中。 尚从义惊惧莫名,想不明白云绫是怎么神兵天降,绕过剑阁直抵绵州城的。 谢远则要冷静得多,经过最初的惊诧后,他很快便想到了阴平小道。 听罢谢远的分析,尚从义不由感叹道:“她还真是出人意料!那阴平小道我也曾去看过,千里无人烟,她竟有魄力在那儿进军。” 闻言,谢远冷哼一声,开口道:“此中必有天机门的手笔,他们对蜀中各处地理的了解非常人可比。” 说起天机门,尚从义神情有些狰狞,恨恨道:“这天机谷还真是防守严密,我们数千人猛攻许久竟是入不得谷中,真真气煞人也!” 谢远却是不吱声,眼中闪过一抹后怕之色。 要说没攻入过天机谷其实并不准确,他谢远就曾带人趁夜从另一个方向翻越绝壁摸入谷中。 未曾想,谷中竟还藏着两名半步宗师境的高手。 若非他有家传绝学傍身,怕是都不能全身而退。 经此一役,谢远便再没了旁的心思,一心一意配合着尚从义包围天机谷,想着耗死谷中的人。 如今可好,天机谷没拿下,绵州城却丢了。 也不知那公孙云绫带了多少兵马,竟打得阿鲁木金全军覆没,连个报信的人都没逃出来。 “你我该如何行事?”谢远看向尚从义,幽幽问道。 听这语气,尚从义知道谢远有了退却之心。 毕竟绵州距离此地不远,若是云绫出兵,不用两个时辰便能赶到,他们留在这儿随时有被围歼的可能。 是以,尚从义沉吟片刻,果断说道:“撤兵,去成都!” 谢远有些意外尚从义不打算去剑阁,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此时那剑阁外的西羌军已成瓮中之鳖,去了也是自投罗网。 若去成都则不同了,那里有十几万兵马正在整训,到时兵发绵州,自可与剑阁的西羌军两面夹击。 于是,二人分头召集自己的人马,趁夜悄悄离开了天机谷,直趋成都而去。 谷内,被安排监视的弟子发现了谷外营地中的异样,赶忙禀报给了诸葛逊。 诸葛逊正与云绾、空空道人及钱麻子议事,闻报四人皆是面面相觑,一时想不明白尚从义和谢远想做什么。 无奈,诸葛逊只得吩咐加强警戒,以防敌人偷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6章 兵围西羌军 待到天明,有弟子来报谷外的营地已空无一人。 这时,诸葛逊才反应过来,定然是绵州城出了事,这才教尚从义等人连夜撤走。 正寻思间,却见云绾快步而来,手中捏着一封书信,开口道:“小六袭取了绵州城,邀我们前去相会!” 闻言,诸葛逊心中一惊,接过书信一看,顿时面露喜色,笑道:“六师妹果非凡人,竟走阴平小道入蜀。” “小六现下兵微将寡,我们还需尽快赶去才是。” “不错!我料六师妹定会广发檄文召集忠义之士,而后北上剑阁,我们这便出发!” 夫妇二人商议已定,当即命谷中弟子加紧收拾。 有人问道:“门主,谷中不留人守备吗?” 诸葛逊摇头,笑道:“天兵入蜀,战事定然少不了,我天机门世受皇恩,正当报效之时!待天下太平,再回谷中安居不迟!” “是!”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留守天机谷的上千门人尽数在诸葛逊夫妇带领下往绵州城而去,其中自然也包括空空道人和钱麻子。 剑阁,西羌军大营。 阿鲁木怀真愤怒地一掌击碎了面前的桌案,喝道:“阿鲁木金是干什么吃的,一万勇士,竟连一日都没守住!” 斥候身躯一抖,颤巍巍地回道:“阿鲁木金大人出城追击全军覆没,城中富户权贵开城迎了周军入城。” “啊!”阿鲁木怀真再也控制不住脾气,抽出腰间的弯刀便一刀斩杀了这斥候。 血溅五步,帐中立时落针可闻,唯有阿鲁木怀真粗重的喘息声在四周回荡。 此时,作为阿鲁木怀真帐下大将,蔑尔乌台顶着巨大的压力出列说道:“大王,眼下还当速速退兵夺回绵州城要紧啊!” 阿鲁木怀真瞥了爱将一眼,压下怒气收刀入鞘,恨恨地说道:“退兵?那剑阁的数万大军能看着我们退兵吗?只怕我们这一退,等着我们的便是精骑衔尾追击!” “可绵州一失,我军后路被断,军中更是只有五日之粮,不退又该如何是好?” 阿鲁木怀真当然知道应该尽早退兵,但他不似蔑尔乌台那般鲁莽,退兵也需讲究个方式方法,否则一个不慎便是一场溃败。 他阿鲁木部好不容易才从乾州之战的失败中缓过来,若是再遭一场大溃败,西羌只怕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念及此,他挥退蔑尔乌台,转身走到身后挂着的舆图前细细查看起来。 见状,帐下诸将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得按耐住焦躁的内心静待安排。 良久,阿鲁木怀真转过身来,视线扫过诸将,沉声道:“由此退军有两条路,一者过江油,一者过梓潼。公孙云绫既能袭取绵州,可见是个知兵的,这两处要道她必会派兵把守。同时,我大军一动,剑阁的周军不会无动于衷,诸将可有对策?” 闻言,诸将无一出声,唯有站在最末的尚明义欲言又止。 阿鲁木怀真注意到了他,于是开口问道:“尚先生,值此危难之际,你有什么话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面对帐内众人投来的视线,尚明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这才出列说道:“大王,小人以为公孙云绫之所以能神兵天降直取绵州,必是走了荒废已久的阴平小道,我军若行动迅速,她决计拦不住我军归途。” “哦?”阿鲁木怀真眼中迸发精芒,对尚明义的话很感兴趣,示意其说下去。 于是,尚明义整理了一番思路,迅速道出了心中的盘算。 在他看来,阴平小道荒废近百年,早已渺无人烟,沿途更无补给之处。 云绫此来所带兵马必然不多,至多不过三两千人,能破绵州亦不过是仗着城中内应和阿鲁木金轻敌。 若是西羌大军迅速撤兵南下,她绝不敢出城野战,只会龟缩城池以待剑阁之军增援。 是以,眼下不该纠结是走江油还是梓潼,而应留下一路兵马阻截剑阁之军,大军则直扑绵州城。 阿鲁木怀真眯了眯眼,显得颇为意动。 他自诩西羌的勇士个顶个悍不畏死,但要论阴谋诡计他们是万万比不过汉人的。 此刻无论是他还是他帐下的诸将都没猜出云绫是如何出现在绵州城下的,唯有尚明义猜到了,这就是差别。 是以,平素他也颇为重视尚明义提出的建议。 此时闻得尚明义所言,他也觉着在理,只是断后之人可不好找。 何况,绵州失守已是三日前的事,这三天他不信云绫什么都没做,或许就等着他撤军南下了。 正纠结时,一名斥候匆匆闯入帐中,跪地禀报道:“大王,昨日夜里有一支周军袭击了梓潼城,梓潼失守了!” 不待阿鲁木怀真问明细节,又一斥候进来禀报道:“大王,我们在江油县一带发现一座周军营寨,如今仍在加固!” 闻言,阿鲁木怀真惊呼出声,道:“噫!这是要彻底断绝我军归路矣!” 此时,尚明义略显焦急地说道:“大王,不可犹豫了,否则再过几日军中断粮,吾属尽为虏矣!”“先生以为该往何处?” “梓潼乃梓州治所,城墙坚固,急切难下。江油县城已毁,十万大军为求生路,区区营寨怎能抵挡?当往江油!” “好!” 当即,阿鲁木怀真命心腹大将蔑尔乌台率本部一万殿后,大军舍弃营寨,直扑江油! 与此同时,剑阁雄关内,赵泰与诸葛钰、孙怀义、庞万春、顾廷等人齐聚一堂。 他们是在前日获悉云绫袭取绵州的,燕十七将军令送到便连夜赶回去了。 此时,赵泰等人商议的正是如何安排追击事宜。 绵州光复,西羌军退兵是早晚之事,否则粮草用尽,十万大军必然土崩瓦解。 议事厅内,只闻诸葛钰徐徐说道:“阿鲁木怀真非无能之辈,退兵之时必留精兵断后,其麾下诸将唯蔑尔乌台可堪大任。” 众人皆是颔首,孙怀义紧接着说道:“大将军兵马不多,袭取绵州后必然召集四方忠义之士,当可聚拢数万兵马,而后分兵取江油、梓潼两地,阻断西羌军退路。” 话落,众人又是一阵颔首。 这时,赵泰出言问道:“诸位以为西羌会走哪路退兵?” “江油!” 诸葛钰和孙怀义几乎同时开口,而理由正是江油县城被毁,仓促立寨难挡十万归师。 “如此一来,大将军处岂非危险?我等还需尽快进兵才是!”庞万春焦急出声。 一旁的顾廷却道:“大将军行事素来稳妥,我等能想到西羌军动向,大将军岂能毫无准备。” 话落,见众人都看来,他轻咳一声,又道:“某也只是猜测,大将军可没单独给某下令。” 闻言,众人明显有些失望,唯独诸葛钰毫不表现。 只见诸葛钰沉吟片刻,忽而开口道:“无论江油有无准备,我剑阁之军都不可为断后之敌耽搁。” “先生有何计议?”赵泰恭声问道。 “我等江湖中人不通军阵,追击之时只怕难有大用,不若就为大军开路好了。”诸葛钰徐徐说道。 众人不解其意,只得齐齐看来,静待一个解释。 诸葛钰笑了笑,说道:“彼等后路被断,军心动摇,只需打杀了主将,余者必然四散而逃。关内三百江湖好手,于乱军之中行刺十拿九稳,届时大军自可向南,我等为诸位守关可也!”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旋即齐齐叫好,事情便也这么定下了。 正商议细节时,门外斥候匆匆来报,西羌大营有异动。 “必是阿鲁木怀真要走!”孙怀义当先说道。 于是,众人也顾不得商讨细节,只能看临阵发挥了,各自急急召集兵马准备出关追击。 诸葛钰身体不好,自也无法出关,只得请来三清观天湘子,与其细细交待一番便罢。 就在剑阁追击战一触即发之际,云绫也已率军两万赶到了江油县附近。 她既想围歼西羌军,自然也会猜测西羌军会走哪路突围,没有城池保护的江油县无疑是首选。 是以,她在绵州多停留了一日,又收拢了万余兵马,而后将城池交给赶来的诸葛逊夫妇便领兵来了此地。 她深知,区区营寨是挡不住数万西羌军的,在剑阁之军赶到前,她必须设法将西羌军拖住才成。 江油之地除了一座九皇山,别无险要,唯有一处双河口位于山丘之间,官道正从此处过,可以借势阻敌。 而燕十六所立的营寨就在此处,当道扎寨,木栅连接左右山丘,涪水自寨后流过,乍一眼看去就是一处小型的关口。 木栅前是紧急打造的拒马,摆了三排,以此阻滞西羌骑兵的冲锋。 云绫察看过营地后,狠狠地夸奖了燕十六一番,随即说道:“你的准备很好,不过还不足以抵挡敌军。兵法云‘归师勿遏’,而我等所行正是要遏阻归师,再多的准备也嫌多。” “姑娘放心,无论如何十六都一定为姑娘将西羌蛮子拦在此地!” 燕十六态度十分坚决,说着话时眼中满是坚定。 云绫微微颔首,为免燕十六压力太大,她出言安抚道:“你做好准备便成。此番我带了两万兵马前来,就在一旁的窦家岭下寨,与你成掎角之势。另外,诸葛琮也会率军向此地靠拢,他那里也收拢了两三万兵马,足够了。” 闻言,燕十六暗暗松了口气,恭敬地应了一声。 随后,云绫便离开了双河口营寨,直往窦家岭而去。 在那里,燕十七已带人立起了一座营寨,与双河口这里遥遥相望,更可居高临下,随时观察战场的形势。 可以说,云绫已经做好了在此决战的准备,就等西羌军出现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7章 双河口之战 江油县东北,双河口营寨。 数千西羌军在将军的带领下发起了冲锋,下一刻营寨内箭矢如蝗,无情收割着人命。 这是西羌军今日的第四次攻势了,瞧着声势不小,然而后方督阵的西羌大将乞儿明斯却知道这不过是在拿人命去赌罢了。 赌什么?赌营寨内箭矢不足! 双河口营寨扎得极为讲究,寨前有一道缓坡,不单营寨内视野开阔,也教西羌军不得不仰攻而上。 仰攻本就不占优势,营寨内又箭楼林立,一通箭雨下来,等冲到营寨前,西羌军勇士早已折损近半,又如何能够破寨。 然而,即便面对如此劣势,西羌军也不得不发起这样的决死冲锋。 只因当日从剑阁撤军之时,周军衔尾追击,本是殿后的蔑尔乌台在阵前为刺客重伤,一万兵马顿时土崩瓦解。 于是,西羌大军只能且战且退,伤亡惨重不说,粮草辎重更是丢了无数。 眼下阿鲁木怀真亲率少量精锐将剑阁之军阻在潼水一线,命乞儿明斯领大军突破江油,打通退路。 是以,乞儿明斯率军一到双河口,不及休整便发动了攻势。 无论伤亡有多大,他都必须尽快攻破双河口,否则这剩余的数万大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这轮攻势又被打退,乞儿明斯神色冷峻,下令道:“让阿达布泰率本将的亲军上,本将就不信周军有用不尽的箭矢!” 很快,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队伍便向双河口营地发起了攻势。 这三千人装备明显更加精良,为首那人更是全身铁甲,手持狼牙棒,威武不凡。 乞儿明斯所料不差,营寨内如今的确没剩下多少箭矢了。 是以,燕十六一见这支兵马更显精锐,当即组织兵力列阵,随时准备白刃战。 在西羌军进入射程后,营寨内再次射出无数箭矢,只是密度明显下降许多。 阿达布泰冲锋在前,见之欣喜,高声喊道:“汉狗没多少箭矢了,勇士们冲啊!杀汉狗!” 随着这声喊叫,西羌军士气大振,口中发出嗷嗷怪叫,顶着箭雨又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这支兵马是乞儿明斯压箱底的亲军,个个着甲,箭矢对他们的杀伤力有限。 是以,不多时他们大部分都活着冲到了寨门前,阿达布泰更是挥舞着狼牙棒狠狠地在寨门上砸出个窟窿来。 “顶上!” 燕十六一声令下,亲自带兵顶住了寨门,而左右箭楼上的士卒则集中火力射杀着门前拥堵的西羌军。 奈何,此处营寨是匆忙修建的,哪怕燕十六命人轮班加固,面对西羌军的五轮冲锋也已到了极限。 随着寨门倒下,阿达布泰举棒砸向当面的燕十六。 燕十六目光一凝,瞬息间于袖中落下两柄短刃,十字交叉架住狼牙棒,又使巧劲卸去大部分力道,抬腿踹向了阿达布泰的腹部。 阿达布泰身体魁梧,受了这一脚也只是倒退两步,旋即怒吼着又攻向了燕十六,二人就此缠斗起来。 阿达布泰力大,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 燕十六灵活,两柄短刃左右开弓,或架或削,也不输分毫。 与此同时,周军与西羌军也战在了一处,一时间兵器的撞击声、临死的惨叫声、负伤倒地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相比于西羌军看重个人的悍不畏死,周军则更重视相互掩护,阵形始终不乱,刀盾、长枪、弩手各司其职。 是以,在周军有序的攻防之下,西羌军的伤亡渐渐加重,士气也有了明显的回落。 远处,乞儿明斯见攻破了寨门心中大喜,正欲催动兵马上前一举攻破营寨,冷不防不远处的山林中升起一支响箭。 不待他反应,一彪骑兵冲出树林,为首之人正是云绫。 “目标敌将,随我杀!” 云绫一声大喝,挺枪拍马,引着身后千余骑兵直冲中军的乞儿明斯而去。 乞儿明斯见状大惊,忙命左右上前抵挡。 奈何云绫来得突然,待西羌军反应过来时,她已率军突入中军,离着乞儿明斯已是不远。 只见她手中一杆长枪上下翻飞,寒光所过非死即伤,凤眸锁定目标,胯下马蹄飞快,竟生生在万军丛中撕出一道口子来。 骑兵紧随其后,顺着这道口子突入敌阵,左右西羌兵竟无一人能够阻拦。 云绫的威名乞儿明斯早已知晓,当下只觉一阵目眩,不及多想拨马便走。 他这一动,中军帅旗亦动,大军顿时阵脚大乱,有悍不畏死冲上来阻挡的,也有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 云绫看得分明,一枪挑飞一名西羌兵,口中喊道:“乞儿明斯向北逃矣!诸君随本将追杀过去!” 这一嗓子掺杂着真气,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原本就陷入混乱的西羌军顿时有了溃散之势。 主将都逃了,他们还阻挡个什么劲儿? 于是乎,云绫顿觉面前一空,竟再无一人上来阻拦他们。 “杀!” 随着云绫一声清啸,千余骑兵在其带领下直追仓惶而逃的乞儿明斯而去,直至出阵亦无一人前来阻拦。 紧随她下山的燕十七见西羌军大乱,当即率步卒杀出,直插混乱的西羌军阵,杀得西羌军蒙头逃窜。 那边厢,阿达布泰闻得乞儿明斯逃走,果断舍弃了燕十六,钻入道旁的山林不见了踪影。 至于随他而来的三千精锐亲军,早在云绫那一嗓子传来时就已溃退而去,被燕十六率军衔尾追击,几近全军覆没。 燕十六与燕十七兄妹俩合兵一处,尾随溃逃的西羌军一路追杀,直追出十里方才收兵回营。 回营的路上四处可见西羌军的残肢断臂,无主的战马在四处游荡,不时发出声声嘶鸣,鲜血几乎将大地染红。 “我算了算,这一战少说也干掉了上万西羌蛮子,可谓大胜呐!” 燕十六笑呵呵地同妹妹说着话,燕十七却是眼含担忧地回望着远方。 那是云绫率军追出去的方向,她所担心的也正是云绫的安危。 见状,燕十六一把揽过妹妹的肩头,笑道:“别担心,姑娘修为高强,又是追逐狼狈逃窜之徒,定可得胜而回的!” 闻言,燕十七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就在此时,胖胖的钱聚手里提溜着一人憨笑着跑了过来,口中喊道:“十六哥,你看我把谁给拿下了?” 燕十六定睛一看,好家伙,钱聚手里拎着的不正是先前逃走的阿达布泰吗? “他怎么撞你小子手里了?”燕十六大笑着迎了过去,一边打量阿达布泰,一边问道。 钱聚将人扔在地上,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我本是按吩咐埋伏在林子里,这家伙一头就撞了进来,力气还不小,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才得手的!” “有你的啊!待姑娘回来,我给你小子请功!” 燕十六拍了拍钱聚的肩头,随即吩咐人将被打成死狗一般的阿达布泰给绑了下去。 待大军回到双河口营寨,寨门已被留守人马修复。 燕十六要安排善后之事,便让钱聚陪着不放心的燕十七在寨门前等着云绫。 约莫一个时辰后,地平线上扬起了一溜尘土,钱聚激动地指着那边,道:“十七姐,那定是姑娘回来了!” 燕十七也面露激动,微微颔首盯着那里。 不多时,云绫的身影便映入二人的眼中,同时她那略带遗憾的神情也被看了个清清楚楚。 待云绫抵达寨门翻身下马,燕十七赶忙上前,轻声问道:“姑娘可曾遇上危险?” 云绫抬手抚了抚燕十七的发丝,笑道:“有心算无心,能有什么危险哩,只是可惜教那厮给跑了!” “今日毙敌少说也有万余,西羌军再难威胁到双河口营寨哩。姑娘筹谋一场换来如此大胜,合该高兴才是。” 燕十七唯恐云绫心中烦闷,不由劝慰了一番。 云绫却是大笑出声,在燕十七疑惑的眼神中说道:“放心,今日没擒到来日再擒便是,总归西羌这数万大军本姑娘要定了!” 说罢,她便领着燕十七和钱聚入营,径直去往中军大帐了。 诚如云绫所言,今日这一场正是她筹谋许久的突袭。 在得知剑阁追击的结果后,她就料定西羌军将要断粮,势必急于攻破双河口营寨。 于是她便吩咐燕十七留在窦家岭观望战场局势,她则亲率骑兵悄悄下山,待西羌军开始进攻时便摸到左近埋伏。 与此同时,又吩咐燕十六分出部分兵马,令钱聚伏于另一侧。 只等西羌军露出破绽,两路伏兵齐出,打西羌军一个措手不及。 当看到乞儿明斯派出了最精锐的亲军,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将目标对准了护卫不足的乞儿明斯。 未曾想,乞儿明斯竟然连抵抗都不抵抗,拨马便逃,以致于云绫都已经追出去了,钱聚的兵马都还未参战。 当然,因着乞儿明斯临阵脱逃,战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好,唯一美中不足或许就是没能擒下乞儿明斯了。 经此一战,云绫相信西羌军士气会大受打击,再加上即将断粮,败亡也只在朝夕之间。 她倒要看看,阿鲁木怀真能有什么办法脱困。 坐上帅位,云绫视线扫过帐下几人,先是赞扬了一番燕十六率部顽强抵抗的功勋,随即开始安排后续。 当务之急是联络诸葛琮,令其迅速率部向潼水一线靠拢,完成对西羌军的合围。 这个任务她交给了燕十七,若论轻身功夫,这里的人除了云绫自己就属燕十七最好了。 待燕十七领命而去,云绫又命燕十六迅速整军,为大军先锋,向潼水一线推进。 她要趁阿鲁木怀真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将西羌军主力彻底锁死在潼水南岸。 第68章 西羌军突围 潼水南岸,西羌军大营。 当阿鲁木怀真见到狼狈逃回的乞儿明斯时,杀了后者的心都有了。 他在潼水以少量精锐艰难拖住了追兵,而带着数万大军的乞儿明斯却被两三万周军一战而败。 他恶狠狠地瞪着伏地请罪的乞儿明斯,终究是没能下令处置。 不是他不想,而是留着此人或许还能在突围时吸引一些周军的注意力。 “滚下去收拢败兵,若突围之时未死再与你论罪!” “谢大王!” 待乞儿明斯狼狈退出大帐,阿鲁木怀真深吸一口气,无力地坐回了位子上。 随着乞儿明斯败退,三河口周军也顺势推进到了潼水一线,在西羌军大营南面十里立下营寨。 另外,斥候来报,有一支大约三万人的周军正从梓潼方向过来,最迟明日就能进抵潼水。 而在潼水北岸,是从剑阁追来的三万周军,时刻虎视眈眈准备渡河来攻。 念及此,阿鲁木怀真只觉一阵无力。 从十万大军攻入乾州,而后占成都、克绵州,收取益州各地城池,期间劫掠了无数金银财宝,他可谓风光无两。 未曾想,自发兵攻打剑阁以来,短短半月竟已身陷重围,生死难料。 这一刻,他着实有些后悔听信了傅昭玟的鬼话,以为大周受河北叛乱拖累,无暇顾及西南。 “好一个公孙云绫呐,本王敬你是个人物!” 他低沉着嗓音呢喃了一句,旋即振作精神,高声唤来侍卫,命其召集诸将议事。 乞儿明斯败回的消息其实已经在军中传开,是以诸将到来时个个都面如死灰,低垂着脑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阿鲁木怀真心乱如麻,同样没有说话,帐中的气氛一时格外压抑。 好半晌,他才压下烦躁,沉声道:“军中粮草告罄,乞儿明斯战败,周军合围而来,我军危在旦夕。” 这些情况众人都很清楚,是以见大王开口,他们都齐齐看来,只等后续的安排。 “我意今夜分路突围,诸将各领本部兵马,我们成都再聚!” 此言一出,帐下诸将顿时个个变了脸色。 当此之时,分路突围无疑是要抛弃部分人掩护其他人突围。 至于谁是被抛弃的,那就听天由命,看谁被周军堵到了。 然而,这也是眼下最有希望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的法子。 若集中兵力向南突围,一旦进展不顺,待潼水北岸和梓潼方向的周军赶来合围,等待他们的就只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是以,在安静了半晌后,诸将纷纷出言应喏,随即散去各自准备。 待人都走后,阿鲁木怀真双眼微眯,让侍卫秘密将蔑尔乌台找来。 片刻后,蔑尔乌台满腹狐疑地去而复返,恭声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阿鲁木怀真静静地看了爱将一会儿,温言道:“伤势如何了?” 温言,蔑尔乌台动了动受伤的右臂,忍痛回道:“那道人经验不足,刺歪了几分,虽活动不太顺畅,却也能杀敌!” 阿鲁木怀真微微颔首,随即示意爱将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蔑尔乌台听罢,转眼看了阿鲁木怀真一眼,旋即恭声应命,脚步匆匆地退走了。 入夜,潼水南岸周军大营。 云绫端坐中军帐内,一手持书静心阅览,一手捧茶不时润唇。 如今西羌军已被合围,只待其断粮后军心崩溃,便是三路大军围歼之时。 不过她这个设想是注定不能实现了,燕十七匆匆而来禀报了斥候的发现。 西羌军营门大开,数路兵马鱼贯而出,分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云绫蹙眉片刻,立时猜到阿鲁木怀真是要分路突围,当即吩咐道:“传令赵泰、孙怀义、诸葛琮即刻进兵,让十六和钱聚各率一万人马把守通往三河口的要道!” “是!” 燕十七正欲离去,却闻云绫又道:“告诉十六二人,若遇西羌军不必阻拦,放过去再衔尾追击!另外,让斥候营搜寻阿鲁木怀真的踪迹!” “是!” 见云绫没有别的吩咐,燕十七这才急急而去。 片刻后,大营内窜出两支响箭直冲云霄,在夜空中炸出绚烂的烟火。 这正是云绫与另外两军约定的进兵信号,信号一出,无论何时都要立刻向西羌军发动攻势。 而后,燕十六和钱聚各领一军匆匆出营,奔赴各自的目标。 云绫在帐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就在挂起的舆图前驻足,脑海中不断猜测着阿鲁木怀真可能的逃脱路线。 分路突围,既是为了尽可能保住有生力量,也是为了故布疑阵。 多路大军同时突围,阿鲁木怀真可能藏在任何一路大军中。 若是教他逃了,这益州的局势还不知会生出多少变故来。 是以,无论如何,今夜都不能放过了这位西羌大王! 正寻思着,燕十七回来交令,云绫当即又吩咐道:“点齐营中所有骑兵,一旦发现阿鲁木怀真的踪迹,我要立刻出发!” “是!” 于是,刚刚回来的燕十七来不及喝口茶便又匆匆传令去了。 不多时,夜色里隐隐传来喊杀声。 云绫走到帐外一看,天边已为火光映照得橘红一片,两军厮杀的种种声音顺着夜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半个时辰里,不断有斥候送回各处的消息。 西羌军果然有两支兵马欲绕过大营奔往三河口,燕十六和钱聚依照军令放其过去。 这两支西羌军原本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然而顺利过了周军大营后,眼里就只剩下了三河口,哪里还有战心,被燕十六和钱聚衔尾追击,很快便彻底沦为了溃兵。 西羌将领还待组织反抗,去分别为燕十六和钱聚阵斩,余众只少数逃入了深山。 东面,亦有两路西羌军,正撞入诸葛琮大军中。 诸葛琮到底是临阵经验不足,竟派兵死死堵住这两支西羌军。 西羌军被逼入绝境,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诸葛琮所部又多为临时召集而来的城卫军,战力有限。 是以,一场激战,在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这两路西羌军才彻底崩溃。 而从诸葛琮送来的战报来看,阿鲁木怀真并不在这两路西羌军中。 潼水北岸的赵泰、孙怀义所部也已渡河,正兵分两路展开追击。 赵泰、庞万春截住了向西北逃窜的一支西羌军,为首之人乃是乞儿明斯,两军现下仍在交战。 而孙怀义、顾廷则分率骑兵于战场中四处穿插,逮到一支西羌军就发起冲锋,制造混乱后便将西羌军的位置通知给临近的友军,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云绫一直在等待阿鲁木怀真的确切情报,却迟迟没能等到。 她正犹豫是否还要等下去时,燕十七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就在各处战场打得如火如荼之际,西羌大营中竟然又冲出了一支骑兵,人数约莫五千,打着蔑尔乌台的旗号。 不过,斥候在其中看到了与阿鲁木怀真非常相似的身影,极有可能就是他。 云绫闻言迅速下令燕十七带兵坚守营寨,同时留意四方战况,随时支援友军,她则亲率骑兵去追击蔑尔乌台所部。 无论斥候看到的那人是不是阿鲁木怀真,她都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蔑尔乌台晚了半个时辰才行动,或许正是为了趁乱掩护阿鲁木怀真突围。 潼水南岸,两支骑兵正沿着河岸往东南方向疾驰。 蔑尔乌台一马当先领兵在前,而其身后紧追不舍的正是云绫所部。 经过玲珑的探查,云绫已经确定阿鲁木怀真并不在这支兵马中,她也只得感叹对手的狡猾。 不过既然出兵了,她也不打算就此放过蔑尔乌台。 蔑尔乌台深知自身的处境,他依照吩咐晚了半个时辰出发,若不能尽快摆脱追击,很可能就会被闻讯而至的周军围歼。 是以,当云绫率兵追来时,他丝毫不敢应战,只顾闷头逃命。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云绫的决心,也低估了云绫麾下骑兵的素质。 从两军遭遇开始,冲锋与反冲锋不时发生,双方可谓各有损伤。 眼看云绫不肯放弃,蔑尔乌台也是发了狠,倏地一拉缰绳怒吼道:“勇士们,汉狗欺人太甚,不与我等活路!带种的随本将杀!” 随着他拨转马头冲向身后的追兵,其麾下仅剩的千余骑也齐齐调转马头发起了冲锋。 见状,云绫长枪一指,喊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合该为枉死的益州百姓报仇雪恨!杀!” “杀!杀!杀!” 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喊杀声,两支骑兵猛地撞在一起,顿时漫天烟尘,人仰马翻,鲜血迸溅,哀嚎不绝。 云绫持枪或挑或扎,于乱军中窥准蔑尔乌台所在,当即拍马杀了过去。 蔑尔乌台刚刚忍着右臂的剧痛斩杀一名周军,忽而脑后生风,他想也不想当即伏于马背,险之又险躲过一劫。 正暗自庆幸之时,云绫双手一错长枪立时调转,一枪直奔其心窝。 这一枪迅疾如风,尖锐的破空声令蔑尔乌台头皮发麻。 他正欲挥刀抵挡,右臂一阵剧痛,动作不由慢了半拍。 就这一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透体而入。 不及感受痛觉,一股巨力传来,他的身体被挑上半空,而下方,正是寒芒绽放的枪尖。 “噗哧!” 蔑尔乌台被云绫挑在半空,尸体犹在不自觉的抽动。 云绫策马疾驰,运起真气高声喝道:“蔑尔乌台已死!降者不杀!” 霎时间,声震四野,犹在厮杀的两军士卒都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待看清蔑尔乌台的尸首,西羌军终于崩溃,转身就逃者有之,下马乞降者亦有之。 在云绫的命令下,周军大部出动追杀逃亡者,而乞降者自也有士卒将他们一一绑缚。 第69章 羌王终授首 云绫扔下蔑尔乌台的尸首,催马走到一名俘虏跟前,喝问道:“阿鲁木怀真何在?” 这声喝问夹杂着真气,那俘虏听在耳中只觉声震如雷,不由身躯颤抖,只哆哆嗦嗦回了“不知”二字。 云绫凤眸一凝,抬眼扫过面前的俘虏,终是没能狠心将其打杀立威。 她不由暗暗懊悔斩杀了蔑尔乌台,此间或许只有此人才知晓阿鲁木怀真的去向。 不过蔑尔乌台作战顽强,若不杀之己方还不知要平添多少伤亡。 念及此,她也就将懊悔之心放下,继续审问其他的俘虏。 结果显而易见,这些俘虏不过是底层的兵卒,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大王去了哪儿。 无奈,云绫只得召回所有骑兵,押着俘虏收兵回营了。 半道上,她又遇上了匆匆带兵而来的燕十七。 原是孙怀义俘获了乞儿明斯,从其口中得知了阿鲁木怀真的去向,赵泰已先一步追了过去。 此獠竟是混在乞儿明斯军中,趁乱带着数十侍卫逃脱,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方乃是九皇山脉,山高林密,地势复杂,若是教其逃入山中,可就再难寻到了。 是以,云绫顾不得将士们一夜厮杀,只命燕十七押解俘虏回营,她则率兵追击而去。 另一边,阿鲁木怀真疾驰一夜,在侍卫悍不畏死的殿后下,他终于暂时摆脱追兵到了九皇山脚下。 透过朝阳的光辉,他望着山中郁郁葱葱的绿,不由仰天大笑,为能够死里逃生而感到庆幸。 不枉他又是安排蔑尔乌台吸引注意,又是化装隐入乞儿明斯军中,如今可算脱困了。 笑了片刻,他带着仅剩的几名侍卫打马入山,再有一步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游了。 正当他心情大好之际,身后忽而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他惊诧望去,顿时亡魂大冒,却是赵泰率兵追击而至。 “拦住他们!” 阿鲁木怀真惊慌地喊道,旋即头也不回地拍马往山里冲去。 他的侍卫的确忠心耿耿,面对来势汹汹的追兵,他们也在得令之后义无反顾的发起了反冲锋,用生命为他们的大王争取时间。 不过区区数人而已,仅仅一个照面便被尽数斩杀。 然而,就这么一耽误,赵泰只能眼睁睁看着阿鲁木怀真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他不甘地低喝一声,引兵继续追击,势要将阿鲁木怀真拿下。 奈何,山中地形复杂,岔道无数,追进去的赵泰也只找到了阿鲁木怀真的战马,显然后者已经弃马入山。 待云绫率兵赶到,赵泰仍带着人在附近搜寻着阿鲁木怀真的踪迹。 得知情况后,云绫不禁蹙眉,筹谋许久却跑了最大的鱼,她如何能够甘心。 于是,她不顾赵泰劝阻,命其收兵回营,执意要孤身一人深入九皇山。 “大将军岂可亲身犯险?”赵泰劝道。 “犯险?”云绫面露冷笑,幽幽道:“若论单打独斗,区区一个阿鲁木怀真算得什么险?休要多言,将士们辛苦一夜,速速回去!” 说罢,她身形一晃便已到数十步外,丝毫没给赵泰再劝的机会。 赵泰也知云绫修为精深,他想拦也拦不住,只得依令收兵回营。 却说云绫独自入山也非全无成算,她所凭恃的正是玲珑。 她自信以她的修为加上玲珑的探查能力,在这九皇山中阿鲁木怀真绝难逃脱得掉。 是以,她一入山便让玲珑将探测功能的优先级调到最高,全力搜索山中的一切蛛丝马迹。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深入九皇山十余里后,玲珑终于有了发现。 【西北三里有大量生命能量聚集,看特征应该是人。】 “人?大量?” 云绫心下疑惑,此处已在九皇山深处,蛇虫鼠蚁不说,猛兽也不少,怎会有人聚集? “能判断出阿鲁木怀真是否在其中吗?” 【有一股能量很像,但是距离有些远,不能确定。】 闻言,云绫不再犹豫,是与不是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于是,她脚下一点,向着西北疾速掠去,身形在林间肆意腾挪,几乎化作一抹流光。 与此同时,阿鲁木怀真被一群手持利刃的人盯着,不禁喝骂出声道:“尔等知道本王是谁,就敢行凶?” 说话之时他心中仍在想着,若非一夜奔逃又累又饿又渴,区区数十寻常山民如何能拦他? 待过了这一劫,他定然带兵回来将这些个山民全数剿杀干净。 念及此,他压下心中恶念,蛊惑道:“你们是要钱?还是要权?只要你们送本王回到成都,本王都可以给你们!” 未曾想,他话音未落,一块石头就砸来,锋利的边角给他脸上开了道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脸。 他吃痛之下闷哼出声,捂着伤处抬眼欲找到是谁人扔的石头,入眼却是四周一双双饱含仇恨的眼睛。 这一刻他终于怕了,快速后退想要与这些人拉开距离,冷不防撞上了身后的大汉,脚下一个不稳扑倒在地。 他举目四望,却不知何时他已被包围了起来。 “只要你们放过本王,本王必有重谢!钱食布帛、美人权势,统统都有!” 阿鲁木怀真眼含畏惧,急急开口许诺。 闻言,四周却是响起讥讽之声,有人更是冲他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阿鲁木怀真一代羌王,纵横西羌,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当即就要发怒。 却在此时,一道脆如黄鹂的悦耳女声从人群外传来:“你莫要白费功夫了,此间皆是与你西羌有着血海深仇之人,岂能放过了你。” 话音未落,人群分开,一道倩影款款走来。 只见其三十出头年纪,柳叶眉,水杏眼,一身嫩绿宫装尽显曼妙身段,满头青丝挽作朝云髻,端庄又不失灵气。 “你,你是何人?” 阿鲁木怀真从女子的美貌中回过神来,不由出声问道。 “李红药。” 闻言,阿鲁木怀真努力回想,却始终想不起这是谁来。 李红药掩嘴轻笑,徐徐道:“此间皆是江油之民,本是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官军的,未曾想官军如此英勇,这就击溃了你那十万大军。” 闻言,阿鲁木怀真脸色大变,意识到了什么,正欲开口讨饶,却闻李红药又道:“原想着就这么回去算了,临了临了倒是还逮着条大鱼,回头说什么也得让那丫头好好犒劳犒劳我们才成!” 说罢,李红药一个眼神递出,左右立时出来两个精壮汉子,上手就要将人绑了。 岂料阿鲁木怀真尚有防备,于电光石火间摸出怀中暗藏的利刃,抬手就是一挥。 李红药眸子一凝,一脚踹出救下两名汉子,左手一探正扼住阿鲁木怀真的咽喉。 “原本看你好歹也是羌王,想给你留几分体面,竟还敢伤人?那便怪不得我哩!” 话落,李红药右手指尖冒出一枚银针,直直插入阿鲁木怀真穴道之中。 刹时间,难耐的痛痒席卷全身,阿鲁木怀真忍不住惨叫着打起滚来。 李红药笑着后退几步,就与一众江油百姓冷眼看着,其中不乏有人痛快地笑出声来。 这时,一旁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药王前辈怎的在此,还逮着了这么条大鱼?” 众人抬眼一看,不远处树上站着的不是云绫还能是谁。 “你竟然找来了?” 李红药有些意外,这九皇山的地形有多复杂她是知道的,她住了几十年也不敢说完全摸清楚了,云绫竟然能一路追踪至此。 只见云绫脚下一点,身形好似一缕清风,似缓实疾地飘下,正落在李红药身侧。 “晚辈好歹也是半步宗师,追个人还不手到擒来?” 说罢,云绫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群,问道:“前辈怎的带着百姓来了这儿,多危险哩?” 闻言,李红药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还不是想来帮你。” 听着李红药的解释,云绫也弄清楚了其中缘由。 却是燕十七给李红药送去粮食后又交待了云绫的嘱托,这些幸存的江油百姓感念恩德,闻知云绫将与西羌决战,便央着李红药带他们赶来帮忙。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晓在战场上或许帮不上忙,但修修营寨、运运粮草什么的还是做得来的。 李红药拗不过,本身也想来帮云绫,便领着营地中的青壮一路赶来。 因着外头兵慌马乱,他们便没走大路,而是由熟悉地理的李红药带着沿九皇山脉而行,这才阴差阳错堵住了阿鲁木怀真。 闻言,云绫理了理甲胄,冲四周百姓躬身行了一记大礼以示谢意。 百姓们哪敢受她的礼,千百年来他们就没见过有大官如此的,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连连躲闪。 趁着这个空档,李红药解开了阿鲁木怀真的穴道,随即唤云绫上前拿人。 阿鲁木怀真早已被折腾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云绫上前一步将人提起,冷笑道:“羌王,任你机关算尽,最后不还是落到了本将手里?” 阿鲁木怀真不敢与之对视,咽了口唾沫惊惧道:“你,你待如何?” 闻言,云绫冷哼一声,将人扔回地上,淡淡道:“本将追踪至此,羌王阿鲁木怀真已为山中猛兽撕咬而死,无奈只得带回首级向朝廷交差了。” 说罢,她便一指封住阿鲁木怀真的行动,随即缓缓退回李红药身边冷眼看着。 阿鲁木怀真满眼恐惧,用力挣扎却动弹不得。 李红药见一众百姓无人明白,不禁啧了一声,没好气道:“还愣着作甚,报仇啊!”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回过神来的百姓彼此对视一眼,随即争先恐后地扑向了阿鲁木怀真。 阿鲁木怀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加身。 一代羌王就这样死在了寻常百姓手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0章 捷报传长安 云绫带着阿鲁木怀真的首级回到了潼水大营,随她一同回来的还有李红药和那些百姓。 他们将跟随大军一道返回绵州,而他们留在九皇山营地的家人也将被接到绵州与他们相聚。 潼水一战,西羌军虽败,但数万大军分路突围必然难以尽数歼灭,总有逃脱出去的。 西羌溃军无粮,势必会想着劫掠百姓。 没有大军庇护,这些从江油赶来想要协助官军的百姓未必能够安全回去。 是以,云绫稍一劝说,李红药便做主应下了。 待回到潼水大营,云绫先吩咐了燕十七带兵去九皇山营地接应那里的百姓,随后才开始听取战果。 此战,官军斩首两万余,俘虏四万余,西羌七八万大军逃脱者寥寥。 自羌王阿鲁木怀真以下,有名有姓的大将被斩十一人,被俘六人。 闻得战报,中军帐内一片欢腾。 辛苦一夜,他们只记得一直在追杀,究竟杀了多少西羌兵却并不清楚。 如今战报出来,不说年轻的燕十六、钱聚、诸葛琮、王崇义、庞万春等人,就是老成的赵泰和孙怀义也激动不已。 经此一战,阿鲁木部必将在西羌除名,没了这个强盛的部落压着,相信西羌地界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动荡之中。 这对于正经历河北、益州两地叛乱的大周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云绫也很满意,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待众将情绪稳定些后,她才起身开口道:“此战大胜,全赖诸君用心、将士用命,本将自当为全军向朝廷请功!” “全赖大将军筹谋,我等不敢居功!”众将齐齐抱拳回应,声如洪钟。 云绫抬了抬手示意噤声,随即收敛起笑意,正色道:“西羌虽败,然益州各地尚有叛军作乱,诸君不可掉以轻心!待平定益州,本将再为诸君庆功!” “谨遵大将军令!” 而后,云绫命诸将各领本部兵马就地休整,次日还军绵州。 待诸将退去,她则独自留在中军帐内开始奋笔疾书。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封措辞严谨的战报写成,连夜送往了长安。 潼水之战爆发的同时,绵州城也并不太平。 尚从义回到成都后,得知西羌大军被围,当即找上傅昭玟讨要兵马北上救援。 待其率军抵达绵州,却不想城中已聚集了三万从各地赶来的城卫军。 他不得不连日猛攻,损兵折将不说,军中士气也是一落千丈。 就在他犹豫该如何是好时,侥幸逃得一命的尚明义出现了,也带来了潼水大败的消息。 得知此事的尚从义没有任何犹豫,连夜拔营撤回了成都。 随后,云绫忙于在绵州整编汇聚而来的十余万兵马,傅昭玟、尚从义亦在调整部署,益州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天佑二十七年,九月三十。 在这九月的最后一天,一骑快马直入皇宫,带来了益州的战报。 正值早朝,王一安将战报呈上,天佑帝看罢大喜过望,口中称赞连连。 自叛乱爆发以来,天佑帝的脸色一日赛过一日的难看,脾气也愈发教人难以琢磨,动不动就会龙颜大怒。 如此反常的欢喜,自也引来了群臣的注视。 天佑帝压下愉悦的心情,冲群臣扬了扬手中的战报,朗声道:“益州捷报!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公孙云绫率军于潼水南岸围歼西羌十万大军!羌王阿鲁木怀真授首,阵斩西羌大将十一员,斩首三万,俘虏五万!” 话音未落,大殿之内已是抽气声不断,群臣各自与相熟之人窃窃私语,无不为此战报所惊叹。 天佑帝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内心也是极不平静的。 当初他之所以力排众议,点云绫为将,除了看重公孙家世代将门外,其中更看重的还是那则预言。 “天倾东北,地陷西南。云绫舞剑,镇国安邦。” 前一句已经应验,他想验证验证后一句是否依旧会应验。 他原本想着云绫以三万之军加上益州心向朝廷的兵马,能稳住益州局势不至于崩坏即可。 正因如此,他才压着梁州之军不动,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若是云绫兵败,梁州之军便是一道保险。 只要将叛军挡在益州出不来,待河北平定,朝廷自可抽调精锐入蜀平叛。 未曾想,云绫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偷渡阴平,袭取绵州,断敌归路,最后于潼水围而歼之,更是斩下了羌王的首级。 西羌的局势天佑帝是清楚的,没有了阿鲁木部这座大山在,西羌只会是一盘散沙,短时间内再难威胁到大周西南边疆。 没了西羌的援兵,傅昭玟掀起的叛乱终将难成气候。 以云绫展现出的用兵之能,平定益州只是早晚之事。如此,朝廷也可全力应对河北的叛乱了。 想到河北,天佑帝的心情瞬间又落入了谷底。 原因无他,正是为了河北的战局。 就在云绫偷渡阴平、袭取绵州之际,河北叛军已攻占绛州,韩王傅明徽不得不退守河东最后的据点,蒲州。 虽然在云绫的提醒和贺若钦的谋划下,河东仓抢运出了一些钱粮,但绛州失守得太快,还是留下了巨量的钱粮为叛军所得。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叛军为了搬运钱粮,暂缓了对蒲州的攻势,让傅明徽得以有更多时间整顿城防吧。 与此同时,叛军渡河进攻濮州,贺若钦领军与之大战数场,互有胜负。 虽有山东四州城卫军助阵,但城卫军的素质较边军精锐还是相差甚远。 驻军怀州的燕王傅明洮要防备来自并州的威胁,只能坐看叛军渡河,难以支援。 是以,相比于源源不断渡河而来的叛军,贺若钦手里的可用之兵是损失一点就少一点,形势极为不利。 一旦濮州失守,叛军便可毫无顾忌地渡河攻略山东诸州,形势将日渐败坏。 为此,天佑帝是夜不能寐,每日都要在早朝上与群臣商议对策。 奈何朝廷能派的精锐都派了,群臣也是束手无策,更有甚者提出了暂时放弃河北与叛军议和的主张。 自诩为盛世明君的天佑帝怎可能向叛军低头,自然不会采纳此议。 他不仅不采纳,还将提出此议之人当庭杖毙。 此举威慑了朝中的一些软骨头,但也让群臣不敢再随意发言,唯恐触怒帝王招致杀身之祸。 想罢这些糟心事,天佑帝收拾了心绪,看向群臣道:“益州之胜大振军心,亦可震慑宵小,实为大功!众爱卿以为朕当如何封赏有功将士?” 闻言,群臣噤声,竟无人应答。 实在是天佑帝已经定了调,如今叛乱未平就论封赏,待叛乱平息岂非还要封赏一轮。 那公孙云绫才多大,入朝才多久,如今已是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南郑县伯,如此封赏下去日后怕不是又一个国公。 一门两国公?不妥!十分里有十二分的不妥! 但想想不久前被当庭杖毙之人,群臣此时也不敢唱反调,只得沉默不语。 天佑帝视线一一扫过,将群臣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禁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在河北接连战败失地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有了一场大胜,若不及时封赏,如何能安将士之心。 此时还不抓住机会鼓舞军心,难不成要等叛军打到长安再去? 都这个时候了,群臣首先想到的还是权势之争,天佑帝第一次怀疑自己用人的眼光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反对封赏的,至少与公孙家交好之人就很赞成。 只是他们本身与公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免授人以柄,不好出头罢了。 天佑帝也清楚这点,为了给自己个台阶下,他便将视线投向了公孙家一系。 随着公孙安世卸任,公孙家一系隐隐以吏部侍郎李怀仁为首,天佑帝率先看的也是他。 不过李怀仁低眉顺眼看着脚尖,就是不抬头与天佑帝对视。 无奈,天佑帝只能又看向了兵部尚书杜进用。 从影卫查到的情况来看,相比于李怀仁出自公孙弘门下,杜进用则与云绫更亲近些。 果然,在感受到天佑帝的心思后,杜进用沉吟片刻终于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论功行赏乃是常理,无可厚非。然,益州战事尚未平息,封赏也当有所节制才好。” 闻言,天佑帝微微颔首,问道:“爱卿有何建议?” “臣以为西羌贼寇覆灭,叛军必然军心动荡,正是一举平灭的大好时机!然公孙云绫麾下只得三万玉麟卫,虽召集了益州城卫军,终归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唯陛下明察!” 天佑帝蹙了蹙眉,明白了杜进用之意,只是他心中却有顾虑。 益州乃是大州,有山川地利之固,亦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是可成就基业的地方。 是以,朝廷对于益州大都督的任用一向极为谨慎,甚至一度考虑过撤销大都督府,分化益州权力。 公孙家在朝中、军中和地方的势力都不小,若再让云绫执掌益州,天佑帝担心尾大不掉。 杜进用见天佑帝沉默不语,他也不再进言,默默退回朝班。 皇帝让他进言为云绫讨封他已经做了,至于皇帝允不允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李怀仁则神情古怪地看了杜进用一眼。 他倒没别的意思,只是奇怪杜进用这么个高门世家出身的人怎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以公孙家的势力,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帝王都不可能同意这个建议,他不信杜进用会不明白。 最终,天佑帝什么也没说,直接宣布退朝。 李怀仁就更奇怪了。 皇帝没有直接否决,也就意味着这事儿还有得商量。 相对于李怀仁只是奇怪,身为相国的卢之浩脸色就要难看许多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1章 君臣暗较劲 云绫一封捷报,扰得长安暗流涌动。 下朝后,李怀仁借故去了兵部,不知与杜进用谈了些什么,当晚便秘密前往了燕国公府。 自公孙弘遁入终南山疗伤,云绫南征平叛后,燕国公府便开始闭门谢客。 今夜书房,时隔许久,李怀仁终于再次见到了公孙安世。 “怀仁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公孙安世抿了口茶,淡淡问道。 李怀仁拱了拱手,轻声说道:“益州大捷,家主可曾听闻。” 公孙安世瞥了他一眼,缓缓放下茶盏,微微颔首。 见状,李怀仁又道:“今日早朝,陛下欲行封赏而群臣默然,唯杜进用进言以益州大都督为赏,陛下尚未决断。” “此事我已听闻。”公孙安世淡淡道:“你还去过兵部,杜进用如何说?” 李怀仁深知公孙家在朝中的势力,是以并不意外,当即说起与杜进用的谈话。 旁人只道天佑帝该是不会教公孙家执掌益州,这有违帝王平衡之道。 但杜进用却不以为然,只道当今河北乱局已呈难以收拾之势,益州需得尽快平定,以免分散朝廷的精力。 云绫首战歼灭西羌十万大军,足见用兵之能。 而其身份复杂,在朝中有公孙家为依靠,在地方又与明玉楼、天机门、澄心书斋、御剑山庄等势力交好。 可以说,在关中、益州、荆州、扬州她都有足以震慑宵小的人脉。 而益州、荆州、扬州是朝廷重要的财赋来源,只要这三州在手,朝廷就有反攻河北的可能。 是以,一旦河北战局彻底糜烂,云绫会成为朝廷稳定南方的重要棋子。 眼下云绫新立大功,正是需要笼络之时,一个益州大都督之位分量是足够的。 不说什么振奋河北军心之言,单单一个稳定的益州就能在不可言之时为朝廷提供一个可靠的退路。 至于所谓的帝王平衡之道,群臣却是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因素。 云绫身份再是复杂、战功再是卓着,也终究还是一女子。 即便她权柄再重,天佑帝若想收回,只需一纸赐婚即可。 云绫接旨就要嫁入皇家成为自己人,抗旨则不得不交还权柄远走江湖。 是以,杜进用这才建言以益州大都督之位封赏云绫。 “其所言不无道理。”公孙安世捋了捋胡须,颔首道:“那他又图什么呢?” 李怀仁喝了口茶水润嗓,这才回道:“杜进用以为河北之叛将旷日持久,想提前为家族准备一条后路。” 闻言,公孙安世心中一突,看向李怀仁道:“他不看好贺若钦?” 李怀仁颔首,迟疑片刻又道:“其实我也不看好贺若钦,其人虽是宿将,然用兵过于墨守成规,面对灵活机动的北凉轻骑前景堪忧啊。”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时陷入了安静,二人谁都没再说话。 公孙安世细细思量李怀仁之言,寻思着是否也该给自家提早准备条后路了。 贺若钦若败,叛军将肆虐中原,下一步必是谋夺雒阳,进而攻入关中直指长安。 念及此,他赶忙看向李怀仁,轻声道:“你以为陛下可能同意?” 闻言,李怀仁沉吟片刻,颔首道:“今日陛下没有当庭否决,想来也是意动的。” “如此,让同僚们适时加把火,将此事定下,也好教云绫丫头名正言顺!” 见公孙安世语气坚定,李怀仁知道这是下定决心了,当即拱手应下。 末了,公孙安世又道:“注意火候,不可招致陛下生疑。” “明白!” 与此同时,相国府后门,卢之浩兄弟也送走了悄悄到访的太子傅明仁。 兄弟二人回到书房,刚刚坐定,卢之远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大兄,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竟要我们助公孙云绫执掌益州?” 卢之浩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随即瞥了弟弟一眼,淡淡道:“咱们的太子殿下自认为一场幽州之行便与公孙云绫有了些交情,想推波助澜,卖个人情罢了。” “此事若成,加上西北褚怀亮、汉中王尔山,公孙家可就手握三州之地了,陛下岂能允许?”卢之远一脸不解地问道。 “何止啊。”卢之浩没好气的说道:“青州还有个崔之钰,算上澄心书斋所在的荆州、明玉楼所在的扬州,六州之地都说少了。” 闻言,卢之远惊呼出声,一时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看了看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卢之浩暗暗叹息一声,又道:“此事必然能成,陛下需要一个稳定的益州,更甚至一个稳定的南方,公孙云绫就是个不错的纽带。” 对于钱财之事很上心的卢之远当即便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南方,财赋之地,无论如何不可乱。 思及此,他赶忙开口问道:“大兄要帮忙?” “不单要帮,还得大张旗鼓的帮。”“为何啊?” 为何?自然是给公孙家上眼药了。 连一向不对付的卢家都开始为公孙家说话了,天佑帝心里能没一根刺? 只是卢之浩懒得跟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解释,解释了他也未必听得懂。 若非老娘临终前的嘱托,他着实是不想管这个弟弟,除了贪财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翌日,早朝如期进行,天佑帝最先提及的便是对云绫的封赏。 他原本以为还要有一番争论,未曾想话音未落立时便有大臣出班提请加封云绫为益州大都督,以慰功勋。 这名大臣刚刚退下,不待天佑帝发问,便有一票大臣出言附和。 天佑帝不由微微蹙眉,细细看去,竟都是卢之浩一系的官员。 见状,他不动声色地瞥向李怀仁和杜进用,却见二人也是不明所以。 最终,他注意到了从不发言的太子,后者面有得色,显然这一切有他的手笔了。 天佑帝何等心思,心念一转便已明了,不由暗暗摇头,太子还是太嫩了。 卢之浩这么大张旗鼓的给对头讨封,太子莫不是以为真就是他指使的?给人当了筏子尚不自知。 天佑帝心下颇为失望,眼下却不是教导的时候,是以他只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其实经过一夜深思,天佑帝已经有了决定。 原本他是打算等朝臣沉默之时亲自提出封赏,如此也可令公孙家感念皇恩,更好地笼络云绫。 然而眼下却被卢之浩一系抢了先,而公孙家一系看着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无任何动作,显然是昨天夜里双方在这件事上达成了某种一致。 这不是个好现象。 这意味着天佑帝对于朝局的掌控正在下降,大臣们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玩弄小心思了。 是以,他立马对心中的决定做出了调整,除了加封云绫为益州大都督外,还加封晋王傅明泽为检校益州参军,即刻赶赴军前听用。 此议一出,群臣噤声,显然都没想明白天佑帝此举的用意。 天佑帝也不想解释,乾纲独断,催促着一脸懵逼的傅明泽立刻动身南下后便宣布了退朝。 下朝后,齐王傅明献将亲弟拉回王府,旋即屏退左右,开始细细交待起来。 傅明泽却没听进去多少,整个人都因不安而显得极为焦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见状,傅明献不由起身一掌打在弟弟肩头,沉声道:“为兄说的话都听见了吗?” 傅明泽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自家兄长的衣袖哀声道:“大兄,父皇为何派我前去益州啊?那里兵凶战危的,若然有个好歹,弟弟该如何是好?” 闻言,傅明献不禁扶额,方才那一通话算是白说了。 见弟弟情绪激动难平,他只得放低音调,温言安抚道:“你为皇子,去了益州只需安分,公孙云绫也不会教你出事,且放心便是。” 傅明献得了兄长的安抚,这才平静一些,却仍不愿放开兄长的衣袖。 见此,傅明献拉着弟弟坐下,又道:“今日早朝,群臣似乎有些脱离父皇的掌控,为兄想来这也是父皇派你前去益州的缘由。你想想,大都督府参军是做什么的?” “负责一州军需供给、兵员征召、日常训练和兵力调动等诸事。”傅明泽讷讷地回道。 见弟弟能够清晰回答问题,傅明献也暗暗松了口气,旋即细细为他解释起来。 眼下益州正经叛乱,战事必然少不了,参军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自杜进用起,天佑帝或许也有推公孙云绫为益州大都督之心,但乾纲独断和臣子提请却是两码事。 朝臣们显然背地里达成了某种一致,这在天佑帝看来是不可接受的。 但有功之臣不可不赏,而益州的稳定眼下看来还离不开公孙云绫,所以这个益州大都督还得给,却不可没有掣肘之人。 不过,这掣肘之人又不能太过强势,毕竟朝廷需要尽快平定益州叛乱。 是以,在对群臣不放心的前提下,在京皇子中生性有些软弱的晋王傅明泽便是最好的人选了。 听完兄长的分析,傅明泽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为好。 傅明献看了他一眼,暗暗叹息一声,随即开口道:“是以,去了益州不可仗着身份肆意妄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你不通军事,万莫指手画脚,只安心做个闲散王爷即可。” “如此岂非有违父皇之意?”傅明泽不解地问道。 “父皇只是要展示一种态度,让朝臣们知道大周真正能做主的是谁。”傅明献淡淡地答道。 闻言,傅明泽似有所悟,但那掩藏在阴影下的瞳仁中却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显然,他此刻心中也有自己的谋算,未必就能安心做个吉祥物。 这一切傅明献并未注意到,他仍在不断给即将远行的弟弟交待着去了益州该如何行事。 与此同时,天佑帝的旨意也迅速发出了长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2章 董惜君献策 益州,成都。 在攻陷成都后,傅昭玟便正式打出了楚王的旗号,将原益州大都督府改作楚王府,当作自己的府邸。 议事厅内,傅昭玟高居主位,其下谢远等一众文武依次而坐。 这些人中最显眼的无疑是坐于上首的两名女子,左湘儿自不必说,另一人则是从长安而来的董惜君。 董惜君长期游走于王公权贵之间,为傅昭玟探听了诸多情报。 是以,对于她的到来,傅昭玟是欣喜的,当众宣布其地位仅在左湘儿之下。 对此,自然有人不满,而其中最不满的就属谢远了。 但当董惜君无极宗的身份曝出来后,这些不满也都被压了下去。 为何? 自是因为如今傅昭玟麾下大多是魔门弟子,而无极宗在魔门六道中势力是仅次于玄天宫的,便是阴姹派论起来也要逊上一筹。 是以,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代表无极宗而来的董惜君。 没看圣女左湘儿都默认了吗,其他人还去找什么不自在。 今日傅昭玟将众人召集一处,自是要商议如何应对朝廷大军。 其实双方对彼此在做什么都一清二楚,整合兵力,全力备战,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只见傅昭玟起身走到场中,环视一周后朗声道:“探子来报,公孙云绫于绵州整军备战,兵力已近十五万,诸位以为本王该当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众人议论纷纷,唯独左湘儿和董惜君不为所动。 左湘儿是天性如此,对于军事并不敏感,平素也鲜少为傅昭玟出谋划策。 是以,见众人无有定论,傅昭玟便将视线投向了新来的董惜君。 此女能在长安权贵之间左右逢源,可见是个心智不俗的,傅昭玟自也想试试她的手段以便量才而用。 感受到傅昭玟的关注,董惜君掩嘴轻笑,起身盈盈一拜,娇滴滴地说道:“殿下,惜君以为西羌溃败,尚从义收拢残兵驻军广汉,委实不能引以为援,不若另寻援手。” 闻言,傅昭玟来了些兴趣,快步走回主位坐定,示意众人安静,随即让董惜君继续说下去。 董惜君又是一拜,款款走到场中,环视一周后方才说道:“说句诸位不爱听的话,我等虽有十五六万大军,然多数不堪大用,打打顺风仗还成,若与朝廷精锐争锋委实有些不自量力了。” 此言一出,自然惹得众人不满,却在傅昭玟的眼神镇压下无人敢于出来反驳。 董惜君浑不在意是否得罪了人,轻笑一声,继续道:“我等与其在益州与公孙云绫争锋,不若趁其整合兵力之机,奇兵袭取江州,打通与荆州的联络。诸位也知,我无极宗山门便在荆州,届时自可源源不断支援益州。” 闻言,众人一片沉默,一时间竟无人接话。 傅昭玟此时也明白了董惜君的心思,或者说是无极宗的心思。 他之所以在益州起兵,除了益州的山川之固外,最重要的便是支持他的阴姹派及青阳宗山门都在益州。 阴姹派山门位于西岭雪山之巅,而青阳宗山门则在峨眉山深处。 无极宗虽说支持他,但其实更像是待价而沽,除了情报外什么也不提供。 如今董惜君劝他攻取江州,这无疑是无极宗放出的信号,准备全力支持他了。 思及此,傅昭玟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神色。 喜的自然是无极宗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白霜儿重伤后,阴姹派的实权便交到了左湘儿手里。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儿并非全心全意辅佐他的,多数时候都有出工不出力的迹象。 眼下无极宗的全力支持,于他而言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为难,则是做给董惜君看的,他可不想让无极宗有种缺了他们不行的感觉。 果然,见傅昭玟露出为难之色,董惜君立时抛出了更大的筹码。 只见董惜君盈盈一拜,娇滴滴地说道:“殿下,我无极宗扎根荆州百年,势力早已渗透到荆州方方面面。殿下若取江州,无极宗愿以半个荆州为贺!” 闻言,傅昭玟心中大喜,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沉声道:“荆州尚有澄心书斋坐镇,贵宗能够应付?” “殿下放心,澄心书斋固然是三大圣地之一,但说到底也还是个书院,如何逆得过大势。” “好!”傅昭玟抚掌大笑,旋即正色道:“听令!” “在!” 看了看齐齐躬身候命的众人,傅昭玟一时雄心万丈,喝令道:“命谢远为主将,董叔平、李友军为副,领兵五万攻取江州,即刻发兵!” 话落,谢远、董叔平、李友军三人齐齐出列,唱道:“喏!” 谢远是十八侍从之后,又一手创立了巴蜀绿林道,是傅昭玟麾下最得力的大将。 董叔平乃是谢远义子,往日里帮助谢远打理巴蜀绿林道,攻打成都时也是战功卓着,可谓文武双全。 李友军出身青阳宗,不单修为达至后天境上品,还曾化名担任过边镇副将,是青阳宗少有的知兵之人。 这样的组合一起出手,足见傅昭玟对于江州是势在必得。左湘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神情莫名,不经意间与董惜君来了个对视。 只见董惜君面含笑意,眼神中却颇有挑衅之意。 见此,左湘儿展颜一笑,似乎并未看出来,还冲其微微颔首,似有亲近之意。 董惜君见了,不由心下一紧,暗道方才失了态,竟忘了这位不单是阴姹派代掌门,更是圣女,同辈之中不知多少人在其手里吃过亏。 念及此,她赶忙掩去锋芒,神色恭敬地颔首还礼,旋即退回自己的位子,不敢再与左湘儿对视。 见状,左湘儿面色不改,心中却是冷哼一声。 以为劝说傅昭玟攻取了江州,无极宗就能掌握这股势力了? 天真! 傅昭玟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主,最后谁为主谁为仆还两说呢。 那边厢,傅昭玟交待了谢远三人一番,随即便遣散众人,只留下左湘儿和董惜君在此。 为免此举被官军发觉,傅昭玟欲派人去通知驻军广汉的尚从义,命其进逼德州治所德阳城,牵制云绫的注意。 这活可不好做。 西羌十万大军溃败于潼水,尚从义努力收拢败军也只得万余人而已,军中更是畏云绫如虎。 此时让他们主动进兵,无异于躯羊赴虎口,尚从义未必肯。 思来想去,傅昭玟觉着此事还得左湘儿去。 尚从义师从浣花派,又极好美色,其对左湘儿这个圣女是既爱又怕。 若有左湘儿督军,尚从义无论是出于畏惧还是为了展现男子魅力,想来都不会按兵不动的。 只是这件事傅昭玟却不好明说,只能待众人散去才与左湘儿好声好气地商量起来。 对于傅昭玟的要求,左湘儿却是求之不得。 她正寻思着怎么暗中在江州之事上给傅昭玟添堵,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于是,她微微颔首,轻声应下了此事,当即便要动身赶往广汉。 傅昭玟不疑有他,满心欢喜地递出令箭,随即亲自送了左湘儿离开。 董惜君默默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神闪烁,不知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待傅昭玟回来,董惜君起身盈盈一拜,仍旧用那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方才见殿下与圣女交谈,神情宠溺宛若父女,倒真教惜君羡慕得紧哩。” 闻言,傅昭玟瞥了面前的美人一眼,笑道:“惜君何必羡慕,你若愿意,本王收你做个义女也未尝不可啊。” “惜君岂敢妄想此等福分,只是羡慕殿下与白掌门的感情罢了。白掌门不在,殿下还能如此宠爱其弟子,当真重情重义教人敬佩。” 董惜君娇娇柔柔地说了一番,美眸不时转向傅昭玟,眸中水光流转,瞧着真真教人心都酥了。 傅昭玟只觉心底升起一股燥热,旋即又被他压了下去,随口说了两句便打发了董惜君离去。 董惜君的表现他不是不明白,但眼下他可没这个心思。 旁人不知他与左湘儿的的关系,他可不能当不知道。 想他奔波半生如今也就左湘儿这么一个血脉,不宠爱是不可能的,只是都被他埋在心底罢了。 左湘儿为何出工不出力,其中缘由他多少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是以,他可不打算为了一时的欢愉而彻底恶了这个女儿。 更何况,眼下大业未成,阴姹派还是他最为重要的助力,横生枝节就不好了。 董惜君走出楚王府,回首望着高挂的匾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她常年游走在权贵之间,练就了一身察颜观色的本事,方才傅昭玟的表现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傅昭玟还能克制得住,虽不知缘由,但想必是与左湘儿有关的。 思及此,她不由呢喃出声道:“既有了师父,又肖想徒儿。男人啊,果然是不知足的。” 她一边往住处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压过左湘儿一头。 论身份,左湘儿是圣门圣女,她不过是无极宗培养出来的一朵娇花而已。 论亲疏,左湘儿是白霜儿唯一的弟子,常年跟在傅昭玟身边,而她不过代表无极宗新投效的。 论本事,左湘儿于圣门之中同辈无敌手,她则除了一身讨好男人的本事别无出彩之处。 越想,董惜君越觉着难办。 “比不过哩,连容貌都输了她一筹,如何是好哩。” 董惜君想了一路,最后不由叹息一声,不甘不愿地承认她就是哪儿哪儿都比不过左湘儿。 或许唯一能让她占优的就只剩下了讨好男人吧,毕竟看左湘儿的表现,似乎并不与傅昭玟多亲近。 左湘儿虽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也许就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3章 兵发成都城 因着不断有离散的城卫军前来投奔,云绫只得驻军绵州城,日夜整军以备战事。 这日,她刚刚巡查完大军的训练情况回到刺史府,燕十七就给她带来一个消息。 屯军广汉县的尚从义收拢西羌残兵万余正向德阳城进兵,似有争夺之意。 云绫听罢不由蹙眉,德阳城乃是德州治所,虽在腹地,城防也还算不错,尚从义区区万余残兵怎敢如此?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成都的傅昭玟将有大动作,尚从义不过是来打前哨的。 德州是绵州通往成都的最后的一道屏障,傅昭玟想要争夺也不算多让人意外。 不过天机门的眼线并无消息传来,是以她也不能确定。 于是,她当即让燕十七传讯,命正在德阳北面二十里整训新军的赵泰火速赶赴德阳城接管城防。 赵泰麾下有一万兵马,据城而守,料想尚从义也是无能为力。 待燕十七去后,她快步走入议事厅,取过舆图细细查看,心中不断推测着傅昭玟的真实意图。 看着看着,她便觉出了味儿来。 眼下她和傅昭玟都在整合兵马,益州各处总体还算平静,唯有遂州尚有战事。 遂州位于绵州与江州之间,孙怀义正奉命率两万玉麟卫攻伐此地叛军。 而傅昭玟占据资州、泸州,可以直接发兵攻打江州。 江州,正是将叛军关在益州群山之中的一道锁,此地若为叛军攻陷,对彻底平定叛乱殊为不利。 “莫非,傅昭玟是想声东击西?” 云绫正呢喃间,燕十七快步而来,手中还握着一封书信。 “姑娘,方才有人将这个送来。那人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是谁。” 闻言,云绫接过书信展开一看,不由轻轻挑眉,笑道:“十七,故人相邀,我出去一趟。” 说罢,她收起书信,取了凤鸣剑便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见状,燕十七放心不下,忙道:“姑娘,让我陪您去吧?” 却见云绫脚步不停,只摆摆手道:“好好看家,姑娘我去去便回!”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绵州城外十里小树林,云绫信步走入其中,眼神四下扫视,却未见那道身影,她也只得耐住性子等着。 片刻后,身后银铃清脆,一缕香风由远及近。 云绫转身看去,正是那鲜衣赤足、魅惑众生的人儿来了。 “可是等久了?”左湘儿停住脚步,笑盈盈地问道。 云绫轻轻摇头,上下打量一番左湘儿,笑道:“今日约我前来,可是又要卖了那傅昭玟哩?” “说得这般难听。”左湘儿不满地撇了撇嘴,旋即又道:“不过,奴家爱听!” 二女相对而立,默然片刻,左湘儿忽而正了正神色,徐徐道出了傅昭玟的谋划。 云绫听罢,暗道果然如此,随即又注意到了旁的信息,蹙眉问道:“无极宗山门在荆州?” “不错!”左湘儿颔首,回道:“我知你在意什么,无极宗并无掀起叛乱的实力,否则也无需依附于傅昭玟。不过,若是傅昭玟打通了江州,那便两说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抱拳谢过一声就欲回转绵州。 见状,左湘儿出声叫住了她,轻声道:“你似乎并不意外?” 云绫并未转身,只微微侧头回道:“尚从义出兵之时我便猜到傅昭玟或许是想声东击西,还要多谢你送来了准确的情报。” 闻言,左湘儿面露苦笑,摇头道:“果然呀,用兵一道上我始终差了你不止一筹。” “各人自有擅长之处,你又何需事事与我比较。军情紧急,你多保重,告辞!” 望着云绫远去的背影,左湘儿叹息一声,也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消失无踪。 回到绵州后,云绫立即吩咐燕十七去将众人叫来,她则俯身查看舆图,盘算着救援江州之事。 不多时,留在绵州城的诸葛逊、云绾、燕十六、王崇义、诸葛琮便到了。 云绫示意众人入座,一面查看舆图,一面徐徐说道:“叛军以谢远为将,发兵五万图谋江州,诸位以为我当如何?” 闻言,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一时无人接话。 眼下遂州未下,绵州通往江州的道路并不通畅,要救援江州并非易事。 片刻后,诸葛逊率先开口道:“自绵州前往江州, 最便捷的乃是水路,沿涪水而下可直趋江州。但遂州拦在当中,叛军必会封锁水面,急切难图。” 这一点云绫在查看舆图时便已知晓,是以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见状,诸葛琮眼神一动,起身环视众人,最后迎上云绫的目光缓缓道出了心中的谋划。 叛军拥兵二十万,除却驻守各地要冲的兵马,成都城内至多只有十二三万。 如今,叛军又分兵五万攻打江州,行程近六百里。 江州庞仲明曾数次击退叛军,又背靠荆州补给无虞,完全可以坚守上一段时日。 是以,与其冒险穿越遂州赶去支援,不若直接兵围成都,行那围魏救赵之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诸葛琮说完,在场之人俱是眼前一亮,云绫亦是垂眸思索此计的可行性。 片刻后,她忽而抬眼看向王崇义,问道:“成都城内可还有玉麟卫探子潜伏?” 闻言,王崇义当即抱拳回道:“傅昭玟攻占成都时便针对我玉麟卫进行了清剿,不过还是有十七个兄弟躲过一劫。” “设法联络他们,让他们做好内应的准备,在必要之时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喏!”王崇义抱拳领命。 云绫又将视线扫过众人,朗声道:“诸君下去后立刻整军备战,三日后待谢远所部走远,立即兵发成都!” “喏!” 待众人退去,云绫又唤来燕十七,吩咐道:“大军围城,谢远必然回援。你请上你师父一起去找孙怀义,命其荡平遂州叛军后,寻机南下截击谢远归军。” “是!” 燕十七应了一声便欲去办,却被云绫拉住。 她不解地看去,却闻云绫又道:“谢远毒功了得,去之前可寻药王前辈讨些解毒防毒之物。” “姑娘放心,十七这就去!” 随着军令下达,整个绵州城都陷入了紧张的备战之中。 在此期间,谢远所部的动向也不断被天机门的眼线送回,让云绫得以时时掌握。 除此之外,德阳城下,尚从义只象征性地攻了一次城便偃旗息鼓了,终日窝在营寨里毫无动静。 赵泰将情报送回,数次请命出城野战,皆被云绫否决。 大战在即,任何一份力量云绫都不愿浪费,与其让赵泰所部万人与尚从义野战,不若等大军南下时顺手解决了。 就这样,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根据情报,谢远所部已抵内江县,而遂州也为孙怀义彻底平定,其部稍事休整便会南下。 于是,云绫也不再等待,尽起十万大军,以王崇义为前部,兵锋直指成都。 而此时驻军德阳城下的尚从义在云绫和左湘儿的联手之下,竟毫无所觉。 当日夜里,尚从义正在帐内酣睡,忽而喊杀声大作,他一个激灵自梦中惊醒。 “来人!外头出了何事?” 他一脸怒气地喝问出声,帐外却无一人应答。 他心中没来由地一慌,快步走出帐外,入眼却是一片火海,以及在烈焰中呼啸而过留下无数杀戮的骑兵黑影。 夜袭?! 这个念头将他剩余的睡意尽数驱散,他不及多想赶忙钻回帐内穿戴甲胄。 就在此时,帐帘轻动,清脆的铃音在一片喊杀声中分外独特。 尚从义手上动作不停,一面回首看去,正见左湘儿款款而来。 “敌军夜袭,圣女快快出营躲避,尚某自会召集亲兵与周军死战!” 闻言,左湘儿却是不为所动,笑盈盈地接近到尚从义身后,娇声道:“你的亲兵怕是来不了哩。” 尚从义猛地动作一顿,立时想到了今夜的不合理之处。 他不是战场新手,自也有防范敌军夜袭的布置,然而周军仍旧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入了大营。 自他惊醒后,左右更无一人,往日寸步不离的亲兵护卫一个都不见。 思及此,他心中一惊,唰地一下转身抽出腰刀,瞪着左湘儿道:“是你?!” “还不算太笨哩。”左湘儿掩嘴轻笑,丝毫没将尚从义手中的腰刀放在眼里。 “你为何如此?尚某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缘何害我?!” 闻言,左湘儿一脸哂笑地看着尚从义,幽幽道:“谁教你是傅昭玟的人哩,奴家只是针对傅昭玟罢了。” 话音未落,却见左湘儿身形一晃,下一刻就出现在尚从义身后。 不待尚从义反应,其蓄力已久的一掌就拍在了前者后心上。 尚从义只觉后心一痛,旋即一股冰寒彻骨的真气闯入体内,寸寸冻结着他的经脉。 他十数年苦修得来的真气在这股真气面前竟毫无抵抗之力,节节败退,最后竟被一冲而散。 与此同时,他被掌力拍得脚下不稳,踉跄着向前扑倒,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自口中喷出。 “饶命······圣女殿下饶命!” 尚从义以手撑地,一点点向后挪去,口中不断讨饶。 左湘儿哂笑不止,摇头道:“别以为奴家看不出你心中那点龌龊心思,从你有那个念头起,你在奴家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说罢,她踏前一步,掌中寒气升腾,隔空一掌拍出,掌影有如实质,正中尚从义心窝。 尚从义哀嚎一声,口中鲜血喷涌,登时倒地不起,手脚抽搐一阵后便再没了动静。 左湘儿轻哼一声,看也没看尚从义的尸首,抬脚便走了出去。 帐外,王崇义、赵泰各领兵马守着,见左湘儿出来也未留难,任其离去,只命人进去将尚从义的首级带了出来。 喜欢云绫传。 第74章 军前多烦扰 处置了尚从义后,云绫下令连夜进兵,不予傅昭玟任何反应时间。 是以,当叛军探子发觉时,云绫大军已兵临城下,就在成都东门外十里立下大营。 不单如此,云绫又分派燕十六、诸葛逊、王崇义各自领军袭取成都外围据点,而后分驻北、西、南三面,对成都形成四面合围之势。 对此,傅昭玟倒也不慌,自忖成都城坚池深,粮草充盈,又有七万大军在侧,守城无忧。 他登上城楼眺望城外,只见那大营中旌旗招展,营盘布置自有章法,攻守兼备。 “就这安营扎寨的本事,公孙云绫已有名将之姿啊。” 傅昭玟一声感叹,却引得身旁的左湘儿、董惜君侧目。 傅昭玟一直很欣赏云绫,这点左湘儿是知道的,也猜得到其中原因,左右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正因如此,她才在自身性格和师父的一再鼓动下生出了与云绫一较高下之心,结果却是惨不忍睹。 董惜君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傅昭玟那既欣慰又忌惮的语气从何而来。 傅昭玟却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看过之后便下城回府了,二女对视一眼也随之一道离去。 城外大营,中军帐内。 云绫盯着面前临时制作的沙盘,心中盘算着攻取成都之法。 成都,古之名城,历来皆是益州的核心,城坚池深,物资充沛。 别说她手里的十万大军,便是三十万大军也未必能攻克有着数万大军驻守的成都城。 历代兵家皆以攻城为下下之策,其中道理早已被无数的战争所证明。 是以,攻取成都这等坚城,在她看来只能智取。 好在,成都城中还有玉麟卫的残部,还有一个时刻想着让傅昭玟吃瘪的左湘儿,这就为她的智取提供了可能。 正寻思间,被云绫临时调到身边负责联络各路大军的林大虎匆匆而来。 “大虎,有何事禀报?”云绫头也不抬地问道。 “大将军,刚刚接到绵州诸葛大人密报,发现有一伙人正在窥视我军粮道,似是巴蜀绿林道的人。” 闻言,云绫微微蹙眉,缓缓抬起头来,问道:“诸葛洪可说了对方有多少人?” 林大虎摇头表示不知,回道:“诸葛大人未曾提及,不过有说天机门和三清观的弟子已经出发确保大军粮道安全。”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有天机门和三清观等江湖人士出手自然最好。 不过此事却给她提了个醒,傅昭玟麾下有青阳宗这么个善于使毒的势力,若是粮草出现问题,事情可就麻烦了。 于是,她当即修书一封,命林大虎派人送往绵州,将李红药请到成都大营来。 有这么一位药王在身边,想来即便青阳宗使什么龌龊手段,她也无需太过担心了。 林大虎接了书信匆匆告辞而去,云绫还未松口气,帐外诸葛琮又走了进来。 “你和大虎是约好的吗,前后脚都来了?” 云绫随口说笑一句,旋即示意诸葛琮道明来意。 诸葛琮躬身行了一礼,正色道:“大将军,朝廷天使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晋王殿下。” 闻言,云绫眨了眨眼,这件事她倒是听说了,只是未曾想晋王没有留在绵州,反而直接来了前线。 意外归意外,该有的接待还是要有的。 于是,按照规制,分兵在外的燕十六、钱聚、诸葛逊、云绾、王崇义等人悉数赶回了大营,与云绫一道在中军大营接旨。 内侍在宣读圣旨,而晋王傅明泽一身华服站在旁边,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云绫等人。 首次见到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云绫,傅明泽内心被狠狠的惊艳到了,不由多看了几眼。 感受到关注的目光,云绫不着痕迹地瞥了过去,正与傅明泽视线对上。 傅明泽没来由地耳根发烫,慌忙移开视线,看向了云绫身后的几人。 待圣旨宣读完毕,众人齐声与云绫道贺,云绫则面色如常,请了宣旨内侍与晋王入帐内用茶。 在说了些喜庆话后,内侍不动声色地给了傅明泽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当即以舟车劳顿为由起身告辞。 云绫并未挽留,面带笑意地吩咐林大虎带二人下去歇息,旋即一脸正色地坐上了帅位。 见云绫面无喜色,众人对视一眼,俱是不明所以。 作为此间与云绫最亲近的人,云绾当仁不让接过了询问的差事,问道:“小六,你这升了官儿怎的看着不大高兴哩?” 闻言,云绫看了看手边的圣旨,又看看帐下几人,摇头道:“今陛下以我为益州大都督,虽说统领益州之兵更加名正言顺,却也不合常理。”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面露不解之色,唯有诸葛逊与诸葛琮似有所悟。 “六师妹是在担心鸟尽弓藏?”诸葛逊略带迟疑地问道。 鸟尽弓藏何意,在座的都知晓,是以闻言俱是面露惊疑。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徐徐说道:“这倒不至于,我公孙家和皇家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只是,能让陛下如此打破常规,恐怕是河北的战事有倾颓之险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闻言,诸葛逊和诸葛琮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忧色,其余人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绫心中叹息一声,自她领军入蜀以来,因着山川道路阻隔,很难及时收到北方的消息。 何况为免动摇军心,河北的战况如何兵部也是不会送来她这儿的。 是以,之前她一心眼前的战事,根本没想过河北的战况到底如何了。 今日收到这份圣旨,她本能地觉着不好,此刻细细一想,立时明了那不好的感觉是来自何处。 至于晋王傅明泽担任益州参军,她倒没放在心上。 光是那每日天文数字一般的粮草消耗就够傅明泽头疼的,等他捋顺了,战事说不得都已经结束了。 见帐内气氛有些压抑,云绫也知河北之事他们鞭长莫及,多想无益,索性打发了众人各自回营整军备战,眼下还是以攻克成都为重。 入夜,月光正好。 晋王傅明泽躺在帐内却是辗转反侧,一闭眼眼前便是白日里见到的那抹英姿飒爽的身影。 再一次翻转后,他蓦地坐起身来,垂着脑袋,眼中不断闪动精芒。 他此行入蜀本是意料之外,来时兄长也多番叮嘱让他到了军前切记不可妄为。 不过他一路走来,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盘算。 如今太子不受信任,韩王、燕王领军在北连战连败,若他能在益州立下战功,必可得父皇青眼。 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今日见领军大将皆与云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想要掌军只怕很难。 不过,在见过云绫的英姿后,他又有了新的打算。 云绫正当青春,他自诩也是风流倜傥,又是皇子,在军中日日接触未必不能使之动心。 若能迎娶云绫,不单是得一佳人,更可得到来自军方的鼎力支持。 如此一来,即便他此次没有多少战功,但云绫的战功也能是他的战功,日后争夺大位也就更有把握了。 念及此,傅明泽就更睡不着了,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心中一刻不停地盘算着要如何拿下云绫。 此时云绫尚不知身边有人在谋算着她,她正在中军帐内听取着林大虎送来的最新军情。 河北平叛的不利局势自其口中道出,这些都是他奉云绫之命从傅明泽的侍卫口中打听到了。 云绫之所以让林大虎去打听,而不是亲自去问傅明泽,为的就是尽量减少与后者的接触。 自从得知天佑帝有为她指婚的打算,她对于皇子都是尽可能敬而远之的。 此前无论是与燕王共事,还是与韩王接触,皆是如此,眼下对晋王自也是能免则免。 在听罢林大虎的讲述后,云绫叹息一声,面上也现出了愁容。 见此,林大虎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毕竟连接触军事不久的他在听到这些消息时也是愁闷不已。 云绫再叹一声,挥手示意林大虎退下,她则独自一人盘膝坐回榻上,支着脑袋盘算起河北乱局来。 河北叛军加上北凉和大燕,总兵力接近五十万,而且她相信彦知节还会不断扩军。 整个河北几近全部沦陷,叛军一旦跨过黄河,一马平川的中原根本无力阻挡北地精锐骑兵的肆虐。 届时,朝廷只能依托雒阳左近的坚城雄关将叛军阻挡在山东,短时间内根本无力东出平叛。 叛军若沿着大运河南下,那么江南扬州等地也将陷入战火,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如今,她也只能期盼贺若钦这位边镇出身的老将能够力挽狂澜,将叛军拦在黄河 以北了。 至于河东地区她倒不太担心,蒲州与关中隔黄河相望,无论如何朝廷都会全力支援。 只要韩王不犯傻,叛军没那么容易攻下的。 而从过往的相处来看,韩王虽未必有多么出色的统军之能,但无疑是个聪明人。 想罢这些,云绫吐出一口浊气,似是要将心中的烦闷一起吐出。 她知道自己身在巴蜀,河北之事鞭长莫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平定益州叛乱,如此或许还有机会参与河北的平叛。 无论如何,扬州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能助其免受战火之苦她自是责无旁贷。 念及此,她愈发觉得时不我待,必须尽快平定益州,而成都就是最好的机会。 叛军主力皆在此地,若布置得当,当可将其一网打尽。 没了傅昭玟这面旗帜,其余地方大可传檄而定,最不济大军平推过去也费不了多少时日。 思及此,她不由仰头望向帐篷顶部,口中喃喃道:“傅昭玟,这次可不能再教你跑了,说不得要当场结果了你的性命,你且等着。” 喜欢云绫传。 第75章 天湘子遭难 为了筹谋攻取成都之策,也是为了摆脱时不时就刻意现身的晋王傅明泽,云绫带了林大虎及二百亲卫出营查看成都城防。 绕城一周后,他们停驻在北门的清远江边,遥望着对岸的太玄门。 “以前来时倒不曾留意,成都城果是巴蜀第一城,八座城门皆筑瓮城,墙高四丈,塔楼林立。” 云绫望着太玄门,不由低喃出声。 旋即,她又看了看流淌而过的清远江,叹道:“清远江环城而过,既是护城河,又为城中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饮水,还真是难办哩。” 林大虎离得近,闻得云绫的低语,不禁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城墙,轻声道:“大将军,办法总会有的。咱们出来许久,还是早些回营吧。” 闻言,云绫臻首轻点,最后望了一眼太玄门的方向,拨转马头便往东门大营而去。 行至半道,忽见一骑快马奔来,细细看去,还能瞧见骑士面上的焦急之色。 “兄弟,出了何事竟如此焦急?”林大虎朗声问道。 话音未落,骑士已赶到近前,喘着粗气对抱拳禀报道:“大将军!方才营中来了位身负重伤的道长,指名道姓求见大将军!现下正在药王前辈处救治!” 闻言,云绫脸色大变,不及多问拍马便往大营赶去。 见状,林大虎赶忙示意骑士跟上,旋即领着亲卫也追了上去。 回到大营,验明正身,云绫径直去到李红药的大帐,只见门前守卫神情严肃,隐隐可见帐内忙碌的身影。 “情形如何?”她轻声向一名守卫问道。 那守卫微微躬身,抱拳行了一礼,这才小声回道:“那位道长伤得极重,药王前辈正在救治,吩咐我等在她出来前不许任何人闯入。” 闻言,云绫顿时歇了立马进去的心思,负手在大帐前来回踱步。 此时,林大虎也带着那骑士赶了过来,云绫赶忙冲骑士问道:“那道长多大年纪?可有表明身份?” 骑士想了想,随即小声回道:“那位道长看着二十出头年纪,自称是三清观天湘子,说完要见大将军便昏厥了过去。” 闻言,云绫心头一跳。 镇守绵州的诸葛洪来信提及有人在窥伺大军粮道,留守剑阁的一众江湖侠士受诸葛钰之命处理此事,而领头之人正是天湘子。 今日天湘子重伤而来,也不知是他们不敌对方还是天湘子落了单。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那粮道可就危险了。 此间十万大军,每日所需粮草不可计数,一旦粮道出了问题,那便万事休矣! 正当她蹙眉担忧之际,李红药的声音自帐内传出:“云绫,你进来。” 闻言,云绫顾不得再想,当即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去。 一入帐中她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不由微微蹙眉,视线一转,正见李红药俯身在为天湘子上药。 她轻手轻脚地过去,悄声问道:“前辈,他情况如何哩?” 李红药手上动作不停,神情专注,徐徐回道:“内伤倒是其次,毒素侵入肺腑才最为致命。他胸前和腹部皆有掌印,掌印青黑,散发腐臭,像是青阳宗的手笔。至于能不能活,就看他能不能撑过今晚了。” 闻言,云绫不禁眉头紧锁,又问道:“现下可能教他暂时清醒?当然,是在不加重伤势的情况下。” 只见李红药摇了摇头,回道:“不可。我知你想问什么,他昏迷时一直念叨着双龙浦,你要的答案或许就在那儿。” 闻言,云绫不由看了看面色青紫的天湘子,微微颔首转身而去。 双龙浦,位于成都与广汉之间,距此约莫五十里,乃是大军粮道的必经之地。 天湘子在昏迷中仍会无意识地提及,再结合粮道一事,必然是此地出了问题。 为了粮道的安全,云绫顾不得多想,当即吩咐林大虎去寻诸葛琮,命其点齐三千骑兵赶往双龙浦,她自己则先行一步。 林大虎阻拦不及,只得匆忙去寻诸葛琮。 再说云绫,以她的修为,全力施展之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双龙浦。 尚未走入其中,玲珑就已发出了预警,示意双龙浦内有上百道能量波动。 其实,即便玲珑不提醒,她也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是以,她紧了紧手中的凤鸣剑,有意收敛一身气息,借着道旁树木的遮挡,悄悄潜入了其中。 行不多远,她耳根一动,捕捉到了交谈声。 那声音粗犷有力,显然说话之人修为不低,至少也是个后天境上品的存在。 “今日宗主下令杀伤了这么多三清观的弟子,也不知会不会招来老牛鼻子的报复啊?” 话落,另一个声音立时响起:“怕什么!这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他们既然选择了出山,就得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可是,那毕竟是江湖三大圣地之一啊。” “只要断了粮道,不用多久,益州就是我们青阳宗的天下了,到时那群老牛鼻子也得乖乖地听话!” ,! 话音落下,脚步声响起,听着似是冲云绫藏身处来的。 见此,云绫也不好再听下去,赶忙往阴影里缩了缩,身形一动从另一面绕开了,继续深入探查双龙浦。 听方才那两人的对话,结合天湘子的伤势,出手的该是青阳宗无疑,而且他们的宗主也来了。 一宗之主,至少也是一尊半步宗师,难怪天湘子会伤得那么重。 思及此,云绫也不由愈发小心起来,鼻尖轻动,顺着血腥味一点点地摸了过去。 不多时,她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只见前方聚集有一二十人,个个气息强盛,少说也是后天境中品以上的修为。 再看这群人脚下,横七竖八躺倒着十几具尸体,有穿麻衣的,有穿锦缎的,也有穿道袍的。 这其中她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没记错的话应是曾在演武大会上见过的,三清观天玄子。 未曾想,昔日同台竞技,再见面却是如此境况。 正在伤感之际,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眼看去,却见一锦袍中年人被众人簇拥而来。 这中年人五官周正,神情肃穆,一双鹰眼微眯,目光锐利似刀,嘴角噙着笑意,却只给人以阴寒之感。 此人正是青阳宗当代宗主,魏无涯! 【半步宗师。】 玲珑给出了判断,云绫顿时心中一凛。 她倒不是怕了魏无涯,只是此间有数十名青阳宗弟子,且个个修为不弱。 至少,在没确定还有没有幸存者之前,她不敢莽撞行事。 就在这时,魏无涯走到人群中间,扫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语带不悦道:“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将这些尸首都拖过去烧了!” 话音落下,立马有人恭声应道:“是,宗主!” 魏无涯冷眼看着弟子搬运尸体,随即对身边一人说道:“那什么天湘子可找到了?” “未曾。不过有弟子看见他负伤往南而去,许是去寻公孙云绫了。” 闻言,魏无涯冷哼一声,骂了声废物,旋即吩咐道:“此间已无活口,收拾好了尸首立马换装,再有两个时辰运粮队就会过来,届时一把火全烧了!” 说罢,他也不理会旁的,径直往一座小院走去。 云绫看了看忙碌的青阳宗弟子,又看了看魏无涯的背影,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只见她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而后在玲珑的指引下避过旁人的视线出了双龙浦,旋即径直向北而去。 她并不准备在此与青阳宗死磕,军中尚有十日的粮草可用,运粮队晚到一二日并不打紧。 是以,她向北而行正是要找到运粮队示警,命他们暂时返回广汉停驻。 待到诸葛琮领兵赶来,她正可趁青阳宗摸不着头脑之时发动突袭,将之一举歼灭。 供给十万大军的运粮队并不难找,而领头之人也很谨慎,反复核对云绫的腰牌后方才依令返回广汉县城。 而后,云绫又孤身回到双龙浦,藏身阴影,默默注视着青阳宗的一举一动。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迟迟未见运粮队的踪迹,魏无涯倒也没显得有多急,只派了一名弟子出去查探。 他却不知,这名弟子刚出双龙浦便被云绫盯上了。 只见寒芒一闪,云绫随手划了个半圆甩却剑身沾染的血珠,旋即提起尸首便扔进了树林。 又是一个时辰,魏无涯总算有些急了,走出小院向北张望,接连派出两拨弟子前去查探。 这两拨弟子一前一后出了双龙浦,很快便步了先前那名弟子的后尘。 不见运粮队,派出去的弟子也音信全无,魏无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立马召集门下弟子,要亲自往北一探究竟。 云绫藏 在暗处看得真切,不由微微蹙眉。 按她的估算,此时诸葛琮所领的三千骑兵应该还在半道上,快马加鞭至少也还需一二个时辰才能赶到。 此时若是放任魏无涯离去,日后粮道只怕难得安宁。 念及此,她看了看现身出来的近百名青阳宗弟子,一时有些犹豫不定。 她虽自忖修为不会弱于魏无涯,但单枪匹马对上这么多人,她还是有些发憷的。 正为难间,脑海中突然传来玲珑的声音。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没必要和他们硬碰硬,拖住就行。】 闻言,云绫不禁眼前一亮,一个主意渐渐在心中成形。 眼看青阳宗一众将要走远,她也顾不得细想,当即转身离去,凭借此前对附近的熟悉,绕路赶到了前头。 却说魏无涯领着一众弟子向北而行,不多时,有弟子指着道旁惊呼道:“宗主快看,那似乎是王师兄!” 闻言,众人止住脚步,魏无涯循声看去,果见道旁站着一人,正是此前外出查探的弟子之一。 喜欢云绫传。 第76章 智斗青阳宗 “好个东西,竟敢在此躲闲!” 魏无涯看着一动不动背身站在道旁的人,心中没来由一阵火大,不禁喝骂出声。 此时,有见机快的弟子主动上前查看,口中也是骂骂咧咧。 未曾想,刚到近前,这弟子就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撑着地面连连后退。 见状,魏无涯脸色一变,暗骂一声废物,随即亲自上前查看。 却见道旁之人虽是站着的,但脖颈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干涸,双目圆瞪,死得不能再死了。 见此,魏无涯咬着后槽牙,一掌将这尸首拍飞,喝道:“什么人胆敢暗算我青阳宗弟子,出来!” 众弟子也一瞬间围了上来,各执兵刃警戒四周,口中也是不干不净,一时间嘈杂无比。 魏无涯被吵的烦闷,又见四周毫无动静,不由愈发暴躁。 只见他抬手推开挡在身前的弟子,越众而出,一双鹰眼紧盯树林深处,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丝气息。 “走!” 魏无涯抬手一招,领着一众弟子直入树林,向那气息所在追踪过去。 有了这具尸体在,他已经猜到此前外出的弟子怕是都已凶多吉少,而运粮队迟迟未到多半也是树林中那人通风报信所致。 既然谋划成空,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坏了他的好事! 循着气息一路深入树林,看看就要接近那人,忽而身后一名弟子惊叫出声。 回头一看,却是那弟子不慎踩中陷阱,被一根藤蔓倒吊起来。 好在陷阱似是仓促制作,并无后续杀招,那弟子也只是被倒吊罢了。 魏无涯脸色铁青地命人将其救下,未曾想话刚出口,一旁树丛中猛地射出一道寒光,瞬间结果了那弟子的性命。 “谁?” 魏无涯一声暴喝,身形一纵便追了过去,却未见到人影,只找到一个小小的机关,寒芒正是从那机关中射出的。 那弟子的尸首已被众人放下,只见其心口处开了一个血洞,早已断绝了生机。 见此,魏无涯怒喝一声,旋即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这是中计了,对方就是有意泄露气息引他们进入树林。 这陷阱前后衔接大有瑕疵,显然是仓促制作的,表明对方事先并无准备。 那么,对方这么做是什么目的? 魏无涯能成为一宗之主自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从那泄露出的气息来看,对方只有一人。 他可不认为对方能自信对付得了自己这百十号人,否则也不必故弄玄虚布置什么陷阱了。 此举只怕是想拖住他们,为运粮队争取撤退的时间。 想明白后,魏无涯当即喝令一众弟子保持警戒,徐徐退出树林。 躲在暗处的云绫见状,意识到对方看破了她的小伎俩。 不过在得知来人是青阳宗宗主后,她就没想着这点伎俩能瞒过对方,她的目的其实就是引诱对方进入树林。 此处树林虽然不大,但胜在树高草深,想要藏身偷袭非常便利。 此刻见青阳宗要退,她心中冷笑,脚下一动再次展开身法绕路,不消片刻就赶到了前头。 见一众青阳宗弟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并未立马发动袭击,而是等待对方靠近。 片刻后,她猛地左手一抬,寒芒乍现,正是她那从不离身的袖里飞针。 钢针激射而出,同时她也迅速从原地离开,压根儿不去看结果如何。 这边青阳宗正全神戒备,奈何寒芒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命中一人。 这时,魏无涯闪身上前,两指一探竟将钢针夹住,这才救下了那名弟子。 下一瞬,他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云绫先前的藏身处,可惜晚到一步。 想他堂堂一宗之主,今日三番两次被人戏耍,教他能够接受? 眼见又教人跑了,先前被他压下的怒火却是再压制不住,当即暴喝道:“何方小贼,安敢如此辱我!有胆出来,与你魏爷爷大战三百合!” 这一声有真气加持其中,当真是声震四野,惊得林中鸟兽仓惶逃窜。 就在魏无涯以为不会有回应时,树林中却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便是辱你又如何?有胆就来树林中心的水潭,看姑奶奶如何教训你!” 闻言,魏无涯面皮一抽,却是强压怒气命众弟子继续退却 。 他是怒火难制,但不是傻了,对方此举摆明了是要引他继续深入树林,谁知道还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 此时此刻,退出树林才是最好的选择。 云绫喊过话后就转移了方位,唯恐暴露,再停下却见青阳宗并未上钩,也是暗道可惜。 眼见对方就要退出树林,她也不追,只默默掩去身形从另一个方向出了树林,远远地关注着这边。 她只是要拖住青阳宗一众,可不是要跟他们拼命。 方才魏无涯的一系列表现她都看在眼里,此人虽略显暴躁,却绝非鲁莽之辈,相反还相当的谨慎。 若她暴露身形,对方说不得会认出她来,进而猜到或有大军正在接近,因而就此离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这么个行事谨慎的半步宗师游荡在外,对粮道的安全可是极为不利的。 是以,在诸葛琮引军赶到之前,她无论如何都得将人拖在这一带。 若青阳宗继续北上,路上可不止这一处树林,她有的是法子继续钓着对方。 而若青阳宗返回双龙浦,她更是求之不得。 魏无涯的确谨慎,在带人退出树林后并未继续北上,却也没往双龙浦去。 他已经猜到暗处那人必是从双龙浦就盯上他们的,此时回去说不得就是自投罗网。 是以,他带着一众弟子径直往东面而去。 见此,云绫不由蹙眉,此去东面数十里便是龙泉山脉,看样子青阳宗近来或许就藏身其中。 她可不能就这么教对方走了,一旦入山再想寻找踪迹可就难了。 是以,她也顾不得继续隐藏,展开身形便向青阳宗一行追去。 追出十余里,来到一条小河边,就见青阳宗一众正席地而坐,似是在休息。 见此,云绫赶忙隐到树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向那边望去。 正寻思该如何将这些人留下,脑海中却突然传来玲珑的示警。 她不及多想,当即身子一矮,一道劲风自头顶越过,随即“啪”的一声响,却是一只大手拍在了树上。 只见被拍中的地方瞬间冒起黑烟,滋滋作响,一股恶臭扩散开来。 这股恶臭云绫似曾相识,正与天湘子伤处散发的恶臭一般无二。 此刻,她却无暇多想,躲过背后的袭击,当即翻身跃出,同时手上一动,凤鸣出鞘,旋身横扫而出。 身后那人正欲追击,却见寒芒乍现,当即脚下一顿,下腰后仰,剑锋几乎贴着他的面庞过去。 正是这一顿让云绫拉开距离,定睛一看,不是那青阳宗宗主又是何人。 这时,原本在小河边休息的青阳宗弟子也呼拉拉围了上来,上百人里三层外三层,将云绫围了个严实。 云绫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周,心中暗道不妙,面上却是古井无波。 她盯着走来的中年人,沉声道:“青阳宗宗主?” “哼!老夫正是青阳宗宗主,魏无涯!” 魏无涯冷哼一声,一双鹰眼上下打量着云绫,随即笑道:“未曾想三番两次戏耍本座的竟还是个绝世美人儿,就这般死了着实可惜。你到底是何人?” 闻言,云绫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语气却是冷冷淡淡,道:“姑奶奶凭什么告诉你?哼,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这就是你们魔门的手段?” 看了这抹笑颜,青阳宗众弟子不由微微晃神,端地是人间绝色太难寻,教他们一时竟有了些犹豫。 魏无涯也有一瞬的晃神,但他到底是个谨慎的,防备心重,很快就回过神来。 一见众弟子的神情,他顿时暗道不好,正欲开口呵斥,那边云绫却倏地动了。 只见云绫脚下一转,身形晃动之际,径直袭向身后的几人,手腕一翻,剑气顿生,一道金芒脱手而出。 金芒去势极快,只眨眼的功夫便从那几人身前穿过,直直没入他们背后的河水中。 “轰隆隆!” 河水炸起冲天水柱,浪花四溅,引得众人侧目。 与此同时,被剑气穿过的几人身形僵直,片刻后上半身齐齐歪倒,而下半身却仍站在原地,竟是被拦腰斩断的。 一时间,鲜血喷溅不止,化作血雾。 就在众人愣神的当口,云绫已突出包围,毫不犹豫翻身跃 入河中,片刻便没了踪影。 魏无涯有心阻拦,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不由怒喝出声,双掌连拍,道道掌影直冲小河,震起根根水柱,轰鸣声不绝。 始终不见云绫的身影,他怒气难平,化掌为爪,真气一动,竟生生将一人吸入掌中。 那人不及求饶,只闻“咔哒”一声,颈骨断裂,嘴角溢出鲜血,当真是死不瞑目。 众弟子见此无不骇然,纷纷倒退远离,唯恐下一刻就成了那出气的物什。 魏无涯随手扔下尸首,稍稍纾解了心中的郁结,一双鹰眼却是紧盯小河,眼神里尽是杀机。 方才云绫一出手,他便看出了来路。 那剑气非半步宗师不可为,而当今天下如此年轻的半步宗师有且只有那么一位。 “公孙云绫,你给本座等着,本座必教你好看!” 一声怒吼响彻四野,而此时云绫才刚刚从下游冒出头来,发丝一缕缕地黏在俏脸上,当真是我见犹怜。 闻得吼声,她眼珠一转,体内真气激荡,仰天啸道:“有胆便来双龙浦一决高下,姑奶奶等着你!” 话落,她已纵身从河中跃起,轻巧上岸,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双龙浦而去。 只见其身形翻飞之际,白雾升腾,不消片刻便已恢复一身干爽。 喜欢云绫传。 第77章 鹞儿岭之战 云绫最终也未能等到魏无涯前来,她不由扶额感叹这家伙着实太过谨慎了。 无奈,她只得命刚刚赶到的诸葛琮率三千轻骑去广汉县城接应运粮队南下。 待翌日平明她回到大营,终于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在李红药的悉心治疗下,天湘子已经苏醒,虽然伤势未愈,好歹性命无碍。 得知双龙浦之事,天湘子一度陷入了沉默。 云绫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经此一役三清观此次下山的弟子只余天湘子幸存,她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当夜,闻讯而至的诸葛钰将天湘子接回了剑阁,言说会派人将其护送回山。 云绫心系战事,并未多问,只道战后会向朝廷报请封赏,以告慰双龙浦战死的一众侠士们。 随后几日,因着魏无涯始终威胁着粮道安全,云绫不敢对成都城发起攻势,局势一时陷入了僵持。 就在她想办法对付魏无涯之时,在成都东南资州境内则爆发了一场大战。 却说谢远进驻内江,闻报成都被围,一时迟疑难定,不知是继续进兵江州还是回援成都。 他问询麾下意见,而董叔平与李友军却意见相左。 董叔平以为主上身在成都,今闻危殆,不可不救,当速速回军与主上内外夹击,必可击破官军。 待破了官军,益州传檄可定,何需再劳师攻城。 李友军则认为兵贵神速,他们收到的军令是攻取江州,岂有行军过半而轻言放弃之理。 再者,大军一来一回,军心动荡不说,将士疲惫,若遇官军伏击则必败无疑。 二人所言各有各的道理,谢远迟疑不能决,只得派人回成都请命。 就在他踌躇不进之际,孙怀义已迅速南下占据险要,切断了叛军通往江州的道路。 不单如此,已经接掌江州大权庞仲明也闻讯出兵赶来会合,官军兵力增至五万,与谢远所部相当。 谢远获悉此事,方知贻误了战机,心中大悔,当即点兵出征,与孙怀义对峙于鹞儿岭一线。 鹞儿岭乃是一处险隘,两山夹一水,山虽不高却胜在一个险字,壁立千仞,常人难以攀爬。 谢远要想进兵江州,这鹞儿岭是他必须握在手里的,否则粮道不稳,大军将无心作战。 只是孙怀义与庞仲明分立两寨,互为犄角,将本就不宽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无奈,谢远只得派董叔平、李友军轮番搦战,而孙怀义、庞仲明俱是紧闭寨门不出。 两军相持数日,天气炎热,谢远麾下日日出营却劳而无功,士卒渐生厌战之心。 对此,谢远心下急迫,却又无法可想。 于是乎,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过去后,他便将董、李二将召来询问对策。 中军帐内,只见三人脸色阴沉,谢远更是在帐中来回踱步,神情异常焦躁。 见此,李友军不由出声劝道:“我军本欲出其不意,今意图为官军看破,以致受阻于鹞儿岭,不若就此罢兵回返成都,再图他计。” 闻言,一旁的董叔平却不乐意了。 前次他说要回军成都,李友军却道该照军令继续攻取江州。 如今进展不顺,这人又劝义父回军成都,是何道理! 于是乎,他愤然起身,抱拳道:“义父,官军龟缩不出,定是怯懦不敢言战。不若明日让孩儿率军强攻营寨,必为义父破之!” 闻言,李友军赶忙劝道:“不可!将军,官军营寨工事完备,方今又天气炎热,将士日日出营苦不堪言,如何能够强攻。不若······” 不待他将话说完,董叔平已出声打断道:“前次我言回军成都,你偏要劝义父进兵。今大军出动,未尝一战你又劝义父退兵!你莫不是官军的奸细,专门来乱我军心的!” 闻言,李友军面色一变,当即便要喝骂出声,却被谢远拦了下来。 只见谢远一面向李友军告罪,一面又喝令董叔平道歉。 这个义子年轻气盛、欲求功名他能理解,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说李友军。 李友军是谁?青阳宗门人,地位上据说仅次于宗主魏无涯。 如此人物岂能受年轻后辈的气,说不得动起手来一个失手便要了董叔平的小命。 到底是一手养大的义子,谢远自不能眼睁睁看着,只得两面劝和。 董叔平此时也冷静了下来,背脊生出一层薄汗,只是道歉却多少有些拉不下脸来。 正在他犹犹豫豫之时,帐外忽而喊杀声大作,在那喊声中还能隐隐听见隆隆的马蹄声。 旋即有亲兵闯入,跪地急切禀报道:“报!三位将军,有敌军趁夜袭营!” 闻言,三人俱是一惊,未及反应,又有一人闯入禀报道:“报!左营遇袭,敌军人影幢幢,不知来了多少兵马!” 三人对视一眼,也顾不得方才的矛盾了,当即跑出大帐观望形势。 却见左营方向已是火光冲天,滚滚热浪即便隔着尚远三人也能感受得到。 左营乃是李友军的兵马,他顾不得许多,当即命亲兵牵过战马就要回营。 这时,谢远又道:“叔平,速回右营调兵,随时支援左营将士!” “是,义父!” 就在这时,中军大营外忽而亮起一条火龙,旋即震天的喊杀声响彻天地,一支兵马乘着夜色直冲营门。 见状,董叔平不敢耽搁,当即翻身上马直往右营赶去,谢远也赶紧披甲上马准备迎战。 这边谢远刚刚上马,那边营门已被攻破,一支骑兵如狂风般闯入营中开始四处放火。 只见为首那青年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银盔银甲红披风,手中一杆银枪上下翻飞,所到之处更无一合之敌,在这夜色里分外显眼。 谢远见状,赶忙催马上前,口中喝道:“何方小儿,敢来劫你谢爷爷的营!” 青年闻言,手中银枪挑飞一人,回马迎战,口中应道:“小爷正是辽东公孙瑜!贼将看枪!”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瑜话音未落,银枪已直刺而出,手腕一抖,幻化出无数枪花,正是公孙家家传七杀枪中的杀招。 谢远经验何等老道,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手中战刀一扬,直直斩入枪花之中。 “当啷”一声,火花四溅,刀锋顺着枪杆直往公孙瑜手指削去。 公孙瑜不敢大意,双手一松险险避过刀锋,又在银枪脱手之前重新将之握住,双手一错就是一记回马枪。 谢远闻得身后破空声起,更不迟疑,自马背上翻身而起避过杀招,旋即回身斩出一记刀芒。 刀芒威势赫赫,公孙瑜不敢硬撼,只得双腿一夹马腹,瞬间加速脱出刀芒范围。 “轰隆!” 刀芒斩入地面,竟将地面开出一道大口子,足见其威能。 公孙瑜拨马转身,见此不由心中一惊,心知不是谢远对手,当即拍马直入乱军,专挑寻常兵卒下手,借此制造混乱。 谢远落回马背,抬眼不见公孙瑜身影,心中大恨,又见营中被骑兵搅和得乱作一团,只得先高声呼喝稳定军心。 他这边刚有些效果,营门处又有一军杀到,为首之人正是孙怀义,而在他身侧的则是一身道袍的空空道人。 空空道人一来便盯上了谢远,手中双刃闪动寒光,大喝一声便与谢远缠斗起来。 孙怀义则目若鹰隼,一面留心空空道人与谢远的战况,一面从容不迫地指挥兵马作战。 今夜这一战正是出自孙怀义的谋划,他见叛军连日挑战,将士疲惫,士气不振,当即决定发动夜袭。 而通过多日观察,他也发现叛军之中若论战力当属李友军所部为最。 是以,今夜重点就在李友军统帅的左营之上,而作为主要战力的玉麟卫都在攻打左营,此间唯有公孙瑜一千骑兵负责搅动中军。 那边厢,公孙瑜见孙怀义已到,心知任务完成,立时集合麾下骑兵直奔左营而去。 这是他的第二个任务,从侧翼冲击左营,配合正面的顾廷、庞仲明等人剿杀李友军所部。 此时,左营已为顾廷率骑兵冲破,庞仲明则领步卒随后推进,将个营地搅得天翻地覆。 那些白日里疲累一天,夜里刚刚歇下的叛军士卒尚来不及穿戴甲胄就被旋风般奔袭而过的骑兵收割去生命。 侥幸存活之人则要面对烈火的威胁和紧随而来的官军步卒的剿杀。 一时间,营地中马蹄隆隆,哀嚎遍野。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燃起的烈火、残缺的尸体和猩红的鲜血。 李友军赶到时,正见顾廷舞动着开山斧左右冲杀,浑身浴血,口中暴喝连连,配上他本就凶恶的面相,当真如恶鬼出世,教人望而生畏。 他心知不能任由此人嚣张下去,否则一旦军心崩溃,左营就彻底完了。 于是,他大喝一声,挺枪拍马直取顾廷。 “来得好!”顾廷余光瞥见,怒喝出声,旋即拨马与之战在一处。 远处庞仲明见了,英挺的面庞上闪过担忧。 不过他并未上前援手,只沉着地指挥着麾下兵马分割包围一股股叛军,而后就地消灭。 不多时,公孙瑜率兵赶到。 从背后杀来的骑兵最为致命,刚刚因李友军出现而自发聚拢过来叛军被公孙瑜率兵一冲,立时作鸟兽散。 见顾廷与李友军战得火热,公孙瑜唯恐顾廷有失,当即挺枪加入战局,与顾廷一前一后围住李友军厮杀。 见状,李友军心下大骇,虚晃一枪拨马便走。 顾廷欲追,却闻公孙瑜劝道:“都尉,破敌要紧!孙将军还在中军等着我等支援呐!” 闻言,顾廷想起战前孙怀义的交待,当即颔首,与公孙瑜各领一千骑兵在左营往来冲突,配合庞仲明尽快歼敌。 不消一炷香,杀声渐歇,左营之内再无一个叛军。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8章 鹞儿岭后续 叛军左营告破,孙友军趁夜遁走,顾廷三人旋即合兵一处往中军赶去。 此时,孙怀义正陷入重围,被叛军中军及右营两面夹击。 他原本是不需如此艰难的,不过为了左营方向能顺利破敌,他主动截住了董叔平所部,使其不能支援左营。 只见孙怀义将麾下结成圆阵抵御叛军冲击,他则在阵中往来奔驰,不断吆喝鼓舞军心。 阵外,空空道人与谢远激战正酣,不时传出怒喝,气浪翻涌,身边竟成一片无人区。 二人早已弃马步战,空空道人正使尽浑身解数拖住谢远,使其无暇指挥军队。 当此之时,谢远也不再隐藏修为,一身半步宗师境的手段尽数施展,手中战刀舞动如风,不时以五毒神掌偷袭。 空空道人虽被压制一时,却也未露败象。 另一边,董叔平悍勇,手持长枪不断击杀官军士卒,眼看便要杀穿防线。 见此,孙怀义不得不拍马赶去截击,手中马槊直取其面门。 董叔平刚刚挑飞一名士卒,忽觉面前劲风来袭,想也不想便挺枪格挡。 只闻“当啷”一声,一股大力袭来,董叔平身形晃动,赶忙夹紧马腹,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孙怀义受死!” 董叔平一声大喝,拨马再战,一杆长枪频频刺出,一时间枪影幢幢,好不凶猛。 孙怀义见状不敢托大,眼神一凝,舞动马槊左右格挡,不时窥准空当挺槊反击。 二人你来我往,就在这万军之中缠斗不休,一时竟难分高下。 没了董叔平开路,素质参差不齐的叛军立时被官军压了回去,官军阵线也因此稳固下来,反将董叔平围在了阵中。 远处谢远窥见这一幕,不由心中一急,高声喊道:“我儿休要纠缠,速速出阵!” 这声喊正全神对战的董叔平未必听见,但这一刹那的分心却教空空道人抓住了机会。 “与道爷交手也敢分心,受死!” 话音未落,空空道人双刃齐出,一左一右,一快一慢,两道寒芒径直袭向谢远两处要害。 谢远心下一凛,飞身后撤,欲要避敌锋芒。 未曾想,空空道人好似早就算到了一般,当即脚下一蹬,身形快似闪电,于呼吸之间出现在谢远身后,双刃一递,直刺其腰间。 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就好似谢远主动撞上双刃一般,诡异而不可言。 谢远未料到空空道人身法如此迅捷,躲闪不及,一狠心强行扭腰转身,一记五毒神掌悍然拍出。 “噗哧!” “啪!” 短刃入体,肉掌击胸。 二人身形飞速倒退,直至二十步外方才各自站定。 谢远腰间插着两柄短刃,刃身入体,只余短柄露在外面。 空空道人一手抚胸,脸色发紫,眼底隐现青黑,一口黑血自口中吐出,身形晃动,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老牛鼻子,中了老子的五毒神掌,滋味儿不好受吧!” 谢远强忍着剧痛拔出腰间的短刃,旋即剑指连点止住流血,口中不忘嘲讽出声。 说话间,他踏步上前就欲彻底结果了空空道人的性命。 忽地,大地隐隐颤动,风声带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谢远心下一惊,抬眼看向空空道人身后,却见一队骑兵正疾速杀来,为首那人正是顾廷。 见状,他当即意识到左营被破,李友军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他再回身看了看战场,孙怀义拖住了董叔平,叛军完全不是官军的对手,已有溃败之势。 此地不宜久留! 谢远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空空道人,当即施展身法直入官军阵中,仅仅两个起落便到了董叔平身边。 旋即,他一手逼退孙怀义,一手提起董叔平,再次施展身法跃阵而出,直往右营方向掠去。 左营、中军皆已不可收拾,右营兵马却是不可再弃的。 奈何谢远想法虽好,现实却不能教他如意。 父子二人刚到右营附近便见那里火光冲天,喊杀声丝毫不弱于中军。 正犹豫是否该进去整合兵马撤退,却见营门处杀出一彪兵马,为首之人乃是一女子,顶盔掼甲,好不威风。 父子见状对视一眼,旋即各施手段往远处遁走,再顾不得右营如何了。 这杀出来的女将不是别人,正是燕十七。 她奉命领了一支兵马埋伏在右营左近,只待右营兵马支援中军便率军杀出。 刚刚剿灭了右营她便察觉有高手赶来,当即率兵出营,奈何对方逃得太快,追之不及。 随着李友军、谢远和董叔平先后脱离战场,没了指挥的叛军困于中军大营,被孙怀义、顾廷、燕十七三面夹击,很快便溃不成军。 一夜过去,叛军营地内满是大火过后的痕迹和残缺不全的尸体。 孙怀义召集诸将汇总战果,斩首万余,俘虏亦有万余,余者多半趁着夜色溃散而去。 相较而言,官军仅仅战死两千余,轻重伤不到三千,算得上是一场大胜了。 中军大帐内,得闻战果的诸将皆是面露喜色,而孙怀义亦是嘴角微扬。 片刻后,孙怀义轻咳一声,唤回诸将的注意,随即开口道:“战事未息,诸将不可得意太甚。今大将军兵围成都,我等亦不可落于人后!” 见诸将收敛了喜色,他才继续说道:“夜里走了谢远,其必会赶赴内江收拢残部,我军不可与其休整的机会,当即刻整军进击!” “喏!” 于是,大军休整半日,兵锋直指内江县。 如孙怀义所料,谢远与董叔平一路奔逃赶回内江,见到了先一步回来的李友军。 三人一合计,自知内江不可守,打算收拢败兵后便退回成都。 待孙怀义率军赶到,谢远等人已率万余残兵撤走,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将内江县城烧毁。 见此,孙怀义心中大恨,却也不得不分兵救火,这才教谢远等人从容退走。 当夜,孙怀义找到了正在照看空空道人的燕十七。 他见空空道人仍在昏睡,不由担心道:“道长情形如何?” 燕十七摇了摇头,面露愁苦,轻声回道:“师父修为深厚,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毒素一直排不出,是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说罢,她看向孙怀义,眼神中透露着询问之意。 孙怀义这人她还是熟悉的,知道这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只见孙怀义点了点头,沉声道:“谢远败逃,观其火烧内江县可见是个心狠的。我担心若逼迫太甚,他会一路烧毁城池。所以,我打算暂缓追击,只远远地跟着。” 闻言,燕十七心中不解,这等事与她说作甚? 此时,孙怀义又道:“我欲请十七姑娘赶回成都告知小小姐,我军一路尾随驱赶谢远,请她做好准备。” “将军欲让姑娘做何准备?”燕十七问道。 “哈哈哈,十七姑娘只管将话带到便是,如何准备小小姐心中自有定计。” 闻言,燕十七暂且放下心中疑惑,颔首道:“那我这便动身,我家师父就有劳孙将军派人照看了。” “放心!” 当夜,燕十七便离了军营,取道成都而去。 随后几日,孙怀义率军不远不近地吊在谢远后方,沿途顺手收复失地。 对此,谢远却是无可奈何,只得一路率军退往成都,却是没再烧毁哪座城池。 毕竟傅昭玟若是成事,这些城池就是自家的,烧毁了日后还得费心费力的重建。 至于内江县城,那也只是形势所迫罢了。 却说燕十七日夜赶路,抵达成都大营时云绫正愁该如何收拾魏无涯。 闻得燕十七带来的消息,她心中立时便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还只是雏形,其中诸多细节尚不明确。 于是,她先安抚了燕十七几句,让其去寻李红药请教五毒神掌的解毒之法,旋即就召来了诸葛琮商议。 “大将军此法若是能成,成都将唾手可得!” 诸葛琮一脸惊异地看着云绫,语气中满是敬佩。 云绫却是摆了摆手,轻声道:“此法不易,内里诸多细节尚不明确,是以才要你来为我参谋参谋。” 闻言,诸葛琮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心中细细谋划起来。 见此,云绫也不出声打搅,只默默地抿着茶水,心中也在不断盘算着。 片刻后,诸葛琮忽而眼神一亮,拱手道:“大将军,在下思来想去,此法关键还在封锁消息。城外我天机门可以尽力,只是城内······” 闻言,云绫也知其未尽之意。 成都城已被傅昭玟全面掌握,玉麟卫也只剩十几人,打探消息都不易,更别说封锁消息了。 此计关键便是不可教傅昭玟获悉谢远大败一事,否则必不能成。 云绫细细思量片刻,忽而面露笑意,徐徐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晚我便去试试天意如何。” 闻言,诸葛琮满心不解,不由问道:“不知大将军所谓的‘天意’是?” 云绫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随后,云绫便跳过这个话题,转而与诸葛琮商议起其他的细节来。 见此,诸葛琮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全心全意谋划起来,一一补充云绫可能疏忽的地方。 二人这一商议便是半日,再抬头竟已到了傍晚。 “今日辛苦,你且先去歇息吧。成与不成,便看今晚了。” “是,在下告辞!” 待诸葛琮去后,帐帘轻动,却是燕十七来了。 云绫早知燕十七一直守在帐外,想来也将她与诸葛琮的商议听了个囫囵,便道:“十七,今晚事情若成,明日你便赶回孙怀义处,将我的谋划告知于他。” 燕十七应了一声,旋即又担心地说道:“姑娘是要独自前去?” 云绫颔首,笑道:“见她,还是单独前往的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9章 风雨欲来时 成都,楚王府后院。 左湘儿刚刚打发走手下心腹,倚回软榻支着下颚,美眸望着月色心思电转。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谢远竟会无能至斯,五万大军一战而败。 方才心腹送来的正是鹞儿岭之战的情报,平素看谢远将巴蜀绿林盟打理得像模像样,与傅昭玟谈论军事也是头头是道。 结果,就这? 左湘儿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眼中尽是嘲弄之色。 该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那个男人呢?这是个问题。 正思索间,忽而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教她立时警觉起来,直起腰身望去,掌中已隐隐浮现寒气。 “莫慌,是我哩。”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惊得左湘儿腾地一下跳将起来,抬手便向声音来处祭出一掌。 来人只腰身一扭便换了方位,急急开口道:“都说了是我,怎的还动手哩?” 此时,下地戒备的左湘儿也看清了来人,不由惊呼道:“你怎么来的?” 来人一身夜行衣,模样绝色明艳,不是云绫还能是谁。 见左湘儿认出了自己,云绫嘿嘿一笑,几步走到桌旁坐定,这才回道:“许你联系我,还不许我来看看你了?” 闻言,左湘儿轻哼一声,收起一身真气倚回软榻,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是什么事竟让你这堂堂大军统帅冒险潜入成都城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傅昭玟,不想帮他?” “这不代表我就愿意帮你。” “事实却是你已经帮了我两次,想来应该不介意再帮一次吧?” 闻言,左湘儿定定地看着云绫,似乎想将后者的每一个表情都看透。 半晌,她才轻笑一声,问道:“能让傅昭玟不痛快?” 云绫颔首,故作神秘地说道:“一个不好,能弄死他。” 见左湘儿并未反对,云绫当即示意左湘儿附耳过来。 左湘儿白了云绫一眼,倒也轻轻下了软榻走到近前,由着云绫在其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左湘儿一脸惊诧地看着云绫,半晌方才出声道:“傅昭玟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你有把握?” “这就看你的手段了。” 云绫故作无辜的眨眨眼,看得左湘儿一阵无语。 不过,左湘儿对于云绫的提议倒是颇为心动,也自忖能在短时间内瞒住傅昭玟。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帮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傅昭玟要交给我。” 闻言,云绫不由微微蹙眉,一时沉吟不语。 左湘儿也不急,提完条件便重新回到了软榻上,一双秀足交叠在一起,白玉般的指头轻轻晃动,瞧着心情不错。 良久,云绫方才抬头看去,问道:“你要他作甚?若是要杀,你动手终归不美。” 左湘儿却是白了云绫一眼,幽幽道:“这就无需你操心了,我自有打算。不过我可保证,这次过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闻言,云绫一瞬不瞬地盯着左湘儿,并未立刻接话。 说实话,她其实更愿意亲自动手除掉傅昭玟,也算替自家师父了结一段恩怨。 只是心中谋划之事若无左湘儿相助着实难以成功,而这份谋划很可能是尽快结束益州叛乱的最好机会。 是以,她在心中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正色道:“希望你说到做到,他日若傅昭玟再出来搅风搅雨,你我就真成敌人了。” 说罢,不待左湘儿说话,她便迅速离开了房间,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在你看来,我们现在并不是敌人吗?” 左湘儿定定地看着云绫离开的方向,低声呢喃一句,旋即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来。 离开楚王府后,云绫并未立刻出城,而是小心避过巡逻的卫队,在成都的大小巷子里来回穿梭。 很快,她便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轻轻叩响了院门。 三长两短,极富节奏。 “吱呀”一声,院门开启,却不见门内有人。 云绫不疑有他,抬脚入内,冷不防脖颈前便架上了一把钢刀,与此同时一旁跳出一人迅速合上了院门。 “你是谁?”拿刀的汉子低声问道。 “公孙云绫!” 闻言,院子里的两人身形一震,却不敢大意。 关门男子在同伴的示意下凑到近前,借着月色看清了云绫的样貌,心中与曾经见过的画像一比对,顿时额头就冒出了冷汗。 “属下丁三见过大将军!” 见关门男子跪地行礼,拿刀汉子赶忙收了钢刀,与其一起跪拜,道:“王二牛见过大将军,多有得罪,望大将军恕罪!” “起来吧。”云绫虚虚抬手,笑道:“非常之时,谨慎是好事。” 二人谢过,旋即起身引着云绫走入堂屋就坐。 丁三正欲去泡茶,却被云绫止住。 “王崇义的消息你们可曾收到,进展如何?” 闻言,丁三和王二牛对视一眼,却是王二牛抱拳回道:“叛军把持城门甚严,兄弟们人手不足,尚无进展。” 对此,云绫也有所预料,是以并未说什么怪罪之辞,只道:“我已有破城之计,这几日就会有人寻你们做事。不必顾忌对方的身份,只管按其吩咐去办便是。” 话音落下,王二牛皱眉问道:“大将军,不知对方是何身份?” 闻言,云绫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王二牛,只这一眼却教后者直觉背脊生寒。 “大将军恕罪!” 王二牛赶忙低头告罪,一旁的丁三见状也忙抱拳为其求情。 “身在玉麟卫,当知少说多做。近日让兄弟们都藏好了,莫要生事。” 说罢,云绫起身离开,临到门口又微微侧头,轻声道:“尔等是益州玉麟卫的种子,务必保全好自身。” “是,大将军!” 王二牛和丁三躬身应喏,再抬头云绫却已没了踪影。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惊骇之色,如此来去无踪的轻身功夫当真世间少见。 成都城头,云绫看看左右无人,脚下轻点,身形好似轻鸿,飘飘荡荡跃出城墙,落地无声,旋即展开身法掠向远方。 直至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竟无半分声响传出,更未惊动任何人。 一路赶回大营,她刚刚换下夜行衣,外头便传来了燕十七的声音:“可是姑娘回来了?” 闻言,云绫出声让燕十七进来,问道:“明日还要赶路,怎的还未歇下?” “姑娘未回,十七睡不着。” 燕十七语带委屈地嘟囔了一声,看得出来是担心一宿了。 云绫心中一暖,上前牵过燕十七的手将她引到榻前坐下,笑道:“我的本事你还不知?我若不想教人发现,便是宗师来了也未必能发觉。” 话落,见燕十七仍旧闷闷不乐,云绫不禁有些挠头。 片刻后,她忽而眼前一亮,又道:“这样,待战事结束,我教你一门功法。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便能随我一道,也好为我望望风,可好?” 闻言,燕十七这才开心了些,连连点头应下。 见状,云绫不禁暗暗舒了口气。 她其实一直知道燕十七有心结,那便是自忖修为太低,很多时候帮不上她的忙。 平心而论,以燕十七的年纪,修为达至后天境中品真的不算低了,兼之所修乃是刺杀之道,同辈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云绫从未有过看轻燕十七的想法,反而相处至今愈发觉得贴心,也很喜欢身边有燕十七的存在。 只是别看燕十七平素话不多,却是个心思细腻且有些敏感的。 云绫在双十之龄成就半步宗师,古今未有,所面临的对手也一个个都不简单。 是以,很多时候云绫都会单独行事,并不会带着燕十七。 如此一来,倒显得燕十七有些无用,只能为云绫送送消息或是领着亲卫干些有名无实的护卫之事。 时日一久,燕十七唯恐哪天就被云绫从身边调走。 特别是有了钱来之后,这种危机感就更深了。 钱来修为虽不见得多突出,但其师承鬼谷派,会的手段可是不少,不似她只会些藏踪匿形的刺杀本事。 云绫其实早有传授燕家兄妹一些正统功法的打算,只是后来遇上了空空道人这个正牌师父,也就耽搁了。 况且,明玉楼的功法大多出自辽东公孙氏,在没取得师父和师公许可的情况下,她也不好私自传授。 加之后来诸事不断,这事儿也就被她压在了心底。 今日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她索性便拿此事来哄燕十七,表明内心对后者的看重。 当然,话既出口,功法自是要传的,燕家兄妹一直以来的表现师父和师公都看在眼里,想来不会反对才是。 见燕十七心情转好,云绫也就说起了正事,笑道:“今夜之事已成,明日你便赶去孙怀义处,教他依计行事。” 闻言,燕十七正色,点头应道:“姑娘放心,十七省得!” 随后,云绫又细细交待了一些细节,这才赶了燕十七回去歇息。 燕十七却是不从,非要服侍着云绫睡下才肯离开。 云绫无法,只得在燕十七的操持下梳洗更衣,这才教其心满意足地歇息去了。 翌日,燕十七带着李红药准备的一些药材,在云绫的目送下离开大营。 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云绫方才回转,立时便命林大虎召集诸将前来议事。 不多时,燕十六、诸葛逊、云绾、王崇义和诸葛琮联袂而至。 见礼毕,云绫也不废话,正色道:“破城便在五日之后,望诸位用心竭力,依计行事!如此也好尽早平息叛乱,还百姓一个太平!” “喏!” 不久后,五人领命离去,个个神情严肃。 云绫起身走到门前,望着蔚蓝的天空,喃喃道:“傅昭玟,这次我看你还往哪儿跑!”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0章 圣女在行动 成都,楚王府。 议事厅内,傅昭玟负手踱步,面上尽是凝重之色。 左湘儿和董惜君坐在下首,分居左右,看着略显焦躁的傅昭玟,谁都没说话。 傅昭玟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探子送来的一则消息。 官军撤去了北、西、南三面的兵马归于大营,而东门外的大营人声鼎沸,似有大动作。 对此,傅昭玟心中一突,首先想到的便是云绫按耐不住将要攻城。 是以他一面命人紧盯城外大营,一面又命诸将做好守城的准备。 不过,一上午过去了,官军非但没有攻城,探子还看到有三路兵马出营,分别向西、向南而去。 待问明三路兵马各有两万左右兵力时,他就陷入了如今的状态。 很显然,他被云绫这番兵马调动弄糊涂了,想不明白云绫这是要做什么。 不攻城,反而分兵过半,难道是想诱他出城决战?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他否决了,他不认为以云绫之能会使出这么浅显的诱敌之计。 此时,议事厅外急急走来一人,见了傅昭玟纳头便拜,恭声道:“殿下,出城的探马回报,三路兵马分别奔乾州、邛州、眉州而去!” 闻言,傅昭玟猛地顿住脚步,挥手打发了来人,随即缓缓坐回位子,沉吟不语。 见此,董惜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左湘儿,旋即柔柔地出声道:“殿下,如今大军汇聚成都,乾州等地守备薄弱,莫非公孙云绫是见成都急切难下,欲要先收取各处,好向皇帝交差?” 话落,傅昭玟抬眼看去,双眼微眯,并未接话。 不过董惜君却从其眼中看出了什么,掩嘴一笑,又道:“公孙云绫屯兵城下已有半月,却毫无作为。听闻皇帝派了晋王傅明泽到军中,名为益州参军,未必就没有监军之意。” “本座的这个侄儿你可了解?”傅昭玟徐徐问道。 “自是了解的。”董惜君轻笑点头,眼中流露轻视,回道:“这位王爷可是个有野心的,只是碍于有齐王约束,这才瞧着人畜无害罢了。如今一朝出了牢笼,会做些什么也不奇怪。” 闻言,傅昭玟不置可否,不过也点了点头以示对董惜君的尊重。 他转头看向不言不语的左湘儿,轻声问道:“湘儿,你怎么看?” 左湘儿先是看了一眼董惜君,这才转向傅昭玟说道:“公孙云绫纵使分兵,殿下又能拿她如何?谢远带走了五万兵马,城中之兵守城尚可,出城野战能有胜算?” 接连两问,却是教傅昭玟默然。 诚然,即便云绫迫于压力当真分兵攻取他处,手中也必然捏着最为精锐的兵马来看住成都之军。 手下人有多少实力傅昭玟还是清楚的,西羌败亡之后,他麾下几无骑兵,即便眼下兵力占优,出城野战也胜算不大。 见傅昭玟沉默,董惜君再次不动声色地瞥了左湘儿一眼,暗道左湘儿对傅昭玟的影响果然不小。 她心中念头一动,随即娇滴滴地说道:“殿下,绵州乃公孙云绫屯粮之所,何不趁其分兵之机命人取之?” 闻言,傅昭玟不禁眼前一亮。 见此,董惜君心中一喜,又道:“前番魏宗主袭扰粮道不成,此次可请其直趋绵州。公孙云绫分兵四处,粮草补给必然愈发困难,绵州方面少不得要忙乱一阵,正可趁乱行事。” 这番话可谓说到了傅昭玟心坎里。 大军出征什么最重要? 每一个通晓兵法之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是粮草,是补给! 巴蜀各地官仓原本的屯粮早就被傅昭玟搜刮干净,云绫大军所需粮草皆是经由汉中走金牛道千里迢迢送到军前的。 若是绵州屯粮被毁,云绫很快便会面临断粮,届时也只能罢兵休战,更甚至直接退出益州也未可知。 只要云绫一退,益州便是他傅昭玟的天下,自可徐徐图谋大计。 思及此,傅昭玟心中大喜,不由大笑出声。 片刻后,他止住笑声,转头看向左湘儿,问道:“湘儿,你以为此计是否可行?” 闻言,左湘儿轻笑一声,颔首道:“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傅昭玟抚掌大笑,随即说道:“本座这就传讯魏无涯,命其伺机而动!” 原本献计得到采纳董惜君是该高兴的,不过此刻她却高兴不起来。 只因计策虽被采纳,但真正让傅昭玟拍板的却是左湘儿。 这让她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直觉被左湘儿压了一头,也对自己的任务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这段日子她没少明里暗里地挑逗傅昭玟,这个男人却似未开窍一般,统统视而不见,反倒对左湘儿关怀有加。 左湘儿不单住在楚王府里,如今更是连如何决策都要问过左湘儿才成。 若是这两人好上了,师徒共侍一夫,那阴姹派可就彻底压在他们无极宗头上了。 想想届时主上的愤怒,董惜君不禁打了个冷战。 就在董惜君担忧之时,平素鲜有主动说话的左湘儿却又开了口,淡淡说道:“昨夜我收到消息,谢远所部被孙怀义阻在鹞儿岭一带,其无法突破,已撤兵而回。” 闻言,傅昭玟皱了皱眉,想起谢远不久前才派人回来询问是否继续进兵江州,那时他的命令是照旧。 未曾想,行动却被云绫看破,派了孙怀义南下。 这时,左湘儿再度开口道:“另有消息称,江州庞仲明已与孙怀义合兵一处,兵力不下五万,正追着谢远向成都而来。” 话音落下,傅昭玟顿觉心中一突,而董惜君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若孙怀义这五万兵马抵达成都,云绫手中的兵力将可再度包围成都,届时他们想做点什么可就难了。 至于谢远所部被一路追赶,能安全回到成都已是难得,疲惫之师短时间内也难有作为。 感受到时间紧迫,傅昭玟也顾不得继续商议什么,当即起身去联络魏无涯。 他一走,董惜君深深地看了左湘儿一眼,也起身告辞而去。 左湘儿瞥向二人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莫名的神色,旋即盈盈起身回去后院,召来心腹一番吩咐,这才露出笑容。 另一边,董惜君回到住处,一脸愁容,坐在那儿沉吟不语。 这一幕被随她一起入蜀的红鸢瞧见,不由凑上来问道:“小姐怎的愁眉苦脸哩,不妨说出来让红鸢为你参谋参谋?” 董惜君展颜一笑,伸手点了点红鸢的脑门,笑道:“你不去玩耍,今日倒是乖乖呆在家里了?” 红鸢却是重重一叹,怏怏不乐地说道:“还玩什么哩,城里百姓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市集也是萧条得紧,没意思。” 闻言,董惜君不由敛去笑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战争,历来受伤最大的都是寻常百姓,昔日人流如织的成都尚且没了人气,益州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心中不忍,董惜君也无力改变什么,毕竟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许是觉着说错了话,红鸢悄悄吐了吐舌头,随即说回了原来的话题,叽叽喳喳想要为董惜君出主意。 董惜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惆怅,故作轻松地将心中的烦闷道出。 听过之后,红鸢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珠子转来转去,一时也没什么法子。 她很清楚董惜君的任务是什么,如今有了圣门圣女这么个强劲的对手,以她的小脑瓜也着实没招。 最后,她只得轻叹一声,低着个小脑袋独自生闷气。 见此,董惜君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红鸢的发丝,笑道:“好了,你啊就别多想了,我自会想办法的。” 红鸢闻言并未抬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哦”罢了。 董惜君也是无法,只得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仰头望天盘算今后之事。 入夜,王二牛与丁三相对而坐,焦急地等待着有人上门。 自云绫来过之后,二人每日都会轮流守夜,却一直不见有人前来。 今夜他们本以为又会是一场空等,正欲歇下,院外却陡然射来一枚飞镖,破窗而入,直直钉在二人眼前。 “谁!” 丁三低喝出声,而王二牛已然拔刀出门准备对敌。 片刻后,王二牛垂头丧气地回来,显然并未遇上来人。 他见丁三一脸凝重地盯着张纸看,不禁问道:“哪儿来的?” “随着飞镖一起的。” 说着,丁三便将那纸递了过去。 王二牛接过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其中竟写了他们幸存十七人的名字和位置。 除此之外,纸上还交待他们哪个人要在什么时间去什么地点杀什么人,事成之后又要去哪里藏身。 一桩桩一件件,交待得可谓清楚详细已极。 “莫非是大将军说的那人?” 王二牛看向丁三,不太确定地问道。 丁三也是拿捏不定,不过来人能精准地知道他们这十七人的情况,似乎只可能是这种情况。 于是,他咬了咬牙,看向王二牛道:“除非是兄弟们中出了叛徒,否则只能是大将军交待的那人。” “此物不可留,你我各记一半,分别去通知兄弟们。今日之后,你我无事不再碰头!” “好!” 不久,王二牛用烛火将纸烧成灰烬,旋即一口气将之彻底吹散。 “兄弟,保重!” “保重!” 二人各自换了夜行衣,互道一声珍重,随即离开,向着各自的目标奔去。 这一夜,他们分别找上了潜伏已久的玉麟卫,一一交待接下来的任务。 每离开一处,他们彼此都会互道珍重。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次任务过后,他们之中或许就有人再也回不来了。 另一边,左湘儿挥手打发了前来禀报进展的心腹,独自倚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1章 绵州赚无涯 绵州城,刺史府。 自云绫兵围成都之后,诸葛洪就被留在绵州城督办大军粮草,可谓夙兴夜寐,一刻也不敢松懈。 今日同样如此,此时已到深夜,而他仍在伏案奋笔疾书,昏黄的油灯衬得他整个人消瘦无比。 忽然,一个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迈步进来,直直走到桌案前站定。 “诸葛洪,你的死期到了。” 来人阴恻恻地出声,而诸葛洪却不为所动,只淡淡回道:“稍待,这份公文可耽误不得。” 闻言,来人嗤笑一声,幽幽道:“死到临头还管什么公文,真不知该说你忠心呢,还是说你傻。” “阁下有恃无恐,一身气势亦是鼎盛,想来在下也非阁下的对手,又何必急于一时。” 说着话时,诸葛洪下笔不停,更未抬头,似乎丝毫未将面前之人放在心上。 见状,来人冷哼出声,却也没有立时动手,只静静地看着诸葛洪批阅公文。 片刻后,诸葛洪喟叹一声,缓缓放下毛笔,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为何要杀在下?” 诸葛洪语气平淡,却教来人心头火起,厉声道:“你不怕?” “怕,有用吗?倒不如问个明白,也好做个明白鬼。” 诸葛洪越是如此,来人越觉受了轻视,不由咬牙切齿道:“听好了,杀你的是青阳宗宗主,魏无涯!” 话音落下,魏无涯便要动手,却见诸葛洪毫无畏惧之意,反而面露哂笑。 见此,魏无涯心下狐疑,不禁皱眉,抬起的手一时也僵在半空。 “你当真不怕?”魏无涯厉声问道。 诸葛洪却是轻轻摇头,笑道:“魏宗主,我等可是静候多时了。” 闻言,魏无涯暗道不好,正欲转身离去,冷不防一道寒芒自身后袭来,带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他也是反应极快,当即下腰后仰避过杀招,旋即头也不回向门外掠去。 眼看房门就在眼前,倏地门外又是一道剑光,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冽。 不待他反应,身后又有两道劲风袭来,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千钧一发之际,魏无涯脚下一跺,身形倏地拔高,自屋顶撞出,展开身形就向城外掠去。 “大师姐,你二人去料理城内,此人交给我!” 云绫急急交待一声,不待云绾二人回应,人已腾身而起,直往魏无涯追去。 云绾与诸葛洪对视一眼,也不废话,当即分头行动。 此时绵州城中喊杀声四起,却是事先埋伏的兵马正对潜入的青阳宗弟子展开围剿。 却说云绫追着魏无涯一路掠过无数屋顶,看看就到近前,她立时抬手射出一枚钢针。 钢针带着劲风直射魏无涯下个落脚点,迫得后者不得不落回地面。 云绫脚下一点,翻身拦住前路,手中凤鸣剑斜指地面,一身气势已拔至巅峰。 魏无涯眉梢一抖,恨恨道:“公孙云绫,你敢阴我!” 云绫却是面露不屑,幽幽道:“兵不厌诈,你能自投罗网只能说明你蠢,岂能怪我聪明哩?” “你!” 魏无涯气急,当即大喝一声动起手来。 云绫顾忌魏无涯的毒功,欲要速战速决,立时放出真气力场,出手便是全力。 一时间,二人剑来掌往,真气激荡之下惹得气浪翻涌,不时传出真气碰撞的爆鸣声。 斗罢二十余合,魏无涯双掌已成墨色,舞动之际带起阵阵腥风。 云绫秀眉紧锁,心下暗暗戒备,真气一动飞身后撤,挥手便是一道金色剑气斩出。 与此同时,魏无涯双掌一推,墨色掌影裹挟着一阵腥风直击云绫所在,与剑气撞个正着。 没有预想中的真气轰鸣之音,掌影在接触剑气的瞬间竟化作了黑雾。 剑气自黑雾中穿过,被早有准备的魏无涯轻松避过。 而那黑雾裹挟着腥风涌向云绫,惹得云绫心下一惊,急忙催动真气力场将之隔绝在外。 黑雾可以隔绝,然而气味仍旧飘进了云绫的鼻腔,顿时教她心神一阵恍惚。 此时,玲珑急切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是青阳宗的绝技《万毒手》,不单黑雾有毒,气味也有毒!】 【我可暂时将侵入的毒素困于一隅,你尽量不要与他近战!】 随着玲珑话音落下,云绫顿觉灵台清明,一抬头正见魏无涯凌空一掌拍来,那得意又阴鸷的笑容就在脸上。 “哼!” 云绫冷哼一声,心下有了计较,当即脚下一点、双臂一展,如同大鹏展翅一般飞身掠向后方。 同时,她催动真气,隔空一指点出,无形指力有如利剑,直取魏无涯面门。魏无涯虽看不见那无形指力,却可本能地察觉危险,立时收招翻身,这才堪堪避过。 甫一落地,只闻身后一声巨响,他转头去看,却是身后小院的石墙被轰出了一个窟窿。 见此,魏无涯心中一凛,暗道好厉害的指法。 未待他做出反应,那边云绫已催动剑气,金色剑气破空而来,激起阵阵刺耳的锐鸣。 魏无涯暗道不妙,脚步一错向一旁闪去,只是苦了他身后的石墙被这剑气斩出一道大口子。 激起的碎石擦着魏无涯的脸庞划过,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魏无涯瞪着云绫的方向,缓缓抬手摸了摸了伤痕,眼角不住抽动,显然已是气急。 只闻其暴喝一声,身形如电奔袭而去,待到近前忽而化掌为拳,抬手直捣云绫面门。 云绫早有防备,见魏无涯拳头上升腾起墨色气息,登时剑指一点,指力后发而先至。 见状,魏无涯瞳孔一缩,不敢与之硬撼,匆忙避到一旁。 随后,云绫不断施展剑气与指力,始终与魏无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予其近身的机会。 魏无涯几番尝试无果,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过去五十余合,魏无涯有力无处使,反倒屡屡被云绫逼迫,一时狼狈不已。 “公孙云绫!有胆与你魏爷爷扎扎实实过上几招,躲躲闪闪算什么本事!” 再次尝试近身无果后,魏无涯不由气急出声,语气颇为暴躁。 云绫却是不理,隔空手段轮番施展,窥准机会还用真气力场迟滞魏无涯的行动。 魏无涯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憋屈,一口大牙几乎咬碎,心中不自觉生出了退意。 云绫见其眼珠乱转,心中了然,却又顾忌毒功,不敢近身缠斗,只得加紧攻势以教其无暇脱身。 正当此时,城中喊杀声渐歇,四面八方传来无数脚步声。 云绫心下一喜,知是大军来援,当下也不再顾及消耗,一心施展手段拖着魏无涯。 魏无涯自也留意到了周围情况,眼看云绫攻势渐盛,他心知若再不脱身今日怕是就要交待在这。 只见其趁着转身的空档在腰间一摸,指间夹出了一枚小小的弹丸。 就在云绫出招的刹那,他倏地屈指一弹,弹丸带着破空声激射而出。 云绫心下一惊,曾多次在毒上吃亏的她当即脚下一点飞身后撤,未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弹丸猛然爆开,未见烟尘,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香味入鼻,只一瞬云绫便觉手脚无力,与此同时体内真气也隐隐躁动起来。 她赶忙盘膝而坐,竭力平息真气躁动,一双凤眸却警惕地盯着魏无涯。 那边厢,魏无涯见此不由大笑出声,得意道:“公孙云绫,本座这天香散的滋味如何?哈哈哈,这可是本座花费十年之功方才炼成,若非事急,本座还舍不得用呢!” 说话间,四周脚步声渐近,魏无涯暗道一声可惜,便要纵身掠走。 在他转身的瞬间,云绫眸光一凝,猛地平地飞起,将手一递,凤鸣剑化作一道金光直击前者后心。 魏无涯正欲遁走,背后杀气来袭,他心中一突,暗道不好。 奈何事起仓促,距离又近,他虽竭力躲闪,仍是被凤鸣剑刺穿。 他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锋,又微微侧头用余光瞥向身后的云绫,不可置信道:“你没事?!” 云绫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抬手一掌拍出。 魏无涯顿觉后心一股巨力袭来,那掌力层层叠叠好似无穷,正是一浪更比一浪高。 “啊!” 一声惨叫,魏无涯被拍飞出去,口中鲜血直喷,胸口的剑伤亦是血流如注。 “啪!” 他重重地摔落在地,挣扎起身却是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绫步步逼近。 就在此时,诸葛逊、云绾、诸葛洪分三个方向带兵赶到。 眼看云绫脸色不好,三人对视一眼,诸葛逊、诸葛洪上前控制魏无涯,而云绾则急急赶到云绫身边将其扶住。 “小六,受伤了?”云绾关切地问道。 云绫抬眼看向大师姐,摇了摇头,轻声道:“一时不慎中了那厮的毒,暂时被我压制住了。” 话音未落,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一口血被她压在喉头,生生咽了下去。 眼看诸般谋划顺利展开,她可不能在此时示弱,以免扰乱军心。 见状,云绾也知为何,当即放开扶住云绫的手默默后退一步,却在旁人瞧不见的角落伸手以巧劲扶住后者的后背。 得了大师姐的暗中扶助,云绫缓步走向被五花大绑的魏无涯,故作轻松地笑道:“魏无涯,你屡屡扰我粮道,今日可算落在姑奶奶手里了。” 魏无涯低垂着脑袋,哼哼两声,并未说话,实际他眼下也没有力气说话。 见此,云绫轻哼一声,只简单吩咐诸葛逊与诸葛洪收尾,便带着云绾离开了此地。 待离开众人的视线,云绫脚下一软,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下。 云绾大惊失色,一把将之抄起,直往刺史府赶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2章 傅昭玟出城 绵州刺史府一处小院,云绾焦急地在庭院下来回踱步,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云绫盘膝坐于榻上,神情平和,双手置于丹田,掌中金芒忽隐忽现。 天香散确实难缠,然而云绫早有防备,又有玲珑协助,是以毒素并未在她体内扩散,反倒被困在一隅不得发挥。 先前之所以晕倒,也是因着强行动用真气对付魏无涯所致。 如今魏无涯被擒,事态已经平稳,她自可不受外物干扰,安心运功逼毒。 片刻后,云绫倏地睁开双眼,脸颊泛起红晕,张口吐出一道黑血。 黑血触地,立时滋滋作响,不多时便将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 见此,云绫心中暗道侥幸。 幸好有玲珑助她,否则这趟她怕是要糟。 这时,她闻得房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开口唤道:“大师姐,进来吧。” 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云绾快步而来,看了看仍在滋滋作响的地面,立时又看向云绫。 只见其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她这才放下心来。 云绫微微一笑,拉着自家大师姐在身边坐下,笑道:“大师姐放心,区区小毒焉能害我,只一运功便逼了出来!” 云绾却是不信,她还从未听说过什么小毒能让毒血都带上腐蚀性的。 只是云绫这般说来,她也不欲戳穿,只再三叮嘱日后行事更要小心。 云绫自是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而后,云绫问起魏无涯和绵州城的情况,云绾赶忙一一道出。 绵州城倒是还好,青阳宗弟子本想袭击粮仓,骤然中伏顿时乱了方寸,被诸葛逊带兵剿杀大半,只少数几个修为不错的闯出包围欲要遁走。 不过在云绾和诸葛洪带兵赶到后,一通弩箭齐射,这些个人也都被射杀当场。 至于魏无涯,情况就不太好了。 他身负剑伤,又被云绫以三叠浪重伤,押回来后便陷入了昏迷,气息衰败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闻言,云绫却是不甚在意,摆手道:“留下他原也只是打算给三清观一个交待,死了也无妨。” 云绾微微颔首,旋即说道:“你刚刚恢复,明日还要赶回成都,便早些歇着吧,旁的事我与你大姐夫自会为你料理清楚。” 对此云绫自是没有异议,她也确实觉着疲累,便依言躺了下去。 云绾为其掖了掖被角,这才匆匆离去。 虽成功剿灭魏无涯等人,但还有许多收尾之事要做,这一夜她可还有得要忙。 话分两头。 成都,楚王府后院。 左湘儿挥手打发了报信之人,抬头望向微白的天际,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魏无涯,一个她师父都要忌惮三分的人,就这么栽在了云绫手里,这让一直视云绫为对手的她一时有些难以释怀。 “我们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了吗。” 一声低喃,紧跟着又是一声叹息。 片刻后,她的眼神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喃喃道:“不愧是你,公孙云绫。不过,我却也不会轻易认输哩。” 话落,银铃轻响,香风阵阵,那鲜衣赤足的绝妙身影脚步轻盈地消失在拐角处。 王府正院,傅昭玟近来很愁。 他在成都左近布置的暗桩接连被灭,使得他难以及时收到外界的最新消息。 最近一次,他收到求救信号带人赶过去,总算截杀了一人,反复确认方知是玉麟卫的漏网之鱼。 一想到城中还有潜伏的玉麟卫,他就辗转难眠,唯恐哪一刻就被玉麟卫钻了空子,打开城门放城外大军入城。 是以,他只得将手下的暗探都撒出去追查这些潜藏的玉麟卫,却也让他的消息来源大大滞后。 好在,除了这些暗探,他还有阴姹派可用,倒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此时傅昭玟正在用早膳,远远地就看见左湘儿走来。 待其走近,他赶忙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问道:“这么早过来,可用过早膳了?没用的话就一起坐下吃点。” 左湘儿微微一笑,只说用过了,随即又道:“方才收到消息,绵州得手了。” 闻言,傅昭玟大喜,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激动地来回踱步,片刻后又抚掌大笑起来。 见他如此,左湘儿也不由轻笑出声,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嘲弄被她很好地遮掩了过去。 她可没说假话,绵州那里的确得手了,只是或许与傅昭玟的理解有些许出入罢了。 待傅昭玟情绪稍微平复,左湘儿盈盈行了一礼,又道:“另外还有个好消息要与殿下说。” “哦,还有好消息?”傅昭玟转头看来,面上早已喜不自禁。 “是。”左湘儿迎上傅昭玟的视线,徐徐道:“谢远所部已抵龙泉山附近。” “好!”傅昭玟大叫一声,用力地拍了拍桌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谢远来得太是时候了! 绵州刚刚得手,云绫大军必然军心浮动,加之分兵出击,大军兵力分散,正是虚弱之时。趁你病要你命,此时还不出击更待何时? 思及此,傅昭玟当即吩咐道:“湘儿,派人联络谢远,让他藏好踪迹,明日但见官军大营火起,立时自背后杀出!我倒要看看,此番她公孙云绫还能如何扭转败局!” “是,殿下。” 左湘儿行了一礼,这便告退而去。 而傅昭玟激动的心情仍旧难以抑制,一脸激动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天知道这段日子他表面上古井无波,实则内心承受了多少压力。 从云绫偷渡阴平开始,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如今可好,云绫主动分兵,却是给了他天大的机会,胜利就在眼前。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傅昭玟倏地停下脚步,喟叹一声,竟是一脸的餍足。 经过一日紧张的准备,第二日傍晚,傅昭玟登上高台誓师出征。 只见其甲胄裹身,腰悬宝剑,加之其本就出色的样貌和多年养尊处优养成的雍容气度,看上去倒也颇有统帅之风。 在他身后,左湘儿与董惜君皆静静地侍立不动。 相比于左湘儿的平静,董惜君却是略带愁容。 在得知傅昭玟要主动出击,她本能地觉着不安。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她也劝过傅昭玟,让其缓两日出兵,看看官军的反应再说。 然而,消息是左湘儿带回来的,傅昭玟对此深信不疑,并未听劝。 对此,董惜君也是无可奈何。 在一番慷慨激昂、振奋军心的发言后,傅昭玟当即分遣诸将领兵出发,他则看向身后的二女。 “此番本座要亲自去会会公孙云绫,成都就交给湘儿你了。惜君多智,要多帮衬帮衬湘儿才是!” 此言一出,左湘儿只低低应了一声,董惜君却是脸色微变。 这个安排事先毫无征兆,这无疑是要她以左湘儿为首。 诚然,在圣门之中左湘儿身为圣女,地位尊贵,本身修为也强大,同辈之中无不敬畏之,以其马首是瞻。 但傅昭玟这个安排却是确立了左湘儿在这方势力中一人之下的地位,如何能教董惜君坦然接受。 奈何,形势比人强,她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傅昭玟好似没察觉她的异样,交待之后便骑上侍从牵来的战马,吆喝一声带兵直奔东门而去。 待其走远,董惜君方才看向左湘儿,轻声问道:“圣女,不知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闻言,左湘儿瞥了她一眼,随即露出一抹足可魅惑众生的笑颜,娇声道:“近来玉麟卫残部屡屡作乱,既然殿下将城池交给我俩,自是该为殿下扫除隐患才是哩。姐姐以为呢?” 董惜君能说什么,只得颔首应下。 随即,左湘儿便自顾自转身离去,至于扫除玉麟卫残部,让董惜君头疼去吧。 见状,董惜君也不欲多言,城中的玉麟卫确是个问题,最近的事她也听说了不少。 既然左湘儿提了,看样子又不打算亲自动手,她来做也未尝不可。 若是能将此事办好,多多少少也能在傅昭玟面前扳回一些劣势。 于是,董惜君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去,想着如何联络无极宗在成都的势力将此事做成,却未留意到本该走远的左湘儿已停下脚步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再说傅昭玟,他分遣诸将自北门、南门出击,他则亲率主力出东门,相约入夜之后对官军大营发起三面突袭。 时值傍晚,天色渐暗,为求隐秘,傅昭玟命麾下人衔枚马裹蹄,一路小心行进。 待到大营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傅昭玟命大军就地休整,他则带了几个侍卫悄悄摸上前去,欲要探探大营的情况。 远远看去,只见大营内影影幢幢,似有不少巡逻警戒之人。 忽然,他瞧见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向他们这边过来,赶忙示意侍卫小心隐藏。 那两个人影并未走近,只在一棵树下蹲着,似是在出恭。 这时,其中一人说道:“诶,你听说了吗?” 另一人回道:“听说什么?” “绵州城出事了,听说是被叛军摸进城里,一把火烧毁了粮仓。” “这,这可不兴乱讲,被执法队抓住是要杀头的!” “嗨,我也就跟你说说,哪能凑到执法队跟前去!你还不知道吧,军中暗地里都传遍了,大将军怕是这两日就得退兵了。” “真,真的?那叛军怎么办?” “都要断粮了,哪还管得着什么叛军不叛军的!” 之后的话傅昭玟没再听下去,悄悄带着随从退回了大军藏身处。 他却没注意到,那说话的两人在他退走后齐齐看向这边,随即对视一眼,带着满脸笑意离去。 路过火盆时,透过火光方才看清这两人的真容,正是诸葛琮和林大虎。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3章 劫营反被围 月上中天,大营内静谧非常,唯有巡逻兵卒的脚步声不时响起。 傅昭玟率兵藏在暗夜中,如同毒蛇一般时刻关注着前方的猎物。 “殿下,圣女传讯,谢将军所部已穿过龙泉山到了敌军大营后方!” 一名校尉弯着腰自后方赶来,悄声禀报道。 “发令!” 傅昭玟眼中精芒一动,跃动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随着话音落下,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及至最高点猛然炸开。 这一瞬间,潜伏已久的叛军纷纷冲出藏身处杀向官军大营,喊杀声震动四野。 于此同时,提早摸到大营近处的神射手纷纷弯弓搭箭,将哨楼上的守卫一一射倒,不曾让他们发出任何示警。 叛军先头冲到营门前,迅速搬开鹿角,随即便有精壮之士抬着巨木充当撞城锤,一下下撞击在紧闭的营门上。 营门比不得城门,三两下便被撞开。 傅昭玟在后方看得分明,心中大喜,举剑高声喝道:“胜负便在今夜!诸军,杀进去!” “杀~” 叛军顺着敞开的营门蜂拥而入,随即在各自都尉、校尉的率领下向着大营各个角落冲去,一路放火点燃营帐。 同一时刻,大营南、北两面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却是另两路兵马也杀入了营中。 一时间,大营各处火光冲天,四面八方皆是喊杀声。 傅昭玟领着卫队冲入营中,眼见四处人影幢幢、火光大盛,却不闻有厮杀声或惨叫声。 他怀着满心疑惑随着大军不断深入大营,忽而脸色一变,忙喝止大军前行。 这时,一名校尉匆忙赶来,急切道:“殿下!有士卒欲割取哨兵的首级,却发现那都是草人!” 傅昭玟脸色一白,旋即勒紧缰绳,高呼道:“中计矣!快撤!快快撤出去!” 话音未落,他已拨转马头,当先向营门处冲去。 士卒们正兴奋地在大营内四处放火寻找敌踪,闻得傅昭玟以真气喊出的命令,不少人都摸不着头脑。 而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卒却是脸色大变,迅速招呼着附近之人跟随大军往营外冲去。 夜色里本就视线不佳,傅昭玟走得又快,很多士卒们寻不到帅旗,一时间竟乱做一团。 而在大营东面一处制高点上,云绫一身戎装,手按宝剑,正一脸肃杀地看着这一切。 “大师姐,傅昭玟玩弄阴谋诡计还算有一手,这带兵的本事可就真没眼看了。” 见傅昭玟全然不理大军仓惶而走,她不由啧了一声,笑着对身边的云绾说道。 云绾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接话。 云绫也未在意,眼看叛军都已入营,当即抬手示意另一边的燕十六发信。 随着燕十六的操作,一支响箭腾空而起,升至最高点砰然炸响,一如叛军发动袭营之时。 响箭升空的同时,西、南、北三面立时现出三条火龙,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少人。 火龙迅速接近大营所在,临到近前又变换阵形,形如巨网将闯入营中的叛军围了个严实,独留东面一道口子。 大营内,在火龙出现的瞬间傅昭玟已是脸色煞白,慌忙呼喝着麾下结阵迎战。 然而乱糟糟的叛军反应哪能这般快,阵形不过刚刚有个雏形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队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这些骑兵正是云绫手中最大的依仗,仅一个冲锋便有如虎入羊群,无可阻挡。 一时间,大营内除了疾驰而过的马蹄声外,碰撞声、惨叫声接连不断。 “快撤!撤到营外结阵!” 傅昭玟眼睁睁看着士卒被骑兵反复蹂躏却毫无办法,只能尽力组织兵马往大营外冲去。 他很清楚,这些骑兵不过数百人而已,真正的威胁还是正在快速接近的那些步卒,光是看那火龙的规模也知其数不亚两三万人。 平常或可借助现成的大营抵挡,然而此刻大营内早已遍地是火,根本不足以自守。 况且,云绫能留下一座空营在此,又岂会留下粮草物资? 若冲不出去,他们困也得被困死在这儿。 事实上,云绫的确早已暗中转移了物资,却并未打算要在这里围困傅昭玟。 大营四面无险可守,将叛军困在此地只会激起叛军的血性,剿灭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是她不能接受的。 是以,当王崇义领兵抵达大营前时只就地结阵,以弓弩将冲出的叛军射回去,另有骑兵游走于两翼追歼试图溜走之人。 傅昭玟组织兵力冲了几次,皆无法王崇义分毫。 这时,有传令兵匆忙跑来禀报道:“殿下!南、北两面也被官军封锁,我军冲不出去!” 闻言,傅昭玟只觉眼前一黑,不禁闭了闭眼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片刻后,他厉声问道:“东面可有动静?” “东面非常安静,未曾发现任何兵马!”“传令,三军于向中军帐靠拢,自东面突围!” 说罢,傅昭玟不管不顾,径直拨马向东,竟不曾留下断后兵马。 他这一走,大旗随之而动,叛军好不容易结成的阵势顿时又乱做一团,竞相奔走,唯恐被落在后面。 王崇义见此,不由冷笑,暗道:此人如此不顾麾下死活,也配领军? 他还不知对面之人乃是傅昭玟,否则说不得一时贪功就全军压上了。 不过按照事先约定,叛军一退,他也只是挥军跟上,不为杀敌,只为驱赶。 与此同时,大营南、北两面也在发生着差不多的事,诸葛逊、赵泰亦领兵压入了营中。 东面制高点,云绫举目远眺,真气聚于双眼,将大营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见傅昭玟正一步步地踏入陷阱,她的嘴角也不由微微翘起,显得心情颇好。 “该我们了。” 闻言,云绾抱拳领命,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随她一同离开的还有五千兵马。 云绫目送着云绾带兵离开,旋即将视线投向东方,那里也正有一条火龙在快速接近。 “一网打尽,就在今夜!我们走!” 云绫握紧拳头,目光中透着坚定,周身更是不自觉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燕十六及附近的将士看着这样的云绫,不由目光灼灼,自心底升起一股膜拜的冲动。 下一刻,云绫翻身上马,领着剩余的将士直奔龙泉山而去。 这一切傅昭玟自是不知的,他此刻正在大营内焦头烂额。 随着三路大军会合,防线也暂时稳定下来,他也看清了三路官军的领兵之人。 “王崇义、赵泰、诸葛逊!果然是那丫头的诡计!明着派这三人分兵攻取各地,实则让他们悄悄回军设伏,真是好手段呐!” 眼看三路官军不断前压,骑兵肆意骚扰,他知道他等不来谢远了。 他虽不知谢远所部为何没能按照约定出现,但眼下谢远的五万大军无疑是他唯一的希望。 或许这场伏击之所以出现漏洞,正是因为谢远的出现打乱了云绫的布置,牵制住了原本应该出现在东面的伏兵。 无论如何,东面或许就是唯一的生路。 于是,傅昭玟看向正在第一线奋力组织兵力抵抗的几个身影,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他很清楚,那几人都是原各地城卫军的将领,迫于无奈才归降于他。 此刻这么拼命并非是有多忠心,只是没得选择罢了。 因此,抛弃起来,他毫无心理负担。 他给守护在左右的几名将领使了个眼色,悄声道:“领兵,东面突围,去与谢远会合!” 这几名将领都是他的心腹,或是出自青阳宗,或是出自巴蜀绿林道,闻言默默颔首下去准备。 不多时便有一人折返而回,冲傅昭玟微微颔首。 “走!” 傅昭玟拨马便走,而不远处是早已集结待命的两万兵马,是他此行真正的嫡系。 他这一走,王崇义、诸葛逊和赵泰都看得分明,不由可怜正奋力抵抗的那些叛军将士。 不过也仅仅是可怜罢了,该动手时三人也是毫不含糊的。 如今傅昭玟向东,三人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半,当即不再留手,出动麾下骑兵对叛军发起了最后一击。 随着骑兵踏破叛军防线,步卒紧跟而上,王崇义更是一马当先,舞动马槊亲手将一名叛军将领挑落马下。 另一边,赵泰见王崇义身先士卒,他也按捺不住,瞅准一个目标便策马杀了过去。 那人正声嘶力竭地指挥士卒欲要重整防线,冷不防赵泰快马而至,将其一槊钉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随即,赵泰将尸首高高挑起,策马在乱军中往来奔驰,口中不断高呼道:“贼将已死!贼首亦逃!降者不杀!” 一时间,叛军军心动摇,多有跪地乞降者。 仅剩的那名叛军将领闻得动静,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傅昭玟的身影。 见此,他身形一晃,面色惨白,旋即惨笑一声,看了看四周茫然望来的士卒,最终将手中战刀一横,顿时脖颈间血如泉涌。 随着他的自杀,一声声“降者不杀!”响彻战场,叛军士卒最后的抵抗意志也被彻底瓦解。 他们顾不得满地的血污和残肢断臂,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尽是乞降求饶之语。 见此,王崇义、诸葛逊和赵泰会合一处,彼此相视大笑,随即又各自行动起来。 王崇义和赵泰领军追着傅昭玟而去,诸葛逊则留在大营善后,同时也是阻绝傅昭玟返回成都之路。 毕竟,好不容易将傅昭玟钓了出来,岂能再让他轻易回去! 就在大营处局势大定之时,云绫也率军在龙泉山口截住了狂奔而至的谢远所部万余残兵。 谢远早先瞧见前方的火光,暗道必是傅昭玟正在劫营,便想赶去助阵,以此洗刷鹞儿岭的罪过。 未曾想与云绫撞了个正着,双方立时战在一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4章 梦断绝谷地 却说云绫率军截住谢远,双方不经任何试探,见面便是一场混战。 云绫一杆银枪在乱军之中往来冲突,手下更无一合之敌,所到之处譬如巨舟破浪,端地势不可挡。 董叔平见了,当即大喝一声,催马上前与之厮杀。 二人斗罢十余合,董叔平已额头冒汗,双臂微颤,眼看便要不敌。 谢远见此,忙命李友军前去助阵。 李友军本就与董叔平不睦,又忌惮云绫的修为,只作未闻,一心指挥部众作战。 见状,谢远心下暗恨,又见董叔平已险象环生,顾不得许多,当即亲自拍马去救。 “来得好!” 云绫一声清喝,手中银枪一转接住谢远,百鸟朝凤枪使将出来,与谢、董二人兜马大战。 一时间,金鸣不绝,呼喝不止,刀、枪、槊轮番碰撞,火花四溅,却是难分高下! 这边激战正酣,那边燕十六已率军稳占上风。 不说谢远此来本就是残兵,士气不振,云绫带来的则是麾下精锐,更有燕十六统领的两千亲军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是以,看似混战,实则却是官军一面倒的碾压。 如今谢、董二人被云绫牵制,无法指挥作战,李友军面对如此局面亦是束手无策。 本就是遭遇战,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他也唯有不断呼喝试图提振军心一途而已。 就在叛军将要崩溃之际,山林中倏地传来一声唿哨,云绫当即横扫一枪逼退谢、董二人,拨马便走。 与此同时,燕十六亦指挥着大军与叛军脱离接触,向一侧山林退去。 谢、董、李三人聚在一处,正不明所以,却见对面一杆大旗隐隐可见,正是傅昭玟率军至此。 “哈哈哈!原是殿下突破大营赶来,正是天要亡她公孙云绫!” 谢远心中大喜,不由放声大笑,旋即领着董、李二将上前迎接。 双方照面,不待傅昭玟发问,谢远已自顾自指着山林方向禀报道:“方才末将等领兵与公孙云绫遭遇,幸得殿下来援,其已撤入山林之中!” 闻言,傅昭玟顾不得询问三人为何看着如此狼狈,急急问道:“确定是公孙云绫?” “确定!”谢远颔首,抱拳回道:“方才我和叔平与之相斗,看得真切!” “追!” 傅昭玟不待多言,当即调转马头领兵向谢远所指的方向追去。 谢远三人只当傅昭玟是急于捉拿云绫,并未多想,满心欢喜地点齐兵马紧跟大部队追入山林。 他们以为傅昭玟是劫营成功,而云绫乃是引败兵至此,恰巧被他们撞见。 怪只怪天色太暗,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与云绫遭遇时官军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只怕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傅昭玟的确急于捉拿云绫,然而目的却与他们所想有所出入。 云绫的出现对此时的傅昭玟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是他扭转败局的契机。 无论云绫是因何出现在此,至少从谢远等人的状态来看,方才他们两军应是激战一场。 云绫或许没有料到他会领兵到此,这才仓促撤退。 只要击溃这支疲兵,甚而擒下云绫,这一战就还是他胜了! 至于其中是否有诈,他已全然顾不上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没有察觉今夜的异样之处。 譬如云绫是如何得知他会来劫营并提前布下埋伏的?又譬如谢远所部为何兵力看起来并不多? 或许从中伏的那一刻起,他满心满眼就只剩下如何求胜,旁的已无暇去思考了。 却说傅昭玟领军循着痕迹一路紧追,而他们的行踪则被事先布下的暗探时时送到云绫手中。 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云绫不由嘴角一扬,眼中闪过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那是一处绝谷,位于龙泉山脉深处,只有一条道路可供进出,乃是云绫为傅昭玟精心挑选的地方。 原本是想将这山谷作为傅昭玟的埋骨之地,不过因着左湘儿的要求,云绫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就让它作为傅昭玟的梦断之地也成。 “走!” 随着一声令下,燕十六当即领军从左右两侧登上山谷顶部,云绫则领着两千亲军慢慢悠悠地进入山谷。 后方,傅昭玟引军一路疾行,终于望见了云绫的踪影,心中大喜,当即喝道:“公孙云绫,哪里走!” 闻得身后动静,云绫回头望去,旋即故作惊慌地领军疾行,似乎是欲摆脱追兵。 就这样,傅昭玟领着数万大军紧追云绫进入了绝谷之中。 因着天色昏暗,火把也照不出太远,是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被引入绝地。待到深入其中,迟迟不见云绫的身影,他这才察觉不对,忙命左右举着火把四处查探。 片刻后,得知此地乃是一处山谷时,傅昭玟登时面无血色,急令大军前队改后队,立刻退出去。 只是云绫不惜以身为饵,又岂能轻易教他逃了? 就在傅昭玟下令的同时,左右山壁之上亮起了无数火把,也照亮了他们身前垒着的无数巨石。 同时,谷口方向喊杀声骤起,却是王崇义、赵泰领军杀到,正与殿后的谢远所部交战。 谢远所部本就是败兵,此前又激战一场,骤然遇袭哪里抵挡得住,不消片刻便已败退入谷。 王崇义、赵泰紧接着就摆开了阵势,将谷口封锁得严严实实,强弓劲弩散发着森森杀气。 这时,绝谷上方,一队精兵簇拥着几人走出。 为首之人正是云绫,身后跟着的则是孙怀义、燕家兄妹、顾廷、公孙瑜和庞仲明等人。 “傅昭玟,本姑娘特意为尔等挑的这块地方如何,可还算合乎心意?” 随着云绫加持过真气的喊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叛军的军心也在一点点瓦解。 傅昭玟和谢远等人皆是脸色发白,一时竟无人接话。 其实也好理解,云绫身后旁的人他们或许不知是谁,但孙怀义这个在外独领一军之人他们还是认得的。 孙怀义出现在此,足可表明山顶上至少也有数万兵马。 而谷口还有王崇义、赵泰的几万大军严阵以待。 此等情况下,饶是傅昭玟和谢远有着半步宗师的修为,也绝无可能突围而去,更遑论修为不如他们的几人。 片刻后,傅昭玟催马上前几步,朗声道:“公孙云绫,你果真是本王大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本王真后悔当初念在玉瑶的份上没有率先除了你!今日你待如何,只管说来!” 话音落下,山顶却传来云绫的一声冷哼,说道:“傅昭玟,就你这用兵的本事连三岁孩童都不如,你真以为你能成就什么大业?痴人说梦!” 闻言,傅昭玟脸上立时青一阵紫一阵,半晌方才厉声喝道:“本王败则败矣,你又何必再来羞辱本王!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少提我家师父,说得谁跟你很熟似的!” “你!” 不待傅昭玟再说什么,云绫又道:“本姑娘难道说错了?刚一中伏你便率先遁走,让麾下兵马陷入混乱,最后更是抛下尚在拼死抵抗的部众独自逃生,如此带兵焉能不败!”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叛军上下一阵骚动,尤其是谢远、董叔平和李友军三人。 他们还当傅昭玟是劫营成功,未曾想却是中伏败逃至此。 若早知如此,谢远和李友军说什么也不会让傅昭玟追来,只会让他尽早撤回成都去。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身陷绝地,生死只在云绫一念之间。 傅昭玟被说得脸色变幻不定,半晌都未能说出话来。 这时,云绫的声音再次于山顶响起:“尔等已入绝地!此时若降,本将还可念尔等多是受歹人蒙蔽而网开一面!否则,这绝谷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降!降!降!” 望着四周气势鼎盛的官军士卒,听着那一声声中气十足的“降!”,叛军士气被彻底击得粉碎,登时便有不少人丢下兵器跪地乞降。 见此,出身青阳宗的李友军登时目眦欲裂,抬手就将身边数名跪地乞降之人打杀。 他很清楚,其他人可以降,就连傅昭玟或许都还有一线生机,唯独他青阳宗不能降,降则死! 他却没想过,此举无疑是捅了马蜂窝,周围立时便有无数士卒对他怒目而视,手中兵刃更是蠢蠢欲动。 见状,李友军和军中一些青阳宗弟子就要发作,却闻傅昭玟厉喝呵斥道:“都住手!” 李友军回头看去,只见傅昭玟双目紧闭,整个人精气神全失,显然已是准备降了。 “殿下,此间尚有数万大军,未必不能冲出去!” 李友军一声怒喝,便要去谷口打头阵。 傅昭玟却是睁眼看向他,摇头道:“你做过镇将,是个知兵的,应该知道这绝无可能。天命不在孤,这数万兵将亦是我大周子民,何必再送他们枉死。” 闻言,李友军登时气急,指着傅昭玟怒骂道:“傅昭玟,我青阳宗当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葬送我宗门数百年基业!竖子不足与谋!” 话音未落,一支血手倏地穿出李友军的胸膛,与此同时那些青阳宗弟子也遭到了身边人的围攻。 李友军瞪着一双眼睛转头看去,却见谢远正一脸阴鸷地看着他。 “你,你!呃!” 李友军话未出口,谢远又是一掌直接拍碎其天灵,口中徐徐说道:“殿下岂是你能辱骂的?不知所谓的东西!” 就在李友军倒下的同时,青阳宗弟子也一一丧命于此,而出手之人皆是出身巴蜀绿林道的兵将。 傅昭玟冷眼看着这场阵前火并,丝毫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待事态平息,他才抬头望向山顶,高声道:“公孙云绫!你若发誓保下这数万将士,本王便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5章 接管成都城 在傅昭玟出城之后,董惜君就一直心神不宁,不自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一旁的红鸢见状也是暗暗着急,几番询问却都无果,只得干陪着。 倏地,一个黑影落入院中,径直单膝跪地,禀报道:“惜君小姐,您吩咐的事已有发现!” 此前左湘儿提及玉麟卫残部,董惜君回来便召集了城中所有的无极宗暗探追查,未曾想这就有了结果。 “在哪儿?” “城西,芙蓉坊,共计十六人!” “走!” 说罢,董惜君脚下一动就往外走,却教红鸢心中一急。 自来了成都她整日就在这小院呆着,还没怎么外出过,当即起身道:“小姐,我也去!” “你留下看家!” 董惜君脚下不停,话音未落就已消失在院门外。 见此,红鸢气闷地跺了跺脚,嘟着个小嘴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最后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 芙蓉坊,乃是成都西面占地最大的坊市,内里多为烟花柳巷,往日里也是繁华一时,如今却是肉眼可见的败落了。 董惜君快步走在大街上,身后紧跟着十余人,皆是黑衣蒙面,行走间步履沉稳,显然都不是易与之辈。 正走着,前方阴影中窜出一人,跪地禀报道:“惜君小姐,人就在前方那间小院里,左近都已被我们封锁!” 闻言,董惜君只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小院门前打量了一番。 随即,她徐徐退后几步,随她而来的蒙面人迅速上前,直接踹开院门涌了进去。 “你们是谁?” “动手!” 人声一起,兵刃出鞘与金石交击声相继传出,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惨叫。 董惜君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她正寻思着不安的来处,倏地一个黑影自门内倒飞而出,直直向这边砸来。 她心下一惊,慌忙躲到一旁,这才得暇去看到底是什么。 待看清那是自己带来的人,她顾不得多想,脚下一点便闯入了小院,眼前的场景却教她呆立当场。 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首,全都是她带来的人,至于玉麟卫的人却是一个都不见。 只有一个身影立在院子中央正施施然整理着袖摆,鲜衣赤足,容貌倾国,宛如月下精灵般教人无法忽视。 “圣女,你怎会在此?!发生了什么?玉麟卫又在何处?” 董惜君失声发问,而左湘儿好似刚刚发现她的到来,微微偏过脑袋,眸中满是戏谑。 见此,董惜君福至灵心,终于明白此前的不安是哪儿来的了。 城中有玉麟卫残部这事傅昭玟早已知晓,也早就在追查了。 然而,一连多日毫无收获,反而不断折损人手,弄得一向很沉得住气的傅昭玟都烦闷不已。 到了今日,不过半日功夫她的人就查到了,还轻而易举就将对方包围起来。 就在此时,左湘儿开口了:“玉麟卫啊,你听。” 话音未落,院外接连传来破空声,随即便是一声接一声的闷哼。 那破空声董惜君很熟,是弩箭激射发出的声音,不用想她留在外面的人即便没有全军覆也差不多了。 她抬眼看向一脸戏谑的左湘儿,苦笑道:“公孙云绫究竟给了你什么筹码,竟能教你背弃圣门大业?” “筹码?”左湘儿嘴角一扬,徐徐回道:“我圣门中人行事素来只看喜好,有没有筹码重要吗?看来,无极宗并没有好好教导你圣门的宗旨哩。” 闻言,董惜君面色一僵,半晌方才叹息一声,开口道:“我可以任由你们处置,只求你看在同是圣门的份上放过我的侍女,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我可做不了主,你不妨晚些时候求求公孙云绫。她那人有时候挺好说话的,说不定就答应你了。” “看来,所谓的分兵根本就是个陷阱,楚王殿下已经败了。” “可不,败得应该还挺惨的。” 左湘儿如此真诚的回答,一时间倒教董惜君有些语塞。 就在二人相对无言之时,城东方向却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董惜君转头望去,只见东面的天空已被火光照得通红,看距离应是在城门一带。 这一刻她知道傅昭玟彻底完了,即便在城外没有战败,失了成都城这场叛乱也很难再持续下去。 而他们无极宗恐怕也难得全身而退,这就是押错宝的代价。 正当董惜君失神之际,耳边银铃轻响,却是左湘儿来到了她身边,淡淡道:“看在同是圣门的份上,我多说一句,公孙云绫并不是卫道士,想让她放过你的侍女就要体现出你的价值来。” 话音未落,董惜君便觉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左湘儿将人抱在怀里,并未在此多留,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话分两头。 成都东门处,守备力量早已被左湘儿调离,王二牛和丁三等玉麟卫则趁机打开了城门。 云绾领兵直入城中,并未遇上多少抵抗便顺利接管了东门的防务,而后又在王二牛等人的指引下袭取了武库、兵营等要冲。 在此期间,城中的叛军没能掀起任何浪花来,整个过程就好似寻常的换防一般,云绾轻易便接管了整座城池。 看着那一个个被押解看管的叛军,云绾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她知道,过了今晚,益州的战火就要平息,重归太平的日子已近在眼前。 这时,阴影中却走出一个蒙面人,高举双手以示并无敌意。 见此,云绾催马上前,王二牛等玉麟卫则呈防备姿态拦在两人中间。 “你是何人?”云绾出声问道。 “在下只是个传话的,叫什么并不重要。” “传什么话?” “我家主人承诺的事已经办到,也请公孙大将军能够信守承诺!明日午时,武担山相会!” 闻言,云绾心中明了,当即颔首道:“知道了,你且告诉你家主人,我明玉楼弟子从来不做食言而肥之事,明日必然准时赴约!” “如此,在下告辞!” “请!” 待蒙面人走后,云绾微微蹙起眉头,心下有些担心。 她知道云绫在城中有内应,只是此前不知是谁,也不知云绫承诺了什么。 而看今日入城之容易,加上从始至终不曾露面参战的阴姹派弟子,她便猜到内应或许就是那位魔门圣女了。 正因如此,她才担心。 魔门之人行事素来无所顾忌,她唯恐云绫答应了对方什么难以完成的条件,进而招致后患。 只是眼下城中还有诸多事项需要处置,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也只能暂时放下担忧专注于当下。 一夜过去,当太阳在地平线重新露头时,成都百姓惊讶地发现变天了! 有在夜里听到动静的百姓大着胆子走出家门,这才发现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士卒,看装束应是官军无疑。 只是这一发现并未让他们有多欣喜,反而慌忙回到家中紧闭门窗,一家老小忙活着藏匿所剩无几的口粮。 太平盛世官军或许还是百姓的保护者,但眼下的时局这些百姓却不敢保证了。 他们经历了西羌军和叛军接连两次的洗劫,亲朋故旧死伤无数,而家中值钱的物什也被抢掠一空。 如今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也只有那点可怜的口粮了,万不能再教人抢了去。 百姓的反应自有人报与云绾知晓,对此云绾也只能暗自叹息罢了。 战乱之时,历来最苦命的便是寻常百姓。 有道是城头变换大王旗,对于上位者而言或许只是一次城池所有权的变更,但对百姓而言很可能是又一场劫掠的开始。 军中将士也是人,阵前厮杀的血腥,随时都可能死亡的恐惧,个中滋味是难以想象的。 是以,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多活一天便赚一天的想法,崇尚及时行乐。 每当攻克城池,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他们在这种想法推动下,很可能收不住手,进而将屠刀转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而领军将领也总会有意无意地放任这种行为,或是为了报复百姓协助守军,或是为了更多的战利品,亦或是单纯让将士们宣泄负面情绪。 总之,最后受伤最深的永远都是最无辜的百姓。 云绾并未就此多说什么,只挥手让来人退下。 云绫交给她接管成都城的五千兵马皆是玉麟卫战兵,对玉麟卫她还是很信任的。 玉麟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而来的精锐,历来军纪森严,侵扰百姓之事他们是万万做不出的。 即便真有不长眼的做了,玉麟卫的军纪也不是摆设。 是以,仅仅半天之后,家门紧闭的百姓终于相信入城的官军不会伤害他们,有胆大的甚至已经在街道旁支起了小摊售卖些小物件。 当云绫率领大军押着数万俘虏入城之时,更是迎来了百姓的夹道围观。 云绫骑着高头大马昂首入城,百姓们看着她那英姿勃勃的身影,知道这就是朝廷派来平定叛乱的大将军,是解救他们之人。 再看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队伍,也不知是谁人率先欢呼起来,随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他们既是在为叛乱将息、生活即将恢复正轨而庆贺,也是在为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将军能够建立不世之功而庆贺。 云绫微眯着眸子,看着道旁无数洋溢着喜气的百姓,她的脸上也露出了自入蜀以来最为明媚的笑容。 俘虏的队伍中,被重点看管的傅昭玟低垂着脑袋,神色莫名。 百姓的欢呼声教他心中有些难堪,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而在成都的某个角落,左湘儿负手望天,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动静,神色淡淡。 半晌,她忽而失笑垂头,口中喃喃道:“公孙云绫,我终究还是不如你哩。”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6章 父女明心迹 成都光复,益州之叛的主要人物或死或降,然而云绫所要面对的局面却一点不轻松。 首当其冲便是那数目庞大的俘虏。 其中最要紧的自然是在龙泉山绝谷投降的数万人,为免杀戮过甚,云绫承诺只诛首恶、余者从轻,但在朝廷旨意下来之前这些人仍旧需要集中看管。 其次则是益州南部尚在叛军手中的州县需要光复。 这一点倒是最简单的,失去了傅昭玟这个首脑,支持他的魔门势力也大受打击,云绫自信凭借昨夜那一战足可让那些零散的叛军望风而降。 最后则是清剿侥幸逃脱的江湖中人。 傅昭玟麾下主要有两股势力支持,一股是以阴姹派为首的魔门,一股则是以谢远为首的巴蜀绿林道。 现如今,阴姹派在左湘儿力主下舍弃了傅昭玟,青阳宗宗主魏无涯沦为阶下囚,巴蜀绿林道没了谢远也只是一盘散沙。 是以,云绫要针对的正是无极宗在巴蜀的势力,甚至有必要的话她也不介意联手澄心书斋在荆州给无极宗找找麻烦。 诸事繁杂却又重要,好在她身边有孙怀义、赵泰这等老将可以协助他料理俘虏,又有燕十六、顾廷、公孙瑜、庞仲明、诸葛逊等人领兵作战,诸葛琮、诸葛洪则可助她理政。 一时间,新立的益州大都督府倒也还能顺利履行职能。 待与众人商定战后事宜,与左湘儿约定的时辰也要到了,云绫当即命众人回去各司其职,她则起身去了地牢。 地牢内,所有的重刑犯,诸如魏无涯、谢远等人都被单独关押着,傅昭玟自也如此。 云绫留燕十七守在外面,她则独自走入了关押傅昭玟的牢房。 闻得动静,垂头坐在角落的傅昭玟动了动,看清来人后竟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云绫蹙眉问道。 傅昭玟止住笑声,抬眼看向云绫,出声道:“我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你如此规模的调兵到底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来了,想必这个疑惑也能解开了,我自然要笑。” 云绫却是冷笑道:“要不说你用兵之能稀松平常呢,岂不知情报和粮道同样重要。” “愿闻其详。”傅昭玟的语气出离的平静,徐徐说道:“我不是输不起的人,现在我只想做个明白鬼。” 闻言,云绫默了默,随即挑了挑眉,笑道:“我此来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的,见了你自然能够明白。” 话落,她三两步走上前去将傅昭玟拉起,转身就往牢房外带去,随即将人交给了燕十七看管。 傅昭玟虽满心疑惑,但云绫不说他也无法。 他们这些重犯都服用了李红药调制的药物,四肢无力,一身修为更是半分施展不出。 反正只是见个人罢了,他其实也很好奇会是谁,是以便这么任由云绫行事了。 出了地牢,骑上战马,三人直往武担山而去。 到了地方,傅昭玟远远望见一棵树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标志性的鲜艳赤足,那几近完美无瑕的侧颜,那教人足以疯狂的曼妙身段,不是左湘儿还能是谁? “怎会是她?!” 傅昭玟失声惊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怀疑过所有人,甚至包括跟随他半生的谢远,唯独没有怀疑过左湘儿。 左湘儿是谁?魔门圣女,他傅昭玟唯一的血脉! 他宁愿相信左湘儿是弃城而逃,也不愿相信后者会与云绫联手坑他。 面对傅昭玟的失态,云绫并未多说什么,只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左湘儿。 “人,我给你带来了。不过,你似乎藏了两个我要的人。” “我知那两人于你有用,这才暂时帮你看管着,免得夜里兵慌马乱的出了什么岔子,你怎的不识好人心哩。” 对于这番说辞云绫只是笑而不语,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左湘儿。 此时,燕十七也带着失神的傅昭玟走了过来,目视云绫请示是否交人。 见云绫不说话,左湘儿也收敛了笑容,轻轻拍了拍手掌。 掌声一起,不远处便走出几人来,中间押着的正是董惜君和红鸢。 董惜君状态还好,虽沦为了阶下囚,但行走间仍显得仪态从容。 红鸢则是一副惊魂不定之状,面对云绫打量的视线不自觉地眼神躲闪,心中满是不安。 待几人走近,左湘儿这才重新扬起笑意,轻声道:“如何交换?莫不是如军中换俘那般,你我各自退远,让俘虏自行跑向对面?” “用不着那么麻烦。” 云绫说得干脆利落,直接示意燕十七交人。 燕十七也不废话,手上巧劲一推,失神的傅昭玟便跌跌撞撞走到了左湘儿跟前。 与此同时,左湘儿微微侧头颔首,手下人便将董惜君主仆推了出来。红鸢一声惊呼,眼角含泪,被董惜君揽在怀里,这才得意挪到了云绫这边。 云绫上下打量了这对主仆几眼,随即看向左湘儿道:“此番合作甚是愉快!日后江湖再见,只望你我是友非敌,告辞!” 说罢,她便和燕十七带着董惜君主仆迅速离开了此地。 望着云绫远去的背影,左湘儿神情莫名,眼中尽是复杂之色,喃喃道:“是友是敌,可不好说哩。” 这时,傅昭玟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盯着左湘儿猛瞧。 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左湘儿盈盈转身看去,笑道:“阿爹为何这般看着湘儿?” “为什么?”傅昭玟沉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无奈。 左湘儿挥手打发了手下,却并未回答,反问道:“傅昭玟,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可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爱过师尊吗?” 左湘儿的语气很平淡,好似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而,傅昭玟却在这一瞬瞳孔一缩,嘴唇几度开合,却始终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很难回答吗?” 左湘儿歪着头,神色依旧古井无波,教人看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傅昭玟沉默了片刻,随即迎上左湘儿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个答案似乎并未出乎左湘儿的意料,以致于她也只是笑了笑,眼神依旧风平浪静。 父女二人相顾无言,半晌左湘儿方才幽幽道:“在凉州时,师尊为了救你搭上了半个阴姹派的精锐弟子,最后更是不惜动用秘法,以致于生机耗尽,行将就木。” 闻言,傅昭玟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抹痛惜,一抹回忆。 左湘儿却未管他,仍旧自顾自地说道:“重伤昏迷之际,师尊仍嘱咐我带上剩余的弟子赶去长安救你。她说‘那是你阿爹,天下谁都可以不救他,唯独你不行。’” 说到此处,左湘儿顿了顿,一脸戏谑地看着傅昭玟,接着道:“那是我师尊的要求,所以我去了,即便我内心并不情愿。” 当左湘儿说出“不情愿”时,傅昭玟不自觉眯了眯眼,一脸复杂地看了过来。 左湘儿却未理会,只问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不喜欢你,即便后来得知你是我的生身父亲。” “为何?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 “你的确待我还算不错。” 说着,左湘儿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幽幽道:“当日师尊重伤之时你也是知道的,然而从长安出来后,你可曾想过去看看她?” 傅昭玟默然。 见此,左湘儿嗤笑一声,语速极快地说道:“你没有!你甚至都没问过一句她现在如何了!在你心里,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吗?你只在乎你那不知所谓大业!师尊于你而言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吗?她现在失去价值了,你便弃之如草履!” 说罢这些,左湘儿喘着粗气,缓缓合上双眼仰面朝天,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溢出。 傅昭玟则脸色煞白,低垂着脑袋,默然不语。 初秋的风吹过,卷走新落下的叶,却带不走这对父女之间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傅昭玟重重一叹,低沉着嗓音说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父亲?” 闻言,左湘儿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徐徐回道:“师尊余生可能都醒不过来了,你应该去陪着她,这是她为你付出一生所应得的。” 话音落下,傅昭玟又是一阵沉默。 见状,左湘儿嘴角一撇,眼中流露冷意,抬手就欲唤人来带走眼前之人。 就在这时,傅昭玟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一辈子的确对不起很多人,但我所求的大业并非什么不知所谓。” 左湘儿蹙眉看去,不能理解傅昭玟为何要解释这个。 傅昭玟却没有理会,自顾自说道:“当年,我原本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罢了,是阿姊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那时我便发誓,一定要学好本事,将来让阿姊幸福安康。” 说到此处,傅昭玟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半晌方才继续说道:“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个人毁了!他为了那把椅子,双手沾满了至亲的鲜血,那其中,就有我的阿姊!” 说着,他倏地抬眼看向左湘儿,柔声道:“湘儿,阿爹的大业不是那把椅子,只是为了复仇!就像现在,你为你师尊所做的一样,你能理解阿爹吗?” 左湘儿定定地看着傅昭玟,从后者眼中她看到了浓浓的悲伤与悔恨。 或许傅昭玟所言是真的,但这与她左湘儿何干? 圣门行事素来只看好恶,哪管你是为了什么。 是以,左湘儿招来手下后转身便走,任凭傅昭玟如何挣扎解释,也未见她有丝毫的迟疑。 心绪不定的父女二人谁都没留意到,不远处的草丛中藏着一个人,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7章 议定益州事 待到四下无人,云绫才从藏身处走出,望着左湘儿等人离去的方向愣愣出神。 她想过很多左湘儿这么做的理由,唯独没想到会是为了白霜儿。 “不得不说,某些方面我和左湘儿还是蛮像的。” 【你说哪方面?】 “讨厌渣男!是吧,用你的话来说,傅昭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吧?” 【你高兴就好。】 “你啊,真是越来越会迎合我哩。” 就这样,云绫一边与玲珑说着话,一边离开了武担山。 傅昭玟改建的楚王府已经被换回了益州大都督府的牌额,官员小吏进进出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云绫并未走正门进去,而是转到后门翻墙而入。 她委实有些受不了一路走一路还礼的情景,还是走后门躲个清净的好。 未曾想,她刚刚站稳,旁边就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小六回来了?” “吓死我哩!大师姐,你不在前院忙活,怎的守在后门哩?” 云绫拍着胸脯嗔怪地看向走来的云绾,那模样可是与她阵前大杀四方时大相径庭。 云绾看着自家小六近年少有的少女娇嗔样,心中感叹:这才是小六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哩。 她走到云绫近前,抬手将人牵住,一面往府里走,一面轻声问道:“那傅昭玟乃是首恶,就这么交出去会否给你招来祸事?” 闻言,云绫也不去追究大师姐如何得知的,只凑到耳边悄声道:“无妨。朝廷早已布告四方,傅昭玟年初之时就已被秘密处决,没人会傻得拿这个来说事哩。” “若是他再出来搅风搅雨,只怕你不好与皇帝交待。” “先前我躲在暗处瞧了,他该是没机会再出来的,大师姐放心便是。” “你有成算便好。” 说话间,二女已到了正堂后面。 云绫当即正了正神色,收敛起少女的模样,一脸肃穆老成地走了出去。 云绾看着她转过屏风出去,心下一叹,这才默默退走。 正堂内是一众刚刚从地牢中被放出的原益州大都督府属官,而检校益州参军的晋王傅明泽也赫然在列。 说起来,傅明泽近来可是颇为烦心。 他本欲借职务之便与云绫多加接触,从而设法俘获这位位高权重的女子。 未曾想,云绫压根儿不给他机会,直言大军一应军需皆在绵州,随即就将他送了过去。 到了绵州他才知道有着成堆的账册在等着他核验,其中那天文数字般的各类消耗更是让他根本无暇关注其他。 原还想着来日方长,他总有机会与云绫接触的。 岂料,叛军如此不经事,头头脑脑竟被云绫就这么给一锅端了。 现如今虽益州南方尚有叛军活动,但大抵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益州平定指日可待。 一旦益州平定,那么他能留在益州的日子也就不多了,这教他怎能不愁。 他正寻思该如何利用有限的时间多与云绫接触,堂下忽而一片寂静。 他抬眼看去,就见那倾国倾城的女子已一脸正色地坐在了堂上。 云绫视线扫过堂下众人,这些人在叛军破城后宁死不降,可谓国之忠良。 如今益州内有民生凋敝,外有叛军未平,是以云绫并未与这些人谈论太多,召他们来也只是认认人,顺便安抚一番罢了。 一番寒暄外加一番勉励,这场宣告她身份的见面会也就结束了。 待众人相继退走,堂下便只剩下了傅明泽还在。 云绫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轻轻抿了口茶水,这才开口道:“晋王殿下在绵州不辞辛劳,保障大军充足的粮草供给,当真是劳苦功高,云绫必当上奏朝廷为殿下请功!” 闻言,傅明泽心下苦笑,他明白这是云绫的表态。 越是就事论事,便越表明云绫不欲与他结交的态度。 念及此,傅明泽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怨怼。 是他的身份不够尊贵?还是他形容丑陋不能见人?为何就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生来尊贵的他或许怎么都不会明白,正是因为他的皇子身份,云绫才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傅明泽或许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小心思,却到底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云绫轻易便从他脸上瞧出了他的不忿,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不说近在眼前的平乱之功,便是单凭燕国公府的势力也足以让她有底气拒绝任何人。 是以,她仅仅瞥了傅明泽一眼,便道:“殿下一路从绵州赶来,想来也是疲惫。如今战事未平,大军还有诸多需要仰仗殿下的地方,殿下可得保重身体才是。” 闻言,傅明泽面色一僵,知道这是云绫在下逐客令,自也不好厚着脸皮再留下攀什么交情,当即起身告辞而去。 看着傅明泽满怀怨气的举止,云绫不自觉撇了撇嘴,心中多少对天佑帝有了些怨念。 好端端的给她送这么个没眼色的皇子过来,不是平白给她添堵吗? 真要送人过来,她倒宁愿来的是齐王傅明献,好歹那是个有自知之明、不会胡思乱想的主。 在心中吐槽一番后,云绫随即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中。 大都督的活可不好干,尤其是在这动乱初定之时,军政一把抓也就意味着有无数事在等着她决断。 翌日,云绫起了个大早,梳洗后便让燕十七去召集众人到正堂议事。 经过昨日紧张的忙碌,成都城已彻底稳定下来,虽然百姓还有些战战兢兢,但至少已经有店铺重新开门营业了。 云绫一边听着林大虎的汇报,一边等着众人前来,心情还算不错。 尤其是当林大虎说到街上已经渐渐有了行人,她的嘴角都不自觉挂上了笑意。 不多时,孙怀义、赵泰、燕十六、王崇义、顾廷、公孙瑜、诸葛逊、诸葛琮、诸葛洪相继赶来,最后到的却是晋王傅明泽,被燕十七一路引到堂下首位坐定。 至于庞仲明,他并无官身,早在昨日他便婉拒了云绫的好意,交出兵权准备回返江州了。 待众人到齐,云绫轻咳一声,正色道:“今贼首虽已被擒,而南方尚有叛军未定,召诸位前来正是要议一议如何使益州尽快安定!诸位大可畅所欲言,无需心怀顾忌!” 话音落下,众人齐声应是,随后便与左右展开了讨论。 片刻后,诸葛逊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说道:“禀大都督,依在下之见,益州之叛罪在贼首,其众大多是受其蒙蔽盲目跟从罢了。今贼首覆亡,余众正当仓惶,而大都督连战连捷,声威正盛,只消一纸檄文,必可教叛军自缚来降!” 话落,诸葛琮、诸葛洪率先附和,而后孙怀义、赵泰等人亦是纷纷出言支持,唯独傅明泽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见此,云绫不动声色地看了傅明泽一眼,随即颔首道:“我亦正有此意!不过檄文尚不足够,仍需以大军相逼,以免心怀叵测之人负隅顽抗!” 说罢,她腾地站起身来,朗声道:“诸将听令!” “在!” “赵泰,尔原为乾州镇将,今命尔领兵两万收复乾州,而后就地驻扎以备西羌!” “遵令!”赵泰拱手领命,起身接过云绫手中的令箭。 待赵泰退下,云绫又相继点将孙怀义、燕十六和顾廷,令三人各自领兵一万南下收复诸州。 最后,她的视线在诸葛逊和公孙瑜之间转了一圈,随即开口道:“公孙瑜,命尔领兵一万收复泸州,不得有误!” 闻言,公孙瑜心中一喜,忙出列领了令箭,朗声道:“末将领命!” 待公孙瑜退下,云绫视线扫过众人,随即沉声道:“诸葛琮,檄文便由你来代笔!朝廷只诛首恶,余者从轻发落,天兵到时能献城而降者,罪减一等!” “琮领命!” “诸将先去整顿兵马吧,明日一早出发!” 话落,被点将出征的几人当即出列躬身行礼,旋即快步离去。 诸葛琮也在云绫的允许下告辞而去,他要赶在大军出发前写就檄文发出去。 待他们走后,云绫缓缓抿了口茶水润嗓,同时不动声色地看向余下几人,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诸葛逊、诸葛洪都神色如常,傅明泽亦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王崇义面露焦急之色。 云绫心下暗暗点头,她其实最在意的还是诸葛逊的反应。 入蜀平叛以来,诸葛逊屡屡领兵作战,云绫方才就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差遣这位大姐夫。 诸葛逊的才能她是知道的,说一句文武双全也不为过,但最大的问题却是没有官身。 平叛事急,仗着她与诸葛逊的关系用其为将尚可,但眼下大局已定,再用其领兵就有些不合适了。 是以,最后她启用了公孙瑜,心下却是担心诸葛逊会不满的。 如今看来还好,诸葛逊并未对此表现什么不满,这也让她安心不少。 至于王崇义,她另有任用。 益州叛乱一起,境内各地的玉麟卫几乎被一扫而空,朝廷在益州的情报系统几近瘫痪。 她不可能一直依靠天机门来提供情报,是以益州玉麟卫亟待重建。 遍观麾下诸将,有谁能比益州玉麟卫校尉出身的王崇义更适合担当这个重任的? 是以,当云绫将事情一说,王崇义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支持到位,两个月内他必当令益州玉麟卫运作如常。 对此云绫并不怀疑,只颔首道:“去吧!需要什么只管与本将说!” “喏!” 王崇义走后,云绫看向诸葛逊,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诸葛逊抬手止住。 “六师妹不必多言,愚兄都省得。再者,愚兄也无意官场,如此正合心意。” 碍于傅明泽在场,云绫也未多言,只起身冲诸葛逊行了一记大礼,此事便就此揭过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8章 捷报愉帝心 天佑二十七年,十一月,长安大雪。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的晚,直到十月初关中才降下第一场雪,这让大周朝廷上下都分外忧心。 为何? 只因河北叛军攻势甚急,贺若钦在关东连吃败仗,虽勉强将叛军阻挡在黄河以北,但对士气的打击却是显而易见的。 同时,韩王傅明徽和燕王傅明洮在各自的防区也只能龟缩城池不出,任由叛军在外肆虐。 面对河北叛军的咄咄逼人,天佑帝也没了一开始的从容镇定,频频遣使督战。 好在大雪降下,河北较之关中更加严寒,叛军也不得不暂缓攻势,双方都迎来了难得的休整。 当这个消息传入长安时,朝廷上下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这并不能教天佑帝和一些智谋之士放松,可以预见的是来年开春天气转暖,叛军必然会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在此之前,朝廷方面必须要做足准备。 就在朝廷上下都在为来年的大战做着准备时,一封出人意料的战报送到了天佑帝手中。 “哈哈哈!” 乾坤殿内,天佑帝立于御阶之上,手捏战报,全然不顾帝王威仪地放声大笑,惊得朝臣们议论纷纷。 自河北叛军声势日盛,天佑帝已经许久未曾如此开怀,由不得群臣不去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喜事。 良久,天佑帝大抵是笑够了,抬手扬了扬手中的战报,朗声道:“益州八百里加急!公孙云绫于十月二十,一战而下成都!自贼首铁面生以下,叛军高层或死或俘,十余万叛军土崩瓦解!益州定矣!” 话音落下,群臣静默,一时间大殿内竟落针可闻。 天佑帝视线在群臣脸上一一扫过,将他们各式各样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禁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片刻后,李怀仁率先出班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南郑伯平定益州,来年朝廷便可集中全力征讨河北叛军,必可旗开得胜!” 话落,杜进用等公孙家一系的朝臣纷纷出班附和。 天佑帝一边听着一边不住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深了。 当太子傅明仁也出班恭贺之时,立于百官之首的卢之浩却是神情难看。 没记错的话,入蜀平叛的大军是七月中旬开拔的,按十月末克复成都、生擒贼首来算,前前后后也才三个多月而已。 益州叛军加上入寇的西羌军有近三十万人,这就被公孙家那丫头给平了? 到底是叛军太不经打,还是公孙家那丫头太能打? 此时此刻,卢之浩只觉自家的前途一片灰暗。 有了如此功绩傍身,云绫这个公孙家的新一代领军人物算是彻底崛起了,而他卢家年轻一代中却并没有特别出色的子弟。 思及此,卢之浩心中不自觉盘算起与公孙家握手言和的可能。 不过,当他看向正洋洋自得的天佑帝,立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身为当朝相国,百官之首,天佑帝是绝不会坐视卢家与公孙家和解的。 当初被誉为“帝国柱石”之一的唐国公韩元让早早致仕游历四方,旁人只当是他年岁渐长,不堪政务繁杂。 然而卢之浩作为继任者却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其与公孙弘私交甚笃,惹了天佑帝猜忌,这才不得不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的。 就在卢之浩心思百转之际,李怀仁等人掀起的恭贺潮也渐渐退去,天佑帝也坐回了御座。 “众爱卿,近来天下多事,南北皆有叛乱兴起!今北方叛贼汹汹,而益州之定足壮军心呐!” 天佑帝一番话算提前定了调,群臣很清楚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是关于益州有功将士的封赏。 果然,天佑帝略微一顿,随即朗声道:“我朝尤重军功!益州平定功在社稷,不可不赏,亦不可不重赏!众卿家且议一议吧!” 话音落下,作为核验军功、颁行封赏的第一衙门,兵部尚书杜进用当仁不让站了出来。 只见他微举笏板,躬身一拜,徐徐道:“启禀陛下!军功之赏我朝自有定制,一应封赏皆需凭证,臣以为可待益州报功文书送抵兵部后再议封赏不迟。” 杜进用此言可谓不偏不倚,教人挑不出错处来。 然而正在兴头上的天佑帝显然对此并不满意,淡淡开口道:“其他可暂且不论,然平定益州之功总是实打实的。公孙云绫为平叛主将,对她的封赏此时也该有个章程才好,否则怎能教河北前线的将士安心?” 闻言,群臣不由小声议论开来,有认为此言在理的,也有认为此举有些失之急躁的。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乾坤殿的角角落落。 杜进用默默退回朝班,他是听出来了,天佑帝真正的想法是要破格封赏云绫,对此他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以免招人非议。 不单是他,以李怀仁为首的公孙家一系也都默然不语。 无他,避嫌而已。 天佑帝见朝臣们议论纷纷,而公孙家一系都在躲清闲,心中一时复杂难明。 一方面他极为喜欢公孙家的家风,掌权却不弄权,行事极有分寸。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着那躲清闲的行为很碍眼,让他不得不单独面对破格封赏带来的压力。 其实作为缔造盛世的一代雄主,天佑帝完全可以凭借威望乾纲独断,朝臣们最多在背后议论两句罢了。 然而,现如今河北为叛军所据,他的威望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因此也更需顾忌天下的反应。 他可不想因为封赏之事与朝臣及其背后的各个世家生出龃龉,弄不好就会有人趁势作乱。 良久,殿内议论之声渐歇,天佑帝再次开口道:“众爱卿,可商议出一个章程来了?” 话音刚落,卢之浩便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南郑伯费时三月而定益州,功莫大焉,理应重赏。然,其年不过双十,已官居一卫大将军,封爵县伯,若再行重赏,只恐天下非议,望陛下明察!” 闻言,天佑帝不动声色地看向李怀仁等人,见其双目微合并无出班之意,只得问道:“那依相国之意如何?” “回陛下!公孙云绫年纪尚轻,高官显爵未必是好事。然,有功不赏亦非正道!” 说到此处,卢之浩小心地看了天佑帝一眼,见其神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臣以为不若荫封其母,一则可彰显其母养育教导之功,二则亦可留待日后。” “留待日后”四字他咬字极重,似是意有所指,说完便默默退回了朝班。 天佑帝虎目微眯,心中立刻盘算起来。 念及“留待日后”,他当即不动声色地看了太子一眼。 卢之浩先说云绫年轻,又说要留待日后,这几乎是明晃晃地在说要压一压云绫的官爵,以免其升迁太快,日后太子登基难以施恩。 天佑帝心中是不悦的,他正春秋鼎盛,自然见不得人说新君登基之事。 不过他细想之下又觉卢之浩所言不无道理。 以云绫的年纪和修为而言,只要中途不出岔子,是必然会辅佐新君的。 若现在就封赏过高,的确不利于未来新君收拢人心。 是以,天佑帝压下心中不悦,淡淡道:“众爱卿可还有其他谏言?” 话落,殿内却是无人应答,便是李怀仁等公孙家一系也是垂头不语,显然并不准备出这个头。 见此,天佑帝深吸一口气,顿觉索然无味,徐徐道:“既如此,就依相国之言吧。至于具体如何荫封,便着有司议定再呈给朕吧。” “陛下圣明!” 下朝后,乾坤殿内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回了燕国公府。 得知此事的公孙安世当即便去了后院,正瞧见公孙玉瑶在廊下赏雪。 公孙玉瑶的气质依旧清冷,眸子盯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眨不眨,眼中却没有聚焦。 见此,公孙安世心知妹妹又在想着云绫了,正好今日有了益州的消息,倒是可以让妹妹高兴高兴。 闻得熟悉的脚步声,公孙玉瑶并未转动视线,只望着雪花开口问道:“大兄怎的来了?” “小妹,为兄给你带来个好消息,可想听?” 闻言,公孙玉瑶眸光微动,旋即睨了兄长一眼,幽幽道:“大兄知我在想什么,若是旁的消息便不必说了。” 公孙安世却是嘿嘿一笑,说道:“益州捷报,小妹当真不听?” 话音刚落,他只觉心底一突,却是公孙玉瑶清冷的眸子瞪了过来。 当下他也不敢再耽搁,一五一十将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唯恐说得慢了惹妹妹动怒。 得到云绫的确切消息,公孙玉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怅然若失。 她知道益州之叛是谁掀起的,那个男人这次总该不能再出来搅风搅雨了吧。 公孙安世了解妹妹,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当即转移话题,笑道:“小妹,你猜这次朝廷荫封于你,会封个几品?” 公孙玉瑶却不搭茬,只淡淡问道:“云绫那妮子是要长留益州了?” 闻言,公孙安世默了默,说实话他也不清楚。 按说云绫有玉麟卫和兵部的职司,不可能长期留在益州。 不过,此前刚刚封了云绫为益州大都督,益州方经战乱百废待兴,短时间内该不会调离才是。 是以,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 见状,公孙玉瑶轻叹一声,幽幽道:“云绮怀着身子,云络虽性子稳重,但到底没经历过,我着实不放心她们留在岛上。若云绫迟迟不能回来,我还需尽早将她们接来才成。” “接来也好。”公孙安世颔首道:“自从出了辽东那档子事,府上可是冷清了许久,人多也能热闹热闹。”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而传来:“家主!小姐!老家主命我回来请你们速往终南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9章 河北酿阴云 公孙弘自闭关终南山已有数月,今遣福伯回府召唤一双儿女,必有要事。 是以公孙安世兄妹不敢耽搁,草草交待府中一番便随福伯一道赶往了终南山。 官道上,三人三马顶风冒雪,一路疾驰,总算赶在日落前到了山脚。 雪天路滑,三人弃马登山,福伯在前引路,难得展露了一手轻身功夫,竟是踏雪无痕,身形如风。 公孙兄妹亦不遑多让,所过之处几无痕迹留下,腾挪转进之间姿态从容,有如闲庭信步。 不多时,三人便到公孙弘闭关之所,却是一处简陋的山洞,洞口除了一堆熄灭的火堆别无他物。 “阿福,你守在洞外,安世你们兄妹进来。” 三人刚刚站稳,洞内便传来了公孙弘的声音,那声音中气十足,看来伤势已经大好。 福伯恭敬应了一声,而公孙安世兄妹则冲福伯点了点头,这才抬脚进洞。 外头看着颇为简陋的山洞,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大小虽然寻常,然洞顶镶嵌着七颗夜明珠,呈北斗七星形状,熠熠生辉,为这山洞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靠里有一张石床,床前是一张石案,案上摆着三两书本,另有一壶清茶,案前放着两只蒲团。 公孙弘便盘膝坐于石床之上,双目微合,呼吸轻缓,身后石壁上还挂着一张手写的“道”字,笔走龙蛇,锋芒逼人。 兄妹二人并未出声,默默走到蒲团前坐定,两双眼睛紧紧注视着自家老父。 片刻后,公孙弘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睁眼看向一双儿女,眼神锐利却不失慈爱。 见父亲睁眼,公孙安世率先开口道:“父亲,不知是出了何事急召我们前来?” 公孙弘只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反而问道:“近来长安内外可有何异样之处?” 闻言,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细细回想一番,这才齐齐摇头表示一切正常。 见状,公孙弘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庆幸之色,看得兄妹俩颇为费解。 “父亲可是察觉到什么?”公孙安世轻声问道,眉宇间涌上了一抹担忧之色。 “不错!”公孙弘颔首,随即皱着眉头将召兄妹俩急急赶来的缘由和盘托出。 公孙弘在此闭关疗伤,对于外界之事却也并非一无所知,每日福伯都会下山探听消息回来禀报。 今日福伯照例下山,未曾想却在长安城外遇上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长安的人。 那人虽身法极快,一闪而过,但那背影福伯却是极为熟悉的,绝不可能认错。 是以,福伯急急回来一说,公孙弘便觉事情不简单,这才召了公孙安世兄妹前来。 “父亲,不知那身影却是何人,教您也如此忌惮?”公孙安世皱眉问道。 “大燕剑圣,慕容泰!” “是他?!” 闻得人名,公孙安世惊呼出声,而公孙玉瑶亦是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公孙弘虎目微眯,徐徐说道:“宗师之间自有规矩,无故不得擅入他国!前有赫连同知犯禁,如今连慕容泰也悄悄来了长安,是越来越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了!” 话音落下,公孙玉瑶忽而开口道:“传闻慕容泰嗜剑成魔,一心钻研剑道,从不过问世俗之事,就连那听雨阁也只是为了拱卫燕国王室才创立的。” “不错!”公孙弘颔首,眼带慈爱地看了公孙玉瑶一眼,随即说道:“如今我大周正与燕国交战,以慕容泰的性子是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到长安,我们不得不防!” “父亲有何吩咐?”公孙安世急忙问道。 闻言,公孙弘沉吟片刻,沉声道:“为父伤势未愈,真要动起手来为父并无取胜的把握。为今之计只能请动其他宗师赶来长安坐镇方为稳妥。” “静禅寺地处河北,眼下只恐慧心禅师无暇分身。父亲是想去请三清观玉阳道人?”公孙安世问道。 公孙弘点了点头,肯定了公孙安世的猜测,随即说道:“为父将面见陛下坐镇宫中,安世整合我们在长安的力量以备不虞,三清观便让玉瑶走一趟,如何?” 迎上父亲征询的目光,公孙玉瑶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了。 随后,三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这才分别,各自行动起来。 话分两头。 几乎是益州捷报送入长安的同时,这个消息也被有心人送入了太原城。 姚天君听着解无忧的禀报,手上动作不停,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洗刷着茶具,而一旁陪坐的张迎秋却是眉头紧锁。 待解无忧说完,张迎秋当即按捺不住,拱手说道:“主上,想不到傅昭玟竟如此不堪,短短三个月便葬送好局!没了益州的牵制,开春后大周朝廷必会倾力而来,我等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不妨事。”姚天君缓缓收起茶具,又取过一块锦帕轻轻擦拭着手指,口中淡淡回应道:“当年傅昭玟趁元宵佳节猝然发难,最后却是兵败远遁,就足见其非成事之人,本座也从未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不知主上有何安排?”张迎秋恭声问道。 姚天君却并未立时说话,徐徐起身负手走到屋檐下,望着漫天飞雪沉吟不语。 见此,张迎秋与解无忧对视一眼,齐齐走到姚天君身后束手站定,微微躬身等候吩咐。 半晌,姚天君忽而轻叹一声,徐徐说道:“一场晚来的冬雪,也不知会下到何时,若是久了只怕这个冬日要死很多人了。” 闻言,张、解二人俱是不明所以,相视一眼,却是谁都没有接话。 姚天君这时忽而微微一笑,缓缓侧身看向二人,轻声道:“大雪漫天,非是用兵之时。彦知节这么想,赫连兄弟与慕容商这么想,想必大周朝廷也会这么想。” 说罢这些,他言语略微一顿,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又道:“观公孙云绫用兵常常出其不意,本座也想向她学学。” 闻言,张迎秋皱了皱眉,他已经听出来姚天君想做什么,只是猜不到会将目标定在哪儿。 这时,姚天君清冷的声线再次响起:“怀州,是个好地方啊。” 说罢,姚天君抬脚走回案几后坐定,随意地挥挥手让张、解二人坐到近前。 “主上,怀州乃是雒阳的北大门,城防坚固,又有两卫兵马和召集而至的城卫军,兵力达至十万,只恐急切难图。” 张迎秋当先说出了困难之处,却不是为了推诿,而是抛出一个话头好让姚天君能顺势道出安排。 有了这个铺垫,姚天君的确很顺心,向张迎秋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紧接着便取过三只杯子摆在了案上。 在姚天君的话语下,这三只杯子一者代表怀州,一者代表濮州,而被两者拱卫在当中的则是雒阳。 正常情况下,傅明洮与贺若钦各据坚城、互为犄角,背后则有雒阳作为根基,可谓稳固。 怀州如同一颗钉在黄河北岸的钉子,时时刻刻威胁着彦知节等人的后方,教他们不敢倾力渡河。 这也是贺若钦屡吃败仗,却还能将彦知节的大军挡在黄河以北的根本原因。 若不能拔掉怀州,待一个冬天过去,大周朝廷有了充足的准备,开春之后彦知节等人的情况只怕不妙。 而眼下大雪漫天,却是一个天赐良机。 黄河封冻,无论是雒阳还是濮州都无法支援怀州,而怀州背后的绛州等地早已失陷。 事实就是,此时的怀州正孤立无援。 失了怀州,大周朝廷也就失了黄河以北的最后一块立足之地,届时黄河将成为双方共有的天险,形势可就大不相同了。 听罢这些,张迎秋和解无忧皆是一脸狂热地看向姚天君。 不过很快张迎秋便反应过来,姚天君所言也只是表明眼下是夺取怀州的时机,却并未解决实际问题。 怀州兵力不少,傅明洮亦是个善战的,加之城防坚固、粮草充盈,正常情况下都不好攻取,何况如今天寒地冻。 见张迎秋欲言又止,姚天君也知他在想什么,笑道:“本座不是说了吗,想要学学公孙云绫。” “学她?” “公孙云绫是如何攻取成都的?用间!虽然本座不知是谁人给她传递的消息,但必定是傅昭玟的亲信。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涿州如是,雁门如是,这怀州大抵也逃不过。” 闻言,张迎秋皱了皱眉,忽而福至灵心,眼前一亮,一脸激动地问道:“主上是说?” “听闻傅明洮入驻怀州后,曾强势处置了一批枉法权贵,将其家产抄没以作军资。后来两卫兵马换防,也曾出过兵卒趁乱掠夺富户之事。先生以为他们中可能有人助我?” “主上放心,这等事在下最是擅长,这便亲赴怀州玉成此事!” 张迎秋此时已激动万分,急急起身就要出发,却被姚天君抬手止住。 “不急。” “主上还有吩咐?” 姚天君颔首,徐徐说道:“有了内应还不够,那毕竟是十万大军。且怀州位置关键,不可落入北凉亦或燕国之手,是以本座欲调黑龙卫前去,先生届时可与崔明玉联络。” 闻言,张迎秋心头一惊,而解无忧更是惊呼出声道:“主上,黑龙卫可是我玄天宫的底蕴所在,请主上三思啊!” 姚天君却是摆摆手,不置可否道:“底蕴就是要用在关键之处。拿下怀州便可顺势夺取雒阳,届时关中震动、人心不稳,圣门大业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说着,他又抬眼扫过张、解二人,幽幽道:“河北之地,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闻言,张、解二人俱是身形一震,眼中闪动精芒,显然是为姚天君描述中的未来所打动。 是啊,一个河北算什么! 圣门的大业,从来都是整个天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0章 益州二三事 消失数月之久的燕国公公孙弘重现长安,这无疑让很多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同时也惹来了有心人的注意。 公孙弘入宫面圣后,当日便有大批影卫出宫,丝毫不带掩饰,好似唯恐旁人不知一般。 如此反常,一时间引得长安权贵私下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多作打听。 长安城外,灞水岸边。 封冻的河面不知被谁人化开一片水域,一蓑衣老叟正于此悠闲垂钓,片片雪花落下,竟是半点近不得老叟的身。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在老叟身后响起,由远及近,却是一锦衣青年冒雪而至。 这青年瞧着二十七八年纪,剑眉星目,鼻挺唇薄,行走间龙行虎步,立定时身姿挺拔,一身气势锋芒毕露,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青年走到老者身后,躬身行了一礼,冷声道:“燕国公坐镇皇宫,影卫遍洒长安,师尊恐怕藏不了多久了。” 话落,老叟以手抵唇咳嗽了几声,微微抬头露出斗笠下锐利的眉眼,沉声道:“他早知我到了,否则也不会巴巴地去皇宫呆着。” “师尊可是要去见燕国公?”青年问道。 “再等等。”老叟摇头,拉了拉头上的斗笠,徐徐道:“听闻前阵子他在闭关疗伤,得知我来必会邀玉阳道人亦或慧心禅师过来。我看多半会是玉阳道人,那牛鼻子或许能解我心头之惑。” 闻言,青年默了默,随即说道:“那您就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来了,若被燕国公视作挑衅可就不好了。” 老叟却是沉默片刻,忽而没好气道:“你个做弟子的倒是管起师父来了,钓个鱼都不让人清闲。” “回回什么都钓不着,与其浪费这时间,还不如多参悟参悟您的剑道呢。” “你小子懂什么?!啊!为师这是钓鱼吗?为师这是练心!世人都说为师嗜剑成魔,我看你才是,成天就知道练剑练剑,早晚给练傻咯!” “弟子不就说您钓不着吗,您至于如此诅咒弟子?” “不钓了不钓了!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 说话间,老叟已收拾了家伙事儿,也不管青年如何,起身就走。 青年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只在看见老叟空空如也的篓子时嘴角轻轻抽了抽,腹诽道:就师尊这一身气势,哪条鱼能傻啦吧唧地凑上来,钓得着才怪! 眼见老叟走远,青年这才快步赶了上去,一老一少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一晃月余过去,转眼便到了天佑二十七年十二月底。 成都,益州大都督府。 云绫悻悻然地放下手中的笔,随即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无疑。 好在此时这里并无旁人,唯有一个燕十七在贴身伺候着。 见云绫如此,燕十七赶忙递上一杯热茶,旋即走到前者身后为其揉捏肩膀纾解疲惫。 云绫手捧热茶不时喝上一口,身子稍稍后仰,凤眸微合,一脸享受,被政务搞得烦闷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许多。 就这样,她一边享受着燕十七的按摩,一边在脑海中盘算起益州的大小事来。 如今的益州已大致平稳,当日一纸檄文发出,南方各据城池的叛军无不望风而降,零星的抵抗也被孙怀义等人迅速扑灭。 这其中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首次独领一军的公孙瑜,很是打了几场漂亮仗,斩获颇多。 许是出身辽东边镇的缘故,此子深受骑兵战法的影响,尤爱快速穿插、分割战场,动辄打得叛军全军覆没。 云绫虽觉有些杀戮过甚,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毕竟每个将军用兵的风格不尽相同,只要不违律法,她也没必要去束缚麾下的手脚。 如今赵泰坐镇乾州防备西羌,孙怀义领玉麟卫精锐镇守嘉州威慑南方,燕十六、顾廷和公孙瑜都在回军的路上,可以说益州之叛算是彻底平定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云绫以左湘儿为筏子从董惜君口中诈出了无极宗在益州的所有布置,王崇义率领重建后的玉麟卫顺藤摸瓜,亦是斩获颇丰。 董惜君得知被骗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红鸢那个小丫头每次见了云绫都少不得龇牙咧嘴一番。 云绫也不恼,没事儿就爱去逗弄逗弄红鸢,倒是很能纾解繁重政务所带来的疲惫。 当然,让云绫头疼的事也有不少。 这段时日,她整日坐镇大都督府,抚军安民、恢复商贸、重建城池等等政务一桩接一桩,饶是有诸葛逊、诸葛琮等人辅佐亦是要忙碌到深夜才能歇息。 除此之外,还有个晋王傅明泽时不时就来给她添堵。 倒不是傅明泽不务正业,相反他已经理顺了参军府的事务,军需供给无一差错,却是教云绫有些意外。 只是这人总以政务为由到她跟前蹦跶,令她烦不胜烦,却又不好赶人,只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应付着。 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这不,云绫刚想到傅明泽,这人就来了。 看着被小吏一路引来的傅明泽,云绫心中暗暗一叹,挥手示意燕十七停下,旋即坐直了身子准备开启今日份的应付。 未曾想,傅明泽今日却是很有眼力见,中规中矩地禀报完参军府的事务便不再说话,只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喝茶。 见此,云绫不禁心生狐疑,暗道这人今日是怎么了? 许是云绫的神色并未遮掩,被傅明泽看了个正着。 “公孙姑娘可是在想本王今日为何只喝茶,不说其他?” 傅明泽一脸笑意地看着云绫,似乎对云绫有此反应很是满意。 云绫心中有些被看穿的尴尬,赶忙低头佯装处理公文,内里却是腹诽不止,只道傅明泽这是改变策略了。 见云绫不理会他,傅明泽也不恼,当即笑道:“相处这么些日子,想必以公孙姑娘的聪慧定然早就察觉本王的心思了。如今益州日渐稳定,本王回京的日子只怕就在眼前,是以今日只想问姑娘要一个准话,姑娘当真对本王丝毫不曾动心?” 闻言,云绫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暗道:还说这人今日转了性,原是在这儿等着哩。本姑娘每日公文都看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整这些个儿女情长的? 当然,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只见云绫微微坐直身子,看向傅明泽,正色道:“晋王殿下,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您身份尊贵,多的是女子为您倾倒,您又何必与我为难哩。” 闻言,傅明泽眼神一黯,沉默片刻方才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孙姑娘绝代佳人,本王自是倾慕不已。本王自问出身才学皆可般配,姑娘又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此时云绫已经有些腻歪了,只觉此人是在胡搅蛮缠,却碍于身份不好将话说重了。 是以,她悄悄放开一身气势,眸中闪动精芒,定定地看着傅明泽,一字一句道:“皆可般配?当真?” 话一出口,只见傅明泽脸色一白,无边威压当头罩来,教他毫无准备。 往常他只知云绫天资纵横,修为堪称横压一代,这一刻却是真正见识了云绫的手段。 单单是其散发出的威压他都承受不住,可笑的是他竟觉着自己有着皇子的身份足可与之般配。 这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云绫也怕给傅明泽留下什么阴影那便罪过了,是以很快便收敛了气息。 饶是如此,傅明泽也已额头冒汗,浑身一轻后立马开始大口喘气,瞧着还有些狼狈。 许是自觉丢了大人,傅明泽缓过来后赶忙起身告辞,旋即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此地。 这时,看了全程的燕十七不由担心道:“姑娘,这晋王会否因此记恨上姑娘,回头变着法给姑娘您添堵哩?” “他也留不了几日了,估计朝廷封赏的旨意一到,他也就回去了。” 云绫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随即再度埋头处理起政务来。 见状,燕十七也不再说什么,默默侍立在侧,不时为云绫添茶倒水、研磨取笔。 忙了不久,外头又来了一小吏,行礼后禀报道:“大都督,天机门公孙夫人到访!另外她还带了一位夫人同来,正在府外等候。” 闻言,云绫当即抬头看去,不满道:“我不是说过吗,天机门来人直接请进来便是,怎的还让我大师姐在外等着?” 说话间她起身向外走去,燕十七自然紧紧跟随,而那小吏也忙不迭地跟在身边小声解释道:“是同来的那位夫人不肯,说是不可乱了法度,定要通禀过后方才进来。” 云绫闻言不由微微蹙眉,问起来人的身份,小吏却道不知,只描绘了一番长相。 岂料云绫听后却是面露狂喜,也不等燕十七与小吏跟上,身形一晃便向府外而去。 “师父!” 府门外,云绫丝毫不顾形象,当着一众守卫的面儿便投入了公孙玉瑶的怀中,连语气都带了些哽咽。 自当日公孙玉瑶不辞而别,至今已快一年。 这一年,云绫经历了许多,也背负了许多,却从不对人述说。 在外人看来,她一直都是冷静沉着的,面对敌人总是智珠在握、自信满满的样子。 然而,每到午夜梦回,她总是辗转难眠。 她深知她的手中握着无数人的性命,这些人的背后又是无数个家庭,她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刚刚二十岁的姑娘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你说她委屈吗? 许是有的吧。 是以,在见到公孙玉瑶的这一刻,面对无数生离死别都不曾落泪的她竟是泪眼婆娑。 看着窝在怀里不肯起身的云绫,公孙玉瑶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最后都只化作了一声叹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1章 拜访三清观 西去成都百二十里便到青城山,山中草木青翠,四季常青,丹梯千级,曲径通幽,素有“青城天下幽”之美称。 自先汉道家先贤张道陵在此传道,此山于历代皆为道家名山祖庭之一,享誉天下。 四百年前,道家清修钟散人到此隐居悟道,建立道观,供奉三清神像,名曰三清观。 待到钟散人成道,于众目睽睽之下破碎虚空而去,就此成就了三清观的威名,渐成江湖三大圣地之一。 三清观道士奉行“盛世隐居修道,乱世下山济民”的宗旨,除却必要的人情往来,鲜少与外界接触。 也因此,世人对于三清观的了解少之又少,而见过当代观主玉阳道人的更是凤毛麟角。 以上皆是出自公孙玉瑶之口,这也是云绫第一次正式了解到三清观的过往。 此刻师徒二人走在青城山的小道上,而她们身后几步距离,燕十七带着数名亲卫抬着昏迷的魏无涯跟随。 收复成都后,魏无涯就一直被关押在成都地牢,云绫本是念着三清观在其手中折损了不少弟子,欲将其交予三清观处置的。 奈何她忙于稳定益州局势,倒是一直拖延至今。 正巧公孙玉瑶要上三清观,云绫便央着师父一道前来,顺便也将这魏无涯带了来。 为防万一,云绫还特意寻李红药讨了些厉害的蒙汗药,保准此人三天三夜都醒不过来。 眼看小道尽头三清观的山门已隐隐可见,这时门边倏地转出一名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快步迎了下来。 待到近前,小道士规规矩矩地拱手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见过几位居士!玄清师祖已在观内等候,几位这边请!” 说罢,不待师徒二人说话,这小道士便当先转身在前引路了。 见此,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也未多言,只招呼了燕十七等人跟上,便随小道士进了三清观。 云绫是个很有好奇心的,进了山门便开始四下张望。 只见入眼皆是古朴的道家建筑群,并不怎么华丽,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寒酸,与其圣地的地位极不相符。 绕过前庭,入眼的是一方开阔的演武场,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道士打着拳,动作轻缓平和,倒更似养生的路数。 演武场中央立着一支鼎炉,足有两三人高,几缕青烟溢出飘飘荡荡直入天际。 云绫不自觉动了动鼻子,只觉有一股道不明的清香萦绕鼻尖,嗅一嗅顿感灵台都清明了几分。 她一双凤眸目光灼灼地看向那香炉,直觉其中燃放的必是好东西,竟有提神醒脑之效。 也不知走时能否讨要一些,回去送个礼什么的倒也极好。 她暗暗嘀咕一句,不知不觉已随那小道士到了一处大殿门前。 “此地为执法堂道场,不可轻入。还请两位居士的随从在殿外等候,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小道士一本正经地说着,倒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做派。 公孙玉瑶并未作出表示,毕竟燕十七等人是云绫带来的,她却不会越俎代庖。 云绫这时看着小道士可爱,有心想逗弄逗弄,却碍于师父就在身边,也只能歇了心思,轻声说道:“小道长,你看见那个被抬着的人不?那便是魔门青阳宗宗主魏无涯,此番我正是押他来三清观问罪的哩。” 闻言,小道士偏头看去,这才注意到果然有一人是被抬着来的。 听闻那便是魏无涯,早从天湘子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的小道士当即露出了一抹恨意。 许是自觉失态,小道士赶忙收敛了神色,冲云绫拱手一拜,口中说道:“原是如此,还要多谢居士特意将人送来!几位里边请!” 说着,小道士转身推开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入殿中,并无其他装饰之物,只有一炉香和几个蒲团摆在面前。 小道士请了云绫几人就坐,他则口称要寻玄清师祖,径直往殿后去了。 云绫起身四下看了看,并无什么稀奇处,便也失了兴趣,乖巧地坐回公孙玉瑶身边。 不多时,玄清散人便自殿后出来,而那小道士则举着托盘,几缕茶香在殿内肆意飘荡。 “见过前辈!”公孙玉瑶当先起身行礼。 “见过前辈!”云绫也紧随其后,带着燕十七等人一并见礼。 玄清散人面带笑意,冲众人还了一礼,随即示意小道士看茶,这才在最前面的蒲团盘膝坐下。 小道士给每人递了一杯香茶,又将茶壶留在了双方中间,随即告退而去。 待他走后,玄清散人先是看了眼昏睡的魏无涯,旋即郑重地向云绫道谢,作势就要行礼。 云绫哪里敢受,连忙出言阻止,沉声道:“诸位道长于国家危难之际不避凶险下山相助,不幸殉国已让晚辈深感无颜面对。今晚辈侥幸擒得贼凶交由贵观处置,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委实当不得前辈言谢!” 说罢,云绫起身恭敬再拜,这才重新坐下。 玄清散人见状,颔首致意,旋即笑道:“公孙姑娘勘定祸乱,功在社稷!听闻姑娘已拜益州大都督,日后若有需要,大可差人来三清观知会一声便是。” “多谢前辈!”而后,玄清散人又看向公孙玉瑶,问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玉瑶也不多言,只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淡淡道:“家父所托之事尽在信中,前辈请!” 闻言,玄清散人双手接过书信,取出信笺细细查阅,片刻后却是眉头紧锁。 见状,公孙玉瑶不由问道:“观前辈形状,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玄清散人却是未答,只拿眼看了看燕十七及那几名亲卫。 燕十七极有眼色,看向云绫,见其微微颔首,当即带着亲卫便要告退。 这时,玄清散人开口道:“我那道童就在门外,几位可带了魏无涯先去安置,随后再回来便是。” 待殿门重新合上,玄清散人这才捻着胡须沉声道:“不瞒两位,师兄前阵子推演天机,一时不慎竟遭了反噬,现下正在闭关疗伤,只怕不能成行。” 闻言,公孙玉瑶不禁秀眉紧蹙,云绫亦是神色凝重。 来时云绫便已得知师父此来为何,眼下师公伤势未愈,玉阳道人竟也在闭关疗伤,再想去请慧心禅师已是来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玉瑶同样忧心于此,只得问道:“观主伤势如何?” “闭关之时师兄曾言,若非亡族灭种之祸不可惊扰于他。至今两月有余,尚无出关迹象。” 闻言,公孙玉瑶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得兀自忧愁起来。 见此,云绫心下难安,当即出声道:“药王医术通神,如今正在成都,我欲请其前来,不知可否?” 玄清散人却是摇头,叹息道:“师兄乃是窥测天机为天道反噬所伤,寻常药石无法医治,唯有靠师兄自行调养方可。”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再无声音。 良久,云绫忽有所感,忙在心中唤着玲珑。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根本控制不住你的神性?你怎么确定她就会按你的想法来?】 【玉阳道人是在推演天机时被世界意志所伤,你能确定世界意志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倘若它是有意如此,就是要引出你的神性,到时候你控制不住怎么办?】 玲珑这一连串问题却是教云绫噤了声,这时她也明白方才的想法太过想当然了。 她原本想着玉阳道人既是被天道反噬所伤,那她作为天道的一部分该是有让其痊愈的能力的。 经玲珑这么一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神性苏醒时她根本毫无所觉,更遑论按照此时的想法做事了。 而且,方才那想法来得突然,她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怀疑,担心是世界意志在暗中挑唆。 念及此,她顿觉背脊生寒,却是近来诸事繁杂,教她失了原本对世界意志该有的警惕心。 云绫和玲珑在这里琢磨着是否是世界意志在搞小动作,那边的公孙玉瑶却已注意到她异样的神色。 不过公孙玉瑶并未深究,只是轻咳一声示意云绫注意一些。 云绫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与玲珑讨论得太过投入,忘了身边还有两个大活人在。 于是,她赶忙收敛了神情,用喝茶来掩饰心中的尴尬。 玄清散人目光微动,看向云绫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心中猛然想起师兄闭关前留下的话。 “若有人说能为我疗伤,万要阻止,决不可教其出手!” 彼时玄清散人还不明所以,三清观鲜有外人到访,怎么可能恰好就有人能为师兄疗伤? 并且,他很清楚师兄是受的什么伤,即便其他几位宗师齐至也不敢说能出手相助,遑论其他人? 然而方才云绫变幻不定的神色却教他心中一凛,暗道:莫非又教师兄算准了? 心念一转,他又想起云绫那匪夷所思的精进速度,五年不到便由后天境中品直入半步宗师境,这可不是一句天资纵横就能概括的,必然另有奇遇。 莫非,事情就应在这姑娘身上? 只是师兄为何又不让其出手,内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思及此,玄清散人看向云绫的眼神愈发灼热了。 云绫被看得有些坐立不安,一旁的公孙玉瑶也发现了玄清散人的眼神有些不对,不动声色地往云绫身边靠了靠。 这时,玄清散人也反应过来,暗自懊恼,方才盯着一个小姑娘看,着实是太过失礼了。 于是,他当即冲云绫躬身行了一礼,聊表歉意。 云绫与师父对视一眼,他们都猜到玄清散人会如此必有缘由。 “前辈方才为何那般看着晚辈?” 闻言,玄清散人也未隐瞒,将玉阳道人的留言说了出来。 云绫心头一凛,暗道:内里果真大有问题,否则玉阳道人岂会如此!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2章 对话慕容泰 闻得玉阳道人闭关前留下的话,云绫直觉此事必然与世界意志有关。 安可要她小心世界意志夺舍,而她也曾言语试探,世界意志却并未否定。 只是打那之后,世界意志再无任何动静,她也就渐渐放下了警惕。 如今看来,世界意志或许并不是没有动静,只是她没察觉到罢了。 宗师冥冥之中可以感应天道的存在,玉阳道人既留话不让她出手,也许正是感应到了什么。 至于究竟是什么,此时却也无从得知,只能等玉阳道人出关之后再行询问了。 待燕十七等人回来后,公孙玉瑶也提出了告辞。 没能请到玉阳道人出山,她需尽快赶回长安与父兄商议对策,却是不敢久留。 下了青城山,公孙玉瑶忽而让燕十七等人先行,她则拉着云绫落在后面,神情莫名,几度欲言又止。 见状,云绫心下有所猜测,师父是知道实情的,此时必然是在担心她会受到什么影响。 于是,她轻轻挽住师父的手,将脑袋靠了过去,轻声道:“师父放心,我并未感到任何不适。玉阳道人许是一时不慎触动了什么禁忌,未必就是它要做什么。” 闻言,公孙玉瑶拍了拍云绫的小手,徐徐道:“总之你不可大意,有事万不可独自扛下,记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嗯嗯!云绫省得哩!” 云绫笑得很开心,那明艳的笑容便是在这寒冬腊月里也能教人看了心窝暖暖的。 三日后,公孙玉瑶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长安,第一时间就让人给父亲传了话。 公孙弘得知事情没成,匆忙出宫回到燕国公府,与一双儿女钻进了书房。 “玉阳道人在闭关疗伤?”公孙弘皱眉问道。 “是!” 公孙玉瑶随即将玄清散人的回复道出,公孙弘和公孙安世皆是大皱眉头。 “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公孙安世不禁喟叹出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公孙弘看了儿子一眼,问道:“慕容泰这几日可有异动?” 闻言,公孙安世赶忙回道:“不曾。他每日都只在灞水边钓鱼,风雨无阻。” “那个年轻人呢,身份可查到了?”公孙弘又问道。 “耶律宗延,契丹人,年二十七,乃是慕容泰的关门弟子,据说一身修为已达后天境上品,是个剑道天才。” “关门弟子?” 公孙弘心中忽而一动,隐隐觉得慕容泰此番或许并不是来挑事的。 关门弟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必是最得宠的,也是众弟子中地位仅次于首席亲传之人。 慕容泰若是来找事的,着实没必要把关门弟子带上。 他眼下虽然伤势未愈不能将慕容泰怎样,但慕容泰想轻松胜过他也非易事。 一旦他二人开战,以耶律宗延后天境上品的修为可不足以保全性命。 思及此,公孙弘倏地看向一双儿女,沉声道:“他既带了关门弟子前来,老夫迟迟不出面倒显得小气了!稍后为父便去见他一见,玉瑶随为父一道,安世你备好人手以防不测。” 闻言,兄妹俩对视一眼,齐齐应了一声。 灞水岸边,慕容泰一身蓑衣,头戴斗笠,依旧在他惯常的位置静心垂钓。 耶律宗延一身锦衣,怀抱利剑,望着漫天雪花愣愣出神,整一个百无聊赖的模样。 倏地,慕容泰摘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大笑道:“老友既然到了,何不过来坐下一起喝一杯?” 话落,公孙弘带着公孙玉瑶从树林中走出,口中应道:“慕容贤弟来了长安怎也不去寻老夫吃酒?冒雪在此垂钓,倒是显得老夫招待不周了!” 说话间,双方已在岸边会合,公孙弘自顾自坐到了慕容泰身边。 耶律宗延看了一眼站到身边的公孙玉瑶,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匆匆理了理衣袍,抱拳见礼。 公孙玉瑶淡淡地看了这人一眼,暗道还算一表人才,也盈盈还了一礼。 那边厢,公孙弘坐下后看着河中的涟漪出神,并未说话。 慕容泰挑了挑眉,随即开口道:“臭小子,这么没眼力见,还不请你公孙姐姐到那边亭子里避避风雪!” 闻言,耶律宗延撇了撇嘴,旋即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说道:“公孙楼主,这边请!” 公孙玉瑶看向自家老父,见其未有表示,这才对耶律宗延道了声谢,随其一道远离了此地。 待二人走后,慕容泰嘿嘿一笑,靠近公孙弘小声道:“老友啊,你这闺女尚未许人吧?你看我这徒儿如何?” 闻言,公孙弘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少扯些有的没的,说说看你来长安作甚!” “没劲!”慕容泰撇了撇嘴,随即正色道:“怎么不见老牛鼻子,你没请他来?”“你知道我要请他?” “嘿嘿,你伤势未愈,自觉不是我的对手,自然是要请外援的。” “合着你这是拿老夫当筏子,真正想见的是玉阳道人?” “也不全是。”慕容泰翻了个白眼,抖了抖钓竿,幽幽道:“我此番前来中原,确切的说是想见你们三个。” 闻言,公孙弘心中一突,赶忙问道:“所为何事?” 慕容泰却并未回答,依旧不紧不慢地抖着钓竿,自顾自地说道:“我先去了五台山,那秃驴竟然在闭死关,我听说是两个多月前突然吐血,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怎会如此?!”公孙弘面露震惊之色,失声惊呼。 慕容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老牛鼻子怎的没来,不会也是在闭死关吧?” 闻言,公孙弘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不语。 见状,慕容泰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凝重,手腕一抖收起了钓竿,沉声道:“看来是了,老夫的猜测果然没错!” “你发现了什么?”公孙弘同样一脸凝重地问道。 慕容泰却未说话,只伸出了右手凑到公孙弘面前,示意其号脉。 公孙弘一脸狐疑地探出两指搭上脉门,片刻后猛地看向慕容泰,失声道:“你也重伤了?” 慕容泰也不装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颔首道:“是啊!不单如此,据我所知赫连同知那老东西也不好过。我们五个里,也就只有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 公孙弘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现在虽然看着还好,但实际也是重伤未愈的状态。 天下五大宗师齐齐重伤,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事,这里面必然大有问题。 此时,慕容泰终于道出了他前来长安的真正目的,也间接揭开了某些事背后的真相。 大约一年前,慕容泰在感悟天道时忽而察觉天道有异,自身的气运似乎正在被抽离。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直到赫连同知找上门来。 二人一番交谈,终于确定那不是错觉,他们的气运的确正被一点点地抽离。 宗师的气运,实则就是他们对于“道”的感悟,是他们武道的根基。 一旦气运受损,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身死道消。 不过,宗师气运与国运相连,在国运庇护之下,从未出现过这等情况。 意识到事情严重的慕容泰与赫连同知当即联手感应天道,终于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抽取他们气运的竟然就是天道本身。 这一发现让二人惊骇不已,赫连同知更是什么也没说就赶回了北凉。 再之后,赫连同知发觉中原的三位宗师并无任何异动,于是他便认为只要国运足够强大便可抵抗天道的抽取。 事情也就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北凉几乎是举全国之力南下相助彦知节叛乱。 听到此处,公孙弘不由心神俱震,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沉声道:“所以,慕容商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出兵的?” “不不不!”慕容泰连连摆手,嗤笑道:“那小子野心勃勃,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主,他不过是看有利可图罢了。” “你认为赫连同知错了?” “大周虽有河北之叛,然国运尚未受到多少损伤,结果你也看到了。” “那你来是为了?” “确定一下罢了。赫连同知若是对的,说不得我也得搅和进来,现在看来显然没必要了。” 闻言,公孙弘深吸一口气,半晌方才问道:“你有什么猜测?” 慕容泰却是面露苦笑,摇头道:“我能有什么猜测。天道飘飘渺渺,本就难以琢磨,谁知道怎么了。” 公孙弘转头望向灞水河面,定定地看着鱼儿透气留下的一圈圈波纹,默然无语。 慕容泰说得是,天道飘飘渺渺,他们这些宗师虽能在冥冥中感应到它的存在,却又如何能够妄想琢磨明白它的意图。 思及此,公孙弘忽而一愣,心底升起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他们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似玉阳道人那般能窥测天机者从来就有,而如今更是有那么一人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没错,他想到的就是云绫。 云绫既然有了合道的经历,与天道沟通自然要比他们容易,或许可以一试。 不管天道是基于什么目的要抽取他们这些宗师的气运,也不管最后他们能否反抗得了,至少死也该死个明白才是! 不过这话他却不会与慕容泰说,更不会在慕容泰跟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他望着灞水看了片刻,随即起身道:“此事我会设法联络慧心禅师和玉阳道人商议,你若无他事,还是早些返回燕国吧,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慕容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原是想与老牛鼻子好好说道说道,他精通推演天机之术,或许能够知道些什么。明日老夫便回去了,若有发现莫忘了与老夫知会一声。” 闻言,公孙弘点头应下,招呼了公孙玉瑶便往长安而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3章 雪夜失怀州 回到燕国公府,公孙弘单独将公孙玉瑶带到了书房,将心中所想道出。 公孙玉瑶先是一惊,随即便表示了明确的反对。 不为别的,只因玉阳道人既留言不让云绫插手,内里想必是有隐情的,只怕会对云绫不利。 公孙弘此前不知玉阳道人有此留言,此刻听来也是迟疑不定。 父女二人一时相顾无言,书房之内几近针落可闻。 半晌,公孙玉瑶轻声问道:“父亲以为是天道在针对宗师?” 公孙弘叹息一声,颔首道:“未尝没有这种可能。天下五大宗师,竟在一二月内相继重伤,为父尚可说是被天雷余波所致,其他人却颇为莫名其妙。” “那父亲您可曾感应到天道有异、气运流失吗?”公孙玉瑶再问。 闻言,公孙弘微微一愣,皱眉细细回想近期的感受,半晌方才摇头道:“不曾。” 公孙玉瑶沉默片刻,沉声道:“云绫情况特别,若慕容泰所言有假,冒然让她接触天道后果难料。玉阳道人既有留言,许是察觉了什么,不若让女儿再走一趟,问个明白?” 公孙弘皱了皱眉,摇头道:“天道反噬非比寻常,你去未必见得到人,还是为父亲自走一趟吧。” “可是您的伤?” “不打紧。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长安这里你多看顾着些。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大意不得。” 说罢,公孙弘当即出门而去,身形一动便已消失无踪。 公孙玉瑶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无奈叹息一声,兀自去后院寻嫂嫂李氏说话以排解心中烦闷。 话分两头。 自退守怀州后,燕王傅明洮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都亲自带人整顿城防,唯恐出现一丁点的纰漏。 如今的怀州城在他的经营下城墙达到了四丈高、三丈宽,护城河因着封冻之故特意在其中立下了倒刺阻敌。 此外,角楼、塔楼、瓮城也都经过翻修加固,可谓是一座武装到牙齿的坚城堡垒。 饶是如此,傅明洮依旧不敢大意,每日都要亲自巡防,夜里也会时不时带人到城中各处走上一圈。 今夜大雪渐小,傅明洮带人登上城墙,举目四望,城外积雪反射月光,晃得人眼前一阵晕眩。 他闭着眼晃了晃脑袋,视线方才恢复,心中暗道:这等时节想来也没人会来偷城,倒是可以轻松一阵。 岂料,正当他准备回府歇息时,城中忽而喊杀声大作,城西方向竟在短短数息之内火光冲天! “坏了!” 傅明洮惊呼出声,忙带人往城西赶去,那里有着怀州的粮仓和武库,若是出了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边他刚下城墙,迎面便撞见一队黑甲武士,只百余人,却个个手执钢刀,神情冷峻,周身透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黑甲武士行动迅捷,三两步窜到近前提刀便斩,出手不带丝毫犹豫。 靠前的护卫正欲问话,一个反应不及,登时被砍倒一片。 见状,傅明洮心神一震,立时大喝一声,拔出佩刀率一众护卫上前接战。 一时间,双方混战一处,刀光剑影,鲜血喷溅,哀嚎、惨叫此起彼伏。 两名身形魁梧的黑甲武士围住傅明洮,一左一右、一攻一守,配合相当默契。 傅明洮一面吃力应付,一面还要指挥护卫迎战,不多时便被黑甲武士压制,手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勉力躲过一记杀招后,傅明洮惊愕地发现四周地上躺着的竟全是他的护卫,连一个黑甲武士都没有。 不待他多想,侧面劲风袭来,他本能地架刀抵挡,冷不防正面又挨了一脚,登时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两名黑甲武士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左一右直冲跪地不起的傅明洮,手中钢刀闪动寒光,带着无边杀意劈斩而下。 傅明洮被方才那脚踹得五内剧痛、四肢绵软,只能以刀杵地大口喘气,眼看便要命丧敌手。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十数道人影自阴影中杀出,为首之人更是手持双刀连环斩击,生生逼退了黑甲武士。 傅明洮正迷糊间,忽而奔来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架起,径直往身后城门处跑去。 他回头张望,只见那些人与黑甲武士缠斗,却是在行那断后之举,救他那人更是一人独斗五名黑甲武士不落下风。 “你们是谁?” 傅明洮保持着最后的清醒问出口来,架住他的两人却默然不语,只一味往城门方向跑去。 待到近前,城门下竟已有人接应,迅速开启城门放他们出去。 就这样,傅明洮不明不白地就被人带出了怀州,最后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待到朝阳升起,怀州已换了主人。 一面代表大周朝廷的明黄色腾龙旗被随意丢弃在道旁,巡逻的黑甲武士只当未见,毫不避讳地便踏了过去。 小巷里,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随后又不声不响地消失在小巷深处。 两日后,中条山深处,傅明洮迷迷糊糊地在山洞中醒来,只觉胸口剧痛难耐,忍不住咳嗽起来。 此时,洞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傅明洮抬眼一看,只见来人是一黑衣女子,胳臂上缠着白布,隐隐透着血迹。 他细看女子眉眼。只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是你救了我?你是谁?” “钱来。” 听到这个名字,傅明洮立时想起了是谁,失声道:“你是公孙姑娘的侍女?你怎会在此?” 钱来却不答话,自顾自地说道:“昨夜袭击怀州的是黑龙卫,乃是玄天宫训练多年的精锐,人数三千,个个都有着不亚于后天境中品的实力。” 闻言,傅明洮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钱来,唇角嚅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千名后天境中品组成的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他实在想不出到了战场上这支黑龙卫会爆发出怎样的战斗力。 随着钱来的继续讲述,傅明洮也明白了一个事实。 怀州丢了,左右屯卫和受召而来的城卫军,合计十万大军或死或降,逃出者十不足一。 “啊!!” 傅明洮死死地抓着头发,口中发出一声悲鸣,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钱来冷冷地看着他,待他稍微平复一些方才开口道:“我们牺牲了二十几个好手才救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无能狂怒的。” 闻言,傅明洮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瓮声瓮气地说道:“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你们又何必救我出来,还不如让我死了,好歹也能落下个殉国的名声。” “我们本是要绕道前往并州,救你也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至于要不要把黑龙卫的消息带回去,你自己决定吧。” 说罢,钱来转身便走,丝毫不带迟疑。 “你要去哪儿?”傅明洮突然抬头问道。 “姑娘吩咐我们扎根北方,我们自然是要继续潜伏下去。” 话音未落,钱来就已走出山洞,再没了声响。 傅明洮愣愣地望着洞口,好半晌才重重地一拳捣在地上,登时一阵钻心的疼席卷全身,也让他的心绪彻底平复下来。 黑龙卫的情报太过重要,他必须尽快传递回去,否则朝廷大军毫无防备的对上这样一个对手,必定会吃大亏。 念及此,他也顾不得胸口还在隐隐发痛,挣扎着起身就往外头走去。 洞外,火堆已经熄灭,看痕迹该是有十几人,都是刚走不久。 傅明洮望了望痕迹远去的方向,并未见到人影,心中叹息一声,当即也动身离开了此地。 不远处,钱来带人躲在树后看着傅明洮离去,直到确定后者有能力安全离开方才准备退走。 这时,一旁的安庆之皱眉道:“昨夜我们的损失不小,只怕在并州的布置要被耽搁了。” 闻言,钱来脚步顿了顿,随即说道:“这场叛乱短时间内结束不了,咱们还有的是时间,走吧。” 话音落下,一行十数人默默向北而去,渐渐失了踪影。 濮州城,雪花纷飞。 官军大营内一片死寂,将士们大都躲在营帐中避寒,也有人在默默擦拭着兵器。 中军大帐,贺若钦神色疲惫地坐在帅位上,模样较数月之前却是苍老了许多,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 怀州失守的消息已经传来,军中诸将也都聚集到了此处。 怀州失守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来了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贺若钦的将令。 上首,贺若钦一言不发地盯着舆图,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显然也正苦恼着。 良久,帐中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贺若钦抬眼扫过帐下诸将,沉声道:“退兵!” 闻言,诸将虽大多早有预料,此时面上却也变了颜色。 这一退,也就意味着将中原腹地直接暴露在了叛军眼前,有着北凉与燕国的精骑在,单凭各地城卫军根本无法抵挡叛军。 但不退又能如何? 怀州一失,雒阳北面门户大开,一旦雒阳再有何闪失,关中震动,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是以,哪怕要眼睁睁看着叛军肆虐中原,他们也只能退回雒阳去。 这时,帐中一个声音响起,道:“诸君向西,我自向东!崔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治下百姓无所依靠,任由叛军欺凌!”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却是青州大都督,出身清河崔氏嫡脉的崔之钰。 崔之钰长身而起,冲众人一一拱手告别,旋即脚步坚定地转身离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默然。 贺若钦眼含佩服地看着崔之钰离开,半晌见再无人要走,这才开口道:“明日一早拔营向西!” “喏!” 众人走后,贺若钦叹息一声,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第94章 新年烦扰多 天佑二十八年,正月初一。 在这个原本喜庆的日子里,长安城内外却显得有些人心惶惶。 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谁都没有心情庆贺新年的到来。 就在前几日,当长安内外还在憧憬新年之际,从雒阳逃难而来的百姓带来了怀州失守的消息。 相比于民间隐隐流动的恐慌,朝廷上下却显得有些过分安静,只是街头巡逻的卫兵增多了而已。 皇宫,承明殿。 天佑帝面无表情地瞪着跪在堂下的燕王傅明洮,眼中流露出无比失望的神色。 傅明洮俯首贴耳,心下惶恐,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父皇。 十万大军,其中还有两卫精兵,仅仅一夜便全军溃散,而他却连对手是谁也是事后才知晓的。 如此大罪,若非他是皇子,他相信在消息传回长安的那一刻,处死他的圣旨就已经出发了。 殿内沉寂了许久,天佑帝方才幽幽开口道:“黑龙卫,三千可比后天境中品的精锐,这就是你为自己找到的理由吗?” 傅明洮身躯一抖,连连叩首,回道:“父皇明鉴,此事也是儿臣事后从救了儿臣那人口中得知的,事实上儿臣只与百余名黑甲武士交了手。” 想起当时的场景,他不自觉身躯又是一抖,颤巍巍道:“儿臣领着数百亲卫,与之交战下来损失殆尽,却未能斩杀任何一个黑甲武士,足见其战力非常!” 闻言,天佑帝不禁虎目微眯,心中则满是震惊。 这个儿子他还是清楚的,好军武,尤其看重军功,就因为参与了当年的雁门关大战,与人交谈常以此为傲。 这样一个人是宁愿战死,也绝不会为了掩饰失败而去刻意夸大敌人的强大的。 所以,天佑帝相信了傅明洮的话,同时也对叛军的实力暗暗咋舌。 三千战力堪比后天境中品的精锐,要养这样一批人需要耗费无数钱粮和时间,可见这场叛乱已在暗中筹谋许久。 玄天宫吗?真是好的很呐! 天佑帝暗自咬牙切齿,看了看伏地不起的傅明洮,没来由地想到救出这个儿子的人。 钱来,她的身份莫言之早就送到了天佑帝的案头。 甚至可以说,云绫在幽州布置人手时,所有人的身份就都被莫言之送了回来。 这算是天佑帝与云绫之间的默契吧,只是未曾想这次却是阴差阳错救了傅明洮一命。 “鬼谷派传人,却心甘情愿为那丫头潜入敌后刺探情报,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天佑帝心中感叹一句,这才开口唤来了王一安,命其召卢之浩、李怀仁、杜进用见驾。 怀州失守,十万大军分崩离析,这对于一心筹谋开春后反攻河北的天佑帝而言不啻于当头一棒。 眼下显然已不是筹谋如何反攻之时,保卫雒阳方为当务之急。 当日午后,一骑快马直奔蓝田县左右骁骑卫大营而去。 就在长安为保卫雒阳而紧急行动起来时,云绫也在成都迎来了封赏的天使。 自平定益州叛乱,朝廷迟迟未见封赏,军中早已有些人心浮动。 不过有云绫这尊大神在上头镇着,自然没有哪个刺头敢跳出来,不过私下说几句怨言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天使一到,云绫也暗暗松了口气,派人将一应将校官佐尽皆召入大都督府,就在前庭大院接旨。 宣旨内侍展开黄绸,当即便是一番抑扬顿挫地宣读。 半晌,随着一声“钦此!”唱罢,众人皆是神情怪异地看向了跪在最前方的云绫。 原因无他,此番朝廷封赏可谓丰厚,金银田地、官职勋爵样样不少,就连普通士卒也有不少武勋加身的,唯独云绫似乎毫无所获。 也不能说一点没有,至少朝廷封了云绫的师父公孙玉瑶一个一品诰命。 只是,这显然不合常理啊。 就在众人迟疑是否要接旨的时候,云绫已是神情如常地双手接过了圣旨。 见状,其他人方才顿首叩拜以示接旨,一副唯云绫马首是瞻的模样。 其实宣旨内侍此刻也是心怀惴惴,宣读到最后甚至一度失去了表情管理,声音也在发颤。 好在云绫接了旨,也并未为难他。 但他仍旧心中打鼓,连赏钱都没敢领,带着随从等人便急急告退而去。 见此,云绫心中轻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教林大虎将宣旨内侍一行请去驿馆歇息,这便手拿圣旨转身回了正堂。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纷纷紧随其后进入正堂,分左右各自坐定。 待燕十七领人与众人看了茶,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晋王傅明泽当即出声道:“公孙姑娘莫要着恼,本王回京之后定会为姑娘禀明朝廷,为姑娘争取来该有的封赏!” 闻言,堂下众人皆是一脸古怪地看来,云绫则是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 傅明泽见无人出声,心下着恼,却又不敢发作,正欲说点什么却被云绫抬手打断。 只见云绫视线扫过众人,笑道:“世人常说‘母凭子贵’,今我能为师父挣来个一品诰命,心中甚是欢喜。至于晋王殿下所言,委实有些太过。” 说到此处,云绫神情莫名地看向傅明泽,淡淡道:“想我公孙云绫年不过二十,已身居益州大都督、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兵部职方郎中,南郑县伯,实封百户。陛下待我之厚,云绫自是铭感五内,岂会着恼?” 这番话说来,却是教傅明泽脸色难看,云绫就差明着说他在挑拨君臣关系了。 其他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着傅明泽,丝毫没有出来打圆场的意思。 最后,傅明泽自觉难堪,也不顾是什么场合,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待其走后,孙怀义却是开口道:“咱们这位王爷小心思还不少,竟想借此施恩于大将军,着实可笑。”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皆是嗤笑出声。 看得出来,傅明泽给他们的印象着实不怎样,连一个愿意稍微回护的人都没有。 云绫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说笑,正色道:“军中将士对于封赏一时望眼欲穿,明日财物一到立时便分派下去,万不可出现差错!” 闻言,众人齐齐收敛了神情,恭声应命。 这时,云绫又将视线扫过堂下众人,徐徐道:“方才我对晋王所说并非虚言,对于封赏我没有任何不满之处。是以,我不希望就此事听到任何不利于朝廷的言论,诸位可明白?” 话落,众人相视一眼,齐齐起身应道:“喏!” 待众人退下后,燕十七陪着云绫回到后院,却是神情怏怏。 云绫瞧了,不由笑道:“怎么,你也觉得朝廷此次不公?” 燕十七小心地看了眼云绫的脸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云绫轻笑出声,一把揽住燕十七的肩膀,笑道:“行了,你家姑娘我啊本就无意仕途,封赏多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闻言,燕十七正欲说话,却闻云绫又道:“再者说了,我入仕不到三年,已为官居大都督,手掌兵权,只怕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了。此时若陛下再行厚赏,未必就是好事。能给师父挣个一品诰命,我可是很满意的。” 见云绫不似作伪,燕十七也就没再说什么,神色也正常了起来。 其实她倒不是在意封赏多寡,只是担心云绫并不如表面看着那般无所谓。 不过,既然云绫是真的不在意,她自然也就不去在意了。 翌日,云绫带着一众将官亲自前往军营颁发赏赐,随即大摆筵席为众人庆功,热热闹闹直至月上中天方才回到大都督府。 房内,燕十七服侍着云绫沐浴,借此洗去一身酒气。 待收拾停当,云绫打发了燕十七下去歇息,她则穿着一身轻纱依在窗前望着皎洁的月亮出神。 莫说天气严寒,以她的修为早已寒暑不侵,自己房中自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倏地,她耳根动了动,当即神色一凛,招手取来外袍披上,跃出窗户直入前院。 前院门廊下,一个身影负手而立,满脸笑意地看着匆匆而来的云绫。 “师公?!” 云绫一声惊呼,同时也放下了满身防备,脸上露出明艳的笑容,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师公,您怎的突然来了成都哩?”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请了公孙弘入内,一面询问出声。 公孙弘抚须轻笑,直入正堂坐定,这才开口道明来意。 闻得师公是要上三清观寻玉阳道人,云绫立时想到了当日在三清观的种种,也隐隐猜到了师公的意图。 她蹙了蹙眉,不免担忧地问道:“师公,可是出了何事?” 闻言,公孙弘不禁感叹云绫敏锐,当即将慕容泰所言和盘托出。 此事诡异,或许还与云绫有关,他自然不会隐瞒,以免云绫不明就里着了道。 得知天道似乎在抽取宗师的气运,云绫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见她如此,公孙弘不由出言安抚道:“慕容泰所言真假难辨,至少老夫便没有这种感觉,这才来寻玉阳道人,想要问个明白。” 闻言,云绫抬眼看去,疑惑道:“可是,玉阳道人正在闭关疗伤,说是除非有亡族灭种之祸,否则不可扰他哩。” “无妨,老夫前去,他必然会见,老夫甚至还能帮他一把。” 见公孙弘说得如此自信,云绫也不再纠结于此,转而说道:“既是与天道有关,不若云绫也一道前去可好,说不得还能帮上些忙哩?” 本以为是水到渠成之事,不料公孙弘却一口否决了。 不为其他,只是担心事情真如慕容泰所言,云绫这个合道之人说不得一个不慎就着了道。 无奈,云绫也只得暂时歇了心思,安排着公孙弘先住下。 至于其他,且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第95章 问道青城山 朝阳初升,红霞万丈,三清观于氤氲雾气中若隐若现,宛若仙宫。 随着晨钟敲响,观中弟子无分长幼,齐聚演武场开始了一天中的晨练,动作舒缓,整齐划一,一招一式皆暗合阴阳之理。 当此之时,公孙弘悄然行走在后山小道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行不多时,他到了一处悬崖跟前,一条铁索横跨绝谷,对面有一座洞府,上书“玉清洞”三个大字。 这玉清洞正是三清观历代观主的闭关之所,轻易不会有人来此。 公孙弘望了一眼对面,又看了看脚下云雾缭绕的绝谷,旋即凝聚真气开口道:“老牛鼻子可还活着?故人到访,还不相迎?” 其声凝而不散,传入对面洞府当中,不虞被旁人听了去,正是那传音入密之法。 话音未落,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从洞府中传出:“不请自来岂称客?几十年了,你还是这般没规矩。” 闻言,公孙弘却是大笑出声,脚下一点,如同离弦的利箭直射对面,稳稳停在洞府跟前。 “还活着就成,否则老夫这趟可就白跑了。” 说话间,他已大步走入洞府,丝毫没有作为外人的自觉。 洞府内也不知是如何布置的,既未开窗,也无照明之物,却是亮堂堂的与外界无异。 玉阳道人盘膝坐于蒲团之上,身边别无一物,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进来的公孙弘。 公孙弘四下看了看,未瞧见空余的蒲团,索性直接席地而坐,一脸凝重地看着当面的玉阳道人。 无他,只因此刻的玉阳道人形容枯槁,双目浑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破败之象。 公孙弘与玉阳道人乃是几十年的交情,见故人如此自是痛心不已,早已没了玩笑的心思。 “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公孙弘口中问道,手上已是探向了玉阳道人的脉搏。 玉阳道人面露苦笑,并未阻止老友的举动,徐徐道:“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 半晌,公孙弘收回了手,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玉阳道人,沉声道:“你到底推演到了什么,竟会被反噬至此,险些就要跌落境界了?!” 闻言,玉阳道人叹息一声,摇头道:“当日贫道见天下不宁,便欲推演一番大周国运,未曾想就成了这样。” “少诓我!”公孙弘不满地低喝道:“我等宗师本就有国运加身,只是推演一番岂会招致天道反噬?” “确是还有点别的,不可说,不可说啊。” 玉阳道人并未隐瞒,也知道隐瞒不过,只是具体是什么他却只以“不可说”三字推诿了过去。 见状,公孙弘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只得转而问道:“你予玄清散人的留言又是何意?你知道玉瑶师徒会来找你?” 闻言,玉阳道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定定地看着公孙弘,徐徐道:“贫道只算到有人会来,却不知是谁。如今你来了,看来贫道推演到的那人就在她们师徒二人当中了。” 话音落下,公孙弘不禁皱了皱眉,一时沉默下来。 玉阳道人的话无疑是在承认他推演到的事涉及到公孙玉瑶和云绫,并且也是因此才招致天道反噬。 不过,玉阳道人不知道具体是谁,公孙弘却是清楚的。 说到底,还是要问清楚玉阳道人究竟推演到了什么,否则无法确定是否于云绫有碍。 思及此,公孙弘目光诚恳地看着玉阳道人,沉声道:“你到底推演到了什么?” 玉阳道人却是不答,甚至合上了双眼,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见此,公孙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复又问道:“可于她们师徒有碍?” “或许有,或许没有。” 这次玉阳道人倒是答了,却也同没答一般无二。 公孙弘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身子前倾,与玉阳道人几乎面贴着面,咬牙说道:“你知道老夫的性子,确定不说?” 玉阳道人闭目不答,公孙弘就这么瞪着前者,也不退让。 良久,玉阳道人口中叹息一声,微微后仰,睁开了双眼,徐徐道:“那位似乎正在谋划一件大事,不欲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我所推演到的那人。” “哪位?”公孙弘紧接着问道。 玉阳道人默然,只隐晦地伸手指向了头顶。 见此,公孙弘瞳孔一缩,旋即迅速坐直身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时,玉阳道人又开口道:“那位似乎很急,甚至不惜抽取四方气运。贫道正是推演国运之时偶然发现了一些端倪,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闻言,公孙弘猛地抬眼看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那位不单在抽取宗师的气运?!” “你知道了?”玉阳道人颇为意外,旋即又苦笑道:“也对,只怕此时另外三位也出了问题,必然会有人找你求证。我们当中,恐怕也只有你察觉不到了。” 闻言,公孙弘愣了愣,旋即脸色一变,明白了话中之意。 若说这天底下有谁能洞悉天道的谋划,有过合道经历的云绫无疑是最有可能的。 玉阳道人只是偶然察觉了一丝端倪便险些跌落境界,可见天道对于此事的紧张程度。 他虽不知云绫和天道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从公孙玉瑶的态度来看,显然师徒俩都在防备着天道。 而从玉阳道人的话中不难发现,天道似乎也在提防着云绫,不欲让其插手其中。 不是他公孙弘自恋,以他和云绫的祖孙感情,一旦天道抽取他的气运,云绫定然会介入。 思及此,公孙弘倏地眼前一亮,轻声说道:“你可有办法助老夫问道?” “你想做什么?” 玉阳道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公孙弘,着实是被他的话给问懵了。 公孙弘却是抚须一笑,得意道:“既然那位暂时不能动老夫,老夫自是想问个清楚明白的。毕竟,此次河北叛乱会闹得这么大,追根究底还是因为抽取宗师气运一事。” 闻言,玉阳道人又以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看着公孙弘,没好气道:“贫道看你是疯了!天道至公无情,岂是随随便便就能问的?一个不好,身死道消也只在眨眼之间!” 公孙弘却是不以为意,反问道:“若当真无情,又岂会因担心玉瑶师徒插手而独独放过了老夫?” 话音落下,玉阳道人一时语塞,竟找不出反驳之辞。 见状,公孙弘定定地看着玉阳道人,笑道:“如何,可有办法?” 玉阳道人默然半晌,终是叹息一声,徐徐说道:“此次推演贫道感应到一方小世界,冥冥中得知其名为‘天之宇’。贫道可将其方位告诉你,你自行感应吧。” 说罢,玉阳道人双目微合,顿时一道玄妙的气息涌向公孙弘。 公孙弘神色一凛,当即盘膝坐好,虎目微眯,细细感应着这道气息所传递的信息。 良久,玉阳道人看着已然神游天外的公孙弘叹息一声,喃喃道:“你啊你,真不知这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唉!” 随即,他也合上了双眼重新入定,默默运转真气恢复伤势。 日升日落,一晃三日便过。 枯坐三日不曾动弹的公孙弘猛地身躯一震,旋即面上血色尽褪,一抹血迹自嘴角滑落。 感应到气息变化,玉阳道人也睁开了双眼,见此不由脸色大变。 他顾不得重伤之躯,赶忙起身将公孙弘扶住,口中问道:“怎会如此?” 公孙弘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摇头道:“无妨,跟那位吵了一架,被其气息震伤罢了。” 闻言,玉阳道人不由嘴角一抽,放开公孙弘兀自坐回了蒲团之上。 他知道公孙弘年轻时很虎,没想到如今老了老了依旧本色不改,竟然能跟天道吵起来。 关键是,天道竟然只是以气息将其震伤,连小惩大诫都算不上。 念及此,玉阳道人愈发好奇他所推演到的那人到底是公孙玉瑶师徒中的哪个,竟能让天道忌惮至此! 这边玉阳道人刚刚坐下,那边公孙弘也缓了过来,笑道:“不曾想,那位瞧着竟然是个大光球,当真是无奇不有啊!” 闻言,玉阳道人脸色一变,讷讷道:“你竟然见到了?” 公孙弘微微一愣,狐疑道:“你去过那儿,没见着?” 玉阳道人嘴角一抽,撇过了脸,没有说话。 见此,公孙弘当即抚须大笑,笑声中气十足,可见虽被震伤却着实算不得严重。 笑过之后,公孙弘忽而神情一肃,正色道:“天地将有大变,老夫需得赶回长安,就此别过!” 说罢,他噌地起身,抬脚便走。 见状,玉阳道人赶忙叫住他,问道:“是何等大变?” 公孙弘脚步一顿,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宗师身陨,百姓罹难,多的老夫便不能说了。” 话音落下,玉阳道人不由身躯一震,一脸震惊地看着公孙弘走出洞府。 宗师身陨是何意?百姓罹难又作何解? 需知宗师身负国运,亦得国运庇护,正常情况下除了寿终正寝,唯有一种可能才会身陨。 国运断绝! 至于百姓罹难倒是不难解释,战乱之下最苦的始终都是百姓。 思及此,玉阳道人不由叹息出声,似是在为时局纷乱而叹息,又似在为百姓何辜而叹息。 最终他也只能默默地闭上眼睛入定疗伤,毕竟以他目前的情况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争取早日痊愈来得实际。 而另一边,走在下山路上的公孙弘亦是脸色沉重,目光闪烁不定,好似在盘算着什么。 他在与天道的争吵中得知了不少事,却不是能与玉阳道人说的。 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云绫,然后返回长安为即将到来的大变做准备。 于是乎,他当即运转真气,身形一晃便消失无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6章 练兵锦官城 公孙弘心事重重地回到成都,当即找到了云绫。 祖孙二人在书房密议许久,直至深夜云绫方才亲自送了公孙弘出城。 翌日一早,云绫着燕十七召集心腹议事,她则端坐议事堂闭目静候。 不多时,孙怀义、王崇义、顾廷、燕十六、钱聚、庞万春、公孙瑜、诸葛琮相继赶到,燕十七则径直走到云绫身侧站定。 待众人见礼毕,云绫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今日召尔等前来乃是为了一桩大事,此事有违朝廷法度,不愿者可先行退去,我亦不会为难!” 闻言,众人齐齐一震,彼此相视一眼,却无一人离去。 等了半晌,云绫神色冷肃,徐徐说道:“此时不走,待我说来再想离去可是不成,届时莫怪我不讲情面!” “请大都督吩咐!” 众人齐齐起身抱拳行礼,神情坚定,更无一人有离去之意。 见此,云绫神色一松,抬手示意众人坐下说话,随即将事情徐徐道出,听得众人一阵晃神。 云绫洋洋洒洒说了半晌,实则核心就一句话,她要练新军。 她并未告知众人为何,只说在平定益州的过程中,城卫军的表现很不合格。 人数虽多却操练不足,军纪不严,对付对付山贼悍匪还成,真要与敌人沙场争雄便着实有些不够看了。 而玉麟卫完成平叛任务,即将返回长安戍卫,如此一来益州除却镇守乾州的两万兵马,再无精兵可言。 是以,她要练新军,练强军,练就一支不少于三万人的精兵来。 闻得此事,众人终于明白为何云绫要说有违朝廷法度了。 按大周律法,私自练兵罪同谋反! 他们当然不信云绫怀有异心,只是不明白云绫为何要担着天大的风险如此行事。 云绫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心中想的却是公孙弘昨夜的吩咐。 天地将有大变,单靠朝廷的十二卫兵马远远不够,朝廷还需要更多的精兵。 “诸军以为我欲反邪?”云绫淡淡地问道。 闻言,众人齐齐出声否认,而孙怀义作为此间老资格,随即问道:“大将军与我等交个底,如此我等做事也能无所顾虑?” 云绫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心知若是什么都不解释怕是不成,好在她心中早有预案。 只见她起身走到堂下,环视一周,一身气势不怒自威,徐徐说道:“燕国公带来北方的消息,河北叛乱并不简单,只恐三两年内难以平息。他老人家要我早做准备,将来随时北上。”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更无异议,显然都是相信云绫所言的。 事实上云绫也并非虚言,练兵一事的确是公孙弘交待的,也的确是为了在将来北上平叛,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她却未说。 事情关乎国运、关乎天道,自不可轻易对人言说。 “大将军欲如何练兵,我等又该如何行事?”孙怀义再次问道。 云绫沉吟片刻,一步步走回上首坐定,这才道出心中的打算。 欲练精兵,从无到有费时太久,而未经战场历练也称不得精兵,时间显然不允许她慢慢练兵。 是以,云绫打算从玉麟卫中抽调部分人手充当骨干,再从益州各地城卫军中遴选精壮填补血肉,在短时间内拉扯出一支大军来。 孙怀义为玉麟卫左中郎将,而王崇义也升任了玉麟卫右中郎将。 他二人不日将率玉麟卫返回长安,而云绫这个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却要留在成都履行益州大都督的职责。 是以,说起来云绫留下部分玉麟卫兵马也是可行的,旁人说不了什么。 对此,孙怀义和王崇义自然没有异议,并齐齐表示愿将麾下最精锐的兵马留下。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倒也不必如此。我意留下燕十六所部两千亲军,另调钱聚、庞万春、顾廷、公孙瑜四人于帐下听用。” 被云绫点到的几人当即起身应命,并无丝毫抗拒之意。 说来这些人除公孙瑜外,都是云绫一手带进玉麟卫的,自然唯云绫之命是从。 孙怀义和王崇义对视一眼,也未坚持,和众人重新坐定静待云绫接下来的吩咐。 云绫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孙怀义,问道:“原玉麟卫凉州校尉赵德明如今可是尚无任命?” 孙怀义平日里协助云绫处置军务,对玉麟卫上下的情况最是熟悉,闻言当即颔首道:“此人离任后便在长安待命,只是他到时我等已经出兵,是以一直未有任命。” 云绫闻言微微颔首,笑道:“我在凉州时曾与此人打过交道,是个可托信用之人。此番我留下十六等人,孙师叔回去不妨考察考察,以填补空缺。” 孙怀义哪里不知这是要提拔赵德明之意,当即应承下来。 随后,云绫开始分派任务。 她先命燕十六回去后整理名册,将亲军全数打散,充入新军各个层级,担任什长、百人长、校尉、都尉等职。 而后,她又命顾廷和公孙瑜从麾下骑兵中抽调百人出来,以为新军骑兵骨干。 最后,她又当众点名诸葛琮,以其为行军司马,主兵修甲,协理军务。 末了,她起身看向堂下众人,沉声道:“诸君,时不我待,无论是回返长安戍卫之人,亦或留在成都锻炼新军之人,云绫拜托了!” 话音未落,她已是深深一拜。 见此,众人哪敢受着,赶忙起身还礼,口称:“敢不用命!” 此间事了,众人各去忙碌,而云绫则吩咐燕十七研墨。 不多时,一封书信便被写就。 这封书信是她写给公孙安世的,其中内容则是要人。 如今益州要恢复民生,又要锻炼精兵,她手下可以信用之人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在昨日夜里与师公商讨之后,她心中已然有了名单。 王胤之,澄心书斋出身,状元及第,与云绫有同门之谊,在梁州长史任上政绩斐然,可为益州长史。 姚崇训,本是云绫的佐吏,自是要将人调到身边的。 况且此人颇有治理之能,正可在云绫忙于练兵之时协理政务。 崔之演,曾代理兵部尚书,熟悉军务,与云绫有共事之情,调入地方历练后官声不错,可为益州参军。 赵用节,原凉州都尉,忠勇可用,因事罢官还家,云绫于其有救命之恩,可为益州都尉。 郭继克,原凉州参军,世代将门,常戍边疆,因事罢官还家,同样受云绫活命之恩,可入新军为将。 此外,云绫还另写了一封书信,准备召莫言之前来。 莫言之身份特殊,乃是天佑帝安插的眼线。 云绫从未想过练兵之事能瞒住朝廷多久,与其被朝廷发现惹出风波,不若主动将莫言之带在身边以安帝心。 有了这些人相助,她也相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益州、锻炼强军,让益州成为朝廷在天地大变下最坚实的后盾。 至于怎么让这些人来,除了莫言之外,她也相信身在长安的师公和师伯会处理妥当的。 让燕十七火速将这两封信送出,云绫便起身回了后院歇息。 说实话,师公带来的消息至今她都还没消化完。 什么天地大变,什么宗师陨落,什么国运之争等等,让她的心绪始终难平。 她一度想要尝试去往天之宇寻世界意志好好说道说道,却被公孙弘一力阻止了。 彼时,公孙弘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与天道彼此防备,还是莫要冒然接触为好。” 对此,云绫自是知晓的,她也怕一个不慎着了道,彻底激发了神性无法收场,是以也未再坚持。 她独自站在庭院下,仰头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思绪万千。 这时,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在担心世界意志另有所图?】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呢喃道:“你说我当初融合世界意志部分本源到底是对是错?” 【当时你若不那么做,如何能对付得了金不换?】 “是啊,时也命也!” 【你也不要太悲观,按照我的推算,只要你的修为更进一步便能初步控制体内的神性,到时候世界意志就算真想夺舍也没那么容易。】 “说得轻松。”云绫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天下半步宗师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而成就宗师的就那么几位,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哩。” 【你和他们不同啊,你见过谁不到二十岁就成就半步宗师的?】 “那也不是容易的,我至今虽一身真气半数化作了先天,却也仅此而已。最近修行更是毫无寸进,看来是到瓶颈了。” 话落,玲珑一时默然,半晌方才再有声音传来。 【成就宗师需得感悟“道”,而你如今却在本能地排斥“道”,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你的意思是,我终究是要与世界意志接触的?” 【目前看来应该是了。】 见云绫有些沮丧,玲珑赶忙出声安慰。 【你也别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大不了咱就联系时空调查局出面。】 【你好歹也是正式探员了,被世界意志为难,寻求些帮助还是正当合理的。】 闻言,云绫却是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玲珑所言或许可以,但她看得出来这并不容易,否则当初安可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了。 或许对时空调查局而言,这方世界是管理外世界,他们并没有多少与世界意志谈判的筹码。 是以,最后终究还是要靠她自己去面对。 “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哩?” 云绫呆呆地望着天空,口中反复呢喃着,眼神中满是狐疑与不解。 三日后,孙怀义率玉麟卫北返,而晋王傅明泽也不甘不愿地随军一道离开了。 随后,益州大都督府上下异常忙碌,一封封调兵文书不断发往益州各地。 于此同时,云绫也在大都督府接见了两位故交。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7章 军需何处来 益州大都督府,会客厅。 因着新军组建,燕十七需常在军中行走,她便将楚筠找来给云绫做了个贴身丫头。 当初楚筠鼓动林二虎带她偷偷随军,被云绫发现后二人便被留在了绵州城,直到局势稳定方才接到成都来。 随着林二虎被兄长林大虎带入军中,小丫头成天一个人呆在后院无所事事,倒是很高兴能有个活计。 此时,云绫正在会客,而楚筠则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乖乖巧巧的模样极是讨人喜欢。 “云绫,一别多年,未曾想再见面你竟已是名动天下的大将军了!” 说话之人二十七八年纪,声音温润,笑容和煦,正是云绫那幼年玩伴,苏州王氏少主王孟瑾。 其身旁所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州庞氏家主庞仲明,而他的夫人则是王孟瑾的胞妹,王孟青。 云绫听着王孟瑾之言,不由笑道:“这几年苏州王氏在孟瑾哥的带领下将商号开遍大江南北,如今走商的谁人不知孟瑾哥的名号哩!” 话音落下,王孟瑾自是谦虚一番。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着,倒是很快便驱散了那一丝陌生感。 眼看气氛热络起来,云绫也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 她自打决定训练新军,面临的第一大难题便是军中所需从何而来。 因无朝廷旨意,她自也得不到朝廷的物资配给,不单是粮草问题,还有兵器、甲胄、战马、食盐等等。 益州府库倒是有,但那都是朝廷根据益州兵力情况调拨的,骤然多出数万大军就供应不上了。 要知道,一支军队的一应物资可不是一发了之,后续出现的损耗是需要有足够的储备来及时补充的。 正当她为难之际,却意外收到了小姐妹王孟青的书信。 原是王孟青与庞仲明的长子即将满月,正好王孟瑾也到了江州,便想借机邀云绫见上一面。 旁的先不论,这封书信倒是提醒了她,苏州王氏和江州庞氏都是一等一的商贾之家,庞家更是有着为玉麟卫打造军械的经验。 若能得这两家相助,她所担心的新军物资问题想来也能基本解决了。 于是,云绫赶忙差人请了王孟瑾和庞仲明前来。 待云绫将事情一说,王孟瑾和庞仲明当即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接话。 他们也听出来了,云绫这是无诏练兵,按大周律可是罪同谋反的。 他们倒是信任云绫,却也不敢轻易答应,毕竟他们背后可是两个家族几百口子人。 尤其是庞仲明,孩子刚刚满月,更是不敢轻易趟这滩浑水。 云绫也不急,默默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就静静地等着二人决断。 半晌,王孟瑾看了庞仲明一眼,随即看向云绫,问道:“云绫,你可知自己是在做什么?” 闻言,云绫放下茶杯,一脸正色地看着王孟瑾,颔首道:“自然。无诏练兵,罪同谋反。” “那你?”王孟瑾皱眉,迟疑道。 云绫深吸一口气,随即轻叹一声,徐徐道:“北方将有大变,朝廷精兵不足,我亦是未雨绸缪罢了。” 闻言,王孟瑾眨了眨眼,一时没有接话。 云绫的话说得含糊,但自幼的交情却让王孟瑾愿意相信云绫,是以他轻轻冲庞仲明点了点头。 见状,庞仲明沉默片刻,出声问道:“不知大都督欲练多少兵马?” “最少三万,最多不超过五万。” 闻言,庞仲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有些迟疑地看向王孟瑾。 云绫要练的自然不是戍守各地的城卫军,而是要能野战的精兵,三五万这样的精兵所需耗费的钱粮军械可不是个小数目,绝对瞒不过朝廷。 一旦事发会不会牵连到王、庞两家,这点却是庞仲明所担心的。 王孟瑾显然也没想到云绫要练这么多兵,一时间也有些犹豫起来。 见此,云绫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孟瑾哥,庞兄,朝廷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隐瞒朝廷。之所以不等朝廷旨意,皆因时间紧迫,我这才不得不先斩后奏。” 见二人仍在迟疑,云绫当即又道:“朝廷方面有我师公他老人家背书,即便陛下怪罪下来,我亦可动用公孙家力保王、庞两家无事!” 见云绫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表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王孟瑾定定地看着云绫,沉声道:“事情当真如此紧急?” “时不我待!”云绫语气坚定地回道。 闻言,王孟瑾看了看庞仲明,随即说道:“盐铁、战马我王家可以提供,只是如此庞大的数量却非短时间内可以筹措的,需要些时间准备。” 云绫自然明白筹措数万人的物资并不容易,当即表示理解,只要能如数送到即可。 见王孟瑾答应下来,庞仲明也不再推脱,直言庞家可以为新军提供兵器甲胄,但需有玉麟卫方面的配合,毕竟庞家所打造的军械原是要供应玉麟卫的。 这点自也难不住云绫,谁教她兼着玉麟卫大将军呢,当下便写了份文书交予庞仲明。 见新军物资有了着落,云绫心中大石也算落下了,当即吩咐楚筠去准备酒宴,她要宴请王、庞二人。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当日王孟瑾和庞仲明在驿馆住下,翌日一早便以回去筹措物资为由提出了告辞。 云绫并未挽留,亲自将二人送出城,末了笑道:“我与阿青也是数年未见,孩子满月宴我必然到场!” “云绫,咱们后会有期!” “庞某便在府上恭候大都督尊驾!” 目送着二人远去,云绫倒也没急着回大都督府,而是去了新军的军营。 军营就在城外不远,是按照五万人的规制建立的,不过眼下还只有燕十六所部两千亲军入驻而已。 当然,兵员挑选已经开始了,只是并不在这里进行,是以看着有些冷清。 云绫到时,正瞧见燕十六带队进行日常操练,而顾廷和公孙瑜则带着挑选出的百名精骑在练习冲阵。 她看了一会儿,不由暗暗点头,没去打扰他们,而是兀自去寻了诸葛琮所在。 帐篷内,诸葛琮似在验算着什么,埋着头,并未察觉云绫的靠近。 云绫见走到近前他也没个反应,不得不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这却吓着了诸葛琮,身形一个不稳,竟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待看清来人,他不由面露苦笑,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大都督何时来的,怎的也没个脚步声的?”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倒是没说别的,只问道:“你在弄什么哩,这般专注?” 诸葛琮将书本往前一推,示意云绫查看,口中回道:“在核验新军所需物资,即便动用益州库存暂时支应一阵,缺口也还是很大啊。” 云绫却是轻笑出声,摇头道:“无妨,物资的事我已解决,你且等着接收便是。” “当真?”诸葛琮颇为意外地看着云绫,显然有些不信。 于是,云绫便将昨日与苏州王氏、江州庞氏商定的事说了出来,旋即一脸得意地等着听诸葛琮的惊叹。 未曾想,诸葛琮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见状,云绫不由蹙眉,暗道:莫非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 她正欲发问,却闻诸葛琮叹息一声,说道:“这两家果真是财大气粗,数万大军所需物资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云绫听在耳中,只觉这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不由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闻言,诸葛琮看了眼云绫,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 云绫却是有些不耐,没好气道:“你何时也开始婆婆妈妈了?” 见此,诸葛琮抿了抿唇,这才说道:“大都督,在下只是感叹区区两家商贾便能供给数万、乃至更多大军所需,那些传家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又该攒下了多少财富,能够供给多少大军?” 闻言,云绫不由想到了当初在幽州时,梁衡道临死前所说的话。 “别忘了,你诸葛家可也是世家大族。” 说这话时,云绫的语气似是闲聊,却透着股莫名的寒意,教诸葛琮不由身躯微颤。 “大都督明鉴,我诸葛家乃是耕读传家,一直以来可都是谨守着天机谷那一亩三分地的。” 见诸葛琮一副急于解释的模样,云绫也没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了新军的选拔情况。 诸葛琮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敢说些有的没的了,赶忙取过一本名册汇报起来。 新军的选拔大体是顺利的,短短几日已挑选出三千多人,只是这其中会骑马的寥寥无几。 闻言,云绫不由微微蹙眉。 将来若是北上平叛,一支精锐骑兵是必不可少的。 但益州不产马,民间自然也没多少会骑马的,更遑论精通骑术了。 也怪她领军以来麾下从未少过骑兵,以至于竟忽略了这个大问题。 左右寻思不得,云绫不由看向诸葛琮询问可有解决之法。 诸葛琮沉吟片刻,说道:“益州之民不擅骑马,不过眼下益州却有一批精锐骑兵,端看大都督敢不敢用了。” 闻言,云绫心思一转,立时想到了什么,迟疑道:“西羌俘虏?” “正是!” 西羌人的确是天生的骑士,当初围剿十万西羌军时也俘虏了不少,如今都在益州各地为重建做着苦力活。 不过,这些西羌人当真能用吗? 似是看出了云绫的担忧,诸葛琮赶忙说道:“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知小礼而无大义,强必盗寇,弱必卑伏。大都督一战而灭其骁锐,胆魄尽丧,必不敢反!” 闻言,云绫并未接话,只抬脚往帐外走去。 正当诸葛琮以为云绫不会同意时,却见云绫忽地顿住脚步,淡淡道:“择选三千精锐者充入军中。” “喏!” 第98章 孟津渡败阵 正当云绫在益州如火如荼地练兵之时,北方的局势也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怀州城刺史府,议事厅。 彦知节居于左边上首位置,其下彦从武、淳于商、彦从勋、彦从皋依次而坐。 右边上首位置则是赫连楚山,其下则只有赫连乙山一人作陪。 不过看场中的形势,气势占据上风的却是赫连兄弟,反倒是人数更多的彦知节一方言行有些束手束脚。 只见赫连楚山轻轻放下茶盏,淡淡道:“彦将军,燕国国主已率军渡河进占濮州,不知我等将何时攻打雒阳?” 闻言,彦知节略带讨好地笑了笑,出声道:“我主已遣精锐秘密渡河,埋伏于孟津渡一带。只等时机一到,我等便可渡河!” “哦?”赫连楚山瞥了眼彦知节等人,疑惑道:“姚宫主还有精兵未出?” “不错!正是这支精兵袭取了怀州,我等此刻才能安然在此议事。” 说这话时彦知节明显带着得意,丝毫不曾留意到赫连兄弟的脸色,直到淳于商轻咳一声他才有所收敛。 赫连兄弟对视一眼,而后却是赫连乙山开口道:“贺若钦已退守雒阳,有消息称周帝又遣了傅明洮率左右骁骑卫来援,兵力多达十五六万,彦将军所言的精兵当真能保证大军安然渡河?” 经过淳于商的提醒,彦知节也谨慎起来,只保证渡河无忧,却未再透露更多消息。 见此,赫连乙山看了看兄长,见其微微摇头,便也不再多问。 双方随即商议了一番渡河的安排,赫连兄弟也就告辞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淳于商赶忙拱手道:“将军今日有些忘形了,须知主上可是一再叮嘱要提防赫连兄弟的。” 闻言,彦知节只微微颔首,表示日后定然注意。 见此,淳于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扯开话题与彦家父子商议起了渡河之事。 另一边,赫连兄弟走出刺史府,一路无言地直回城外军营。 入得中军大帐,赫连乙山方才皱眉说道:“大兄,那姚天君明显是在防着我们呐,有这样一支精兵却直到如今才拿出来!” 赫连楚山默默坐回帅位,随意抬手示意自家兄弟坐下说话。 待其坐定,他才徐徐说道:“中原人素来狡诈,姚天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你不会真相信他是诚心与我北凉合作的吧?” 闻言,赫连乙山赶忙摇头,嗤笑道:“大兄,我怎会如此天真!只是眼下大事未成,那边却已有了小动作,只怕未来少不了要勾心斗角。大兄,咱们是不是该提前想想退路?” “退路早就准备好了。”赫连楚山笑着回道,说话时一脸的神秘。 见兄弟一脸疑惑地看来,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来时父亲就告知于我,此番南下只为挑动中原乱局,进而削弱大周国运。一旦攻克雒阳,我等即刻撤兵北返,让他们中原人狗咬狗去。” 闻言,赫连乙山略带迟疑道:“就这么撤了?不占据一些土地?那可是勇士们用性命打下来的,就这么回去该如何与陛下交待?” “放心,咱们掠夺来的那些财物就足以交差了。” 赫连楚山面上丝毫不见可惜,只有一种大事尽在掌握的从容。 见兄长如此,赫连乙山虽还心存狐疑,却也没再多问。 他心里很清楚,该他知道的即使不问兄长也会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问了也是白问。 这时,赫连楚山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下去后立马准备渡河,不过要注意,精锐留在后面,让彦知节的人先过去。” “是,大兄!” 天佑二十八年,二月。 在经过近半个月的准备后,集结于怀州的近三十万大军终于行动了。 彦知节以其子彦从皋为先锋,率军一万渡河抢占孟津渡。 坐镇雒阳的贺若钦早有防备,于孟津渡一线布置重兵,彦从皋激战一日,终因后援不济大败而回。 次日,彦从皋再率精兵万人渡河,随行有三千北凉轻骑。 彦知节吸取了首日战败的教训,亲自赶赴黄河岸边督促诸军渡河支援。 激战半日,孟津渡守军渐渐不支,遣使向雒阳告急。 燕王傅明洮闻讯,未经请示,遂率左右骁骑卫北上。 贺若钦得报,大怒道:“竖子坏我大计!左右骁骑卫虽经整训,然并未满员,士气不振,如何能与贼子野战!” 旋即,其终是顾忌傅明洮皇子身份,不得不点齐兵马北上支援。 却说傅明洮领军一路向北疾驰,行经北邙山隘口,忽而左右破空声大作,箭雨兜头向毫无防备的大军射来。 一时间哀嚎遍野,无数骑士被箭矢射落马下。 大军本在疾驰,这些落马的骑士即便一时未死,却也难逃被后方战马践踏的命运。 “冲过去!” 傅明洮深知此刻大军无法停下,更无法转向,唯有硬闯过去才有生路。 他手舞马槊,一马当先在前开路,倒是教大军士气为之一振。 然而好景不长,眼看便要冲出隘口,前方却陡然杀出数千黑甲武士,个个披坚执锐,阵列齐整,手中更有着骑兵克星手弩瞄着这边。 见状,傅明洮暗道不好,尚不及反应,一拨弩箭便已袭来。 但见他奋力舞动马槊打落弩矢,身旁的骑士却一个个倒在了冲锋的路上,看得他睚眦欲裂。 “啊!贼子纳命来!” 傅明洮一声怒喝,催动战马冒着弩箭冲杀上去,势要为大军闯出一条道路来。 亲兵见状,顿时骇得肝胆欲裂,纷纷不避生死拍马赶上,唯恐傅明洮有个好歹。 就这样,在亲兵豁出性命的保护下,傅明洮终于冲到了黑甲武士阵前,这时他才惊觉面对的敌人是谁。 黑龙卫! 那个情报里个个有着不亚于后天境中品战力的黑龙卫! 这一刻,他心中陡然生出退意,然而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闻他一声暴喝,借着战马的冲击力挥槊劈下,激起一道震耳的破空声。 当面的黑甲武士却是不躲不闪,径直举起手中长矛直刺傅明洮座下战马,全然不顾可能取他性命的马槊。 见此,傅明洮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从未见过有人在直面战马冲锋之时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 就这一刹那的错愕,却让他错过了拯救战马的最后机会。 只闻一声痛苦的嘶鸣,战马人立而起,胸口处被长矛捅出了一个碗大的伤口,鲜血喷洒不止。 与此同时,马上的傅明洮也被一股巨力掀翻,直直砸向后方的地面。 护卫他冲锋的亲兵也没好到哪去,竟是一个照面便被黑甲武士掀翻在地,不待起身就已身首异处。 傅明洮处自然也有黑甲武士欲取他性命,却被见机得快的亲兵拼着性命拦下。 “殿下快走!” 这是亲兵发出的最后一声怒吼,随后他便被黑甲武士斩落马下。 傅明洮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冷不防背后被人一提,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同时还伴随着令人作呕的颠簸。 此时他才回过神来,抬眼一看,竟是贺若钦将他提到了马上,正往来时路狂奔。 “贺若将军?” “噤声!” 贺若钦一声怒喝,教傅明洮乖乖闭了嘴。 这时他也看到满地的尸体和那无主的战马,也不知骁骑卫到底折损了多少,但显然会是一个令人痛心的数字。 再一看,却见贺若钦带来的兵马正冒死掩护着骁骑卫撤退,而黑甲武士也已从三面包围了过来。 好在,贺若钦并不恋战,救了人便高声喝令大军撤退,并未被黑甲武士缠上。 这一退便退回了雒阳。 一番清查,此役左右骁骑卫折损了近五千人,还都是精锐骑兵。 本就元气大伤的左右骁骑卫算是彻底废了,短时间内别想恢复有效战力。 拿到战报时,贺若钦出离的沉默,而傅明洮则是颤抖着身子,一双虎目含泪,失力地跪了下去。 良久,傅明洮抹了把泪水,挣扎着起身冲贺若钦深深一拜,沉声道:“此番是我之过,事后认打认罚,只请老将军许我留在军中将功折罪!” 闻言,贺若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方才说道:“失了五千精骑,我军难与叛军周旋,唯有闭城自守一途。殿下,你留不留在雒阳已不重要,回长安去吧,请陛下早做安排才是。” 说罢,不论傅明洮如何恳求,贺若钦就是不允。 最后,傅明洮只能含泪告罪一声,交了左右骁骑卫的兵权,孤身一人出城直奔长安而去。 待其走后,贺若钦重重一叹,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他扶住桌案缓缓坐下,旋即写了一封战报命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翌日,这封战报就摆在了天佑帝的案头。 战报中贺若钦并未有任何指责之辞,只如实将北邙山一役的经过写了下来,末了还自请以御下不严治罪。 天佑帝非是昏聩之君,通过战报已看出是傅明洮轻兵冒进,登时怒火中烧。 左右骁骑卫,大周的野战主力,配备着最多的精锐骑兵,竟一战折损五千之多。 看到战报的那一刻,他甚至一度想要下旨赐死傅明洮。 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命王一安召集心腹大臣至御前议事。 孟津渡失守,又折损了五千精骑,雒阳的局面愈发艰难,他不得不提早做出准备。 不多时,卢之浩、杜进用、李怀仁等十余人相继赶到,连正在府中闭门谢客的公孙安世也被召了来。 君臣密议良久方才散去,一骑快马很快出了长安直奔西北凉州而去。 同时,公孙安世也未回燕国公府,径直出了长安,取道子午关而去。 他这个南山镇抚使为了避嫌并未真正到任,此刻却是必须要做事了。 第99章 莫言之抵达 随着孟津渡外援断绝,守军溃散,彦知节与赫连楚山遂率联军三十万渡过黄河,兵锋直指雒阳城。 天佑二十八年,二月十一。 彦知节分遣彦从勋、彦从皋围攻回雒、偃师二城,又遣长子彦从武领兵三万西进新安,自提大军攻打雒阳。 与此同时,赫连楚山遣其弟赫连乙山将兵东进攻取洛口,自引主力随彦知节直趋雒阳。 贺若钦忌惮北凉骑兵之威,不敢出城野战,分遣诸将占据要道,联营自守。 一时间,雒阳左近汇聚近五十万大军,烽烟四起,战火不息。 天佑二十八年,二月十二。 燕国国主慕容商尽起大军东进,兵锋直指青州治所济南。 青州大都督崔之钰领兵进抵泰山,深沟高垒,同时遣使向徐州求援。 天佑二十八年,二月十五。 公孙安世尽起南山守备之军,得兵三万,进驻潼关,整修城防,以备不虞。 几乎同时,一骑快马驰入武威城,凉州大都督褚怀亮奉旨调兵,开始动员凉州各路边军悍将。 时值三月,云绫看着北方传来的一条条消息,心中满是对局势的担忧。 雒阳之战已将近一月,按她的估计,在兵力弱势又缺少骑兵的情况下,贺若钦很难在野战中占到便宜,唯有闭城自守一途。 然而,所谓久守必失,随着叛军逐渐拔除雒阳外围据点,雒阳城迟早会成为一座孤城。 目前看来,弃城而走,退入潼关坚守方为上策。 只是雒阳乃是大周陪都,若是将之拱手让与叛军,势必引得人心浮动,这个后果不是贺若钦担得起的。 是以,即便明知艰难,贺若钦也只能竭尽全力守下去,以待朝廷发兵增援。 不过十二卫大军除却留守长安的左金吾卫外,余者都已在接连的失败中损兵折将,只怕短时间内很难抽出兵力来。 思及此,云绫不禁幽幽一叹,深感时间紧迫。 好在,她点名要的人都已到任,益州民生正在迅速恢复,而新军的选拔也已结束,整整五万大军日夜操练。 当然,新军能够快速成型也少不了王孟瑾和庞仲明的鼎力支持。 在两家源源不断的物资供给下,新军甲胄齐备,肉食丰盛,渐渐有了强军的底子。 就在几日前,她刚刚去江州参加了庞家子的满月宴。 宴后,她又与王孟瑾、庞仲明商谈许久,最后心满意足地去与王孟青叙旧,第二日就赶回了成都。 如今益州的一切都已步入正轨,只等来自北方的召唤了。 这日,云绫正在大都督府正堂署理政务,却见楚筠小跑着进来,轻声道:“姑娘,外头来了一人名唤莫言之,说是奉命而来。” 闻言,云绫神色微动,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颔首道:“总算到了,请进来吧。” 不多时,楚筠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人不是莫言之还能是谁。 许久未见,莫言之整个人看着都沉稳了许多,看向云绫的眼神也不似从前总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丝侵略性来。 只见莫言之到了近前,纳头便拜,呼道:“属下莫言之,见过大都督!” 云绫挥手打发了楚筠下去,这才唤了莫言之起身,笑道:“莫校尉,在幽州可还一切顺利?” 闻言,莫言之抱拳回道:“大都督放心,您交待的事进展顺利。前不久,钱姑娘又带人去了并州,属下来时其已在并州站稳脚跟。” 对于钱来的消息云绫是清楚的,她时刻都与前者保持着联系。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钱来这么快就在并州站稳了脚跟,毕竟从过往情报来看,并州可是玄天宫的老巢所在,守备不可谓不森严。 许是看出了云绫的疑惑,莫言之笑道:“说来钱姑娘能这么快打入并州还要多亏了大都督的一位故人。” 随着莫言之的解释,云绫也是颇为意外。 原来钱来在并州能顺利扎根,还要多亏了刘筠光出力。 当初刘筠光被乡民所救,侥幸未死,又意外打入了玄天宫的暗探队伍,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来当。 钱来带人进入并州,虽然行事极为小心,却还是不慎留下了一些尾巴。 好巧不巧,负责追踪钱来等人的正是刘筠光。 双方可谓不打不相识,有了刘筠光的暗中助力,钱来得以顺利摆脱玄天宫的纠缠,并迅速扩张情报网。 刘筠光还活着,这对云绫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她相信林大虎兄弟和楚筠也能就此放下心结了。 除此之外,莫言之还带来了一个不算新的新消息。 五台山静禅寺封山了。 从各方情报综合来看,静禅寺主持慧心禅师似乎因不明原因重伤,不得不闭了死关。这个消息云绫早已知晓,不过面上仍旧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细细询问相关的细节。 然而,莫言之也不清楚内情,自然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来。 云绫也不甚不在意,左右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只见她抿了口茶水润嗓,这才开口道:“莫校尉,入城时可去看了城外那座新建的大营?” 闻言,莫言之神色一怔,旋即颔首道:“属下看了。” “不想问点什么?”云绫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 “该属下知道的您自然会说,不该属下知道的属下绝不多问。” 闻言,倒是云绫微微一愣,直觉这次见面莫言之的变化不小,也不知是收到了天佑帝的指示还是在幽州发生过什么。 见云绫狐疑地看来,莫言之忽地起身拜倒在地,态度诚恳地说道:“大都督,属下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当初属下没得选,这才不得不游走于各方之间。然而,自跟随大都督以来,您无论心智还是手段都令属下深感佩服!属下愿誓死追随,若有二心,管教属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状,云绫心中更觉疑惑,好好的皇家饭不吃,这莫言之到底在想什么。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她知道莫言之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能在几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还能保全至今,跟他来虚的没用。 对于云绫的问题,莫言之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属下在幽州见识了太多苦难,而今只想为天下太平尽一份力。那位站的太高,很多时候看不到天下真实的一面。您不同,您虽也是世家子弟,却长在江湖,识得人间疾苦。是以,属下甘愿倾力辅佐,以早日还天下一个太平!” 话音落下,云绫定定地看着莫言之,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然而,看了半晌,她也只看到了诚恳。 她没有说话,私心里她是愿意相信莫言之的,但理智却告诉她这个人太油滑,不可轻信。 于是,她淡淡地开口示意莫言之起身,旋即说道:“我看到了你的诚恳,但我现在并不信任你,甚至未来也可能不会信任你,这样你还愿意吗?” 闻言,莫言之躬身一拜,沉声道:“属下过去的身份的确很难让人信任,但属下愿意用行动证明,只望大都督能给属下一个机会!” “陛下那里你要如何交代?” “无需交代。” “嗯?”云绫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莫言之躬身再拜,沉声道:“属下原是张英的人,自张英出事后,陛下就再未联系过属下。想来,属下在陛下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你也不曾主动联系?” “不曾!” 云绫眸光一动,淡淡道:“那么,从今日开始你就该主动与陛下联系了。” 闻言,莫言之神色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徐徐道:“今次我将你召来,欲以你为新军右中郎将,助我练兵!稍后你便去城外新建的大营报到吧,自有人为你安排。” “练兵?”莫言之面露惊诧,随即就想到了什么。 这时,云绫又道:“去了新军,我相信你知道该如何向陛下禀报。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等着你的表现。” 闻言,莫言之心中一喜,赶忙拜道:“属下明白!定不负主上所托!” 对于莫言之新的称呼,云绫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去吧,益州如今诸事繁多,我便不留你了。” “是!属下告退!” 就在莫言之将要踏出房门之时,忽而又闻云绫说道:“找个时间,将你的家人接来成都吧。你此去幽州经年,可不能真就冷落了家中的娇妻美眷,莫家还等着你开枝散叶哩。” 闻言,莫言之微微一愣,旋即转身面向云绫拱手应喏一声,这才离开。 云绫看着莫言之离去的背影,眸中不断闪动精芒,半晌方才重新拿过一份公文批阅起来。 却说莫言之急急赶赴城外军营,报了姓名,亮了腰牌,这才被人引到中军帐前。 中军帐内已有数人在座,除了燕家兄妹和庞万春外,余者他都不认识。 经由燕十六介绍,莫言之与众人一一见礼,这才勉强算是认了个脸熟。 新军左中郎将郭继克,行军司马诸葛琮,亲军都尉燕十六,亲卫统领燕十七,步军都尉钱聚、庞万春,马军都尉顾廷、公孙瑜。 再算上益州长史王胤之,益州参军崔之演,益州都尉赵用节,乾州镇将赵泰,绵州刺史诸葛洪。 这一个个不是云绫的心腹,就是受过云绫的恩惠,要不就是公孙家的盟友。 看着这些人,莫言之不由暗暗感叹:主上如今也算羽翼渐丰了,未来不可限量啊。 随着一番寒暄,莫言之凭借多年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练就的情商,很快便与众人熟络起来。 不过,要想真正服众,坐稳新军右中郎将之位,他还需拿出过硬的实力来。 这个,就有待日后的相处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0章 重装步骑兵 随着莫言之归位,云绫对新军基本组织架构的安排便算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对兵力的分配。 按她的设想,左右中郎将各执掌一万五千兵马,剩下两万为其直属。 这两万直属兵马中包括燕十六所部两千亲军,钱聚、庞万春、顾廷、公孙瑜四营马步军一万两千,另有六千她却没想好用途。 就在这时,玲珑却给了她一个建议。 【这六千兵马合该由你亲自统帅,为大军精锐中的精锐,马步军各三千为宜。】 “十六麾下一千,顾廷、公孙瑜两营六千,再加上这三千,我直属兵马中就有一半是骑兵了,会否太多?” 【这支兵马你是准备日后北上与敌决战旷野的,只要战马供应得上,多少骑兵也不嫌多。】 【再说了,算上左右中郎将麾下各三千骑兵,五万大军有个一万六千骑兵,多吗?】 闻言,云绫也觉在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苦恼道:“益州擅骑者少,兵源是个大问题哩。” 【俘虏的西羌兵有四五万人,就算不全用他们,也可从中择选擅骑者教授骑术。】 “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云绫以为对话就要结束时,玲珑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 【还记得当初初学兵法时,你学的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李卫公问对》和《孙子兵法》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李卫公所在的大唐是那方世界少有的鼎盛巅峰,其武功之盛,传颂千年而不息。】 【而有唐一朝出现过两支堪称冷兵器时代步骑巅峰的强军,你可还记得?】 闻言,云绫细细回想当初学习时的场景,口中喃喃道:“玄甲军和陌刀军?” 【玄甲军,人皆皂衣玄甲,每战为先,乘机进击,无不摧破。】 【陌刀军,身披重甲,手持陌刀,兵锋所向,人马俱碎。】 【这两军,一为重装骑军,一为重装步军,皆是战场上的大杀器,运用得当,足可扭转乾坤。】 想起当初观摩的相关影像,云绫自是心动的,然而现实问题却是她没有那么多钱。 光是筹措五万新军的日常所需就已经几乎掏空了益州的府库,这还是王、庞两家只收了成本价的情况下。 似玄甲军、陌刀军这样的精锐战力强则强矣,但烧钱也是真的烧钱。 不说别的,光是玄甲军一个人马具甲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当然,还有另一个现实问题也摆在眼前,那便是没有技术。 大周并未发展出重装骑兵,马甲的打造是个大问题,此外陌刀也不是将刀往大了造就行的。 感应到云绫的苦恼,玲珑的声音再次传来。 【技术我倒是有,至于钱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我有个提议,公孙家当初为了探听天下消息开了不少商号,应该是挺富的。】 闻言,云绫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家里有钱了,不过一旦动用家里的钱来养军,只怕咱的皇帝陛下就真该发飙了。” 【怕什么,大不了把傅恒叫来,你可是在为他的子孙收拾烂摊子,他不得出点力!】 “太祖爷要能来当初金不换闹事的时候就来了,别再惹出更大的乱子来才好。” 云绫嘀咕了一句便没再理会玲珑,满心满眼想着该怎么搞钱。 她这一愁就是好几日,弄得楚筠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急急忙忙去寻了燕十七讨教。 燕十七当即舍了军务随楚筠回府,就见云绫在正堂坐着,看似在批阅公文,实则却是两眼放空。 见状,燕十七示意楚筠先离开,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为云绫斟上一杯清茶,轻声问道:“姑娘在愁些什么哩,弄得楚筠那丫头都心惊胆战的?” 云绫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看是燕十七还好一阵奇怪。 待燕十七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她才幽幽叹道:“十七,你家姑娘缺钱哩,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闻言,燕十七眸子一转,笑道:“这姑娘可问错人哩,要说赚钱,姑娘何不去问王、庞两位,他们呀才是专业的。”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此番组建新军,他二人已是出了大力,我却不想再麻烦他们哩。需知这人情啊,是用一点少一点,得省着些才成。” 这下燕十七也开始愁了,皱着眉不说话。 见她如此,云绫赶忙笑着安抚道:“无妨,容我再想想,总能想着法子的。” 话音刚落,却见燕十七忽地眸子一亮,激动道:“姑娘,何不去问问我师父和钱掌门?” 闻言,云绫不由蹙眉,疑惑道:“问他们?” “姑娘,我记得当初师父曾说云阳宝藏并非一处,虽然师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鬼谷派既然营造了定军山那处,说不定还知道别的哩?粮食会腐坏,铜钱金银等物总该还在哩!” “对啊!”云绫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揽住燕十七就是一顿夸。 旋即,她也不理政了,抬脚就往外走。 见此,燕十七赶忙跟上,却被云绫止住,让她赶紧回军营去。 无奈,燕十七也只得听了吩咐不情不愿地走了。 当初空空道人被请出来对付谢远,而钱麻子则留守在绵州城。 待益州平定,这二人念着天机谷清幽宜人,征得云绫和诸葛逊的同意后便定居在了天机谷。是以,云绫让楚筠知会麾下众人一声,旋即便施展身法直往天机谷赶去。 日落之前,她被天机门童子引入谷中。 与诸葛逊夫妇说了会儿话,又去拜见了诸葛钰,她这才道明来意。 一听是要见空空道人和钱麻子,诸葛逊赶忙命人去请,随即他也很知趣地留下云绾作陪便告辞而去。 不多时,空空道人和钱麻子便到了。 云绾知晓自家小六有正事要说,便也起身回避,将空间留给三人。 云绫也不废话,直接问起云阳宝藏来。 空空道人和钱麻子如今也算寄人篱下,二人的徒弟也都在云绫手下做事,自然不会隐瞒。 主要还是钱麻子在说,当初鬼谷派看好云阳长公主,可谓倾力辅佐。 是以,云阳宝藏的埋藏地点几乎都是鬼谷派营造的。 “益州左近除却定军山,可还有?”云绫问道。 “有,而且离成都不远!”钱麻子肯定地说道。 随即,在云绫的追问下,钱麻子很干脆地交待了这处地点,竟然就在龙泉山中。 “可否请前辈代为引路?”云绫目光灼灼地看着钱麻子。 钱麻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当即说道:“大都督放心,您的事儿就是我鬼谷派的事儿,何时去取您只要知会一声便可。” 说罢,他迟疑片刻,又道:“其余还有两处埋藏之地,一在关中,一在并州,若您需要,钱某也愿走上一遭!” 闻言,云绫自是大喜,笑道:“先取出龙泉山的宝藏,若是不够再说不迟。” 许是看出了云绫心情急迫,于是钱麻子也不推脱,当即随云绫返回了成都。 翌日,云绫让楚筠找来了莫言之和燕十六,就命他二人率亲军随钱麻子去取宝藏,而后秘密运回成都府库。 莫言之有些犹豫,云绫却道:“让你去正是欲让那位知晓,你只管去做便是。” “属下明白!” 待几人走后,云绫又从玲珑处要来图纸和相关技术,旋即便写了一封书信送往江州。 要论打造军械,庞家可比王家专业得多,这玄甲军和陌刀军的装备她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庞家。 不过,信还没写成,玲珑的声音却从她脑海中传来。 【我不建议你都交给庞家来做。】 “为何?” 【好东西不能都在一个人手里,这样容易被人拿捏。】 云绫一想也是这个理,可是一时之间她又能上哪儿去寻找足够打造这些装备的工匠? 【当初尚家作为天机门的外门长老,经营的也是盐铁买卖。】 【尚家虽然没了,但他们手下的工匠应该还有不少在天机门手里。】 闻言,云绫不由微微颔首。 不过这次她却没再亲自去天机谷,而是写了封书信,正式邀请诸葛逊到成都见面,同时也邀了庞仲明一道前来。 公是公,私是私,这点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翌日,诸葛逊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云绫亲自出城相迎。 回到大都督府,两相坐定,云绫率先问起了尚家工匠之事。 诸葛逊原本还在疑惑六师妹为何刚走又来信邀他到成都,此刻才算明白是有公事要谈。 于是,他也端正了态度,一脸正色道:“当初尚家悖逆,逃入羌地时的确留下了诸多工匠,这些人如今仍做着原本的营生。” 言下之意就是尚家虽然不在了,但天机门的买卖依旧在做着。 云绫心下一喜,旋即掏出了陌刀的图纸和技术纲要,抬手示意诸葛逊来看。 诸葛逊看过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激赏。 作为以机关阵法立身于世的天机门,对于兵器铸造自然也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只一眼,诸葛逊就能断定,这件兵器绝对能成为战场上的大杀器。 他小心地放下图纸,看向云绫道:“大都督是想让我诸葛家的工匠来锻造这件兵器?” 云绫颔首,笑道:“不单如此,还有配套的重甲,一共五千套,诸葛门主可愿接下这一单?” 闻言,诸葛逊沉默片刻,心中盘算着自家工匠是否足够。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云绫,抱拳道:“大都督放心,我诸葛家必定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时间内保质保量地交货!” “好!” 云绫不禁抚掌轻笑,心中一块大石也算落下了一半。 随即,她又同诸葛逊商定了价钱,这才撤了公事公办的模样,请了诸葛逊一道用饭,而后又亲自送了后者出城。 两日后,庞仲明也如期而至。 至此,云绫心中的大石才算彻底落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1章 赐名青鸾卫 叛军的冬季攻势令大周朝廷措手不及,随着新安、回雒、偃师、洛口相继沦陷,雒阳只余宜阳、伊阙两处外围据点。 最新情报显示,彦知节已遣其子彦从勋及大将何勇分兵向宜阳、伊阙靠近。 一旦两地失守,洛水、伊水两条补给线将被截断,雒阳城也将彻底沦为孤城。 贺若钦自也意识到了,欲分遣重兵把守两地,然而面对彦知节二十万大军的猛攻,兵力着实捉襟见肘。 天佑帝很苦恼,他虽急令凉州大都督褚怀亮调兵,但显然赶不及雒阳之战。 不单雒阳告急,青州大都督崔之钰也于近日告急。 因着此前调动青、徐、兖、豫四州城卫军扼守黄河沿岸渡口,是以当慕容商率军进逼泰山之时,徐州也难有更多兵力支援。 最后,天佑帝在兵部尚书杜进用的建议下,一面令崔之钰闭城坚守,一面又令扬州之兵北上进抵睢阳一线以为牵制。 就在天佑帝焦头烂额之际,影卫大统领张泉又送来了益州的消息。 “你说什么?莫言之主动联系影卫了?” 天佑帝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泉,似乎对此颇为意外。 张泉单膝跪地,俯首抱拳,沉声道:“莫言之已抵益州,被公孙云绫用为新军右中郎将协助统兵!” “新军?”天佑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 “影卫已核实此事!新军五万,日夜操练,未曾避人!” 说罢,张泉便自怀中掏出了两份密函。 他自是知晓私自练兵的严重性,第一时间就通知 天佑帝看了一眼身旁的王一安,后者会意,赶忙接过密函呈递上来。 看罢密函,天佑帝神情莫名,说不上愤怒,也谈不上平静。 一时间,承明殿内出离的安静,唯有天佑帝不断翻弄纸张的声音。 良久,天佑帝忽而轻笑出声,令得王一安和张泉齐齐抖了抖,悄悄拿眼去观察天佑帝的神色。 只见天佑帝缓缓放下密函,身子轻松靠向椅背,淡淡道:“这丫头是深怕朕多心,特意将莫言之调到身边?倒是有心了。” 说罢,他猛地正了正神色,沉声道:“王一安,拟旨,罢公孙云绫检校玉麟卫大将军、兵部职方郎中。益州新军赐名青鸾卫,以公孙云绫为青鸾卫大将军,领益州大都督如故,晋爵南郑县侯,实封两百户!” 闻言,王一安心中一惊。 这是正式承认益州新军的合法地位了,并且晋爵一级,另加两百户实封。 这两百户可不是总共两百户,而是在此前百户之外再加两百户,实封三百户,与燕国公数量一致。 这份荣宠,可谓冠绝朝堂了。 不待王一安应声,那边天佑帝又道:“拟旨,调梁州大都督王尔山为玉麟卫大将军,以晋王傅明泽补任梁州大都督!” 闻言,王一安正欲应下,又闻天佑帝沉声道:“拟旨,以南山镇抚使公孙安世为河东防卫使,都督韩王傅明徽所部防卫河东地。以齐王傅明献为南山镇抚使,镇守潼关!” 一连三道旨意,王一安和张泉都是久随圣驾之人,立马就领会了其中的关窍。 玉麟卫本是公孙家执掌,王尔山虽是公孙家旧部,到底不是公孙家之人,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很多。 公孙安世的河东防卫使更是有名无实,河东地如今仅剩一个蒲州还在朝廷手中,而韩王傅明徽掌军日久,公孙安世去了也难有作为。 而接替他们的是谁?晋王和齐王。 如此一来,天佑帝虽承认了青鸾卫的合法性,却也变相收回了部分公孙家的兵权。 只是,梁州不在前线,由晋王执掌倒也无妨。 那潼关眼瞅着就要成为前线了,以毫无统兵经验的齐王镇守,会否有些草率? 当然,眼下这个情况,无论是王一安还是张泉都是不敢说话的。 在王一安遵照圣意拟旨的当口,天佑帝又看向了张泉,淡淡道:“派人去益州,留在那丫头身边。” 闻言,张泉神色一怔,旋即恭声领命。 这时,天佑帝又道:“莫言之日后再送来密函,你口述即可,不必呈递与朕!” 话音落下,张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知天佑帝是在疑心莫言之,当即应承下来。 想想不难理解,莫言之是张英一手提拔之人,又是当年十八侍从之后,自然难得信任。 当日,三道圣旨便被送出了长安,却是惹得朝臣们议论纷纷,卢之浩更是借机撺掇同党上蹿下跳,意图给公孙家扣上个谋逆的罪名。 不过,风波尚未兴起,便被天佑帝强势镇压了下去。 随着挑事的几名官员被当庭杖毙,卢之浩顿时消停了,而朝臣们也不敢再议论此事,权当什么也没发生。 而正在潼关整顿防务的公孙安世接到旨意后眉头紧皱,尚不清楚长安发生了何事。 直到夜里李怀仁悄然到访,他才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那妮子,怎会这般大胆?” 公孙安世在房中来回踱步,面色涨红,显然是气急了。 见此,李怀仁忙安抚道:“小小姐这几年行事愈发稳重,此事当另有隐情。老家主前阵子不是去过一趟益州吗,可曾说过什么?” 闻言,公孙安世脚步一顿,叹道:“父亲自益州回来便闭关不出,什么也没交代。” 李怀仁皱了皱眉,正欲再说点什么,却闻公孙安世又道:“你说得对,那妮子如今行事愈发稳重,此间必有隐情,待我修书一封问上一问。” “那长安方面?” 公孙安世明白李怀仁的顾虑,接掌玉麟卫的王尔山不是公孙家的人,甚至不是公孙家外门出身,虽是父亲的旧部,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他想了想,随即说道:“王尔山此人还是可信的,你留心一些便是,不必太过谨慎。” 闻言,李怀仁点了点头,起身道:“既如此,我这便赶回长安了,以免被人发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一路小心!” 数日后,成都。 云绫于益州大都督府前院接旨,旋即一脸狐疑地看着传旨之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影卫大统领张泉的义女,影卫百户桃夭。 桃夭似笑非笑地迎上云绫打量的目光,说道:“公孙将军,日后请多多指教了!” “彼此彼此!” 云绫微微颔首,旋即命楚筠将一众随行护卫引去歇息,她则将桃夭请入了正堂。 双方坐定,她这才开口道:“桃百户,此番怎是你来传旨哩?” “唤我桃夭即可!”桃夭不满地说了一句,随即又道:“陛下让我监视你,传旨不过是顺带的。” 闻言,云绫不由眉梢一挑,狐疑地看着桃夭。 桃夭此刻也卸下了伪装,露出她那张清秀可人的俏脸,笑道:“你将莫言之带在身边,不就是在向陛下表明你愿意接受陛下的监视吗?如今换了我来,你怎的还怀疑上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直接。”云绫淡淡地回道。 桃夭却是一脸玩味地看向云绫,笑道:“你这人呀,虽然心眼子不少,却是个喜欢直接的。想要获取你的信任,就不能跟你来虚的。不是吗?” “你很了解我。” “自然!毕竟,你可是义父选定的人,我怎能不下大力气了解。” “这是何意?” 桃夭沉吟片刻,这才正色道:“义父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些活在阴影里的人更是如此。想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就不得不寻一个庇护。”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一瞬不瞬地盯着桃夭,后者却是笑意盈盈,丝毫不见躲闪。 半晌,云绫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你可知,单凭你这一席话,就足以教你们父女万劫不复?” “你不会。” 桃夭说得很笃定,而云绫也确实不会。 云绫骨子里是个自由惯了的,对于君君臣臣那一套其实并不感冒,她所看重的不过是个“义”字罢了。 亲人之义,师徒之义,朋友之义,乃至于天下大义。 只要不是不义之举,她都不会多管闲事。 桃夭父女只是为了活下去寻个庇护罢了,她自然不会多事。 但如果这个庇护是她的话,她却不得不慎之又慎,毕竟她可不是一个人。 “在幽州时你毫不避讳地接近我,甚至违背规矩展露真容,就是为了这个?” “自然。” “你,或者说是你义父,就这么确定我会庇护你们?” “我也不知,不过义父既然选定了你,我自是信任义父的。” 说罢,桃夭撇了撇嘴,又道:“不得不说义父的眼光是很准的,我仔细观察过了,你的确是个值得托付身家之人。” 闻言,云绫似笑非笑地看去,淡淡道:“何以见得?” “你虽心眼子不少,却从来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你心中有大义,绝不会做出危害天下之事。有这两点,足够了。” 桃夭一脸我很了解你的模样,似乎是将云绫看透了。 对此,云绫却是不置可否,盯着桃夭的一双凤眸古井无波,不露丝毫情绪。 半晌,她才喟叹一声,颔首道:“你的确很了解我哩。” 闻言,桃夭轻笑出声,随即说道:“如何,今后我要做些什么你只管吩咐,我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用不着,你该怎样就怎样。” “哦!”桃夭微微颔首,笑道:“就是干莫言之的活呗,让咱们那位陛下及时了解你的作为?明白了!” 云绫瞥了桃夭一眼,没好气道:“明白了就下去吧,没事儿别来我跟前蹦跶。” “是是是,我的大将军,小的告退!” 说话间,桃夭已起身离去,只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轻松愉悦。 云绫看了一眼,轻轻摇头,眸中精芒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2章 趁夜刺敌将 雒阳城,南城大营。 彦知节麾下大将张由领兵五万攻打南门,经过一日激战,大多数人都已睡死,唯有伤兵营偶尔传出一声哀嚎。 营外,一伙黑影正借着夜色的迅速接近,为首之人正是嵩阳剑派首席亲传,高世光! 待到近前,前方草丛忽而窜出一人,快步赶到高世光跟前,小声道:“高师兄,叛军守备稀松,营门附近仅有两队巡逻,每队不过百人。” 闻言,高世光轻轻点头,问道:“可摸清了巡逻时辰?” “摸清了!巡逻队刚刚过去,咱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摸进去!孟师姐已带人到了哨兵背后,只等这边的信号了!” “好!”高世光一点头,侧头看向身后一人,沉声道:“让大伙做好准备,入营之后按计划行事,不可自作主张!” “是!”身后那人应了一声,旋即小声将消息向后方传递过去。 片刻后,只见高世光将手一招,身后百十号人迅速行动,向营门方向摸去。 待到近前,高世光学了一声猫叫,便见前方哨楼顶端垂下几个黑影,眨眼间便解决了哨兵。 动作干净利落,竟不曾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几道黑影小心地放倒哨兵尸体,旋即翻身下了哨楼,将营门打开。 这时迎着月色方才看清,那几道黑影中为首之人正是嵩阳剑派高足,孟韶华! “动作要快!巡逻队快过来了!”孟韶华带人接住高世光一行,小声催促着。 高世光略一颔首,转身吩咐道:“陈师弟、钟师妹,你们带人放火制造混乱!韶华,你们几个随我来!” 一声令下,百十号人纷纷散去,高世光则与孟韶华领着几个最得力的直往中军大帐方向掠去。 中军大帐也好认,最大、守备最严且灯火不熄的便是! 几人刚到地方,营中已然生乱,火光四起,锣鼓喧天,间或夹杂着一声声惨叫响起。 “动手!” 高世光话音一落,当先向中军大帐掠去,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亦纷纷拔剑紧随其后。 中军帐前,随着几声惨叫过去,亲兵已被手起剑落打杀一地。 孟韶华更不迟疑,挥剑挑开帐帘杀将进去,旋即便有怒喝声与刀剑交击声传出。 高世光唯恐有失,吩咐随行几人应付赶来的亲兵,一个闪身也进了帐中。 只见孟韶华手舞长剑正与一壮汉缠斗,那壮汉手握腰刀,虽然狼狈,气势却极为凶悍,所用皆是搏命的招数。 正因如此,孟韶华明明修为占据上风,动起手来却是束手束脚。 来时便已看过画像,高世光认出壮汉便是此行的目标张由,当即挥剑入局。 只见这一剑去势极快,寒光一闪,眨眼便至张由跟前。 张由刚刚架开孟韶华一剑,顿觉眼前一晃,多年征战养成的本能令他立马侧身躲避。 奈何高世光这一剑太快,饶是他尽力躲避,仍旧被剑锋划伤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他闷哼一声,怒喝道:“尔等何人,竟敢来军中行刺,不怕死无葬身之地邪?”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喊杀声,却是亲兵听得动静赶来救援,正被那几名嵩阳剑派弟子拦下。 心知时间不多,高世光与孟韶华对视一眼,也不答话,当即一左一右袭向张由。 张由瞳孔一缩,自知单打独斗不是对手,手中腰刀虚晃一招,便要转身向帐外奔去。 只要出了大帐,有亲卫在侧,区区几个江湖人他自是不放在眼里的。 岂料,高世光铁了心要一剑功成,面对腰刀不闪不避,眼中只有张由的身影。 眼见腰刀就要斩在他身上,一旁的孟韶华瞳孔一缩,仓促变招将剑锋一转,这才堪堪将刀锋打歪。 即便如此,高世光腰间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衣摆。 随着一声闷哼,孟韶华抬眼一看,却是高世光一剑封喉,张由至死都还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 她想上前查看高世光的伤口,却见后者手腕一抖,轻巧地卸下张由的首级,又用粗布一裹系在腰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此地不宜久留,走!”高世光回头说道。 闻言,孟韶华也只得点头应了一声。 随即,二人各持利剑自帐中杀出,配合默契,剑光所过必取性命,只片刻便将亲兵杀散。 高世光看了眼倒地气绝的两名同门,忍痛道:“背上,发信,撤!” 话音落下,一支响箭腾空而起,旋即走出两人背上同门的尸身,几人直往北面掠去。 为何向北? 只因大营南面已火光冲天,无数叛军正蜂拥过去,向北反而安全。 几人一路杀散零星的叛军闯出大营,到了安全地带,高世光终是支撑不住,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见状,孟韶华惊呼出声,赶忙上前查看,却见高世光脸色煞白,再一看,那被手捂住的腰间已是血流如注。 看着乱了方寸的孟韶华,高世光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轻声道:“小傻瓜,再不帮我止血,我就真要没了。” 闻言,孟韶华如梦方醒,赶忙并起剑指在其腰间连点数下,直到血流渐止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北面忽而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几人对视一眼,赶忙隐入草丛,待看清来人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忙又从草丛中走出。 为首之人顶盔掼甲,虽老态尽显,却掩不住其目光中的锐利,不是别人,正是贺若钦率兵至此。 高世光走上前去,抱拳道:“大将军,我等幸不辱命已斩杀张由!还请大将军速速进兵,击破贼营!” 贺若钦骑在马上,闻言颔首道:“诸位辛苦!且安心回城便是,剩下的就交给老夫等人了!” 话落,贺若钦一声长啸,旋即引兵直扑叛军大营。 看着渐渐远去的长龙,高世光皱眉不语,暗暗担心分头行动的师兄弟姐妹们。 当初,闻得叛军兵围雒阳之时,师门上下一片紧张。 有主张封山的,也有主张下山协助朝廷抗击叛军的。 最后,是掌门何千秋力排众议,决意下山,并遣长老纪千荷先行赶赴雒阳与贺若钦接触。 随后,高世光、孟韶华等精英弟子相继下山奔赴雒阳。 只是,论单打独斗他们不怵任何人,论沙场争锋他们就是纯纯的门外汉了。 除了身手高过寻常士卒外,别无长处。 经历过几次战斗后,高世光等第一批下山的弟子折损近半,连纪千荷也为流矢所中,险些丢了性命。 见此,贺若钦觉得这些江湖侠士并不适合正面战场,应该换一种作战方式。 于是,便有了今夜这场刺杀。 孟韶华见高世光望着叛军大营方向迟迟不动,心知他是在担心其他人,不由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劝慰道:“世光哥,陈师弟等人修为不弱,定然能平安回来的。” 高世光默默点头,旋即看了眼身后,尤其是战死的两人,没来由心底一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苦闷,开口道:“走吧,先回去!” 于是,一行几人各施身法,急往雒阳城赶去。 于此同时,叛军大营内却是另一番场面。 只见十几人被上千叛军包围,他们手持利剑相互掩护,死死堵在大营门前。 而在他们周围已是遍地尸体,有他们的同门,自然更多的还有叛军。 他们正是在营中四处放火制造混乱的嵩阳剑派弟子,只因有人贪功想要趁机焚毁攻城器械,以至于撤退不及被叛军所围。 幸而他们修为不弱,拼死杀出重围,且战且退到了营门附近。 眼看摆脱不掉,贪功之人自知犯下大错,是以决心以死断后,让其他人先走。 领队的陈师弟见状,便教钟师妹和负伤的同门带上战死者的尸体先撤,他则与修为最高的二十几人留下断后。 一场激战,随着叛军投入强弩,陈师弟等人的形势也变得岌岌可危。 当此之时,北面喊杀声大作,一彪骑兵呼啸而至,正是贺若钦领兵杀到。 见状,叛军再无战心,顿时作鸟兽散。 “叛军援兵将至,尔等速回雒阳!” 贺若钦一声大喝,旋即不再理会嵩阳剑派弟子,拨转马头便又杀入营中。 陈师弟等人相视一眼,随即迅速找出同门尸身,背上他们撤离大营,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里。 另一边,贺若钦领着骑兵四下出击,见了叛军就杀,见了帐篷便烧。 不多时,整个大营烈焰滔天,滚烫的气流熏得众人脸色发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贺若钦暗暗盘算一番时间,心知叛军援兵将至,便也下令收兵回城。 有了今夜这一场,数日之内叛军当不会再发起攻城,这也给了城中休整的时间。 念及此,他心下也是一阵松快,策马扬鞭领兵直往雒阳城而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彦知节亲自领兵赶到,一面命人救火、收拢败兵,一面恶狠狠地望向北方。 “贺若钦,好你个老匹夫!” 这时,几名士卒抬着一具无头尸过来。 彦知节一看便知是谁,不由怒骂出声以发泄心中的愤恨。 他麾下能统领数万大军的不多,前者在幽州折了呼延昌,今夜又折了张由,教他顿觉麾下人手不足。 “带回去,厚葬!” 彦知节最后瞥了眼张由的尸身,吩咐一句便不再理会。 他现在满心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攻破雒阳城。 他以二十万大军围城猛攻,两个月过去,不但一无所获,更是损兵折将。 彦从勋、何勇二将南攻宜阳、伊阙亦是无果,如今也只能围困城池。 更可气的是,即便他派兵截断洛水、伊水,镇远镖局仍旧数次突破封锁,将大批粮草送入城中。 念及此,彦知节愈发怒不可遏。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3章 不慎陷重围 有了刺杀张由之事,彦知节果然消停了几日,一面重建南门大营,一面严令诸将加强戒备。 贺若钦深知得手一次,叛军定然提高警觉,也未让高世光等人再出城。 是以,雒阳内外暂时陷入了僵持之中。 这日,养伤的纪千荷正在院子里督促众弟子修行。 看着少了将近一半人的队伍,纪千荷只觉内心一阵苦闷,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昨日她收到掌门传讯,协助守卫宜阳和伊阙的弟子也损失惨重,更有数位长老战死城头。 如今,何千秋已亲率弟子下山,正往雒阳赶来。 经历过真正的战场,纪千荷深知似他们这样的江湖人空有一身修为,实则来再多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他们一不通军阵,二自由散漫,真要与敌军正面交锋起来甚至不如许多军中老卒。 若要说改变战场局势,或许非得宗师亲临不可吧。 正想着心事,忽而院外急急跑来一名弟子,张口便喊道:“纪长老,出大事了!” 闻言,纪千荷立时呵斥出声,旋即看了眼向这边张望的众弟子,一言不发地领着报信之人进了房中。 只见纪千荷挥手布下一道真气屏障隔绝声音,这才问道:“何事大呼小叫?” 那弟子赶忙低头告罪,随即语带急切地说道:“掌门等人在城外十里铺被叛军发现,情势危急!” 闻言,纪千荷当即变色,喝问道:“何处来的消息?” 那弟子被气势所摄,身子一抖,颤巍巍回道:“方才弟子在城门值守,亲耳听入城的探马兄弟说的!那兄弟已赶去刺史府向贺若老将军禀报了!” 话音未落,房中已无纪千荷的身影,只余房门还在兀自晃动。 刺史府,贺若钦刚刚打发探马下去,一对白眉已皱成了“川”字。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英气十足的声音,开口便道:“老将军,我家掌门师兄可还安好?” 贺若钦闻声看去,只见来者是一身着月白蜀锦团花袍的英气女子,身旁还跟着不断出言阻拦的卫兵。 只是看卫兵的言行,也不敢真就阻拦对方进来。 “下去吧。” 贺若钦挥退卫兵,随即看向站在身前的纪千荷,只觉一阵头大。 这位嵩阳剑派的长老可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战场上也是敢打敢冲,若是得知何千秋等人被围定然会不顾一切去救。 见贺若钦不说话,纪千荷当即催促道:“老将军?” 闻言,贺若钦只得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见纪千荷转身就走。 “纪长老何处去?” “救人!” 话音未落,人已快要走出府门。 见此,贺若钦赶忙快步追上,口中喊道:“且慢!” 最后,他好说歹说总算暂时留下了纪千荷,不过后者满脸不耐的模样,显然并不甘愿。 “纪长老,此事颇为蹊跷,谨防有诈!” 贺若钦亲手斟了杯茶递过去,纪千荷却是未接,只道:“能有什么蹊跷,此时不该救人要紧?” 贺若钦唯恐纪千荷立马就走,赶忙出言解释起来。 原是探马虽见着有疑似嵩阳剑派之人被围,也听到叛军喊出何千秋的名字,但探马不敢靠近,自也没能看清被围之人究竟是谁。 他们几日前才刺杀张由、袭破南门大营,加上镇远镖局数次突破叛军封锁送来粮草,难保彦知节不会将主意打到他们两派身上。 故而,贺若钦已派了探马再探,这次势必要看清了再来回报。 贺若钦说得虽然在理,但纪千荷却接受不了。 “若当真是我掌门师兄被围,探马一来一回耽搁了时辰,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贺若钦也是哑口无言。 见此,纪千荷当即起身,抱拳道:“老将军,既您也无法保证,便莫要拦着我了。也不需老将军出兵,我且一人前去查探,自要比探马来回更快!” 说罢,不待贺若钦出言反对,她已转身而去。 贺若钦抬了抬手,终是说不出强留的话来,只得叹息一声,命人备好兵马随时准备出城接应。 另一头,纪千荷出了刺史府,迎面便撞见找来的高世光、孟韶华二人。 二人与纪千荷行了礼,随即问起具体情况。 纪千荷也不隐瞒,将事情一说,接着吩咐道:“为师自去查探一二,你二人务必安抚好众弟子,不可教他们生出乱子来!” 闻言,高世光抱拳道:“师父一人前去太过凶险,让韶华留下,弟子陪师父同往!” “我亦同去!”孟韶华急急出声道。 纪千荷看了二人一眼,出声道:“都去了谁人管束众弟子?依世光之言,韶华留下!” 于是,孟韶华无奈目送师徒二人离去,这才转身回了驻地。 且说师徒二人一路出城,施展身法直往十里铺赶去。 行不多时,耳边已隐隐有喊杀声传来。 纪千荷心下焦急,不由加快了速度,高世光一时反应不及,竟被落在身后。 待到声音来处,只见两三千兵马围住百余人不断进攻,外围更有强弩时刻戒备着。 而那被围之人皆是身着嵩阳剑派服饰,使的也是嵩阳剑派招法,最里层隐隐护着什么人,太乱,看不分明。 见此,纪千荷哪里还能忍住,当即娇喝一声纵身跃出,直往弩手所在杀去。 在她看来,这两三千兵马之所以能困住何千秋等人,靠的正是强弩威慑。 不必杀尽弩手,只消打乱他们的阵形,凭借嵩阳剑派众弟子的修为也足可脱困而去。 事实似乎也正是如此,纪千荷陡然杀出让弩手阵列方寸大乱,不过打杀了数人而已,竟已溃散而去。 纪千荷不疑有他,当即持剑向包围圈杀去,一手快剑迅疾如风,手下更无一合之敌。 从后赶来的高世光见状,也顾不得多想,脚下一蹬飞身杀出,直往纪千荷所在过去。 叛军似乎军心已乱,不敢阻挡这对师徒,所过之处纷纷避让。 如此,师徒二人轻易与向外冲杀的嵩阳剑派弟子会合一处。 “掌门何在?”纪千荷揪住一名弟子的衣领沉声问道。 这弟子并不说话,只垂头指了指身后。 纪千荷抬眼看去,却见几名弟子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只那装束像极了何千秋。 “师兄!” 纪千荷一声悲呼,快步赶去,正欲拂去何千秋面上的血污,冷不防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一看,却是一柄匕首没入腹中。 不待她回神,何千秋倏地起身一掌拍出,正中她肩头。 不远处,高世光见状登时暗道不好,腾身而起堪堪接住倒飞而来的师父,低头一看,竟已昏迷过去。 不待他质问出声,四周的嵩阳剑派弟子一个个竟倒戈相向,齐齐举剑攻来,而那些叛军也重新围拢过来。 高世光一手抱住师父,一手应付四面的进攻,双眼亦在不断寻找突破口。 这时,何千秋一把拂去面上的血污,望着这边大笑出声,那笑声中满是得意。 高世光循声看去,那哪里是何千秋,分明是彦知节麾下的头号智囊淳于商! “可惜了,演这么一场戏,竟只赚来你们两个!看来,你们嵩阳剑派也不是那么尊师重道嘛!” “狗贼卑鄙!” 高世光怒骂出声,却也无法上前,只能护住师父且战且退。 奈何周围人太多,饶是他拼尽全力也杀不出去,反而身前身后挨了几刀,伤势渐重。 危急之时,一声长啸倏忽而至,声如洪钟,直震得在场之人头晕目眩。 未待众人反应,天边一道人影疾速掠来,直直落入阵中,抬手便是一记霸道无匹的剑气。 剑气所过,鲜血迸溅,哀嚎四起。 “掌门师伯!” 高世光一声惊呼,原道今日要毙命于此,却不想竟是绝处逢生。 何千秋侧目看了一眼高世光和他怀中的纪千荷,只道:“走!” 话落,何千秋手起剑落,又是一道剑气直击而出,竟生生开出一条血路来。 高世光不敢迟疑,忙护住纪千荷便向外突,而何千秋在前开路,手下剑气不断,那是挨着就伤、碰着就死。 见此,淳于商皱了皱眉,高声道:“放箭!” 阵外,弩手闻令纷纷抬起强弩就欲发射。 “贼子安敢!” 又是一声怒喝,却是孟韶华率众弟子赶到,腾身而起杀入弩手之中。 一时间弩手阵脚大乱,纷纷拔出腰刀自保,更有甚者连刀都不曾拔出便被毙于剑下。 淳于商见了几乎咬碎后槽牙,眼见嵩阳剑派一众已经会合,心知事不可为,只得下令撤军。 何千秋单手背剑,目光冷冷地盯着淳于商消失的方向,终是没有追去。 他深知此次之所以轻易透阵而出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出其不意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真要追上去,对方稳住了阵脚以强弩招呼过来,他身后这些个弟子还不知有几人能够活着回去。 “走!” 简单的一个字,众弟子齐声应命,径直回返雒阳城。 路上,何千秋检查了纪千荷的伤势,不禁皱眉。 外伤还是其次,要命的是那匕首上淬了毒,毒素已沿着血脉蔓延开来,虽暂时不致命,却终究是个大麻烦。 面对高世光询问的目光,何千秋默了默,沉声道:“回去再说。” 闻言,高世光心底一沉,直觉不好,却也忍住没有多问。 回到雒阳城安顿好纪千荷,高世光也从孟韶华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却是他们走后不久,何千秋便带人到了雒阳,当即意识到十里铺是个陷阱,这才得以及时赶去救援。 高世光听后心中暗道侥幸,否则今日他们师徒只怕在劫难逃。 同时他也暗暗发誓,早晚要教那淳于商付出代价。 第104章 三日不封刀 纪千荷重伤,何千秋与贺若钦商议过后,命高世光、孟韶华携十余精锐弟子趁夜护送纪千荷返回嵩山。 是夜,贺若钦遣精兵夜袭叛军西大营,高世光等人遂从南门走脱。 而后,雒阳四门紧闭,坚守不出,彦知节连攻一月,不能克。 叛军大营,中军帐。 彦知节今日请来了赫连楚山、赫连乙山兄弟,好酒好肉招待着,言辞多有奉承之意。 只因其久攻雒阳不克,而赫连兄弟始终以骑兵不利攻城为由拒不出战,这才有了今日这场。 酒过三巡,彦知节道明主旨,欲请北凉军参与攻城。 闻言,赫连楚山饮酒不答,而赫连乙山却道:“彦将军,非是我等兄弟推脱。我北凉军出兵十万,半数皆是骑兵,攻城实在爱莫能助啊。” 彦知节面色一僵,旋即恢复如常,大笑道:“阁下自谦了,谁人不知北凉轻骑骁锐,上马能战,下马亦能战。” 说罢,见赫连兄弟不接话茬,彦知节眼珠一转,又道:“北凉起大军援我,我自不会教北凉白白来一趟。雒阳富庶甲于天下,破城之后,城中财物贵军自取之,如何?” 闻言,赫连楚山饮酒的动作一顿,看了赫连乙山一眼。 赫连乙山会意,缓缓放下酒杯,身体前倾,沉声道:“此言当真?彦将军做得了主?” “此正是我主之意!”彦知节颔首道:“我主已抵邺城,只等攻克雒阳便行称制,自然少不了贵军的好处!” 赫连乙山看向兄长,后者亦缓缓放下酒杯,开口道:“雒阳城坚,强攻必然伤亡不小,些许财物只恐难抚勇士之心。” “尊驾有何要求尽可提出,彦某能做主的绝不推诿!” “城破之日,城中人丁财物皆由我军先取,三日不封刀!” 闻言,彦知节脸色一变,沉默半晌方才重重点头,道:“城破之日,贵军先行入城,三日后我军接管城池!” 说着,他起身走到赫连楚山身前举起了手掌。 赫连楚山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扬,起身与其击掌盟誓,旋即大笑出声。 天佑二十八年,六月初十。 经过半月的准备,彦知节再度发起雒阳之战。 是日,战鼓隆隆,阴云蔽日。 数十万大军四面围攻,贺若钦坐镇西门调兵遣将,神情紧绷,不敢有丝毫大意。 战至晌午,叛军稍退,贺若钦急令各处通禀战损,同时调动预备队接管城墙,抓紧换防。 半个时辰后,叛军再至,仍旧四面围攻。 只见叛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或举盾抵挡箭矢,或搬运云梯,亦或推动井阑、冲车等物。 负责攻打雒阳西面的正是彦知节自己,此刻他跃马阵前,来回趋驰,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士气。 不时有箭矢向他射去,却都被其亲兵护卫拦下。 贺若钦一双锐眼紧盯彦知节所在,喝道:“取弓来!” 只见他接过一柄铁胎弓,手臂用劲,弯弓如满月,双眼死死地盯住彦知节。 “着!” 一声厉喝,箭矢呼啸而出,直奔彦知节面门。 彦知节正鼓动士气,忽而心底发寒,本能地回头一看,却见寒芒刺眼。 他不及多想,手中佩刀斜刺里一撩,同时身形后仰欲要避让。 只闻“当”一声,佩刀磕中箭身,却也只是让其稍稍偏转,“噗哧”一声扎入彦知节肩头。 彦知节闷哼一声,弃刀捂肩,拨马便退,一众亲兵忙死死将之护住,直退入大军深处不见了踪影。 见此,正欲再发一矢的贺若钦不由憾然一叹,放下了弓矢。 这一幕被左近士卒望见,顿时爆发出一阵撼天动地的欢呼,下一刻便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一时间,城头士气大振,箭矢如蝗,直压得攻城叛军抬不起头来。 不多时,叛军后阵响起鸣金声,正攻城的叛军便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尸骸无人收拾。 见状,贺若钦不敢大意,急令士卒就地休息,又命人下城去催促守城物资,准备迎接叛军的下一拨攻势。 与此同时,北门、东门、南门亦遭受了猛攻。 尤其是南门,攻打此处的正是北凉军,一个个悍不畏死,极是凶戾。 赫连乙山身先士卒,更是一度登上城墙。 幸而何千秋率嵩阳剑派弟子及时赶到,于乱军中专挑北凉军头目打杀,这才将赫连乙山逼退。 不过,北凉军并未放弃,仍旧不计代价地发动猛攻,一度令守军伤亡惨重。 收到南门急报,贺若钦顾不得疲惫,交待了副将两句便亲率一支预备队赶赴南门坐镇。 此时北凉军尚未发起新的攻势,南门副将抹了一把脸上沾染的血迹,没好气道:“他奶奶的,这些北凉蛮子也不知吃了什么,一个个悍不畏死,险些教他们冲了进来!” 闻言,贺若钦却是脸色一冷,沉声道:“前段时间北凉一直按兵不动,一来就如此猛冲猛打,能是为了什么!” 一旁的何千秋闻言亦是脸色一沉,开口道:“城中财宝!” 那副将也反应过来,不由两眼一瞪,怒骂道:“彦知节那狗贼,当真不为人子!” “与其在此喝骂,不若省点力气整顿城防,北凉军就快来了。”贺若钦淡淡地瞥了副将一眼,徐徐说道。 副将猛地冲城外啐了一口,这才快步走开,吆喝着城头守军准备起来。 何千秋见了,也告退而去,寻了嵩阳剑派弟子为下一场守城做好准备。 事实也正如贺若钦所料,他们离开不久,城外的北凉军就有了动静。 此次却是赫连楚山亲自领军攻城,随着号角响起,北凉军高声呐喊着冲向城墙,架起一座座云梯。 贺若钦居中指挥,副将往来奔走鼓动士气,而何千秋则率嵩阳剑派弟子四下游走救险。 城头鼓声如雷,箭矢如蝗。 城下喊杀震天,蚁聚蜂攒。 双方都投入了全力,一时间鲜血几乎染红了天空,一条条生命在飞速消逝。 不知过了多久,贺若钦亦亲自上阵投入厮杀,一刀将一名登上城墙的北凉军头目斩落城头。 到底是年岁不饶人,年过六十的他一场拼杀下来已是气喘如牛。 不待他歇一口气,忽而身边破空声起,转眼一看,却是一把弯刀凌空斩来。 “老将军当心!” 这一幕正被附近一名嵩阳剑派弟子瞧见,当即出声提醒,同时纵身掠来,欲一剑将那弯刀架开。 未曾想,使那弯刀之人力大无比,竟一刀将长剑斩断,顺势又一刀斩在那弟子的胸膛。 一瞬间,这名弟子惨叫出声,从右肩至左腹被斩出一道大口子,鲜血迸溅之余,内脏也流了一地。 贺若钦一把将人带到身后,同时举刀横扫而出,这才勉强逼退来人。 定睛一看,不由惊呼道:“赫连楚山!” 赫连楚山翻身站定,一甩弯刀,冷笑道:“贺若老将军,多年不见,你确实老了许多!” “杀尔等,足够了!” 贺若钦眼看那嵩阳剑派弟子咽气,登时怒喝出声,挺刀欲战。 岂料赫连楚山却是笑道:“今日算是见面礼,老将军后会有期!” 说罢,他便径直翻身跃出城墙,顺着云梯稳稳滑落城下。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一记剑气便打在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原是何千秋察觉危险赶来援手。 随着赫连楚山遁走,北凉军亦迅速撤退。 此时,贺若钦才发觉日头竟已西沉,而城外的北凉军也退回了大营。 一日的激战,结束了。 随后几日,雒阳攻防战愈发惨烈,四面围攻之下饶是占据城池之利的雒阳守军也渐感吃不消。 并且,在北凉轻骑的不间断巡视下,镇远镖局也再难将物资送入城中,局势对雒阳守军日渐不利。 又几日,宜阳、伊阙相继陷落,两地守城将军的尸身竟被拖到雒阳城下示众。 见此,贺若钦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出,幸而身旁副将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没有直接倒在城头之上。 之所以如此,只因宜阳、伊阙守将正是他的两个儿子,贺若昶、贺若宪。 不得不说,此举的确给予了雒阳守军一记重击。 尤其是贺若钦吐血的一幕,更是教守军士气一落千丈。 天佑二十八年,七月十四,雒阳城破。 乱军之中,何千秋率嵩阳剑派弟子拼死护送贺若钦杀出城去。 随贺若钦守卫雒阳的兖、豫二州大都督各自率部突围,力战而亡,其部或死或降。 徐州大都督侥幸突围而走,几以身免,狼狈向东逃窜。 赫连楚山入城之时满脸得意,鼓足真气仰天长啸:“三日不封刀!儿郎们,尽情享受你们的战利品吧!” 这一日,北凉军入城,烧杀掳掠,满城哀鸿,遍地尸骸。 这一日,大周陪都四处可闻百姓哀嚎,四处可见北凉军的狞笑。 自日出而至日落,大火染红了天空,恐怖的惨叫不曾有过停歇,而城外的二十万叛军尽皆漠然。 三日后,北凉军如约退出雒阳城。 待彦知节亲自踏入城中,眼前的景象就连他也为之悚然。 滑腻的地面,暗红暗红的,如同黄泉的彼岸花,铺满了大街小巷。 剥了皮的尸体被随意挂在路边,暖风带着尸臭直扑人眼鼻。 随处可见不着寸缕的女子,瞪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天空,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生前遭遇了些什么。 偶尔道旁跑过一个孩童,已经疯疯癫癫、痴痴傻傻,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望了一眼新来的人,随后便消失在幽暗的巷子里。 行至原刺史府的位置,如今已成了一个大坑。 人一靠近,漫天乌鸦扑楞着翅膀带起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 “畜生!” 彦知节低低地骂了一声,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第105章 潼关战火起 天佑二十八年,八月初一。 成都,益州大都督府,议事堂。 云绫高居主位,单手托腮,看似在盯着堂下的男子,眸中实则并无聚焦。 今日是月初的例会,旨在总结得失,制定方略。 原本大周是没有这项制度的,在云绫理顺益州上下之后才借鉴过往所学定下了此事,出席之人无不是她的左膀右臂。 此时,堂下自信陈述的男子正是青鸾卫行军司马诸葛琮。 青鸾卫成军已有半年,骨架是玉麟卫精锐,底子是益州城卫军精华,是以如今已有了精兵的模样。 不过,云绫很清楚,现在青鸾卫还只是徒有其表,只有经历战火的淬炼才能成为真正的精兵。 而此时诸葛琮所言,正是接下来对青鸾卫的淬炼。 经过军中一众将校的商讨,他们将对象瞄准了西羌。 自阿鲁木怀真和尚从义死后,阿鲁木部衰微,西羌重归部落林立、兵戈不止的局面,用一盘散沙来形容都是高估他们了。 这样的对手,正适合如今的青鸾卫拿来练兵。 唯一的顾虑是没有朝廷的授权,他们私自征伐外族名不正言不顺,恐会招致朝臣非议和帝王猜忌。 更何况,如今北方叛军势大,此举可能加重帝王的猜疑。 此事自然私下禀报了云绫,只是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毕竟青鸾卫的建立就已让天佑帝放任了一次,再无诏征伐外族,她属实有些不太敢动。 但不经战火终不为精兵,她也不想一手建立的青鸾卫第一次征战就直面太过强大的对手。 是以,云绫让诸葛琮将此事拿到例会上来说,也是想群策群力,看看有无妥善的法子达成目的。 待诸葛琮说完,堂下郭继克、燕十六等军中将校并无动作,只王胤之、崔之演、赵用节三人在小声讨论。 此事本就是青鸾卫上下商定的,如今要的就是王、崔、赵三人的意见。 然而,三人还商讨出个结果,就见门外姚崇训匆匆而来,手中还拿着份公文。 进来后,他并未去看旁人,径直走到云绫跟前双手将公文呈上,小声道:“刚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长安发来的。” 闻言,云绫眸光一凝,伸手接过公文仔细查阅起来。 其他人见此也停下了讨论,齐齐看向云绫。 只见云绫秀眉紧蹙,脸色一分分难看下去,最后更是一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那实木的桌案顿时化作了一地齑粉。 “贼子欺人太甚!” 云绫腾地起身,看向堂下众人语速极快地说道:“雒阳沦陷,北凉军三日不封刀,十数万百姓罹难!今,叛军兵锋直逼潼关!” 话音落下,堂下一片死寂。 好半晌,崔之演悲呼一声,声泪俱下,闻者伤心。 旋即,怒骂出声者有之,默然握拳者亦有之。 片刻后,云绫凤眸怒瞪,扬了扬手中公文,沉声道:“诸君,陛下急召我益州之军北上勤王,我们没时间拿西羌练兵了!听令!” “在!”众人忍下情绪,齐齐抱拳躬身候命。 “以莫言之为前部先锋,郭继克为大军合后,本将自领中军,十日后全军北上!” “喏!”郭继克、莫言之出列领命。 旋即,云绫视线扫过堂下,又道:“本将出征后,以王胤之代行大都督事,崔之演调拨军需,赵用节征调城卫军及都尉府一万兵马随军听用!” “喏!”三人齐齐出列恭声应命。 “另,传讯乾州镇将赵泰领军一万为大军别部,随军出征!乾州防务暂由绵州刺史诸葛洪署理!” 闻言,姚崇训忙躬身领命。 他为云绫书佐,起草文书之事自是由他代劳。 云绫视线再次扫过堂下,沉声道:“望诸君各司本职,不得有误!” “谨遵大都督令!” 不说益州上下因着即将出兵如何忙碌,在那封八百里加急送出长安之时潼关之战也已打响。 却说贺若钦因二子战死、尸身被辱而心神受创,不过被救入潼关后,他也恢复了过来。 “将军难免阵前亡,老夫还撑得住!” 这是他对前来探望的齐王傅明献说过的话。 于是,自知不通军务的傅明献很干脆地交出了兵权,任由贺若钦来主导潼关防务。 潼关此前经由公孙安世一番整顿,已是工事完备,物资充足,再有贺若钦一番针对性调整,更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是以,当彦从武兵临潼关,在仔细观察一番后果断放弃了发动试探性进攻,转而扎下大营安心等待后续大军到来。 彦知节到后也是一番仔细观察,不禁感叹道:“关城雄踞山腰而下临黄河,十二连城俯视沟壑,非智取不可破也!”一时无计,彦知节也只得屯兵关下,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很清楚,潼关是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朝廷必然会不计代价守卫此地,兼且雄关坚城,强攻实为下下策。 同时,北凉军在攻破雒阳后便借口伤亡过大,需要时日休整,干脆就带着他们抢掠的财物和人口渡河北返了。 如今,他手里只有十来万经历过雒阳之战的疲军,攻城不易。 另一方面,他也收到了密报,凉州褚怀亮已率西北边军五万进入关中,不日将抵潼关。 同时,天佑帝也在征发关中良家子,欲募兵十万以补充十二卫大军。 经过大半年训练,这十万人中半数都将随西北边军增援潼关。 可以说,彦知节此刻已不具备兵力优势, 不过,数日前姚天君在邺城登坛祭天,自号“承天魏王”,南面称孤,并且传信不日便会率军亲临潼关前线。 是以,彦知节也不急,一面屯兵休整,一面派人摸清潼关的布防情况。 潼关并非只有一座关城,而是一整套防御体系。 关城临河而建,扼守大道,而在关城南面山原之中分布有小道,虽然难走,却可勉强行军。 故而,南面险要处立有十二连城烽火台及数座子关,用以预警和协防。 要想正面攻破潼关千难万难,但若能利用十二连城和数座子关调动关城守军,未必就不能制造战机。 彦知节对此很上心,也很大胆,数次亲率十余骑深入南原探查。 不久,姚天君率黑龙卫及五万新募之军抵达潼关,并于当日亲自查看潼关布防。 就在八月初一这天,姚天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新任大魏虎威大将军的彦知节亲自领兵攻关,贺若钦坐镇城楼指挥守城。 双方没有任何试探,甫一交战便是全力以赴,彦从武、彦从勋、彦从皋相继领兵亲自冲击城墙,皆被守军杀退。 自辰时战至日落,双方这才各自罢兵。 一日激战,关内关外满是尸骸和残肢,血腥气直扑眼鼻,令人作呕。 齐王傅明献是第一次直面战场,虽脸色发白,却兀自坚持陪在贺若钦身边,直到叛军撤退方才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吐得昏天黑地。 贺若钦挥退左右,徐徐上前为其拍背,轻声道:“殿下这又是何苦,留在府衙坐镇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傅明献却是扶着墙壁缓了口气,这才摇头道:“将士们舍命拼杀保卫社稷,孤既然来了,又岂能躲在后面安享太平?孤虽不通军事,但自问作为一面旗帜激励士气还是办得到的。” 闻言,贺若钦眼中流露出一抹激赏,没再说什么,只默默为眼前的年轻人顺着气。 好半晌,傅明献脸色才好了些,回身看向头发花白的老将,低声问道:“老将军,依您看这潼关守得住吗?” 贺若钦眼中闪动坚定之色,笑道:“雄关天险,背靠关中,一面临敌,补给无忧,便是叛军有百万之众也休想跨过潼关去。” “如此便好。” 傅明献点了点头,今日面对血腥战场而生出的些许畏惧也消退了不少。 雒阳之事他已听说,仅是探子描述的场景就已让他夜不能寐了,唯恐潼关失守,关中会遭遇雒阳一般的惨剧。 能守住便好,如此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叛军便不能进入关中祸害那里的百姓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贺若钦所言是有所保留的。 若只是防守还好,如他所言,便是叛军有百万之众也休想轻易攻破潼关。 但是他知道天佑帝不可能让他一直守下去的。 叛军已在河北建立伪魏,若不能及时扑灭叛乱,河北将不为朝廷所有,心怀异志之辈也必将蠢蠢欲动。 故而,一旦援军抵达,天佑帝势必会让他们寻机反攻。 贺若钦与叛军交手经年,深知他们的凶悍。 朝廷精锐的十二卫大军在平叛过程中屡遭重创,虽还能及时补充兵力,但战力已大不如前,士气更是低迷。 反观叛军,本就是边军精锐,又屡战屡胜,新建伪朝,更是士气正旺。 若舍弃潼关天险出关决战,委实胜负难料。 是以,贺若钦已经暗下决心,待褚怀亮到了便与其商议一番,看看能否借由公孙家的势力劝说天佑帝暂避叛军锋芒。 若是不能,即便拼着抗旨大罪,也绝不能让朝廷最后的精锐折在这里。 他却不知,他正谋划如何才能坚守不出之际,关外叛军大营中已经有了一个针对他的阴谋。 姚天君身着华丽的甲胄,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迎秋向彦知节等人面授机宜。 张迎秋是自信的,彦知节是狐疑的,而其余众将则摸不着头脑。 只因张迎秋道出的计策在他们看来委实有些过于想当然,主动权完全在贺若钦一方。 只是碍于张迎秋官拜相国,位高权重,他们不敢出言反驳罢了。 张迎秋自然也看出了众人的小心思,却不点破,只淡淡道:“诸位依计行事便是,此计乃是阳谋,他贺若钦没得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6章 皇命终难违 叛军接连数日猛攻潼关,不能克,势头稍缓,闭营休整不出。 战报传至长安,天佑帝内心稍安,传旨行至眉县的褚怀亮所部加速行军赶赴潼关前线。 眉县大营,褚怀亮送走传旨内侍,遂召诸将议事。 帐内,除阴世师、公孙云绦、褚思仁外,尚有玉门镇将段承恩、伊州镇将窦嗣忠、兰州城卫将军郭茂显三将。 这三人皆是出身凉州将门,常与外族交战,堪称良将,是以褚怀亮特地将他们召入军中听用。 只见褚怀亮视线扫过众人,沉声说道:“潼关危急,陛下令我等火速进军,我意明日一早拔营,如何?” 话音刚落,年约四十、相貌儒雅的段承恩便开口道:“叛军号称四十万,实则至多二十来万。潼关天险,又有贺若老将军坐镇,足可自守。我军一路自凉州而来,士卒疲弊,末将以为驻军眉县休整数日为好。” 闻言,坐在他对面的窦嗣忠却不同意。 窦嗣忠身形魁梧,年止三十,正是年富力强,当即抱拳道:“大都督,末将以为叛军猛攻雒阳数月,如今又攻潼关,正是师老兵疲之时。我军此时进击,破之必矣!若停军休整,只恐白白错失战机!” 话落,褚怀亮心生犹疑,转眼看向阴世师。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随即拱手道:“大都督,两位将军所言皆有道理,然在下以为此时去往潼关并非明智之举。” 闻言,褚怀亮皱了皱眉,看向阴世师的眼神流露出询问之意。 阴世师看了看帐中众人,起身走到一旁挂着的舆图旁,指着其中的山川地理解释起来。 在他看来,叛军所依仗的乃是幽州四镇精兵以及北凉、燕国的援军。 如今,北凉大军北返,燕国大军则被牵制在青徐之间,潼关外只有彦知节的幽州兵。 情报显示,叛军首领姚天君于邺城祭天称王,近日率新募之军五万抵达潼关。 看似叛军人数不减,实则却是表明叛军在连番大战下已经开始后继乏力。 精兵的损失不是区区新募之军能弥补的,且大周立国百年,民心归附,河北之地虽暂时沦陷,但能为叛军提供的粮草兵员有限。 所谓五万新募之军多半是强征利诱而来,军纪散漫,战力稀松。 眼下朝廷在潼关尚有精兵数万,又背靠关中朝廷,只要闭关不出,足可将叛军悉数挡下。 故而,当务之急不是增兵潼关,而是趁叛军主力尽在潼关之机分兵北上收复失地。 届时叛军既失根基,又绝粮草,进退维谷,朝廷自可翻手灭之。 闻得阴世师的谋划,帐内诸将皆是眼前一亮,窦嗣忠更是连声叫好。 然而,褚怀亮却是皱眉不语,神情格外凝重。 见此,诸将纷纷看去,阴世师则是面露苦笑,开口道:“大都督可是在顾虑陛下的想法?” 褚怀亮颔首,沉声道:“雒阳,国之陪都,遭北凉军血洗,十数万百姓破家丧命。无论陛下心中如何想,尽早与叛军决战,进而收复雒阳,恐怕都会是陛下唯一的选择。” “此去长安不远,大都督何不上书陈述利害,即便陛下不允想来也不会怪罪。” 说话的是云绦,她自担任凉州都尉后性子稳重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风风火火。 云绦一开口,褚思仁和郭茂显也相继出言附和,劝说褚怀亮上书一试。 最终,褚怀亮答应下来,不过预定明日拔营之事也不更改。 日头西斜,往日热闹的长安街头如今却是空落落的,鲜少有行人走动。 只因叛军兵临潼关,故而人心惶惶,无心游乐。 皇宫,承明殿。 天佑帝案上摆着两封刚到的奏疏,一封正是褚怀亮的上书,而另一封则来自成都。 云绫奉诏北上,准备期间自然也在关注当前局势。 最后,她与王胤之、诸葛琮等人商议,得出了和阴世师差不多的结论:依托潼关牵制叛军主力,分遣别部收复河北失地。 只因路途遥远,是以两封奏疏才会前后脚送到御案前。 两封奏疏天佑帝都已经看过了,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其中的精妙之处。 只是,他却不能采纳,原因也正如褚怀亮所言,雒阳不是寻常的城池,必须尽快收复。 因为雒阳之事,影卫已数次禀报天下各地出现的暗流,皇室藩王有之,封疆大吏有之,地方权贵亦有之。 就在几日前,淮南地区还出现了百姓揭竿而起的情况,旋即便被城卫军剿灭。 若朝廷龟缩潼关,迟迟不能收复雒阳,几乎可以预见在有心人的挑唆下,这样的起义只会越来越多。 这绝对是自诩圣明的天佑帝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他沉默了半晌,还是将这两封奏疏搁置一旁,转而遣使再次催促褚怀亮尽快率军增援潼关。 三日后,傅明献、贺若钦率潼关诸将出关,迎褚怀亮大军入关。 双方一番寒暄,傅明献旋即推脱有事告辞而去,其余诸将自也顺势告退整军备战去了。 临出门前,阴世师不着痕迹地看向褚怀亮,眼神里饱含暗示之意。褚怀亮微微颔首示意放心,待其走后当即向贺若钦说起了分兵之策,欲请后者联名上书。 贺若钦本就有意固守潼关,如今又有良策,自然愿意。 于是,不到日落,又一封奏疏呈到了天佑帝面前。 这封奏疏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姚天君为逆,彦知节凶顽,人心不附,宜持重相待,分兵河北,不出数月,贼势瓦解,一战可擒。 见是贺若钦与褚怀亮联名,天佑帝也陷入了犹豫,召心腹重臣商议。 杜进用以为此策稳妥可行,李怀仁亦出言附和,而卢之浩却道:“贼众数十万,经年未平,反据雒阳而建伪朝,使士民不安!潼关有精兵十余万,若今日不出,明日不战,劳师费财,坐待贼敝,臣恐官军且将自敝矣。” 双方各持己见,一时争辩不休。 天佑帝愈见犹疑,只得挥退几人,闷声道:“朕再思量一二,卿等且退。” 翌日,影卫来报,叛军攻城不利,士气低迷,故而已撤军退往雒阳休整,只留四五千人屯兵陕州以备官军。 闻言,天佑帝再次召见心腹重臣商议。 这次却是卢之浩抢先说道:“贺若钦等坐拥十万精兵,便是不能收复雒阳,亦当收复陕州!四五千贼兵,岂能畏如蛇蝎,徒惹天下笑话!” 李怀仁却是轻斥一声,反驳道:“彦知节用兵已久,岂能无备?此必是叛军诱我出关,不可轻动!” 话落,杜进用亦道:“贼军远来,利在速战;官军据险,利在坚守。不若坐守雄关,待贼内变,再行出兵不迟!” 话音未落,殿外内侍来报有潼关奏疏送到。 王一安赶忙出去,旋即手捧奏疏呈递御前。 天佑帝一看,又是贺若钦与褚怀亮的联名上书,针对的正是叛军退却一事。 其意与李怀仁、杜进用一般,亦料定此乃叛军诱敌之计,大军但应固守,不宜轻出。 天佑帝默默放下奏疏,心中天人交战,好不烦闷。 一面是他急需一场大胜来弹压蠢蠢欲动的野心者,一面又是多数重臣劝他固守潼关的谏言。 理智告诉他,固守潼关,乃至分兵河北是平灭叛军的良策。 但强势了大半辈子的他却不愿向叛军示弱,而固守潼关不出在他看来就是在向叛军示弱。 况且,他也担心雒阳失陷的影响不断扩大,最终使得南方也出现动乱。 南方,尤其是江南乃是大周的财赋之地,断然不可在此时出现任何闪失,否则朝廷将再无力平定河北。 左思右想,反复权衡后,天佑帝终是采纳了卢之浩的谏言。 见此,李怀仁还欲争辩,却被杜进用暗中拉住。 他已看出来皇帝主意已定,多劝无益,反而容易招致祸端。 况且,贺若钦、褚怀亮皆是知兵之人,潼关大军主动出击未必就会战败,只不过并非当下的最优策略罢了。 于是,一骑快马直奔潼关,带去了天佑帝决意出兵的旨意。 潼关,议事厅。 贺若钦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圣旨,而褚怀亮也坐在一旁神情凝重。 待傅明献送走传旨内侍回来,见状只觉气氛格外压抑,不由说道:“两位将军,为何都是如此神色?” 褚怀亮没有说话,贺若钦却是看向傅明献,徐徐道:“明知前面有个坑,殿下想避开,背后却不断有人推着殿下往下跳,殿下会作何感想?” 闻言,傅明献顿时明白了,但这话他却不好接,毕竟推人的那个是他父皇,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这时,褚怀亮长叹一声,开口道:“君命难违,老将军,咱们还是想想如何跨过这个坑吧。” 二人还未商议出个所以然来,又一道圣旨到了,随圣旨一并到的还有一枚金牌。 那金牌上刻有“如朕亲临”四字,乃是皇命的最高等级,亦昭示着皇命不可违。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出兵! 送走传旨内侍后不久,又一道圣旨到了,同样伴着一枚金牌,同样是催促出兵。 一日连发三道圣旨,足见天佑帝意志之坚决。 “罢了罢了,明日出兵吧。” 贺若钦接了圣旨,仰天一叹,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态。 天佑二十八年,八月十八,潼关大军出动。 褚怀亮亲率三万凉州军为前部,贺若钦率兵十万为主力,齐王傅明献领兵两万留守潼关,另有阴世师、公孙云绦从旁辅佐。 大军十三万,号称二十万,循着崤函古道东进,兵锋直指雒阳。 此时,驻守陕州的彦从武闻得潼关大军出动,不由喜道:“大事可成矣!” 随即,他便火速将消息送回了雒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7章 一战精锐丧 天佑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天晴。 褚怀亮率军进抵崤阴,距陕州五十里。 崤阴南靠崤山,北临大河,鸿胪水由此向北注入黄河,东面不远便是故函谷关遗址。 大军到时,彦从武已在鸿胪水东岸列阵,人数不到五千。 见此,褚怀亮当即命郭茂显领兵渡河发起进攻,又命段承恩、窦嗣忠各领精骑千人于郭茂显之后渡河,奔袭叛军两翼。 鸿胪水不深,且水势平缓,郭茂显率部过河未受丝毫阻碍,上岸后旋即向叛军军阵攻去。 不多时,两军接战,战鼓擂动,声势滔天。 只见彦从武策马舞槊于乱军中往来冲突,勇猛难挡,而郭茂显却非冲阵之将,只坐镇中军指挥部众。 战不多时,段承恩、窦嗣忠两部精骑千人自两翼驰突叛军。 精骑踏阵,所过之处尽是哀嚎,但有阻者非死即伤,一时间叛军阵脚大乱。 见状,郭茂显当即全军压上,趁势掩杀,彦从武急率败兵向东退却。 褚怀亮已率军渡河,见状挥动令旗阻止大军追击,原地重整队形,任由彦从武从容撤走。 非是不欲建功,只因此地地势狭长,褚怀亮唯恐叛军设伏,故而不欲深追。 后方十里,贺若钦闻得前部遇敌,急令大军前行,与褚怀亮部拉近距离。 俄而又闻叛军败退,贺若钦当即望了眼四周地形,心道:山道狭窄,若有伏兵则大事休矣。 于是,他命人传令褚怀亮谨慎进军,旋即令部将庞思明等率军继续前进,他则引兵三万渡过黄河,于北岸高处张望崤山方向。 却说褚怀亮收到军令,即令郭茂显为前部,大军向东。 行不多时,但见前方“魏”字大旗招展,却是姚天君亲自领兵阻道,彦知节、彦从武分率左右两翼。 郭茂显见叛军兵少,不待褚怀亮大军赶到即命麾下进攻。 岂料姚天君所领皆是精兵,甫一接战郭茂显部即落下风,竟有节节败退之势。 见此,郭茂显心下一急,催马上前,领亲兵督阵,这才止住颓势。 正当战事不利之际,褚怀亮率大军赶到,急令段承恩、窦嗣忠率精骑奔袭叛军两翼,他则自领中军压上。 见状,姚天君令旗一指,彦知节、彦从武率两翼骑兵出阵,与段、窦两部厮杀一处。 一时间,两军混战不休,战鼓隆隆,喊杀震天,鲜血与生命的终章在此地不断上演。 激战近一个时辰,两军将士都杀红了眼,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褚怀亮立于帅旗之下,指挥大军交替上前接战,一面脸色狐疑地望着对面“魏”字大旗下始终不曾出战的几千黑甲武士。 那些黑甲武士给他的感觉很不好,而激战至今敌军也不曾出动,显然是留作底牌之用。 念及此,褚怀亮不由暗暗多了个心眼,时刻留意着黑甲武士的动向。 忽地,黑甲武士动了,却不是向前接战,而是转身护卫着主将向东撤出战场。 与此同时,叛军两翼彦知节、彦从武也摆脱段、窦二人的纠缠,开始整军东撤。 见此,杀红眼的将士们岂能放过,郭茂显、段承恩、窦嗣忠齐齐引兵追击,全然没留意身后褚怀亮发出的军令。 黑甲武士一动,褚怀亮便心头一跳,待看清对方是在东撤,顿时心生狐疑。 眼下战场上还是个僵持的局面,对面怎么就撤了? 如此撤退,岂非将正在交战的兵马都给舍弃了? 心生狐疑,行动上自然也就慢了一拍。 待褚怀亮反应过来准备约束大军之时,郭、段、窦三将已经引兵追出去了。 见此,褚怀亮暗道不好,急令中军鸣金,奈何杀红眼的大军根本没多少人听到,仍在向前方败退的叛军追去。 褚怀亮心下大急,只得命人去后方催促援军,旋即一面授意亲兵高喊“停止进军!”,一面引兵向东追去。 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在狭窄的山道上追击败兵,一路烟尘直往东去。 待褚怀亮追上郭茂显,一问才知段、窦二人已领着骑兵追远。 “哎呀!” 褚怀亮一拍大腿,正迟疑是否继续追赶,却闻南面山中战鼓齐鸣,声势震天。 他暗道不好,忙喊道:“有埋伏!快撤!” 军令刚下,只见叛军伏兵尽起,从山上投下无数滚木檑石,此间士卒困于山道,无处躲避,一时死伤甚众。 褚怀亮被亲兵护在当中,抬眼四望,拉过郭茂显急道:“事急矣,我率精骑向前开路,尔率大部紧随,不可迟疑!” 说罢,褚怀亮高喊一声,旋即引数百亲兵亲自向前突击。 岂料,叛军又从山上投下燃烧的草垛,密密麻麻堆满山道,一时间浓烟四起,迷人眼目,教人辨不清方向。 惊惶间官军难辨敌我,竟往浓烟中乱发弩矢,场面愈发混乱。 褚怀亮为烟焰所阻,无奈只得退回,心知救不得段、窦二将,只得与郭茂显合兵一处向后方突围。 行至半道,与率军赶来支援的庞思明相遇,未及说上两句话,忽闻后方喊杀声大作。 几人惊惧望去,却见数千精骑从南面山坳中杀出,为首之人正是彦从勋、彦从皋。 彦从勋精于骑战,而彦从皋勇猛无匹,二人率精骑从后掩杀,官军腹背受敌,登时乱作一团。 不待褚怀亮等人发令,士卒惶惶弃甲而走者不知凡几,又有无数人于慌乱间被挤入黄河,旋即为涛涛河水吞噬。 一时间,绝望在此地蔓延,哀嚎遍野,怎一个“惨”字了得。 见此,褚怀亮亦心生绝望,本着杀一个够本的念头,当即引了亲兵向叛军精骑杀去。 郭茂显、庞思明见状亦领亲兵突进,欲向死而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知过了多久,褚怀亮身旁仅剩几名亲兵不离不弃,忽闻一声惨叫,转头望去,正见庞思明被彦从皋一刀斩作两段。 见此,他心痛地闭了闭眼,旋即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手中一杆长枪上下翻飞,竟是无人近得了身。 这边的情况被彦从勋看在眼里,他虽不及三弟刚猛,却也自忖有一腔勇力,当即拍马来战。 二人登时战在一处,枪槊并举,一时竟难解难分。 褚怀亮此时已心存死志,是以出招有攻无守,尽是那以命换命的招数,教彦从勋一阵心惊胆战。 那边厢,彦从皋截住郭茂显,余光望见兄长有难,当即舍了对手拍马赶去,一杆金刀直劈褚怀亮后背。 褚怀亮一心只有彦从勋,未曾防备身后,眼看便要中招。 “贼子休伤我父!” 危殆之际,一声怒吼传来,旋即破空声大作,转瞬即至。 却是留在贺若钦身边听用的褚思仁率援兵赶到,远远望见父亲有难,当即弯弓搭箭直取彦从皋。 箭矢临身,彦从皋只得收招后仰,也教褚怀亮躲过一劫。 褚怀亮一见援兵,心知有救,当即虚晃一招拨马便走,彦从勋、彦从皋从后追击不停。 褚思仁心忧父亲,手中一杆银枪左戳右挑,一时竟无人敢拦,转瞬杀到近前,截住彦从皋便是一阵抢攻。 彦从皋仓促应招,顿落下风,忙呼道:“二兄助我!” 闻言,彦从勋只得舍了褚怀亮,回马来战。 褚思仁见父亲脱险,也不欲纠缠,趁隙虚晃一招拨马便走。 那边厢,褚怀亮已退入阵中,接住狼狈至此的郭茂显,旋即令士卒以弓弩压阵。 彦家兄弟眼见褚思仁走远,又有弩箭不断袭来,只得引兵退走。 见此,褚怀亮心神一松,这才来得及询问褚思仁具体情况。 原是贺若钦在北岸望见大军前路受阻,而南面崤山中烟尘升腾,心知必是伏兵,当即遣褚思仁领兵来救。 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大军溃散,逃出生天者竟十不足一。 “先撤!” 褚怀亮知晓此地不宜久留,只得按下心中悲痛下令撤军,至于段、窦二将眼下却是顾不得了。 大军正欲走时,却见前路喊杀声渐至,一队骑兵狼狈地从烟焰中窜出,领头之人正是段承恩。 不待褚怀亮欣喜,又见一队黑甲武士从后追来,行进速度竟是不弱于骑兵多少。 见此,褚怀亮心中一惊,忙命士卒以弓弩压阵,接应段承恩部回来。 未曾想,黑甲武士全然不惧箭矢,凭着甲胄护身依旧追杀不止。 见此,褚思仁当即领了百余人出阵,交上手方知黑甲武士的凶悍。 只见黑甲武士三人一组,一攻一守一支援,转眼便将褚思仁这百余人分割包围、绞杀殆尽。 好在褚思仁修为不弱,这才在战马倒下的瞬间腾身而起,被段承恩回马接住,救入阵中。 褚怀亮眼见黑甲武士厉害,急令兵马撤走,他则亲自断后。 正欲交手,却闻山中一声长啸,黑甲武士齐齐止步,旋即迅速退走。 见此,褚怀亮暗暗松了口气,又等了片刻不见有追兵前来,这才引军而去。 及至崤阴,贺若钦已在鸿胪水西岸立下营寨,收拢败兵入营。 一番清点,此战竟损兵过半,十三万大军如今只得五万不到,还折了庞思明、窦嗣忠两员大将。 如今军中惶惶不安,贺若钦唯恐叛军追至,于是下令连夜拔营撤回潼关,一面快马报知齐王傅明献做好守城准备。 大营东面不远的山岗上,姚天君与张迎秋等人正神色淡淡地盯着悄然撤走的官军。 这时,解无忧从阴影中走来,半跪在姚天君身侧,轻声道:“主上,人已经安排好了。” 闻言,姚天君并未说话,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一旁的张迎秋此时说道:“大王,经此一役周军精锐尽丧,是时候联络长安的那位了。” “无忧,听到了吗?” “是!属下这便亲自走上一遭。” 第108章 败报入长安 华阴县。 褚怀亮一身是血地立在城头,看着徐徐退去的叛军,身旁是同样浑身浴血的褚思仁、何千秋。 他们不在潼关,为何来了华阴? 却是当日崤阴之败,叛军趁机遣细作混入败军之中入了潼关,趁夜打开了关门。 幸而守夜的嵩阳剑派弟子察觉不对,关内兵马才得以及时反应。 激战一场,贺若钦等人不敌叛军撤出潼关,段承恩断后力战而亡。 退到华阴,叛军衔尾追至,这才有了眼下的这副场景。 “思仁,你留守城头,仔细叛军去而复返!” 褚怀亮交待了一句,这才与何千秋一起离开,取道县衙而去。 他们到时,县衙内还是一片慌乱景象,一个个带伤的士卒进进出出,却是在为不能动弹的伤员清创包扎。 正堂内,贺若钦脸色灰败地躺在一片匆忙清理出的空地上,身旁傅明献正守着他,不时用衣袖为其擦去冷汗。 贺若钦的胸前有一道刀伤,从肩膀斜至腹部,若非有甲胄护身,只怕早已死于乱军之中。 不过,眼下他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 见是褚怀亮与何千秋来了,傅明献赶忙让开位置,同时问道:“叛军退了?” 闻言,褚怀亮微微颔首,旋即看向睁眼的贺若钦,轻声问道:“老将军感觉如何?” 贺若钦咳嗽两声,牵动伤口不禁又闷哼了两声,这才虚弱地说道:“暂时还死不了。” 说罢,他转头看了眼傅明献,握着后者的手对褚怀亮说道:“老夫愧对朝廷信重,十数万精锐一朝尽丧,潼关也丢了,只望褚将军能将齐王安全送回长安,余愿足矣。” 闻言,褚怀亮看向傅明献,却见后者双目含泪,紧闭双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老将军,叛军已被击退,我等休整一番固守华阴,未必没有机会。”褚怀亮安抚道。 贺若钦却是吃力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徐徐道:“华阴虽险,却是小县,眼下我等兵不满万,不足御敌。唯今之计当退入渭南以待朝廷援兵,或可一战。” “那便退入渭南,我等稍作休整,即刻便走。” “不可。叛军若以精骑追击,惶惶之众如何能挡,华阴当有断后。” 闻言,褚怀亮正欲出言断后,却闻贺若钦又道:“老夫年过花甲,二子俱丧,唯有一孙尚在长安,除此之外别无牵挂。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老夫伤重只恐时日无多,便由老夫为你们挣一条生路吧。” 话落,贺若钦强撑着坐起身来,傅明献见了赶忙上前扶住。 而后,贺若钦又是一番细细的交待,此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交待遗言,是以都凝神听着。 是夜,褚怀亮率败兵出城而走,直趋渭南。 翌日,渭南在望,后方探子来报,华阴失陷,贺若钦并留守的千余伤兵悉数战死,首级被叛军割下悬挂于华阴城头示众。 长安,乾坤宫。 崤阴之败与潼关失守的消息几乎前后脚送到,天佑帝惊惧之下赶忙召集朝会。 闻听败报的群臣立时炸开了锅,惶惶不知所云者有之,怒骂前线将校无能者亦有之,仅少少几人沉默不语,兀自思量着对策。 其实眼下已无太好的对策,潼关一失,关中门户大开,唯一可做防御据点的仅剩下了渭南一城。 然渭南虽可守,却无法阻挡叛军,只需一旅偏师围城,叛军便可毫无顾忌地兵临长安。 看着乱哄哄的朝臣们,天佑帝心知这些人已经失了方寸,一怒之下将人都赶走,只余卢之浩、李怀仁、杜进用三人在此。 待人都走后,天佑帝快步走下御阶,一巴掌扇在卢之浩脸上,喝骂道:“蠢奴,用你之言竟致十数万精锐尽丧!” 卢之浩跌倒在地,半边脸登时便肿胀起来,他却顾不得呼痛,颤巍巍地叩首讨饶,迎来的却是天佑帝一顿拳打脚踢。 见状,杜进用与李怀仁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齐齐倒退一步,以免殃及池鱼。 好半晌,天佑帝方才罢手,再看卢之浩早已面目全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天佑帝看了看几乎退到门边的杜、李二人,冷哼一声,问道:“今叛军势大,如何应对?” 闻言,身为兵部尚书的杜进用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心地说道:“陛下,今长安尚有左金吾卫三万精兵,又有新募之军五万,足可自守。” 话音未落,天佑帝已是咆哮出声:“自守?古往今来,你见哪个王朝任由叛军打到国都尚思自守的!朕要的是反攻!是将那些贼子剥皮抽筋!” 杜进用被吼得身躯一颤,忙跪地请罪,而其身后的李怀仁亦是心肝一颤,伏地不起。 天佑帝自知失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这才冷硬地说道:“两位爱卿何罪之有,只怪朕未听良言以致于此,大周还需要你们出力。” “谢陛下!” 待二人起身,那边厢卢之浩也醒了,兀自忍痛匍匐于地急急请罪。 天佑帝看也没看他,只暴喝一声教其噤声,旋即看向杜、李二人询问对策。 二人对视一眼,此番却是李怀仁出列道:“陛下,叛军眼下士气如虹,当务之急是增兵渭南,使褚怀亮可固其地牵制叛军一部,减轻长安守城的压力。” 闻言,天佑帝面皮一抽,沉声道:“你也建议长安守城?你知不知道长安是什么地方?你想没想过一旦叛军围城会有什么后果?” 李怀仁心底一颤,忙跪地道:“陛下,崤阴、潼关两败,官军人心浮动,如何能再战?不若固守待援,召梁州之兵出子午道,荆州之兵入武关道,又有益州之兵将至,如此可保无虞!伏请陛下明鉴!” 话落,杜进用亦赶忙跪地附和,苦苦劝谏。 见此,天佑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幽幽道:“你二人先去准备增兵渭南之事,旁的容朕再思量思量。” 杜进用与李怀仁相视一眼,只得告退。 二人走后,天佑帝转身看了一眼乖巧的卢之浩,快步走回御座,沉声道:“他二人的主张你也听了,有何见解?” 闻言,卢之浩心下一喜,膝行至御阶下,叩首道:“陛下,前番臣或许筹谋有失,然归根到底还是贺若钦等人用兵不当,轻敌冒进以致大败!臣冤枉呐!” 话音未落,天佑帝已是怒喝出声,道:“朕在问你如何应对!” 卢之浩身子一抖,复又叩首道:“陛下,长安乃是国本所在,岂能容那叛军染指!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今城中尚有八万可用之兵,而叛军连番恶战,正是一举破之之时!” 说到此处,他不动声色地瞄了天佑帝一眼,见其面色无异,这才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令太子领军,再辅以良将,如此将士用命,必可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 天佑帝定定地看着卢之浩,眼神中满是狐疑之色。 不得不说,卢之浩是极会察颜观色的,一看天佑帝的脸色便知说错了话。 天佑帝本就防备太子,为此不惜提拔燕王、韩王、齐王、晋王等人与太子相争。 此时让太子领军,岂不是将长安最后的军权都交了出去? 一旦太子有个什么歹心,翻手便能将天佑帝取而代之,这教天佑帝如何能够接受? 于是,急于找补的卢之浩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臣想了想,太子只怕还不能服众!依臣之见,莫如陛下御驾亲征,必可激励三军用命,教叛军见识见识何为煌煌天威!” 闻言,天佑帝神色稍霁,心下却在打鼓。 他虽早年也曾领兵平叛,甚至可以说他的皇位就是靠着征讨叛军得来的。 只是,登基以后他便再未领兵,军中的本事早已生疏,此时教他御驾亲征,他着实有些惴惴难安。 然而卢之浩所言也在理,他不欲困守长安,那样只会让天下心怀异志之人愈发明目张胆。 如果一定要出兵与叛军决战于野的话,遍观长安内外,眼下还有谁比他这个皇帝更能振奋军心的? 一时间,天佑帝陷入了两难,既不愿守城,又不担心御驾亲征一旦战事不利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卢之浩见天佑帝默然不语,心知算是找补回来了,也不敢再多言,只心怀惴惴地伏地不起。 良久,天佑帝长长一叹,道:“下去吧,朕再思量思量。” 卢之浩如蒙大赦,赶忙告退。 天佑帝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长安城已经乱了起来,消息灵通的人家都在匆忙收拾细软,唯恐慢了会被叛军堵在城中。 雒阳的遭遇早已传入长安,他们可不想也落得那个下场。 杜进用与李怀仁并肩走在街上,看着混乱不堪的人群,不由叹道:“未曾想,长安也有今日。” 闻言,李怀仁也是一叹,旋即问道:“杜尚书有何打算?” “杜某早已命家人收拾了细软,明日他们便会出城。” “欲往何处?” “梁州。若是可以,最后应是会到益州暂居。” 闻言,李怀仁默然,却也没有责怪之意,毕竟他自己也已让家人收拾停当。 二人分别后,李怀仁并未回府,而是急急赶去了燕国公府见到了主事的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并非深宅小姐,潼关的消息可以说她比朝廷还更快知晓。 是以,李怀仁到时,公孙玉瑶已命下人收拾好了细软,故而府中不见丝毫慌乱。 二人在正厅就坐,李怀仁开门见山道:“形势紧迫,小姐欲何日出发?” “明日。” 李怀仁颔首,又道:“既如此,明日我命家人提早来此,还请小姐路上照拂一二。” “放心便是。” 第109章 亲征惹动荡 当影卫禀报朝中不少大臣家眷秘密出城之时,天佑帝只面无表情地听着,并未多言。 但是当听闻燕国公府、杜家和李家也在其中时,天佑帝还是出离的愤怒了。 即便曾为了朝局稳定而扶植卢之浩打压过公孙家,但他从来都是倚重公孙家的。 是以,听到这个消息他才有些无法接受。 他如同一头受伤的猛虎,口中发出愤怒的低吼,一双大手紧紧地抓着御座的扶手,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来禀报的影卫不放。 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强作平静地问道:“卢之浩府上可有异动?” 影卫被他先前的气势震慑,此刻已深深地埋下了脑袋,闻言赶忙回道:“没有。” “下去吧,盯紧了长安各处。” “遵旨!” 见天佑帝望着御案发呆,一旁伺候的王一安有心安慰却又找不到说辞,只得默默为其斟上一杯香茶。 天佑帝忽地摆手示意所有宫人退下,连王一安也被他一并赶了出去。 待殿内只有他一人之时,他才从手边的宝盒中取出了代表大周正统的皇极玺。 他一面细细把玩着,一面低声呢喃道:“你说那丫头能镇国安邦,但如今公孙家却要弃朕而去,她还值得信任吗?” 他等了片刻,忽又自嘲道:“朕也是老糊涂了,竟会问你这死物。” 说罢,他随手将皇极玺又放回宝盒之中,唤了王一安一声便起身往承明殿后殿而去。 再出来时,他已换了一身黄金甲,腰挎宝刀,而王一安随侍在侧,手上捧着一顶缨盔。 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震惊了所有朝臣,当他们急急入宫想要劝谏时,却被告知天佑帝已经领兵出了长安。 “陛下带了多少兵马?”杜进用拉着王一安厉声问道。 王一安面露苦相,支支吾吾道:“陛下命燕王殿下领左金吾卫随驾,再无其他了。” 闻言,杜进用不由眼前一黑。 左金吾卫只得三万兵马,这么点人就御驾亲征,杜进用着实不知该夸皇帝勇武还是鲁莽了。 一旁的李怀仁闻言也是面皮直抽,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 他自不是要逃亡,而是急急赶去城外玉麟卫营地寻王尔山去了。 到了地方他才得知,在皇帝出城之时玉麟卫就已察知,王尔山尽起大军追着去了。 闻言,李怀仁是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两卫兵马也只六万,兵力远不如叛军,但渭南尚有褚怀亮所部,与关中隔河相望的蒲州还有韩王傅明徽的数万大军,总体上是不差叛军多少的。 只要皇帝稳扎稳打,短时间内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不过放心是不可能真的放心的,李怀仁将玉麟卫出动的消息带给杜进用,二人随即商议起对策来。 最后,李怀仁决定亲赴蒲州劝说傅明徽引兵退入关中与天佑帝合兵,而杜进用则坐镇长安安抚群臣。 他二人在商议之时,东宫内太子傅明仁也正与卢之浩商议着。 天佑帝突如其来的御驾亲征,又没留下任何交代,是以太子全无准备,说是手足无措也毫不为过。 卢之浩却不以为意,笑道:“自古天子离京皆由太子监国,今陛下御驾亲征,殿下自当出面主持大局才是。” “可父皇并未授权与孤,孤若自行监国只恐事后父皇追究。” 见太子迟疑,卢之浩当即劝道:“非常之时自当行非常之事!今叛军在外,天子离京,殿下该是责无旁贷!若然迟疑,只恐群臣惶怖,生出祸事来!” 闻言,太子犹豫半晌,随即目光渐渐坚定,问道:“孤当如何?” “城中尚有五万兵马,何不取之,以为安身立命之资?” “父皇怪罪又当如何?” “殿下为保长安不得已而为之,陛下岂会怪罪!” 闻言,太子迟疑半晌,颔首道:“便依相国之言!” 旋即,太子傅明仁现身朝堂,在卢之浩的一力支持下正式开始行使监国之权。 他首先便从兵部手中收缴了城中五万兵马的兵权,而后重新启用原南山镇抚使卢洵为其掌兵。 对此,杜进用自是不愿的,但在东宫卫率的威逼下,势单力孤的他也不得不让步交出了虎符。 有了兵权,太子底气更足,命群臣各归府邸,无事不必入宫,旋即又下令长安戒严,四门紧闭,无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如此一来,家眷尚未出城的大臣自是面露苦色,而已经送走家眷的则暗自庆幸。 戒严令一出,自是让城中百姓心怀惴惴,一时长安内外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 不过,地下城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薛十娘听着手下的禀报,看向身旁的福伯道:“老头子,你说太子这算不算是夺权啊?” 福伯淡定地抿了口茶,撇嘴道:“你管他算不算,做好咱们自己的事便成。小小姐的吩咐可有眉目了?” 闻言,薛十娘啧了一声,打发了报信的手下,这才小声道:“有一点,那人似乎就在宫里,只是线索到了这一步便全断了。” 福伯看了一眼薛十娘,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据那董家娘子所言,这个无极宗宗主之女极擅魅惑之术,会不会是哪位后妃?” “我怎知道。”薛十娘白了福伯一眼,没好气道:“我又没去过皇帝的后宫,一点线索也无,难办着呢!” “再难办也得办,眼瞅着叛军都打进关中了,这个毒瘤必须尽快拔了!” “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与此同时,皇宫。 一名模样极为俊美的内侍低着头快步往后宫走去,于路刻意避过旁人的视线,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待到一座宫殿前,俊美内侍冲门口的宫女说道:“小的是在承明殿当差的,与美人乃是同乡,还请姐姐通禀一声,就说小的有要事禀报。” 闻言,那宫女狐疑地看了俊美内侍一眼,道了声等着便转身走入了殿中。 不多时,宫女便出来了,模样恭敬了许多,柔声请了俊美内侍入内,旋即又迅速合上了殿门。 殿内,只见一妙龄女子正斜倚在榻上,二十出头年纪,瓜子脸,含烟眉,杏眸含情,神情柔媚,青丝垂肩尽显娇媚之态。 见了俊美内侍,女子娇笑出声,幽幽道:“解无忧,你不在你主子身边伺候着,怎的跑来这大周皇宫了,莫不是想要转投本宫麾下?” 闻言,解无忧神色一冷,沉声道:“丁霓裳,我此次是代表圣尊而来,你最好摆正你的位置!” 丁霓裳却面色如常,施施然坐直身子,将一双玉足藏在裙摆之下,无所谓道:“说罢,听着呢。” “你!” 解无忧怒气上涌,旋即想起眼前这位的手段,便又生生忍住了,开口道:“傅昭玟已经彻底落败,无极宗也是时候该回归正轨了!圣尊言,只要你们献上长安便可既往不咎,未来新朝仍有无极宗一席之地!” 闻言,丁霓裳斜睨了解无忧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半晌方才说道:“新朝?圣尊未免太乐观了吧。” 见解无忧变色,她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其稍安勿躁,随即又道:“大周虽失河北,然江南财赋之地尚在,随时能拉扯出数十万大军来,此时说什么新朝未免早了些。” “丁霓裳,你莫不是当这个彦美人当得昏了头,看不清形势了!” 说这话时,解无忧一脸嘲讽之色,显然并不认同丁霓裳之言。 对此,丁霓裳也不恼,只淡淡地瞥了解无忧一眼,笑道:“我看是你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远的不说,单就梁州那儿就能随时拉出七八万大军来,益州公孙云绫也已率军北上,其众亦有七八万,你们想好怎么对付了吗?” 闻言,解无忧一时语塞,有心反驳却又无从开口。 见此,丁霓裳哂笑出声,又道:“益州、荆州、扬州皆是富庶之地,大周朝廷若真狠下心来不顾民生,百万大军也不是供不起。” 见解无忧欲开口辩解,丁霓裳抬手将之止住,继续道:“我知道你想拿长安说事,但收取长安就真的万事大吉吗?不不不,这只会让大周忠臣们疯狂反扑!不要小看了立国百年的底蕴,忠臣还是要比贰臣多很多的。” 闻言,解无忧冷哼出声,道:“你是在质疑圣尊的决定?” “不不不,我只是在合理地怀疑。”丁霓裳摇了摇手指,娇声道:“圣门蛰伏百年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我可不想让先辈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似你这般呆在周帝的后宫又能有何作为?” 闻言,丁霓裳看了解无忧一眼,旋即叹了口气,摇头道:“跟你说话真是费劲。后宫可是个好地方,用得好了,那也是能颠覆一个王朝的。” 说罢,她款款起身走到解无忧身边,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帝虽然不再英明神武,却还没到昏聩无能的地步,有他一日,这大周的天下就还崩不了。我若是你们,现在就不会想着攻取长安,而是退回河北安心发展,静待时变。” “时变?” “皇帝老了,而皇子们渐渐长成,他已经不放心了。百年都等过来了,何妨再多等等呢?” 闻言,解无忧沉吟半晌,这才看向眼前的女子,沉声道:“圣尊的吩咐我已带到,你的话我也会一字不差带给圣尊。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便走,丝毫不给丁霓裳再开口的机会。 他知道,若是再待下去,他很可能就被丁霓裳说服了。 丁霓裳看着解无忧略显狼狈的背影,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弧度,低喃道:“让我无极宗打白工,想得还挺美的。” 旋即,她唤来宫女为她更衣。 眼下太子监国,她觉得是时候去见见了。 第110章 关中生大乱 蒲州,安邑。 在公孙安世与李怀仁的劝说下,傅明徽终于下定决心放弃城池退回关中。 姚天君侦知傅明徽大军渡河,当即舍弃即将到手的渭南城回军华阴,以免腹背受敌。 在天佑帝御驾亲征的第五日,官军于渭南城外会师,连同褚怀亮所部残兵,合兵八万向华阴进军。 就在这个档口,长安却传来了一个震惊众人的消息。 太子傅明仁于昨日登基称帝,昭告天下,改元永昌,遥尊天佑帝为太上皇,并于乾坤宫斩杀了所有反对他的大臣。 看着面前一身是伤的杜进用,天佑帝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这个消息不单震惊了天佑帝,同样也震惊了此间的所有人。 傅明洮、傅明献、傅明徽、公孙安世、李怀仁、褚怀亮以及影卫大统领张泉等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太子是怎么敢的? 公孙安世率先反应过来,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杜进用捂着受伤的手臂,一脸灰败地将长安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太子先是在卢之浩支持下监国,随即收缴了城中兵权,而后紧闭城门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 眼下这个局势,如此行事倒也算不得错。 但就在两日前,长安城中突然兴起天佑帝兵败被俘的流言,并且愈演愈烈。 流言源头尚未查清,太子却突然召集群臣议事,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旋即便命礼部准备登基大典。 礼部尚书以流言不足为信拒绝执行,竟被宫廷武士当场斩杀。 随后便是一场屠杀,所有敢于站出来反对的大臣皆被斩于乾坤宫大殿之上。 于是乎,群臣莫敢再言,而卢之浩适时跪地高呼万岁,其党羽亦纷纷附和。 太子顺势将登基大典交给卢之浩准备,这才宣布散朝。 散朝后,自也有忠贞大臣欲出城报信,奈何长安早已戒严根本无法随意出入,杜进用就是其中一员。 最后,他是在薛十娘等人的协助下才得以脱身,却也在城外遭到太子党羽追杀。 若非薛十娘等人拼死相救,只怕他也来不到天佑帝跟前。 听罢杜进用之言,天佑帝当即怒喝出声,道:“逆子安敢篡位!” 这时,杜进用又道出了一个惊人的大秘密。 却是他从薛十娘处得知,天佑帝的宠妃彦美人竟是魔门中人,也正是彦美人联合卢之浩蛊惑了太子做下此事。 闻言,在场之人无不一愣,齐齐看向同样呆立当场的天佑帝。 又是公孙安世最先反应过来,急问道:“消息准确?薛十娘人呢?” “薛当家就在营外。” “陛下,臣请召薛十娘见驾!” 闻言,天佑帝这才回过神来,却未说话,只点头同意下来。 不多时,一身血污的薛十娘在福伯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竟是受了重伤。 公孙安世来不及关心她伤势如何,径直问道:“彦美人是魔门中人,可能确定?” 闻言,薛十娘惨白着一张脸微微颔首,却是无力说话。 公孙安世看向一旁的福伯,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福伯当即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听得众人皆是不敢置信。 原是当初云绫生擒了董惜君主仆后,从她们口中得知无极宗宗主之女丁霓裳一直都在长安暗中发展势力,而她们主仆正是受其指使去协助傅昭玟的。 于是,云绫当即传信薛十娘,请后者在长安仔细查探此人,务必要将其揪出来。 这几个月,薛十娘发动了手头所有的力量追查,还通过福伯调动了公孙家的势力。 奈何董惜君能提供的信息有限,查到最后,所有线索都指向皇宫,却没有查到具体是谁。 直到五日前,他们的人发现了解无忧的踪迹,福伯亲自前去盯梢,这才确定彦美人就是丁霓裳。 并且,解无忧与丁霓裳接触的当日,后者就去寻了太子,之后几日更是夜夜宿在东宫。 所以,他们相信,突然出现的流言和太子的悖逆之举定然与这丁霓裳脱不开干系,至于卢之浩有没有参与谋划便不得而知了。 “欺君之罪当夷三族,你们可知?” 天佑帝阴沉着一张脸,定定地瞪着福伯三人,那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带掩饰。 毕竟,儿子篡位已经让他怒火中烧了,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把他给绿了,这远比枕边人是魔门奸细更让他难以接受。 福伯迎上天佑帝似要吃人的目光,沉声道:“不敢欺瞒陛下!草民追查丁霓裳已有数月,更是亲耳听到那解无忧称彦美人为丁霓裳!” 话音落下,天佑帝面色变幻不定,最后竟是血色尽褪,口吐鲜血,仰面便倒。 公孙安世一把将天佑帝接住,仔细一看,竟已晕厥过去。 见状,公孙安世顾不得其他,当即催动真气护住天佑帝心脉,再细细为其调理。 其他人见了,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扰了他们。 良久,天佑帝幽幽转醒,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天佑帝接下来的举动却教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见他目露凶戾,咬牙切齿地说道:“逆子狂悖,罪不容赦,朕当亲讨之!” 公孙安世当即色变,直言劝谏道:“陛下,如今叛军十余万就在当面,岂可弃之不顾而反攻坚城?万望陛下以社稷为重,暂歇雷霆之怒,从长计议啊!” 天佑帝却道:“魔门奸细鼓动太子篡位,姚天君岂能不知?朕若不夺回长安,则必为姚天君所得,届时便是天下大乱!” “怒而兴师,愠而致战,此兵家大忌!太子悖逆,民心不附,取之易尔!然叛军在侧,若衔尾而至,我等立陷腹背受敌之境,如之奈何?” 说罢,公孙安世见天佑帝神色稍定,复又劝道:“况大军粮草俱在长安,军中存粮不过五日之用。当务之急还当觅地屯兵,搜罗粮草,否则一旦粮尽,万事休矣!” 话音落下,李怀仁、褚怀亮、王尔山等人纷纷出言劝谏,只望天佑帝能暂歇雷霆之怒。 天佑帝看了看众人,随即深吸一口气,踉跄两步颓然地坐到空位上,垂头不语。 见状,众人对视一眼,一时不知天佑帝会如何决断。 片刻后,见天佑帝始终不说话,傅明徽默默上前两步,轻声道:“父皇,儿臣记得蓝田大营有座粮仓,当可暂给大军所需。不若移营蓝田,如此亦可免去腹背受敌之险。” 天佑帝无力地摆摆手,淡淡道:“便依你所言。” 闻言,此间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当即各自散去准备移营之事。 与此同时,身在华阴的姚天君也收到了长安变故的消息,竟一反常态地大笑出声。 见状,张迎秋、彦知节等人亦是出声道贺。 半晌,姚天君收了笑意,摇头道:“好个丁霓裳,不愧是能耍弄周帝之人,果然有手段!” 张迎秋亦是颔首,笑道:“这确实比直接攻取长安要来得好,大王正可坐山观虎斗,亦可借此动摇周朝对南方的统治。” 闻言,姚天君轻笑一声,旋即说道:“既然丁霓裳做下此事,孤不妨给她个机会,正好大军征战已久,也可趁机休整一二。” 说罢,他便命彦知节领兵驻守潼关,随时监视关中局势,主力大军则退回雒阳休整,伺机而动。 翌日,蓝田大营。 探子察知叛军动向,天佑帝听罢登时明白了姚天君所想。 “坐山观虎斗,真是打得好算盘!”他冷笑一声,恨恨地说道。 旋即,不待众人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他想看,那便让他看!” 于是,蓝田大营很快便行动起来。 先是公孙安世受命领兵镇守子午关,以确保大军退路。 又遣齐王傅明献即刻赶赴梁州,召晋王傅明泽尽起梁州之军北上讨伐叛逆。 天佑帝则率主力进逼长安城,亲自于城下现身,斥责太子篡位谋逆,欲引动城中忠义之士开城来降。 奈何,有丁霓裳和卢之浩的协助,傅明仁对长安的掌控已达方方面面,任何敢于反抗之人早已被下狱或干脆斩杀了事。 是以,任凭天佑帝如何,长安城始终无人响应。 无奈,他也只得在褚怀亮的劝谏下草草收兵,退回蓝田大营再思对策。 数日后,傅明献一身狼狈地回到蓝田大营,而他带来的消息却教天佑帝怒不可遏。 晋王傅明泽以无诏为由拒不发兵。 无诏也确实是无诏,毕竟代表皇权正统的皇极玺还在皇宫里,便是天佑帝也变不出手续完备的诏书来。 然而,但凡关注战事的人都清楚关中正在发生什么,傅明泽分明就是在推诿。 至于打的什么主意,左右不过是坐山观虎斗那套罢了。 这也是天佑帝暴怒的缘由所在,他感受到自己的权威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连性子最为软弱的傅明泽都敢公然反抗了。 一时间,他看向傅明洮、傅明徽和傅明献的眼神也变得异样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挥挥手让三个儿子下去,旋即一个人在帐中坐了一夜。 谁也不知道这位缔造过盛世的帝王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在天明之后,谁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内侍总管王一安和影卫大统领张泉。 皇帝失踪,顿时让蓝田大营乱作一团。 慌乱过后,傅明洮凭借在军中多年经营起的威望接过了大军的指挥权,旋即以粮草不足为由提出要去荆州就食。 傅明徽和傅明献无可奈何,而褚怀亮和王尔山等人更压不过身为皇子的傅明洮。 最终,大军分崩离析,褚怀亮和王尔山率本部兵马投子午关公孙安世去了。 傅明徽和傅明献回不得长安,又不欲同傅明洮一道,思量再三便也随褚怀亮等人而去。 第1章 密会天佑帝 剑阁之北,利州城。 大军刚刚入城安顿妥当,云绫却悄然离去,未曾惊动任何人。 南面山中,云绫身形似电,一步踏出竟至十数步外,不消片刻便登上了山顶。 在那里,天佑帝负手而立,望着山间雾霭愣愣出神,王一安与张泉则侍立在侧,低眉顺目。 “臣益州大都督、青鸾卫大将军公孙云绫,拜见吾皇!惟愿吾皇万岁!” 天佑帝缓缓转身,抬手道:“平身吧。” “谢陛下!” 云绫依言起身,不动声色地瞥了王、张二人一眼,旋即看向天佑帝等候吩咐。 天佑帝上下打量了云绫一番,但见其身束发软甲,腰佩宝剑,一头青丝扎作马尾,随风飘荡,端地英气勃勃。 他不由暗暗点头,随即挥手示意王、张二人退下。 待二人走远,他又招手示意云绫近前,口中说道:“益州的事你做得很好,朕心甚慰!” 云绫口中说着为君分忧云云,心中却对天佑帝出现在此颇为意外。 关中的消息她是知道的,太子悖逆称帝,晋王拥兵自重,叛军虎视眈眈。 当此之时,天佑帝不在关中压阵,反而弃军出走,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利州等她,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这话她当然不会问出口,但却很好地通过表情将心中的疑惑表现了出来。 天佑帝看在眼里,转身望向脚下的雾霭,淡淡道:“是否在疑惑朕为何到此?” “是!”云绫颔首答道。 天佑帝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有了太子和晋王的例子,朕不放心燕、韩、齐三王,思来想去眼下恐怕只有益州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闻言,云绫心里一突,暗道:这是能直接讲出来的? 天佑帝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在疑惑朕为何会说这些?” 不待云绫答话,他又自顾自说道:“朕记得当年是你率先找到皇极玺的,你可知道皇极玺的秘密?” 对于天佑帝突然跳脱的话题,云绫着实有些准备不足,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她如此,天佑帝忽而轻笑出声,点了点头,道:“看来是知道了。” 闻言,云绫也不接话,权当默认了。 “朕这些年一直在研究皇极玺的秘密,从中收获了十六个字。正是这十六个字,让朕始终相信你不会做危害大周的事。” 话音未落,云绫已经在心里与玲珑合计起来。 真正的皇极玺就在她手上戴着,而当年交上去的那块乃是傅恒为了让她交差而准备的。 哪十六个字,能让这些年越来越多疑的天佑帝始终信任她? 对此,玲珑也是一无所知。 【总归是傅恒留的,不会害你就是了!】 最后玲珑总结了一句,云绫也便没去深究。 说了这么多,实则不过是呼吸之间罢了,是以天佑帝并未发现云绫的异样。 见云绫不接话,天佑帝瞥了她一眼,只得自顾自道:“你不好奇是哪十六个字?” “好奇。”云绫颔首,恭声道:“不过事关皇极玺,臣不敢多问。” 天佑帝侧头看来,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神色。 就在云绫被看得有些无措时,天佑帝移开了目光,笑道:“好奇朕也不会告诉你。不过,朕可以保证,有这十六个字在,只要你不做谋逆之事,朕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说罢,他转眼看向有些发愣的云绫,又道:“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云绫回过神来,忙躬身抱拳,摇头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你可不愚钝,相反,你聪明着呢。”天佑帝伸手点了点云绫,笑道:“朕有些乏了,那个逆子想让朕做太上皇,那朕就在成都安安心心做个太上皇好了,倒要看看那个逆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到此处,他侧目瞥向云绫,徐徐道:“朕给你的最后一道旨意,放手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 闻言,云绫心中一动,随即小心地看向天佑帝,迟疑道:“那长安的那位?” 天佑帝却是笑了,笑得颇为嘲讽,幽幽道:“那个逆子以为皇位是那么好坐的?看着吧,他守不住长安,你自然也就不必理会他了。” 说罢,天佑帝自怀中取出一物递到云绫眼前。 云绫狐疑地瞥了天佑帝一眼,旋即双手接过,小心打量起来。 这是一块玉牌,玉质上乘,隐隐可见内里幽光流转,雕工亦是当世少有,图纹精致细腻。 玉牌背面雕有腾龙,正面则是“皇极”二字。 “陛下,这是?”云绫小心地看了天佑帝一眼,轻声问道。 “此为皇极令,与皇极玺乃是一对。皇极玺象征皇权正统,而这皇极令则象征皇室族长,也是开启皇室宝库的钥匙!” 闻言,云绫惊得手上一抖,险些将皇极令落下。 好在她迅速稳住心神,只是捧着皇极令的那双手显得愈发小心了。 见她如此,天佑帝嘴角一扬,笑道:“朕说过,你可以放手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有了这个,长安那个逆子的话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只当他在放屁便是,他管不了你!” 天佑帝这般说来,云绫更觉心底发颤,支支吾吾道:“陛下,此物乃是皇室宝物,臣不敢僭越,还请陛下速速收回!” 说罢,她径直单膝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将皇极令奉还。 天佑帝却是不接,只定定地看了云绫片刻,随即笑道:“朕只是借给你,免得你束手束脚耽误了正事,待天下安定朕自会收回。” 说罢,他也不叫云绫起身,抬脚便往山下走。 见状,云绫心下一急,赶忙握紧皇极令起身追去。 她正欲说话,却见天佑帝摆了摆手,说道:“收好了,若是弄丢了小心公孙家九族的脑袋!” 闻言,云绫赶忙小心将皇极令收入怀中,再抬头,却哪里还有天佑帝的影子。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玲珑还是能锁定天佑帝方位的。 不过,云绫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站在方才天佑帝的位置,望着脚下的雾霭愣愣出神。 “你说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心中问道。 【放权呗,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担心儿子们造反,要躲去成都做太上皇,但是又不甘心,必然还想着日后回到长安重新掌权。】 【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就是将你绑在他的战车上,未来你想不帮他都不行。】 听了玲珑的分析,云绫眸子眯了眯,有些不太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她又觉得似乎也还行。 至少,长安那位悖逆的太子是别想对她指手画脚了,她做起事来也更能放得开手脚。 就在此时,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并未遮掩,似乎是刻意要让她知道的。 她转身看去,就见桃夭一脸笑意地信步走来,直到跟前方才停下。 “你怎么来了?”云绫出声问道。 桃夭歪了歪脑袋,笑道:“你怕是不知道吧,皇极令不单是皇室族长的象征,也是号令影卫的凭证。陛下将之给了你,我自是要继续跟着你的。不只是我,除了义父外,现在所有的影卫你都能随意调动。” 闻言,云绫不由挑了挑眉,啧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往山下走去。 见此,桃夭微微一愣,旋即快步跟了上去,口中问道:“你怎么是这么个反应?影卫诶,有了我们,这天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情报了,难道不应该兴奋一点吗?” “你几时这么活泼了,一点不像刚见面时的你。” “我本就如此,只不过身在影卫面对外人自是不能露出真性情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还是将我当外人吧,自在点。” “你倒是回答一下啊!” 二女便这么吵吵闹闹地一路下了山,却未留意到不远处天佑帝带着王一安和张泉向这边张望着。 或许云绫是知道的,只是她装作不知罢了。 待二女走远,天佑帝才开口道:“你们觉得朕今日之举可妥当?” 闻言,王一安和张泉相视一眼,俱是默然不语。 天佑帝似乎也不在意,或许他只是在问他自己罢了。 二人不答,他也不再去问,兀自叹息一声转身从另一个方向下山去了。 见状,王一安和张泉连忙跟上,一路小心护送着。 到了山脚,桃夭独自离去,云绫则一路疾行,悄然回到利州城中,并未让任何人发觉。 翌日,大军出发,继续向汉中行军。 汉中城,大都督府。 晋王傅明泽自拒绝发兵后,每日都亲自坐镇大都督府,并且开始着手在治下安插心腹。 实际上,他在上任之初就已经在这么做了,只是那时做得还算有所节制,如今却是毫不避讳旁人的眼光。 他最先谋算的便是军权,城卫军将军王宪自然首当其冲。 王宪是王尔山的侄子,当初乾州之战跟随云绫多有军功,与李思道等人也是亲厚,自然不是傅明泽能随意拿捏的。 是以,谋算许久,傅明泽也不过是在城卫军中安插了一名校尉而已,手底下仅有一千兵马。 而今,云绫大军将至的消息传来,傅明泽本能地有些慌了。 他在益州亲眼见过云绫用兵,深知不可与之交恶,反而需要极力拉拢。 只要有了云绫的支持,他相信他心中的宏图大志终将实现。 于是,他亲自设宴邀请杜进贤、王宪、李思道等与云绫亲厚之人,席间言辞谦和有礼,倒不似此前安插心腹时那般强势。 奈何他的心思早已摆在了明面上,李思道等人虽未戳穿,却也不会支持。 至少,在公孙家表态之前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 一番虚与委蛇后,宴席一散三人便聚到了李思道府上,甚至都没有回避傅明泽的眼线。 第2章 翻手定梁州 李思道府上,正堂。 李思道、王宪、杜进贤三人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而上首位置坐着的却是公孙玉瑶。 当日公孙家和李、杜两家的家眷南下益州,到汉中时听闻云绫已起兵北上,公孙玉瑶便做主众人在汉中暂住。 正好李怀仁的夫人杜氏也想让十七岁的儿子李思简与长子多亲近亲近,便也没有反对。 至于杜家,早在离京之时杜进用就吩咐了家人,路上一切听从公孙家安排。 于是,三家人在汉中一住就是月余。 公孙玉瑶一到汉中就察觉城中气氛不对,后面更是通过李思道得知晋王傅明泽拒绝出兵关中支援天佑帝。 那时,她便肯定这个晋王又是一个心怀野心之辈。 因着傅昭玟那一遭,她本能地对这样的人常怀戒心。 是以,今日傅明泽设宴,她便吩咐了李思道回来要将席间发生之事说与她听。 此时李思道已经禀报完,公孙玉瑶虽面色如常,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的不屑:“他竟想通过你们拉拢云绫那妮子,真不知是该说他单纯还是愚蠢。” 这时,李思道抱拳道:“师叔,不知接下来我等当如何应对?” 公孙玉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需如何应对,云绫大军将至,你们只需稳住手中的军权便可,剩下的那妮子自会料理妥当。” 闻言,李思道三人相视一眼,也觉在理,便也不再多问。 眼看天色不早,公孙玉瑶借口乏了起身回了后院,李思道三人又闲谈片刻这才散去。 相比于李思道府上的轻松,傅明泽却是满心烦闷。 今日宴席上李思道三人敷衍的态度丝毫不假掩饰,他心中虽怒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在宴席散去后将自己关在书房发泄。 发泄过后,他抬脚绕过满地狼藉,兀自坐到书桌后发呆。 这一坐便是一夜。 且说云绫大军进抵勉县郊外扎营,在这里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四师姐云络。 中军帐内,楚筠上了茶后便乖巧地退下了,独留云绫姐妹俩叙话。 云绫看着气质依旧温婉恬淡的四师姐,不由想起那些年在明玉岛的日子,一时间愣了神。 云络看着云绫亦是百感交集,红唇翕动,竟也一时无言。 如今的云绫哪里还有当年活泼灵动的模样,完全长开的她眉眼间英气勃发,明艳动人,一举一动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姐妹二人相顾无言,良久云绫方才回神,“噗哧”一声笑道:“四师姐,咱们好像一对望夫石似的,没的教人瞧了笑话哩。” 闻言,云络亦是轻笑出声,摇头道:“你一个大将军说什么胡话哩。” 姐妹二人调笑了两句,倒也打消了一些许久未见的陌生感,愈发亲近起来。 片刻后,云络正了正神色,轻声道:“小六,师父命我在此等你,便是想要问问你准备如何对待晋王。” 闻言,云绫赶忙收敛笑意,正色道:“我欲入关中讨贼,梁州为我后方,断不可有任何闪失。前番晋王抗旨不尊,有拥兵自重之嫌,自是不能留他继续在此。” 对于云绫所言云络似乎并不意外,随即问道:“可需我们出手拿他?” 云绫抬眼看去,眼中颇有意外之色。 见此,云络笑道:“师父料到你不会放任晋王继续执掌梁州,若你需要,我今日回去,明日你便可接收汉中城。” 闻言,云绫神色一肃,摇头道:“四师姐,收取梁州我已有计较,你们万不可轻举妄动!” “为何?” “晋王毕竟是陛下亲封的梁州大都督,无诏废之,只会给你们招惹大麻烦。” 云络却是蹙眉,疑惑道:“我们出手不妥,你出手岂非更不妥?你有何计较且先说来,我也好回去与师父说道?” 闻言,云绫默了默,忽地凑到云络耳边,悄声道:“来时我见了陛下,陛下授我皇极令,可放手行事。昨日我已遣影卫入汉中,算算时辰,此时该是已在行动了。” 云络不知皇极令为何,但想来应是某种权力象征,又闻影卫出动,心下更是诧异。 见云绫不似作假,她也明智的没有多问,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这时云绫又道:“四师姐放心便是,自见过陛下后我一路都在盘算,出不了岔子。” “好吧,师父还在等我消息,我这便赶回去。” 说着,云络便起身欲走。 见此,云绫赶忙拉住云络,迎上云络不解的目光,笑道:“四师姐不必着急,我的人自会去寻师父哩。今日天色已晚,四师姐不妨留下,明日我们一道去见师父,可好?” 见云络不说话,云绫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俏声道:“四师姐,你我分别许久,你就不想小六吗?今夜咱们同榻而眠,好好说说体己话不行?” 见她如此,云络心中一动,不自觉抬手抚了抚云绫的发顶,笑道:“依你便是。” 闻言,云绫面上顿时绽放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与此同时,汉中城。 桃夭一脸正色地坐在公孙玉瑶面前,自怀中取出了云绫的亲笔书信呈上。 一旁的李思道、杜进贤和王宪三人均是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桃夭,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影卫的人,还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公孙玉瑶看过书信,确认是云绫的笔迹,其中还有云绫留下的独特记号,她这才信了桃夭之言。 她收起书信,随即看向桃夭,淡淡道:“你且去做你该做的,旁的事不必担心。” 闻言,桃夭当即起身行了一礼,旋即转身就走,眨眼间便消失在门外。 见状,李思道三人惊诧一瞬,随即便看向了上首的公孙玉瑶,什么也没问,只等吩咐。 公孙玉瑶沉吟片刻,挥手打出一道真气隔绝内外声音,这才开口道:“今夜影卫将捉拿晋王,晋王上任以来安插了多少心腹想必你们三人是清楚的,这些人就交给你们了。若有需要我出手的,只管来寻。” 闻言,三人顿时神色一肃,起身应喏一声,随即告退而去。 今夜的汉中城,注定是不平静的。 且说桃夭离了公孙玉瑶处,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目标正是梁州大都督府。 待到大都督府门前,她的身后已不知何时跟来了八个人,俱是黑衣黑袍,兜帽罩顶,教人看不出容貌来。 桃夭冲身后几人微微颔首,这些人当即各施手段,小小外墙丝毫阻拦不了他们。 下一刻,府门大开,桃夭信步走入其中,直趋后院。 一路上,府中守卫早已被那八人制服,一个个倒在路边昏睡不醒,至今府中尚无一人察觉有人闯了进来。 片刻后,桃夭走到傅明泽的卧房门口,其他八人也从各个方向聚集过来,围在门前一言不发。 这时,桃夭倏地朗声道:“晋王殿下,臣影卫百户桃夭求见!” 话落,房中响起慌乱起身的动静,不多时烛火亮起,一个人影走到房门前。 下一刻,房门开启,只见傅明泽仅着里衣,外披锦袍,一脸慌张地出来。 他看了看围在四周的九人,最后将视线投向当中的桃夭,颤声道:“你,你们是影卫?父皇派你们来的?” 桃夭见他如此,不由心中哂笑,如此怯懦之人竟也敢做那抗旨之事,真不知该说他是勇敢还是愚蠢。 心中虽然不屑此人,但桃夭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只见她将手从黑袍下探出,手中一块令牌直直抵近到傅明泽眼前,口中说道:“令牌在此,殿下可还有疑惑?” 身为皇子,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知道影卫这支皇家力量的,自然也认得影卫的令牌。 见果真是影卫,傅明泽当即两股战战,一个不稳跌坐在地,来回望着围拢上来的九人说不出话来。 “废物。” 桃夭小声嘀咕一句,旋即朗声道:“晋王傅明泽拥兵自重,抗旨不尊,坐视帝王遇险!今日我等奉命而来,你最好乖乖跟我们走,否则罪加一等!” 话音未落,便有两名影卫走出来,作势便要将傅明泽架起。 见状,傅明泽总算回过神来,忙高声喊道:“来人!来人啊!有刺客!” 影卫们手上动作一顿,就这么看着傅明泽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见丝毫急迫。 半晌,大都督府内除了傅明泽的喊声,却是再无任何旁的动静。 见傅明泽渐渐歇了喊叫,桃夭这才上前一步,嘲弄道:“影卫办事岂会让你呼救,府中所有人此刻都已昏睡过去,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闻言,傅明泽登时双目圆瞪,同时心中也是一片凄凉。 他知道他完了,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早知如此,他当日就该听兄长的话,乖乖出兵关中,他还能继续做个手握实权的王爷。 桃夭可不管他如何作想,手一抬,旁边两名影卫当即上前将人架起,顺手还封了他的穴道,免得他再大喊大叫。 随即,桃夭领着人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出了大都督府,直往城外而去。 就在他们出城的同一时间,城卫军和都尉府齐齐有了动作。 王宪亲自领兵接管了四门防务,而李思道则带人按照名单一一上门锁拿。 一夜喧嚣过去,当莫言之作为大军前部抵达汉中城时,城内晋王的势力早已被连根拔起。 莫言之与李思道等人也是老熟人了,一番寒暄过后,王宪很干脆地交出了四门的防务,领着城卫军回返军营。 莫言之接管城防后,立时派人去向云绫报信,随即跟着李思道去拜见了公孙玉瑶。 待到晌午前后,云绫大军抵达。 她命大军于城外扎营,而后只带了燕十七及两百亲卫入城,直趋公孙玉瑶住处。 第3章 安定梁州事 却说云绫阴遣桃夭拿下傅明泽,大军入汉中。 在拜见过师父公孙玉瑶后,她又分遣诸将接管梁州治下各州县。 不出三日,梁州咸平,州县长官齐聚汉中。 云绫也未为难他们,只道晋王欺君罔上已押赴成都交由陛下处置,随即晓谕众人各回州县行使本职可矣。 而后,她又遣使直趋子午关拜见公孙安世,请其率众坚守关城,静待时机。 公孙安世对于云绫以雷霆之势收取梁州军政略有微词,却也知晓其必有依仗,回信应承之后便与王尔山、褚怀亮、李怀仁等人不断加固城防以备来日。 随公孙安世的回信一同抵达汉中的还有韩王傅明徽、齐王傅明献以及兵部尚书杜进用。 对于二王的到来,云绫并未表现出多少热情,只设宴款待一番便借口公务繁忙将二王晾在了一边。 这让欲为弟弟说情的傅明献始终找不到机会开口,更是在得知弟弟已由影卫押赴君前后彻底歇了心思,安心在汉中住下。 相比于对二王的冷淡,云绫对杜进用的到来可谓欢喜。 原因无他,如今她身边能够为她出谋划策的着实不多,而熟悉关中实情的杜进用无疑可以很好地填补这个空缺。 这日,云绫正在大都督府与杜进用商议发兵关中之事,就见外头桃夭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见状,云绫赶忙打住话头,示意杜进用稍等,起身领了桃夭转入后堂叙话。 “你现在都不带避嫌的吗,就这么过来了?” 云绫白了桃夭一眼,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桃夭却是将兜帽一抹露出真容,笑盈盈地说道:“有什么好避嫌的,陛下将皇极令给你,便是将影卫交托给你了,我找自己的上峰用得着避嫌?” 云绫听罢也不欲与其争辩什么,只问其此来所为何事。 桃夭正了正神色,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迅速道明来意。 却是影卫收到关中送来的消息,姚天君出兵了! 伪魏主力十万由姚天君亲自统领直扑长安,另遣彦知节领兵五万攻打子午关! 此外,凉州影卫也送来消息,本在西域游历的唐国公韩元让闻关中危急,说动西域诸国发兵,联军十万已进抵秦州一带,驻军灵武。 姚天君出兵长安在云绫意料之内,倒是第二条消息让她不由微微蹙眉。 西域诸国乃是大周属国,宗主国发生动乱向属国征兵倒也平常,只是此事朝廷未发旨意,单凭唐国公一人便拉出了十万人的联军,不得不让人生出几分警惕来。 私心里云绫是信任韩元让的,对方与自家师公乃是生死之交,两家更算得上是亲家。 不过信任归信任,她还从未正式与韩元让接触过,必要的警惕自也在所难免。 于是,她思量片刻后便吩咐桃夭,重点关注西域联军的举动,她要知道这支联军的所有情报。 桃夭见云绫神色郑重,当即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待云绫重新回到正堂,杜进用正悠哉品茶,丝毫没有询问桃夭身份的意思。 见此,云绫自也不会主动点破,寒暄两句便将话题引到了关中的局势上。 听罢最新的消息,杜进用收敛了神色,一脸凝重地说道:“太子悖逆篡位,长安人心浮动,麾下兵马也多是新募之军,不曾见血。长安城只怕要丢。” 闻言,云绫却不甚在意,淡淡道:“我曾听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傅明仁既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有什么后果他也该担着。” “只是苦了长安的百姓了。” “未必!” 杜进用抬眼看向云绫,眼神颇为疑惑。 自古而今,都城陷落,城中百姓的遭遇往往比其他城池陷落更惨,只因他们比别的地方更富裕。 然而云绫却道未必,杜进用自是满心疑惑。 见状,云绫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姚天君所求乃是整个天下,前者出了雒阳的惨事已让他大失民心。故而,攻破长安后他非但不会纵兵劫掠,反而会竭力约束部下,以求邀买人心。” 闻言,杜进用细细一想,顿觉在理,倒也安心了不少。 随即,二人就如何进兵关中展开了讨论。 不得不说,杜进用身为兵部尚书,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对于关中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一番商谈下来,二人很快便达成了一致,只等彻底稳定了梁州,云绫便会提兵北上。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要做,那便是为帝国稳住财赋之地。 按杜进用所言,如今天子避祸于蜀,一旦长安再失陷,连锁反应之下,难保地方不会出现动荡。 更何况,燕王傅明洮领着左右金吾卫屯兵宛城,未尝没有取荆州而待时变之意。 云绫若不想哪日军中突然缺粮缺钱,就必须在与伪魏对决之前确保荆、扬二州安定。 对此,云绫思虑再三,心中很快有了想法。 不过成与不成,还要待她见过师父公孙玉瑶之后才能知晓。 是以,在送走杜进用后,她立马动身去了公孙玉瑶的住处。 那是一间不起眼的院子,外头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别有洞天,不单园林景致出众,占地面积也是不小。 出来接云绫的是二师姐云绮,她与韩成章的儿子已经出生,她似乎也走出了丧夫的痛苦,如今一心只想教养儿子长大。 云绫随着二师姐一路向里,口中不时问起小侄子的情况,很快便到了公孙玉瑶跟前。 公孙玉瑶怀中抱着的小婴孩便是云绮之子,白白胖胖,让人瞧了就忍不住想要捏捏他的小脸。 云绮知道小六来寻师父必然有事要说,将人带到后便主动接过儿子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师徒。 云绫目送着二师姐离开,这才恭恭敬敬冲师父行了一礼。 公孙玉瑶满眼含笑地打量了云绫两眼,语速平缓地问道:“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为师帮忙?” 闻言,云绫嘿嘿一笑,挠了挠脸蛋,拱手道:“师父,如今徒儿即将北征,不过有件难事却想请师父帮忙参详参详。” “说来听听。” 于是,云绫便将杜进用先稳荆、扬二州的建议说了出来。 公孙玉瑶听罢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自家徒弟所想,这是瞧上了明玉楼在扬州的势力啊。 确实,明玉楼本身人并不多,连师父带徒弟,拢共也就七个人。 但是,公孙玉瑶是谁?辽东公孙氏的大小姐! 即便她本人什么都不做,也有的是人明里暗里地给明玉楼送好处,让明玉楼渐渐成了东南沿海的一大势力。 再后来,几个徒弟渐渐闯出名堂,又先后与天机谷、澄心书斋、名剑山庄结亲,说话的分量自然也水涨船高。 如今,与明玉楼有所关联的江湖势力不少,再加上名剑山庄也在扬州,两家联手要保证扬州的稳定还是可以的。 是以,对于云绫的请求,公孙玉瑶颔首道:“你尽管放手去做你的事,扬州那里为师亲自走一遭便是。” 云绫心下大喜,忙不迭道谢,一张俏脸满是欢喜之色。 公孙玉瑶也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笑盈盈地看着自家徒弟,徐徐说道:“若为师没想岔的话,荆州方面你是打算联系范大家吧?” “不错!”云绫收敛了几分笑意,颔首道:“虽然燕王领兵数万屯驻宛城,但我相信若得澄心书斋出面,燕王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闻言,公孙玉瑶不由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澄心书斋不同于明玉楼,其本身是以出仕为目的培养学子的,是以在官面上的能量不可小觑。 可以说,在荆州那块地方,很多时候澄心书斋一句话要比朝廷的政令还要管用。 念及此,公孙玉瑶又道:“你且修书一封,为师回扬州时一并给范大家带去,便不必另外找人送信了。” 对此云绫自是千肯万肯,当即找来纸笔,略作思索便开始动笔,一气呵成写就一封书信。 末了,她又加上了花押,这才封入信封交给了公孙玉瑶。 公孙玉瑶将信贴身收好,旋即说道:“为师本欲护送三家家眷去成都,顺道也去看看你大师姐,如今却是不成了。你二师姐孩儿还小且留汉中,明日为师带你四师姐一道,三家家眷若要入蜀你便差人护送一程便是。” “有劳师父!”云绫起身躬身行礼,道:“师父放心,三家家眷我自会安顿妥当!” “如此便好!” 说完正事,师徒二人又闲聊了一些近年的际遇,云绫这才告辞而去。 翌日,云绫亲自出城十里送公孙玉瑶与云络东归,自是凤目含泪、依依惜别。 待回转汉中,她立时收起小儿女态,着手处置军政大事。 期间,舅母李氏差人来说三家家眷商议已定,便留汉中暂居。 对此,她自是没有意见,她也自信叛军绝攻不到梁州境内来。 旬月时间很快过去,云绫一面关注关中局势,一面加紧整编梁州之军,等待出兵时机的到来。 这日,她刚刚从王宪的军营回来,楚筠便道有关中来的客人正在会客厅等候。 闻言,原本欲往正堂的她当即脚下一转,直往会客厅而去。 走入其中,一见来人,她顿时笑靥如花,快步迎了上去。 “福伯!薛家姐姐!” 闻得动静,福伯和薛十娘忙起身见礼。 待双方坐定,又是一番寒暄,云绫这才问道:“福伯,薛家姐姐,长安现下情况如何?” 闻言,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却是薛十娘开口回答的云绫。 自傅明仁称帝,长安始终四门紧闭、全城戒严,为了备战更是强拉壮丁从军,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父女二人秘密出城时,伪魏十万大军已然围城,一场血战就在眼前。 第4章 筹谋关中计 有了福伯和薛十娘带来的第一手情报,云绫对于出兵关中也有了更大的把握。 送走这对父女后,她当即让楚筠请了杜进用、诸葛琮前来议事。 杜进用和诸葛琮是她身边目下唯二的智囊,她虽对出兵已有大致谋划,但其中细节还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不多时,二人便到,见礼毕,云绫当即说道:“叛军急攻长安,而伪帝强征百姓守城,身侧又有魔门奸细,只恐长安难守。我意在长安失陷前出傥骆道,屯兵眉县以观形势,两位以为如何?” 闻言,杜进用与诸葛琮皆是默默盘算,并未立时回话。 云绫也不急,自顾自斟茶润唇,举止从容。 半晌,杜进用看了诸葛琮一眼,见其仍在思索,这才开口道:“大都督所谋自是稳妥,不过听闻唐国公率西域诸国联军屯兵灵武,何不联络一二,相约用兵?届时南北夹击,当可保长安不失。” 话音落下,诸葛琮亦开口道:“大都督,属下以为杜尚书所言甚是。长安,帝都也,若然失陷只恐四方震荡,不利官军平叛。” 上首,云绫却是缓缓放下送到唇边的茶杯,幽幽道:“长安,本将不欲保之。” 闻言,杜进用与诸葛琮俱是心中一震,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震惊之色。 如今伪魏虽在急攻长安,然长安做为帝都,城防何其坚固,又有数万乃是十数万兵马守卫,伪魏轻易不能得手。 即便城中有魔门奸细在,但观其所行,未必就与姚天君是一条心。 此等情况下,若云绫与韩元让一同用兵,南北夹击之下必可保长安无虞。 他们想不明白,云绫为何要放弃长安? 看出了二人眼底的震惊,云绫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淡淡道:“长安城破,姚天君为了邀买人心必不会为难百姓,受伤最深的只会是那伪帝。同时,丁霓裳不管愿不愿意都不得不浮出水面。如此,我再与唐国公兵围长安,正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闻言,杜进用仍是面带隐忧,而诸葛琮却是眼神一亮,抚掌笑道:“大都督原是想请君入瓮!” “正是!”云绫颔首笑道,随即看向杜进用,又道:“杜尚书可是担心南方不稳?” 杜进用迎上云绫的目光,凝眉颔首,虽未说话,但意思已很明显。 见此,云绫当即笑道:“益州自不必说,我已请了家师前往扬州联络志士,又书信一封送往鹿门山范师父处,相信有他们在,荆、扬二州短时间内出不了事。只消我等及时收复长安,自可震慑四方宵小。” 闻得云绫已有安排,杜进用细细一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暗道云绫思虑之周详。 公孙玉瑶不单是明玉楼楼主,更是公孙家大小姐,背后是五大宗师之一的燕国公和手掌兵权的云绫,稳定扬州当不成问题。 而荆州就更不用说了,或许杜进用比云绫更能体会澄心书斋的能量。 于是,杜进用当即拱了拱手,表示再无异议。 另一边,在云绫与杜进用解释之时,诸葛琮一直在思考出兵之事。 此时他也有了大致的想法,当即拱手道:“大都督,若要坐视叛军与伪帝相争,那么停驻眉县之军便不可太多,否则怕是会吓退叛军。” 云绫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随即又抬了抬下颌示意诸葛琮说下去。 诸葛琮见了,垂眸理了理思路,这才将心中谋划道出。 如今汉中有益州精兵七万,梁州整编的新军三万,这也是云绫打算北上平叛的全部兵力。 按诸葛琮的谋划,可以两万精兵出傥骆道屯驻眉县,其余兵马分走子午道和褒斜道,伏于谷口不出。 如此,既能第一时间兵进长安,也不至于让叛军放不开手脚。 同时,还当遣使联络唐国公韩元让。 西域诸国联军虽有十万之众,然战力几何殊为难料,应及时掌握其中详情才成。 云绫听罢,原本谋划的雏形也渐渐丰满起来,于是她又看向了杜进用。 杜进用垂眸消化着诸葛琮所言,感受到目光的注视,他这才抬眼看向云绫,将方才所想道出。 在他看来,诸葛琮所谋可谓稳妥。 不过,他还想补充一点,那便是子午道方面。 子午关有三万玉麟卫和万余潼关败兵,又有数员良将镇守,别说五万叛军,便是十万也难有作为。 故而,彦知节领兵屯于关下,说是攻打,实为监视。 既然要派兵伏于子午道,何不设法将彦知节这五万人吃掉? 杜进用的谋划也很简单,以精兵伏于关后,令子午关佯作不敌南撤,彦知节未必愿意放过玉麟卫这块肥肉。 只要彦知节追出来,伏兵尽起,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即便彦知节不追,子午关内也可布下后手,趁其得胜松懈之机夜袭夺关,同样能重创其部。 云绫听罢,顿时眼前一亮,难掩激动地起身在堂前来回踱步,一面仔细思量杜进用所言的可行性。 越想她越激动,忽地脚步一顿,笑道:“此计甚妙!何人可以领兵?” 闻言,杜进用与诸葛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李思道!” 李思道久驻汉中,为梁州都尉,对梁州地理了如指掌,没人比他更清楚子午道何处可以藏兵。 云绫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当即颔首道:“确乎是他,可教彦知节无路可逃!” 于是,三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很快诸将便被召到大都督府听令。 令李思道为将,王宪为副,起三万梁州军入子午道设伏。 令郭继克为将,莫言之为副,领本部兵马三万并赵泰、赵用节所部两万,伏于褒斜道口待命。 云绫则亲率中军两万出傥骆道,屯兵眉县,以观形势。 同时,遣杜进用奔赴灵武联络唐国公韩元让,并亲自查探西域诸国联军实情。 又遣诸葛琮亲赴子午关拜见公孙安世,将一应谋划通禀,请其配合用兵。 吩咐已毕,云绫立于堂上,视线扫过堂下诸将,朗声道:“诸君,前方纵有千险,为家国计,云绫拜托了!” 闻言,诸将齐齐起身,躬身抱拳道:“敢不用命!” 待诸将散去各自准备出兵事宜,云绫回到后院唤出了一直藏身暗处的桃夭。 “方才好生威风,我还是头一次见你那般正经威严的模样哩!” 桃夭抹去兜帽,一张娇俏的小脸此刻正笑盈盈地看来。 云绫却无心与她多言,只吩咐道:“此番出兵,影卫可能保证大军动向不为姚天君察知?” 闻言,桃夭神情一肃,抱拳道:“必能如您所愿!” 云绫颔首,转眼看向桃夭,郑重道:“保重!” 桃夭当即神色一松,笑道:“放心,我还想继续跟着你呢,可不会轻易就死了!属下告退!” 话落,桃夭已从原地消失,也不知藏去了哪里。 云绫定定地看着桃夭消失的地方,半晌方才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她的担心不是没理由的。 姚天君乃是魔门玄天宫宫主,手底下修为高强者不知凡几,刺探情报之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影卫要保证大军动向不会提前泄露,少不得要与这些人做过一场。 情报之争,历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即便再担心,有些事也是必须要做的,桃夭既然是这条线上的,云绫也只能道一句“保重”了。 天佑二十八年,十月,汉中初雪。 云绫率大军开拔,正式出兵关中。 这不是一个用兵的好时节,却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云绫拜别了舅母、二师姐等亲朋,领军直奔傥骆道,一头扎进了茫茫秦岭之中。 于此同时,关中大雪,长安战事稍歇,伪帝傅明仁获得了喘息之机。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 经过一个月的艰难行军,云绫遣顾廷、公孙瑜袭破谷口千余监视的伪魏军,旋即大军出山,抢占眉县。 姚天君闻报,先是一惊,旋即得知云绫所部至多两万兵马,心下稍安。 张迎秋呵呵一笑,摇头道:“必是天寒地冻,公孙云绫强自出兵,补给不畅,故而兵少。” 姚天君亦是颔首,淡淡道:“虽如此,却也不可不防,便劳先生引兵屯驻周至与之相持,待孤破了长安再去与她计较!” “敢不从命!” 是日,张迎秋引兵万人冒雪进驻周至,修缮城防,以备云绫。 与此同时,彦知节屯兵子午关下,接连几次试探后发觉子午关内抵抗日益衰弱,心中顿时一喜。 他自忖必是周帝出走使得关内士气低落,将无斗志,兵无战心。 于是,彦知节一改方略,连日发起猛攻,摆出一副誓破关城的架势,更命人以箭矢将劝降信射入关内。 几日里,关内抵抗愈发孱弱,彦知节所部几度登上城墙。 奈何每到危急之时,公孙安世必然亲自登城督战,教守军士气一振。 更有那公孙云绦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乱军丛中每每都能出其不意击毙先登将校。 如此反复,子午关摇摇欲坠,却就是每到最后都教彦知节功亏一篑。 子午关就如同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吊在那里,彦知节每次刚一尝到荤腥便又移走,教他欲罢不能。 终于,某一日,彦知节亲操刀盾率兵登城,守军稍作抵抗便溃退而去。 彦知节大喜,当即打开关门引大军入关,旋即便见公孙安世、褚怀亮等人被亲兵护送着南逃。 大功就在眼前,彦知节哪里能忍,当即喊道:“儿郎们,建功立业便在今日!随本将追!” 于是,彦知节亲引大军追入子午道,始终能望见公孙安世等人却就是追不上。 不知不觉,已追出三十多里,来到了一处隘口。 第5章 破敌引揣测 却说彦知节为求大功,攻取子午关不算,更是亲率大军追击公孙安世等人。 孰料,一路追出三十里,始终看得见追不上。 渐渐地,他也回过味儿来,勒马一看周遭地形,顿时冷汗直下。 只见两侧山岭壁立如刀,官道愈发狭窄,仅能供四五人并肩通行,俨然是一处山间隘口。 “不好,快撤!” 彦知节一声大吼,旋即拨马欲走。 奈何大军随他一路而来,早把山道堵得严严实实,上万大军蜿蜒数里,岂是说转身就能转身的。 正当此时,两侧山岭连珠炮响,顿时滚石檑木从天而降,强弓劲弩倾泻而下。 只眨眼功夫,山道前后哀嚎遍野,乱做一团,死伤不知凡几。 彦知节一面挥舞战刀,一面策马在乱军中穿行,却是走走停停,根本无法施展。 见状,他一咬牙,翻身下马,直往一侧山岭窜去,只望能得树丛掩护脱得身去。 他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被山顶的李思道看得分明。 李思道当即挥舞令旗,顿时滚石檑木作罢,强弓劲弩停歇。 两侧山岭伏兵尽起,居高临下冲杀下来,战鼓雷动,喊杀震天。 与此同时,原本还在奔逃的公孙安世等人亦率军回身掩杀。 霎时间,攻守异形,直杀得伪魏大军丢盔弃甲,返身便往来时路溃逃,个个恨不得爹娘多生两只脚。 那边厢,彦知节弃军而走,却为王宪领兵截住。 他正欲返身逃遁,后边云绦又杀将过来,一手袖里飞针使来,寒芒直取其面门。 仓惶之下,彦知节躲避不及,“哎呀”一声肩膀中招,战刀再握持不住,不得不弃刀而走。 行不多时,草丛中一声唿哨,两支兵马左右杀出,将前路堵住。 不待他反应,有那士卒跑前两步,手上一抛,一张大网兜头罩来,将他困了个严实。 彦知节一声怒喝,双臂用劲就要撕开大网,冷不防人群中一员小将跃出,长枪一递,枪尖带着寒意抵至其咽喉前一寸方止。 彦知节动作一滞,不敢再动,抬眼一瞧,来人银盔银甲,模样英武,不是李思道还能是谁。 “绑了!”李思道制住人,当即喝令左右上前。 这边刚刚将人拿下,那边云绦和王宪正好追来。 见状,云绦不由撇了撇嘴,酸道:“好你个李思道,竟然劫了姑奶奶的人!” 闻言,李思道脸上面上一僵,讪笑两声,摸了摸后脑勺,一时讷讷不能言。 见此,一旁的王宪不由打趣道:“李都尉,这就不地道了啊,彦贼可是人公孙姑娘打伤的,你怎的就给直接拿了呢?还不快些赔罪!” 说着,他还一个劲儿给李思道使眼色。 李思道支吾了半晌也没憋出半个字来,干脆将长枪往地上一戳,径直躬身抱拳便是一礼。 见状,王宪不由啧了一声,简直没眼看。 云绦见了却是嘴角微翘,旋即摆了摆手,没好气道:“罢了罢了,本姑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份功劳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那边还打着哩,本姑娘得去多杀几个贼子才成!” 说罢,她身形一晃便如风一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追击溃军的前列。 王宪叹了口气,走到李思道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悄声道:“你个大老爷们,追个姑娘还磨磨叽叽的!平日里也没少见你俩书信往来,这见了人怎还不会说话了!” “那是人家初任都尉有些不明之处,这才来信询问一二,怎能一样。”李思道兀自辩解道。 “得得得,就你这磨叽样,以后有你难受的时候!” 说罢,王宪一声招呼,领着兵马便向溃军杀将过去。 李思道被王宪一通数落,此时也知不是多想的时候,当即押了彦知节便走。 他已擒了贼首,此战首功在望,自也不会去与其他人争功,索性先往子午关静候战果。 姚天君接到子午关战报之时,正是张迎秋领兵出发不久。 他当时便破了功,一掌将报信之人毙于掌下,骇得帐中诸将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来。 良久,姚天君挥手让人将尸首拖下去,旋即坐回帅位,沉声道:“无忧,公孙云绫伏兵子午道,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能给孤解释解释吗?” 闻言,一旁侍立的解无忧忙转到帐前跪了下去,叩首道:“属下知罪!还请主上许属下戴罪立功,属下定然将公孙云绫的动向查探清楚!” 姚天君定定地看着解无忧,好半晌方才淡淡道:“最后一次。” “是!” 解无忧顿首再拜,旋即膝行而退,直到大帐门口方才起身匆匆而去。 这时,自诩智计不在张迎秋之下的淳于商拱手道:“大王,公孙云绫能伏兵子午关后,可见所图非小,我们不得不防啊。” 姚天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说来听听。” “是,大王!” 淳于商应了一声,旋即起身走到悬挂的舆图面前,徐徐道出了他的看法。 从情报来看,云绫收取了梁州军政,拥兵十一二万,而眉县之军却只两万,算上子午道的伏兵,最多也只动用了四五万兵马。 能说动公孙安世所部配合来了场子午道伏击,可见云绫此番出兵绝不会是小打小闹。 那么,其他的兵马哪儿去了? 对于淳于商抛出的问题,帐中只有两个人隐隐猜到了。 其一便是姚天君本人,而另一个则是原大周并州大都督郭开盛。 郭开盛起身仔细察看了一番舆图,旋即伸手在上面一指,笃定道:“必是藏于褒斜道无疑!” “不错!”淳于商颔首,捻须笑道:“彦知节三子皆是我军大将,得知其父失陷,岂能无动于衷?” 说着,他便再次看向舆图,将之后的猜测和盘托出。 云绫兵出傥骆道,却放着最近的周至、武功一线不顾,偏偏折向西北驻军于眉县,为何? 彦知节三子皆独领一军,得知云绫兵少,为救其父未必不会往攻眉县。 眉县之后便是褒斜道出口,若云绫伏兵谷口,再佯作不敌退入谷中,彦家三子只怕就要步上其父后尘了。 听罢淳于商的猜测,郭开盛不由惊惧道:“此女用兵竟至于此?!” 不单郭开盛有些不信,帐中诸将就没有几个人敢相信的。 唯独姚天君默然不语,眼中精芒闪动,隐隐流露忌惮之色。 这时,淳于商看向姚天君,拱手道:“大王可遣精干细作深入褒斜道查探,若公孙云绫果真藏兵谷中,则须严厉约束彦家三子,否则必坏大事!” “不必查了。”姚天君摆了摆手,淡淡道:“与其冒险深入山谷,不若引蛇出洞。” 说着,他起身踱步走到大帐门口,望向天空道:“大雪已停,长安也是时候收下了。孤就不信,她能放着长安不管。” 随即,他又转身看向帐中诸将,开始调兵遣将,为来日攻取长安作出准备。 安营于长安之南的彦家三兄弟也收到了子午关的战报,也正如淳于商所料,脾气最急躁的彦从皋当即便要提兵攻打眉县。 彦从勋虽神色如常,但频频起身踱步的举动还是暴露了他躁动的内心。 只彦从武皱眉不语,捏着战报迟迟不作决断。 就在彦从皋将要压不住脾气时,姚天君的军令到了。 军令只有一句话:整军,后日攻打长安! 待使者走后,彦从皋当即暴怒道:“大王这是要弃父亲于不顾?起兵以来父亲立下了多少功勋,大王怎能如此!” “噤声!”彦从武冷冷地瞥了彦从皋一眼,低声呵斥道。 彦从皋自幼被彦知节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自觉比两个兄长要高上一头,自然不会服气。 然而彦从武接下来的话却教他冷静下来,忿忿地坐下独自生闷气去了。 彦从武说了什么? 其实与淳于商的猜测大差不差,正是怀疑云绫是在以身作饵,实则于褒斜道内布有伏兵。 彦从皋虽然脾气急躁,却也是知兵之人,一听这话便是不服也说不出辩驳之语来。 更何况还有姚天君的军令在头上压着,他除了生闷气也做不了旁的了。 若教远在眉县的云绫知晓姚天君等人是这么猜测她的意图的,恐怕她也只会笑而不语。 毕竟,任谁也猜不到,她选择驻军眉县只是单纯不想提前卷入长安之争罢了。 就如驻军灵武的韩元让,此刻就对着舆图分析着云绫的意图,最后的结论却是与淳于商不谋而合。 “有了子午道那一出,她屯兵眉县的意图就有些太明显了。” 头发花白的韩元让轻声嘀咕了一句,语气中颇有些遗憾。 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子午道那一场伏击,云绫说不定还真能在眉县钓到大鱼,可惜了。 一旁听着韩元让嘀咕的绝色女子却是蹙了蹙眉,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就我认识的公孙姑娘行事可是稳妥得很,断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人看穿了意图。” 闻言,韩元让有些惊异地看了过去,笑道:“呦,你们还有交集呢,怎么没听你师父提过?” 绝色女子轻哼一声,悄声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便没与师父细说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韩元让还真就来了兴趣,当即追问道:“说来听听。老夫总听公孙老儿夸他这个孙女,可惜老夫与她缘悭一面。之后咱们少不得要与她配合用兵,今日正可了解了解。” 许是听到要配合用兵,女子沉吟片刻便徐徐道出了当初在凉州的往事,听得韩元让不时点头喟叹。 没错了,这女子正是那天山派在凉州的话事人,江湖人称“凌云剑”的顾亦卿。 同时,她亦是此次西域诸国联军名义上的统帅。 第6章 伪帝遣使来 这边顾亦卿与韩元让说着凉州旧事,那边却有人来报营外一人求见,自称乃是兵部尚书杜进用。 闻言,韩元让赶忙令人将其请进来。 不多时,杜进用入得帐中,当即躬身一拜,口中唱到:“后学末进,京兆杜进用拜见唐国公!” “快快免礼!坐下说话!” 待杜进用坐定,一见帐内还有一绝色女子,不由微微愣神。 见状,韩元让呵呵一笑,抬手为二人介绍,又是一番见礼不提。 闻得顾亦卿乃是西域诸国联军统帅,杜进用心下意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当下便将来意道明。 知其受云绫指使而来,韩元让当即问起云绫的情况,尤其是为何要屯兵眉县。 此前虽有猜测,但韩元让听过顾亦卿的描述,也觉云绫不会如此轻易教人看穿意图。 杜进用略作迟疑,旋即拱手道:“南郑侯欲请君入瓮。” 闻言,韩元让当即变了脸色,顾亦卿亦是惊诧出声。 他二人俱是聪慧之人,杜进用只一提醒,他们立时猜到了那个瓮便是长安城。 “她欲置数十万长安百姓于不顾邪?”韩元让急急问道。 “非也。” 杜进用不欲韩元让误会,当即将云绫对姚天君的分析道出。 韩元让默了默,半晌方才出声道:“那她让你来,可是有何需要此间兵马配合的?” 闻言,杜进用看了看顾亦卿,顾亦卿却道:“杜尚书有话直说便是,此间做主的还是唐国公,我只听令行事罢了。” “如此,在下就直说了。”杜进用微微颔首,徐徐说道:“南郑侯令我来探探虚实,以便布置后续收复长安之事。” “顾丫头,那你便带杜尚书在营中四处走走,让他看看你西域的儿郎究竟如何。” “是!” 待二人走后,韩元让独坐帐中,捋着胡须笑道:“公孙云绫,有意思的丫头。” 不说杜进用在灵武如何,长安城却是一场腥风血雨。 眼看伪魏大军渐渐退去,卢洵亦是暗暗松了口气,忙命人往皇宫报信。 皇宫里,永昌帝傅明仁怀中揽着娇艳欲滴的彦美人,嘴边吃着彦美人送上的果肉,可谓逍遥。 这时,殿外卢之浩快步走来,一见此景顿时黑了脸色。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在叛军攻城的这个当口,傅明仁竟然还有兴致在此享受。 见卢之浩来了且脸色不好,傅明仁忙轻轻拍了拍彦美人的香肩,彦美人娇媚地白了他一眼,这才起身坐到一旁。 “相国来了,可是叛军退了?” 见傅明仁一脸笑意,毫无紧张之态,卢之浩心下不由一叹,躬身道:“自辰时战至如今,四个时辰过去,勉强打退了叛军。” “好!” 傅明仁抚掌大笑,却是丝毫不曾留意卢之浩的用词,以致后者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卢之浩看了眼一旁悠然自得的彦美人,又看了眼兀自发笑的傅明仁,内心头一次觉得是不是不该支持此人登基。 为太子时尚好,虽手段稚嫩了些,但到底还算得上谦恭有礼,怎的一登上皇位就变了个人似的,贪恋美色不说,更是对近在眼前的叛军不闻不问。 念及此,卢之浩终于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随即厉声道:“陛下欲为亡国之君邪!” 闻言,傅明仁倏地收起笑声,脸色颇为难看,一瞬不瞬地盯着卢之浩,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相国何出此言?” “叛军围城,陛下却只知整日躲在深宫享乐,如此岂能不亡国!” 傅明仁脸色顿时黑得几乎滴出水来,正欲开口呵斥,冷不防一旁的彦美人轻咳出声,他这才变了脸色。 只见他眼珠一转,旋即冲卢之浩拱手行了一礼,笑道:“相国教训得是,是朕的不是!相国请坐下说话!” 闻言,卢之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兀自把玩手指的彦美人,这才冷哼一声坐到了下首。 这时,傅明仁又道:“当前之局,不知相国何以教朕?” 卢之浩沉吟片刻,拱手回道:“叛军十余万,连日猛攻,城中将士多为新募之军,良莠不齐,恐难抵挡!臣从俘虏口中得知,益州大都督公孙云绫已屯兵眉县,当速速遣使令其来援!” 闻言,傅明仁不动声色地瞥向彦美人,见其微微颔首,这才连连应承下来,当即亲自动笔写下一封圣旨盖上皇极玺递了过来。 卢之浩注意到傅明仁看向彦美人的那一眼,心下一凛,却没说什么,只接过圣旨便告辞而去。 待其走后,傅明仁不由神色一沉,冷哼道:“咱们这位相国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竟敢说朕要做亡国之君!” 话音未落,彦美人柔软的娇躯便靠入他的怀中,纤纤玉指挑弄着他的喉结,娇声道:“陛下息怒,眼下还用得着他,忍忍又有何妨。待打退了叛军,陛下想怎么处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哩。” 傅明仁被挑逗得心火大起,哪里还顾得上想旁的,口中连连应是,手上却是一个用力将美人抱起,抬脚就往后殿跑去。 不多时,后殿便传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久久不息。 另一头,卢之浩领了圣旨出宫,却是头疼该让何人前去传旨。 不说外头叛军正四面合围,单就傅明仁得位不正便未必能让云绫出兵相助,没点身份能量可不管用。 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了一个人,尚书仆射元道济。 元道济出身澄心书斋,曾为益州大都督,严格来说算是云绫的师叔,二人关系莫逆。 若得此人游说,或可成功。 于是,卢之浩上了马车便直往元府而去。 得知来意,元道济细长的眸子中精芒一闪而逝,旋即拱手道:“好教相国知晓,我那师侄最是嫉恶如仇,近闻太上皇去了蜀中,只恐其错怪今上得国不正,不肯前来啊。” 闻言,卢之浩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正色道:“正因如此才需老大人前去分辩明白,免得君臣离心,徒让叛军得利。且帝都受困,国将不国,正是我等用命之时,还请老大人莫要推辞。” 元道济却是摇了摇头,叹道:“老夫自从中毒以后,虽侥幸活命,精力却是大不如前,只恐不能承受一路奔波,反倒误了国家大事,相国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话音刚落,卢之浩呵呵一笑,幽幽道:“本相自不会让老大人独自前去。” 闻言,元道济斜眼瞥向卢之浩,却不接话,只等后者继续。 果然,卢之浩顿了顿,旋即说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听闻老大人的孙儿年已十五,正该多多历练,此次不若就陪老大人一起走上一遭,如何?” 闻言,元道济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徐徐道:“非是老夫推脱,实是我们这一老一小,如何能在叛军眼皮底下出得城去?” “本相知晓地下城有一条出城的密道,以老大人与公孙家的关系应是知道的吧?”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卢之浩默了默,旋即轻声说道:“本相欲亲自送送老大人祖孙,不知可否?” 闻言,元道济瞥了他一眼,明白这就是交换的条件。 卢之浩放他们祖孙出城,而他则要告知前者密道入口所在。 见元道济只看向这边久久不语,卢之浩不由面露苦笑,摇头道:“本相也有一大家子,不得不为他们考虑一二,还请老大人成全!” 闻言,元道济皱了皱眉,问道:“你欲抛弃一手扶上去的那位?”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好!你欲老夫何时动身?” “尽快!” “那便今晚吧。” 于是,卢之浩匆匆告辞,约定了时辰再来。 他一走,元道济赶忙去了后院,直入孙儿元稹的院子。 元稹正在读书,十五岁正是年少张扬的年纪,但他的身上却有一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只见其手持书卷,神情专注,阳光照在侧脸上,更显其五官深邃俊俏。 元道济悄然看了一会儿,心中暗暗点头,念及夜里将要出城,便也不再拖延,抬脚走了过去。 闻得动静,元稹转头看去,见是祖父,赶忙起身相迎。 祖孙二人就在院子里晒着冬日的暖阳,元道济也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 元稹听罢不由皱了皱眉,轻声道:“虽有密道,然叛军四面合围,只恐为其察觉。” 元道济却摆了摆手,笑道:“无妨,那密道老夫曾亲自走过,直通城外一处密林,那林子向东便有公孙家的秘密据点,到了那儿自会有人护送我们去寻你公孙师叔。” “如此便好。” 元稹点了点头,这便去收拾行李,准备夜里的行动。 元道济见其收拾的都是书本,不由劝道:“带上些孤本便好,太多只会耽误出城。” “是,孙儿省得。” 三日后,眉县。 对于元道济祖孙的到来,云绫自是喜出望外。 她将祖孙二人请入内堂叙话,细细询问长安的现状。 得知卢之浩也在为后路做打算,她便猜到傅明仁那个皇帝只怕做得不怎么样。 卢之浩可是坚定的太子党,连他都没信心守住长安,城中的景象可见一斑。 正寻思间,元道济取出了圣旨,也不展开,直直送到云绫手边,笑道:“想必你也不认同长安那位,这旨意啊你就自己看吧。” 云绫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旋即展开查看起来,而元道济祖孙则静静地在一旁用茶。 片刻后,只见云绫面露嗤笑,随手将圣旨放到一边,看向元道济笑道:“元师伯,只怕要让您白跑一趟了,云绫并不打算救援长安。” 闻言,元道济也不意外,只颔首表示知道了。 而一旁的元稹则狐疑地看向云绫,眼神中满是不解。 第7章 坐看长安陷 云绫并未对元稹解释什么,跳开话题只与元道济聊了聊近年的见闻。 见元道济有了疲态,她这才唤来亲卫将这祖孙二人请去歇息。 到了住处,元稹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向祖父问道:“祖父,公孙师叔为何不救长安?那可是帝都!” 闻言,元道济强自振作了精神,摇头道:“或是不认同长安的皇帝,或是另有打算,老夫一时也没想明白。” 元稹皱眉,元道济看了孙儿一眼,又道:“莫多想,你公孙师叔品性如何自不必怀疑。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待此间事了,老夫便送你上鹿门山,往后你便安心在那儿学习吧。” “是,祖父。” 天佑二十八年,十二月。 长安,皇宫。 傅明仁挥手将御案上的物什扫落一地,厉色道:“相国,你派出去的人呢?援兵呢?” 卢之浩跪伏于地,口中告罪,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知道元道济祖孙不会回来,如今看来只怕这对祖孙也没能说动云绫出兵。 一月以来,城外叛军对着长安四面围攻,不曾有一日停歇。 垒高台、挖地道、射降书等等,叛军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近日更是喊话眼前这位乃是悖逆篡位之君,以此来动摇人心。 这招效果很好,如今城中人心惶惶,兵无战意。 若非他们以雒阳之事恐吓兵卒百姓,说不得城中已经生变了。 如今傅明仁开始急了,也不整日与彦美人厮混了,但在卢之浩看来却是晚了。 长安失守已近在眼前,卢之浩也不欲与将死之人争辩什么,只想着回去后如何出城逃命。 见他只一味告罪,却无只言片语的献策,傅明仁登时心头火起,随手抓过一物便砸了过去。 脱手之后他才发觉砸出去的乃是皇极玺,不由惊呼出声。 卢之浩未料到傅明仁竟会如此,毫无防备之下被砸了个正着。 只闻一声惨叫,他的额头被开了条大口子,眨眼间鲜血便流了满头满脸。 傅明仁被惨叫惊醒,登时回神,三两步跑下御阶就要伸手扶起倒地的卢之浩。 卢之浩却强忍着晕眩自行起身跪好,哀怨道:“陛下,是臣无能,陛下动怒也是应当。只那皇极玺乃是天子正统,陛下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说着,他便砰砰磕了两个,留下一地血印,又道:“陛下,臣去料理一下伤口,随后便亲登城墙,叛军若想入城,便让他们踏着臣的尸骨进来吧!” 说罢,他又是砰砰两下,随后不待傅明仁说话,起身便急急退走。 傅明仁被卢之浩一连串动作弄得僵在原地,直到后者走远他才反应过来。 他望了望卢之浩匆匆远去的背影,随即俯身拾起皇极玺,细细擦去其上的血迹,神情颇为凄苦。 这时,丁霓裳从后殿转出,施施然走上前来,伸手握住傅明仁的大手,笑道:“陛下何须如此?” 傅明仁却是头也不抬,只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皇极玺,口中呢喃道:“早知如此,朕何苦做这个皇帝,还不如安安分分当个太子,好歹不用直面叛军。” 闻言,丁霓裳眸光一动,旋即换上一副娇媚的笑颜,双手捧起傅明仁的脑袋,直视着后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舍得我吗?” 傅明仁讷讷地摇头,丁霓裳见了顿时眉梢一挑,又道:“你不为帝,我便只能是你父皇的女人,如此,你还后悔吗?” 闻言,傅明仁忽地目光一凝,似是坚定了决心。 然而,他眼中的光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讷讷道:“朕不后悔,然今日之局又该如何破解?” “天大地大,何必非要困在这小小的长安城?” “你是说?” “大周广袤,南方荆扬之地富庶,去了那儿,陛下还愁无兵无粮?” 闻言,傅明仁不自觉身躯一震,旋即又佝偻下去,颓然道:“叛军四面围城,如今想走怕是不成了。” 丁霓裳却是笑道:“臣妾知道城中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密林。届时叛军都在争夺城中财物,哪还能注意到我们。” “当真?!”傅明仁眼中爆发出一抹喜色,急切地求证道。 “自然是真!”丁霓裳颔首,笑盈盈的模样给了傅明仁莫大的信心。 长安城头,卢洵刚刚指挥守军打退一拨叛军的攻势,就见卢之浩头裹白布走了过来。 “家主这是怎么了?” 卢之浩看了看周围,轻轻摇头示意卢洵莫要多问,随即走入了城楼。 见此,卢洵屏退左右,只让亲信守住门口,这才追上卢之浩。 “家主,您的伤是?” “陛下砸的。”卢之浩抬手抚了抚额头,淡淡地说道:“还能守住多久?” 卢洵惊愕于卢之浩被陛下砸伤,又闻卢之浩的问话,顿时面露苦色,摇头道:“若叛军维持这般攻势,城中只怕再支撑个三两日便不成了。” 闻言,卢之浩也不意外,面色平静地说道:“今夜你找个机会带上心腹之人到归义坊等着,我会带上家中所有人过去。” “归义坊?”卢洵皱眉,疑惑道:“地下城?” 卢之浩颔首,起身负手而立,淡淡道:“以往是老夫看走了眼,以为太子是个好的,未曾想甫一得势便沉湎酒色,全无陛下半分英明之处。为这样的人殉死,不值得!” 卢洵当即脸色一变,心虚地看了看左右,随即凑到卢之浩身边小声问道:“家主是欲弃之而走?” 卢之浩颔首,面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幽幽道:“莫非你欲为其尽忠?” 闻言,卢洵赶忙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卢洵生是卢氏人,死是卢氏鬼,全凭家主差遣!” “那便准备好吧,今夜咱们就走!” 话落,卢之浩已抬脚走了出去。 见此,卢洵赶忙追出去,却只见到卢之浩远去的背影。 待卢之浩彻底走远,他这才小声与身边的心腹交待起来,神情颇为凝重。 翌日,傅明仁上朝之时不见卢家兄弟和卢洵出现,派人去卢府一看,这才知晓卢家集体失踪了。 一时间,不仅他慌了神,满朝文武亦是慌乱不已。 长安城的防务可都仰仗着卢家,如今卢家人失踪,那城防怎么办?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殿外跑来一名小内侍,匆忙禀报道:“陛下,叛军打进来了!” 闻言,诺大个宫殿针落可闻,随即便是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言。 傅明仁却无心去听这些,回过神后什么也没说,踉跄着就往后宫跑去。 群臣见状,彼此对视一眼,旋即一哄而散,急匆匆地出宫回府,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乱局。 城外,望着不断涌入长安城的大军,姚天君面上还带着些意外。 他没料到今日攻城会这么顺利,仅仅一次试探就攻破了城门,守军几乎毫无反抗。 他知道必是城中出了变故,不过他也没兴趣去深究,终归得利的是他。 这时,旁边一脸激动的淳于商走了过来,拱手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长安在握,之后只需以此为根基扫平关中,再东出虎牢收取山东,天下可定矣!” 闻言,姚天君只是微微颔首,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激动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传令下去,但有扰民者,斩立决!” “喏!” 这边在忙着入城,远处一片密林中,丁霓裳已带着满面惊惶的傅明仁走出了密道。 她看了看地上的痕迹,笑道:“看来卢家人也是由此离开长安的,倒是见机得快。” 闻言,傅明仁眼中闪动杀意,恨恨道:“枉朕如此信任他们,他们竟敢弃朕而去!若再见到,朕定要诛其九族,以泄心头之恨!” 丁霓裳一脸玩味地看着傅明仁发狠,半晌方才劝道:“陛下,此处尚不安全,还是快随臣妾走吧。” 听着远处震天响的欢呼声,傅明仁不自觉身躯一抖,连连点头,催促着丁霓裳快些带路。 丁霓裳笑了笑,这便带着傅明仁径直离开了此地。 她刚走,密道内又接连窜出十几二十人来,个个身手矫健,全副武装。 他们一出来便各自散去,隐在暗处护卫着丁霓裳和傅明仁,看来应无极宗在长安布置的人手了。 长安陷落,伪帝不知所踪。 当云绫收到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地下城的那条密道。 丁霓裳潜伏长安许久,专为刺探情报,想来应是知道地下城有这么一条密道的。 她带走傅明仁定然另有所图,无论如何不能教她得逞。 于是,她当即传讯桃夭,让其发动影卫全力搜寻丁霓裳和傅明仁的下落,重点则放在了秦岭当中。 从丁霓裳带走傅明仁的举动来看,她与姚天君不是一路人。 结合无极宗藏身于荆州,不难猜测她定然是想将人带回荆州以图后计。 在关中四处兵乱的情况下,翻越秦岭也就成了最安全的一条路。 处理了此事,云绫也开始正式对长安用兵。 她不可能让姚天君有时间从容安定长安,当趁其立足未稳之际发动雷霆之势,将之围困城中,以全请君入瓮之计。 当日,云绫率两万大军直扑周至。 次日,藏兵褒斜道的郭继克、莫言之、赵用节、赵泰齐齐出动,五万大军紧随云绫之后向长安进发。 同日,屯兵灵武的韩元让尽起十万大军由北面逼近长安,公孙安世等亦出子午关威逼而来。 同时,王宪率一万梁州军屯兵蓝田阻断武关道,李思道率两万梁州军直扑渭南阻断伪魏东归之路。 一时间,二十余万大军会猎关中,声势之大,直教人心惊胆颤! 直到此时,姚天君才惊觉上当。 什么诱敌伏击,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在等着自己踏入她预设的囚笼罢了! 第8章 奇兵袭潼关 就在关中风起云涌之际,屯兵宛城的傅明洮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范明承,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儒,澄心书斋的山长。 面对他,饶是傅明洮身为皇子又手握大军也不敢有丝毫不敬,亲自出府将人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 两相坐定,不待傅明洮说什么恭维寒暄之语,范明承便率先开口道明了来意。 他此番是受云绫所托前来告诫傅明洮,莫要想着什么拥兵自重的美事,当速提大军参与平叛。 面对范明承的单刀直入,傅明洮是有些着恼的,却又不敢发作,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见此,范明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燕王殿下,不是老夫自夸,若无我澄心书斋默许,您在荆州可是站不住脚的。” 闻言,傅明洮顿时变色,正欲说点什么,却被范明承抬手打断。 只见范明承定定地看着傅明洮,又道:“云绫是老夫爱徒,她所行又为正道,老夫自是支持她的。另外,老夫收到确切消息,今上已抵成都,其中意味殿下可自行体会。” 话音落下,傅明洮不自觉眼尾一抽,片刻后就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范明承最后的提点他听得明白,天佑帝居成都,正是对云绫无声的支持。 若他不识好歹非要拥兵自重,将来挨打甚至身死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这时,范明承面露笑意,徐徐道:“云绫那里有件事需要殿下配合,殿下可要听听?” 闻言,傅明洮抬眼看去,没好气地说道:“小王有得选吗?山长只管道来,小王听着便是。” “叛军主力皆在长安,殿下可将兵走伏牛山小道直趋雒阳!若能收复雒阳,自是大功一件。如不能克,也可调动潼关守军回援,同样是大功一件。” 话落,傅明洮细细一想,随即说道:“依小王看,公孙将军真正的目标还在潼关吧?二十余万大军会猎关中,只消收取潼关便成关门打狗!” 范明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似笑非笑地看来。 傅明洮舔了舔牙齿,终是啧了一声,点头道:“小王身为皇子,平叛之事自是责无旁贷!待小王准备妥当便依计行事!” 闻言,范明承颔首笑道:“殿下最好快些,否则关中大局已定,好事可就变坏事了。” “山长放心,小王省得!” 最后,傅明洮哪怕心中有怨,也还是恭恭敬敬地将范明承送走了。 与此同时,关中。 云绫麾下青鸾卫在周至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仅仅一个时辰便攻破城池,张迎秋惊骇之下领了残兵急奔长安。 这场战斗最教人眼前一亮的便是陌刀营,那一身重甲愣是顶着箭雨将攻城锤护送到了城门下。 城门一开,又是陌刀营率先突入城中,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诛佛,所过之处只余一片断肢残臂。 那血腥的一幕,被派来临时指挥陌刀营攻城的燕十六都被震住了。 被震住当然不止燕十六,城中守军同样被骇得不轻,以致于见了陌刀营掉头就跑。 于是,一场攻城战就在陌刀营的强势下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战后一经统计,三千陌刀营除了个别倒霉的被流矢射中甲胄连接处受了点轻伤外,竟无一人重伤或是阵亡。 对此,云绫满心欢喜,直觉那巨大的投入值了,在心中将玲珑好一通夸赞。 翌日,待郭继克等人抵达,云绫当即起大军直扑长安,同时遣使灵武催促韩元让大军南下,与她会师长安。 张迎秋逃回长安,也将陌刀营的情报带了回去。 对此,姚天君深以为忧。 他知道云绫麾下这支兵马是新组建的,号曰青鸾卫,原以为未经战火,即便日夜操练战斗力也高不到哪儿去。 岂料,仅仅三千所谓的陌刀营就能将张迎秋所部打得抬不起头来,更是让见多识广的张迎秋至今提起还会眼露惊惧。 是以,当云绫大军进抵城下之时,姚天君毫无试探的兴趣,只龟缩城中紧锣密鼓地做着守城的准备。 他却不知,云绫安下营寨便带着两万中军秘密离开了军营,原地只留下郭继克等人虚张声势。 及至公孙安世、韩元让相继领兵抵达,姚天君就更没机会一探虚实了。 天佑二十九年,正月十五。 又是一年元宵,华阴百姓却无心庆祝,只因数日前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兵祸。 那位领兵破城的女将军更是下令,四门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唯一让他们安心的是,攻取城池的是官军,军纪严明,未曾有害民之举。 不得不说,姚天君对于长安的志在必得,以致于主力皆在长安,去往雒阳的通道上虽留有兵马,却着实战力堪忧。 或许他也没料到,云绫行动如此之快,根本不给他任何调兵遣将的机会就将他围在了长安城内。 “姑娘,潼关方面有了动静,约莫五千兵马往雒阳方向去了。” 云绫听着燕十七的禀报,嘴角一翘,笑道:“吩咐下去,今夜直取潼关!” “喏!” 燕十七躬身应命,随即匆匆下去传达军令。 云绫看向身前的舆图,目光停留在长安的位置,喃喃道:“姚天君啊姚天君,念在你没有为难长安百姓的份上,便给你在牢房里留个单间好了。” 入夜,潼关。 姚天君深知潼关重要,故而在此留有一万大军,更有心腹大将吴铭统领。 这吴铭乃是玄天宫门下,自幼便被教授兵法军事,更是那黑龙卫的初代统领,其能可见一斑。 他在得知雒阳方面遭到袭击时便本能地觉得其中有诈,然而探明来犯之敌乃是屯兵宛城的傅明洮时,他也不得不分兵支援雒阳。 只因傅明洮麾下乃是左右金吾卫,为周朝十二卫大军之列,堪称精锐。 若雒阳有失,他也难辞其咎。 不过,他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并未亲自出动,只遣了一员副将领半数兵马前去,而留下的却是军中最精锐的五千兵马。 副将出发后,吴铭就觉一阵心慌意乱,干脆也不睡觉了,亲自登上城墙遥望关中方向。 正出神间,忽闻东面喊杀声大作。 他回头一看,却见那里火光冲天,显然是有人正在攻打东门。 “报!东门遭遇敌袭,火把无数,约莫有上万敌军!” 吴铭顾不得让报信之人起来,脚下一动展开身法便往东门赶去,同时传令西门守卫分出一千赶往东门增援。 此时,东门外庞万春与钱聚二人指挥着两营步卒鼓噪呐喊,却无一人真正上前进攻。 当吴铭赶到时,见此情况顿觉上当,正欲返身回去西门,又闻西面喊杀声震天。 随后,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呐喊:“西门破了!快逃啊!” 这一声喊那是声震四野,竟直接压过了东门外的鼓噪之声,让此间士卒听了个真切。 士卒们回头一望,果见西门方向火光大盛,似有无数敌军攀上了城墙。 一时间,恐慌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任凭吴铭如何呼喝也难以稳住军心。 无奈,他只得让副将尽力稳住东门,他则又只身赶往西门欲要一探究竟。 此时的西门处,云绫一身甲胄裹身,手中长枪翻飞,于城墙之上左右冲杀,所过之处枪影幢幢、劲风烈烈,直杀得守军心底发寒。 不远处,燕十六、燕十七各引精兵顺着绳索攀援而上,不多时便在城头清出一片空地来。 随着登上城墙的云绫亲军越来越多,守军终于支撑不住溃散而去。 云绫也不追击,带了人直奔关门所在。 随着关门开启,顾廷、公孙瑜领着骑兵呼啸而入,一左一右直奔东门而去,在他们身后则是那三千玄甲重骑。 只见云绫翻身上马,长枪一指,口中一声娇喝,三千重骑齐齐向前。 一时间,蹄声如雷,一声声敲在赶来支援的守军心口,教他们不自觉让开了道路,目送着这支骇人的骑兵从身前驰过。 那边厢,吴铭尚不知西门已失,疾行而至与云绫撞个正着。 云绫见其装束知是此间守将,也不废话,催马越众而出,手中长枪一递,当真是枪出如龙,寒光四射。 吴铭见之大骇,匆忙以腰刀招架,却哪里抵得住云绫的蓄力一击和战马的冲锋之威。 只一个照面,他便被巨力震飞,口中鲜血直冒。 刚一落地,不待其稳住身形,云绫长枪又至,仍是朴实无华的一记直刺。 寒光在吴铭眼中愈来愈近,云绫策马而来的身形也愈发清晰。 “噗哧!” 枪尖透体而出,吴铭被惯性带动,摇曳着挂在长枪之上,被云绫高高挑起,下一刻便被甩向了后方。 不待他发出声响,玄甲重骑已无情地从他身体上踏过,不消一时三刻便化作了一滩肉泥。 吴铭一死,守军群龙无首。 随着骑兵杀至,东门外庞万春、钱聚也率部进攻。 两相夹击之下,那副将根本无力抵挡,被庞万春攀上城墙一刀剁成了两段。 守军见此,纷纷跪地乞降。 庞万春和钱聚收拾了残兵,齐齐下城来迎云绫。 云绫看着二人,大笑道:“你二人绕行南面小道,连破数关而未走漏消息,今次该当首功!” 闻言,钱聚嘴笨,只一个劲儿的憨笑,庞万春却是喜道:“全赖大都督妙算,末将不敢居功!” 云绫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赏功罚过,岂可偏废!今破潼关,叛军顿成瓮中之鳖,你二人等着领赏吧!” “谢大都督!” 庞万春朗声谢过,还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兀自憨笑的钱聚。 钱聚这才回神,赶忙有样学样地道谢。 见此,云绫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吩咐整顿兵马回返长安大营。 第9章 桃夭擒太子 潼关已下,云绫留庞万春、钱聚两营兵马镇守,只等李思道率兵前来替换再返回长安大营。 另一方面,她又遣使赴雒阳通知傅明洮计策已成,是走是留由其自行决定。 处理好这些后,她连夜率兵向长安进发。 就在潼关战事了结的当下,秦岭中也在进行着另一场战争。 莽莽秦岭如同一条巨龙横卧大地,其中多的是无人踏足的丛林,在夜色下更似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就在这原始丛林中,两拨人马一前一后,一逃一追,上演着生死时速。 丁霓裳拉着傅明仁全力施展身法,在树木中上下翻飞,左右则是十几名无极宗的好手紧紧护卫着。 傅明仁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平素身娇体软的美人儿竟也有一身不俗的修为。 而在他们身后,同样是十几人紧追不放,他们俱是黑袍裹身,手持利刃,正是桃夭所率的影卫。 为了追捕丁霓裳和傅明仁,桃夭这次带来的皆是影卫在关中的精锐,个个有着后天境上品修为。 深知影卫厉害的丁霓裳这才带着傅明仁狼狈而逃,不敢停下与桃夭等人决个高下。 双方于秦岭遭遇至今已追逐了大半日,眼见影卫不死不休,丁霓裳终是发了狠。 “尔等全部留下拦住他们,宗门会照顾好尔等家眷!” 丁霓裳吩咐过后,立时又强提一口真气带着傅明仁再次加速奔逃。 那十几个无极宗好手闻言相互对视一眼,而后默默停下了脚步,迅速转身抽出兵刃,摆出决死的架势。 桃夭自也听见了丁霓裳的话,当即吩咐道:“交给你们,我去追目标!” 话音落下,影卫们默默提速赶到前头,截住无极宗好手便动起手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恍人眼目,呼喝惨叫震人双耳。 桃夭借着一身黑袍在夜色掩护下迅速穿过战场,直往丁霓裳追去,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奔逃十几里后,丁霓裳见只有一人追来,身为宗主之女的傲气让她不欲再如此狼狈下去。 于是,她随手松开傅明仁,脚下一点顿时身形回转,纤纤玉手自宽大的袖袍中探出,带着骇人的掌风直袭桃夭面门。 桃夭脚下一转,旋即抽刀横斩,身形同时向一侧避让开去。 二女霎时间错身而过,丁霓裳翻身躲过刀锋,而桃夭亦侧身避过了掌风。 傅明仁见二女对峙,心下惶惶,也顾不得旁的,爬起来便向远处山林里钻,颇有种不顾丁霓裳死活的味道。 对此,丁霓裳和桃夭都只当不见,她们眼中此刻只有面前之人。 不知对峙了多久,二女几乎同时动了! 只见丁霓裳一声娇喝,身形晃动之际双掌接连拍出,掌影所过虚实难辨,一道道灼热之气肆意挥洒,却是那无极宗的镇派绝学《赤焰神掌》所致。 这门掌法刚猛霸道,本不适合女子修习,然在丁霓裳手中使来却是威能不俗,可见是下过狠功夫的。 影卫是皇帝的眼睛,暗中监察天下,自是对江湖诸般绝技都有认识。 桃夭深知赤焰神掌厉害,不敢与之硬撼,当即脚下一点倒退而去,同时催动真气灌注刀身,抬手便是一记刀芒斩出。 那刀芒泛着淡淡蓝光,去势迅疾,所过之处仿佛斩破了空间,直往漫天掌影中斩去。 丁霓裳目光一凝,娇喝出声,手上招式一改,漫天掌影顿消,只余当中一只大掌如有实质,重重拍在刀芒之上。 “轰隆!” 一声爆鸣过后,强大的气浪将周围树木尽数压倒,同时也掀起了无数枯枝败叶,遮掩了二女的身形。 丁霓裳撤步后退,同时抬手护住身前,唯恐被风沙迷了眼,袖袍后的双眼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桃夭所在。 下一瞬,桃夭的身形破开漫天枯枝,一手握刀鞘,一手持横刀,黑袍翻滚,宛若暗夜里的杀神,直往丁霓裳头顶斩来。 丁霓裳冷哼出声,脚下一动,身形一转,于眨眼间避过刀锋,灼气未散的手掌径直拍向桃夭腹部。 见此,桃夭手腕一转,横刀划出一轮弯月,锋芒斩向丁霓裳手腕。 这一刀若是斩实了,丁霓裳少不得肉掌分离之苦。 是以,她也只得临时变招,手脚并用与桃夭缠斗起来。 一时间,二女刀来掌往,于方寸间闪转腾挪,斗得是旗鼓相当。 一方刀气湛蓝,锋芒毕露;一方掌风赤红,灼气翻涌。 斗罢三十余合,二女始终难分高下。 桃夭唯恐傅明仁走远,莽莽秦岭之中难觅其踪,手下不由急迫了几分,接连呼喝出声,以壮气势。 见此,丁霓裳眸子一凝,深知再这样斗下去难保不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心中隐隐生出了退意。 只是就这么放弃傅明仁,那她一番谋划岂非全都落了空,又着实不甘心。 正犹豫间,却见桃夭忽地将刀鞘一弃,改为双手持刀,眼中杀意尽显。 丁霓裳本能地觉着不好,正欲拉开距离暂避锋芒,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桃夭抬脚踢开袭来的一掌,旋即顺势转身横斩一刀,刀芒迸发,其势直如开山辟地一般,骇得丁霓裳不自觉惊呼出声。 待丁霓裳用尽全力躲过这一刀时,桃夭第二刀又至。 这一刀自斜下撩来,刀锋之上蓝芒耀眼,显是用了全力,威势比之方才又要胜出一筹。 丁霓裳此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当真是避无可避,只得施展秘法强提一口真气,这才堪堪避过要害,不至于落得一刀两断的下场。 饶是如此,腰腹之间仍是被刀芒所伤,衣衫破裂,鲜血汩汩而出。 她一手按住伤口,脚下连点飞身而退,骇然地看着静止不动的桃夭,脸上仍有未曾散尽的惊惧之色。 再看桃夭,她此时双手握刀,兜帽早已被劲风吹开,露出了下面那张娇俏的小脸。 此时那张脸上却是无喜无悲,只一双眼睛紧盯丁霓裳所在,杀意如有实质,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丁霓裳看着这样的桃夭,心下生畏,恨恨道:“算你狠!” 话音未落,她已施展身法窜入一旁的树林,几个起落便彻底没了身影。 直到此时,桃夭方才缓缓放下双手,脸色忽地一片潮红,下一刻竟口吐鲜血,身形也摇晃了起来。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旋即盘膝而坐调息真气。 方才她之所以突然压倒丁霓裳正是因为动用了秘法强行提高修为。 这种秘法乃是张泉所授,具体来处已不可考。 当初修习之时张泉便一再强调,此法只可留作保命之用,不可轻易施展。 只因这秘法一旦施展,虽能短时间内突破瓶颈拔高修为,但事后修为会不可避免地倒退一层。 以桃夭为例,她如今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今日过后便要跌落至后天境中品了。 不过桃夭并不后悔,若是让傅明仁跑了,天知道无极宗会拿他搅和出多少事来。 于是,桃夭只略略调息一番,暂时稳住伤势后便起身向傅明仁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得不说,大周皇室真的是身居高位太久了,以至于安心修行的就没有几个。 傅明仁身为太子,也就年幼启蒙时认真修行了几年皇室传承的武道,后来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至今修为也不过后天境入门,更是几无实战经验。 是以,桃夭一路追踪毫不费力,不过半炷香便拦在了前路上。 见桃夭抱刀在前,傅明仁脚下一软登时跌坐于地,慌乱间还欲以皇帝的身份命令桃夭。 桃夭只是冷眼看着,心下哂笑,就这样的也敢妄自称帝,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她一面向傅明仁走去,一面嘲讽道:“殿下或许不知,影卫从来不是听命于皇帝的,而是只认皇极令!皇极令您知道吗?是了,您是篡位的,想来是没从陛下那里知道这些秘辛的。” 皇极令?那是什么? 傅明仁此时已经懵了,他身为太子从来都没听闻过皇极令的只言片语,他大周皇室还有这么个东西? 更令他惊诧的是,一向被他视为皇家私军的影卫竟然不是听从皇帝号令的,这怎么可能? 念及此,傅明仁不由失声问道:“皇极令是什么?” 桃夭却是嗤笑一声,并不答话,只在傅明仁惊骇的目光中一指点中其穴道,这才幽幽道:“想知道?回头自己问陛下去!” 说罢,她提起傅明仁几个闪身便离开了此地。 而就在暗处,丁霓裳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切,并未现身去救傅明仁,只在心中反复念叨着皇极令。 念着念着,她就从怀中取出了一物,正是她从傅明仁手里要来的皇极玺。 皇极令,皇极玺,这两者是否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丁霓裳试图将两者联系起来,却始终无有所得,只好暂时按下念头,转身离开了此地。 带走傅明仁的计划已经落空,她必须尽快赶回宗门为之后的行动做打算。 说来她在长安的行动可谓大败亏输,把身子交出去了不说,最后竟是只捞到一方皇极玺。 念及此,她不由转头恨恨地瞪了一眼桃夭离开的方向。 桃夭自是不知方才还有人躲在一旁将她的话听了个十成十,不过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她提着傅明仁一路疾行,中途遇上了前来接应的影卫,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而后,一行人昼夜不停,带着傅明仁直趋长安大营而去。 正如桃夭所言,影卫从来不是听从皇帝号令的,谁掌握着皇极令,他们就听谁的。 是以,要交令自然也是去向云绫交令。 当她们走出秦岭时,云绫也刚刚率兵从潼关回来,屯兵于灞水原,牢牢扼住了长安的东出之路。 第10章 长安城内外 桃夭是独自一人押着傅明仁走入灞水大营的,彼时云绫正于帐中与韩元让商谈联合用兵一事。 见了桃夭的装束,韩元让不由双眼微眯,面上虽无甚诧异之色,心中却是满腹狐疑。 原因无他,韩元让身为国之重臣,自然认得影卫的装束,也了解影卫的职司。 眼前这名影卫来时通禀说是为交令而来,这正是让韩元让狐疑的地方。 云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却是故作惊讶地对桃夭说道:“桃百户何以至此?” 闻言,桃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韩元让,旋即躬身抱拳道:“影卫百户桃夭,奉命捉拿逆贼傅明仁,今日特来交令!” 话落,只见她手上一动,身后那蓬头垢面的男子便被甩到了帐前,不是傅明仁还能是谁。 见了傅明仁此刻的模样,云绫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只淡淡道:“丁霓裳呢?” “无极宗高手众多,属下办事不力,教她跑了。” 说罢,桃夭便单膝跪在了帐下,埋下头去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这模样落在韩元让眼里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影卫百户,已是影卫中的高层了,如今在云绫面前却自称属下,还摆出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分明就是尊云绫为主。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除非皇帝将那样东西交给了云绫! 思及此,韩元让不由眼含惊诧地看了云绫一眼,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了。 那边厢,云绫却是淡淡一笑,只让桃夭起身回话,随即说道:“跑了便跑了吧,能抓回傅明仁已是坏了无极宗的谋算。看你也伤得不轻,且下去好生休养,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哩。” “属下遵命!” 桃夭躬身一拜,旋即便退了出去。 此时,一直无人关注的傅明仁猛地跪在云绫跟前,悲戚出声道:“公孙姑娘,公孙姑娘!孤也是被魔门妖女蛊惑才做下了错事!念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放孤一条生路吧!” 看着这个过去还算颇有风度,如今却涕泗横流只知乞命的太子,云绫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她眼下还有大事要做,却是没有功夫搭理此人,便唤来亲卫将人拖出去严加看管便罢。 至于他的性命如何,就看成都的那位如何决断了。 待亲卫将哭嚎不止的傅明仁带走,云绫这才笑盈盈地看向一旁的韩元让,徐徐道:“唐国公,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闻言,韩元让这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抚须笑道:“正说到由哪方来主导收复长安。” “对对对!”云绫笑盈盈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唐国公,您与我家师公乃是生死之交,晚辈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晚辈自认还算有些用兵之能,便厚颜领了这三方主帅之位,不知您意下如何?” 韩元让闻言不由嘴角微抽,暗道老友这孙女还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怕是方才影卫前来交令也是眼前这丫头特意为之的,否则似影卫那般隐秘的组织岂会轻易示于人前。 至于目的嘛,自然是为了展现力量,震慑他这个糟老头子,以便主导接下来的战事。 此举他倒也能理解。 毕竟如今关中朝廷方面有三方人马,以青鸾卫为主力的云绫所部,以玉麟卫为主力的公孙安世、王尔山所部,最后一个则是西域诸国联军了。 三方人马互不统属,若无一个主导之人来统合力量,只恐会被叛军抓住机会个个击破。 原本韩元让是有意来主导的,他虽是文臣出身,却也精通兵法韬略,论地位、论威望他自问都是当仁不让。 正因如此,他才会来到这里与云绫见面。 不过有了桃夭那一出,如今云绫又直白的提出要主导之位,韩元让倒是为难起来了。 他倒不是贪图权柄之人,只是担心云绫经验不足会误事。 毕竟是二十余万大军云集,要让这许多兵马如臂指使可非易事,绝不是学过几天兵法便能办到的。 不过,他念头一转,又想起了云绫过往的战绩,渐渐也就想开了。 云绫或许经验不足,但有他这个老家伙和公孙安世那个小家伙从旁提点,想来也足够了。 于是,在云绫平静的目光下,韩元让轻轻点了点头,抚须笑道:“英雄出少年!以南郑侯的战绩而言,老夫并无异议!” 闻言,云绫暗暗松了口气,旋即起身冲韩元让深深一拜,郑重道:“多谢唐国公信任!晚辈必当竭尽全力,早日克复长安!” “好!老夫拭目以待!” 送走韩元让后,云绫当即带了燕十七和两百亲卫直趋长安南面的潏水大营拜见公孙安世和王尔山等人。 云绫移营灞水原后,其在潏水原扎下的营寨便留给公孙安世等人驻扎。 此地位于长安之南,正是扼守大军粮道的要冲,故而不可舍弃,玉麟卫精悍正可填补这一空缺。 云绫到时,公孙安世正与王尔山、褚怀亮、李怀仁议事。 见到云绫,四人都很高兴,他们来到潏水大营时云绫已率兵去了潼关,故而这还是几人与云绫的首次相会。 入得帐中,对于谁坐帅位又起了一番争执。 此间几人,云绫为益州大都督、青鸾卫大将军,王尔山为玉麟卫大将军,褚怀亮为凉州大都督。 按说他们三人都是有资格坐上帅位的。 不过,公孙安世为河东防卫使虽与云绫几人并无统属关系,但架不住后者都是公孙家出身。 是以,几人皆推公孙安世为首,然公孙安世却不依。 只见公孙安世一脸正色的说道:“在军中自当以军职为先,岂可论家族之私?先时陛下命我镇守子午关,非我本职,固为权宜之计尔。我为河东防卫使,河东失陷,自是无兵无将,岂能登帅位乎?” 话落,一时帐中诸人皆看向云绫。 公孙安世不坐,此间论战功、论尊卑当以云绫为首。 云绫本就是为此而来,见师伯推拒,她也就顺势应承下来,一番自谦后便坐上了帅位。 随后,公孙安世坐到了左手第一位,李怀仁位居其下,王尔山与褚怀亮则坐到了右手边去。 云绫视线环视一周,随即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不瞒几位长辈,云绫今日过来便是为了后续战事的,不知几位对此可有见解?” 话落,李怀仁、王尔山、褚怀亮齐齐看向了公孙安世。 公孙安世却是自顾自喝了口茶,这才出声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看着我作甚?” 闻言,三人赶忙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云绫。 只见王尔山起身行了一礼,抱拳道:“南郑侯,方才我等也正商议此事。然数十万大军会猎关中,兹事体大,是以暂时也没个结论。” 话音落下,李怀仁、褚怀亮当即也出声附和了一句。 云绫听罢,却是凤眸微眯,笑道:“既如此,那云绫便现个丑,说说近在眼前的大事。” “南郑侯请!”三人齐齐拱手道。 云绫视线扫过他们,旋即幽幽道:“我若是姚天君,这两日必来劫营!” 闻言,帐内几人齐齐一愣,便是公孙安世也顿住了喝茶的动作。 半个时辰后,云绫心满意足地带人离开了潏水大营。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 姚天君在得知云绫领兵自东面而来并移营灞水原后,他便猜到潼关失守了。 果然,解无忧很快便带了确切的消息:云绫声东击西调走了潼关半数守军,而后趁夜袭破关城,吴铭战死当场。 这个消息对姚天君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潼关一失,他们与雒阳的联系便被截断,想要东归跳出包围就只能强渡黄河。 一旦如此,长安城中这十几万精锐兵马能回去几个可就难说了。 姚天君默然不语,一旁的张迎秋同样脸色阴沉,彦从武等人亦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大厅内一时陷入了死寂。 良久,急于表现的淳于商主动出列道:“大王,周军如今汇聚三方兵马而来,上下互不统属,正是破敌的良机啊!” 闻言,姚天君眼神亮了亮,旋即又平静下去,摇头不语。 淳于商不解,正欲再劝,却闻张迎秋沉声道:“前番子午关兵败,今又失了潼关,周军必然士气高涨。反观我军强攻长安许久,正是人困马乏之时,出城野战难言胜算。” 说着,张迎秋冲姚天君拱了拱手,又道:“此时合该依托长安坚城挫敌锐气,待我军养精蓄锐后再谋决战不迟!” 话音落下,彦从武三兄弟齐齐点头附和。 他们身在一线,最是清楚麾下兵马如何,自然认同张迎秋之言。 淳于商却是满怀不甘,然碍于张迎秋的地位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 此时,姚天君却是出声道:“十数万大军坐困孤城,只恐将士们泄了心气,如之奈何?” 闻言,张迎秋赶忙拱手道:“大王若定要出城一战,可夜袭潏水大营。其军此前连番败阵,虽有子午道之胜,却远未恢复元气,或可重创其部!” 淳于商听了不由问道:“何不夜袭西域联军?其军兵员驳杂,本就是临时拼凑而来,我大军出动定可一战破之!” “韩元让声名显赫,岂能无备?”张迎秋淡淡地瞥了淳于商一眼,徐徐道:“且其部多为骑兵,屯于兴平,左近一马平川,来去自如,如何破之?” 感受到张迎秋的不满,淳于商一时哑然,又悻悻地坐了回去,低头不再言语。 姚天君听了张迎秋之言,微微颔首以示肯定,旋即正色道:“点齐兵马,今夜袭营!孤亲率黑龙卫压阵,必要胜上一场以振军心!” “喏!” 第11章 初战龙首堰 是夜,乌云蔽月,正宜劫营。 公孙安世与李怀仁站在南面山岗上,看着远处摸黑而来的大片黑影,默然无言。 半晌,李怀仁方才感叹道:“小小姐当真敏锐,叛军果然劫营来了!” 公孙安世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只捋了捋胡须,一时神情莫名,有欣慰,亦有感叹。 眼见黑影接近大营所在,这时云绦从后方赶来,抱拳道:“师伯,大营各处均已准备妥当!” 闻言,公孙安世摆了摆手,徐徐道:“知道了,让各部偃旗息鼓,绝不可暴露了行藏。” “是,师伯!” 片刻后,好戏开锣! 只见潏水大营外火光燃起,一时间战马嘶鸣,喊杀震天。 不多时,火光闯入大营,而后迅速分作数股向大营各处杀出。 一时间,各种吆喝声响彻四野,那漫天的焰火直将天空染得血红一片。 彦从武、彦从勋、彦从皋各领一军深入大营,一路放火呼喝,却不见遇上多少抵抗。 在三人之后,姚天君率三千黑龙卫堵住营门,列阵以待,张迎秋则跟在一旁不时说着些什么。 良久,整个潏水大营已是烈焰滔天,灼热的气浪让姚天君也不由微微皱眉。 这时,张迎秋催马上前,拱手道:“大王,如此大火公孙安世等人只怕已然溃逃,该收兵了,若是等公孙云绫支援过来,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姚天君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得颔首示意鸣金收兵。 金鸣声响起,不多时彦家三兄弟便各自领了兵马赶来营门汇合,也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却是彦从皋一路冲到后营,正遇上褚怀亮欲押解俘虏撤离,双方自是好一通厮杀。 褚怀亮兵少,抵挡不住,只得弃了一众俘虏引败兵溃逃而去。 彦从皋还欲追击,却在俘虏中闻得父亲彦知节的呼喊,心下大喜,赶忙将人放出了槛车。 彦知节能被救回来,姚天君是很满意的,毕竟是他麾下少有的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于是,他也按下了心中的一丝狐疑,当即领兵撤出大营,心满意足地回了长安城。 山岗上,褚怀亮带着一身黑灰和血污快步而来,冲公孙安世抱拳道:“家主,事情已经办妥!有彦知节这份大礼,想来姚天君当不会怀疑。” 闻言,公孙安世、李怀仁俱是一乐,三人一时皆大笑出声。 片刻后,公孙安世止住笑声,颔首道:“行了,今夜这场大戏也算演完了,咱们还是快些去与王尔山会合吧。” “是!” 却说姚天君等人以为得计,回城后也不歇息,再次聚到一处商议后续的行动。 有了今夜这场胜利,姚天君一时信心高涨,看着堂下众人笑道:“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今夜过后,想来那公孙云绫该要为粮道头疼了。孤欲拿这粮道做文章,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闻言,张迎秋率先起身道:“大王,今夜我等虽毁了潏水大营,然而从各部汇报的战果来看并未杀伤多少敌军。三五日后,公孙安世等人必定卷土重来,不得不防啊。” 话音落下,刚刚被救回的彦知节亦抱拳说道:“大王,末将受困敌营,倒也探得些消息,正欲禀告大王知晓!” “哦?孤的虎威大将军果然忠勤,快快道来!” “大王,臣探得公孙云绫为救长安乃是仓促出兵,军中粮草本就不丰,又接纳了公孙安世数万大军。今日晌午臣还听到军中士卒抱怨饭食分量大减,只怕其军中粮草已然短缺。” 彦知节话音未落,那边厢张迎秋已是急切出声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彦知节颔首,神色极为肯定。 见此,张迎秋面露喜色,冲姚天君拱手道:“大王,公孙云绫安营于灞水,本是为了联络蓝田、渭南两军,亦是阻断我军东归之路!军中乏粮,扼守粮道的潏水大营又被袭破,其必然再次移营城南以固粮道,大王正可半途击之,必获全胜!” 闻言,姚天君面露喜色,颔首道:“张相所言极是!诸位下去后当广布侦骑,严密监视灞水大营的动向,随时准备出击!” “喏!” 翌日,事情果如张迎秋预料那般,一大早解无忧便来禀报灞水大营有了动静。 长安东郊,一支两万人的大军逶迤前行,呈一字长蛇状沿着龙首渠向南而行。 云绫手搭凉棚望了望前方的地势,只见其地乃是两山间的河谷,山虽不高,却胜在林深草密。 这时,一旁燕十七适时说道:“姑娘,前方便是龙首堰,左侧为白鹿原,右侧为少陵原,登上少陵原便能望见长安城墙。” 闻言,云绫眸子一凝,悄声道:“影卫可有消息传来?” 燕十七不答,只微微颔首,目光向少陵原方向瞥去。 见此,云绫顿时心中有数,只见其红唇翕动,却无半点声音传出,使的正是那传音入密之法。 待其恢复如常,燕十七点头示意明白,旋即放慢速度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 大军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抵达龙首堰所在。 时值正午,难得暖阳高照,云绫便令大军就地休息,用过干粮后再行出发。 没人注意到的是,云绫在下令休息时曾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少陵原方向,嘴角还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在那边的林子中有一道人影正向原上飞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云绫接过亲卫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随即就着热水啃起了一只馍馍,看样子吃得还挺香。 她解决了一个,正准备拿起第二个时,忽闻少陵原上连珠炮响,立时喊杀声四起,伪魏伏兵尽出,直往原下杀来。 见此,云绫赶忙收起馍馍,旋即翻身上马,提气高呼道:“休要慌张,结阵!” 话音未落,那边厢燕十六已率亲军和陌刀营将云绫围在垓心,结作圆阵自守。 外围,庞万春、钱聚各领所部沿河布阵,为大军左右两翼,刀盾在前,长矛居中,而弓弩已然开始射击。 他们面前这条河乃是浐水上游,并不算深,趟水而过不难。 是以,云绫麾下虽是反应迅速,却也未能阻止伪魏兵马渡河。 少顷,两军交锋,顿时刀兵四起,喊杀不绝。 只见彦从皋一马当先杀入庞万春军阵,左冲右突竟生生破开层层阻截,为身后大军开出了一条血路。 另一边,彦从勋奋勇当先杀入了钱聚军阵,亦是好一通冲杀,搅得军阵人仰马翻。 当中领兵之人乃是彦知节,其有心报复被俘之辱,挥舞着战刀直冲云绫而来。 彦从武紧随彦知节身侧,亦是催马舞槊,气势如虹。 云绫稳居中军下达军令,一面观望战场局势,面上全无猝然遇伏的慌张。 这一切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从昨夜潏水大营开始,她就在有意引诱姚天君出城。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姚天君来的人少了些,一眼望去至多不过两三万人而已,这可远远没达到她的预期。 莫非是姚天君见她兵少,故而未出大军? 正思量间,她忽闻一声怒喝,抬眼看去,却不知何时彦知节竟突破了外围阻截杀到近前,正被燕十六截住厮杀。 而另一边,彦从武亦拍马向其父靠拢,似是欲合力拿下燕十六再图其他。 见此,云绫哪能教燕十六独自对敌,当即清喝一声拍马出战,直奔彦从武而去。 霎时间,漫天枪影带着无匹威势罩向彦从武周身,虚虚实实,直教人眼花缭乱。 彦从武虽知云绫修为了得,却自问马上功夫不输于人,当即挥槊应战,欲与云绫一较高下。 未曾想,甫一交手,他便觉一股巨力顺着槊杆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便要握不住兵刃。 不待彦从武变招,云绫当即顺着力道一拨一点,便教前者中门大开,枪尖直取其胸膛要害。 彦从武顿觉汗毛倒竖,不及多想,翻身躲避,脚下一松竟直接跌落马下。 他爬起身来,也顾不得重新上马,转身便往外逃去,欲躲入自家兵卒之中脱身。 云绫勒马回身,正欲去追,斜刺里倏地破空声起,却是彦知节见儿子有难舍了燕十六赶来救援。 “当啷”一声巨响,云绫横枪一扫,正磕在刀锋之上,旋即真气一吐将之逼退,再去看时,哪里还有彦从武的影子。 她心下着恼,当即喝道:“十六,专心指挥军阵,此獠姑娘我收下了!” 说罢,不待燕十六回话,她已催马赶上彦知节,抬手便是杀招,当真是枪出如龙,杀意凛然。 彦知节自恃勇武,又见此前闯出的口子正被自家兵卒不断拓宽,安心之下便与云绫争斗起来。 一时间,二人刀枪并举,转马厮杀。 云绫虽仗着修为占据上风,然彦知节沙场经验更见丰富,一时倒也不露败象。 这边主将杀得难解难分,外围庞万春、钱聚亦与彦从皋、彦从勋斗得难分难解。 彦从皋人称“彦金刀”,手中一杆六十斤大刀使来势大力沉,手下无有一合之敌。 庞万春见其搅弄军阵,当即提着关刀杀将过去。 二人均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斗罢三十余合竟是难分胜负。 另一边,彦从勋就要逊色许多了。 钱聚不擅马战,却仗着身法围住彦从勋厮杀,手中一对铜锤力若开山,每每震得彦从勋身形不稳,几欲从马上跌落。 斗罢十余合,彦从勋一个不慎被震落马下,不得不与钱聚展开步战,愈发不是对手。 危急之时,却是其副将赶到,二人围住钱聚厮杀,这才堪堪战了个平手。 两军大将皆在捉对厮杀,战场也不可避免地愈发混乱起来。 第12章 再战龙首堰 少陵原下两军混战一处,少陵原上姚天君却是皱眉看着这一切。 在他身后是数万引而不发的大军,一个个皆在摩拳擦掌,只等一个军令便要冲下少陵原去争夺军功。 然而,姚天君却迟迟没有下令。 他在疑惑云绫为何只带了这点兵马出来,粗粗一看至多也就两三万而已。 其他兵马哪儿去了? 他深知云绫用兵之能,唯恐伏击不成反被围,故而迟疑不决。 半晌,他看向身旁的张迎秋,问道:“无忧可有消息?” 见张迎秋摇头,他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前次云绫设伏于子午道赚了彦知节数万大军,彼时解无忧亦是未曾探得丝毫消息。 今日又是如此,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正在此时,另一边的淳于商忽而指着原下惊呼道:“大王,公孙云绫开始撤了!” 闻言,姚天君赶忙举目望去,果见周军且战且退,正沿白鹿原脚下往北面退却,而彦知节父子已整军追了上去。 这时,淳于商喜道:“还请大王速速发兵,只消拿下公孙云绫,关中定可传檄而定!” 见姚天君迟疑,淳于商正欲再劝,却被一旁张迎秋阴冷的眼神骇住,当下不敢再说什么。 吓退了淳于商,张迎秋这才拱手道:“大王,许是公孙云绫急于弥补粮道缺口,这才急急动兵南下。想来一夜之间,她也难以将七八万大军尽数准备妥当。” 闻言,姚天君不自觉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张迎秋的猜测。 不过他仍是有些担心,故而开口道:“张相,你且率军绕到北面堵截,孤率黑龙卫在此观望,以防有诈!” “喏!” 待张迎秋带兵离去,姚天君负手望着渐渐远去的云绫大军,低喃道:“公孙云绫,你到底在耍弄什么把戏?” 说回战场。 彦知节终是不敌云绫,虚晃一招拨马而走。 云绫此时也收到了玲珑的探测结果,知晓少陵原上还有不少兵马未出,当即计上心来,传令全军向北,且战且退。 为求稳妥,她亲率陌刀营断后,这也是今日陌刀营首次发威。 那一身重甲刀剑难伤,那一杆陌刀威力绝伦,所过之处俱是一片腥风血雨,一刀下去当真是人马俱裂。 饶是彦知节久经沙场一时也被陌刀营的凶悍所震,更遑论彦家三兄弟了。 待他们回过神来,庞万春、钱聚早已率军与燕十六会合,掩护着陌刀营的两翼徐徐向北退去。 好不容易逮着个伏击云绫的机会,彦知节岂肯让她从容退去,当即整军紧追不放。 只是碍于陌刀营的凶悍,他们一时也不敢过于接近,只能不断在两翼寻找机会。 就这般且战且退之下,两军渐渐到了一处地势狭窄的隘口,一侧是白鹿原突出部,一侧则是滚滚浐水。 云绫见地势正好,当即令两翼庞万春、钱聚率兵向中间靠拢,占住隘口结阵迎敌,她则率陌刀营退到中军歇息。 不得不说,陌刀营威力是大,但那一身重甲的负担也着实不小,一路退下来将士们已是气喘吁吁,急需休整恢复体力。 同时,玲珑也告知她探查到有大军下了少陵原,正在向她身后运动。 因此,云绫才要在此借助地势结阵御敌,一面恢复体力,一面等待绕后的敌军出现。 那边厢,彦知节接连让彦从武、彦从皋带兵冲阵,却都为弓弩射了回来。 他心下一急,便欲自己带兵冲上一阵。 就在这时,他忽而望见北方有大股烟尘冒起,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得按下心思,先将云绫缠在此地再说。 若是敌军,他便立马撤走,此处隘口狭窄不利大军展开,同样也会阻挡追兵。 若是友军,他则即刻总攻,前后夹击之下,他不信拿不下云绫这支兵马。 云绫自也知晓后方有大军出现,口中军令一下,陌刀营立时排成整齐的队列立在大军身后,一柄柄陌刀寒芒闪烁,不少还挂着未及清理的血肉,教人看了不觉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燕十六亦领亲军摆好阵势,护住陌刀营两翼,以免其陷入重围。 不多时,张迎秋的将旗出现在众人眼中,一同出现的还有那奔袭而来的大军,粗粗一看竟有不亚五万之数。 如此场景,彦知节自是大喜,而云绫却也同样面露笑意。 那边,彦知节发动总攻,一时半刻却也攻不破庞万春与钱聚布下的防线。 这边,张迎秋率军抵达也不作丝毫停歇,直接发起了进攻。 云绫稳坐中军岿然不动,甚至连一丝慌乱都不曾在脸上出现过。 “陌刀!杀!” 云绫长枪发出一声清喝,回应她的是陌刀营那一声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只见三千陌刀营排成整齐的五列,踏着铿锵的步伐,陌刀斜指天际,不疾不徐地迎着敌军过去。 他们毫无畏惧,动作不带一丝迟疑,仿佛面前的不是数万敌军,而是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燕十六率亲军紧紧跟随陌刀营向前,摆好防御阵势,不让敌军有一丝一毫包抄的机会。 云绫倒提长枪,催马而上,帅旗随之压上。 随着两军距离不断接近,陌刀营渐渐小跑起来,直至一头撞进敌军的洪流之中。 霎时间,哀嚎声,惨叫声,悲鸣声,种种临死前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一刻,鲜红成为了战场的主色,残肢断臂漫天飞舞,陌刀无情地收割着任何敢于出现在面前的生命。 陌刀营就如同一柄尖刀,深深插入伪魏大军当中,为后续者开辟出了一条遍布鲜血的道路。 随着燕十六一声令下,亲军爆发出一阵激昂的喊杀声,顺着陌刀营开辟的道路便杀了进去。 他们舍生忘死,前仆后继,用生命和鲜血扞卫着身为战士的荣誉。 云绫亦被眼前的一幕所鼓舞,双腿一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旋即甩开四蹄飞奔出去。 就见战场上一抹倩影直插敌阵,手中那杆长枪如有灵性,上下翻飞,舞动如龙,每出一枪必会带走数条人命。 张迎秋在后方见此场面,不由心下一颤,为云绫的气势所震,亦为陌刀营与亲军的悍勇所慑。 就在焦灼之际,北方又是一阵烟尘冒起,隆隆的马蹄声随着风声一并传来。 于此同时,南面猛然战鼓雷动,震天的喊杀声亦随之兴起。 彦知节与张迎秋几乎同时看向自己的后方,旋即脸上露出了相同的神情,惊惧! 北面,只见顾廷、公孙瑜各率三千精骑奔袭而来,在他们身后还有燕十七带领的玄甲重骑。 再之后,则是王尔山所率三万玉麟卫,呼啦啦展开阵势,铺天盖地杀将过来。 南面,郭继克、莫言之率三万青鸾卫自白鹿原上下来摆开阵势,而褚怀亮亦率凉州军为大军两翼,直扑彦知节身后。 原是围攻云绫的,如今却惊觉自己才是那个被围攻的,彦知节和张迎秋一时都慌了神。 云绫看着瞬间扭转的战局,心中不由得意,暗道:你姚天君能藏兵于少陵原,我如何不能藏兵于白鹿原!今日看来,到底还是我胜出一筹! 一边想着,她一边默默撤回了中军,开始关注战局的发展,以便随时支援各处。 不说多了,今日至少也要留下张迎秋这五万兵马来。 只见上万骑兵奔袭而来,张迎秋慌了手脚,忙分兵抵挡。 然而,已经起速的骑兵岂是那般好抵挡的,更何况是仓促组成的防线,只一个照面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尤其是玄甲重骑,冲击起这些步卒来简直就是在屠杀,一面倒的屠杀。 只消一个冲锋,那真是磕着就伤,撞着就死。 而在阵中,还有一支堪称大杀器的陌刀营,前后夹击之下,张迎秋已经彻底失了分寸。 随着玉麟卫加入战斗,张迎秋这五万大军的败亡便已注定。 相比于惊慌失措的张迎秋,彦知节无疑更为老道。 他深知眼下唯一的生路就在少陵原上的姚天君手里,若其能及时派兵来援,他们或许还能里应外合杀出重围。 当然,如此也只不过是将溃败变为大败,胜利就不用想了。 于是,为求生路,彦知节当即指挥大军变换阵形,收缩防线,向南且战且退。 他们迎头撞上了郭继克和莫言之大军,身后又有庞万春、钱聚趁势掩杀,两翼则是褚怀亮的凉州轻骑不断骚扰,当真是岌岌可危。 彦知节指挥兵马苦苦支撑,不断望向少陵原方向,却迟迟不见援兵出现。 他却不知,此时的少陵原也是一片兵慌马乱。 云绫既然设下谋划,又怎会对少陵原无动于衷。 早在两路大军出现断后之时,姚天君便欲率军出击,未曾想身后却陡然杀来一支兵马。 “魔门妖孽,可识得天山顾亦卿!” 却是顾亦卿率西域联军杀到,与她同来的还有赵用节、赵泰所部两万兵马。 西域联军多是骑兵,故而直到影卫传讯他们才从兴平大营出发,姚天君这才未能及时发现他们的行踪。 而赵用节、赵泰两军则藏身于少陵原西南方的神禾原中,亦是隐秘非常。 陡然遇袭,姚天君心知中计,倒也不慌,当即指挥兵马向长安方向且战且退。 顾亦卿等人麾下原也不是精兵,仰攻少陵原本就吃亏,姚天君以黑龙卫断后,终究还是顺利撤回了长安。 见此,顾亦卿不由暗道可惜,赵用节、赵泰二人亦是一脸惋惜。 不过,他们也不算全无收获。 淳于商在第一时间就想逃,未曾想乱军之中他与姚天君走散,一头撞到了顾亦卿面前。 顾亦卿见他一副文士打扮出现在战场,想来该是谋士一类,定然知晓不少隐秘,当即亲自动手将其擒了回来。 第13章 暗战伤桃夭 天佑二十九年,二月初八。 官军与叛军在龙首堰一带爆发大战,双方近二十万大军血战一日,以叛军大败而告终。 是役,官军斩首六万,俘敌两万余,可谓大获全胜,然而自身也付出了近三万的伤亡。 尤其是攻打少陵原的西域联军,面对三千断后的黑龙卫,伤亡竟达两万。 随着日头渐渐西沉,云绫策马登上白鹿原,望着山下的场景愣愣出神。 夕阳之下,遍地尸骸,无主的战马四处游荡,声声嘶鸣催人断肠。 一旁的浐水已被血水染红,更有浮尸无数,大多都是张迎秋所部溃逃时落水淹死的。 这一刻,她不禁悲从中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些都是大周的好儿郎,没死在边关保家卫国的战斗中,却死在了帝都之外、自己人之手。 虽然正是她策划了今日这一战,但此情此景仍旧教她一时难以释怀。 公孙安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血染征袍的女子,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她本该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如她师父师姐一般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而如今,她却不得不将一身所学用在战场厮杀之上,用在尔虞我诈之中,无端背上了无数责任和人命。 当初将她引入仕途只是为了让家族能够平稳的过渡,如今看来却不知到底是对是错。 念及此,公孙安世不由喟叹出声,轻声道:“战场便是如此残酷,你更该关心那些舍生忘死追随于你的人。” 闻言,云绫转眼看去,面上忽而灿然一笑:“师伯放心便是!” 说罢,她一拨战马,逆着风驰下山去。 公孙安世定定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蓦然觉着这姑娘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更坚强,更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在龙首堰之战落幕之际,另一场暗处的战争也到了尾声。 战场南面约莫二十里,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呼喝怒吼声不时传来。 两伙人在山林间生死相斗,一伙黑袍裹身,另一伙却是穿得杂七杂八。 只一点双方是相同的,出手皆是杀招,全无半分退缩之意,而四周散落的尸体也展现了双方的觉悟。 场中,一抹寒光乍现,寒光背后是桃夭那张藏在兜帽下若隐若现的俏脸。 与她交手之人一身月白长袍,手持铁骨折扇,出招之际虚实相合,真真假假教人辨不分明,赫然便是解无忧。 双方兵刃硬撼一记,真气相撞,顿时气浪翻涌,掀起无数烟尘。 桃夭的身形自烟尘中倒飞出来,落地之时仍旧势头不减,她只得将横刀插入地下,这才堪堪站稳脚跟。 此时,她一身黑袍已被真气余波震碎,露出内里软甲包裹的玲珑身段,发丝散乱,气息急促,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显然,在与解无忧的争斗中她落入了下风。 这时,解无忧将折扇一打,男生女相的脸上露出一抹愠怒之色,阴冷道:“影卫果真了得,竟能以重伤之身与某家相斗许久!只不知你那秘法还能支撑多久!” “哼!这个时辰,战场之上早已分出了胜负,本姑娘便是战死于此也值了!就不知你回去后你的主子能否饶了你!” 桃夭话一出口,解无忧的脸色顿时一沉,冷哼一声动起手来。 见状,桃夭心中暗骂一声,手上却是不慢,催动真气再次迎了上去。 解无忧能得姚天君重用,亦曾一手组建血杀楼,自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纵使桃夭以秘法催动真气暂时突破桎梏,战到如今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是以,二人甫一交手,桃夭便被全面压制,手握横刀左支右拙,看似守中有攻,实则却是苦苦支撑,不多时便已险象环生。 影卫众人有心救援,然而他们面对的敌人亦是高手,稍不留神便会殒命当场,只能暗暗着急。 眼见桃夭力竭,横刀脱手,解无忧蓄力的一掌当头拍下,便要将之毙于掌下。 千钧一发之际,林中“嗖”的一声飞出一抹寒芒,来势之急带起了刺耳的破空声,直袭解无忧心窝。 解无忧瞳孔一缩,仓促横移躲避,手中折扇“唰”地打开,堪堪将寒芒打落。 定睛一看,却是一枚细若牛毛的钢针,钉入地面尚在微微颤抖,足见其中力道之大。 抬眼再看,正见一道倩影凌空而至,手中长剑闪烁寒芒,白衣飘飘恍然若仙,双目如炬闪动凛凛杀意。 “公孙云绦?!” 解无忧惊呼一声,手上却是丝毫不慢,折扇一扫打开长剑,便与云绦缠斗起来。 当此之时,又有两道人影跃出,各持利剑,一左一右上将过来。 一时间,三柄利剑围住解无忧厮杀,饶是后者修为达至半步宗师境亦是手忙脚乱,守多攻少。 后出来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嵩阳剑派高世光和孟韶华。 他二人出现在此还要从潼关失守说起。 当日潼关失守,嵩阳剑派随败兵退走,便一直跟在褚怀亮军中。 高世光和孟韶华将纪千荷送回嵩山修养后,闻讯也赶到了军中与何千秋等人会合。 及至云绫兵出关中,她深知江湖人士习性,很难在正面战场做到令行禁止。 于是,她主动联络了嵩阳剑派,请他们与影卫合作在关中四处针对解无忧及其手下暗探。 这也是姚天君一方始终无法及时掌握云绫动向的原因所在。 可以说,在云绫正式用兵之前,暗处的战争就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了。 说回当下。 高世光与孟韶华赶到后与云绦联手压制住解无忧,那边厢何千秋也带着一众门人弟子从林中杀了出来。 见桃夭重伤倒地,何千秋一面让门人弟子上前协助影卫杀敌,一面亲自上前将桃夭扶起,却见后者已然昏厥过去。 再一探脉,却是虚浮无力,浑不似有修为之人。 何千秋顾不得深究,抬手抵住桃夭后心渡入真气护其心脉,一面冲解无忧喊道:“解无忧,姚天君已然溃退,尔等何不早降,也好留下一条性命!否则,天兵一到,管教尔等插翅难飞!” 闻得动静,解无忧这才注意到何千秋在场,顿时心下一突。 以一敌三本就不占上风,又有个何千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唯恐耽搁下去今日便要交待在这儿了。 于是,解无忧窥准空档虚晃一招,旋即纵身一跃遁入山林之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至于他的手下,此刻他却顾不上了。 有了嵩阳剑派众弟子的加入,影卫压力顿减,解无忧手下的那些个暗探高手们则一个个陷入了绝境。 解无忧一走,云绦正欲去追,却被何千秋叫住,知道穷寇莫追。 于是,云绦与高世光、孟韶华一起返身杀入人群,更是如同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不消一时三刻,解无忧的手下便已死伤殆尽。 余者眼看逃生无望,纷纷咬碎口中毒牙自尽,倒是教云绦等人欲留下活口审问的打算落了空。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何千秋一声吆喝,两拨人马当即合为一拨,就此离去。 云绫得知桃夭重伤,立马将军中事务扔给诸葛琮、杜进用打理着,她则起身就往桃夭处赶。 待见着人,那个昔日略显活泼的人儿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云绫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对一旁刚刚替桃夭检查完伤势的何千秋问道:“何掌门,情形如何?” 何千秋皱着眉头直摇头,叹道:“桃百户当是接连动用秘法强行拔高修为,伤了根基,性命倒是无碍,只是一身修为怕是保不住了。” 闻言,云绫心中一沉,不禁秀眉紧锁。 这时,玲珑的声音倏地从她脑海中传来。 【有一个法子能帮她,你想不想听?】 闻言,云绫心中一喜,忙在心中问道:“什么法子?” 【《明神诀》!】 【我检查了她的身体,她使用的秘法是通过真气强行激发上丹田的潜能。】 【如今她的上丹田濒临破碎,而专修上丹田的《明神诀》正好能帮她修复。】 “当初太祖爷让你传我《明神诀》,没定下什么限制吧?” 【自然没有。不得不说,傅恒对你的好那是真没话说。】 云绫心中嘿嘿一笑,正欲说话,玲珑的声音却再次传来,并且语气颇为郑重。 【一旦她开始修习《明神诀》,若不能成就第五重大圆满,说不好她就是下一个李红药。】 【寿数悠长,容颜不老,却要困于这方世界,孑然一身,忍受孤独。】 闻言,云绫只犹豫了一瞬,随即释然道:“要或不要在她,我只与她说个明白便是。” 【注意纪律。】 “放心!” 就在云绫与玲珑讨论之际,何千秋见她默然不语,还当她是在为此事伤神,默默叹息一声便退了出去。 眼见四下无人,云绫再次跟玲珑确认桃夭性命无忧,也便起身走了出来。 帐外,燕十七已经带着亲卫守住了门口,见云绫出来赶忙悄声询问情况。 说来,如今云绫麾下与桃夭最熟的就属燕十七,情报往来大多都是经她二人之手。 云绫只简单说了说桃夭的情况,随即嘱咐道:“让人守好她,若是醒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来。” “是,姑娘!” 嘱咐过后,碍于大胜之后诸事繁多,云绫也没多呆,抬脚便回了中军大帐。 是夜,桃夭苏醒。 云绫让燕十七亲自守在帐外,旋即打出一道真气隔绝内外声音。 见此,桃夭苍白的小脸上不由神情一肃,心知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事关重大。 果然,云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惊到她了。 “你想保住修为,甚至有机会更进一步吗?” 第14章 天君欲北走 是夜,云绫在桃夭帐中呆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将明方才出来。 而后,桃夭便被送回了汉中养伤,至于关中的影卫则由桃夭举荐的人暂时接手。 此人名唤杨重华,亦是影卫百户,师承张泉,算是桃夭的师兄,此时就在关中。 杨重华本是在成都护卫圣驾的,也是桃夭前次动用秘法后心知自己修为将要倒退,这才提前通知了此人赶来准备接替。 云绫亲自见了见他,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沉默寡言,目光清正,一身修为也有后天境上品。 对此她很满意,只说了些场面话便离开了,独留桃夭与其完成交接。 云绫这边在忙着处理战后的事宜,长安城中的姚天君等人也未闲着。 自龙首堰战败之后,姚天君的脸色就一日比一日阴沉,连着张迎秋等人也整日愁眉苦脸。 他们都很清楚龙首堰惨败意味着什么。 当初十数万精锐意气风发地进入关中,仅仅一战便去了大半,这长安城只怕也守不了多久了。 “公孙云绫!” 皇宫一处偏殿内,姚天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个名字,那狰狞的模样浑不似他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气度。 感受到姚天君散发出的杀意,张迎秋和彦知节相视一眼,俱是心中惴惴。 好半晌,寂静的偏殿内才再次响起姚天君的声音:“张相,咱们明里败于龙首堰,暗里也敌不过影卫和嵩阳剑派,如之奈何?” 闻言,张迎秋轻咳一声,小心地回道:“大王,长安城坚,钱粮充沛,我们也还有五六万精锐可用,再不济可召回镇守蒲津关的郭开盛所部,尚有一战之力!” 说罢,他不动声色地抬头一看,却见姚天君此刻好似一头欲要择人而噬的猛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骇得他赶忙低头不敢再看。 姚天君却是冷冷一笑,幽幽道:“城中那些个公卿大臣有多少是心向周朝的?城中数十万百姓又有多少是公孙家的眼线?若能坚守不出,孤又何须冒险出城一战?只怕公孙云绫清晨攻城,暗地里那些人晌午便能打开城门!” 闻言,张迎秋顿时噤声,讷讷不能言。 这个隐患他自然也想到了,要解决也很简单,只是他不能说罢了。 毕竟他们是在争天下,民心向背是必须要顾忌的。 怪只怪云绫来得太快,让他们完全没有时间彻底理顺长安内外的势力,以致于如今处处陷于被动。 这时,一旁的彦知节却是主动开口道:“大王,不若派兵将那些大臣的府邸围了,再将宫中那些个皇妃皇子公主什么的拉出几个来杀鸡儆猴!没了这些人暗中捣乱,凭长安之固、钱粮之盛,又有数万大军在侧,末将有信心坚守上一年半载!” 话音未落,姚天君却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怒斥之言脱口而出。 见状,彦知节心下骇然,想也没想便跪了下去,口中不断冒出请罪之辞。 好半晌姚天君方才喘了口气重新坐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彦知节。 若非彦知节闹出了雒阳三日不封刀的事来,他何须在长安如此小心翼翼。 那些个公卿大臣多是世家大族出身,要不就是澄心书斋门下,是能随便对待的吗? 圣门蛰伏百年才等来今日,他们是要争天下、坐天下的,不是山匪贼寇,干上一票就亡命天涯去。 今日他们围了那些公卿大臣,明日他们就将举世皆敌。 莫说守住长安了,就是已经打下的河北怕是也要烽烟遍地、叛乱四起了。 至于那些个皇妃皇子公主们,能被留在长安的,又有几个能是天佑帝在乎的? 杀他们,不过是徒惹污名罢了。 这只会让城中百姓想起雒阳的惨事,一旦暴动起来,那可就正合云绫的心意了。 张迎秋念及眼下还需彦知节统兵,唯恐姚天君盛怒之下做出什么让彦知节离了心,赶忙出面劝和。 “大王,彦将军也只是关心则乱,还请大王暂熄怒火。” 姚天君其实也知道彦知节的性情,用兵是把好手,大局观却是差了许多,故而早已消了气,只是缺个台阶罢了。 此时张迎秋开口求情,他也就顺势而为,缓了缓语气示意彦知节起身。 彦知节赶忙谢过,又冲张迎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才默默退回位置,不敢再随意开口。 姚天君看了看他,随即又看向张迎秋,出声问道:“眼下之局,张相可有应对之策?” 闻言,张迎秋默了默,拱手道:“臣以为大王不宜留在长安,当趁周军大胜松懈之机尽快撤离!” “细细说来。” 张迎秋沉吟片刻,回道:“我军攻取长安,所求者一为人心,二为皇极玺!今永昌帝和皇极玺失踪,想是在那丁霓裳手里,可容后图之。而攻克长安必使天下震荡,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既长安已不可守,当及早撤离才是!” 闻言,姚天君不由微微颔首,问道:“如何撤?” “可命郭开盛提早准备,大王趁夜出北门直趋蒲津关渡河!为免周军察觉,城中可留一部兵马,多树旗帜以为疑兵!” “何人领兵留守?” 这个问题却是难住张迎秋了。 虽说只要蒲津关不失,未来或许会有河北的援军前来,但前提是长安能够守到那个时候。 显然,留守的兵马是被抛弃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见张迎秋沉默,姚天君也犯了难。 留在长安的兵马必须要在守城中展现足够的战力,如此才能迷惑云绫,掩护大军北撤。 这样一来,统兵之人就须有足够的威望,否则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被留下的士卒就能绑了上官开城投降。 看来看去,眼下也只有一个人合适,但这个人选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一时间,偏殿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半晌,彦知节目光一凝,大步走到中央,冲姚天君行了一记大礼,抱拳道:“末将请命!” 闻言,姚天君和张迎秋都暗暗松了口气。 只见姚天君起身走下台阶双手扶起彦知节,面露迟疑之色,几度欲言又止。 见此,彦知节后退一步,躬身再拜,朗声道:“末将昔年蒙大王活命之恩,今又得大王信重用为方面之将,大王恩德末将没齿难忘!愿为大王效死!” 闻言,姚天君上前一步握住彦知节的大手,重重拍了拍后者的手背,沉声道:“知节需多少兵马?” “五千兵马,末将有信心坚守十天半月,到时想来大王已经平安渡河!” “孤与你一万兵马,坚守一月!一月之后,孤必提大军来救!” “末将领命!” 计议已定,姚天君当即开始安排撤军事宜。 他知道彦知节未必等得到援军,故而将彦从武、彦从勋和彦从皋都带在了身边,算是让彦知节和他自己都能放心。 其次,他给了彦知节临机决断之权,只叮嘱一点:不可再为雒阳之举。 最后,他让张迎秋去城中权贵富户府上走一遭,让他们交出府中家丁私奴协助守城,算是对彦知节最后的一点支援了。 只是一些家丁私奴而已,想来还不至于太得罪人,张迎秋认为不是什么难事,当即领命而去。 待张迎秋走后,姚天君又拉住彦知节小声说道:“城中财帛你尽可取用,但切记不可去动那些权贵,孤不能得罪天下的世家大族,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定不教雒阳之事再有!” 闻言,姚天君微微颔首,叹息一声,又道:“必要之时不必管那些兵卒,留得有用之身径往河北便是。” 彦知节目露感激之色,抱拳道:“大王放心,无论如何末将也必为大王守足一月之期!” 话音落下,姚天君没再说什么,只重重地拍了拍彦知节宽厚的肩膀。 大军撤回河北,姚天君等人自不会大肆宣扬,军中也只知是要前往蒲津关守御,以防周军彻底将他们堵死在关中。 加之彦知节赶赴军中鼓动军心,并表示长安将由他亲自镇守,是以并未让军中士卒生出什么乱子来。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暗中却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城南一处偏僻的院落里,薛十娘将收到的情报一一说与福伯听,末了问道:“老头子,你说这叛军真是要去蒲津关镇守?” 福伯却是轻哼一声,徐徐道:“去蒲津关是真,镇守嘛可就难说了。” 闻言,薛十娘眸子一转,旋即喜道:“你是说,叛军要跑!” “潼关失守,龙首堰大败,损兵折将军心不振,加之他们来不及清理长安内外,这城他们终归是守不住的,不跑留着等死吗?” 薛十娘也觉此言在理,不由臻首轻点,旋即又道:“可惜地下城被叛军封锁了,这个消息只怕不好及时送到小小姐手里。” 福伯却是神秘一笑,摇头道:“无妨,咱们公孙家立足长安,岂能没点手段?出城的密道可不止地下城那一条。” 闻言,薛十娘惊疑地看向福伯,终是没有多问。 当夜,云绫便在中军帐内见到了报信之人。 这人她不曾见过,若非对方持有公孙家的信物,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相信对方所言的。 将人打发走后,她当即命守在帐外的燕十七将诸葛琮和杜进用找来。 甫一坐定,云绫便将姚天君欲逃的消息道出。 诸葛琮与杜进用相视一眼,眼中俱是凝重之色。 姚天君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果决,手中尚有数万大军竟也舍得弃长安而走。 更重要的是,都要走了,城中也没有出现丝毫混乱的迹象,更没有兵卒劫掠之事发生,足见姚天君志在天下。 如此人物若是放跑了,只怕天下难得太平。 第15章 追亡逐北时 天佑二十九年,二月十一,夜,天降大雪。 望着漫天飞雪,姚天君的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这场大雪无疑会阻碍行军速度,但另一方面又能为大军的行动提供掩护。 相对而言,其实对他还更为有利一些。 他麾下兵卒多来自北方,对于大雪司空见惯,也更能适应严寒天气下的行军。 而云绫则不同,其部主力多为益州兵马,大雪之下可未见得能发挥出多少战力来。 是的,姚天君很清楚他们的行动未必瞒得住云绫多久,从解无忧铩羽而归开始他就知道,在情报上他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 故而,这场大雪于他而言既是风险,也是机会,一个顺利回到北方的机会。 于是,当张迎秋告诉他今夜会有大雪时,他便将出兵的日子定下了。 刚想起张迎秋,便见其人顶着满身风雪快步而来。 “大王,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嗯,走吧!” “喏!” 随着军令下达,张迎秋领着三万大军开拔,乘着风雪直往黄河岸边的蒲津关赶去。 与此同时,彦知节为了配合大军行动,亲率麾下仅剩的两千轻骑出城奔袭城南重新建立的潏水大营。 姚天君最后抬头看了眼飘然而下的漫天大雪,心中叹息一声,身形一展便消失在了这个雪夜里。 灞水大营,姚天君大军一动云绫便收到了消息。 此时虽已夜深,然中军帐内依旧灯火通明,军中大将一个不少,个个甲胄严整。 云绫挥手打发了前来报信的影卫,随即视线扫过诸将,沉声道:“成败在此一举,诸君自当奋力!” “喏!” 旋即,郭继克、赵用节、赵泰、燕十六、庞万春、钱聚相继起身离开。 而后,云绫又看向坐在一侧的诸葛琮、杜进用,沉声道:“大营便交给两位了,城中或有疑兵袭扰,不可大意!” “大都督放心!” 云绫微微颔首,旋即领着燕十七、顾廷、公孙瑜大步流星而去。 潏水大营。 一名影卫自中军大帐离开,而公孙安世、褚怀亮、王尔山坐于帐中,默然不语。 片刻后,李怀仁快步走入帐中,抱拳道:“家主,薛十娘派人传讯,城内已准备妥当!” 闻言,公孙安世倏地起身,沉声道:“好!怀亮率军坐镇大营,玉麟卫倾巢而出!” 话音落下,褚怀亮、王尔山齐齐起身应命,旋即转身而去,而公孙安世亦同李怀仁一道离开大帐,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渭水北岸,万余骑兵顶风冒雪向东疾驰,领军之人正是顾亦卿。 平旦,张迎秋率军抵达栎阳。 此地原有一城,乃是先秦古城,不过在长安兴盛之后便渐渐废弃,如今也只余一个地名罢了。 张迎秋深知此地并不安全,然而大军一夜疾行六十里已然到了极限,也只得下令广布侦骑,全军休息半个时辰。 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处刚刚清扫的空地歇息,一面默默运气扫去疲惫,一面盘算着心事。 夜里刚过渭水时长安方向便有喊杀声响起,听那动静绝非小打小闹,让他不由暗暗担心。 正寻思间,他忽觉脚下隐隐传来震动,耳根一动捕捉到正在快速接近的马蹄声。 “北方敌袭!万余骑兵!” 就在此时,侦骑匆匆回来,口中焦急地喊着他们发现的敌情。 闻言,张迎秋立马起身,旋即从亲兵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开始指挥大军结阵防御。 不得不说,张迎秋手下的确都是精锐,冒雪疾行一夜行动依旧迅速。 就在阵势刚刚结成之际,北方地平线处顾亦卿所率万余西域骑兵已经冒头。 待到近前,张迎秋下令弩箭御敌,阵中顿时飞出无数弩矢,铺天盖地,教人见之胆寒。 弩箭虽号称骑兵克星,但在这旷野之上所能发挥的威力也是有限。 顾亦卿冲锋在前,早已估摸了距离,眼看将要进入弩箭射程,登时下令骑兵分作两股包抄骑射。 她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正面踏阵并非这些素质良莠不齐的西域骑兵所擅长的,故而只消拖延住敌军便可。 这一招的确令张迎秋头疼,眼睁睁看着第一轮弩箭齐射大部落空,他也只能暗暗着恼。 无奈,他只得下令盾牌掩护,军阵徐徐向东,且战且退。 估摸下时辰,郭开盛接应的兵马应该已经出发,只要撑到两军会合便万事大吉了。 于是,在栎阳这片旷野上两军便开始了弓弩互射的戏码,谁都没有上前接敌的打算。 两军缓缓向东移动,不知不觉便走出了十里距离。 当此之时,云绫亲率玄甲重骑和两营骑兵也追至了张迎秋大军身后。 之所以来晚,也是为了让玄甲重骑能保留足够的马力冲阵。 她看了眼战场的形势,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令顾廷、公孙瑜各率本部兵马为左右两翼突击敌军阵势。 二人领命去后,她又回身看向奔袭一夜的玄甲重骑,长枪斜指天空,高声道:“玄甲踏阵!有我无敌!” 回应她的则是玄甲重骑高举的马槊与那一声声震天动地的呐喊:“踏阵!踏阵!踏阵!” “随本将踏阵!” 话音未落,只见云绫一马当先,三千玄甲重骑齐齐出动,兵锋直指敌军军阵。 与此同时,两翼顾廷、公孙瑜亦率三千精骑冲出,并成锋矢之阵,马蹄隆隆。 闻得身后动静,张迎秋回身抬眼张望过去,心底顿时寒意直涌。 只见那近万骑兵呈品字形冲锋而来,如同三柄尖刀,杀气腾腾,威势赫赫。 尤其是中央的玄甲重骑,人马具甲,阵形齐整,直直杀将过来恰如同一头上古凶兽一般,教人望而生畏。 这一幕不单张迎秋看见了,他麾下的士卒也看见了。 随着玄甲重骑接近,那凶悍的杀意扑面而来,那沉重的马蹄声如同丧钟一般敲打在他们每一个人心上。 这一刻,他们面对西域骑兵时原本还算严密的阵势竟出现了一丝丝松动的迹象。 “砰!” “轰隆!” “啊!” 玄甲踏阵,强大的冲击力顿时将阵势撞开一道口子,更有甚者直接被撞得倒飞出去,口中喷出内脏碎块,尚未落地便已死透。 云绫化作尖刀,长枪轮舞,身前寒光四溢,鲜血喷洒,纷纷扬扬洒落在她的征袍之上。 在她身后是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玄甲重骑,左右两翼则是趁势突入敌阵的两营精骑。 顾亦卿早在云绫率部发起冲锋时便已重新集结兵马,眼见敌军阵势大乱,也顺势发动了冲锋。 一时间,伪魏兵卒乱作一团,各自为战,被闯入阵中的骑兵分割包围疯狂屠杀。 此时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战场了,当真是哀嚎遍野,惨不忍睹。 张迎秋眼见事不可为,正欲转身逃遁,冷不防斜刺里寒光一闪,却是消失不见的燕十七趁乱杀出,欲行那斩首之事。 然而她却小瞧了张迎秋,即便身处乱军之中,这位浣花派掌门依旧有着足够的实力应对任何状况。 只见他脚下一跺,顿时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旋即翻身向着脚下便是一掌。 燕十七袭击不成,正从其脚下掠过,倏地头顶破空声起,她想也不想当即腰身一扭,强行改变方向,落到了一旁。 下一刻,战马一声哀鸣,竟是被张迎秋隔空的掌力震碎内腑,毙命当场。 见状,燕十七自知不敌,几个起落便隐入了乱军之中。 张迎秋遍寻不着,只得放弃,飞身拍死一名西域骑兵,夺了战马便往东方逃窜。 这场瞬间的交手并未瞒过云绫的感知,此时大局已定却未见姚天君的身影,她自不肯轻易放过张迎秋这个可能的知情人。 于是,她催动真气传令顾廷领军收尾,旋即拍马往张迎秋追去。 另一边,顾亦卿一剑斩杀身前小卒,抬头正见张迎秋遁逃,她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却说张迎秋脱出军阵,闻得身后马蹄声起,回首一看,登时心底一突。 早年他还自信能轻易收拾了云绫,然而经历过成都那一战后他便不敢这么想了,更遑论如今云绫早已成就半步宗师,而他还困于后天境上品未得寸进。 于是乎,他运起真气一掌拍在马股,战马吃痛,登时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岂料还未跑出多远,却惊觉顾亦卿不知何时已拦在了前头。 不待他反应,顾亦卿清喝一声腾身而起,手中长剑宛若流星,瞬息便至。 张迎秋不禁瞳孔一缩,向后倒仰堪堪避过,与顾亦卿四目相对的刹那,眼中迸发出阴冷的杀意,抬手便是一掌。 顾亦卿能被师门委以重任又岂是易与之辈,腰身一扭,就那么轻巧地避过了张迎秋的攻击,反手又是一剑削去。 这一剑若是得手,只怕张迎秋的脑袋便要搬家。 张迎秋未料到顾亦卿反应如此之快,剑势更快,只得仓促一个侧翻,虽避过了杀招,却也落下马来。 说了这么多,实则不过是二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罢了。 后方云绫见张迎秋起身欲走,手腕一转,真气一动,长枪顿时激射而出,直取后者背心。 张迎秋耳根轻动,也不回头,脚下一扫扬起漫天雪花遮蔽视线,同时凌空一个翻身躲过长枪,继续向东逃亡而去。 云绫与顾亦卿虽视线被遮,却也能感知张迎秋的方位。 顾亦卿正欲去追,云绫捂住口鼻喊道:“闭住呼吸,雪中有毒!” 闻言,顾亦卿脚步一顿,慌忙掩住口鼻飞身后撤。 这一耽搁,二女再去看时,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雪原,哪里还有张迎秋的影子。 “好个老贼,竟使下作手段!” “跑不了!我家十七盯着他哩,待此间事了再收拾他便是!” 第16章 收复关中地 待云绫与顾亦卿回到战场,顾廷、公孙瑜等人已经在收拢俘虏了。 见到云绫,公孙瑜赶忙上前禀报道:“大都督,方才初步审问了一些俘虏,姚天君似乎并未随他们一道出城!” 闻言,云绫不由凤眸微眯,暗道姚天君狡诈,竟拿三万大军做饵。 然而即便知道中计她也无可奈何,这大雪未停,很多痕迹都被遮掩,也不知影卫能不能追踪得到。 “将俘虏交给西域联军,你与顾廷即刻整军,咱们去蒲津关!” “喏!” 不多时,两军就此分道扬镳,向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时间回到昨夜。 就在张迎秋渡过渭水之际,长安城也发生了变故。 却说彦知节领兵出城袭扰,掩护大军出走,未曾想却被早有准备的褚怀亮率领凉州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番苦战,彦知节仅仅领着百余骑逃回了长安城下。 岂料,此时的长安城已然易主,迎接他的是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 雪夜本就视线受阻,彦知节又全无防备,一通箭雨下来登时被射成了刺猬。 他瞪着一双豹眼死死地盯着城头出现的身影,口中鲜血直涌,随即缓缓跌落马下。 打响河北叛乱首战,被姚天君倚为方面之将的彦知节,就这样死在了这个雪夜里。 城头,公孙安世冷冷地看着城下那百余具尸体,淡淡道:“留下彦知节,其余的清理了。” 闻言,一旁的小校忙躬身领命,随即目送着公孙安世离去。 为何长安轻易易手? 这还要从云绫收到薛十娘传出的消息说起。 当日云绫召诸葛琮、杜进用商议,二人皆认为这是个收复长安的好机会。 云绫之所以屯兵城下迟迟不发动攻城,所虑者便是城中的百姓。 她不确定,一旦将姚天君逼急了,后者还能不能保持克制,继续约束部下不去侵害百姓。 故而她才会围三阙一,留下北门不设兵马,也没有分兵拔除蒲津渡的郭开盛所部。 她相信,在潼关失守后,姚天君迟早是要撤出长安的。 长安北面便是渭水,而渭水南岸皆在她的掌控之下,姚天君只能走渭水北岸,那么其行军路线就很好判断了。 对于云绫的心思,诸葛琮和杜进用很清楚,可以说这里面也有他二人的一份功劳。 只是让三人没想到的是,姚天君仅仅败了一阵便连一次城都不守了,直接就要开溜。 这比三人预想的要早了许多,以致于他们对于追击的准备尚不充足,堵截的兵马也因天气原因还没有抵达预定位置。 不过既然姚天君要走,即便准备不足他们也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好在他们最大的优势便是骑兵够多,而关中多平原,正利于骑兵作战。 于是,云绫便决定率本部骑兵追击,再从西域联军抽调万余精骑埋伏于渭水北岸待命。 而诸葛琮认为姚天君如此仓促撤军,准备定然不足,很可能会在长安留下部分兵马以为疑兵。 杜进用又补充道,撤军当日城中很可能会有兵马出城袭扰,以掩护其军出走。 于是,三人一番合计,决定骑兵追击的同时,步军也可趁城中无大将坐镇之际偷城。 所谓的偷城,便是联络城中的薛十娘等人,令公卿大臣发动家丁私奴以为内应,寻机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 为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城外亦当起大军佯攻。 最后,诸葛琮建议由郭继克、赵用节、赵泰所部攻打东门,燕十六、庞万春、钱聚所部会合西域联军攻打西门,南门则交给玉麟卫。 而杜进用则建议请公孙安世通过密道入城,统一指挥城内的策应行动。 不过,令三人没想到的是,姚天君竟然让城中权贵交出家丁私奴协助守城。 这下可好,也不用薛十娘他们如何游说,那些心向大周的权贵们纷纷通过薛十娘向云绫表达了配合之意。 于是,外有大军佯攻,内有权贵配合,又正是天降大雪的夜晚,可谓万事俱备。 城中守军陡然被友军袭击,又找不到可以主持大局之人,城门一失便纷纷跪地乞降,长安城就这么一举收复了。 说回现在。 云绫率军一路冒雪向东,直趋蒲津关,半道上便遭遇了郭开盛率领万余兵马。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长枪一指,当先开道,近万骑兵顿时如出笼猛虎,直扑敌军。 郭开盛本是为了接应张迎秋,未期竟会遭遇这许多骑兵。 匆忙结阵如何能挡得住玄甲重骑踏阵,仅仅一个照面阵势便已大乱,随之而来的则是顾廷、公孙瑜两营精骑的屠杀。 在一片惨叫声中,郭开盛领着亲兵掉头就跑,丝毫没有抵抗的信心。 不消一时三刻,这万余兵马便被杀散,云绫随即率军展开了对郭开盛的追击。 说是追击,实则却是追而不击。 云绫爱惜马力,特意放慢速度只远远地缀在郭开盛身后,如同驱羊入圈一般,一路来到了蒲津关外。 郭开盛逃至城下,仰头喊道:“事急矣!速速开关放本将进去!” 话音未落,城头忽地竖起无数旗帜,迎风招展,旋即便是一通箭雨飞射而出。 郭开盛脸色大变,惊呼一声摔下马去,倒是教他阴差阳错捡回了一条性命。 然而他的那些个亲兵可就没有这等好运了,一个个身中数箭,惨叫着跌落马下,挣扎两下便没了声息。 这时,城头一员银甲小将探出头来,朗声道:“郭逆,此处已被小爷收下,识相的快快投降,也省得小爷亲自动手!” 郭开盛早被摔得七荤八素,哪里理会得了城头的喊话。 后头紧追而来的云绫听了却是笑道:“呦,李师兄何时晋升成爷了,我怎的不知哩?” 闻言,李思道“哎呀”一声,面上一红,旋即喝令左右道:“快快开门迎大都督入城!” 说话间,眼疾手快的公孙瑜已越众而出,骑在马上一个侧身便将刚刚起身的郭开盛擒到鞍前,手刀一劈便教其安分下来。 云绫见了轻笑出声,旋即催马领军入城歇息不提。 李思道袭取蒲津关自也是云绫的安排。 定计之时她便觉着姚天君或许会令郭开盛出兵接应,让李思道相机行事。 入得城中,李思道将云绫迎入府衙正堂安坐,旋即命人端上热汤驱寒。 云绫虽早已寒暑不侵,但冒雪疾行一天一夜,此时来上一口热场也是极为享受的。 她凤眼微合,口中喟叹一声,这才睁眼看向李思道,问道:“可曾发觉姚天君行踪?” “不曾。”李思道摇头,皱眉道:“是姚天君摆脱了骑兵追击?” “非也!他根本不在撤出的兵马当中!” “莫不是还留在长安?” 闻言,云绫蹙了蹙眉,随即摇头道:“不太可能。龙首堰一战,他当知长安城他守不住,岂会让大军撤退而他自己却留在城中。” 话音落下,二人一时陷入沉默,都在细细思量姚天君会在哪儿。 片刻后,二人又是齐齐一叹,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之色。 只因似他们这些修为在身之人,有大军在反而好找,脱离了大军则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游,天下哪里都去的。 如今又是大雪漫天,很多痕迹都会被遮掩掉,便是影卫找起来只怕也要费一番手脚。 云绫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罢了,与其漫无目的地去找,还不如专注于当下。” 说着,她一口将碗中热汤喝尽,开口道:“疾驰一夜也是乏了,且安排个地儿让兄弟们好好歇息,我自去后院寻个地方调息去。” 闻言,李思道赶忙应了一声,随即目送云绫独自离开这才下去安排顾廷等人歇下。 翌日,长安的捷报送到,云绫嘱咐李思道留心河东,这才领军返回长安。 随着长安城光复,可以预见的是在天佑帝回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很忙了。 张榜安民、恢复秩序、抚恤士卒、安抚公卿等等,想想都让她头疼。 当然,最让她头疼恐怕还是后续的平叛事宜。 是出兵关东,还是北上并州?得好好与诸葛琮等人议一议了。 就这样,云绫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忽而耳根一动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她寻声望去,正见燕十七脚步略显踉跄地从远处跑来,看样子似乎受了伤。 “停!” 云绫止住大军脚步,旋即脚下一点腾身而起,身化流光直往燕十七所在掠去。 百步距离眨眼便到,她一把扶住燕十七,看了看后者身前的血迹,沉声问道:“谁伤的你?” 燕十七靠在云绫怀里,轻声回道:“我一路追踪张迎秋到了华阴,未曾想在那儿遇上了姚天君和解无忧,这伤便是解无忧打的。” 说罢,燕十七便昏厥了过去。 见状,云绫赶忙将人抱起,纵身回到大军之中,使人唤来顾廷和公孙瑜。 二人一到,她立马吩咐道:“姚天君在华阴现身,我们现在何处?” 闻言,公孙瑜当即抱拳回道:“前方不远乃是怀德,向南渡过渭水不到十里便是华阴!” “你二人继续领军回返长安,照顾好十七!” 话音未落,云绫便已纵身向南而去,顾廷和公孙瑜皆是阻止不及,只得依令行事。 不是云绫不愿带大军前去,而是大军渡河要费不少时间,燕十七暴露后姚天君必定立时远遁,去晚了只怕对方早跑没影了。 于是,她一路不顾真气消耗,将流云身法施展到极致,远远看去就如一道流光,急投华阴而去。 待她到时,姚天君等人早已离去。 不过,她还是从路人口中探得疑似姚天君之人往潼关方向去了。 云绫未及多想,这便又往潼关追去。 第17章 激战风陵渡 潼关东面不远有一风陵渡,乃是黄河重要渡口之一。 云绫念及傅明洮仍在围攻雒阳,姚天君当不会前去,极有可能从风陵渡返回河北。 故而,她过了潼关不做他想,直趋风陵渡而去。 因着战乱,过往热闹的崤函道荒凉了不少,一路更无一个行人出现。 眼看将至风陵渡,云绫放缓了速度,让玲珑将探查能力提至最优先级,小心地向渡口摸去。 【有三股能量波动聚在一起,刚刚离开渡口向北,应该是你要找的人。】 闻言,云绫心下一急,也顾不得掩藏身形了,脚下一点便往渡口掠去。 半空中,她已望见刚刚离岸的小船,那船头立着的正是姚天君。 “姚天君休走!” 这一声清喝灌注真气,声传四野,也惊动了船上的三人。 一见是云绫追来,摇桨的解无忧就要纵身迎战,却被姚天君喝止:“莫停,她自有孤来应付!” 话落,姚天君已冲天而去,半途将云绫截住,抬手便是一记重拳。 云绫浑然不惧,剑指一扬,凤鸣出鞘,剑吟过处,寒芒乍现,剑气直取姚天君面门。 姚天君眉头一皱,未期云绫对真气的操控竟已至此,能以气驭剑,隔空制敌。 眼见锋芒近身,他不及多想,收招换气,凌空翻身,直往小船篷顶落去。 云绫实则并没有姚天君想的那般厉害,以气驭剑也只能短短一瞬罢了,凤鸣剑脱离控制便往河中急坠而去。 不过她也不慌,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只见她催动真气,速度再提一分,眨眼追上凤鸣剑,脚尖一点,剑柄立时翻入掌中,同时这一点也让她得以借力继续向小船掠去。 于是乎,那边姚天君刚刚落到篷顶,这边云绫已衔尾而至,运剑如飞直往前者招呼过去。 闻得破空声至,姚天君心知云绫追来,脚下一动避过剑锋的同时回转身形正面对敌,掌中真气含而不发,丝丝灼气升腾而起。 “玄阳宝典?” 云绫轻呼一声,就见姚天君双掌齐动,霎时间上下左右皆是掌影,教人避无可避。 “锵!”一声剑吟,云绫却也不避掌影,手腕一翻运剑如满月,剑光过处却将那掌影尽数拦下。 到底是肉掌对剑锋,姚天君也多有顾忌,只以真气护住手掌,与剑锋一触即分,脚下运转不停,就此与云绫缠斗起来。 船篷地方有限,二人便在这方寸之间各施手段,闪转腾挪,你攻我守,一时间竟也难分高下。 真气碰撞之下,气浪翻涌,直震得小船左摇右晃,仿佛下一刻就要翻入河底。 解无忧极力稳住航行方向,而张迎秋则竭力保住小船不翻,谁都无暇上前相助姚天君。 蓬顶二人眨眼间斗罢二十余合,云绫窥准时机横剑一扫,剑气激发,赤中带金。 姚天君瞳孔一缩,低喝出声,化掌为拳,催动真气一拳轰出,拳影迎风便长,直直与剑气相撞。 “轰隆!” 一声爆鸣,余波震得二人齐齐倒飞出去,更是在河面激起一人高的浪头来。 小船终是招架不住,“咔嚓”数声后散成了无数碎木,漂浮在河面之上,随波逐流,向下游而去。 好在此时离岸边不远,解无忧、张迎秋见势不对,及时施展身法脱离小船,又踏着那些个碎木掠向河岸,这才免了落水之厄。 再看云绫与姚天君,二人到底是半步宗师,比之解、张二人却是高明许多。 只见二人各施手段,竟是能虚空横移,踏浪而行,剑光掌影频频对撞。 此时河面上那是真气横行,爆鸣不止,炸起了无数水柱,二人就踏着这些水柱借力,竟也能凌空不落,宛如飞天! 倏地,云绫一声娇喝,脚踏浪花,身形如电划过,径直破开一条冲天而起的水柱,剑锋出其不意刺向姚天君胸前。 姚天君刚刚借助另一条水柱返身来攻,见此不由瞳孔一凝,双掌合十,真气喷发,竟是将剑锋摄住,使之顿在胸前不得寸进。 见此,云绫又是一声娇喝,身形倒翻,抬脚便踹。 姚天君双手不得施展,却是身体一侧,手肘一抬抵住云绫的脚底。 外人看来二人一触即分,旋即各自倒飞出去。 殊不知在那一瞬间,二人同时催动真气,竟都破开了彼此的护体真气。 倒飞之际,二人体内却是各有天地。 云绫只觉一股灼热之气闯入经脉,所过之处炽烈非常,口中不由闷哼出声,忙调动真气抵挡驱散。 好在她对《玄阳宝典》炼就的玄阳真气还算熟悉,又有玲珑协助,不消片刻便已尽数化解,适时轻点河水,身形再次拔高向姚天君掠去。 姚天君此刻却是有苦难言。 那闯入经脉的明玉真气属性变化不定,时而炽热,时而酷寒,时而又锋锐如刀。 他竭力调动玄阳真气抵挡,却被这不断变化的真气属性搅得应对失据,竟有节节败退之势。 好在这真气入体,无有后援,他这才堪堪将之消磨殆尽,然而内伤已成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口中吐出一口淤血,抬眼一看,却见云绫已然凌空而至,剑吟声声,气势如虹。 见此,他心下一苦,知晓比拼修为怕已不是对手,暗中生出退意。 但见他将及河面,腰身一翻,以手拍水,身形一顿一动,几乎贴着河面径直往河岸掠去,口中更是喝令观战的解无忧、张迎秋援手。 解、张二人闻言心下一惊,却也来不及多想,齐齐身形一动掠向河中。 那边厢,云绫以剑尖触水,借势回转身形,旋即脚踏波浪,身形如电追击而至。 眼见解无忧、张迎秋一左一右攻来,她神情平静,额间印记隐隐散发毫光,无数紫府气息自发融入经脉之中,使其真气运转更见迅捷。 下一刻,她口中发出一声长啸,窥准解、张二人当中的空档,身形猛然提速,化作一道五彩的流光径直穿行而过。 解、张二人齐齐转头望去,就见那云绫所化流光直追姚天君而去。 二人心下大惊,赶忙按下身形脚踩河水,借力再度向岸边掠去。 只是这一耽搁,云绫已然再次与姚天君战到一处。 一时间,岸边剑气纵横,气浪滚滚,二人根本插不进手,只得远远避开,免被那强横的真气余波所伤。 姚天君此刻当真是有苦难言,不复先前的从容,在云绫的剑锋之下渐渐狼狈。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同样是半步宗师,同样修习世间绝顶的功法,为何他竟在云绫手下讨不到半点便宜。 他却不知,此时的云绫已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某种玄妙的境地。 在云绫的感知当中,此刻仿佛天地都在她掌中! 只消一个念头,那些游历于天地间的能量皆能为她所用,根本不需要她动用多少真气便能死死地压制住姚天君。 所以,姚天君此刻并不是在与云绫战斗,而是在与这片天地对抗! 玲珑是最先察觉云绫异样的,然而她的声音此刻却丝毫引不来云绫的注意。 无奈,她也只能时刻留意着,也做好了随时向时空管理中心求援的准备,就怕云绫一直压制的神性再次脱离控制。 好在,随着姚天君的败退,云绫也从那种玄妙的境地里抽离出来。 眼看被凤鸣剑抵住咽喉的姚天君,云绫微微一愣,旋即便从玲珑口中得知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其实方才她是有意识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种感觉。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如何出招、如何躲避、如何运用真气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遵循本能而动。 再回神,姚天君就已经在她的剑下了。 此时,姚天君嘴角挂着血迹,一脸见鬼的模样瞪着云绫,似乎相比于咽喉前的凤鸣剑,云绫才是更让他在意的存在。 另一边,解无忧、张迎秋见姚天君被擒,心下一惊,就要上前来救,却又顾忌姚天君的性命,是以踌躇不前。 云绫抬眼看去,淡淡说道:“想他死,你们便上前一步试试。” 话落,解、张二人顿时不敢再动。 这时,姚天君却抚着胸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闻言,云绫蹙了蹙眉,不太明白姚天君的意思。 “你是怎么做到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姚天君再次发问道:“方才,孤似乎不是在与你交手,而是在与整个天地对抗,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绫面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俏声道:“你猜?” 实际上,她也不知为何,从眉心紫府的东来紫气自发融入经脉开始,打着打着就那样了。 此刻她也没功夫去深究,反正交手情况玲珑那儿应该都有记录,回头再追究不迟。 姚天君显然并不满意云绫的回答,奈何人为刀俎,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忍下这口闷气。 在云绫的示意下,姚天君缓缓站起身来,口中却道:“你以为拿下了孤,这天下就能重归太平了吗?” “难道不是?” 说着,云绫便要伸手点住姚天君。 “天真!” 闻言,云绫不由动作一顿,蹙眉看向姚天君。 这时,姚天君又道:“我圣门百年大计,岂会因一人而废!今日没了我姚天君,明日河北自会另立新主!这一场,没这么容易结束的!” 话音刚落,姚天君却是面色一僵,再说不出话来。 云绫好整以暇地从收起剑指,淡淡道:“那本姑娘就一个一个地剿过去,总能把你们剿个干净的。至于你,怕是看不到那日了!”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不敢动弹的二人,正欲说话,却猛然察觉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疾速接近,玲珑也同时发出了预警。 【小心!】 “宗师?!” 第18章 意料外之人 “宗师?!” 云绫轻呼出声,刚欲转身,玲珑已然发出预警。 她不及多想,提起身旁的姚天君便向前方掠走。 下一刻,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便被一股强横的力量击中,一阵轰鸣过后却是漫天沙尘遮人眼目。 云绫落地后立时扔开姚天君,回身便是一记剑气出手,向紧追而至的那道身影斩去。 未曾想,来人只一抬手,竟似拂去灰尘一般轻易便将剑气打落,复又化掌为爪,隔空将姚天君摄入手中。 云绫心下一惊,忙又挥剑横斩,连出两道剑气欲要截下姚天君。 来人却是虚空一顿,旋即带着姚天君飞退而去,隐入漫天沙尘之中,教剑气全都落了空。 望着沙尘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云绫心中猜测着来人是谁。 片刻后,沙尘自然散去,也露出了对方的模样。 黑袍裹身,身姿挺拔,头上带着面具遮去半张脸孔,却也能看出面白无须,年纪当是不大。 正因为瞧着年纪不大,云绫心下才更加疑惑。 欲成就宗师者,天资、运道缺一不可,更需经年累月地苦修方有那一丝丝的可能。 但眼前之人瞧着如此年轻,年纪最多三十出头,她着实猜不出身份来。 旋即,她又看向姚天君,只见其穴道已被解开,正被解无忧和张迎秋一左一右扶着,看向黑袍人的眼神满是希冀。 他在希冀什么?难道他认识此人? 云绫怀着满心疑惑,复又看向黑袍人,开口道:“堂堂宗师却行那背后偷袭的小人行径,真真是教人不齿!” “呵呵,小丫头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闻言,云绫心中愈发狐疑,听这意思他们以前见过,甚至交过手? 声音的确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她按下心思,默默紧了紧凤鸣剑,出声道:“还是旧识?有胆报上名来,且看你家姑奶奶还记不记得!” 黑袍人却是不答,只微微侧头瞥向身后三人,淡淡道:“带天君回去,此间自有本座料理,过后本座自会去寻你们。” 解、张二人连忙应了一声,架起姚天君便走。 姚天君却是不愿,奈何有伤在身,只得依依不舍地看着黑袍人,任由解、张二人将他带走。 察觉到姚天君异样的眼神,云绫心思一转,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觉得不可能。 那人怎会再次出现? 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云绫也顾不得多想,脚下一动就要去拦,冷不防黑袍人闪身拦住去路。 她瞳孔一缩,本能地脚下一点飞退开去,抬手摆出防御的架势。 黑袍人却是呵呵一笑,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动手的迹象。 见此,云绫不由蹙眉,满心狐疑,随后她又几次尝试绕过黑袍人,却都被对方鬼魅般的身法拦下。 几次过后,眼见彻底追不上了,她不禁恼怒道:“一味拦路却不动手,你到底意欲何为?” 闻言,黑袍人仍是呵呵一笑,教云绫愈发恼怒。 不过,她即便恼怒,却也理智尚存,自知正常情况下绝非宗师的对手,只得按捺下出手的冲动。 见黑袍人仍没有动手的意思,云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气,转身欲走。 未曾想,她刚一转身,黑袍人又一次鬼魅般地拦在她身前。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到底作甚来的!” 云绫这次是真的恼了,喝骂一声当即动起手来。 只见她长剑一挑,再是手腕一转,剑尖轻颤之际登时抖出数十朵剑花,亦虚亦实,齐齐冲黑袍人攻去。 这些剑花看似普通,实则朵朵皆是真气所化,触之即可伤人,更可随心引动爆炸开来,教人防不胜防。 这一招是她成就半步宗师后方才领悟的剑招,取名“落花无影”。 此招于真气消耗极大,平素对上其他人她倒吝啬施展,今日对上宗师却是不敢托大,出手便是大杀招。 面对云绫施展的剑招,黑袍人轻咦一声,察觉到剑花有异,当即身形飞退开去。 云绫却是心念一动,长剑一指,漫天剑花随之而动,纷纷扬扬紧追黑袍人不放。 见此,黑袍人轻哼一声,将黑袍一甩,就要拦下这些剑花。 未曾想,云绫嘴角一翘,心念引动真气,登时那数十多朵剑花齐齐炸开。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鸣掀起无数烟尘,将黑袍人的身形淹没其中。 云绫双目紧盯烟尘,她的感知告诉她,黑袍人并未受创,甚至气势比之方才更见强盛。 要动真格的了! 她这般想着,当即将自身气势不断拔高,气机牢牢锁定烟尘中那股强盛所在,不欲被对方给比下去了。 然而,黑袍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待烟尘自然消散,只见对面一身黑袍已被方才的爆炸弄得破破烂烂,也露出了黑袍下的真容。 “果然是你,玄天尊!” “哦?你早认出来了?” 云绫轻哼一声,一面摆开架势,一面说道:“方才姚天君看你之时满眼孺慕,他的情况我早查清楚了,孤儿一个,想来除了抚养他长大的师父外,应该没人能让他露出这般神情了。” “原来如此。”玄天尊点了点头,笑道:“我倒是不曾留意他的神情。” 云绫却没心思继续这个话题,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回来的?” 其实方才在看清玄天尊样貌时她已经让玲珑联络时空调查局,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被逮捕的人再次回到这方世界。 然而,玲珑尝试过后却说联系不上。 无奈,她也只得一面让玲珑继续尝试,一面向玄天尊发问了。 玄天尊似乎就等着她来问,当即开口道:“别浪费能量联络时空调查局了,现在的情况你们根本联络不了。” 注意到玄天尊用的是“你们”二字,云绫不由瞳孔一震,旋即又努力恢复平静。 见她如此,玄天尊轻笑出声,徐徐道:“这么说话太累了,还是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 说着,他将破烂的黑袍扯下随手丢到一旁,而后做了个标准的拱手礼,这才郑重开口道:“玄天尊,时空调查局预备役探员!奉命前来向d级探员公孙云绫传达任务!” 闻言,云绫再也控制不住表情,双眼瞪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玄天尊显然知道云绫不信,表明身份后当即将身份卡取出,同时也唤出了他的Ai全能辅助器。 云绫和玲珑分别验证过后,这才不得不信。 她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玄天尊交待任务为何。 从眼下的情况不难推测,此方世界定然出了大麻烦,否则也不会让玄天尊这个原本的犯人来传达任务。 果然,玄天尊在收好身份卡后便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云绫却是越听越心惊。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世界意志主动切断了此方世界与天外的一切联系。 不单如此,当时空调查局想要接触世界意志了解情况时,无一例外都遭到了强硬的拒绝。 碍于此方世界是管理外世界,并且空间壁垒已经千疮百孔,时空调查局也不敢轻易派人过来实地调查。 无奈,他们最后选中了玄天尊。 玄天尊本就是在这方世界出生的,带有一半这方世界的印记,由他进入是对空间壁垒伤害最小的选择。 为此,傅恒更是亲自出面游说,并阐明了这方世界正面临的危机。 空间壁垒越来越脆弱,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一旦崩溃,等待这方世界的便只有湮灭一途。 这也是时空调查局急于与世界意志重新建立联系的原因之一,只有双方及时的沟通才能有效地寻找应对办法。 玄天尊虽然不忿被强行带走,但在时空管理中心的见闻已经改变了他的一些极端想法。 如今得知生他养他的世界面临湮灭的危机,他便接受了时空调查局的招募,带着任务重新回来了。 直到接受任务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当年在鹿门山遇到的那个小丫头竟然也是时空调查局的人,难怪他的行踪那么快就泄露了。 “那么,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云绫凝眉问道。 “设法重新建立与世界意志的联系。” “怎么建立?” “不知道。” 闻言,云绫不禁蹙眉看去,却见玄天尊只是耸耸肩,笑道:“我只是个预备役,哪知道那么多。不过,他们说你有办法。” 云绫的确有办法,因为她可以去往天之宇与世界意志交涉。 但是这个办法她并不愿意用,或者说她并不愿意与世界意志接触。 世界意志几次给她的观感都很不好,她总觉得那个大光球在打她的主意。 留意到云绫迟疑的神色,玄天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来之前他是不怎么相信眼前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的,现在看来却是他小瞧对方了。 不过也是,这小丫头在调查局内的级别比他高,知道更多隐秘也不难理解。 这时,云绫忽而瞥向玄天尊,幽幽道:“所以,你方才为什么冲我出手?你知道放跑了姚天君会有什么后果吗?” 闻言,玄天尊不由嘴角一抽,避开云绫的视线,小声回道:“那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总不好视而不见嘛。再说了,当年要不是你告密,我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他们带回去了。” “我没告密。” 云绫盯着玄天尊一字一句地说着,神情中颇有些不满。 “无所谓,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我不追究了。” “哼哼!”云绫盯着玄天尊,咬牙切齿道:“这件事我一定会写上任务简报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 玄天尊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追上,嘴里不断说着讨饶的话,云绫却是不理。 就这样,二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黄河岸边。 第19章 对话玄天尊 华阴县,自当日伪魏大军来过后,这座原本还算繁华的县城便彻底破败下来,如今却是连个行人都难遇到,满城皆是荒废的屋舍。 一处废弃的小院儿里,云绫祭拜过贺若钦后便带着玄天尊来了此处歇脚。 昏黄的烛光下,二人相对而坐,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好半晌,云绫忽而开口道:“这场大乱是你们魔门掀起的,既然你回来了,打算如何收拾?” 闻言,玄天尊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我如今已不属此方世界,干涉不得。” “是吗?”云绫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先前也不知是谁背后偷袭,救走了这场大乱的罪魁祸首。” 话落,玄天尊讪讪一笑,回道:“不是,你真以为擒下我那徒儿就能消弭祸乱了?” 云绫不答,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玄天尊,等着他的下文。 见此,玄天尊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花,徐徐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周军一败,河北各地再无任何反抗?那些个把持地方无数年的世家大族们,就那么乖乖地接受了大魏的统治?” 云绫依旧不答,只是秀眉微蹙,眸中闪动思索之色。 片刻后,玄天尊轻轻一叹,开始语气平缓地讲述起来。 这场大乱固然有魔门蛰伏百年的谋划,但能迅猛发展至今,其实更多的还是大周自己出了问题。 当年大周立国,太祖傅恒为了限制世家大族采取了很多措施,甚至打破常规大力扶持女子读书出仕。 然而,传到如今,世家大族依旧高高在上,而能出仕为官的女子早已凤毛麟角。 为何? 还不是人亡政息,傅恒的后人斗不过世家大族,渐渐也被世家大族所裹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看看如今,满朝文武有多少是出身寒门白身的?一个都没有!世家大族会在乎谁是皇帝吗?只要不动他们到手的利益,谁来做这个皇帝他们一点不在乎!” 玄天尊铿锵有力地说出这话,旋即猛地回身看向云绫。 云绫蹙着眉迎上玄天尊的目光,问道:“你想说什么?是想说你们掀起这场大乱就是为了收拾天下的世家大族,让寒门白身得以出人头地?” 玄天尊摇头,苦笑道:“没这么高尚,说白了我圣门也只是看到了这点,拿来做个筏子罢了。圣门所求,不过是传承罢了。” “传承?” “传承!” 玄天尊重重地点头,看着云绫一字一句说道:“圣门的来历你可知晓?” 见云绫点头,他又说道:“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天下便没了我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地。想要传承不息,要嘛就给自己罩上一层儒家的皮,要嘛就远遁外域苟延残喘。” 说到此处,玄天尊苦笑一声,这才继续说道:“可是凭什么?皆是先秦圣贤集毕生心血所创,凭什么我们就得活得如此狼狈?” 他转头看向云绫,幽幽道:“你说说,凭什么?” 云绫迎上玄天尊的目光,淡淡道:“你说你在时空管理局见识了很多,会不知道这个答案?” 闻言,玄天尊面色一僵,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渐渐放下了。 此时来问云绫,也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罢了。 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坐回桌前,徐徐道:“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场大乱已经兴起,不是你擒下一个姚天君就能结束的。开国之功足可让家族兴盛百年,你想真正结束这一切,除非将河北的地彻底犁一遍。” 闻言,云绫一时陷入沉默当中。 她跟随玲珑学习至今,眼界自然是有的,心中也知晓这场大乱从姚天君自立为魏王那一刻起就不是那么容易平定的。 魔门想要坐天下以延续传承,没了一个姚天君,还会有张天君、赵天君,终归魔门会推出一个人来继续下去。 而那些归附于伪魏的河北世家大族们,他们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去争那开国之功的利益。 否则,一旦叛乱被平,朝廷秋后算账,他们即便不毁家破财,也很难再在大周的朝廷里获得什么利益。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利益。 二人相对而坐,一时谁都没再说话,房中只有灯芯不时发出的哔剥声。 良久,云绫忽而抬头看向玄天尊,徐徐道:“若是许以你们光明正大的传道,如何?” 闻言,玄天尊猛地看来,他似乎是没听懂云绫之意,或者说他是没敢听懂云绫之意。 “不用这么看着我。”云绫眨了眨眼,幽幽道:“我随玲珑学习,自然明白诸子百家皆有其精妙之处,若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传承下去于天下而言是有益的。” 玄天尊定定地盯着云绫看了半晌,倏地轻笑出声,摇头道:“你的想法很大胆,像是你的风格。” “你就说这样能不能让魔门退出这场大乱吧?” “不能!” “为何?” “你做不了主!” 话落,云绫一时语塞。 此事她的确做不了主,这是道统之争,其中牵扯的利益着实太大了,别说是她,便是她师公出面也做不了这个主。 见云绫沉默下去,玄天尊喟叹出声,徐徐道:“小丫头,你既然生活在这儿,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你是幸运的,年幼之时就能跳出桎梏去看待这方天地,但若轻举妄动想要改变什么,当心好心办坏事。” 说罢,玄天尊便起身准备离开,他认为这个话题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他将要踏出房门时,云绫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当年太祖爷能打破成规让女子出仕,今日我又如何不能让诸子百家重现于世?别忘了,我可是太祖爷选中的继承人!” 闻言,玄天尊愣在当场,抬起的那只脚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了。 这时,云绫缓缓起身走到他身旁,望着门外纷扬的雪花,幽幽道:“太祖爷时间有限做不得太多,我却不同,我有的是时间去做这件事。” “现在的你和一个人很像!” “谁?” “云阳长公主,傅昭君。” 闻言,云绫斜睨了玄天尊一眼,淡淡道:“那还真是荣幸哩。不过,你是在暗示我会早夭吗?” 玄天尊面色一僵,重新站定,摇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你的想法和她如出一辙罢了。当年,她也想让诸子百家能够光明正大的在大周传承,可惜她没能成功。” “云阳长公主若非死于武道冲突,想必以她之能当是能成的。” 闻言,玄天尊却是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你就没想过,那《九阴真经》乃是天外之物,她是如何得到的?又为何冒死也要修习?” 闻言,云绫神色一凛,玄天尊这是话里有话啊。 她抬眼看向玄天尊,后者却是笑而不语。 半晌,玄天尊口中道出了一句震惊云绫心神的话:“独尊儒术乃是大势,大势不可逆。” 话落,天边忽而惊雷炸响,玄天尊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晃动险些站立不住。 云绫心下一惊,赶忙伸手将之扶住。 “无妨。”玄天尊摆了摆手,苦笑道:“我虽入了时空调查局,但到底是这方世界的生灵,还是低估了印记的束缚啊。” 闻言,云绫哪里还不明白,玄天尊这分明是泄露天机遭了反噬。 这时,玄天尊已经缓了过来,徐徐道:“现在知道事情不容易了吧?” 云绫颔首,然而眼底的坚定却无丝毫动摇。 她神色如常地看着玄天尊,语气坚决地说道:“那位所求乃是稳定,我之所求亦是稳定,我相信这里面是有交涉余地的。” 玄天尊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洋溢着自信的女子,忽而轻笑出声,抬脚走出了房门。 就在他彻底隐入风雪的前一刻,他站住了脚步,背对着云绫说道:“你的话我会带给天君,至于他要怎么做,我却是不能管的。” 说罢,他回头看了云绫一眼,笑道:“《时空管理条例》,你懂的。” 话音未落,他便已彻底消失在风雪当中。 云绫出神地看着玄天尊消失的地方,心中不断思索着接下来要走的路。 这时,玲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的想法很大胆。】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听玄天尊的意思,云阳长公主是死在世界意志的算计之下,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做?】 “很有意义,不是吗?” 【你这是要掘世家大族的根呐,怕是你师公、师伯他们也未必会理解你,说不定他们还会是反对最激烈的。】 “我知道。” 【你想好了?】 “没。” 闻言,玲珑一时无言,好半晌声音才再次响起。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大不了,咱就把傅恒叫来,不信震不住那些人!】 闻言,云绫却是笑了,颔首道:“说的也是,咱还有太祖爷做靠山哩!” 话音落下,她已展开身法离开了小院。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是她现在能够做的,至少在玄天尊带回确切的消息之前她不会有任何动作。 当务之急仍是稳定长安,稳定关中,进而整军备战。 同时,她也没忘玄天尊带来的任务。 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在叛乱彻底平息之前她不会主动与世界意志接触。 她很清楚,世界意志不会任由这方世界湮灭,必定已经在采取什么措施应对了,说不好抽取宗师气运就是其应对的手段之一。 在接触之前,她必须尽可能掌握更多情报,如此才能在交涉中不落下风。 心中盘算着这些,她的脚步却是丝毫不停。 不过一夜功夫,她便回到了位于灞水河畔的大营。 第20章 重回长安城 虽然玄天尊的出现带来了一个算不上好的消息,但云绫并没有让其影响她既定的计划。 回到灞水大营后,她第一时间便去看望了燕十七。 燕十七尚在昏睡,不过按诸葛琮所言,她的伤势并不算重,将养十天半月便可痊愈。 这让云绫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也能安心准备入城后的事宜。 其实此时公孙安世、王尔山、褚怀亮都已率部入城,也开始着手恢复城内的秩序,云绫需要做的并不多。 不过,有一个麻烦却是她要面对的,那便是驻扎于兴平的十万西域联军。 平定关中、收复长安,西域联军出了大力,也为此付出了不少伤亡,按理是应当入城一起接受朝廷赏赐的。 不过,诸葛琮却告诉了她一个坏消息。 在收复长安城的当晚,西域联军有人趁乱入城劫掠。 虽然韩元让和顾亦卿都迅速做出了处置,并对受害的人家提出了赔偿,但此事仍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为免事态加剧,顾亦卿强势弹压了手下反对的声音,坚持驻扎于兴平不动,同时韩元让也赶到了长安城与公孙安世等人紧急商议对策。 说起来长安城里有着一整个朝廷的班底,处理这样的事原本轮不到云绫说话。 然而,皇帝出走益州,目下整个关中若论实权谁比得过手握重兵的云绫? 朝臣们也怕一个处理不好引来西域联军反噬,是以对于如何处理此事都讳莫如深,皮球也就踢到了云绫这里。 得知此事,云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问道:“你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诸葛琮沉吟片刻,拱手道:“令顾亦卿交出肇事之人,于菜市口明正典刑!” 闻言,云绫瞥了诸葛琮一眼,幽幽道:“不怕逼得西域联军就地反了?” “长安乃是国都,其人敢在此劫掠,俨然未将朝廷放在眼里。今若纵之,后必为祸!” 说着,诸葛琮看了一眼云绫,见其神色如常,这才小心地说道:“况且,大都督以外军入朝,正需立威!” 话音落下,云绫猛地转眼看向诸葛琮,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见状,诸葛琮赶忙垂下头去,不敢与云绫对视。 “诸葛琮,是你飘了,还是有什么人在你跟前说什么了?” 听着云绫平淡的口气,诸葛琮只觉后背冷汗直冒,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讷讷道:“琮只是为大都督考虑,并无任何私心!请大都督明鉴!” 闻言,云绫啧了一声,冷笑道:“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否则你便还回天机谷呆着去,明白吗?” “是,琮明白了!” 见诸葛琮如此说来,云绫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他亲自走一遭兴平,探探顾亦卿的口风。 看着诸葛琮匆匆离去的背影,云绫眸光微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诸葛琮的意思她清楚,可惜她公孙云绫没有做权臣的心,更没有把持朝政的兴趣。 不过,既然连诸葛琮这个素来冷静自持的人都有了这样的苗头,军中怕是也有不少人生出了推她上位的心思。 是以,原本还打算率军入城的云绫改变了主意,命亲卫找来军中诸将,吩咐大军屯驻灞水大营,无令不得离营。 诸将对于这个决定很意外,唯有莫言之和赵用节隐隐猜到这是云绫对于军中某些流言的回应。 安排好军中的事务,云绫只带着两百亲卫和昏睡的燕十七入了城。 临走前,她特意将燕十六叫到一旁,小声叮嘱他留意军中是否有什么不当言论流传,这才放心离开。 入城后,眼前却是萧条的街市,与云绫记忆中的长安城仿佛两个世界。 朱雀大街两侧随处可见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时不时就能遇上一伙运尸队匆匆出城。 往日络绎不绝的商队更是一个都见不着,沿街叫卖的小贩也绝了迹,更是没有孩童穿梭嬉闹的童言笑语。 这是个陌生的长安城,至少对云绫来说是这样的。 一路回到燕国公府,福伯已经收到消息等在门前,一见到云绫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在福伯的安排下,一众亲卫住进了燕国公府,云绫和燕十七也回到了原本居住的院子。 令人意外的是,薛十娘也在这个院子里,却是福伯听闻燕十七受伤昏迷,念及府上没有女眷,特意将她找来照看燕十七的。 云绫对薛十娘道了声谢,随即从福伯处得知公孙安世还在宫中,便也告别父女二人,径直往皇宫而去。 宫门守卫已暂时被玉麟卫接管,云绫问及公孙安世身在何处,却被告知后者半个时辰前便出了宫,去了唐国公府上。 一听这话,云绫立马歇了入宫的心思,调转马头便往唐国公府而去。 唐国公府在崇仁坊内,与杜府相邻,云绫离开宫门不多时便到了府前。 通了姓名,门前的小厮哪里敢拦,忙不迭入内通报,一面请了云绫直接入府。 不多时,她便被引到了正厅门前,打眼一看,好家伙,人还不少。 唐国公韩元让端坐主位,其下公孙安世、李怀仁、王尔山、褚怀亮居左,杜进用和另外三位身着朝服之人居右。 众人显然得了通禀,都在等着云绫过来,视线齐齐注视着门外。 云绫理了理衣袍,大步迈入厅中,与众人一一见礼。 这时,杜进用主动为云绫介绍他身边的三人。 面相威严、四十余岁年纪的乃是御史大夫、郑国公韦嗣忠,正是京兆韦氏当代家主。 面相平和、年约六旬的老者乃是光禄寺卿、彭城郡公徐有年,出身澄心书斋,为韩元让至交。 最后一人只三十出头,身形魁梧,目光锐利,一把大胡子尤为惹眼,乃是左骁骑卫将军萧成纪,出身兰陵萧氏。 云绫再次与三人见礼,三人中韦嗣忠、徐有年皆面带笑意颔首致意,唯独萧成纪目光游移,还礼极为敷衍。 见此,在场之人皆是微微变色,对萧成纪投去不满的目光。 萧成纪侧着脑袋不与旁人对视,只作未觉。 云绫微微一笑,倒也不曾放在心上,随意说笑两句便揭过了这茬,自顾自走到了左侧最末的位置。 见状,王尔山、褚怀亮齐齐起身欲要让座,却被云绫摆手拒绝,笑道:“此间唯我年岁最小、资历最浅,合该陪坐末席才是!” 说着,她已笑盈盈地坐了下去。 见此,王尔山、褚怀亮对视一眼,这才重新入座。 云绫这番举止,却也不知哪里惹了萧成纪不快,后者竟轻哼一声,悄然嘀咕了一句:“虚伪。” 其声虽小,但在座的可有的是修为精深之人,自然瞒不过去。 公孙安世当即变了脸色,正欲斥责出声,上首的韩元让却已当先开口道:“萧将军似乎重伤未愈,可要先回去歇息歇息?若是耽误了伤势恢复影响领兵,可就不美了。” 闻言,萧成纪脸色一变,登时起身用力拍了拍胸脯,说道:“萧某伤势已然痊愈,上阵杀敌不在话下,韩公勿忧!” 韩元让却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吗?我还当是将军上次伤着了脑子还未好全,今日才会满口胡言。” 闻言,萧成纪脸色又是一变,轻咳一声,看向云绫拱手致歉,旋即讷讷地坐了回去。 其他人见他如此,皆是忍着笑意,到底是给他留了面儿。 云绫倒是大大方方受了一礼,随即又笑盈盈地还上一礼,教人丝毫挑不出错处来。 对面的韦嗣忠与徐有年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欣赏之意,显然对云绫的印象都不错。 见场面有些尴尬,杜进用这时主动对云绫说起了方才他们正在商议的事。 首当其冲自然是迎天佑帝还都,长安收复之后此事已经刻不容缓。 其次便是对于西域联军的奖赏问题。 毕竟是千里迢迢赶来支援朝廷平叛的,在收复长安的战斗中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奖赏是应该的。 然而,一场劫掠却让这件事棘手起来。 归根到底还是当初韩元让事急从权,没有请示朝廷便私自组织了西域联军。 如今出了劫掠之事,顿时事情就变得不好收场了。 说起此事,云绫看向在场之人,见众人皆是面露难色,于是说道:“我已差人往兴平寻顾亦卿,我的意思是将犯事之人明正典刑。此风不可长,但有迟疑,必生祸端。” 闻言,在场之人大多颔首以示赞同,唯独徐有年担忧道:“他们既已主动提出赔偿受害人家,朝廷再逼着他们交人,只怕立时便要生出祸端来。” 云绫看向这位老臣,淡淡道:“长安乃是国都,今日若顾念大局轻拿轻放,明日他们只会愈发张狂!其若不从,我自提大军前去!” 说到最后,云绫一身威势尽显,许是连番征战,那威势中也多了几分杀意。 一时间,厅内众人齐齐变了脸色,看向云绫的眼神中都带了些惊惧之色。 尤其是直面这股威势的徐有年,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嘴唇张张合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绫!” 公孙安世轻喝一声,云绫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小心收敛起气势,一脸歉意地看向正大口喘气的徐有年。 徐有年却是摆了摆手,苦笑道:“到底是老了,比不得年轻人咯。” 闻言,云绫也只得尴尬一笑。 这时,杜进用再次出来打圆场,笑道:“既然公孙将军已经派人去了兴平,此事不若就暂且放下,待使者回来再议不迟。” 话落,众人齐齐点头,旋即又商议起其他的事项来。 对于接下来的事,云绫全程默默无言,便是杜进用几次递话给她,她也不接。 面对杜进用狐疑的眼光,她却是笑而不语。 第21章 定关中后续 马车上,公孙安世看着对面自顾自吃着糕点的云绫,几度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才终于问道:“云绫,方才杜进用几番给你递话,你为何缄口不言?” 闻言,云绫刚刚拿起糕点的手一顿,旋即将糕点放回盘中,轻声道:“师伯,朝廷之事自有你们这些股肱之臣商议,我一个小辈听着便是了。” “跟师伯还打马虎眼?这还是那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巾帼将军?” 公孙安世显然不信云绫的说辞。 云绫见师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心知若不说点什么怕是糊弄不过去,只得开口道:“今日入城前诸葛琮建议我拿西域联军立威。” 闻言,公孙安世目光一凝,半晌方才问道:“你怎么想?” “不怎么想。”云绫摇头道:“我将大军留在了灞水大营,无令不得出营。” 话音落下,马车内立时陷入了沉寂。 片刻后,公孙安世轻轻挑起车帘,看着一片萧条的街道徐徐说道:“今日入城,有何感受?” 闻言,云绫学着公孙安世的模样挑起车帘往外看去,淡淡道:“萧条,陌生。” 公孙安世微微颔首,又道:“这是大周立国百年以来长安首次陷于敌手,这对朝廷的威望是个沉重的打击,这个时候需要有个英雄站出来重振士民之心。” 话落,云绫默然,半晌方才说道:“师伯,长安虽陷,然陛下犹在,群臣犹在,怎么轮也轮不着我来做这个所谓的英雄哩。” 公孙安世徐徐转头看向云绫,迟疑片刻又问道:“此前我曾写信问你为何建立青鸾卫,你没回信,今日我再问你,为何?” “朝廷精兵不足,故而练兵。”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公孙安世默然,放下车帘不再说话。 见此,云绫也默默放下了车帘,重新品尝起盘中的糕点来。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燕国公府,临下车前公孙安世忽而轻声说道:“你既建起青鸾卫,便不可轻易放手,否则必惹灾殃!” 闻言,云绫眸光一凝,颔首道:“师伯放心,云绫省得。” 而后,二人下了马车各回住处,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云绫随同公孙安世一起入宫与群臣商议国政。 她的出现让不少朝臣侧目,她也渐渐发现朝臣在商议某件事时总是会时不时来问问她的意见,让她想安安心心旁听都不行。 这个时候她才算真正见识到了手握军权的分量,是以中途她便借口要处理军务直接回了燕国公府。 与此同时,诸葛琮也到了兴平大营,被顾亦卿亲自迎入了中军大帐。 双方坐定,顾亦卿问起诸葛琮的来意,而诸葛琮却只看着对面的几名西域将领不说话。 见状,顾亦卿哪能不明白诸葛琮之意,当即挥手示意那几名西域将领退下。 其中一人似有不服,好歹还是被左右同僚给拉了出去。 待人都走后,顾亦卿方才笑道:“西域汉子性情素来直爽,什么都写在脸上,还请诸葛先生勿怪。” “哪里,倒是在下唐突了。”诸葛琮微微一笑,拱手回道。 这时,顾亦卿再次问起诸葛琮的来意,诸葛琮当即拱手道:“听闻近日出了一桩让人痛心之事,我家大都督差在下前来向顾将军打听打听内情,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来。” 闻言,顾亦卿绝美的脸上生出一丝尴尬来。 她当然听得出来面前之人说是打听内情,实则就是来探她口风的。 于是,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诸葛先生不必说得这般委婉,我等西域儿女敢作敢当,公孙将军有何要求先生直说便是。” 诸葛琮有些意外于顾亦卿的直接,不过转念想起对方常年行走江湖,倒也不算奇怪。 当下他便将云绫的要求和盘托出,末了又道:“我家大都督治军甚严,最是看不惯向手无寸铁的百姓举起屠刀。而长安乃是国都,更不能容许任何人在此撒野。故而,如何决断,还请顾将军仔细斟酌。” 闻言,顾亦卿脸色已是阴沉下来。 她倒不是恼怒云绫的要求或者诸葛琮的语气,单纯就是觉得丢人。 这是她初次领军,也算是师门对她的一次考验,未曾想麾下竟做出了劫掠百姓之事,而且还是发生在长安城,一个不好西域诸国与大周怕是要生出嫌隙来。 天山派能在西域威名远播,靠得就是强大的武力和与大周通商获取的天量财货。 故而,天山派虽身处域外,却是心向中原,绝不愿看到双方闹出争端来。 其实早在事情发生时她便想将犯事之人直接斩杀,却是韩元让劝她暂时将人收押。 事后她也反应过来,将人交给大周朝廷处置,远比她直接斩杀来的要好,至少也算在大周朝廷面前表明了一个恭顺的态度。 不过她未曾想到的是来人会是云绫的麾下,这就让她一时有些难以决断了。 她不清楚将人交给云绫是否合适。 若论江湖伎俩她自忖不输于人,但官面儿上那些弯弯绕却非其所长,偏偏此刻韩元让不在,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见顾亦卿迟疑不语,诸葛琮心思一转便大抵猜到了几分。 于是,他面上露出莫名的笑意,徐徐道:“顾将军可是担心将人交给我家大都督有何不妥?” 闻言,顾亦卿抬眼看来,颔首道:“的确。不瞒诸葛先生,原先我是想直接斩杀犯事之人的,唐国公却让我将人收押等候朝廷处置。今日先生却是代表公孙将军而来,故而迟疑难决。” 话音落下,诸葛琮立时轻笑出声,片刻后方才迎上顾亦卿疑惑的目光,徐徐道:“顾将军不必迟疑!在下能来,自是长安诸公将事情推到了我家大都督跟前。非是在下夸口,眼下的长安城能平稳了结此事的也唯有我家大都督了。” 闻言,顾亦卿不由面色微变,心中迅速思量着诸葛琮之言。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眼下关中若论实力当属云绫为最。 其人不止身负半步宗师修为,麾下更有一手带出来的益州兵马,便是玉麟卫中也有其旧部。 故而,顾亦卿和大周朝臣担心处置劫掠之人会激起西域联军反叛,但在云绫面前这却不是一个问题。 西域联军但凡敢有一丝异动,等待他们必定是云绫的雷霆一击。 况且几番联手对敌之后,西域联军中也多有敬佩云绫之人,由其出面处置此事确也能压服不少人。 良久,顾亦卿喟然出声,感叹道:“今日若非先生提醒,我竟未能察觉如今的形势究竟如何。” 于是,半个时辰后,诸葛琮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兴平大营,径自取道长安而去。 送走诸葛琮后,顾亦卿刚刚回到中军帐内,一众西域将领便围了上来。 “顾姑娘,方才那使臣可是大周朝廷派来的?” “顾姑娘,大周朝廷准备如何对待我们的勇士?” 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追问,顾亦卿心中烦躁,运起真气冷哼一声,周围立时安静下来。 她冷眼瞥了诸将一眼,而后拨开拦路之人徐徐坐上帅位,这才开口将诸葛琮的身份和来意道出。 闻听来人是云绫的使者,又再得知云绫对于劫掠之人的处置方式,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也无人说话。 顾亦卿看着这些人,心下却是冷笑。 这些个人啊最是欺软怕硬,听听这些人对她的称呼便可知一二。 作为西域联军名义上的统帅,这些人却只称她为“顾姑娘”,哪里有拿她当统帅的样子。 这时,一开始对诸葛琮表现出不服的那名将领站了出来,冲顾亦卿抱拳道:“顾姑娘,您莫非打算交人?” 顾亦卿瞥了这人一眼,冷笑道:“师我果,我记得你曾参与龙首堰一战。怎么,你想为了你弟弟与公孙将军掰掰手腕?” 闻言,师我果猛地想起当日见到的那堪称恐怖的陌刀营与玄甲重骑,顿时脸色一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他如此,顾亦卿不由冷哼一声,嗤笑道:“纵兵劫掠,还是在长安,可真是给西域诸国长脸了!莫说本帅不给你们机会,你们谁不服的,大可回去整军备战!不过,后果也得你们自己担着,本帅自回天山也就是了。” 话音落下,帐中诸将无人敢于应声,便是师我果也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于是,当次日诸葛琮带兵来到兴平大营提人时,过程异常的顺利。 完成交接后,顾亦卿更是带着营中诸将亲自出营相送,将恭顺的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同一时间,长安城内云绫也在与公孙安世、韩元让商量该如何安置西域诸国联军。 按韩元让的意思,他召集这支联军只为增援关中,如今关中安定,自当将其遣散回国。 公孙安世也是同样的看法,认为及早遣散为好。 不过,云绫却觉着西域联军固然良莠不齐,但其中也不乏擅长骑战之人,就这么遣散了殊为可惜。 后续朝廷无论是出兵中原还是平定河北,骑兵都会是极为重要的战力。 “你想收编西域诸国联军?” 韩元让对于云绫的想法很是意外,与公孙安世对视一眼后问出了声。 云绫微微颔首,笑道:“七八万人,去芜存菁后怎么也能有个一二万精骑吧,这可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如何保障忠诚?”公孙安世问道。 “奖赏爵禄一如周人。” 这时,韩元让又道:“你若收编他们,不怕群臣非议?” “事急从权,再说了,不还有您二位在哩,能看着我被人欺负了去?” 这话说的,韩元让和公孙安世也只能相视苦笑了。 第22章 封赏与收编 天佑二十九年,三月初三。 随着长安光复的消息传开,守卫雒阳的伪魏兵马主动撤离,燕王傅明洮顺势收复雒阳。 三月初七,慕容商从青州撤军,同时传令正在猛攻睢阳的公孙旻一并撤军。 睢阳城头,望着逐渐远去的敌军,坚守了近一年的睢阳守军无不欢呼雀跃。 在欢呼的人群中,一白衣青年显得尤为平静,望着城外愣愣出神。 这时,一名腹部微隆的端庄女子登上城头,径直走到白衣青年身侧,伸手握住了后者的大掌。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名剑山庄少庄主叶知秋及其夫人公孙云绛。 当初朝廷征发扬州兵马北上,叶知秋便是那时组织了一批江湖好手随军一起来的睢阳城,未曾想这一呆就是一年。 “夫君在看什么?”云绛轻声问道。 “为夫在想,敌军撤得这么匆忙,是在耍诈还是河北出了什么大事。”叶知秋语气平静地回道。 不怪他们不知缘由,实是自睢阳开战以来,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就被斩断了,这一年来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外界的消息。 为此,叶知秋和他带来的一众江湖好手在开战初期还与叛军暗探们数次生死相斗。 奈何,公孙旻收编了辽东公孙氏的部分力量后,手下好手众多,叶知秋等人并未占到丝毫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 最后,他们也不得不放弃出城打探消息,转而专心守城杀敌。 叶知秋的话无疑让云绛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夫妇二人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这时,察知叛军正在撤退后便悄悄出城打探消息的叶溪回来了。 “二叔,情况如何?”叶知秋赶忙问道。 “大喜事!”叶溪先是大笑出声,随后才道:“是云绫姑娘!她在关中大败叛军主力收复长安,不久燕王大军趁势收复雒阳!叛军是真的撤了!” 闻言,云绛不禁欢喜出声,而叶知秋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几乎与此同时,关中的战报也送到了成都。 成都临时行宫,王胤之恭敬地念完战报,随即将之呈递御前,又道:“如今关中大定,不知陛下欲何日还都,微臣也好早做准备?” 天佑帝并未立时答话,从王一安手中接过战报便默默查看起来。 见此,王胤之也不再言语,只束手而立静候吩咐。 片刻后,天佑帝喟然一叹,笑道:“朕果然没看错她,一举歼灭叛军主力,大慰朕心呐!” 说罢,他抬眼看向王胤之,又道:“爱卿亦是功不可没,能跨越重重山川为前线足兵足粮,当真是如萧何之才也!” 闻言,王胤之心下一突,暗道皇帝这是何意?他可是云绫的属官,若他是萧何,那云绫是谁?汉高祖? 他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显,恭声道:“陛下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 天佑帝却是呵呵一笑,转而看向王一安,徐徐道:“拟旨!公孙云绫收复长安,功在社稷,晋爵南郑郡公,食邑五百户,并前合共八百户!另,加封特进、辅国大将军,领梁、益二州大都督,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总督平叛事宜!”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 云绫的爵位本是南郑县侯,视同正三品,其上该是从二品的县公,再上方为正二品的郡公。 加食邑五百户,实封八百户可谓当朝第一人,比之燕国公、唐国公等重臣都要多出不少。 特进、辅国大将军乃是文武散官,亦是正二品高位。 这些荣誉还是其次,以云绫平定益州叛乱、勘定关中、收复长安的战功而言,倒也算不得出格。 之后的实职才是令王一安、王胤之为之咋舌的根本所在。 假节,战时可不经请示直接斩杀违犯军令之人,加之都督关中诸军事,意味着如今在关中聚集的二十余万大军皆需听其号令。 而总督平叛事宜更是了不得,但凡云绫打出平叛的旗号,便可调动一切她需要的兵马物资。 大周立国以来,还从未有哪个臣子得到过如此重的军权。 可以说,这份封赏若是落实下去,云绫便是天佑朝名副其实的第一权臣,说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正因如此,王一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迟迟不能下笔,王胤之更是噤若寒蝉,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见王一安没有动作,天佑帝不由冷哼一声,幽幽道:“王一安,还不拟旨,愣着作甚!” 闻言,王一安身躯一抖,赶忙应声,提笔将天佑帝方才所述一一记录下来,又稍作润色重新誊抄为一份圣旨。 正记录着,天佑帝忽而又道:“对了,再加上一句,此战封赏令其呈报兵部,兵部批准后就不必报与朕了,直接颁行即可。” “是。”王一安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将天佑帝的意思加了进去。 在这个当口,王胤之忽而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这份封赏是否有些太重,只恐朝中诸位大人会有非议。” 闻言,天佑帝淡淡地瞥了王胤之一眼,幽幽道:“你倒是会维护那丫头。” “微臣不敢。” “不敢?”天佑帝不置可否,淡淡道:“朕不在长安,那些个大臣便是非议也奈何不得那丫头。你只做好她交待的事便可,旁的就不用操心了。” “臣遵旨。” 说话间,王一安已誊抄好圣旨,将之呈了上来。 天佑帝接过细细查看一番,颔首道:“便如此吧,王胤之,将这圣旨以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是!” 待王胤之领了圣旨退下,天佑帝忽而轻声唤道:“张泉。” 话落,张泉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恭敬地跪在天佑帝面前等候吩咐。 天佑帝看向一旁的王一安,后者会意,赶忙从袖中取出一份不知何时写好的圣旨,走下御阶递到了张泉面前。 张泉狐疑地接过,这时却闻天佑帝说道:“这份旨意你要亲手交到燕王手中,告诉他朕短时间内不会回长安。” 闻言,张泉赶忙恭声领命,旋即告退而去。 当封赏圣旨还在路上时,云绫已经开始着手收编西域诸国联军了。 她率先找到了顾亦卿,将心思与后者一说,后者可谓惊诧莫名,旋即便表达了反对。 顾亦卿倒不是舍不得兵权,实际上她对于领兵征战并不感兴趣,这次不过是代表师门来展现态度罢了。 她反对的是云绫只在西域联军中遴选一万人,余者皆遣散回国。 如此一来,她担心会令落选者心生不忿,从而惹出事端来,毕竟云绫开出的条件对西域联军一众将士而言是非常诱人的。 奖赏爵禄一如周人,仅此一句就足以让他们舍生忘命地为大周效力。 不要小看大周对西域诸国的影响力,若非大周顾忌路途遥远又风俗不同,不愿接收,只怕西域诸国中大部分都已内附做了周人。 听了顾亦卿的顾虑,云绫心知这个问题若不解决好,怕会好事变坏事。 回来后,她当即召集麾下商议此事。 最后,世居凉州的郭继克提出了一个法子。 “西域诸国民风剽悍,崇慕强者,与其我们去选,不若让他们自己选出一万人来。” “让他们自己选?”云绫蹙眉,不甚明了话中之意。 这时,同样熟悉西域情况的赵用节又道:“大都督可将要求送去,定好名额,其余的便不用插手了。以西域的风俗,他们大抵会来一场大比武,胜者入选,败者亦无话可说。” 闻言,云绫不由担心道:“比武的话,会否闹出不必要的损失?” “大都督放心。”郭继克笑道:“西域诸国每隔三年左右便会有一场大比武,以此决定诸国在与我大周的贸易中占据多少利益。是以,这套流程他们熟得很,断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既如此,那便这么办吧。诸葛琮,还是由你走一趟,将本将的意思告知顾将军。” “是,大都督!” 随后,兴平大营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比武,全程云绫都没出面,只让诸葛琮作为代表前去监督。 不过五日,一万人便选了出来,个个精于马战,且因着云绫开出的条件,士气相当旺盛。 正如赵用节所言,胜出者自是欢欣鼓舞,而战败者亦是安安分分,只感叹技不如人,未尝有一个闹事之人。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有诸葛琮的手段。 他特地向云绫要来了一百玄甲重骑随行,有此威慑在,想闹事的人也得仔细掂量掂量才成。 总之,这次收编西域联军算是平平稳稳,事后韩元让这个最初的组织者也回到了兴平大营。 他要亲自将剩余的兵马送回西域去,并且一一拜访西域诸国国君,算是对当初无诏征发西域诸国兵马的一个交待。 对此,朝廷方面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 好歹是来帮助朝廷平叛的,群臣一番商议,最后由兵部出面赏赐了一批财物给即将回程的西域将士。 如此一来,双方也算皆大欢喜,当初劫掠之事才算正式揭过了。 云绫没有过问朝廷如何对待剩余的西域将士,她早已一心扑在整顿新军上。 选出的一万人被她分作两部,一曰“骁果营”,一曰“骁毅营”,各置都尉统领。 只是这都尉人选她一时还难以确定,故而暂时由她亲自整军训练,也算是在新军中建立威望的一种方式吧。 令云绫意外的是,西域将领师我果也在被选出的新军当中。 按诸葛琮所言,此人颇为骁勇,留下来是希望以未来的军功换取弟弟能够免死。 对此,云绫不置可否,决定将人留下看看再说。 反正那批押回来的人尚需核实罪行,暂时还不会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