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路良缘》
1. 第 1 章
奢靡腐化的吴帝昏聩无道,残忍暴虐,致使山河破碎,满目疮痍。
蠢蠢欲动的各州势力,割据一方,自行其政,天下已然四分五裂,百姓们无不期盼着有王者一统天下,结束战乱。
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的曲州,反倒一派和谐安宁的景象,只是在风中摇曳,书写八个大字“一人参军,全家吃饱。”的募兵招牌竟显得摇摇欲坠,透出几丝苍凉萧瑟。
全城百姓皆知,曲州刺史是个不作为的,宁可于万贯家财的沈府门前乞讨度日,也决然不入曲州刺史麾下送人头。
十分有眼力见的曲州百姓,竟暗搓搓下注,猜这曲州易主几时?
苍穹里,烟波浩渺,金桂飘香。
犹如青纱帐的浓雾,弥漫在天地间,数丈外,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得并不真切。
直至潇潇落日,沉入山下,‘吱呀’一声,悄然轻启的沈府后门,鬼鬼祟祟探出一抹绿影,紧随其后的女子左顾右盼,嗓音发颤,透着股胆寒心焦,“小姐,外头兵荒马乱不太平,我们还是回府吧?老爷近日来正给您议亲,若是此时不慎被乌龙寨的贼寇得逞将您劫掠了去,那可要小命不保!”
瞧着身前的人儿丝毫不惧,没有停歇的意思,她立马拿话吓唬,“前日巷子里好些人遭了乌龙寨贼寇的毒手,死状惨烈,眼珠子都没找到,这还未过头七,若是不巧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如何是好?”
银珠再想絮叨的后话,早已被施施然行着小碎步的沈悦灵匆忙打断,“甭担心,摸着自个良心,底气十足!老天爷说积德行善,必有福报,本小姐向来乐善好施,帮助贫苦百姓,是妥妥的大善人,才不会撞上这等邪祟。”
好半晌,身后之人没了声息,沈悦灵急忙回首催促,“磨磨蹭蹭,快些,西城的小乞儿们还等着送去银子,好买饼吃。”
哪想到,银珠的牙齿哆哆嗦嗦,指着巷尾口齿不清,“索,索命的来了?”
惊诧的沈悦灵瞬目望去,果然瞧见乌沉沉的雾后,藏着一团艳色,衬着浓墨般的夜幕,凄冽,悲怆。
她莫名联想起前日死在巷口的红衣男子,对上眼前这副景象,仿若真是勾魂摄魄的厉鬼掠来,寂静阴森。
沈悦灵浑身激灵,竖起寒毛,屏住呼吸,随着浓雾后的影子飘飘悠悠,越发逼近,再是禁受不住,磕绊开口,“阿,阿,阿飘?”
话音刚落,惊吓过度的银珠白眼一翻,‘咚’地一声,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沈悦灵的脸色,更是白上两分,“你现在晕倒,和死人有何区别?”说罢,不敢轻敌,着急忙慌朝着银珠踢上两脚,“你倒是醒醒啊!让本小姐独战阿飘?”
可惜,银珠再无声响。
前有阿飘,后是死胡同,即使返家求援,也叫不开门。
再说,她若跑了,银珠必死?
沈悦灵情急之下,操起立在墙角的棒槌,凝望着逐渐放大的红影,咽了咽口水,呢喃自语,“这棒槌可够力?一击下去,可退阿飘?据说身着红装惨死,可谓怨气冲天!到时将本小姐挖心掏肺怎么办?呜呜!最怕的就是人还没死,先上演血腥暴力的一幕,啃手撕腿该如何是好?”
直犯哆嗦的沈悦灵,怵惕不宁,心一横,手中棒槌突然狠狠朝着自个脑门砸去。
嗷呜一声,哽咽嘶鸣,响彻深巷。
沈悦灵捂着刺痛的脑门,嚎叫不止,“头!我的头!都是骗人的鬼话!谁说敲头必晕?”
浓雾后的身影突然顿足。
躺尸不成,时不时瞟上阿飘的沈悦灵,顾不上泪眼婆娑,脑门剧痛,整个人逼不得已严阵以待,高度警戒。
眼瞅着红影再次袭来,孤军奋战的她强迫自己壮起胆,棍棒挡在身前,絮絮叨叨叫嚣着,“冤有头,债有主。本小姐乃是曲州第一大善人,从未做过坏事。那是好人啊!十足的好人,懂不懂!你若是索了本小姐命,下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恐惧,终于在阿飘再次袭来时,聚集到了顶点,彻底爆发。
“啊啊啊!!!”止不住挥舞棒槌,惊叫连连的沈悦灵,闭眼惨嚎,“你,你别过来!本小姐天命大贵,算命的说我可以活成老不死,若是被你提前咔了,阎王爷会生气的!生气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十八层地狱吗?杀了不该杀的人,是要下油锅、过石磨、被刀锯,定会叫你懊悔成鬼!”
浓雾后的身影再次顿足,少顷,竟然开了口,“在下想问,沈府怎么走?”
凄厉声,恰然而止。
沈悦灵懵了,“欸?”
许是她迟迟不应声,浓雾后又传出追问,“沈府,曲州第一富商,沈年住的府邸。”
这是,死里逃生?
不用死啦!
终于缓回神的沈悦灵,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牛头不对马嘴回了句,“你,你是人是鬼?”
响应她的唯有一声凉薄的轻笑,那抹红影缓步而来,似拨开重重云雾,宛若浓墨掩月下的一角瑰色,夺人心魄。
阅男无数的沈悦灵,亦是头一遭见到这般矜贵的人儿,菱角分明的冷峻里,轻削薄唇,尽显不羁。上挑的眉眼,似璀璨的星斗,坠入凡尘。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黑眸蕴藏的锐利,明知是飞蛾扑火,依然叫人义无反顾。
忽地,棒槌坠地,发出清脆的‘哐当’声,沉迷美色中的沈悦灵回了些许神志,情不自禁呢喃,“竟是个……妖孽?还是个引人犯罪的小妖精。”
不知为何,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原本冷峻的面容,显得越发柔和温润,眉眼弯弯,竟攒出一个笑,仿若裹挟在身上厚重的冰层,逐渐出现纵横交错的裂纹,簌簌落下,直至崩塌。
他是那般突兀,郑重地自报家门,“在下许东升。”
稀里糊涂的沈悦灵,眨了眨眼,不解其意,“啊?”
美人叫许东升?
他是许东升?
又待如何?
抿了抿唇的他,眉梢微蹙,恍若提醒一般,刻意强调,“在下鹿城城主。”
鹿城城主!
顿时晴天霹雳,沈悦灵的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个遍,努力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硬是从嘴里违心地挤出话,“你,你去沈府,所为何事?”
许东升直勾勾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直瞧得她心慌意乱,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才言明,“在下为曲州第一才女而来。”
她就知道,就知道鹿城城主是为了曲州第一才女而来!
可是,她刚才那熊样,一棒槌敲在自个脑门上,此刻额际直犯突突,就这副惨状,朝着对方说一句,“我就是曲州第一才女”,也没人信呀!
心底特虚的沈悦灵轻咳一声,捏着鸭子嗓似地道:“你走错了,这条路通往沈府后门,是个死胡同。只需沿着山墙走,即可寻到沈府正门,好走,不送!”
正欲落荒而逃的沈悦灵,手腕忽然被人捉住,硬生生被他拽回原处,被迫对视上一双笑吟吟的凤眸,“此地阴风阵阵,若是窜出来不明生物伤了在下,你岂不是要内疚自责?真不护我回府?”
护他回府?
抠字眼的沈悦灵沉默了,还想挣扎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我乃曲州第一才女……的丫鬟,正要出府采买。”
不动声色的许东升,轻佻眉梢,忽然松了手,毕恭毕敬行礼,“见过沈伯父。”
“阿爹?”脱口而出的沈悦灵,匆匆回首,却扑了个空。
当面被人揭穿,任是沈悦灵见过大风大浪,脸皮也涨得绯红,满是窘色。
这妖孽,竟敢诓她!
沈悦灵尚不及怒瞪控诉,耳廓顿时一阵热辣辣的,原是他凑到颊边,低低念起她的闺名,“灵儿竟是这般风趣,我还以为,但凡冠以才女美名的姑娘,都是一板一眼。”
不止吓唬了她,还调戏她!
捂脸急退数步的沈悦灵,薄怒中透着娇憨,拉开安全距离,嗤道:“谁同你相熟,灵儿也是你叫的?”
许东升视若无睹面前的冷脸,不疾不徐追问,“灵儿可是在恼我吓唬你,又揭穿你,落了你的脸面?”
生气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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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一击中的,丝毫不差。
若是就此承认,岂不是显得她气量小?
不待她否认,许东升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可以解释一二,当时隔着浓雾,确实没认出是你。再则,我怎么也没想到,灵儿会对自己下手,还快准狠。”
明明听着像是谈和,怎么话里话外,又似在言她笨?
仔细思量,幡然醒悟的沈悦灵瞪大双眸,对视上面前的刺目笑意,回忆起他自我介绍时的话语,终于后知后觉。
嚯!这厮!
早已认出她是沈悦灵,还敢下套诓骗,再故意戏耍一番!
着实恼人!
不待她反击,额际就被他揉搓了下,疼得她呲牙咧嘴忘了回怼。
“下回面对敌人,记得敲对方的头,拼死抵抗,方能解虎口危机。我可不想刚娶妻,就做鳏夫。”
怒火中烧的沈悦灵,再是不想同这无赖纠缠,果断甩脸走人,“谁要嫁你!做梦!即刻我就让阿爹将你扫地出门!”
哪想到,她迈出前脚,身后就传来轻描淡写的陈述,“哎呀!差点忘了,刚才过来时,我瞧见巷尾躺了具尸体。”
沈悦灵支凌起耳朵。
“身着红衣,被人捏爆了眼珠子!”
震惊的沈悦灵,瞪大眼睛,“!!!”
“整条右臂缺失,不见踪影,看那伤口形状不规则,许是被猛兽撕咬了去。”
沈悦灵不可置信,“???”
“你即刻赶去,说不定能看见猛兽争食,那场面,可真叫一个刺激,相当鲜血淋漓。”
生生止步的沈悦灵,莫名冒出虚汗,脊椎骨生出丝丝凉意,猛地咽了咽口水,再是不敢上前半步。
缓缓走到她身侧的许东升,探头瞅了眼故作镇定的她,突然僭越地捏了下她圆润的脸,凤眸因笑意眯成一条线,“呵,骗你的,这就信了,灵儿好是单纯可爱。”
沈悦灵险些心悸气短,“???!!!”
啊啊啊!!!这欠揍的祸害!
阿爹究竟从哪儿寻来的?
“你……”恼羞成怒的沈悦灵,话还未说全,指着他的整只手,突然被他反握,包裹在宽大的手心里,受到轻拍安抚,“我知灵儿害怕,刚才是我失言,身为男子,应是我护灵儿回府才是。若因此恼我,确实该罚,我保证,下次定然不会再犯,知错就改。”
“谁信你的鬼话!谎话连篇!”沈悦灵不断挣扎抽手,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正欲叱责,放手!
突然浓雾后传来心急如焚的叫唤声,“灵儿!你在哪儿?”
少顷,来者满脸惊讶,“许城主?”待目光落在沈悦灵与许东升交握的双手时,嗓音里透着震惊,兴奋,像发现什么见所未见的稀罕事,“你们这是……偷情?”
沈悦灵一本正经,“阿爹!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沈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噢!对,是阿爹用错词,应该是幽会,时下最流行准备订婚的男女趁着夜黑风高夜,偷偷联络感情,应该的,应该的。”
沈悦灵头皮发麻,“阿爹!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许年赶忙回首,呵斥追赶而来的下人,“都转过身去,看什么看,自家小姐的瓜,也是你们能吃的?统统给我闭紧嘴巴,若是传出些风言风语,我就把你们卖给人牙子!”
下人们无不点头附和,“是,是,是。”
许年厉声催促,“赶紧给我散了!”
沈悦灵急得直跺脚,“阿爹!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奈何,人群仿若浪花拍岸,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影无踪。
迟迟缓不过神的沈悦灵,忆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齿怒瞪,“都怪你!”
许东升的脸上,依旧笑容灿烂,态度诚恳,“是,灵儿教训的是。下回我一定寻个人少的地方,约你联络感情。”
未免再纠缠下去,又传出两人更为离奇荒诞的艳闻,沈悦灵决定不同他计较,撇清关系最为紧要,“我跟你没有下回!绝对没有下回!阿爹,等等我!”
2. 第 2 章
沈年承袭百年家业,三十载耕耘,沐甚雨,栉疾风,终将沈府产业遍布数州,成为吴国首屈一指的富商。
若说唯一遗憾处,便是膝下就这一颗独苗,不止养在深闺,还无绝伦才华,实在难堪大任。
沈府的未来,需要高瞻远瞩的话事人。
春华秋实,历时多年,沈年授恩不断,原是指望着从中筹划谋虑个聪敏警俊的赘婿。亦或是,有朝一日,接济对象封侯拜相提携沈府。
不曾想,一朝皇朝倾覆,皆为空谈。
乱世人,命如草芥。
富贾豪绅,财是祸根。
明哲保身的沈年,绞尽脑汁,想呀想,终于有了补救的办法。
既然赘婿撑不起家业,何不辅佐个厉害的当权者,倾囊相助,强强联姻,方能寻求庇佑。
然而,商贾女儿地位尴尬,强送瓜,讨人嫌。为了往资质平庸的女儿脸上贴金,让其成为香馍馍,沈年掏尽心思,精心策划,替她博得贤良淑德的美名,经才子们争相赋诗传扬,很快,铸就成了百姓心目中的曲州第一才女,一时,声名鹊起。
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议亲者中,许东升是少有的青年俊杰,出类拔萃之处在于,旁人皆靠先人余荫开疆扩土,而他草莽出身,卓尔不群,独占鳌头拿下兵家要地——鹿城,遥遥领先一众世家子弟。
手握实权的一城之主,自是万里挑一的女婿人选。
最令沈年满意处,还是许东升诚恳的态度,与一众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形成鲜明对比,想必他的掌上明珠,会得到万分重视。
这桩婚姻,若说还有不满意者,大约就是当事人,沈悦灵。
沈年前脚刚迈进主屋,至巷子里匆匆归来的沈悦灵,拉扯着他的袖子,撅嘴可怜巴巴凝望着他,愤然控诉一番许东升的种种恶行,末了,不忘添油加醋,再宣誓强调,“阿爹,女儿死都不嫁!他欺辱女儿,”
沈年满脸疑狐,“欺辱?怎么可能!”
眼瞅着沈年胳膊肘往外拐,沈悦灵倍感心惊。
这许东升油嘴滑舌,满口谎言,莫不是阿爹真信了往来书函,被那妖孽灌了迷汤?“怎么不可能!阿爹,您怎可相信外人的话,怀疑女儿?”
又来了,又是这句灵魂审判。
沈年在心底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妥协。
联想起沈悦灵被宠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骄纵性子,她这番话,沈年半个字都不信。
归根结底,还是怨他,只管关爱,不管教育。
沈年戳了下她的脑门,将袖子从她手中强势抽回,口吻嫌弃,“你娘死得早,也没个人规劝你,才养得你这年少轻狂,不知所谓的性子!你忘记了?上回没看上你的那位,那还是周城城主的地瓜藤姻亲里的一个无名晚辈。也不想想许东升什么身份,他可是掌控吴国十大城池之一的鹿城,那才是年轻有为的天之骄子,人家都未必自降门楣娶你,还敢使性子说不嫁。”
嚯!阿爹这是转性了?
好好的听话赘婿不要,竟敢瞒着她,悄咪咪地进行偷龙转凤大计,亏她偶闻风声,还曾信誓旦旦,“阿爹最是疼爱她,绝对不可能!”
谁曾想,打脸这般快!
鹿城城主,也是她能配得上?拿捏得了的人物?
沈悦灵还是十分有自知自明,虽然外面名声响当当,实则内里草包苦哈哈,谄媚与女人争宠的事,她可做不来。
“反正我不管,就是不嫁,要嫁,阿爹就自己嫁!”
瞧瞧!
沈年赶紧给自己沏了杯茶,消消火气,“身为女子,就该谨记贤良淑德,相夫教子,都快嫁做人妇,不可任性。”
几杯茶下肚,沈年自觉火气渐消,后知后觉,女儿死犟的性子,不能逼得太紧,事急则缓,“好了,不许胡闹。为父方才明明亲眼所见,你们相谈甚欢,何来欺辱一说?为父知晓,你定是嫌嫁了人,无法自由散漫。放心!许城主承诺过,你在沈府如何,入主鹿城,就该如何。”
呵,这许东升,才与爹见过几回面,就敢大言不惭许诺?
沈悦灵算是听明白了,阿爹只恨不得在脑门从此刻上,许东升是阿爹给你千挑万选后,最中意的夫婿。
她沉沉地吸了口气,既然硬的不行,就该迂回前行,“阿爹,您心口不一。”
沈年疑惑,“为父何时心口不一?”
沈悦灵直勾勾瞅着他,眼眶里霎时充满水汽,恨不得随时落下两滴盈盈泪珠,言语间尽是哀泣,“当年可是您亲口承诺,要给女儿寻个贴心的赘婿,如今还不是和外人一样,嫁女充门面。”
沈年一噎,赶忙解释,“此一时,彼一时。”见女儿背过身子,止不住地以绢拭泪,顿感惆怅,“为父原想着替你招个赘婿,承袭家业的同时,尽心尽力照顾你。奈何生逢乱世,赘婿只能吃沈府的软饭,谈何庇佑沈府。所以为父临时改变择婿要求,自然是想着,替你寻个粗壮的大腿,让你紧紧抱着,不至于在乱世受人欺凌。”
听见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沈悦灵彻底呆滞,以阿爹的能耐,还需另寻大腿?
除非……
她已不敢想象,怎么也未曾料到,竟会是沈府垂危的结果?
霎时惊吓得她险些花容失色,“阿爹这话是说,沈府危已?”
知晓她将此事记在心底,沈年叹了口气,拾起那双素手,轻轻拍了拍。心想,她自幼被娇惯着捧在手心,纤纤十指不沾阳春水,岂懂烽烟乱世,枯骨成堆。现下乌龙寨正集结兵马,对城中富商虎视眈眈,生死存亡,岂能容她使性子。只是此事多言无益,唯愿她一世无忧无虑,实在不忍她为此心焦,故而安抚着,“哪能!也不想想为父的产业遍布各州,那可是富甲一方,岂会说倒就倒。”
得阿爹承诺,沈悦灵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女儿就说,阿爹最是厉害!”
她这一笑,似娥娜翩跹落入凡尘的仙子,一双杏眸,美目流盼,仍如稚子纯真,不染尘埃。
沈年这才后知后觉,女儿已出落得越发标致,是该有个厉害的女婿接替他,护她周全,爱怜地抚过她的墨发,突然郑重嘱咐,“你需记得,婚姻不止看表面,大事难事方知担当。”
话音刚落,沈年左顾右盼,生怕隔墙有耳,突然压低嗓音,“为父已经将沈府全部家业分散,这些藏宝之处,你都一一记在脑子里。记得,谁也不能说!若非万不得已,也不得将此事透露半分给你的夫婿。”
沈悦灵满脸疑狐,“咦?阿爹不是让女儿相信您的眼光?这般防备您千挑万选的女婿,这是为何?”
虽然许东升经过了沈年的重重考验,是他志满意得的女婿。然而,每每瞧见那双漆黑如繁星璀璨的眼眸,心底就是越发觉得,这个未来女婿,令人琢磨不透,故而随口敷衍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听阿爹的准没错。”
沈悦灵点了点头,“女儿晓得了。”
手里捏着本《千字文》的沈悦灵,不记得是何时回到闺房,脑海里乱糟糟,独倚栏杆远眺沉沉夜色,一时觉得凝重压抑。
从昏迷中清醒的银珠,捂着仍然刺痛的脑袋,摇摇晃晃行至沈悦灵身边,不忘沈年的吩咐,督促道:“小姐,您就莫要发呆了,奴婢听说,许城主已经住进府中,唯恐议亲前生变,老爷将您拘在屋里习字,也是为了您好。毕竟传出去,曲州第一才女若是大字不识几个,会有损您的名声。”
撇过脸的沈悦灵,不以为意嗤了一声,显然不将许东升放在眼里。然而转念间,忆起阿爹今日忧愁烦闷的模样,又不忍令他失望,唯有做做样子举起《千字文》默念起来,“天地圈黄,圈圈圈圈。日月圈圈,圈圈圈圈。圈来圈往,秋圈冬圈……”念到后面,她的面部肌肉禁不住抽搐,“圈圈圈圈,怎么那么多圈?啊!这是人学的吗?天书呢!”
短短二十四字,她竟不认识十五个,沈悦灵再是念不下去,顿时觉得挫败感由生。
大字不识几个的现实很扎心,着实有些惨目忍睹。
银珠哪敢实话实说,仍堆起笑脸鼓励,“小姐莫急,以您的聪明才智,恶补上月余,必有成效!不就是区区《千字文》,不在话下!”
沈悦灵用手推开银珠凑上来的讨好嘴脸,猛地翻了个白眼,“你家小姐学了十几年仍是文盲,再学上月余就能学会?你哄骗三岁小孩呢!银珠,不是本小姐说你,做人要诚实,你家小姐就不是这块料,即使往脸上贴满金箔,里头还是烂泥一块。”
怎么就贬低起自己了?
真是小姐不急,急死奴婢。
“小姐,您在奴婢心目中,就如天仙下凡!令奴婢敬仰不已。小姐只是识字不多,可是人品贵重,通情达理,秉持着济困扶贫为己任,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好,可谓人美心善。就是刺史千金来了,都被您比了下去,您可万万不能妄自菲薄!”
“低调,低调,知晓你对本小姐很是崇拜,无须眼神真切流露。”沈悦灵打了个激灵,抚了抚手臂,旋身回屋,“你说的这些不顶用,世人皆论学识才华,人品可挂不上钩。也不知阿爹怎么想得这出,不识收敛,黄婆卖瓜,自卖自夸,真以为曲州第一才女的名头,是那么好冠的?”
银珠尴尬附和,“老爷还不是为了小姐能够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才铤而走险包装起小姐的学识人设,哪想到一个不慎用力过猛,夸过头。”
沈悦灵回首满是嘲弄地笑了下,“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攥住男人的心?那你未来姑爷的脑子里,估摸着装得是浆糊。”
“是,是!小姐虽然胸无点墨才疏浅,可是贵在精神富有,心有丘壑,根本不是那些花架子可以比拟。”话虽如此,银珠仍然担心她被盛名所累,免不得垂头丧气,小声嘀咕起来,“如今老爷因小姐曲州第一才女的名声下不了台,反正小姐被拘在屋子里,不如静下心温习功课,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嘛。”
沈悦灵不豫之色尽显,“要让做女儿的死磕书挽回脸面?若是把书吃进肚子里就能成为才女,本小姐立刻吃!”
旧事重提,也无济于事。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
银珠忧心忡忡,“可是许城主已经来了,您这般模样嫁入鹿城,到时被许城主发现真相事小,就怕藏在鹿城的莺莺燕燕蠢蠢欲动,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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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取而代之,那可如何是好?”
不以为意的沈悦灵轻倚贵妃榻上,捏了颗葡萄放入口中,纤纤玉指在绢丝上擦了擦,“银珠,这就是你没见过世面了,那可是鹿城城主,什么样的小白花没见过。既愿迎本小姐过门,想必是深刻领会沈府的规矩,本小姐是万万不同意二女共伺一夫。那群我见犹怜的小白花,做她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瞧这副单纯可爱又好骗的模样,银珠彻底急了,“我的祖宗哦!那可是鹿城城主,除了权,许城主还有颜,多少三观不正的莺莺燕燕,贪图荣华富贵,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小姐,您忘了梨园戏台上演绎的小妾,小小妾?她们为了上位,哪一个不是不择手段,打扮得花枝招展,借着敬酒的劲,将主君软磨硬拐上软塌!”
戏台上?
沈悦灵的脑海里,突突突地闪过一连串戏名,《风月佳人》《扬州瘦马被迫成为睿王妃》《寡妇院中折桃花》……
这些时下最热门的戏,女主角们凭借智计拿下男主角的桥段,哪一个不是被闺阁小姐津津乐道。
银珠所言非虚,确有其事!
沈悦灵终于有所觉悟,眨巴眼,“欸?为何本小姐觉得你说的颇有道理。”末了,竟丝毫不懂羞涩为何物,笑眯眯地品头论足起来,“说起许城主,可不就像戏本里的男主角?在如今一众高官显贵的五花膘里,就数他有一副小蛮腰,那群妖精若是见了,即刻骨酥筋软,还不使出浑身解数睡了他。”
这番露骨评价,也就小姐能说出口,惊得银珠目瞪口呆。
屋外,施施然漫步行过抄手游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忽地,微风乍起,带起一片衣角。
兴致高涨的沈悦灵,站起身滔滔不绝,丝毫没觉察到危险临近,“不瞒你说,本小姐阅男无数,也是头一回见到那般标致的妖孽,当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就想掐一下那副小蛮腰,摸一把胸膛,一探虚实,究竟是软的,还是硬的?”
主题偏离到八匹马都拽不回来,银珠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节奏,“小姐!打住,打住!矜持些。”
满怀憧憬的沈悦灵,如梦初醒,“咳,我们说到哪了?”
银珠一挑眉梢,提醒,“说到未雨绸缪。”
沈悦灵一拍脑门,“喔,对,目光要长远。怎么说许城主也是本小姐婉里的瓜,是圆,是扁,是甜,是淡,本小姐都没来得及尝一口,怎能叫外人觊觎!”见银珠眼眸微眯,赶忙一本正经回归正题,“未免那群妖精学了戏里的伎俩,谋害女君,本小姐决定先下手为强。”
奔流十万八千里远的汪洋,险要决堤,终于在最后一刻堵在坝口,回归本源。
银珠叹了口气,满脸不信任,仍不忘记肩负大任引导规劝,“嗯?然后呢?”
“然后?喔,然后……”迫于银珠的威压,沈悦灵终于正视问题,“虽然本小姐心软良善,但是关乎小命的事,一定谨慎!银珠,你说得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何况许城主满嘴谎言,空有其表。身经百战的本小姐,怎会轻易相信他的承诺?一定守好城池,绝不沦陷!”
瞧瞧,说得什么话!
银珠再也忍不住,轻嗤,“奴婢是让您防备外头的莺莺燕燕,小姐怎么算计起许城主来了?”
挺起胸膛的沈悦灵,一仰脑袋,十分不屑,“根源还不是姓许的管不住下半身,不然那群小白花能钻得了空隙?”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即刻防备起许城主呀!”那可与老爷交代的初衷相去甚远,她会成为沈府罪人!“小姐现在要防的是蠢蠢欲动的莺莺燕燕,万万不能寻错目标!”
“那也简单,以沈府财力,若是真有小白花与他勾勾搭搭,就拿银子砸,砸得对方眼冒金星,自请离去。你想,有几个傻子愿意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非得低眉顺眼,伺候女君,做个受气包,舔着脸做妾?”
终于上道,说了点有用的策略,银珠继续追问,“小姐言之有理,可若是许城主喜欢那姑娘,不放人呢?”
忽地,沈悦灵目露寒芒,“呵,敢负本小姐,那就神不知,鬼不觉,把他阉了。”
正欲迈步的许东升,敛笑顿足,隔着砖石砌起的高墙,仿若要将其洞穿。
听见她的惊世之语,银珠已经不忍直视,险些尖叫出声,“小姐,您是要守活寡?”
凶光毕露的沈悦灵,‘呸’了声,“谁要给渣男守活寡。本小姐那时孩子都有了,只需将其扶养成人,继承沈府产业即可。”
银珠恍然大悟,“您是要去父留子。”
“至于那废人,就留给那些白莲花肆意玩弄,待本小姐回了沈府,还可以搜寻一群俊美、威猛、温柔的公子哥伺候,想想都觉得,那是多么惬意的日子。”淤堵的心绪,瞬间无比畅快,到最后,沈悦灵已然肆无忌惮猖狂大笑。
待她的眼角余光无意识扫过房门,窥见一片艳色衣角,仓卒惊慌定睛瞧去,隐约可见一抹颀长身影透过窗棂纸,她的脖颈,仿若骤然间被一只大手勒住咽喉,再难发出半点声响。
徐徐至门后漫步而出的许东升,头顶一片绿油油,似笑非笑对视上惊恐万状的她。
3. 第 3 章
徐徐至门后漫步而出的许东升,头顶一片绿油油,似笑非笑对视上惊恐万状的她。
他就这么缓缓迈过门槛,朝着她步步紧逼。
明明昏暗的天色,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她却觉得,苍穹恍如打翻的浓墨笼罩大地,乌云奔腾,铺天盖地袭来,隆隆雷声镇破耳膜,一道刺目白芒撕裂天幕,至云端急掠奔下,惊雷撼地,瞬间将她劈成灰烬。
谁能告诉她,许东升为什么会在屋外?
啊!这妖孽,听了多少?
让她想想,刚才都说了什么?
被未来夫君亲耳听见,未过门的发妻正与人密谋,要阉了他,绿了他!
死到临头,还能圆吗?
沈悦灵只觉得头皮发麻,藩金莲都没有她恶毒!
太可怕,太可怕了!!!
满脸刻着没有存在感的银珠,悄无声息沿着墙角边缘挪向窗户,连滚带爬翻窗而去,心底默念,“不是奴婢不仗义,小姐您撑着点,奴婢替您搬救兵!”
沈悦灵的心绪,像一万匹骏马奔腾而过,仓皇失措连退数步,直至退无可退,后腰顶在几案上,匆忙间伸手阻拦,强势叫嚣,“停!就站在那里,不要再上前了。”
许东升讥讽地笑了下,脚步未停,“灵儿在命令我?”
一个劲摇头否决的沈悦灵,恨不得痛哭流涕,时光倒流,“不,不是,我是想让你停下来,好好听我解释。”
然而,她依旧无法在许东升的脸上窥见半分怒容,这才是最令她心慌的事。
沈悦灵就是隐约感受到,有一柄寒光凛凛的刀,快劈到她的脑门,势要将她大卸八块,“我真的可以解释!你信我一回!”
眼底晦暗不明的他,揶揄轻笑了下,“好,我也想听一听,灵儿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阉了我?”
沈悦灵即刻体会到,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是何感受,“不是,不是那样的……”
“或者,解释一下,何为阅男无数?”
这回,她反应极快,“字面上的意思,看过无数的男人。”见他不信,沈悦灵连忙反复申说,“没有摸过,也没有掐过,保证清清白白。我就是过个嘴瘾,你信不?”
许东升眼睑微眯,“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不太相信的。”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句,“先才我还口出狂言,惦记你的小蛮腰,你的胸膛,你看我,有贼心没贼胆,无非过个嘴瘾!真的!”
许东升的脚步,终是停在她的跟前。
高挑挺拔的身形,笼罩住她,遮挡了满屋的清冷。宽阔的肩膀下,素色锦缎剪裁得体的深衣,掩盖住肌理紧实的胸膛,宛若一堵厚实的高墙,横在沈悦灵的身前,威严可畏。
无意识双手护胸的沈悦灵,身体后倾,妄想拉开安全距离,“你,你想作甚?”
许东升岂会让她顺利逃脱,虬劲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纤腰,抵在案台,将整个人禁锢在他的怀中。
面对渐渐幽邃的眼神,沈悦灵咽了咽口水,他越是这般沉默无言,她越是心慌意乱。
怎么办?
怎么办!
这妖孽若是行暴力犯罪,她现在叫还来得及吗?
仿若看出她的所思所想,许东升冷锐的凤目暗含威慑,“别乱叫,信不信我叫你开不了口?”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不!他分明是在恐吓!
她敢乱叫,就宰了她?
沈悦灵委屈得即刻落下泪来,脑袋似小鸡啄米,点个不停,“呜呜,我会很乖,真的很乖,你身为男人,凡是忍着点,莫要冲动。”
“沈大小姐教教我如何忍?”许东升的眉眼渐渐舒缓开,嘴角无意识的笑容一闪而逝,快得令人难以察觉,游弋在他身上的清冷感瞬间消散殆尽,“大放厥词的沈府小姐,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如今难得瞧见惊惧,你很怕我?怕我拧断你的脖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面对生死困境,沈悦灵岂敢反驳半句。
只是怯懦软弱,也纵容敌人得寸进尺。
温热的指腹悄无声息摩挲着她的喉,在那娇嫩的肌肤,生生擦出一层绯红的艳色,惊得沈悦灵哆嗦不止,面对他的僭越,却不敢生出半点抵抗之意。
显然,许东升没想过就此事轻拿轻放,俯下身凑到她的颊边,小声低语,“灵儿错怪我了,你怎会生出这种荒诞的想法,我哪舍得拧断这么柔软的喉骨。”
沈悦灵蓦然回首,眼神里尽是控诉,只是敢怒不敢言。
谁信你的鬼话!
此刻覆在她颈项的宽大手心,是怎么回事?
别告诉她,是在赏玩!
清瘦修长如玉琢的指尖掠过她的下颚,突然捏住她圆润的下巴,“我若告诉你,确是在赏玩,你信吗?毕竟这只手,平日里只握长剑掌生杀,可没抚过似锦缎细腻的喉骨。”
衬着幽微的月色,沈悦灵依稀辨出面前的凤眸熠熠,带着些许促狭之意,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在这一刹那,断了。
这妖孽,究竟什么意思?
莫名回忆起巷子里的一幕,难不成此刻又是在戏耍她!
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思维慢半拍的沈悦灵终于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拍落,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本能地负隅顽抗,“你敢戏弄本小姐!”
他矢口否认,“怎么会?我以为这叫调情,灵儿先才的话,不是在嫌弃我,没有那群俊美、威猛、温柔的公子哥会伺候你?”
所以,他真的是顺势而为之,调戏她?
沈悦灵惊呆了,“!!!”
画风突变,容易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让她产生出此刻不该有的想法。
见她迟迟缓不回神,许东升极轻地在她的额际弹了下,“我很好奇,你的脑瓢子究竟装的是什么?”
沈悦灵想什么?
她的脑回路清奇,直蹦出来,夜黑风高,暧昧不清,美男当前,要不干点人事?
不,不,不!
说好的兴师问罪,懂不懂矜持些?
她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下,险些丧失的理智瞬间归拢,“我想你这妖孽离我远点!”说罢,猛地发力推开他的胸膛,势要逃离此地,不曾想,设定好的逃亡路线被他横臂拦截,堵个正着,情急之下撒泼打滚。
凌乱的脚步声沿着曲折游廊渐近,银珠带着沈年赶来救援时,正好目睹战况胶着,桌案上的宣纸倾倒一地,两人躺在青石地砖,沈悦灵在上,许东升被压在她的身下,两人嘴对嘴,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寂静可闻针落。
匆匆闯入屋子里的沈年看见这一幕,吓得半条命都要没了,“苍天呀!你竟然,竟然对……”
说时迟那时快,反应迅速的沈年赶忙遮挡银珠的眼睛,一脚踹向正欲进屋的下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看什么看,小姐的闺房也是你们能进的,滚出去!”
一众下人躲闪不及,脚步虽然有心停滞不前,却拦不住后来居上的人群,最终推嚷着踏破门槛,跌进屋子里。傻愣愣叠罗汉似地瞧见小姐在自己地盘,正霸王硬上弓未来姑爷!
摆在眼前的事实,任是沈年,也兜不住,着急质问银珠,“这就是你听见的,屋子里动静很大?”
众下人齐刷刷刷点头,可不就是动静很大,也不知谁先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激动,怂恿道:“姑爷,您就从了小姐吧!”
“如今亲事即将谈妥,既然小姐愿意,你一个大男人,磨叽个什么劲?”
“你懂什么,这叫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有道理,心底若是一万个不愿意,依小姐的娇小的身子骨,决然强办不了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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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灵听不下去了,半撑身体,失声吼道:“闭嘴!”
“是,是,是!是奴才多言了。”
明明是她被许东升调戏,轻薄,如今怎么反倒成了始作俑者?
沈悦灵无语哽咽,“阿爹!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哪想到,沈年朝她悄咪咪地竖起大拇指,用着口型默念,“女儿,威武!沈府的未来就靠你了!”
银珠眼神里的崇拜溢于言表,“谋杀亲夫都能圆,小姐,您真是太让奴婢钦佩!”
众下人钦佩不已,“初见当晚就拿下许城主,小姐,您真是太效率了!”
沈悦灵欲哭无泪,“阿爹!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不曾理会她的沈年,一脚踹在看戏的众人屁股上,躺在地上的下人们心领神会,纷纷起身,乌泱泱地破门而出。末了,不忘探头回首鼓励,“小姐,加油!”“姑爷,受着点!”“良宵苦短。”“尽行其乐。”
背负双手远走的沈年,临行前,亦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咳,年轻人,悠着点。”
屈辱感淹没了头脑,沈悦灵再也抑制不住失声尖叫,却唤不回远去的人群,“阿爹!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回来!都给本小姐回来!”
谁能相信她是清白的!
啊!
谁能相信?
她自己都不相信!
眼瞅着沈悦灵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思绪里,许东升眉眼一滞,心绪莫名被其牵动,故而突兀地问了句,“灵儿以为,还要继续吗?”
继续你个大头鬼!
暴躁亢奋的沈悦灵每每忆起清白不在,心痛委屈无以复加,水汽弥漫眼眶,还未涌出,竟听见他这番不要脸的言论,哽咽声瞬间止住,咬牙切齿怒吼,“做你的春秋大梦!”
见她只顾着气恼,全完忘记哭泣,许东升锐利的眉眼半敛,瞬间柔和些许,“我以为灵儿压在我身上迟迟不愿离去,应是极为愉悦。”
面对贞洁,哪个闺阁女子,不是慎之又慎。
然而,她自从遇见这妖孽开始,短短几个时辰,清白荡然无存不说,还惹得一身腥,成了投怀送抱博取欢心的奉承之辈。
她可是吴国首屈一指富贾豪绅的掌上明珠,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对她献过殷勤,何时成了没有他,她就是活不下去的愚昧妇人!
这是沈悦灵万万不能接受的!
栽种庭院中的九里香,任由飒飒西风轻拂,晃动了枝丫,尽数敞开的窗外,隐有树影婆娑,一时间,月华泻地,吐洒清辉。
室内浓郁的蕊香,熏得人都要醉了。
沈悦灵却丝毫没有赏景的兴致,垂眸对视上他幽邃的凤眸,只觉得隐隐透出些许促狭之意,真是异常刺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小姐很开心?”
许东升陈述事实般吐露,“趴在我身上,恋恋不舍离去,灵儿该作何解释?”
仿若被踩到尾巴一般,沈悦灵迅速蹦哒起身,“这只是桩意外!若非本小姐反应快,准是被你垫在身下做肉盾!指不定磕碰得青紫流血,到了那时,就该我向你讨账。”
见她身形不稳,许东升顺势做扶,戒备抵触的沈悦灵,脚步连连后退,势要与他撇清干系。
未免越描越黑,他唯有莫可奈何叹了口气,“罢了,我改日再来,你早些休息吧。”
沈悦灵楞楞地看向他,不敢相信这妖孽,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
瞧他真的头也不回迈过门槛,不曾秋后算账,满脸不可置信的沈悦灵,心底直犯起突突,忍不住臆想,“亲耳听见议亲对象密谋阉了他,绿了他,还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处,必定心怀鬼胎!莫不是为了侵吞沈府家业而来?呵!本小姐才不会嫁给这等小人葬送自己!等着,明天本小姐就想办法搅黄这婚事!”
拔步床中,辗转反侧的沈悦灵,失眠了一整宿。
4. 第 4 章
自古繁华的曲州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纷沓而来的百姓,奔走如市,好不热闹。
哒哒的马蹄声,行径青石街道,停在万宝楼前。
一路上,心直口快的沈悦灵,丝毫不懂迂回,单刀直入质问许东升,迎娶她究竟有何目的?
奈何迟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唯有赌气似的甩以颜色,全程秉持着高冷姿态,一言不发,好叫对方知难而退。
哪想到被她晾晒许久的许东升,面上丝毫未显不愉,笑逐颜开斟茶邀她品茗。
沈悦灵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脑门,仿若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怄得她胸闷憋屈。
可这妖孽,竟还顺杆子往上爬,故意添油加醋激她,“你非要与自己过不去,何苦呢?若是气坏身子,食不下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吃香喝辣,那多不划算。”
说罢,僭越地捏了下她的脸,“行了,我带你到万宝楼寻宝散心,莫要置气。”
“谁稀罕你送的东西,本小姐可不缺银子。”许东升招呼完,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这番话,沈悦灵尚且不及说出口,观众都已离开,再独生闷气,又有何意义?
实在无趣至极的沈悦灵,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然而,不待她反应过来,穷困潦倒的流民,跌跌撞撞,突然阻拦去路,跪伏在沈悦灵的跟前,怆地呼天,连磕响头,“姑娘,求您行行好,俺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一口饭了,求您赏个饭钱,救俺一条贱民,求求您了。”
心地良善的沈悦灵,自是看不得苦难,见到流民那一刻,已然生出恻隐之心,未曾多思,就要取出荷包救济。
银子掏出一半,却被许东升握住手制止,“他有手有脚,生得五大三粗,只需克己勤勉,岂会穷途末路,需要赏钱艰难度日?”
头一回有人从旁指点,揭露真相。
醒悟过来的沈悦灵彻底愣住,仔细审视伏跪在地的流民,确如许东升所言,除了浑身上下沾染了污迹,看不清的面容里,哪能寻得着半分骨瘦伶仃之感。
心绪滞涩的她,柳眉轻蹙,厉声叱责,“好个坏胚!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好吃懒做,不劳而获。胆敢诓骗到本小姐头上,信不信本小姐即刻命人将你打成残废,叫你下半生体验,什么叫饥寒交迫的乞讨日子!”
立在身前的许东升,俨然一座高山,令人仰之弥高,怯从心起。
流民知晓,这是碰见硬茬子,哪敢停留,拔腿就跑,“小人再也不敢了。”
见流民落荒而逃,他也不愿再做为难,“我观此人于沈府外徘徊多时,至从我们外出,他就鬼鬼祟祟跟随在后,显然目标明确,有备而来。”
沈悦灵听完恍然大悟,“你这一说,本小姐才想起来,怪不得回回出府都能遇见他行乞,原来不是有缘,而是他早早候在沈府外等着本小姐!”
“灵儿救人的初心虽好,往后赠与银钱,还需观人,仔细思量行事。”迈入万宝楼的许东升,见沈悦灵的脚步未曾跟上,故而回首欲问,“怎么了?”
然而,话未说出口,已然见到她将一块碎银塞进身着破烂肮脏衣裳的小乞儿的手心,他的劝告,全然被抛诸脑后。
毫不介意的沈悦灵,素手摸了摸小乞丐蓬头垢面的脑袋,明媚如朝旭生辉的笑靥,宛若春风拂过不染尘埃的白玉兰,娇媚动人。
蹲下身的沈悦灵,尽量平视小乞儿怯懦的目光,鼓励道:“记得往后若有难处,就到城东的沈府寻我,莫要害怕。”
蜷缩在寒风中的小乞儿,眼神里焕发出期冀,感恩戴德跪地磕头,张开干裂的嘴,止不住地言谢,“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此情此景,对于沈悦灵而言,可谓司空见惯,娴熟将人扶起,轻拍其肩,“好了,莫要再磕头了,拿好银子,买些好吃的,快回家去吧。”
寻常人遭乞儿欺骗,定会心怀戒备,哪像她,转头即忘,依然敞开心扉,笑容可掬接济起困苦流民。
着实是人群里的异类,透了股清新脱俗的傻气。
昂首挺胸的沈悦灵,浑然未觉许东升审视的目光,十分骄傲诉说,“这回本小姐可没有将银子给错人!”
许东升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来回摩擦指腹,弯弯的嘴脸,扬起好看的弧度,“你就不怕小乞儿也在骗你?”
“咦?本小姐又上当了?”甚是惊讶的沈悦灵,看向空旷无人的深巷,仔细回忆小乞儿的装束,鹅蛋脸越来越皱,颇为懊恼地一拍脑门,“难道也是个小人精?算了,算了,就当助人为乐。”
说罢,自顾自地迈进万宝楼。
瞧她这习以为常的做派,许东升禁不住问了句,“你平日里……都是这般‘乐善好施’?”
任是反应慢了半拍的沈悦灵,也听出了弦外音,不以为意陈述,“本小姐是个愚人,哪里分得清谁是骗子,谁又是真的乞儿?倘若纠结于个别骗子,就放弃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那这些急需救命钱的弱者,该怎么办?”
末了,竟十分豪气地自我安慰起来,“再说,本小姐家财万贯,骗了就骗了,天天计较被人欺骗这等小事,日子过得该多是无趣。”
任是能言善辩的许东升,听见她这番与众不同的谬论,也是哑口无言。
万宝楼里,正欣赏头面的沈悦灵,眼瞅着他迟迟未上前,反倒如芒在刺,颇为不习惯地回首质问,“你瞧我的后背做甚?一身素衣,莫不是能在上头绣出一朵花?”
他的眼里带笑,又恢复平常之色,透着股桀骜不驯的痞劲,轻叹一声,打趣道:“哎呀!我在盘算,若是将灵儿迎过门,要准备多少银两?”
嚯!好个妖孽!这是拿接济乞儿一事,暗讽她是个散财童女!
沈悦灵勉强按下心底的火气,又蹭蹭蹭地直窜脑门,忍不住嗤笑回怼,“没见识!本小姐乃是沈氏嫡女,还会惦记你兜里的几个铜板?”
话音刚落,赌气似地指着几副头面,吩咐道:“这,这,这些……都给本小姐包起来,记沈府的账。”
只见他凤眸轻挑,施施然走到案前,摆弄起头面,笑吟吟感慨着,“亲事未订,灵儿就记挂着替未来夫婿省银子,真是勤俭持家。虽然我孤身一人操持着偌大家业不容易,但是替灵儿买下几副头面的银子,还是有的。”
本欲撇清关系的沈悦灵,不曾想,反倒被他将了一军,未免越描越黑,落下个倒贴,爱他死心塌地的名声。
她只能憋屈地搅弄手中帕子,轻咬贝齿,狠拍几案,催促道:“这一个个的,改记他账上!”
青天白日里瞧见沈府大小姐与外男打情骂俏,掌柜不禁心想,“这就是沈老替沈大小姐物色的未来夫婿?果然是一表人才,对沈小姐爱护有加,登对得很。”
止不住掩嘴偷笑的掌柜,忙迎合着,“是,是!小人已经将沈小姐挑选的头面登记在册,待会就让人送到府上。”
一早极不情愿出府的沈悦灵,只盼着抵达万宝楼走个过场,即可返回沈府向阿爹敷衍回话。
如今此间事了,恨不得旋身走人,那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也不知,是她满脸写着‘落跑’二字被许东升瞧出,亦或是,此人有备而来,将她的性子摸得透彻,知晓她对于美食,毫无抵抗力。
许东升的语气间,连一丝询问也无,“天色尚早,我带你去天香楼吃顿好的。”
天香楼?
吃顿好的!
那儿的美食,是曲州城出了名的,有银子也得守规则排队!
矫健的步伐硬生生停顿,咽了咽口水的沈悦灵,极力保持理智,告诫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这妖孽,分明是在钓鱼!本小姐又不缺银子,可以命下人排队预定,买回府品尝!”
颀长身影至她身畔飘然而过,明明人已远走,缭绕的余音,仍在她的耳边回旋,“有凤尾虾、水晶肴蹄、三套鸭、花揽桂鱼、清炖蟹粉狮子头……灵儿真不考虑一下?”
一连串菜谱‘咚咚咚’,敲击着她的脆弱心房,沈悦灵再是把持不住,“这勾人的妖孽,怎么专挑她的胃!如今,即便是深潭虎穴,也要走上一遭!”
一咬牙,人已提裙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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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等等本小姐!”
虽说沈悦灵身为豪商独女备受宠爱,平日里并未遵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则。然而,未出阁的女儿家,迈进人海喧嚣的天香楼多有不便,沈悦灵也是头一回来到惦念多年的美食圣地。
汉白玉堆砌的墙壁,气势磅礴的梁柱,绣闼雕甍,巧夺天工。
任是被娇养长大的沈悦灵,见过大世面,也难免看花眼。
人刚落座,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占据桌面,每一道菜肴都似精心挑选,满脸笑意的许东升,殷勤布菜,“尝一口凤尾虾?”
这季节,难得寻到鲜嫩的虾肉,面对琳琅满目的美味,沈悦灵贪食,自是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正欲抬起的手臂慕然落回原处,余光不时瞟了眼许东升,心想,“准备这么一桌子与曲州毫无关联的食材,若说天香楼现有,她决然不信。莫不是这厮在吃食里下药,要对本小姐图谋不轨?”
眼瞅着沈悦灵面对盘子里的凤尾虾不为所动,思绪反倒不晓得飘到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许东升的嗓音,不由得沉上两分,“不尝一下?”
“哼!”沈悦灵轻嗤一声,十分有骨气撇过脸。
话音刚落,许东升丝毫不懂僭越二字,强势地将一整只虾塞进她的嘴里,“你敢吐出来,信不信我捂你嘴。”
赤裸裸的威胁,这不要脸的!
然而,虾入口,鲜美丝滑刺激味蕾,勾得馋虫直往上爬,沈悦灵再是抵挡不住咕咕直叫的肚子,嚼了两口,咽入腹中。
果然是酥香软嫩,齿颊留香。
如此美味佳肴,怎可糟蹋。
虾已入腹,再无退路,即便是死,也不做个饿死鬼!
再是不看他一眼的沈悦灵,低头默默吃食。
积极布菜的许东升,津津乐道,“这道水晶肴蹄,是鹿城名菜,你且尝尝……”
“至于这清炖蟹粉狮子头,特别注重火候,需得用微火慢焖一个时辰,食之肥而不腻。”
沈悦灵心底禁不住自我催眠,“吃!努力吃!撑死总好过被毒死!”
绵长的秋意,轻拾一地阑珊,院中的重瓣木槿,抵御住了万千萧瑟,颓败肃杀,艳色正浓地灿烂绽放,向阳而生。
借着赏景为由,沈悦灵撑肠拄腹立于木槿树下,鬼鬼祟祟瞄着来时路,眼瞅着许东升未曾追来,终于心安以待落跑,“不行!本小姐就知道,这妖孽岂会如此好心,请本小姐用膳?原是黑心肝起了谋害人的心思,意图借美食噎死本小姐!”
‘嗝’地一声,酒足饭饱的她,捋了捋淤堵的胸口,沉沉吸了口气,“趁着还走得动,跑!一定要跑!不然本小姐的小命非得交代在天香楼里。”
步履匆匆落荒而逃的沈悦灵,止不住呢喃低语,反复告诫自己的话语间,禁是害怕生出反悔之意,倘若此刻抵挡不住诱惑寻回席间,那才是中了许东升的奸计!
“呜呜,本小姐的鱼头豆腐汤、四喜丸子、糖醋咕噜肉、莲花血鸭、豆花鲜鱼……都没来得及尝上一口,硬是糟蹋了一桌子美食,都怪那妖孽不怀好意!等下回本小姐歇息好,一定再战天香楼!下回,下回!真吃不动了!嗝……”
自从天下战乱,烽烟四起,沈悦灵被限制出府,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独自一人漫步于街巷,聆听闹市喧嚣,尽享悠然人生,渐渐消食的她,心情舒畅之际,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渐近,恍若万马奔腾,振聋发聩,整个大地都在咆哮。
遥望城门方向的沈悦灵,满腹疑惑,“曲州城中,怎会有人肆意纵马?这么大的阵仗,人数显然还不少,若是冲撞了无辜百姓,那可怎么办?”
不待她前往查探,惊恐失措的百姓逃窜而来,嘴里大声嚷嚷着,“杀人了!”
“快逃呀!”
曾受过沈悦灵一饭之恩的流民,大老远瞧见她时,明明吓得魂飞魄散,仍不忘招呼一声,“沈姑娘快跑,乌龙寨的贼寇入城了!”
闻之浑身一个激灵,她的心底直发憷,“什么?乌龙寨的贼寇?”
5. 第 5 章
天下无主,纷争不断,各州拥兵自重,但凡手中有兵的将帅,无不蠢蠢欲动招兵买马。
浑噩了一辈子的曲州城主,本想安度晚年,没曾想花甲之年,吴国内乱起于同室操戈,无论是振臂高呼救驾的、作乱的、自守的兵马,全都各怀鬼胎。
五年内战,终是随着宗室尽诛,皇城几经易主,至使国家分崩离析,硝烟弥漫各州。
毗邻曲州城的乌龙寨,占山为王,不声不响整合完九座山头,早已暴露出的野心昭然若揭,曲州城这块肥肉自然觊觎已久。
安定了四十载的曲州城,朝不保夕,已是闭门多时,城中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哪想到前些时日,进山侦查的探子回禀,乌龙寨内兄弟卸墙,这群贼寇自顾不暇,焉能染指曲州城?
曲州城主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懈下来。
彼时,门户大敞的曲州城,逐渐恢复贸易,就在放松警惕之际,谁也未曾料到,这群贼寇,竟敢青天白日杀入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东逃西窜的百姓,争相返家,掩门落锁。
强烈的震撼与恐惧感笼罩着沈悦灵,待她寻回些许理智,头一个念头即是,就近寻个熟悉的府邸暂且避祸,集结府中家丁,应能抵御贼寇一二,待城主派出士兵剿匪,击溃敌人,她再返家即可。
彷徨四顾的沈悦灵,匆匆择了条陋巷逃亡。
若她记得没错,距离脚程最近之地,应是世伯张长春的府邸,他经营布商多年,特意择了处僻壤的山脚,引活水入府浣洗,手下染布的匠人干得均是力气活,长工们亦是宿在张府,应有抗衡贼寇的能力。
如惊弓之鸟仓皇逃窜的沈悦灵,抵达张府大门时,好似突然寻得主心骨,拍门惊呼,“张世伯,我乃沈年之女,求您开开门,让侄女进府避祸!事后家父定会重金酬谢,张世伯……”
少顷,沈悦灵隐约听见门后细碎的脚步声远去,不消多时,一门之隔,突然传来下人的推脱声,“我家老爷不在,小姐改日递了帖子,再登门拜访亦是不迟。”
咯噔一下子,如坠冰窟的沈悦灵心底清楚,门房去而复返再行拒绝,定是请示过主家,既然将她拒之门外,想来是不愿让她入府。情急之下,唯有略带哭腔地求助门房,“大哥行行好,让我进去吧?贼寇在城中烧杀抢掠,我孤身在外,会死的!”
哪想到,话音刚落,门房很是不耐,驱赶道:“走,走,走!谁知道你是不是贼寇派来的细作,故意示弱引我们生出恻隐之心开门救助,再趁机攻入张府!我才不会轻信你的奸计!”
“我没有!我不是乌龙寨的人!”然而,任凭她做何解释,门后再是无人应答。
沈悦灵正心灰意冷时,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争执声,“放她进来吧?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会死的。”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爷吩咐了,放了她进来,若是再有人敲门求援,那是救是不救?张府这座小庙,可管不了乌龙寨烧杀抢掠这等祸事。”
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拂过她娇弱的身子骨,像孤寂刺骨的冰刀,寸寸割人皮,诉说着无法言喻的凄凉。
哒哒的马蹄声顺着巷口传来,恍若催命符,回旋在沈悦灵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即便她心底害怕独自逃窜在街巷,也不敢逗留于张府大门外,做个活靶子。
人刚隐匿于深巷,匆匆回首张望一眼矗立于巷尾的张府,突然瞧见成群结队的贼寇扬鞭策马,身手利落的贼寇忽然立于马身,翻上高墙。
情急之下的沈悦灵刚想惊呼提醒,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此时预警,不说张府中的下人是否听得见,将贼寇引来是必然的,到那时,岂不是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冷汗不知何时浸湿了衣裳,不待她想出个万全之策,院中霎时传来惊呼声,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尖叫充斥耳膜,少顷,张府大门突然由内尽数敞开,围堵在院外数之不尽的贼寇蜂拥而上。
不过一吸间,张府大门犹如糊在窗棂上的薄纸,一捅就破,府中下人连丝抵抗的力气也无,当真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沈悦灵眼睁睁看着乌龙寨的贼寇于张府内残酷屠戮,鲜血染红了门楣,滴答滴答落下的血水,似天空中洒下的雨回归大地,久久都无法凝结。
笼罩在张府上空的阴霾,何时方能散开?
凌厉的风呼啸而过,令人作呕的阵阵腥味扑面而来,鬼哭狼嚎的张府,已是一片阴惨的修罗炼狱,只见恶魔横行,血海尸山。
眼眶里的泪水,何时溢出犹未可知,沈悦灵只是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全身如同筛糠抖落一般,借着倚墙勉强支撑虚弱的身子骨,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突然,吱呀一声,惊恐万状的张家小姐从侧门刚探出半个身子,尚未来得及逃入陋巷,就被后来追上的贼寇连拖带拽揽于怀中。
光天化日之下,张家小姐的衣裳被撕成寸条扔在地上践踏,肮脏不堪的手指缝隙,穿过乌黑柔润的发丝,迫使纤细的天鹅颈高悬仰视。
夹杂鲜血污泥的大拇指,在桃花色的口脂上重重碾压,两半薄樱桃,惨遭揉拧得红肿不堪。
眼瞅着肌肤胜雪的美人泪水莹莹,无助求饶,贼寇更是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美人!爷会好好疼爱你一番!”
恐惧沿着四肢百骸袭来,浑身颤栗的沈悦灵,眼睁睁看着张家小姐似廉价的货物,被贼寇扛在腰间,重新迈入炼狱,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立在张府外的一名贼寇惊呼出声,“快看,那儿还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等着大伙!”
沈悦灵满脸错愕,对视上贼寇贪婪的目光,恍若遇见一条阴冷的毒蛇吐着信子,随时缠绕上来,吓得她寒毛直立。
“哈哈!不许同老子抢,老子要这美人在身下□□!”
“放屁!谁先掳上马背,就是谁的女人!”
脚步连连后退的沈悦灵,吓得花容失色,拔腿就跑。
无助与孤独随时将她吞噬,至骨髓深处蔓延来的寒意,悲怜地抚慰着紧绷的神经,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疾驰在狭小的深巷,倘若停下步伐,就要跌落万丈深渊。
可任她如何努力,一切不过徒劳,羸弱的她,如何跑得过健壮的骏马。
不消一会儿,她就被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贼寇追上,仿佛戏耍她似的,哈哈大笑的贼寇将她团团围在中间,迟迟不进一步,只是吹响口哨,说起荤段子,“弟兄们快瞧瞧,这标志的脸蛋,就是群芳阁里的头牌都不配给她提鞋。今日是撞了什么大运,逮着这等人间尤物!”
“大哥刚才没看见,她那腰下裙袂飞扬,小的猜,藏在下头的两条腿,定是又细又长,待会压在身下,还不缠死人。”
“哈哈!大哥有福了!”
“莫要羡慕,这等娇滴滴的美人,待老子玩腻了,就给弟兄们喝口汤。”
“小的先谢过大哥赏赐!”
前一刻亲眼目睹张家小姐的惨剧,沈悦灵再是迟钝,也听明白这群贼寇的秽语究竟是何意思。
当恐惧濒临崩溃,她反倒面无惧色彻底冷静下来,此刻唯有一个念头盘桓脑海,“宁死不受辱。”
不知如何生出了无尽勇气,沈悦灵迅速拔下鬓间发钗,狠狠地朝着自己咽喉插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眼疾手快的贼寇头头抽出马鞭,‘嗖’地一声,已然缠在沈悦灵的手腕,将人拽到马前,强势地将发钗从她的手心里拔出,“啧啧,老子倒是小瞧你了,竟是个刚烈的性子!”
说罢,粗糙的手不安分,悄然摸上她的脸颊,入手竟觉得细腻光滑,如同上等绸缎,“当真是销魂蚀骨,若是躺在身下,想想都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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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突然‘砰’地一声巨响,调戏她的贼寇头头,一晃眼,重摔马下,双膝触地,跪伏身前。
眼眶里蒙上雾气的沈悦灵,前一刻还以为必死无疑,如今愣愣地注视着面前挺拔如松的背影,犹如巍峨的高山,气势磅礴,无法撼动。
许东升?
他怎么找来了?
那冷冽的嗓音透着肃杀,仿若空气都凝结,“谁许你用脏手碰她?”
伴随着贼寇头头发出一声惨嚎,踩在他后背的许东升,硬生生将触碰过沈悦灵脸颊的手臂卸下。
耳闻手骨寸断,发出‘咔嚓’声,任是沈悦灵这个门外汉,也看出来贼寇头头搭在身侧摇摇晃晃的手,约莫是彻底废了。
目眦尽裂的贼寇头头,杀意凌人,一双眼睛都刺红了,疯狂叫嚣,“啊啊啊!老子的手,你敢拧断老子手臂!等着死无全尸!”
哪想到,许东升不屑给予目光,幽邃的凤眸里,蕴藏着沈悦灵揣摩不透的锐厉,一声“聒噪。”犹如碾死一只蚂蚁,跺踩在其胸口,口吐鲜血的贼寇头头便彻底没了声息。
率先反应过来的贼寇跟班,拳头尚未触及许东升的衣角,已经被他按住脑袋,狠辣地砸向地面。
人如鬼魅的身形,干净利落拧断旁观贼寇的脖颈,手中袖箭飞出,逃至巷口的贼寇,惊恐万状从马背跌落,血染一地。
四名贼寇,刹那间,声息全无。
沈悦灵注视着血泊中的四具尸体,泪水迟迟忘记落下脸颊,不禁咽了咽口水,心想,“这杀人不眨眼的妖孽,阿爹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浑身戾气的许东升回首凝视着她,质问道:“谁让你背着我跑出天香楼?”
视线交汇,沈悦灵这才注意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骇目惊心细看后,方才发现他的衣裳竟毫发无损,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多少倒霉蛋遇见这杀神?
被养在深闺的沈悦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立马被阴鸷狠戾的煞气吓哭,“呜呜,我……我就吃撑了,出去消食,本想回去寻你,谁知乌龙寨的贼寇闯进城中烧杀抢掠,我一时害怕,才慌不择路。”
此地与天香楼相距极远,不是她刻意为之,怎会到这犄角旮旯里。
还敢在他面前扯谎!
若非他早早觉察到城中蹊跷,吩咐手下沿着闹市大肆搜寻,只怕她的小命就交代了。
许东升心底窝火,哪里还记得怜香惜玉,用了对下属那套训话,愠怒斥责,“闭嘴,把眼泪擦干净,乱世中,命如草芥,眼泪最是无用之物。”
她的唇瓣微微轻启,脸上的泪水戛然而止,沈悦灵傻愣愣地注视着盱衡厉色的他,是那样威严寡漠,似她从未认识。
向来只被捧在手心里的沈悦灵,何时被人勒令过‘闭嘴’,嘴角下压,不管不顾嚎嚎大哭起来。
眼瞅着她已哭成泪人,许东升额际上的青筋抽了抽,硬是按下心底躁郁,耐着性子软了话语,“别哭了,丑死。”
正要拭去眼角泪水的沈悦灵,满脸不可置信,“什么!你敢嫌弃本小姐丑?本小姐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赞誉曲州第一美人,即便是哭,也是楚楚可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这叫别具风情,你懂不懂欣赏?”
咬牙切齿的她,恨不得即刻扑上去,在他那张盛世美颜了划上两道,让其知道,什么叫丑!
话音刚落,她哭得更是委屈,每每忆起前一刻发生的灾祸,便有置之死地之感,恨不得变本加厉将心底的恐惧尽数宣泄。
许东升拧紧眉角僵在原地,让他杀人,像碾死蚂蚁一般简单,若论哄女人的手段,实在过于陌生,急中生智忽然岔开话题,“此地凶险,要即刻赶回沈府。”
此话一出,果然沈悦灵浑身一个激灵,精神抖擞直起身子,催促道:“是,是!回府就安全了。”
6. 第 6 章
昔日繁华的曲州城,已是满目疮痍,炼狱中煎熬的悲恐无助哀嚎声,回荡在狭长的陋巷,本应绽放于檐上的紫藤花,被烈风肆虐倒挂廊下,恍若垂落莹莹泪珠。
残阳如血,当最后一丝余晖消散于天际,唯剩下暮色沉沉。
紧紧捂着口鼻的沈悦灵,努力想逃避残酷的现实,却无法忽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若汹涌的潮水,随时将她吞没。
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她很努力坚强,眼泪依旧不争气地滑落,嘴里止不住呢喃着,“要赶紧回府与阿爹商议一个万全之策,好协助城主退敌,守护我们共同的家园。”
这番话,虽是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免不了令许东升回首看了她一眼,“你想抗敌?”
她坚定点头,“自然,阿爹自幼教导从不敢忘,沈家富有,少不了乡亲们平日里照拂生意,既受了恩,自当铭记于心回报百姓,以尽绵薄之力。可若是乌龙寨占领曲州城,殊不知城中还要有多少平民惨遭毒手。”
明明站在他身后的姑娘身子骨单薄,却如璀璨的朝阳,摄人心魄。她总是这般怀揣善意,以扶弱为己任,所以深受百姓敬重。
许东升虽然身为鹿城城主,奈何两城中间隔着天堑,可谓山高路远,远来救不了近火。
然而,年纪轻轻已然身居高位的他,对于时局敏感度,又岂是常人可比,“乌龙寨寨主野心勃勃,铁血手腕整合九座山头,此行目的明确,直奔城中富商府中烧杀抢掠,必定是为了银钱而来。如今战乱纷争,但凡手中有人,无不蠢蠢欲动,想于乱世中建立丰功伟业,乌龙寨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买路钱,对于招兵买马,可谓杯水车薪。”
这回,她听明白了,乌龙寨寨主将筹集军饷的算盘打到商贾头上。
她还傻傻地妄想寻求张府庇佑,险些自投罗网一命呜呼。
神情恍惚的沈悦灵懵懵懂懂,“银子?那掠夺完银子,贼寇是否会返回乌龙寨?”
许东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遥望起巍峨耸立于云海间的城主府,忽然讥讽地笑了下,“曲州城主是个不作为的,我一路寻来,始终未曾见到兵马集结抗敌……”
未曾言尽的话语,刺痛着沈悦灵的神经,满怀希冀的杏眸里,忽然失了光彩,神色暗淡。
曲州城主将城池拱手送人,到手的肥肉,乌龙寨寨主岂会吐出?
“那,那曲州……岂不是危已?”
向来迟钝的沈悦灵,脑海里画面一闪,突然想起她爹才是首屈一指的富商,那才是乌龙寨眼中的大肉馍,“坏了!阿爹!”
步履匆匆走在前头的许东升,突然将她一把扯入怀中,背已紧贴高墙。
街道外人影绰绰,少顷,一支三十余人的小队冲入巷子里四散开来,“快,给我搜!杀了我乌龙寨的人,还想全身而退,呸,抓着那贱人,非得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竟是掠夺张府的贼寇,他们追来了?
觉察到她的身子骨僵硬,许东升沉着冷静的语调令人心安,“莫慌,走这边。”
沈悦灵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从未觉得像今日这般漫长遥远,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直至抵达沈府那一刻,仿若穿过黑暗,迎来第一缕曙光。
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静悄悄的宅院伫立在那里,忽地,飕飕北风愈演愈烈,巍峨的府门似受过重创,正被风刮得吱吱作响,摇摇欲坠,像悲痛不甘呜咽着,嘶吼着,诉尽最后一丝凄怆。
少顷,贪婪的笑容刻画在每一张扭曲的面容,乌龙寨的贼寇将搜刮到的珠宝玉器,井然有序地搬运出府。
“阿爹?你在哪儿?”呢喃自语的沈悦灵,尚未来得及确认,许东升率先开了口,“放心,府里无人。”
震惊回首的她,直勾勾瞅着许东升,仍旧不敢相信他的话语,生怕是为了安慰自己编织的善意谎言,“你怎么知道?”
“我留下的护卫都是个中好手,瞬目望去没见血迹,想来沈府未曾经历惨烈抵抗,应是贼寇登门前已经安全撤离。”
“真的?”驻足观察的沈悦灵终将悬着的心彻底安放,“那阿爹去了哪儿?”
话音刚落,她已自顾自地绕行深巷,“你随我来。”
毗邻沈府不起眼的一座荒败四合院,围墙早已斑驳不堪,院中杂草丛生。果不其然,沈悦灵在风雨侵蚀的一处砖瓦后,发现了人为移动的痕迹。
忽然,许东升上前一步,将她拦在身后,用着毋庸置疑的口吻道:“我来。”
他在腐朽的夹层里摸了会,取出一张绸布包裹的红纸,待展开一看,眸色间的涟漪一闪而逝,快得叫人难以觉察。
不过薄暮时分,浓重的雾气弥漫着苍穹,灰蒙蒙的视野里,毫无妨碍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姑娘,隐隐绰绰灌入一缕风,吹散了她鬓角的发丝,桃花靥笑宛若初绽的粉蕊,娇艳不失温婉。
许东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迟迟未言半句。
沈悦灵彻底愣了,明明他的清俊面容里,眉宇尽数舒展,不再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她就是有所警觉,不自觉屏息以待,仿佛他是蓄势待发的猎人,随时准备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满脸疑狐追问,“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他那好看的眉眼弯弯,一字一顿地说,“你爹将你卖给了我。”
‘嗡’地一声,沈悦灵的脑海里如遭重击,整个人彻底懵了,本能反驳,“胡说!”
许东升将手中红纸摊于眼前,那是一张聘书,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她的生辰八字。
瞪大眼眸的沈悦灵再是无可辩驳。
阿爹怎会将她托付给许东升?
竟然将她托付给许东升!
她恨得牙痒痒,叫嚣着,“我爹所托非人!”
“嗯?”许东升眉梢轻挑,“所托非人?”他揉了揉酸涩的肩胛骨,待舒展双臂后,忽然倾身向前,附在她的耳廓,痞笑着,“信不信即刻将你丢进贼窝。”
满脸不可置信的沈悦灵,只觉胸闷气短,惊惧不已,以至于步履虚浮,后退连连,“你……你敢!”
他就这般僭越地捏住了沈悦灵圆润的下巴,笑容张扬跋扈,“这才叫所托非人,你的未来夫婿可是将你从贼寇手中救了出来,你不以身相许,还行污蔑。嗯,这叫什么?”
这是拐着弯骂她忘恩负义!
嚯!好气!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沈悦灵一把将他的手打落,“若非你诓我去天香楼,我又怎会与阿爹失去联系!”
说罢,她伸手作势抢庚帖,未料到眼疾手快的许东升高举过头,一副逗弄戏耍的模样,“莫急,我还指望着用它兑现老丈人的承诺,你这火急火燎投怀送抱,难道想用别的方式偿还?”
沈悦灵稍一思量,羞红了脸,再是不敢前进半步,只恨不得同他即刻撇清关系。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想歪了。”许东升促狭一笑,将庚帖小心谨慎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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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突兀出现于此的庚帖,不过是沈年盘算中的一个环节,单凭沈悦灵一人,莫说与之汇合,恐连返回沈府都困难重重。所以这张庚帖,是沈年特意留给他的钩子,变相承诺了成婚后,沈家会以庞大的产业支持他这位准女婿招兵买马。
条件开得十分诱人,许东升若不是个傻子,一路护送沈悦灵回到沈年身边,皆会以礼相待。
然而,沈年漏算了一点,他许东升从不为沈府家业而来。
纵使沈府坐拥金山银山,亦不敌她沈悦灵一人。
夹在庚帖中两指宽的纸条,被许东升摊开那一刻,他的神色毫无波动,仿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你爹让我带你赶往琉璃镇汇合。”
再三确认纸条上所书的确是琉璃镇,沈悦灵彻底懵了,她从未出过远门,“琉璃镇,那是哪儿?”
“曲州与遂州交界的一处渡口,以盛产琉璃闻名。”
她没敢继续追问,该如何出城,遂州又在哪个方向?她一介女流,生得过于貌美,乌龙寨的贼寇正满城烧杀抢掠,唯恐出了这巷子,她就要落入贼寇手中,生死难料。
仿若看出她的心中所想,自鸣得意的许东升撇了撇嘴,“现在认清现实,知晓我的重要性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沈悦灵,亦是软了话语,“你待如何?”
“是,我待如何?容我仔细思量……”他踱了两步,神色恍惚,“我怕灵儿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我……我没有,你若将我安全送到琉璃镇,你的恩情,我自然永远记在心里。”
他想要的,可不止永记于心。不过去琉璃镇的路还很长,不急于一时,“瞧瞧,既然灵儿只会耍嘴皮子,不如先叫声好哥哥听听。”
“什么!”这厮,得了便宜卖乖!
抿紧薄唇的许东升扬起了嘴角,“嗯?”了声,“灵儿说什么?”
沈悦灵张了张嘴,沉沉吸了口气,强压心中不快,妥协低唤,“许哥哥,以前是灵儿不懂事,还望许哥哥大人有大量,原谅灵儿。”
明明头压得极低,只是杏眸里的倔犟,丝毫没有减退,终是心口不一。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妨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心情愉悦的许东升紧握她的素手,不容她拒绝道:“走,先出城再说。”
现下危机四伏,绝非较劲的时机,沈悦灵眉黛含颦,不再抗拒,“城门已破,乌龙寨的贼寇们把守城门,我们该如何出城?”
“曲州建城时,工匠们精心规划,凿了城外的玉带灵泉,引其支流绕城而过,方才有了这蜿蜒流淌的碧溪美景。贼寇定然料想不到,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泅水出城。”说到此处,许东升突然追问了句,“你不会泅水吧?”
哪想到,沈悦灵斩钉截铁答,“会。”
诧异回首看向她的许东升,仿佛在言,“你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还会泅水?”
“阿爹说,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幼时请了水乡里的采蚌娘子授课。”
“伯父确实有大智慧。”
许东升拉着她绕过五条深巷,突然停在一间屋子前,迅速扯下晾晒在竹竿上的褐衣与斗篷,胡乱塞进她的怀里,“你这身太扎眼,都换了。”
被推进院子里的沈悦灵,岂敢嫌弃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三下五除二褪下绫罗绸缎。
哪想到,衣刚上身,沈悦灵未曾穿戴整齐,就见许东升破门而入。
好个登徒子!
7. 第 7 章
月华初泄,光影交错,纯白无暇间,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映入眼帘,薄柿色的诃子衬着如雪的肌肤,动人心魄。
从容不迫的面容里,不禁轻颤了凤眸,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满脸羞涩的她,坐实了登徒子一名。
“你!”沈悦灵话未尽,院外突然传来陌生男子的求饶声,“求求你们,放过我吧!那里,我刚才亲眼所见,沈首富的千金躲在里头,你们去抓她!”
凌乱的脚步声踩过青石板,‘砰’地一声,绚烂的响箭撕裂夜幕,伴随着陌生男子的惨嚎,头戴斗篷彷徨四顾的沈悦灵引颈而望,被拉扯着从后门逃亡时,瞧见了犹如乌云压境的贼寇闯入院中。
漫长的黑夜,彻底来临。
许东升带着她步履匆匆,逆着风的方向疾行而去。
“快!拦下他们!”贼寇的叫嚣声刺痛着她的神经,一张无形的网,束缚得人喘不过气,心跳如鼓,悬在嗓子眼。
突然,她的眼前闪过凛凛寒光,长刀横颈,呼啸着风,势要将许东升身首异处。
明明是精准一击,却扑了个空。
许东升反手拦截伏击的贼寇,一记重拳,直取要害。
沈悦灵来不及瞟上一眼瘫倒在地的贼寇,已如惊弓之鸟,仓皇逃窜。
然而,身后宛若鬼魅般的黑影紧追不舍,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终于在解决第三波伏击时,集结完毕的贼寇们围攻而上,一时间短兵相交,刀光剑影。
身轻如燕的许东升,衣袂飘飘,近身缠斗不落下风,手腕微转夺刃后直逼对方命门,穿梭往复于人群中势如破竹,逼得堵截在前方的贼寇们节节败退。
毫无预兆‘咻’地一声,紧绷的弓弦骤松,羽箭破空,带出清脆悠长的鸣叫,直取许东升要害。
即使在这混乱中,面对呼啸而来的羽箭,那双坚定的凤眸里,丝毫未见慌乱与退缩,守得如磐石稳固。
剑影翻飞,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挑开羽箭,只闻‘叮当’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待沈悦灵定睛一看,钉在青石板的箭矢,发出阵阵嗡鸣,似不甘与哀嚎。
瞬息间,许东升连斩三十余人,原本还嚣张跋扈的贼寇们无不胆寒地咽了咽口水,眼神充满恐惧地杵在原地,面前的杀神绝非等闲之辈,似乎再多的人蜂拥而上,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沉寂如水的人群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拍手声,如同惊雷撼地,打破了四周的静谧,“好,好!我竟不知,沈府有这一等一的好手,看这通身气势,可不像个屈居人下的凡夫俗子。”
毕恭毕敬的贼寇们自发让出一条道,跨在马上的男子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不可一世的嚣张跋扈,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嗜血与邪魅,“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周成岸的手中,不杀无名之辈。”
哪想到许东升嗤笑一声,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经历过无数磨砺,锋芒毕露,“呵,小小一座乌龙寨的土匪头子,也配让我报上姓名?”
周成岸锐利的眼神里尽是阴狠,“男的剐了,女的留口气。”
话音刚落,贼寇们似被激怒的野兽,发疯般扑杀而去。
四周喊杀声震天,许东升护着沈悦灵且战且退。
她无数次命悬一线,徘徊在生死边缘,许东升始终紧紧将她护在怀中,“再坚持下,前面就是河口。”
沈悦灵明明颤抖哆嗦不止,脸色惨白,可每每听见他沉而有力的嗓音,心底就滋生出无限勇气。
静静骑在马背上的周成岸,仿若幽暗角落中一抹不起眼的阴影,深邃狭长的眼眸,不经意间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寒意。突然,拉弓上弦,箭矢瞄准人群中的二人,残忍地笑了下,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抹纤细的身子骨。
‘咻’地一声。
那支满载杀意的箭矢,在夜光下,折射出刺目寒芒。
许东升的心猛地一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推开沈悦灵,挥剑如电,终究是晚了一步,箭杆被拦腰斩断,尾羽那一半坠落在地,箭头虽偏了半寸,却径直没入他的左肩,霎时鲜血染红衣襟。
许东升虽面不改色,握着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声响,低沉的嗓音,透着压抑与愤怒,啐了口,“卑鄙。”
沈悦灵被推的踉跄几步,待稳住身形,心底已是五味杂陈,泪水悄然在眼眶里打转,尚未来得及查探他的伤势,人已被他挡在身后。
禁不住拍手叫好的周成岸,狂野不羁的笑容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护的好!我到要看看,你能用身体挡几箭?”
话音刚落,透着股杀伐之气的箭矢,刁钻迅猛划破长空。
许东升抱着沈悦灵侧身避开,身形一展,宛若游龙腾空跃起,早已蓄势待发的袖中暗器直取周成岸面门。
一击不中,许东升毫不恋战,带着沈悦灵如同大鹏展翅俯冲而下,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潭水。
策马赶来的周成岸行至岸边,目光如炬,一瞬不瞬注视着平静的水面,冷酷挥手,“搜!”
“闭气!”许东升最后的话语仍在她的耳边回旋。
潭水初触肌肤,沈悦灵只觉得冷冽刺骨,不禁打了个寒颤,待身体逐渐适应水温,已经能够在水中自由地游弋。
深邃幽暗的水域,视线所及,均是朦胧看得不真切,紧闭双眼的沈悦灵,让身心与潭水融为一体,感受着水流轻拂而过的细微变化。再睁开眼时,手臂波水猛地推动身体,双腿宛若鱼儿的尾鳍,在水中畅游穿梭。
从那一丝丝微弱的游动轨迹,分辨出那抹熟悉的身影在哪儿。
待沈悦灵发现许东升整个身躯直坠潭底,心脏猛地一缩,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
她不顾一切,拼尽全力游到许东升身边,想也未想,两片薄樱桃贴上他的唇,一股温暖的气流,无声无息地渡入他的口中。
骤然睁开的凤眸,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一瞬不瞬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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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魂牵梦绕的姑娘,仿若时间都静止了。
见他迟迟未有动作,就在沈悦灵因轻微缺氧险些意识涣散时,那双凤眸猛地回味过来,突然捧住她的脸颊,缓缓地回渡了一口气。
彻底清醒的沈悦灵,不可置信地瞪大杏眸,眼前的景象令她呆滞、迷茫,面对那双热切仿佛要将她烙在心底的目光,她很是不确信。
他……他不是溺水了?
两人的身影是如何在水中交织,纠缠,沈悦灵已经记不清了。
待她沿着玉带灵泉的支流游出曲州城,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胸膛已是起伏不定,咳嗽不止。也不知双靥上的不正常红晕,是因为轻微缺氧,还是羞涩难当的情绪作祟。
瘫坐在细软沙石上的沈悦灵,指着不远处刚从碧波中出水的许东升,嗓音里不自觉带着娇嗔与愤然,“好你个痞棍!”
许东升刚脱离水的束缚,就迎来指控与审问,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深邃的凤眸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情愫,平添了几分柔情。
面前的姑娘明明一身狼狈,却难掩其风华,滴答滴答的水珠子沿着湿润的发尾滑落,紧贴肌肤的衣裳,在月光映照下,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
一弯新月,洒落清冽的光辉,衬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为她披上一层淡淡的银纱,仿若温婉的水中仙子不染纤尘,许东升不由得戏谑道:“灵儿,你两次轻薄于我,不该对我的清白负责?”
沈悦灵闻言,目光闪烁不定,垂落的眼睑,企图遮掩难以言喻的羞涩,微张的唇瓣,声音细若柔丝,开口的这番提醒,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昨夜府中……是个意外。”
“意外?”那双凤眸洞悉一切,似看穿她内心的挣扎,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今夜可不是意外。”
许东升的每一个字,似重锤敲击沈悦灵的心房,杏眸里的慌乱,唯有迫切地解释,方能表明她的初衷,“这次当然是意外,我以为你溺水,怎能见死不救!”
未免他越描越黑,沈悦灵决定先发制人,“若是让你瞧见溺水的姑娘,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嗯,灵儿说得极是,我确实不会袖手旁观。”
沈悦灵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些许,然而,他突然凑到耳边的低语,却重新让她的心悬在了嗓子眼,“但是,除了灵儿,我绝对不会在水中给外人渡气。”
耳廓上的灼热,烫得令人心慌,心绪不宁的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薄唇,脑海里莫名闪过一幅幅画面——两人的身影在水中纠缠,交织,她为他渡气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
美人月下,剑眉下的凤眸熠熠生辉,宛若两汪清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冰凉的薄唇,柔软诱人,微微抿起,勾勒出令人沉醉的弧度。
那抹笑意,如同春日里明媚的朝阳,散发着最耀眼的金光,引人无限遐想,一不小心就会沦陷其中。
这妖孽,十足十勾人犯罪!
8. 第 8 章
沈悦灵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呼吸急促,想她也算见过大世面,什么样俊俏的男子没有见过,岂会招架不住!
刚起此念,人已溃不成军,恨不得即刻落荒而逃,嘴里不忘嘀咕着,“真的,真的是意外!意外!”
沈悦灵尚未来得及抽身离去,已被他攥紧手腕,健硕的身躯毫无保留地倚靠在她的身上,嗓音沙哑低沉,只余下诉不尽的脆弱与疲惫,“撑不住了,肩膀上的羽箭似有千斤重,我感觉快喘不过气了。”
闻言,沈悦灵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带着一丝戏谑,“你刚才不是勇敢,无畏?所向披靡?现在怎地一副柔弱易推倒,任人采摘的模样?”
赖在她身上的许东升,全然不知脸皮为何物,极轻地“嗯。”了一声,“重伤,是这样的,看在我替你挡箭的份上,灵儿不会弃我于不顾吧?”
沈悦灵的心里五味杂陈,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推开他,目光触及那支深深嵌入他身体里的断箭,终究是软了话语,“我该如何替你治伤?”
轻笑出声的许东升,毫不掩饰眸色中的狡黠与得意,着实像个阴谋得逞的狐狸,“我就知道,灵儿你舍不得我。”
沈悦灵即严肃又认真地陈述强调,“我只是懂得回报恩人。”
他止不住地附和,“是,像灵儿这般衔环结草的人,确实不多了。”
在她郑重矜持的目光下,许东升自顾自地宽衣解带。
彻底呆滞的沈悦灵想不通,明明她表现得一本正经,为何他能够流畅从容地褪下每一件衣裳?
在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面前,如此行径,不该出现慌乱迟疑?
两相对比下,沈悦灵的目光,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一瞬不瞬盯着美人逐渐褪下的衣裳,直至宽阔的胸膛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那双凤眸明亮动人,宛若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冰凉的指腹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意味深长质问,“灵儿欣赏够了?”
被人当面揭穿,眼神赤裸裸地缠上男人的身体,她的脸面,被置于何地?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误以为自己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然而,不容她嘴硬否认,许东升已然交代,“搭把手。”
她鬼使神差应了声,“要我做什么?”
“帮我脱衣服。”
沈悦灵语噎,“……”
轻挑眉梢的他,语气刻意强调,“我替你挡箭,左肩负伤,行动不便。”
沈悦灵不服气,“明明是一件替恩人扒箭疗伤的高尚之事,为何从你的嘴里,却无端染上了风月之色?”
许东升惨白的脸上流露出无辜与病弱,“我有说了什么?”
没有,你只是脱衣服勾引我!
可她,竟然真的上钩了!
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他嘲笑定力不足,是个色胚?
这一刻,沈悦灵仿佛比吃了黄连还要苦,打从心底坚信,这妖孽一定挖了一个更大的深坑等着自己!
敌不动,我不动!
许东升莫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取出一把泛着冷冽寒光的匕首,递给了她,“你替我取箭吧。”
在这以前,沈悦灵从未觉得有什么东西,比这把匕首更加沉重。毕竟她可是连鸡都没杀过,这会要在活人身上割上两刀,再将断箭取出,莫名的惶恐如潮水般涌来。
许东升好笑地看着她,突然拧开巴掌大的一个酒壶,就着一瓶不知名液体饮入腹中,“你在害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纷乱的思绪得到平复,嘴硬回怼,“我才不会害怕。”
始终保持笑容的他,在箭伤处比划了两下,戏谑道:“稳住手,疤痕太过难看的话,我就只能找你对我负责了。”
沈悦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取笑我,没个正形。”说罢,手中匕首利索而精准地划开他伤口处的肌肤。
伴随着清脆的‘叮当’声,断箭顺利取出,坠落在地。
早已捏在他手心里的金疮药迅速撒在伤口处,涓涓如流水的鲜血立刻有所缓势,伤口也用扯破的布条包扎严实。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至始至终,许东升紧咬牙关,未曾哼上半字。
松了口气的沈悦灵,轻抬素手,用袖子拭去额际上的薄汗,调笑似地追问,“麻佛散兑酒止痛,金疮药止血,你这身行头,算得上出门常备?”
然而,许东升的面色显得异常寡淡,无力地倚靠着冰冷的石头,凤眸微阖,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沈悦灵见状,心底不禁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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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出一丝丝的惶恐不安,“你怎么不说话?你刚才不是尽会取笑我?”
微微睁开眼睑的他,气息奄奄,“你那么胆小,倘若不逗你,激你一回,哪敢在我身上动刀。”
凉爽的夜风,带着无尽的柔情,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
哑口无言的沈悦灵,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那双凤眸里透着淡淡的哀伤,似有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突然,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你仔细听我说,周成岸派出搜索的人马,最快的脚程赶到此地至多半个时辰,趁着夜色做掩护,你即刻离开。”
“什么?”不知何时,她的眼帘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轻,却堪比最锋利的刀子,刺痛着她的心房,“你留下除了拖我后腿,并无太大作用。”
沈悦灵突然觉得,似被重物猛击,疼痛难忍。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倔犟地不肯落下。
他明明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仍勉强勾勒出一抹笑,向她承诺,“我……我解决了追兵,最多明早,就能追上你。”
她的眼底满是不确信,“真的?”
许东升凝望着她的眼神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嗓音却异常平静,令人无法觉察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记着,琉璃镇在东边,你若分不清北斗星,到了清晨,就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逃。”说罢,不等她回应,已然催促,“快走。”
脚步连连后退的沈悦灵,不安与决绝,犹豫片刻,终是转身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不过穿行百米,她的心脏莫名地砰砰直跳,疾驰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迟疑,回首那一刻,目光不由自主遥望起河岸的方向。
他负伤还独自一人面对追兵,真的没关系吗?
夜色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剪影,却驱散不了她心底那抹化不开的迷茫。
理智告诉她,留下只会拖累对方,若不是她,许东升岂会中箭?
尝试着迈出步伐,却觉得双脚重如山岳,眼帘不断闪过他的衣襟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她仿佛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回去。”转身那一刻,所有的犹豫不安,随着夜风消散无踪。
9. 第 9 章
沈悦灵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每一步都轻盈坚定,待她用尽全身力气回到河岸,眼前的景象,却令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失血过多的许东升,静静地躺下冰冷的河水中,任凭水波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这一幕,心如刀绞。
至始至终,她才明白,什么“拖累”,不过是因为再也无法护她周全,才编织的谎言,让她远离危险。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她知道,现在绝不是软弱的时候。
沈悦灵疾步奔向河岸,触碰到许东升的身体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明明颤抖着双手,仍止不住呼唤,“许大哥,许大哥,你醒醒?”
倚在她怀里的人呼吸都显得微不可闻,不忘本能催促,“走。”这个字,如同滚烫的铁烙,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
沈悦灵紧紧抱着许东升,明明面前是无尽黑暗,信念却坚如磐石,只因他曾不顾一切护她出城,现在,该由她偿还这份恩情。
关键时刻,本该想出应对之策,沈悦灵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素手止不住捶打脑袋,“我怎就如此蠢笨!”正临绝望之际,突然忆起夫子往昔的教诲,“课上夫子说过,遇险怎么办?”
避实击虚,声东击西。
八个大字,让沈悦灵为之一振,迅速埋好断箭,于林中捡拾来木条捆绑成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许东升挪了上去。
沈悦灵背负藤条艰难拖行木板,不忘独自返回清扫留下的痕迹。
乌龙寨贼寇出身山野,对山势地形了如指掌,夫子曾言,“身陷敌手,已知无法逃脱,不妨反其道而行,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伺机而动。”
周成岸派出搜索的人马,一定顺着河岸摸查,既然无法力敌,又比不过脚程,不妨朝着曲州城的方向返回,藏身于林。
只是此间地势开阔,顺目望去,无以藏身。
沈悦灵不知行了多久,竟稀里糊涂看见了官道,一群负伤,面容憔悴的流民正匆忙赶路,四十余人的队伍,刚从曲州城那片水深火热之地逃出。
终究上苍眷顾她,这漫长的逃亡之旅,有了一丝转机。
沈悦灵默默地跟上队伍,既然无法藏身于林,不妨藏身人群。
驱赶马车的老大娘,一眼便瞧见了匿于人群边缘的沈悦灵,热心肠道:“可怜的孩子,拖着这么重的一个人,难为你了。”
沈悦灵眼中闪着泪花,“哥哥为了救我,被贼寇伤了,护着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不能丢下哥哥。”说到此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
周围的流民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更有甚者,低声啜泣。
感同身受的老大娘,抹了把眼泪,挥舞着手中马鞭,止不住地怒斥,“天杀的贼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会遭报应的!”
这一刻,所有流民都沉默了,恐惧与憎恶交织在心头,家园被毁,亲人离散,更有甚至,尸骨都来不及收敛,对贼寇,岂能不恨!
突然,慈眉善目的老大娘朝着沈悦灵招了招手,“来,到车上来。再来两个人搭把手,把小姑娘的哥哥抬上马车。”随着她的吆喝,几名体格健壮的大汉纷纷响应。
艰难困苦时,有幸得到庇佑,沈悦灵只觉得一股暖流蔓延全身,深深地感激,“多谢大娘。”
将许东升安顿在马车里,坐在马车前的老大娘轻拍沈悦灵的素手,带着几分怜惜,感慨着,“瞧你这十指纤纤,想必也没过过苦日子,马车简陋,且将就着吧。”
沈悦灵闻言,心中已是五味杂陈,一夕之间,漂泊无依,父亲如今下落不明,从未远行过的她,该如何抵达琉璃镇?
她深知,沉溺于悲伤已无济于事,唯有故作坚强,“能活下来就是值得庆幸的事,至于其他,已不敢多想。只是,晚辈该如何称呼您?”
“夫家姓王,你就唤我王大娘好了。”
话音刚落,王大娘仔细打量起沈悦灵,忽然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模子,生得太艳,这一路不太平。”说罢,从马车一角的包袱里翻出一件略显陈旧的衣裳,“这是我家老头子的旧衣,你且披上,再将头发束起,扮作男子,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悦灵接过衣裳,迅速披在身上,刚扯下发带,王大娘已经从车轱辘上抓了一把泥,尽数抹在她的脸上,“这就对了,顺眼多了。”
说完这话,帘子悄然被她放下,温柔的话语如同和煦的春风拂过心间,“你就安心待着马车里照顾你哥哥吧。”
沈悦灵整个后背倚靠着车身,紧绷的思绪彻底松弛下来,仿若这一刻,疲惫已随着悠长的吐息,缓缓释放。
她的目光无意识落在许东升的脸上,窗外,月明星稀,透过稀疏的窗棂纸,泄下缕缕清晖,洒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往昔里凌厉的轮廓,平添些许柔和,防备锋芒尽数收敛。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若夜空中悄然绽放的妖冶之花,令人不自主地沉醉其中。
沈悦灵的指尖,带着不易觉察的轻柔,穿梭在他额角的发丝,思绪飘飘荡荡,不禁思考着,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油嘴滑舌,谎话连篇,每一句话像编织的网,不经意间就叫她抓耳挠腮。明明以欺负她为乐,身陷险境又是他救于危难,这种矛盾的纠葛,却将他们深深地捆绑在一起,真是奇怪的缘分。
可叹前路迷茫,也不知能否顺利摆脱追兵?
身着粗布麻衣,身手矫健的贼寇们穿梭在夜色中,每一处灌木丛都不放过,随着时间推移,当最后一丝夜色被晨光驱散,队伍集结完毕清点人数,无不摇了摇头,“沿着最初挖到断箭之地,河岸方圆二十里都搜索过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坐在战马上高大威猛的周槐,啐了口吐沫子,忍不住发起牢骚,“呸!害老子喂了整宿蚊子,可让老子好找。”
听见周槐的吐槽,坐在地上的贼寇跟班止不住地附和,“可不是嘛,留在城里挑姑娘,不比这狗屁任务舒坦的多。”
“是呀!是呀!等咱们回去,哪还有漂亮姑娘,渣都不剩。”
周槐双手抱胸,很是不耐,“落到老子手里,非卸了他的腿!”眼瞅着队伍里一众弟兄絮絮叨叨个没完,他突然抽刀斩断就近腿腕粗的树干,发指呲裂,“行了,别他妈废话,曲州城现下还未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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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囊中,人手及其紧缺,大哥仍然吩咐老子亲自督办此事,可见对于沈家千金十分看重。”
贼寇跟班们面面相觑,有些忐忑不安追问,“三当家,若是找不到人,如何向首领交代?”
“呵,就大哥那打蛇七寸的性子,让你们自闭一个月比什么惩罚都好使。”
“什么!”贼寇们无不叫苦连天,“一个月没有女人玩,那还不憋屈死。”
周槐手里握着十斤重的大刀,提刀收鞘,一气呵成,“老子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往曲州城的方向看看,你们扩大搜索范围,记着,不要遗漏一丝线索。”
“是!”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苍穹里连丝浮云也没,连夜赶路的流民脚步沉重,脸上尽显疲惫,众人一番商议后,寻了片树荫下席地而坐,就着干粮,稍作休整。
哪想到,这份宁静,被突如其来的粗犷声打破,“哟!这不是曲州城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闻声,倚着车身的沈悦灵瞬间绷紧身体,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悬在嗓子眼。
黑龙寨的贼寇,还是搜查到了这里。
远方尘土飞扬,眼瞅着策马而来的贼寇们如同乌云逼近,哆哆嗦嗦的流民们心中满是恐惧不安,明明身体抑制不住颤抖,仍然彼此靠近,不顾一切地聚拢在一起,筑起人墙,守护队伍里的老弱病残。
贼寇跟班们戏谑地笑了,“瞧瞧,还是些不怕死的。”
“别废话,还有正事要办。”另名跟班急急追问,“你们这一路上,可有看见一男一女?男的中箭负伤,女的生得貌美如花。”
哪想到未等流民有所反应,周槐一脚踹在他的屁股,调侃道:“没看见一个个打着绷带?还有躺在车板上半死不活的,你眼瞎啊!问得尽是些屁话。”
贼寇跟班被踹的一个趔趄,显些栽倒在地,待稳住身形后,一脸赔笑,“是,是,三当家教训的是。”
流民们无不眼神闪躲,乌龙寨三当家的威名,他们还是有所耳闻,据说他力大无穷,那柄传说中的十斤大刀所向披靡,出鞘必见血,就怕周槐一个不称心,抽出大刀将他们脑袋劈了,当球踢。
周槐的目光,在流民身上匆匆掠过,视线所及,尽是些老弱病残和五大三粗的汉子,寻寻觅觅,最后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实在无趣至极。
就在这时,一名畏畏缩缩的老者捧着一个破旧的钱袋,步履蹒跚地走到贼寇跟班面前,恐惧的眼神里尽是祈求,“这是我们仅剩的银子了,劳烦大爷们行行好,给条活路。”
跟班随手掂量了下钱袋,毫不留情一脚踹开老者,轻蔑地笑了,“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
面色冷凛的周槐大手一挥,“行了,没功夫打野味,办正事要紧。”
将钱袋揣进怀里的跟班,摸了摸鼻子,翻身上马,“算你们运气好。”
随着周槐一声吆喝,马儿迈开前蹄,绝尘而去。
眼瞅着贼寇的身影越渐模糊,流民们早已瘫软倒地,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不敢再做停留,只想驱赶马儿速速离去。
哪想到,不过片刻功夫,贼寇们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10. 第 10 章
周槐缓缓挥动着马鞭,慢悠悠地驱赶马儿,行到流民跟前,啐了口吐沫子,“他妈的,老子最讨厌受人欺骗。”充满暴怒的眼神扫过流民,戾气横生,“你们这四十余人的队伍,除了老弱病残,竟然没有见到一个女人,这不符常理。”
明明他的声音不高,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犹如宁静的湖面,被投入一枚石子,彻底打破平静。
周槐手里马鞭一一扫过流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让爷猜猜,人群里穿着明显大一号男人衣服,灰头土脸看不清模样的,都是女扮男装的美娇娘?”
此话一出,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满脸震惊的流民,不由自主流露出慌乱。
“哈哈!猜对了!这会儿有大戏看了!”周槐得意的笑声更加响亮,让贼寇跟班的内心抑制不住狂放,一柄柄寒光凛凛的利刃出鞘,蓄势待发。
混乱与喧嚣中,正欲驱赶马车逃跑的王大娘,突然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摁住手腕。
王大娘惊愕回首,对视上那双清澈坚定的杏眸里充满决绝,嗓音不自觉颤抖追问,“你要做什么?”
沈悦灵毫不犹豫回道:“我去引来贼寇。”
不可置信的王大娘,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孩子,那可是条死路!你可得想清楚了!”
沈悦灵的眉眼弯弯,攒出一个明媚的笑,仿若对已知的未来,无所畏惧,“牺牲我一人,总好过全部人陪葬来得划算些。”闪烁的目光无意识瞟了眼躺在马车里的许东升,不禁流露出落寞与牵挂,“只是,我哥哥身负重伤,我走后,只求王大娘替我照顾哥哥。”
王大娘闻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好!大娘答应你!只要大娘活着,就一定照顾好你哥哥!”
沈悦灵抽出锋利的匕首,银光闪烁间,马绳应声而断。紧接着,纵身一跃,跨上马背,清亮坚定的声音穿透喧嚣,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沈家千金!”
“什么?”周槐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沈悦灵的身影,“快追!”
贼寇们果然如沈悦灵所料,只要她暴露身份,就能成为吸引贼寇的诱饵,如此,流民们便能安然无恙,许东升也能活下去。
载着沈悦灵飞驰的骏马,四蹄生风,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
紧握缰绳的她,素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明明她的心里害怕极了,却还要独自面对。
即使面前的路是深渊,她也必须挺直腰板,不能有丝毫退缩犹豫。
突然,生机勃勃,青翠欲滴的绿意映入眼帘,眼前一亮的沈悦灵,迅速冲进竹林,纤细坚韧的竹子骤然间被她握在手心,随着她的疾驰,竹子弯曲成弓。
就在此时,马槐领着九名贼寇追了上来,沈悦灵突然松开手中竹子,失去束缚的瞬间,轻盈摇曳的竹子猝然恢复原状,如同蓄势待发的长鞭,伴随着沉重地‘啪’的一声,纷纷勒紧缰绳的贼寇躲闪不及,猛地坠落马下。
身手敏捷的周槐见状,怒从心起,唾骂道:“蠢货!”
穿梭于这片错综复杂的密林,沈悦灵巧妙利用地形,以竹子做掩护攻击,与紧追不舍的贼寇周旋起来。
然而,周槐的战马并非凡物,脚力惊人,不断与沈悦灵拉近距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槐兴奋的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从马背上掏出一根绊马绳,手腕一抖,绊马绳宛若灵蛇出洞,直奔沈悦灵疾驰中的骏马飞去。
沈悦灵心底为之一惊,不容她反应,坐下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一个踉跄,轰然倒地。
失去重心的沈悦灵,瞬间被一股推力抛向空中,恐惧如潮水涌来,下意识地捂脸护住身体。
然而,预料般的疼痛狼狈并未如期而至,即将触地的瞬间,她跌入一个熟悉的胸膛,宽阔坚实,瞬间化去她的恐惧与不安。
沙沙作响的清风,悄然拂过发丝,轻盈温柔,宛若细碎的银铃,抚慰着紧绷的神经。
沈悦灵微微睁开眼睑,透过指缝,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狭长微微上扬的凤眸,蕴含着无尽风情,让人不经意间沉侵其中。
她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去,仿佛晨曦初吐,世界重新散发生机。
“你醒了。”沈悦灵轻颤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哭腔,豆大的泪水突然夺眶滑落,宛若洪水决堤,无法自抑。
这一刻,她的所有情绪倾泻而出,委屈无以复加,“你怎么才醒?不是说天亮就醒的吗?尽会骗人!”
许东升的眉眼弯弯,攒出一个笑,“别哭了,丑死了。”
沈悦灵本已决堤的泪水戛然而止,只觉得额际上青筋抽搐,“许东升!你说谁丑!”
周槐掏了掏耳朵,很是不耐,“喂,喂!眼瞎吗?没看见一群男人站这里,还给老子演打情骂俏,久别重逢的戏,想死么!”
贼寇跟班点点头,小声絮叨,“就是,太不像话了!三当家,这小白脸英雄救美,你如今孤家孤人,不成狗熊了?”
话未尽,就被周槐一个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他妈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手下人谄媚奉承,拍起马屁,“说什么呢,三当家如此威武霸气,强取豪夺这嘛事,不在话下,不然怎会有三十房佳人。”
周槐下巴高抬,一脸得意,“这符合老子伟岸形象。”
“小娘子,甭跟这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了,把你脸上尘土洗洗,若是姿色还行,指不定咱们三当家一高兴,纳你为三十一房……”
话未尽,空气中突然响起清脆地‘啪’的一声,说话者人已跌落马下,哀嚎不止。
周遭的嘈杂声戛然而止,视线汇聚,只见一道残影闪过,待残影逐渐清晰,已然见到许东升稳稳立于半空之中,不,更准确地说,是立于周槐那柄出鞘的锋利刀刃之上。
他身姿挺拔,如苍松傲立风雪中,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下方的弱者。
周槐,这个平日里威风凛凛、令人闻风丧胆的乌龙寨三当家,也不得不承认,今日是碰上了硬茬子。
他紧握刀柄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下,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在敌人面前起了胆怯犹豫,心底莫名忆起周成岸语重心长的话语,“记得带足人手,小心行事,别把自己交代了。”
身后的贼寇们面面相觑,震惊之余,唯剩着忐忑不安。
周围的空气,仿佛彻底冻结,偶闻鸦鹊啼鸣,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
心念电转间,周槐的眼神徒现狠厉,袖中暗器射向沈悦灵,直扑她的面门。
早已洞悉一切的许东升,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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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着了道,藏在腰间的软剑顺势而发,精准无误挑断周槐握刀的右手筋,轻拂的左手,令暗器偏离原有轨迹,最终钉在柔韧的竹竿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竹林,周槐顾不上失去知觉的右手,唯有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催促战马速速逃离此地,保命要紧。
恐惧,在每一个贼寇心底蔓延开来,四散而逃的贼寇们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唯恐再晚一步,就会身首异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待沈悦灵从惊愕中回神,前一刻嚣张跋扈的贼寇,已经踪影难寻。
她的目光游移到许东升的身上,仍然觉得不真实,心直口快问了句,“你是妖孽么?”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嘴角浅笑带了丝玩味,“你不应该夸我?身手敏捷,武艺高强,犹如天神下凡?”
沈悦灵没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声,“你的伤没事了?”
闻言,许东升眉头一皱,苍白的脸上好似承受了难以言喻的痛处,“怎么可能,痛死我了。”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杏眸瞪得大大,一度以为听错了,毕竟前一刻,他还以一己之力吓得贼寇闻风丧胆,怎么转眼间成了病娇柔弱?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噎。
满脸虚弱的许东升,颤颤巍巍站在那里,一手撑着竹竿,随时就会倒下,见她仍然呆滞原地,不由得提高音量,“我都痛成这样了,你不应该搀扶一下?”
“我十分确定,你伤的是肩,不是腿。”话音刚落,沈悦灵眼皮子一撩,默默翻身上马。
正当她要策马前行时,许东升身形轻盈虚晃而过,人已稳稳落在她的马背上,与其共骑一乘。
沈悦灵未曾料到,这痞棍竟会耍起无赖,“你,你骑另外一匹。”
许东升开口时,暗哑的嗓音里,透着虚弱疲惫,“左肩痛的厉害,我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他轻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真的,会坠马。”
沉默不语的沈悦灵,终是拗不过他,唯有轻叹一声,暗自腹诽,“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姑且忍了。”
他凝视着眼前柔弱却坚韧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涟漪,话语间,带着由衷的赞赏,“以前从不知道,灵儿还胆识过人,竟敢独自引开贼寇。”
耸了耸肩的沈悦灵,不以为意,如实说,“我知晓,贼寇要拿我逼迫我爹就范,势必不会取我性命,虽然用自己做饵,有可能身陷险境,却总比无辜的流民惨死刀下来的划算。”
乱世中,面对贼寇屠戮,大部分人往往心存侥幸,只有无法逃脱的最后关头,才会自报家门,寻求一丝生的希望。
有哪个闺阁小姐,生死抉择时,有她这般勇气和善良。
他的目光里满是关切,好奇追问起昨夜自己昏迷后,究竟发生何事?
沉浸在昨夜记忆中的沈悦灵,一五一十将铤而走险的过程娓娓道来,末了,不忘自嘲地笑了,“阿爹说我太笨,遇险时,必定不会自救。所以,他特地请了夫子传授我遇见坏人时,如何自救与拖延时间。”
“伯父真是大智慧,曲州第一才女,灵儿当之无愧。”
大字不识几个的沈悦灵,干巴巴地笑了,心底禁不住嘀咕,“你眼神不太好使。”
11. 第 11 章
夜幕低垂,蜿蜒起伏的山峦被黑暗无情地吞噬,郁郁葱葱的林木,染上幽深的色彩,一眼望不到头。
两人共骑一乘,终于在入夜前抵达就近的客栈,不至于露宿荒野。
许东升将一锭银子掷在在案台,发出清脆的哐当声,终将睡梦中的掌柜唤醒。
掌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带着几分未散的睡意,“上房两间?”
许东升的嗓音有点冷,“一间。”
回了些许神志的掌柜,眼神在许东升与沈悦灵的脸上游移,目光最终停留在沈悦灵那梳着姑娘发髻的墨发,试探地追问了句,“一间?”
不待沈悦灵应声,许东升冷冷回绝,“我未过门的发妻,只待拜堂。”
沈悦灵窘涨着脸,这不要脸的痞棍,阿爹究竟从哪儿寻来的!
掌柜风顿时一噎,默默取出钥匙递给许东升,趁着他回身之际,眼角余光迅速捕捉到沈悦灵的身影,嘴唇微动,仿佛善意提醒,“有事就叫!”
这细微的举动,并未逃离许东升的感知,脚步停顿的他忽然回首,眼神如鹰隼,似要刮了他。
掌柜心底一凛,立刻笑容满面赞美,“公子与小姐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他不再理会掌柜尴尬赔笑,刚行几步,淡淡的话语在空中飘散,“出门在外,我怕夜里不安全。”
沈悦灵心底一暖,正欲开口,却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呼唤敲击她的心房,“表妹!”
她猛地抬头,那抹身影仿若悠长岁月里,晕染的画卷,淡漠疏影总相宜,眼神中尽是惊喜意外,几乎本能地就要扑进那熟悉的怀抱。
那可是表哥!
她最好的表哥!
然而,沈悦灵还未迈出一步,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拽回,人已稳稳地按回原地。
许东升凉凉的话语陈述,“男女授受不亲。”
她惊讶地看向许东升,没想到他脸色微沉,毫不掩饰心底不悦,急忙开口,“他是我表哥。”
许东升微凝的眼神,转瞬即逝,“我知,他姓秋,名胥。自幼寄居沈府长大,才情出众,更是前朝最后一位状元郎。若非吴国覆灭,想必已是朝堂新贵。”
听见许东升夸赞秋胥,沈悦灵清澈的杏眸里写满自豪感,仿若秋胥是她心目中的骄傲,“你也听说过我表哥的大名?表哥学识渊博,人又谦和有礼,阿爹总是说,表哥是我们沈府的骄傲!”
听她喋喋不休夸奖另外一个男人是如何优秀,许东升的脸色越来越黑,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及其狂烈的风暴,压抑沉闷。
秋胥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陈旧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声,嗓音里毫不掩饰关切之意,“表妹!我总算找到你了,曲州城出事后,得知你没能和姨父一起出城,这一路上都在担心你的安危。”
沈悦灵的眼眶里不禁闪烁着泪花,两日来积压的委屈与苦楚,在见到亲人这一刻,终于找到宣泄口,恨不得痛哭流涕,藏在心底的脆弱无助,一股脑地倾泻而出,“表哥,你终于来了,灵儿好想你和阿爹。”
哽咽的话语,令秋胥的心底很不是滋味,努力克制内心的波澜,身体微欠,同许东升见礼,“这一路上,多谢许兄相护表妹,若非许兄悉心照料,我真不知几时能见到表妹。”
许东升神色冷淡,仿若冬日里的坚冰,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应该的。”
秋胥的目光始终未离开沈悦灵,担心她这一路上所受的委屈,只想寻一处静谧之地,以便能私下询问具体细节,“表妹,你住的是哪间屋子?”
她眼神复杂瞟了眼许东升,难以言喻似地答,“许……许哥哥担心我的安危,便让我与他同住一屋。”
闻言,秋胥眉头紧皱,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表妹的安危不敢劳烦许兄费心,夜里,就由在下负责即可。”
脸色骤变的许东升,压抑沉闷的心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想与我未过门的妻子住同一间屋子?当我死了?”
秋胥见状,连忙解释,“许兄,你误会了,我与表妹青梅竹马,情同兄妹,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脑门上刻着‘好糊弄’三个大字?
许东升不禁冷笑一声,凤眸里满满的讽刺。
就在这微妙紧张的气氛中,一道爽朗的女声,如同秋风轻拂,落叶细语,吹散所有阴霾隔阂,“东升哥哥!”
循声望去,沈悦灵的目光落在二楼栏杆旁,那里静静站了位身着襦裙的姑娘,裙摆上轻盈摇曳的火红枫叶,化作秋日里炽热的火焰,绚烂热烈。
揉了揉额角的许东升,眉宇间闪过莫可奈何,“她怎么也在这里?”
秋胥适时在一旁介绍,“这位是曲月彤,曲姑娘,出身鹿城,是那位赫赫有名城主亲卫统领曲将军的胞妹,这次随曲将军同行,一路上多亏有他们,我才能够与你相遇。”
曲月彤大咧咧唤着,“沈姑娘好!”
沈悦灵礼貌欠身,“曲姑娘好。”
秋胥带着沈悦灵准备离去,落下一句,“我与表妹就不打扰曲姑娘与许兄叙旧,告辞。”
许东升即将迈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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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被曲月彤堵的严严实实,嘴角似笑非笑的她,挑起眉梢提醒,“东升哥哥,人都走远了,你还没看够?月彤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也不正眼瞧上一眼。”
见许东升不搭理她,曲月彤双手抱胸,很是不服气,“人家表哥表妹叫的多亲,许公子与沈姑娘那是青梅竹马,你就不怕……”
话未尽,却被许东升匆匆打断,“呵,他读圣贤书长大的,没我舍得下脸皮。”
目瞪口呆的曲月彤,不禁跺了跺脚,追了上去,“你还是我的东升哥哥吗?”
沈悦灵前脚踏进秋胥所住的厢房,突然见到他满脸谨慎,鬼鬼祟祟探头张望楼道,随即门扉轻合,朝着她‘嘘’了声。
两日来历经生死,沈悦灵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紧紧揪了起来,杏眸里尽是不解与警惕,“这间客栈不安全?”
秋胥嘴唇微动,声音压得极低,“与你同行姓许的不是好人!”
沈悦灵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想也未想,本能开口替他辩解,“一路上,他舍命相救,无数次把我从死亡的深渊拉回,这样的人,怎能不是好人?表哥,你是否对他有什么误解?”
秋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急急从胸前取出一封密封的信件,“我的话,你若有所疑虑,那叔父的话,你总该相信?这是叔父派人对他进行的调查结果,我念给你听。”
信中所书,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是无情的铁证,将许东升伪善的完美面具一一撕下。
不可置信的沈悦灵接过信件那一刻,手指微微发抖。
这桩联姻不过是精心策划的棋局,他娶她,与求娶其他女子唯一不同处,约莫就是沈府财力惊人,又无兄弟姊妹,更容易吃绝户。
什么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皆是虚妄。不过是他精心编制的谎言,一如平日里欺骗她一般,用以掩饰内里杀人如麻,歹毒心肠的真相。
纸张轻薄的重量,成了压在她心底的一块巨石,险些令她无法呼吸。
眼神空洞的沈悦灵,面如死灰,飘飘荡荡坠落在地的薄纸,一如她支离破碎的心。
秋胥见状,很是心疼,默默拾起信纸,投入熊熊燃烧的烈焰中。
“表妹,”他轻声说着,“上一任曲州城城主的掌上明珠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此人行事极其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不管这两日来你与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你必须明白,这一切都是假象,是他为了欺骗你,精心布置的陷阱。”
“表哥,我的庚帖还在他手上,我该怎么办?”
恰逢此时,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如同战鼓骤然响起。
12. 第 12 章
恰逢此时,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如同战鼓骤然响起。
沈悦灵的心神为之一颤,空洞无神的杏眸猛然聚焦那扇紧闭的门板,熟悉的轻唤——“灵儿?”两字,宛若惊涛骇浪的洪流,险要将她吞噬殆尽。
明明颤抖得想逃离,她的双脚似被钉在地面动弹不得。屋外,密集的敲门声愈演愈烈,到最后,化作狂风骤雨肆虐,嗓子仿佛被勒住的沈悦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断裂的门栓连同她的意志一起击碎。
门外的熟悉身影,精致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既模糊又清晰,她的心底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不知该如何面对。
许东升静静地站在那里,凤眸如炬,轻易洞悉一切,平静执着地问着,“你怎么不说话。”
秋胥心中焦急万分,面上不敢显露,生怕藏不住秘密的沈悦灵开了口,彻底得罪这尊活阎王,宛若天堑堵在两人中间,试图替愣神的沈悦灵打圆场,“表妹累了……”
话未尽,已然被许东升冰冷的声音匆匆打断,“我没问你,少给我碍眼。”说罢,一把提起秋胥的领口,毫不留情将他整个人丢了出去。
‘砰’地一声,大门紧闭,秋胥被人捂嘴强硬架离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显得犹为刺目。
这一幕发声的如此突然,吓得沈悦灵忍不住惊声尖叫,“表哥!”
他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
表哥危矣!
许东升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呼喊,嘴角依旧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讥讽,“你的表哥死不了,你还是担心一下我好了。”
沈悦灵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难道你死得了?”
然而,并未动怒的许东升眉眼含笑,似乎前一刻的阴霾,已随风散去,语气里尽是戏谑,“灵儿盼着未来夫婿早点死,好守寡?”
“我没盼着你死,少往我脑袋上扣帽子。”
瞧着沈悦灵满心满眼装的都是秋胥安危,许东升的心底不禁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然而,面上不曾显露,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我已命人把守客栈各个角落,乌龙寨的贼寇伤不了你的表哥。”
沈悦灵闻言,猛然回首,怒目而视。
他这是,
软禁?
威胁?
他果然是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
许东升只觉得好笑,她这单纯的性子,所思所想尽书脸上,实在不应该和她弯弯绕绕,真是难为她了。
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自顾自地解开鞶革,脱去衣物,健硕的身材在她眼中若隐若现,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蹭蹭蹭地往外跑。
他这算什么?
莫不是他还贪恋美色,妄图霸王硬上弓!
表哥没提及这一茬,如今孤男寡女,外面又是他的人,她该如何是好?
要不,拿花瓶砸晕他?
这个念头,在沈悦灵脑海里百转千回。
许东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台上的青花瓷瓶,不禁后脑勺微微抽动,顺手拾起青花瓷瓶,掂量了下,语气轻描淡写提醒,“你抱不动,要不换一个。”
嚯!这妖孽,竟敢羞辱她!
他笑了笑,声音温柔带了丝逗趣,“不过是帮我换伤药,能叫灵儿如此苦愁大恨?”
恍然回神的沈悦灵,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伤药与纱布,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波澜,白皙的脸上写满怀疑,“你找我,甚至不惜将表哥丢出门外,仅仅是为了让我帮你换伤药?”
许东升轻叹了口气,试图打消她的顾虑,“灵儿,你可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我不敲门,你们打算待到何时?”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是我表哥。”
许东升明明轻描淡写的话语,又似在提醒,“我是你的夫婿。”
“未来的。”
“迟早的事。”
两人间的气氛微妙起来,不愿与他过多交集的沈悦灵,委婉拒绝,“你看,曲姑娘与你相熟已久,看着就是一副心灵手巧的模样,哪像我笨手笨脚,换伤药这种精细活,想来还是曲姑娘最为合适,免得我一个不小心,弄疼你。”
许东升突然拉起她那双白净如瓷的素手,将药瓶塞了进去,“男女授受不亲,你该明白,未来夫婿的身体只有你能看。”
沈悦灵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险些被他这不要脸的惊人之语噎死。
徘徊在一楼大堂的秋胥,显得格外焦躁不安,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抬头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张望一眼,生怕门口传出呼救声。
屋子里许久都没动静,他的心绪反而更加沉重,瞟了眼抱剑虎视眈眈堵在楼梯口的守卫,他很明白,自己不能硬闯,否则不仅会激怒守卫,更有可能给沈悦灵带来更大的危险。
清脆的笑声在楼梯间回荡,曲月彤倚靠在扶手栏杆上,悠闲晃悠着长腿,“不过是换个伤药,瞧你紧张的样子。”
不曾想,这番话彻底令秋胥的脸色阴沉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表妹还给外男换伤药,表妹的清白有损,可如何是好?
曲月彤仿佛看穿了他的忧虑,却是不削一顾,“你表妹那娇滴滴的模样,风一吹就倒,东升哥哥才不会饥不择食。”
他紧握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曲姑娘慎言!”
屋子里,血腥味裹挟着淡淡药香,时间变得缓慢而悠长,心绪归于宁静的沈悦灵,原本对他的恐惧、害怕,竟在这不经意间,消散无踪。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飘远,反复思量,如何能够在不激怒许东升的情况下,顺利取回庚帖,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倘若,在赶往琉璃镇的路上,设法以重金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再巧妙地让他厌恶自己?
主动退婚!
这个想法,不由得让她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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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灵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许东升的身上,他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伤口上的血肉,被她细心清理着,至始至终,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就在这时,她灵机一动,麻利的动作突然干得一副蠢笨模样。
‘哐当’一声,清洗伤口的水不经意间被她碰倒,撒了一地。
眼睑微睁的他,目光轻掠周围的一片狼藉,轻描淡写地说,“无碍,一会让小二清理干净即可。”
沈悦灵见状,心一狠,将绷带结打的紧紧实实。
未曾料到,许东升突然闷哼一声,紧接着,她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他竟顺势在她纤细的手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贯穿全身,让沈悦灵忍不住嗷嗷叫出声来,“啊啊啊!!!痛,痛,痛!”
她一边喊着,一边揉着被咬得疼痛的手臂,愤怒的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他,“你是狗吗?怎么咬人!”
那双凤眸里很是无辜,“伤口太痛,没忍住。”
“破皮了,会留疤的!”她猛地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面两排清晰的牙印如烙印一般,猩红刺目。
只见他的眼神里涌现愧疚难当,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口上,笑了下,“上了药,一定不会留疤。”
不知为何,沈悦灵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容,产生了一种错觉,让她的脑海里警钟骤响。
这妖孽,究竟想干什么坏事?
突然,屋外传来刺耳的喧嚣声,秋胥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担忧急切,“表妹!表妹!”
推搡之间,凌乱的脚步声至一楼大堂传来,紧接着,曲月彤用着不容置疑的嗓音斥责道:“秋公子,你若是再发疯,休要怪我命守卫对你不客气!”
秋胥满心满眼皆是沈悦灵的安危,岂会惧怕警告,“给我让开,我分明听见了表妹的叫声,她一定出事了!”
生怕秋胥在这混乱中吃了亏,沈悦灵下意识地冲向房门,却被门廊下如铜墙铁壁般的门卫拦住去路,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捕捉到秋胥的身影,奈何除了和他遥遥相望,再难迈进一步,“表哥!”
“表妹!”
“我没事,表哥无须担心!”
沈悦灵的话音刚落,却被大步流星走到她身边的许东升打断,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回屋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赶了一整日的路,想必灵儿已是疲惫不堪,早些休息。”
沈悦灵急了,“你去哪儿?”
“自然是与你的好表哥彻夜长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沈悦灵的心里,涌现出一股忐忑不安,“你与他有什么好谈的?”
‘砰’地一声,门扉在许东升身后紧阖,沈悦灵站在原地,除了干瞪眼,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妖孽,竟然软禁她?
他果然如阿爹信中所言,喜怒无常!
13. 第 13 章
许东升从容不迫缓缓走下楼梯,每一步似在宣誓上位者的威严,挥了挥手,轻声吩咐,“劳烦掌柜替我在后院准备一间可供休息的屋子。”
龟缩在角落里的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得立刻站起身,即意外又尴尬地翻找起钥匙,“给,屋子在后院,顺着门廊最后一间,就是天海阁,那里安静敞亮,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包管无人打扰爷的大事!”
许东升对掌柜很是赞许,“倒是个识趣的。”
赔笑的掌柜小声嘀咕,“我这人最是识时务,哪像某些人,企图诱拐别人未过门的发妻!”
这番话,一字不差落进秋胥的耳朵里,脸色骤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容他分辨完,人已被守卫强势地推进天海阁。
站在门口的许东升,悠然自得打量起屋内陈设,话语轻轻飘出,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依我看,这间屋子,远离喧嚣,无人打扰,最适合秋兄专研圣贤书,以修身养性。”
秋胥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你什么意思?”
“秋兄莫要怪我。”许东升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实则你一出现,就试图破坏我与灵儿的婚约,这笔账,我要真算起来,没有打断你这条腿,已是对你格外开恩。”
脸色铁青的秋胥,紧握双拳,仿佛所有愤怒都要倾泻而出,“你软禁我和表妹,待抵达琉璃镇见了叔父,你以为这婚,还能由你做主?”
不等秋胥说完,门扉便‘砰’地一声,彻底阖上,将他的声音和愤怒彻底隔绝在屋内。
许东升的声音冷冷传来,“待抵达琉璃镇,我自然会向伯父赔罪,解释清楚其中误会,不劳你费心。”
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秋胥的心头,猛然意识到,许东升若是对表妹来硬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很是懊悔的秋胥只责怪自己,若非小觑此人,怎会匆忙告知表妹真相,不慎令她身陷险境。
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沈悦灵焦急万分,突然见到许东升去而复返,连忙追问,“你将我表哥怎么样了?”
哪想到,他竟避而不答,拉着她径直去往大堂,“我让厨子做了几样可口的家常菜,尝下味道,是否合你的口胃?”
都这种时候了,她哪有心思品尝美食,“我不饿。”
他轻轻一挥手,守卫们便将六碟精致小菜一一布置在桌上。
许东升不由分说,强硬地将她按在座位上,手中递过一双筷子,“两日奔波,你都没能吃上一顿好饭,怎会不饿?来,尝一口,看看味道如何。”
沈悦灵紧闭双眼,倔犟地撇过头,彻底保持沉默。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结成霜。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支着面颊,静静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语气颇有几分莫可奈何,“我看着你一口一句表哥叫得过于亲切,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便安排他在后院的天海阁暂住。”
沈悦灵回首,终于正视于他,“天海阁,那在何处?”
他毫无遮掩的意思,如实答,“那是客栈里最僻静的一处厢房,清幽雅致,一应生活所需皆以备齐,只是,人离你远远的,免得碍了我的眼。”
这番话,直接、了当,毫不掩饰的嫌弃。
沈悦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她紧咬下唇,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许东升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你若是绝食,我不介意姓秋的陪着你饿肚子。”
目瞪口呆的沈悦灵,很是不可置信,“你!你威胁我?”
明明他的面上波澜不惊,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加诸在表哥身上。
沈悦灵心不甘情不愿看着六碟小菜,琢磨起他话里的意思,将表哥软禁在天海阁,是在担心表哥揭露他的真面目?
这会儿三更半夜送吃食,莫不是埋着什么祸心?
难道菜里有毒!
不成,安全起见,饭菜绝对不能碰。
沈悦灵的目光在菜肴间游移,纠结良久,哪想到,他头也未抬,突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浑身一个激灵的沈悦灵,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首看向他,磕磕绊绊回应,“我……我在想菜可能不好吃?”
“不好吃?”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惊胆颤的沈悦灵,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尝了口桂花鱼,生怕毒发身亡,连忙‘呸呸呸’地吐了出来,“有土腥味,难吃。”
许东升面色不显,似乎没将她的反应放在心上,只是慢悠悠地问着,“我怎么没吃出来土腥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信口胡诌,“一定是你味觉太差,本小姐出身沈府,自幼所食皆是山珍海味,鱼新不新鲜,入口即知。”
许东升并未就此作罢,盛了勺豆腐放在她的嘴边,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只落下一个字,“吃。”
气势软弱的沈悦灵怂了,脖子一缩,刚要撇过脸,就听见他嗓音凉凉,满是胁迫地说,“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估摸着是这两日对你太好了,让你误以为可以骑在我头上?”
“我没……唔,唔。”
话未尽,沈悦灵轻启的唇瓣就被塞进一勺豆腐。
“嗯,嗯……”
沈悦灵尚且来不及剧烈反抗,就被许东升冷冰冰的话语噎了回去,“你大可吐出来试试。”
冰冷刺骨的寒意,不容拒绝的话语,沈悦灵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缓缓将豆腐咽进喉咙。
紧接着,沉默无言的许东升,一口饭一口菜送进她的嘴里,不敢反抗的沈悦灵,只能默默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关怀备至’。
好一会儿,沈悦灵终于忍不住撇过脸,打了个饱嗝,着急忙慌捂住嘴,羞红了脸,“我真的吃不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面冷瘆人的许东升,已是眉眼弯弯,恢复一副嬉笑无赖姿态,“吃饭就好好吃,灵儿若想让我喂你,大可以直说,同我耍什么心眼?”
满脸懵然的沈悦灵,心中一阵慌乱,呛了口饭,“咳,咳,我没这个意思。”
许东升并不想放过她,继续逗弄似地说着,“无碍,我心里知晓就行,明日灵儿还喜欢吃什么,我喂到你嘴里?”
你给我喂饭,不如杀了我吧!
沈悦灵惊恐万状摇头摆手,“不,不用了,我会自己好好吃饭,真的不用。”
许东升的嘴角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透着股宠溺,“那真可惜,我还以为灵儿这是故意同我置气,怪我不够体贴入微。”
二楼栏杆边,至始至终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曲月彤,冷哼一声,眼神里尽是鄙夷,“欲擒故纵,真是好手段。”
沈悦灵不记得何时回到厢房,整个人瘫在床上疲惫不堪,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妖孽!太可怕了,依我这脑子,根本斗不过。呜呜,阿爹,你在哪儿?灵儿好想你啊!”
去琉璃镇的路上如此煎熬,这妖孽还不知道要怎么变着花样折磨她。
眼睑微睁的沈悦灵,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径直坐起身。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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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阿爹在信里强调,一定要在抵达琉璃镇前取回庚帖,否则走到下聘那一步,她就再无退路可言。
不行,要想方设法让他厌恶自己,主动退婚!
要是表哥在身边就好了,制定计划这种废脑的事,真不适合蠢笨的她。
反复思考,再推翻计划,思绪如乱麻,疲惫不堪的她终是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帘。
梦境里,荒山野岭的轮廓,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阴森,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中,突然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恐惧与绝望充斥心头,她疯狂尖叫着奔跑在荒凉的原野,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那匹紧追不舍的狼,露出獠牙,仿佛喘息声都在耳边回响。
绝望的深渊里,谁能救她。
“灵儿,灵儿?”
就在这时,一缕温柔的声音穿透黑暗,指引着她。
沈悦灵猛地惊醒,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梦魇中挣脱开来,额际布满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梦魇留下的惶恐不安。
“做噩梦了?”熟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骨节分明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紧蹙的额角,最终停留在她细腻的脖颈后,手指轻轻一用力,她便不由自主身体前倾,跌进一个温暖而宽阔的胸膛。
“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别怕。”坚定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抚慰着她紧绷的神经。
阖上眼睑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沁入鼻息,令她瞬间沉浸在难得的宁静中。
耳边倾听着起伏的胸膛里传来有力的心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开来,迟钝的她终于想起来,一个被忽略的重要事情,猛地坐起身,迅速拉开两人的安全距离,“你怎么在我的屋子里?”
这一刻,她又回到了浑身立起尖刺的刺猬,充满戒备疏远。
许东升看她的眼神,包容里透着无奈,“小没良心的,我听见你的叫声,急匆匆闯进屋子里,才发现你梦魇了。”
她恍惚忆起梦中的一切,惊魂未定,“我被狼追了一整宿。”
话音刚落,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好半晌,那眼神,疑惑、不安,最后是满满的控诉,仿佛在言,他不会就是那匹狼吧?
睿智如许东升,读懂了她的眼神,霎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怎么?你这是在暗示,是我这头‘色狼’,在梦里追了你一整宿?”
她愣了愣,旋即嘴角微勾,笑容中带着几分挑衅,“……呵,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话音刚落,许东升的指腹突然擦过她的喉骨,沿着下颚一路往上,揉搓着她圆润的下巴,轻轻一捏,痞子似地佝腰凑近她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温热的气息,灼得她的脸颊不自觉晕了抹艳色,“梦里,我也是这般对你?追得你惊慌逃窜?”
心跳加速的沈悦灵紧紧捂住脸颊,缩回身子,杏眸里尽是惊愕羞赧,“你……你在做什么?”
恢复正色,缓缓站直身体的许东升,眼神深邃认真,“这样的举动,才是‘色狼’所为,而我对你平日里做的事,应该称为‘体贴入微’。”
沈悦灵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的言辞显得苍白无力,明明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为何她会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被调戏的错觉?
微微低下头的沈悦灵,避开了他的炽热目光。
值得庆幸的事,许东升并未在这个微妙话题中过多纠缠,“起来梳洗干净,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14. 第 14 章
客栈地处河口镇城郊的一隅,沈悦灵乘坐缓缓而行的马车,透过窗棂随风轻摆的帘子,窥见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谈笑声交织一片,好不热闹。
不过短短三日光景,她竟觉得这一切如此不真实。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熟悉的曲州城景,曾经自幼成长的地方,如今却已物是人非,无尽的回忆与遗憾,只余下思念的泪水。
两人并肩而行,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
“昨夜我让人打探消息,发现此地还算安全,没有受战乱波及,因此决定带你先行一步。”
许东升的后半句话,她已无心倾听,起先沈悦灵只是好奇张望,待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流,随着迈动轻盈的步伐,久违的笑容映于脸上。
秋水般的杏眸,衬着银铃般悦耳的嗓音,许东升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身上,靥上盈盈笑意,明媚鲜妍,尽管她身着一袭粗麻衣裳,却掩不住她的妙曼身姿,这一瞬,世间万物皆黯然失色。
许东升突然轻轻拉起她的手,温柔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响起,“跟我来,前面有处成衣铺子,我带你挑几件衣裳。”
满脸和气的老板娘,深堷世故之道,慧眼识人,从衣裳朴素的许东升前脚迈过门槛那一刻,就晓得这位举手投足间流露一股矜贵之气的俊俏公子哥,不是寻常人,倘若能伺候得满意,定是不愁银子进账。
老板娘风风火火赶到沈悦灵的身边,热情招待,“哎哟喂,这是哪里的风,吹来这么一位标志的美人。”
许东升的声音适时响起,“替她挑几件合身的衣裳。”
老板娘心领神会,“奴家明白,小姐请往这边走。”
沈悦灵站在铺子中央,各式各样绚烂的华裳映入眼帘,纠结整宿的退婚问题,脑海里终于在这一刻,蹦出‘败家’二字,指尖轻轻滑过细腻的雪锦布料,嘴角不禁带着几分俏皮得意。
呵,给本小姐挑几件衣裳,看本小姐如何叫你体验真正的‘大出血’,到时候,可要哭着求沈府退婚才好。
只见她朱唇轻启,手指轻扬,那姿态,那语气,每一个字都透出豪迈,“这,这,这些,都给本小姐包起来。”
任是见过大世面的老板娘,亦是彻底愣在原地,“姑,姑娘不先试穿一下?毕竟这衣裳合身于否……”
话未言尽,沈悦灵已转过身来,带着一抹羞涩与期待,娇滴滴唤了声,“许哥哥,像你这种大人物,不会怪我买的衣裳太多吧?”
老板娘是真没看出来,这看似柔弱老实的温婉小姐,宰起男人来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她心疼地瞅了眼许东升,心底暗自揣测,这公子爷不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吧?
哪想到,许东升的回答出人意料,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温柔浅笑,“只要灵儿喜欢,整间铺子买下又有何妨。”
说罢,他挥了挥手,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都包起来,装马车里。”
什么?
全包下来!
老板娘的嘴巴张得老大,满脸不可思议。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阔绰的公子爷是心甘情愿做那付出一切的大头,为博美人欢心,一掷千金又有何妨。
许东升坐在椅子上,支着颊,轻声吩咐,“还需掌柜给她换身重工刺绣的长裙。”
老板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躬身行礼,“好咧,奴家明白,这就安排。”
不多时,闭目养神的许东升沉浸在一片宁静中。突然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如同细雨轻拂荷叶,彻底打破了沉静。
缓缓睁开眼睑的他,看见沈悦灵换了身绣着繁复精美的牡丹月华裙缓缓走出,随着她的步伐轻盈摇曳,那袭牡丹月华群仿佛也活了过来,层层叠叠的裙摆透着灵动与雅致,若说绝代风华也不为过。
稍许错愕失态的他,已然恢复神志,眉眼弯弯,攒出一个笑,“这身衣裳很衬灵儿。”
老板娘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地夸赞,“姑娘这模子生得貌美,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尘,妾身卖了十几年衣裳,也是头一回得见,姑娘真是担得起得上国色天香这四个字。”
许东升将一沓银票搁在案台,脸上满意的笑容一闪而逝,拉着沈悦灵迈出成衣铺子。
哪想到刚出门的沈悦灵,望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一车子华服,不禁嘀咕,“马车都装满了,不是,我坐哪儿?”
许东升似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灵儿不是还有一双腿。”
沈悦灵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腿,你让本小姐穿着这么重的一身华服走路?”
话音未落,成衣铺子的送货店小二已扬鞭策马,渐行渐远,徒留一抹淡淡的影子。
气恼不已的她指着许东升,险些说不出来,末了,颇有恼羞成怒抗议,“本小姐走不动,死都不走!”
说罢,耍起小姐性子,撇过脸,坐在扶手栏杆,满脸写着,你奈我何?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不以为意似地问了句,“你确定要独自一人留在原地?”
沈悦灵沉默不语。
“听说这市井之中,地痞流氓最喜欢落单的弱女子,劫财算是轻的,若是小姐生得貌美,地痞流氓们一个没把持住……”
沈悦灵彻底怂了,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去哪儿?”
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意识到,这次是真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许东升见状,带了分诧异似地确认,“灵儿可要去挑选些首饰?”
闻言,她猛地咽了咽口水摇头拒绝,生怕许东升真的会将那些沉甸甸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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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手心里,“不,不买了,我向来喜欢简单,发鬓绑上两条缎带就够了。”
许东升一脸深深地遗憾,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那真可惜,我以为灵儿会喜欢呢。”
眼瞅着她干巴巴地笑了,满脸正色的他,终是没忍住,嘴角微微扬起,从袖中取出一支梅花簪,自然而然插入她的鬓间。
沈悦灵彻底愣在原地,看着他投来的温柔目光,宛若清风拂过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羞涩地垂下眼睑,捏着袖口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了些。
街道上人群的喧嚣,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胸膛里剧烈的回响。
这妖孽,究竟什么意思?
莫不是,卖弄皮相,想引人犯罪?
不行,本小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不能被美色所惑,得把持住。
沈悦灵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下,疼痛感让游走的思绪瞬间回笼,刚欲伸手取下梅花簪,却被他轻轻地按住手。
他的眼神认真,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陈述,“以后天天带着。”
沈悦灵很是疑惑,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丝毫不敢探寻,声音带着倔犟不服,“凭什么?”
许东升轻轻地扶正梅花簪,话语中充满了真诚,“我挑了块上等的美玉,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为你雕刻,单是这份心意,足以让灵儿接受?”
她对视上那双专注炽热的眼神,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让她不敢直视,唯有匆匆撇过脸,避开那令人心悸的目光,“谢谢。”
许东升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突然拉起她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沈悦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重新凝望着他的背影时,她不明白,就这样一个看似十足十的好人,可他为什么偏偏是个骗子?
河口镇,以河水汇入大海的岔口得名,村民世代捕鱼为生,每月十五,村民们就会汇聚到入海口,放一盏明灯,承载对家人思念,对收获的期盼,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各式各样的明灯随波逐流,宛若点点星光落入凡间。
沈悦灵轻轻地将手中的荷花灯置于水中,看着它缓缓飘向远方,才双手合十,杏眸紧闭,心中默念——愿阿爹身体安康,无灾无痛;父女二人能够早日重逢。
当她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盏已经融入夜色的荷花灯,心底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回首转过身时,由衷喜悦,“这里很美,和曲州的景致不一样,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
“鹿城一面环海,到了那里,你也会喜欢的。”
沈悦灵没有应声,鹿城,那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一个想都不敢想的陌生地方。
15. 第 15 章
曲月彤踏入河口镇同湖客栈那一刻,碰上已经停驻客栈外的马车,是她始料未及。
车帘轻掀,露出的是叠放整齐色彩斑斓、精美绝伦的华裳,车夫小心翼翼搬运下来,最后堆成了一座小山,绚烂的令人目不暇接。
这一刻,曲月彤的嘴巴不禁抽了抽,这场半逃亡的旅程,这些华服锦缎,非但不能给予丝毫庇佑,反而成了累赘,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彰显穷奢极欲的虚荣心罢了。
可沈悦灵竟然眼睛都不眨,包下了整间店铺的华服,最可恨的是,她连试都懒得试一下。
沈悦灵的行为,令曲月彤感到即惊讶又困惑。
然而,她的东升哥哥,在她心目中如同无法直视的烈日,光芒万丈,炽热耀眼。
东升哥哥千里迢迢奔赴曲州,求娶闻名天下的才女,谁曾想到,被曲州百姓争相传颂的才女,竟是空有皮相,挥金如土的败家女!
这个念头一旦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就如烈火燎原,再也遏制不住。
像东升哥哥这般完美的人,只有同样优秀、完美的女子,才配成为鹿城城主夫人。
而她沈悦灵,没这个资格!
曲月彤缓缓来到软禁秋胥的厢房外,目光落在紧闭的大门,莫名忆起今儿一早,从天海阁与他一块同行的路上,这位前朝最后一位状元郎,虽然满口之乎者也,但是在她眼中,好歹算的上正人君子?
不妨从他入手,指不定能取消东升哥哥的这桩婚事。
她轻轻推开门扉,屋子里,柔和的烛光洒在案台,映照出秋胥专注的身影。他正埋头笔墨之间,听见来者,依旧头未抬,笔未停,随口问了句,“曲姑娘所为何事?”
曲月彤挥手示意守卫退下,方才开门见山道:“我可以帮你得偿所愿。”
秋胥闻言,笔尖稍微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她,脸上浮现一脸疑惑,“秋某竟然不知自己有何愿望?”
呵,还和她装!
曲月彤嗤笑一声,“你与沈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是情谊深厚。如今她要另嫁他人,难道你真的能甘心?”
秋胥愣了愣,脸色微变,语气颇有几分不善,“我与表妹青梅竹马不假,只是谁告诉曲姑娘,我不甘心表妹嫁人?”
曲月彤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她步步紧逼,“就你一口一个表妹叫着,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喜欢沈姑娘?”
‘啪’地一下子,秋胥宽大的手心拍在案台上,眼神里尽是不容侵犯的光芒,“表妹在我心目中,高洁神圣不可亵渎!你如此轻率地揣测我们的关系,妄图以世俗的眼光玷污她的清白,曲姑娘这是何意?”
“不是,秋公子这话,我倒是越发糊涂了,难道你想说,你与沈姑娘之间,紧紧只有兄妹情谊,别无其他?”
曲月彤的话里尽是质疑。
秋胥的话,谁会相信?
鬼都不信,反正她是绝对不会相信!
秋胥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质疑,思绪已然飘回过去,“我父亲过世得早,留下病弱的母亲与我相依为命。那些年,我们尝遍人间冷暖,四处投奔亲戚,却屡遭拒绝,辗转流离。最后,是远房表亲的沈姨父伸出援手,不仅收留了我们母子,还资助我读书,更为我母亲请医问药,此等恩情,重如泰山,此生我都难以报答。”
曲月彤听完这番叙述,心中疑虑虽未尽数消散,却彻底被他的解释噎到,“合着,你既不想娶沈姑娘,还费心费力管她的闲事,只为报恩?”
姨父所查之事,事关许东升的品行与为人,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不能轻易泄露给外人。更何况,她是许东升的亲信,若向她吐露实情,只怕会横生枝节。
秋胥有更深的考量,迅速择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表妹的婚姻大事,岂能如儿戏!”
曲月彤心底不禁嘀咕,“依我看,你这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冥顽不化。”
这番话,她并未说出口,只是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就直接和你说,只要你愿意带走沈悦灵,让她不要在东升哥哥面前碍眼,我可以帮你们离开此地。”
沈悦灵回到同湖客栈,前脚刚迈进厢房,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便迎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门扉轻轻摇曳,悄无声息支走守卫的曲月彤,只身步入屋子里,话语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连丝转圜余地都没有,“我已与你表哥谈妥了,待寻了机会取回庚帖,便安排你们离开。”
她的声音明明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沈悦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中,整个人彻底呆滞,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心底不知是喜,还是忧?
眼前铜镜里映照出她内心的纷乱,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那支静静躺在发间的梅花簪,每一朵花瓣都雕刻的栩栩如生。
他的话语,突然回荡在脑海中,“鹿城一面环海,到了那里,你也会喜欢的。”
鹿城,那个从来不敢想象的遥远地方,不知何时,她的心底竟有点一丝期盼?
以至于曲月彤的话,竟叫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见她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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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沉默,曲月彤突然讥讽地笑了,话语多了份试探,仿佛试图从她的反应中捕捉到蛛丝马迹,“你不舍得离开,难道是喜欢上了东升哥哥?”
“我没有!”沈悦灵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内心的秘密会被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穿。
微微挑起眉梢曲月彤,话语淡淡,“既然如此,就配合我们行动。”
沈悦灵的心中虽有千头万绪,却依旧选择了相信阿爹,离开许东升的决定,对她,对沈府,都好。
她轻轻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爹准备了蒙汗药,本来嘱咐我悄无声息加在东升哥哥的饭菜里,只是我反复思索,以东升哥哥行事谨慎的性子,得手几率太低,所以想经你的手点燃在熏香里,他才不会起疑。”
说罢,一包蒙汗药塞进沈悦灵的手心里。
满脸懵然的沈悦灵,无法理解这个计划,“可是加在熏香中,我也会不省人事……”
不容她说完后话,曲月彤已然匆匆打断,“你晕不晕有什么关系,重点是东升哥哥要晕,到时候你表哥会带你乘坐马车离开,等东升哥哥醒来,都日上三竿了,哪还追的上你们。”
这番话,竟叫沈悦灵无言以对。
有曲家父女相助,确实是她离开的绝佳机会,“曲姑娘说的有理。”
曲月彤一拍胸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那是自然,听我的,准没错!”
厢房里,热水注入硕大的浴桶,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氤氲的雾气愈发浓郁,与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交织缠绕,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沈悦灵不疾不徐轻解罗裳,一袭繁复的牡丹月华裙缓缓滑落,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倾泻在她柔美的身子骨。
脚踝试探地放入水中那一刻,一股暖流从脚底蔓延,瞬间包裹了她,温热的水流轻抚每一寸肌肤,所有的疲惫与尘嚣消散的影无踪。
闭眼思忖的沈悦灵,不禁沉浸在这份片刻的宁静之中。
曲月彤说得对,她和表哥需赶紧离开,阿爹年事已高,沈府家业最终会落在她的身上,联姻是为了守护沈府,而不是将沈府拱手送人。
想通这点,沈悦灵猛地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水珠沿着肌肤滑落,留下一道道晶莹剔透的痕迹。
目光坚定的她,换上轻盈的衣裳,取出纸包的蒙汗药,按照曲月彤的教授方法,将其倒进精心调配的熏香中,所有准备妥当,方才向守卫吩咐一声,“还得劳烦守卫带话给许城主,说我有事相商。”
16. 第 16 章
不多时,随着许东升轻轻推开门扉,沈悦灵不动声色点燃熏香,袅袅青烟徐徐升起,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与沐浴后的余温交织缠绕,形成了难以言喻的韵味。
许东升踏进香气萦绕的室内,凤眸微阖,步伐明显放缓,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香炉上,似随口问了句,“灵儿点的是什么香?”
闻言,她不禁心头一紧,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了那双洞悉一切的凤眸。素手绞着手绢,嗓音因为心虚,不自觉透着颤抖,“龙,龙涎香,有安神的功效。”
她的心思,尽数写在脸上,一览无遗,瞬间了然于胸的许东升,并不急着掐灭熏香揭穿,反而顺着话语回应,“近日来,灵儿确有失眠多梦的症状,只是,你凑得这般近,就这计量,恐会睡到明天晚上。”
沈悦灵愣了愣,暗自腹诽,“他什么意思?是猜到什么?”
她努力回想,自己有何疏漏,但转念一想,以往在府中,她也经常熏香入睡,这会儿实在没闻出这香与以往有何不同。
曲姑娘说,这蒙汗药,吸入量越多,越容易睡的沉,睡的久,说什么都要拖延时间让药效散发出来,故而嘴犟道:“我本来就喜欢龙延香的味道。”
许东升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杯,自斟自饮,动作流畅从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陈述,“以我的功力,即使吸入少计量蒙汗药,也不足以失去神志,倒是灵儿你,确定身子骨承受的住这药量?”
沈悦灵猛然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跳如鼓,“你,你知道?”
那双凤眸透着丝玩味,“这劣拙的伎俩对付那些生瓜蛋子或许还行,但灵儿,你是不是看轻我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言语。
好半晌,才迟钝开口,“可我……没闻出有何区别呀!”她晃了晃微微晕眩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那股莫名的热意越来越强烈,思绪都不受控制,开始混乱起来。
皱起眉头的她,眼神中尽是迷离困惑,轻启唇瓣,声音微弱含糊,呢喃嘀咕着,“还是有区别的……比较热。”
许东升见状,心头一紧。
她的靥上渐渐现出一抹不自然的晕红,许东升突然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大意了。”
他三步并两走,迅速走到沈悦灵的身边,那只虬劲有力的臂膀毫不犹豫将她揽入怀中,挥手打翻了仍在吐着袅袅青烟的香炉。
可惜的时候,为时晚矣,不明所以的沈悦灵吸入一大口香气,绯红的靥上透了股娇媚。
脸色骤变的许东升,嗓音透着迫切,追问着,“你哪来的香?”
沈悦灵只觉得浑身发烫,似置身火炉,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反倒许东升的体温如寒冰刺骨,是一缕清泉,能够舒缓灵魂深处的燥热,她不自主地贴了过去,寻得那份难得的清凉。
借着幽微的月光,努力睁开眼的她,依稀辨出那双威严寡漠的凤眸,眉眼间越发透着凌厉,游弋在他身上的清冷感,不由自主令人想要退避三舍。
她明明有些害怕,却还是攀上他的衣襟,低低唤了一声,“许哥哥,灵儿好热。”
微微颤抖的嗓音,似微弱无助的溺水者。
许东升注视着怀中不安分的人儿,渐渐幽邃的眼神沉默不语,只是更加用力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僭越分毫,“灵儿,醒醒。”
沈悦灵轻轻地惦起脚尖,两只纤细的藕臂环绕住他的后脖颈,攒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你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对视上那双写满欲望的杏眸,许东升不禁喉骨微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突然阖上眼睑的他,将那份险要决堤的情愫深深埋回心底。
奈何,她像个不安分的妖精,只为引人共赴沉沦,走向那万劫不复之地。温热的指腹描摹勾勒着他的唇,两瓣柔软突然覆了上去,舌尖往闭合的唇线里试探了下。
许东升回笼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溃坝,眼底原本晦暗不明情愫,再是按捺不住,被动化为主动,汹涌而出。
挣扎,犹豫,早已是过眼云烟,毫不犹豫尽数被他抛诸脑后,那份深埋已久的情感,借着丝丝缭绕心尖的微量药剂,再也无法遏制。
强而有力的宽大手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强势地按住她的后脑勺,掠夺,缠绵,微不可闻的呼吸纠缠,交融,将两人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熊熊烈焰,势要将一切化为灰烬。
当炙热的唇沿着他的喉骨一路啃食,许东升只觉得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毫不留情将她从怀里推开。
猛然间瞧见身前的人儿,唇上皆是他留下的斑驳印记,一缕情丝荡入心旌,指甲何时陷入肉中犹未可知。
沈悦灵的柳眉紧紧皱了起来,朦胧的杏眸里,带着盈盈水汽,沙哑低唤着,“给我。”
许东升沉沉吸了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待平复内心后,没有丝毫犹豫将她打横抱起,缓缓放进微凉的浴桶,他也顺势坐了进去。
水波荡漾,丝丝凉意让她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眼眸逐渐清明了些。
许东升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宽大的手心隔着衣物覆盖在她的腹腔,一股持续温暖柔和的力量自掌心涌入她的身体,低沉温柔的嗓音安抚着,“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依偎在他怀里的沈悦灵,凝视着面前清晰的肌理线条,视线渐渐变得迷离,素手再次攀附上他的肩膀,微微张开的贝齿凑了上去,狠狠咬在他的喉骨,内心深处的本能,让她无法自控,渴望喝尽他的血,吃他的肉,将他生吞活剥,融入自己的骨髓。
那只按在腹腔上的手不禁一抖,喉间滚动了下,仿佛吞咽下难以言喻的情愫,紧阖的凤眸因过度抑制而颤动,额际上尽显青筋,哪怕心底那团烈焰要将他灼成灰烬,他依旧保持着惊人的自制力,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任她为所欲为。
终于,在不安分的素手彻底失控前,他嗓音沙哑,低沉唤出了她的名字,“灵儿,别。”
许东升将最后一股力量注入她的腹腔,仿佛沈悦灵的所有力气在这一刻都被抽离,她终是经受不住,软倒在他的怀里。
许东升就这么紧拥她在怀中,静静地坐在那里,剧烈起伏的胸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平息。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沈悦灵的脸颊,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凌乱发丝一一撩至耳后,眉眼半敛,注视在她脸上的目光深邃如夜空,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唇瓣上的绯红艳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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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俯下身,轻轻地落下一吻,“灵儿,你可知,这是羊入虎口。”
坐在雕花扶手栏杆上的曲月彤,身姿轻盈,裙摆上绣的火红枫叶,宛若月夜下绽放的红莲。
她不时侧目,掠过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要洞穿厚重的门板,窥见屋子里的两人,突然,一阵清脆的水声牵动着她的心弦,神情专注地仔细聆听里头传来的微弱动静。
曲烈急促的脚步声由远渐近,火急火燎地走到她的身边,脸上毫不掩饰担忧,嗓音压得极低追问,“彤宝,你怎么在这?”
她蹙了蹙眉头,很是不解,“阿哥这话什么意思?我当然应该在这里守着呀!”大拇指比划着沈悦灵厢房的方向,方才用手遮挡唇瓣,小声嘀咕,“不确定沈姑娘对东升哥哥用的蒙汗药是否已经得手,我这心,一晚上七上八下,想着东升哥哥内力深厚,寻常药物难以奏效,正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确认一番?”
脸色骤变的曲烈,顿时胸中汹涌澎湃,似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你,你说什么?你把蒙汗药给了沈悦灵?”
觉察到曲烈神色不对,她的心底有些忐忑,“对呀,我思来索去,觉得她深得东升哥哥信任,由她出手,定能大大的增加成功几率。”
“你是猪脑吗?”曲烈怒不可揭,“我费劲千辛万苦寻来的药,你给随手送人了!”
不知所措的曲月彤彻底愣住,不明白他的这股火气,从哪儿冒出来的,“阿哥这话何意?不就是个蒙汗药,说得这般严重。”
听完这话,曲烈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每一个字,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蒙汗药?蒙汗药!你可知,那里头掺了无色无味的迷情香!世间难寻的迷情香,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宝贝,你个败家女,竟然就这样轻易地送人了!”
曲月彤闻言,嘴巴张得老大,眼中不可置信,“荒谬!阿哥,你真是疯了!”说到最后,好似忍无可忍,喊了出来。
曲烈自以为替曲月彤铺了条康庄大道,慷慨激昂述说,“你不是喜欢城主大人?既然沈悦灵配不上,我想着让你将迷情香用在城主大人身上,待生米煮成熟饭,城主大人看在我替他出生入死的份上,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阿哥,你怎能如此想我?”她的声音里不自主带着一丝颤抖,无尽的委屈,不知向何倾诉,“我,我只是单纯地崇拜东升哥哥,他的英勇、智慧,都让我心生敬意。可我从未起过一起歹念,更没有想过不择手段地嫁给他!”
曲烈一拍脑门,只觉得天旋地转,“我的老天爷,你不如一个雷劈死我。”
曲月彤摇晃着他的手臂,眼眸里闪烁着泪花,“阿哥,现在怎么办?沈姑娘心心念念地离开东升哥哥,现在……”
他拍了拍曲月彤的肩膀,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得了,你还是先担心你哥会不会被城主大人刮了,到那时,你恐怕就没哥了!至于姓沈的丫头,今晚睡了城主大人,那是便宜她了!”
互相对视的兄妹俩,突然相拥而泣,齐声开口。
曲烈,“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呀!”
曲月彤,“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呀!”
曲烈,“闭嘴!你个拖后腿的!”
曲月彤,“闭嘴!你个拖后腿的!”
17. 第 17 章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沈悦灵沉睡的娇靥,空气中还残留了昨夜龙涎香的余韵。
她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觉得头痛欲裂,本能地伸手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未曾料到,指尖意外触碰到另一片温热的肌肤。
紧握成拳的素手僵持了好一会,颤抖地抚摸过宽阔、平坦,毫无隆起的胸膛。
那一刻,恐惧,如潮水般排山倒海涌来,迅速淹没了她的理智,大脑空白的她,尚且来不及所思,手已不自觉摸向发鬓上平日里固定发鬓的物件。
杏眸里的决绝之色一闪而逝,手指毫不犹豫将发簪抽出,锐利的尖端闪烁着寒光,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朝着身畔的陌生男子直刺而去。
就在这千金一发之际,尖刃被拦截在他的咽喉前半寸。
满脸惊讶的沈悦灵,意图挣扎出那只被人紧紧握住的手腕,奈何力量悬殊,手腕如铁钳锁住,纹丝未动。
少顷,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透了几分戏谑,“灵儿将我吃干抹净,不打算对我负责也就罢了,还想杀人灭口?”
这指控宛若惊雷破空,猛地在沈悦灵的脑海里炸裂,震得她心魂俱颤。
“你可别告诉我,昨夜的事,全忘了。”
许东升在她的纤细手腕上稍一使劲,沈悦灵的身体不自主地向前倾去,最终不受控制地压在他的胸膛。
她抬眸望向他,四目相对之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流淌。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这空旷的厢房内回响。
经他提醒,昨夜发生的事,在她脑海里宛若走马灯上穿梭的戏影,一幕幕清晰地浮现。
是她主动攀上这妖孽的后脖颈,指腹轻轻划过他紧实的肌肤,夸了句埋藏在心底的大实话,“你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然后,她的舌尖,在面前这两瓣柔软来回试探,起初只是轻轻碰触,渐渐地,她越发大胆,开始来回穿梭,势要攻城掠地般宣告主权似的,留下她的痕迹。
她轻薄完人家,还未消停,竟在浴桶里,用着贝齿沿着他的喉骨一路啃食,吮吸,素手也没闲着,最后落在……
直至他说了句,“灵儿,别。”方才彻底制止了她的恶行,想到此处,沈悦灵只觉得头皮发麻。
视线下意识划过他的脖颈,那里赫然残留下一道道殷红的印记,如同晨曦中绽放的罂粟,美艳,刺眼。
这些印记,沿着他的衣襟一路向下,无不昭示昨夜她对许东升犯下的累累罪行。
沈悦灵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苦涩懊恼。
总而言之,她这是该吃的没少吃,该摸的没少摸,就差把人连人带骨头生吞活剥。
如此荒唐行径,在她的脑海里反复上演,真不是做梦,我的老天爷呀!
还是劈死她吧!
昨夜她为何这般饥渴难耐?
虽然这妖孽确实生了张养眼的脸,可她也不能做个肆意采撷的‘采花贼’呀!
要不,先搪塞过去,她现在的思绪如同乱麻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内心慌乱她,试图用语言来掩饰内心的无措,耍起无赖地说,“不,不就是亲了你,又不是没亲过,以前也没见你要我对你负什么责?”
话音刚落,一个旋身,沈悦灵只觉得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彻底压在了身下。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让她无处可逃。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不断加速,沈悦灵只觉得脸颊渐渐滚烫,那热度似乎要穿透肌肤,直达心底。
想要挣扎逃离这个令她羞涩慌乱的姿势,却发现人已动弹不得,双手竟被他反手禁锢在头顶,力量强悍到她无法挣脱分毫。
前一刻,她被迫对视上深邃炙热的目光,下一刻,面前的男人突然低下头,吓得她磕磕绊绊质问,“你,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揶揄似地陈述着,“灵儿不想对我负责,不妨先将欠我的账还清。”
“啊?”起先她并未听明白这番话所谓何意,满脸懵然地张了张嘴,正努力消化时,他已毫无预兆重重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舌尖顺着微微张开的缝隙滑了进去,辗转反复,肆意游走,贪婪地攥取着那片鲜嫩水润。
大脑一片空白的沈悦灵,情不自禁颤了下,却换来暴风雨似地掠夺,汹涌澎湃,强烈的侵略性,瞬间将她的所有思绪淹没其中。
“呼吸。”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似清风拂过燥热的心田。
依旧傻愣愣的沈悦灵,早已不知呼吸为何物,直至他轻轻地咬了下她的唇瓣,引得她发出颤栗惊呼,方才重重地吸了口气。
轻微的刺痛令她的脖子不由自主后仰,企图逃避那突如其来的悸动,未曾料到,却成了对他盛情的邀约。
伴随着极轻的呢喃与一声娇羞,他更加失控地深入探索着每一个角落,直至情难自抑紧密的缠绵。
就在她还沉浸在这份情欲之中无法自拔,耳畔传来他意味深长的话语,“余下的两次,改日我再取。”
沈悦灵眼里雾蒙蒙,微微张开红肿的唇瓣,满是不解迷茫。
好半晌,恍然回神,方才后知后觉忆起,相识数日,她一共亲了他三次,如今还了一次账,确实还剩两次账目未了。
这,这逻辑,竟然让她无法辩驳。
为何她竟深以为然,有丝丝窃喜,多赚他两次,没亏本?
不容她这迟钝的脑子仔细沉思,许东升悄然松开对她的禁锢,突然大发慈悲似地解了她与秋胥的软禁,“日上三竿了,起来早些垫口肚子,秋兄今早在厢房里大闹了一场,说要见你,旁的,却什么都不肯说。”
猛地惊坐起身的沈悦灵,终于后知后觉,想起忘得一干二净的这茬子事!
她昨晚可是计划大逃亡的!
可是正事没干,混账事没少干,险些将许东升吃干抹净!
许东升明明面上一本正经,实则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知道秋兄为了何事找你?”
闻言,沈悦灵心底不禁咯噔一下。
两人被分来软禁至今,本应是消息隔绝的状态,若她真的知晓秋胥因何事寻来,那无疑是给了许东升一个怀疑她的理由,脸上迅速绽放出一抹笑,试图掩饰内心慌乱,“怎么可能,表哥大约是担心我的安危,总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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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才放心。”
许东升看着她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凤眸里的笑意一闪而逝,只是轻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眼瞅着他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厢房,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心不自主地瘫在床上。
玩大发了,怎么办?
自责与迷茫充斥脑海,为何她产生了一种轻薄的负罪感,仿佛一夜之间,她成了那不负责的‘浪□□’。
她试图自我催眠,反复心底默念,他是坏人,他是坏人,他真的是坏人吗?
每当这个念头浮现,记忆便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那一夜,他失血过多倒在河岸边,假如她贪生怕死,独自逃离,他真的能够逃脱乌龙寨贼寇的追杀?
阿爹说,他怀着侵吞沈府产业的目的求娶她,真相到底如何,又有谁能告诉她答案?
杏眸微阖,企图让纷乱的思绪暂歇,然而,那些疑问,不安,犹如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忽然,她自嘲地笑了下,自己如此蠢笨,如何分辨的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昏暗的厢房内,只有几缕微弱的阳光洒在老旧的木板上。
曲烈与曲月彤并肩而跪,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坐于交椅中的许东升,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威严寡漠的城主,正闭目沉思,明明他未言半个字,周身环绕的凝重,却压得人险要窒息。
曲烈深知此刻与女儿的处境,如同一脚迈在悬崖边,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忽然挺直腰板,声音透了丝决绝,“城主大人要杀要剐,属下都悉听尊便,不敢有所怨言。”
许东升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没有要辩解的?”
曲烈缓缓低头,身体前倾,双手撑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磕了个重重的响头,“城主大人慧眼如炬,何等手段,属下岂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撒谎。”
“你应知,我此生最恨的就是背叛。”许东升的声音,犹如寒冰利刃,让曲烈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跪伏在地的他,有悔恨,有恐惧,更多的还是对女儿的无尽担忧,“属下不敢!只是身为长兄,却有私心,这才铸成大错。”
他颤抖的嗓音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到了最后,近似于哀求地说出口,“彤宝是无辜的,她真的什么都不知。”
曲月彤的话语中尽是自责,眼神里的倔犟,迟迟不肯让泪水溢出眼眶,“阿哥误解我的本意,这才一时冲动,斗胆下药,求东升哥哥放过阿哥这一回吧。”
“灵儿是未来的城主夫人,你处心积虑赶她走,是在质疑我的决定?”许东升的话语轻轻落下,却犹如千斤重,曲烈的心跟着坠入谷底。
许东升缓缓起身,他的背影在昏暗的阳光下拉长,低沉的嗓音,如同沉重的钟声,回荡在曲烈心间,“念你随我出生入死多年,亲卫队已容不下你,去守城吧。”
曲烈身体微微一震,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多谢城主大人。”
18. 第 18 章
洗漱完的沈悦灵,换了身素雅的长裙,特意将脖颈以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眼尖的秋胥瞧出丝毫端倪。
她匆匆用过午膳,心底早已按捺不住急切,脚步不自觉加快,径直向着客栈后院赶去。
许东升的话,依旧在她耳畔回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适合。”
故而见面地点,被他安排在了客栈后院,此地空旷又不失雅致。
绕过蜿蜒曲折的长廊,大老远她就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背影,心底按捺不住喜悦,挥手高声呼唤着,“表哥!”
秋胥温柔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眼神里的关切毫不掩饰,“你没事吧?昨夜至今,曲姑娘始终没给我回个讯息,我真怕表妹你遭遇什么不测。”
沈悦灵努力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试图将心虚尽数掩盖,“我能有什么危险,表哥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总不能如实告诉表哥,昨夜她突然兽性大发,对许东升这样那样,险些吃的骨头都不剩,后来啃累了,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突然,秋胥的视线定格在她白皙的手臂,隐隐约约,那里似有一圈殷红的印记,“你受伤了?”
不等秋胥确认,沈悦灵本能反应,迅速拉下衣袖,试图将那抹不该为人知的印记隐藏起来。
她的手臂上,有许东升留下的两排猩红牙印,突兀刺眼地烙在她的肌肤上。
两日来,她无数次尝试用许东升赠予的膏药擦拭,然而伤痕顽固鲜明,丝毫没有淡去的迹象,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无论多么不愿面对,仍是他加诸在她身上的印记。
如今想来,这伤痕难以愈合,十有八九与那妖孽脱不了干系。她清晰地记得,那妖孽在咬完她之后,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若说他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她越想越气,双手禁不住紧握成拳。
这妖孽!
牙印这事,迟早连本带利同他讨回!
未免秋胥看出端倪,她轻描淡写地说,“让表哥担心了,怪我太笨,昨夜只因我寻不到机会下手,这才耽误了计划。”
“胡闹!”他的声音里带着几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切紧张,“表妹这是哪的话,这等危险的事,你一个闺阁小姐哪里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曲姑娘怎么让你涉险?倘若让许东升知道你要对他不利,后果那是不堪设想,以后这种危险的事,你是万万不能允诺。”
沈悦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一笑,“如今确认我平安无事,表哥还有哪不放心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间满是自责,“归根结底,还是表哥不该相信个外人,这才让你以身犯险。”顿了顿,仿佛思量着什么,呢喃自语起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纠结良久的沈悦灵,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试探地问了句,“表哥,阿爹差人打探回的鹿城前城主一事,会……会不会另有隐情?”
秋胥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这事在鹿城街巷穿得沸沸扬扬,那是千真万确的事!至于许东升是如何在迎娶鹿城城主嫡女的婚宴上灭了潞城主府一家上下,具体细节,鹿城的百姓缄口结舌,生怕惹祸上身,所以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秋胥突然回过神,深深地注视在她的身上,“灵儿,你该不会……对那姓许的动了心思吧?”
沈悦灵心头一紧,连忙摆手否认,声音里透着几分慌乱,“怎么可能!表哥在想什么呢!”
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认真,“此人心思深沉,可不是你以往迷恋的貌美伶人,光有一副空皮囊。”
“联姻,本质是双方势均力敌的微妙平衡。但抛开这些枷锁与潞城主这事,你若寻觅共度余生的如意郎君,那么他的过往、性情、喜好、乃至对未来有何规划,都需与你琴瑟和鸣,方能奏出悠长的乐章。”
他微微一顿,生怕她未能全然领悟其中深意,又继续说,“然而,许东升出身寒门,性情难以捉摸,他心中怀揣的,是攀上权利巅峰的壮志,是逐鹿天下的野心。那灵儿,你呢?”
她……她虽含着金汤匙出生,却向往绣花、看戏,渴望成为无忧无虑的闺阁小姐。
她与许东升之间,即使没有潞城主一家,注定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秋胥清醒而坚定地说,“不交心,就不会受伤。”
她缓缓说道,声音虽轻,杏眸里不知名的情愫,似乎在这一刻,渐渐湮灭,“灵儿明白了。”
告别秋胥,沈悦灵魂不守舍地沿着长廊缓缓前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父亲那深沉的话语,“这个世上,除了阿爹,没有人会毫无缘由对你好。”
她与许东升相识数日,数次险境,每一次都是他舍命相护,那他,又有何目的?
回想起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他眼神里饶有兴趣,恍若对她十分熟悉,不禁心生疑惑,若接近她,真是为了沈府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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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妨抵达琉璃镇后,尽力劝说阿爹,用沈府的财力作为对他救命之恩的感谢。
毕竟,有了沈府的支持,他的野心,也不再局限鹿城这方小小的天地。
救命之恩虽重,报答的方式却有千万种,以身相许,并非唯一的选择,既然不合适,何苦相互纠缠,耗尽一生时光。
她仿佛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庚帖不仅是婚约,更是为了稳住许东升,确保她平安抵达琉璃镇所采取的策略。
长廊尽头,一阵轻柔的风悄然拂过,熟悉的低语声,不经意间飘入了她的耳畔。
竟是曲姑娘?
昨夜之事,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刚想寻曲月彤问清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来得凑巧。
然而,曲月彤与人交谈的内容,令她脚步颓然一顿,仿若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这一路上,你与她搞好关系拖延时间,待绕行后返回鹿城,就尘埃落定。”
沈悦灵愣了愣,绕行前往鹿城?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算计?
“可周成岸以沈年性命相要,让沈姑娘嫁给他……”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叫沈悦灵的心猛地一颤。
阿爹?
她不敢想象,假如她什么都不知道,被送入鹿城,阿爹可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恐惧,无助,仿佛支撑她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曲烈斥责道:“沈年的事,城主大人自有考量,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他是沈姑娘唯一的至亲,此事当真不告诉沈姑娘?真出了事,沈姑娘若是知晓真相,恐会记恨一辈子。”曲月彤犹犹豫豫的声音还未说完,就被曲烈冷酷的嗓音打断。
“告诉沈姑娘顶什么用?让她上赶着送上门去给周成岸做夫人?沈姑娘看起来就不慎精明,单纯得像张白纸,指望她,还不如别拖后腿来得现实。”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入沈悦灵的心脏。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紧紧捂住嘴的她,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泄露自己的存在。无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悄然滑落脸颊,滴答滴答地溅在青石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沈悦灵,对周遭的一切变化浑然不觉,以至于假山后的两人何时离去,她全然不知。
19. 第 19 章
焦急寻人的许东升,在长廊中穿行,只为找到那抹魂牵梦绕的身影。终于,在不远处的墙角,看见了她,那个曾经笑靥鲜妍的姑娘,此刻抱膝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弧度,无助。
许东升的脚步声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轻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焦急,快步上前,蹲下身去。
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灵儿,你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何事?”
她缓缓抬头,与之四目相对,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曾经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但此刻,却变得如此遥远与模糊。
修长的手刚要触碰到她的脸颊,给予一丝安慰,但充满防备、疏离的她,径直将他的手狠狠拍落。
那一刻,空气都凝结成霜,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话语里,夹杂着复杂的情感,语气肯定地说,“你伤心,是因为我。”
她突然抹去脸上泪痕,那动作既迅速,又决绝,似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脆弱与伤痛彻底隔绝,“呵,许城主真是高看自己了。”
猜到实情的许东升,内心已是翻江倒海,虽不知该向她从何说起,仍径直开了口,“你爹的事,并不像你听到的那般简单……”
“许城主现在是向我解释吗?”那双杏眸明明在笑,却透着深深地自嘲,“你以前从不解释,总是让我猜,可我如此蠢笨,实在猜不透许城主的心思。”
心底酸涩的他,缓缓伸出手,禁锢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对视上自己的目光,认真地说着,“解释需要信任,灵儿,你若不信任我,我只会百口莫辩,我更希望除了眼睛,你还能用心体会。”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话说!”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宛若冰冷的刀,无情地割裂他们的最后一丝温情,“我爹若是死了,沈府只剩下我一个继承人,嫁了你,可不就是被夫家拿捏的死死,待过些时日,择个病入膏肓的理由,让我死在后院又有谁会怀疑?你再接管沈府,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她的眼中,从来就是不择手段,龌蹉肮脏的小人,只是当她亲口说出这番话,那种痛楚,却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承受,“我登沈府大门求娶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与沈府家业没有丝毫关系。”
他的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试图在绝望中找到那点渺茫的希望,“灵儿,你能相信我说的话吗?”
她突然很想笑,就肆无忌惮笑出声来,“我一介商贾之女,愚笨不堪,被你耍的团团转,给前鹿城城主的掌上明珠提鞋都不配,又何德何能让许城主放弃沈府家业,选择我。”
他的面容颓然间有些冷,孤傲的眼眸里蕴藏着瘆人的寒芒,“灵儿,你不是她,不要妄自菲薄!”
心,仿佛已被切割的支离破碎,即将坠入深渊的他,生平头一次产生了无力感,“你看,你不信任我,我解释的再多,也是百口莫辩。”
沈悦灵的言辞尖锐犀利,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插上一刀,“有何不同,送我入鹿城,不也是要给我换一个更大的牢笼?而你,是笼子的建造者。”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深刻认识到他的武断自私,深深地伤害到她,“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人,总是要成长的,也许过程会痛苦,但是让我将我爹的命压在你身上,替我决定我爹的生与死,这就是你说的保护?”
她的笑容渐歇,眼光里却闪烁着泪花,冷冷瞥了他一眼,将禁锢在肩膀上的手轻轻推开,“许东升,你就是个骗子!”
明明那声音很轻,却透着无尽的冷漠与决绝,似要将他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
不晓得何处刮来一阵狂风,那本应静待春日暖阳才绽放的海棠树,却随风摇曳坠落,化作一场绯红色的血海滔天。
绯色花瓣中,她的背影愈渐模糊,终是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习惯成了绵延不绝的眷恋,原以为不过是破土萌芽的一抹新绿,未曾料到,已如野草般在心田疯长,难以遏制。
冽风一阵凉似一阵,似能穿透骨髓,直达心底。
他抬头望向天空,今日真是和风习习,阳光明媚,本该是个心情愉悦的好日子。
只是他的心,为何隐隐作痛?
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钝痛,既非锐利如刀割,也非密如针扎,在他的胸膛内缓缓蔓延,侵蚀着他的每一寸思绪与情感。
站在厢房门口的许东升,颀长身影在昏暗的烛火下被无限拉长,明明门槛不高,但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步履维艰。
他站在那里踌躇良久,最终,还是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犹为清晰。
屋子里黑漆漆的,连丝烛火微光也无,窗棂边,沈悦灵静静地坐在那里,宛若一尊精致的泥像,空洞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
他缓缓点燃油灯,盛了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百合粥,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边,“先垫口肚子,你一日滴水未进,长久下去,身子会跨。”
沈悦灵始终保持不变的坐姿,不言不语,像是没听见一般,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许东升深知她此刻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更明白她的沉默无言,面色微沉的他,突然冷凛道:“世道艰难,沈府的泼天富贵,早已是案板上的肥肉,嫁给我,方能护你周全,你还能逃哪儿?”
这番话,字字句句似扎在她的心尖,终于回首看像他,“你说得对,即使想要逃出你的掌心,也需要有足够的力气,我确实应该振作起来,多吃点。”
说罢,便拿起勺子,机械似地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粥。
许东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别和我置气了,我不送你回鹿城,营救你爹的事,往后我一定事无巨细告知于你。”
听闻这话,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这场权利与利益的博弈中,她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周成岸用父亲的命逼迫她下嫁,倘若她不以身犯险,父亲恐时日无多。
“我不需要你的大发慈悲,既然嫁给你是联姻,嫁给周成岸也是联姻,你们都是为了沈府的银子,又有何不同?”
尖锐如刃的话语,字字如锥,直戳人心。
话音刚落,已闻瓷器坠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发出‘哐当’一声,沈悦灵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竟已离地,被他轻而易举扛在肩膀,随后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床铺。
她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见他那宽阔的胸膛覆了上来,令她无处可逃,无助的惊呼声夹杂着恐惧,“你,你敢!”
她的挣扎与怒骂,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却被他的强势,一点点吞没,“放开我,你就是个痞棍无赖!”
他的语气中透了股玩味,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灵儿说得对,我不对你做些什么,怎么对得起痞棍无赖这个‘赞誉’。”
从前温暖坚实的胸膛,这一刻,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害怕,拼了命地挣扎,也无法撼动分毫,泪水已如断了线的珍珠,大滴大滴滚落,湿了衣襟,也糊了视线。
终于,他停下了有所动作。
沈悦灵抵着他的胸膛的手微微发颤,再也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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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内心的委屈,嚎啕大哭起来,哽咽声中透着无尽的哀伤。
许东升却在这时,更加用力的将她搂进怀里。
她挣扎抗拒了好一会儿,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复杂情感,强势,却与温柔并存,她才渐渐放弃抵抗。
漫长的夜里,误会与隔阂如同厚重的云,让他们看不清彼此。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她的哭声渐渐平息,许是哭累了,她沙哑的嗓音里夹杂着赤裸裸的埋怨,“呜呜,你怎么那么坏。”
他听在耳中,疼在心里,“我若不爱重你,在你说出要与周成岸联姻时,我就办了你!”
这话,宛若晨曦中第一缕倾泻下来的曙光,拨开重重的云雾,穿透沈悦灵满是防备的胸膛,揪着他衣襟的素手,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缓缓松开。
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微微含笑的嘴角写满宠溺无奈,“别哭了,丑死了。”
沈悦灵瞪着大大的杏眸,咬牙切齿叫着,“许东升!”
轻笑出声的他,揉了揉她早已乱糟糟的发鬓,“如今能冷静下来,听我的解释了?”
沈悦灵紧蹙眉头,低垂下脑袋,“你要解释什么?”
他失神片刻,好半晌才述说起那个旧远的过去,“鹿城的潞大小姐能力出众,才艺冠绝一时,更深得潞城主真传,被当作鹿城的未来城主培养,即使相较男子,她也算的上出类拔萃。可惜就这般聪慧绝伦的女子,瑕疵令人作呕,她热衷于豢养面首,但凡被她看上的男人,不择手段也要关在后院,任其玩弄。”
沈悦灵怎么也未曾料到,是这个原因,抬眸看向他那张堪称妖孽,精致完美的皮囊,突然猜到了他要说的恩怨情仇——
“潞大小姐坚持不懈,最后一次围剿我时,买通了我的一名亲信,在我的吃食中下了软筋散,得手后,关押折磨了我好一阵子,后来我筹谋良久,召集下属,在我与她的婚宴上动手,灭了潞氏全族。”
他平静地诉说着他的过往,却引起沈悦灵无限遐想,原来男人生得过于漂亮,人身安全也没有保障。
见她发愣,又在胡思乱想,许东升拉起她的手腕,在那淡淡的牙印处,轻轻落下一吻,“灵儿若是收我入院,我是愿意的。”
他眉眼弯弯,攒出一个笑,似沉静的美玉,比春风醉人,胜过娇艳的桃花。
沈悦灵只觉得心口一紧,咯噔一下子,平静的心湖被激起阵阵涟漪,令她瞬间失了神智,甘愿沉伦那无尽深渊。
这妖孽,对她又用美人计。
“我不明白,你看上我哪一点?是图我生得貌美,一见钟情?”自认为一无是处的沈悦灵,实在猜不透,她除了这张脸尚且能骗一骗人,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他的额角不禁抽了抽,陈述着,“你以前救过我。”
“啊?”她朱唇轻启,满是懵然,怎么都没料到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句古老的誓言。
沈悦灵注视着面前俊俏的容颜,搜寻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奈何,任她如何努力,始终难以拼凑出完整的画面,“我救过的人数不胜数,我不记得与你有过这一段救命之恩。”
他觉得心里堵得慌,“我知你早已将我忘记,不用你给我再次提醒。”
知道真相后的她,内心更为复杂,试图劝说,“其实,救命之恩,回报的方式有很多,并非以身相许这一条。”
许东升分明从她的细微动作里捕捉到了微妙变化,知晓她心底的话,仍固执问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每一个字,似挣扎而出,“我不想嫁给你。”
20. 第 20 章
她的每一个字,似挣扎而出,“我不想嫁给你。”
许东升的脸色,正不易觉察的微微泛黑,任何男人示爱后遭拒,恐会抑制不住怒火中烧,可他依旧耐着性子追问,“为何?”
沈悦灵轻轻垂下脑袋,不敢看他,“我如此愚笨,许公子聪敏睿智,若是嫁给你,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这方面,确实迟钝的可怕。”他明明是感叹着,话语中尽显无奈、宠溺,从初次卑微如尘的他得蒙相救,已过去八载春秋,从来只能静默守望,隐匿于暗处远远窥视,不正是动心于她那未染世俗的纯真与直接。
许东升突然将她揽入怀中,嗓音里尽是深情与坚定,“灵儿,不要妄自菲薄,你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
他深知,自己才是那个配不上她的人,无数个日夜砥砺前行,方才站在万人之巅,成为那个令她再也无法替代的依靠。
许东升突然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对视上深邃炙热的目光,“灵儿,别想着逃离我,你逃不掉。”
面对如此强烈的目光,她的整个灵魂都陷入其中,无所遁形。
两片娇嫩的花瓣突然被他含住,起先只是浅尝即止,试探克制,到了后来,不受控地啃咬吞噬,贪婪渴望着占有。
沈悦灵本能抵在他胸膛上的素手,试图找回些许理智,奈何力量悬殊,如排山倒海涌来,无力抵抗的她渐渐放弃挣扎,轻轻阖上眼睑,仿佛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温软湿滑,沿着脖颈上的肌肤一路向下,辗转反复,她突然觉得心口微凉,神智一颤,猛地惊醒拢紧衣襟,羞涩慌乱背过身子,“你,你出去睡。”
他闻言,轻咳一声,不自然瞥过脸,声音沙哑压抑,极力克制地说,“我保证今夜不再碰你。”
沈悦灵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红晕,声音细弱蚊蝇提醒,“我们尚未成婚……”
她未说完的后话,“同床共枕,于礼不合,”许东升又岂会不知。
他沉默地替她掩好被角,“这两夜不太平,不守着你,我不放心。”
不容她拒绝,许东升挥手间,桌子上的烛火悄然熄灭,“睡吧。”
窗外的皎皎月光,吐露冷冽的清晖,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置身其中的沈悦灵视线受阻,感官反倒被无限放大,他沉重的呼吸声反倒与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难以言喻的情愫。
她生怕心底的秘密被看穿,匆匆瞟了他一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褥中,仿佛以此隔绝他的炽热目光。
许东升的嘴角荡漾着温柔的笑意,姿态慵懒支着颊,侧躺在她身后,起先还轻轻拨弄她柔软的墨发,闻着属于她的气息,渐渐地呼吸均匀绵长,眼帘垂下。
然而,后半夜时,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那双紧阖的凤眸猛然睁开,闪烁着锐利嗜血寒芒,他迅速撑起身,朝着身前的人儿,轻唤着,“灵儿,醒醒。”
沈悦灵迷迷瞪瞪呢喃着,睡眼惺忪迷茫,“嗯?”
极轻的声音还未溢出口,就被他迅速捂住嘴,她的耳畔边恰时听见‘嘘’的一声,瞬间睡意全消。
沈悦灵顺着他的目光,不经意瞥向窗外,忽见人影绰绰,心底不由自主为之一惊,脑海里莫名回荡起他说过的话,“这两夜不太平,不守着你,我不放心。”
原来这番话,真不是他耍无赖留宿的借口。
许东升没有丝毫犹豫,掀开被褥盖在枕头上,虬劲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腰,身形一展,迅猛矫健腾空跃起,人已稳稳落在房梁之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埋伏在梁上的许东升,占领极佳视野,凤眸如鹰隼般锐利,轻易穿透夜色,统观全局。
屋外鬼鬼祟祟的三个身影悄然靠近,动作熟练地将手中长刀插入门缝挑起门栓,一时门扉轻启,冷冽的夜风伴随着他们的身影涌入屋内,三人直逼床榻,满怀信心掀开被褥捕捉猎物时,却发现底下是一个孤零零的枕头躺在那里,三人不由为之一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许东升已经动了手,身形一闪,人如鬼魅出现在他们身后,藏在袖子里的薄薄利刃绕颈而过,三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身体已经软倒在地。
静谧夜色中的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厢房外的长廊上,随之响起几声短兵相交的刺耳声。
她被步伐稳健的许东升紧紧护在身后,不经意窥见敞开的厢房内,已是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闯入的贼寇之多,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这些刺客显然有备而来,行动默契有序,悄无声息摸进屋子里,企图借夜色掩护阻杀猎物。
未曾料到,许东升会掌控全局,洞悉阴谋,布下天罗地网,早已吩咐手下反客为主,将这场潜在的危机,化为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刺客们被悄无声息地一一击毙。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她不寒而栗。
明明许东升走在她的前头,未曾回首,牵着她的宽大手掌轻轻紧握了下她的素手,嗓音温柔如暖阳,驱散了厚重的阴霾,“别怕,有我在。”
沈悦灵紧绷的思绪,在这一刻瞬间松懈下来。
“表妹!你没事吧?”
秋胥隔着长廊的叫唤声,充满了久违的兴奋,沈悦灵看见他安阳无恙,亦是松了口气,“表哥放心,我很好。”
突然,曲烈浑厚的声音,打破夜的宁静,“回禀城主,一共六十二人,没有漏网之鱼。”
许东升低沉的“嗯”声刚落下,客栈外忽现火光冲天,那熊熊烈焰,映红了半边夜色,更叫客栈内的众人眉头紧锁。
伴随着‘咻咻咻’地几声刺耳呼啸声,火箭划破夜色,穿透薄薄的窗棂纸,精准无误地钉在客栈内的木板上,瞬间,火苗四窜,映射出众人满脸凝重的神情。
曲烈愤愤不平,言语间充满了对乌龙寨贼寇的鄙夷,“城主,这些无耻之徒,尽会些下三滥的招数,眼看着刺杀没得手,转用火攻企图逼我们出客栈,再行一网打尽之计,阴险狡诈可见一斑。”
正当曲烈怒不可揭时,一支流箭悄无声息射向沈悦灵,千钧一发之际,许东升的动作行云流水,手中长剑轻轻一挑,巧妙地将那支流箭格挡开,“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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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出客栈外的围剿人数?”
眼瞅着沈悦灵相安无事,松了口气的曲烈,立刻指挥人手将客栈内的桌子架起,形成一道简易的防护屏障,“前门聚集了大量弓箭手,箭矢如雨,攻势凌厉。反倒是后门只有少数人值守,看似薄弱,可突围。”
哪想到许东升讥讽地笑了下,似对乌龙寨贼寇的计策了如指掌,“呵,围师必阙。”
简短四字,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许东升迅速果断地做出部署,他特意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沈悦灵,以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并再三嘱咐曲月彤务守护在沈悦灵身侧,确保她万无一失。
话音刚落,他将沈悦灵拉到墙角边,眼神里满是关切,“灵儿,今夜的刺客是周成岸派来的,既然他想强攻劫持你,就代表你爹暂时性命无忧,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出他。”
他说完这些,又匆忙从袖中取出一把贴身多年的匕首,塞进她的手心里,“危机时刻,用以自保。”
沈悦灵紧握着匕首,眼角有些微微泛红,“你自己也要小心。”
微微一笑的他,指腹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灵儿,放心。”
回身看向一众下属时,许东升的话,简而有力,“整合人手,我打头阵。”
有誓死效忠的城主带领,守卫们无不斗志昂扬,纷纷响应,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少顷,客栈后门喊杀声漫天,如同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声浪中夹杂着刀剑碰撞的铿锵之音,以及奋力厮杀的怒吼,令人心生寒意。
相比后门那震耳欲聋的喧嚣,前门的攻势骤然停止,变得异常安静。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反差,留守的众守卫们更是心生忧虑,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小声询问,“月彤小姐,城主大人虽然武艺高强,可是只带了这么点人手突围,还让大部分精锐留守此地,属下实在担心城主大人安危。”
曲月彤亦是满脸忧色,凝望着紧阖的那扇后门,忆起许东升临行前再三嘱咐的每一句话,却不敢多言半句。
眼瞅着曲月彤选择沉默,守卫时不时瞟上一眼沈悦灵的方向,眼神更加迫切暗示着,“城主大人只带这点人马孤身犯险,会出事的!”
沈悦灵刚要开口,述说心中不安。秋胥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有力,“你手无缚鸡之力,倘若让守卫们前去支援许兄,前门贼寇虎视眈眈,一旦他们趁虚而入杀进客栈,无异于将自己置于险境,他们留守此地,方才是以策万全。”
这番话,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彼此对视的守卫们,眼神里尽是怒意,“你一介外人,自然只顾自身安危,岂会担忧我们城主大人的死活!”
守卫们尖利刺耳的声音,充满不削,“对,说得这般轻巧,还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沈姑娘,一口一句表妹叫着,谁不知道你心底打的算盘!想借机铲除城主大人,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秋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努力克制内心的愤慨,“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莫要辱了我表妹的清誉!”
21. 第 21 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双方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架势。
眼瞅着僵持不下,曲月彤突然怒吼一声,“你们都别吵了,要么想个择中的办法。”
仿佛看穿曲月彤心中所想,秋胥讥讽地笑了,“呵,择中?曲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沈悦灵迅速拉了拉秋胥的袖子,摇了摇头,“许哥哥带了这么点人手,如何抵挡得了贼寇的围剿?再说,后门故意留了个口子,我们谁也不清楚有多少敌人在暗处伺机而动,我……我也确实担心许哥哥的安危。”
秋胥激动的双手禁锢在她的肩膀,力度之大,似要将他的决心一并传递,“表妹,不可!”
守卫们看秋胥的眼神越发不善,不满与戒备交织其中。
然而,他却无所畏惧,毅然将沈悦灵护在身后,言辞铿将有力,“你们再对我不满,我也是还是这句话,要你们护着我表妹安危的人,是你们城主大人,他临行前再三嘱咐,难道你们想抗命不成?”
“表哥!”
沈悦灵愈发动摇的心,也让秋胥变得异常焦虑,迅速将自己的观点阐述,“表妹,表哥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表哥只是觉得,许兄谨慎周密,决然不会轻率行事。你不妨试想一下,他既敢凭微薄之力从后门杀出一条血路,又岂会是那等不顾后果的意气用事之人?焉知他没有留有后手,以待不时之需?”
守卫们的刺耳喧嚣声,充满了对这番言辞的质疑,“你这书生,空口白牙,死的都可以说成活的,不肯让我们离开,还说不是贪生怕死。依我看,根本是在强词夺理!”
“对!”
“他的话,不可信!”
“曲姑娘,你快安排人手去支援城主大人吧!”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秋胥,彻底急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曲姑娘,你作为这支队伍领头者,难道任由你的手下违抗命令?亦或是说,这就是你的想法,所以任凭他们逼迫我表妹开口妥协,待到了东窗事发时,还有人可以给你顶罪。”
清脆地‘啪’的一声耳光,响彻在寂静的楼道上。
平日里被曲烈捧在手心里的曲月彤,面对秋胥的无端指责,早已愤怒到了极点,“以为谁都像秋公子想的这般恶毒?你除了会呈口舌之快,还会什么?到最后还不是我这个恶毒的女人,舍命保护你表妹和你!”
秋胥脸上,那鲜红的五指印如同烙印一般,刻进他的心里。眼神空洞的他,彻底懵了,始终保持着侧过脸的姿势,迟迟未有回应。
曲月彤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施舍,迅速从队伍里抽调一半的精锐力量,前去支援许东升。
后门外,许东升的身影如破晓的曙光,猛地从黑暗中冲杀而出,迅猛、果决,锐不可当,即便贼寇是血雨腥风的尸骸里浸泡过,面对如此杀神,也不由得心底发怵。
贼寇们相互使了个眼色,旋即狡猾地触动机关,一张巨大的网猛然间罩向许东升。
他的脸上却未见慌乱,似已料到这一切,手中长剑如蛟龙出海,径直在那张硕大的网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击不得手,贼寇们绑在手臂上的袖剑纷纷投射而出。
一众鹿城守卫们受这股暗器阻碍身形,被迫后退脚步,未能如料想般地冲出深巷。
与此同时,伏击在后门的贼寇们撑到了援军抵达,前门的贼寇如蝗虫过境,蜂拥而至,脸上无不刻画着残忍,嗜血,仿佛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只待收拢队形,即可围剿鹿城一众守卫。
虽是场力量悬殊的硬仗,跟随在许东升身后的守卫们英雄无畏,顽强抵抗着。他们肩并肩,背靠背,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双方激烈酣战时,贼寇队伍里的弓箭手已经集结完毕队形,手中火箭,拉弓上弦,蓄势待发,箭头上的炽热火焰,仿佛要将漆黑的夜,照亮得犹如白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贼寇身后的高墙,窜出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似天兵神将,手持弓箭,对准巷子里的贼寇。
‘咻咻咻’的箭雨,如同密集雨点洒落而下,将贼寇们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这批早早埋伏屋外的鹿城弓箭手,与后门冲杀而出,许东升带领的一众将士,终于形成了强大的围剿之势,将贼寇们团团围住。
正当他们准备收拢队形,一举解决贼寇时,客栈后门却突然再次开启。
许东升瞬目望去,只见本该留守客栈内保护沈悦灵的精锐小队,竟然分出了一半人手追了出来。
这一刻,他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胸口。
本该保护沈悦灵的一半人手出现于此,意味着此刻客栈内正是内部空虚之时。
沈悦灵即将面临的危险,他丝毫不敢想象,心咯噔一下子悬在嗓子眼。
他尚且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反应,空气中,唯余下那声震撼人心的指令,“曲烈!收拢好队形,一个不留!”
“是!”
许东升疾驰在客栈幽深而狭长的长廊,每一步都踏出了急切不安,悬挂在廊下的纸糊灯笼,被风刮的摇摇欲坠,宛若萦绕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煎熬挣扎。
终于,他冲出长廊,回到那冷清空旷的前堂,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如坠冰窟。
前堂内,除了横七竖八歪倒在地的守卫,哪里还寻得见那抹令她魂牵梦绕的倩影。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间缓慢流逝。
好半晌,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将她弄丢了。
凤眸里的复杂情感,终是随着紧紧闭阖眼睑,埋藏心底,低沉沙哑呢喃着,“灵儿。”
少顷,他猛然间睁开眼帘,那双眼睛仿佛被寒霜所覆盖,闪烁着锐利光芒,冷凛的话语骤然响起,“来了多少人?”
守卫跪伏在地,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却不敢有所隐瞒,“不,不多,只是领头之人,是乌龙寨三当家,他虽右手筋被城主所废,左手竟也精通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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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勇猛异常。一人独闯客栈,连退我们五人,我们人手不够,实在抵挡不住。”
他猛地回首,眉头紧锁,目光如刀扫视过前堂内的每一个守卫,“曲月彤呢?”
回答的声音微弱,几乎是低不可闻,“曲小姐她……她自责不已,虽负了伤,但还是坚持与秋公子一同追了出去,想要找回沈姑娘。”
话音刚落,已见许东升一脚踹开客栈沉重的大门,门轴发出的刺耳吱呀声,与呼啸涌入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凄凉。
空荡荡的前院,只有许东升孤独的身影站在那里,宛若一尊雕像。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劈在马厩,伴随着震耳欲聋‘砰’地一声巨响,马厩轰然倾塌。
目呲欲裂的许东升,几乎是怒吼而出,“还能动的,去给本城主寻匹马来!”
那声音如同惊雷撼地,震得人心神俱颤。
后半夜的广袤原野上,冷风不时呼啸而过,透着阵阵凉意,孤身骑在马背上的秋胥,身子骨摇摇欲坠。
紧随其后的曲月彤,担心他的伤,又害怕自己再次出现,会被他痛斥驱赶,始终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
秋胥的后背上,那条狭长的刀口宛若一条狰狞的蜈蚣,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曲月彤,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
他那身早已被鲜血浸染的衣裳,晕成一块暗红色的印记,显得触目惊心。
这一路上,他明明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粗喘的呼吸,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可他依旧咬紧牙关,硬是不吭半句。
最后她实在看不过眼,催促马儿快跑,一把扯住他的缰绳,制止道:“你再这样颠簸下去,会死的!”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字字坚定,“表妹若在我跟前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沈叔父。你别管我!”
任他如何扯着缰绳,想要挣脱这份束缚,曲月彤始终紧紧攥住不放,“你别再硬撑了,我知道你心底比任何人都要痛苦,我舍了性命,都会帮你把沈姑娘救回来,你先安心包扎伤口。”
“你知道什么?!”也不知他哪来的气力,怒吼一声,挣扎着势要将所有愤慨发泄出来,“她被周槐那等歼佞之徒掳走,周槐的手下皆是恶贯满盈之辈,他自己更是荒淫无度!表妹落入其手,以她刚烈的性子,我怕发生不好的事,她会自戕!”
听到这里,曲月彤的眼眶不禁泛红,一个起跃,翻身上了他的马背,与他共骑一乘,“我带你去找沈姑娘,你好好休息,别在折磨自己了。”
秋胥的脸中,满脸苦涩无奈,推了推她,却发现纹丝未动,唯有靠着仅剩的一丝气力开口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曲姑娘今日之举,若是被人传出些风言风语,那就是在下的罪过。”
曲月彤气结,死到临头,真不明白这人迂腐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一句话堵了回去,“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害怕什么?”
说罢,不管不顾地带着他驰骋原野。
22. 第 22 章
晨曦初破,遥远的天际,第一缕阳光拨开云雾的一角,倾泻而下的金色光芒,穿透幽深茂密的林子,洒下细碎的光影,温柔地落在沈悦灵宁静的脸庞。
倚着船只桅杆,陷入昏迷的沈悦灵,微微颤动了眼睑,恍惚看见人影绰绰,那些模糊的身影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如同昨日重现,不由自主忆起客栈内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
吓得那双杏眸圆瞪,猛地从昏迷中惊醒,眼底满是恐惧无助。她试图挣扎,才发现手脚被粗粝的绳子捆缚得动弹不得,每一次徒劳的扭动,不过是发出无声的抗议。
周槐的那些跟班们,终于注意到了清醒过来的沈悦灵,他们的笑声愈发粗犷放肆,贪婪的目光在她绝美的容颜上游走,终有按捺不住者,缓缓向她逼近,企图以手触碰那不可方物的肌肤,“哟,美人醒来了。”
哪想到,手还没碰到沈悦灵的脸,周槐突然出声,话语间带着几分警告,“何卓,我劝你别碰这娘们,她虽然生了张倾国倾城的脸蛋,确实让人眼馋的紧。但是她那姘头不好惹,是个心狠手辣,睚呲必报的主,我怕你无福消受。”
原本蠢蠢欲动的何卓,猛然回首,见周槐不似说笑,不禁后退几步,“她姘头何许人也?竟能让三当家你巴拉巴拉那么长一段话,止不住地夸。”
周槐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子是在夸吗?老子是怵的慌。”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何卓明显瑟缩了下,满脸不可思议,“什么?竟然有三当家害怕的人?怎么可能……”
周槐何许人也,外人不知,他们日日跟随在侧,还不清楚?
他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是令人仰之弥高的存在,连他都忌惮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周槐苦涩无奈地笑了,“他妈的,就上回,老子被她姘头收拾完,就学乖了。除了我大哥,她那姘头,是第二个我不想招惹的煞星。”
何卓与众人无不心神一震,终于想起周槐说的上回,是指哪一回,那是周槐被人挑断手筋的屈辱。
何卓瞅了眼沈悦灵,小心翼翼试探,“您……不报仇?”
周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报你妹!你打什么歪脑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全盛时期都被一剑挑断手筋,你厉害,你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周围的跟班们纷纷陷入沉默。据说那日竹海间,深受箭伤的许东升,犹如杀神附体,一剑定乾坤。
然而,总有不死心的好色之徒,犹如阴暗角落里的蛆,蠢蠢欲动怂恿着,“三当家,她可是废了您右手筋死仇的女人!等我们返回曲州城,她那姘头就是本事再大,也无处使呀!”
周槐冷笑一声,仿佛在看智障,“依我对那疯子的了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嗜血狂魔,越战越勇,你碰了他的女人一根头发,那你的头颅,估摸着和寄挂在裤腰带上也没多大区别。”
平日里荒淫无度的跟班们,目光落在沈悦灵身上,突然觉得她像一只浑身长刺的刺猬,尴尬地相视而笑,默默连退数步,一个个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碰掉她一根头发,就成了她姘头的剑下亡魂。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酒后的豪言壮语,但在现实面前,好死不如赖活着,谁又会真的因为睡个女人,就放弃大好生命,那不有病吗?
至始至终,被晾晒到一边的沈悦灵,不敢多言半句,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被迁怒报复。
但有好事者何卓,眼瞅着动她是动不得了,却不代表嘴能闲着,坐在船上百无聊赖,隔着沈悦灵老远,不忘调戏,“小娘子,你且与大伙说说,你那姘头床笫之欢时,可有他那剑术一样了得?”
“老何,你问得也太委婉了,这未出阁的姑娘,哪懂这些?”
“啧啧,你见过哪个男人与美人同榻而眠,能忍得住?除非那不行!”
“哈哈!这么说起来,瞧小娘子这柔美的身段,想来一夜七次,是没问题了?”
“瞧瞧你们,满嘴混账话,别把人家美人吓哭了。”
一时间,奚落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河面上,显得尤为刺耳。
面对愈发放肆的言语亵渎,沈悦灵的目光,从最初的隐忍转变成锐利,宛若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
这群贼寇不知廉耻,倘若她真的害怕,露出一幅怯懦羞涩的模样,可不正中下怀。
面对欺凌,就该主动出击!
既然他们受许东升的威慑不敢碰她,凭什么她要忍这窝囊气,偏偏不能叫他们如了意。
“可不是!”沈悦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许哥哥什么都好,每日都用坚定深情的话语,承诺着非卿不娶,那些赠予我的诗句,无不是饱含情意绵绵,他赞扬我的美貌、才情,夸我淡眉如秋水,靥笑春桃,回眸一笑,风情妖娆……”
何卓瞠目结舌,“他脑子有坑?”
“情人眼里出西施,怨不得你不懂。”沈悦灵禁不住叹息一声,颇为感慨,“毕竟你草莽出身,指不定大字不识几个,所以才嫉妒我的许哥哥文武全才?”
这番微妙的嘲讽,鄙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何卓脸一红,显然被她的话刺痛自尊心,“我这种威武汉子,需要女人的时候,抢一个就行!还吟诗作赋哄个娘们开心,那不是浪费时间?你个刚开荤的雏儿,懂个屁!”
贼寇们见状,纷纷上前扒开碍眼的何卓,八卦起私密情事,“欸,欸,别打岔,我信,小娘子且与我说说,每晚上你那姘头是如何同你耳鬓厮磨?”
“对,对!仔细说道说道!”耳尖的众贼寇无不来了兴致,蹭蹭蹭地凑上前去。
沈悦灵见状,心中暗自冷笑,以退为进,示起弱来,“我如今手脚被捆绑着,脑子有些堵塞。”
眼瞅着贼寇们挑高了眉,满脸写着警惕戒备,沈悦灵的嗓音里,突然带了几分俏皮,“你们那么多威武雄壮的老大哥看着我,谅我三头六臂也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
这话很是中听,贼寇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何卓,被逼无奈的他,大手一挥,“行呀,解开!”
沈悦灵揉着发胀的手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故意卖了个关子,“刚才说到哪儿?”
“耳鬓厮磨……”贼寇们齐声提醒,满心满眼都被八卦深深吸引,全然忘记了初时的戒备警惕。
“哦,对,耳鬓厮磨,我家许哥哥夜里最喜欢我穿那件藕粉色的轻薄襦裙,说那抹娇嫩最衬女人雪白丰盈的脸蛋。叫他一眼望去,便有说不尽的清丽脱俗,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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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许哥哥没把持住将我扑倒,事后他承诺定会八抬大轿迎我进门,那之后每一个漫长夜,许哥哥定要将我搂在怀中方能安眠,清晨天蒙蒙亮,许哥哥就会坐在铜镜前替我梳洗添妆,用那双绘尽锦绣河山的修长手指给我淡扫峨眉……”
这段甜蜜温馨的故事正娓娓道来,何卓没忍住打断她,“你残废了?”
沈悦灵登时一噎,狠狠怼回去,“这叫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不用猜都知晓,你定然没有红粉知己吧?还是说每日每夜躺在榻上便背对姑娘酣然大睡?清晨起来吆喝姑娘替你打来洗漱水?”
“这,这……”何卓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质问的哑口无言,他向来逮着女人就睡,谁还管姑娘愿意不愿意。
何卓支支吾吾了半天,勉强提出一个质疑,“近日来也没下雨啊?你那姘头如何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将你扑倒榻上狠狠蹂躏一番,这不符合现实。”
禁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的沈悦灵,唾弃道:“这叫环境渲染,懂吗?是故事里的精髓,让人能够身临其境产生代入感,门外汉就莫要插嘴!”
她的话音刚落,贼寇们纷纷附和起来,“是,是!老何莫要打岔!听小娘子继续往下讲。”
一群寂寞如雪的男人,眼神里满是期待,恨不得在个黄毛丫头嘴里寻回点慰藉。
仍然不甘心的何卓满脸写着挑衅,踱到她的跟前,轻蔑地说着,“啧!看不出来,小娘子说得头头是道!想来是在床笫间颇费功夫,讨了你那姘头欢心?倒也是,男人最喜欢图新鲜感,你这等还未过门的女人,若是哪一日遭了厌弃,到那时,可就不值钱咯。”
“老何,哪凉快,待哪去。”贼寇们尚未来得及将何卓按回去,只见沈悦灵身形一动,趁何卓毫无防备之际,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他□□上。
嗷呜一声惨嚎响彻云霄,何卓的脸色瞬间扭曲变形,紧捂着下半身,疼得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指着沈悦灵,怒吼出声,“你个臭娘们,敢叫老子断子绝孙,老子要弄死你!”
沈悦灵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大耳刮子狠狠甩在何卓的脸上。紧接着,她再次抬脚,在他紧捂的下半身,毫不留情地补上一脚,“呸!你个淫贼,看你还敢祸害姑娘!”
贼寇们满脸不可置信,前一刻娇软可人的小娘子,现下化身母夜叉,干净利落废了何卓。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贼寇们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悦灵那番看似闺房密事的八卦闲聊,实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先下诱饵,再步步为营,引导众人卸下防备,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予何卓致命一击。
面面相觑的贼寇们,纷纷紧捂□□,感同身受何卓惨嚎的痛楚,不由自主远离沈悦灵,“怪不得那煞星看上你,就他妈一路货色!”
低头咒骂两句的贼寇,不怕事大,奚落起何卓,“何老弟,你这是玩大发了,惹了不该惹的小辣椒。”
众人围着何卓,嬉笑声此起彼伏。
何卓疼得呲牙咧嘴,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出,“嘶,给老子死远点,痛死老子了!”
他瞪着沈悦灵,久久憋出,“算你个娘们狠!”
23. 第 23 章
就在这时,原本平稳前行的船只突然减速。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船头的方向,只见宽阔的河道,被四艘庞大的商船并排而列,将河道生生截断,令后方船只无法再前行分毫。
周槐眉头紧锁,毫不留情将何卓丢下船,不带一丝感情吩咐,“去打听清楚,发生何事?”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身,扯过沈悦灵的手腕,二话不说撩开她的袖子。
沈悦灵羞愤地挣扎不已,“你做什么?放开我!”
随着她的袖子被掀开,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显露出殷红的守宫砂。
沈悦灵触及他的眼神,使劲抽回手,心虚撇过脸,“看什么看。”
周槐甩开她的手,声音低沉有力,嗤笑着,“虽然我只见过许东升两次,但可以肯定地说,他绝不是你口中描绘的那种人,也就何卓那蠢货被表象所迷,会相信你的鬼话,着了你的道。”
轻哼一声的沈悦灵,揉了揉略感发痛的手腕,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迈开步伐站在桅杆边。
周槐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沈悦灵那抹纤细的背影,明明这娘们柔弱得如一朵娇花,需要人细心呵护;骨子里却硬气的很,面对困境,仍敢挺直腰板,和他所见过的大家闺秀全然不同
“有趣。”呢喃低语的周槐,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仿佛突然间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消多时,何卓的身影匆匆返回船上,脸上布满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堵在河道的四艘船主不知所踪,我花了些银子换得消息,说是有人不惜重金买断四艘商船,命他们堵在此地,并用铁索连接,可谓固若金汤。”
不用想也知晓,这背后的操纵之人,定是许东升无疑,他以飞鸽传书联系最近商船,设下这步步为营的棋局,意图将周槐一行人困于这方寸之间。
“三当家,此举意在打乱我们的部署,不让我们顺利抵达既定的目的地。”
周槐闻言,微眯的眼眸里透着凌冽的寒芒。
他精心策划多日,每一步都计算得恰到好处,客栈外先以火箭主攻,逼迫许东升带队突围后门,确定沈悦灵留守客栈时,方才冲杀入内,顺利劫持了沈悦灵。
此番得手后,特意让部分手下骑马扬尘,引开许东升的视线,实则暗度陈仓,悄然搭乘水路,顺流而下,以求速战速决,彻底与许东升拉开追逐距离。
未曾料到,许东升如此狡猾,提前一步封锁航道,打得他措手不及。
“去拿地图来!”周槐嗓音沉重吩咐着,待地图展开,仔细审视后,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此间凸岸停靠点,一面是穷山环绕,一面是荒凉的大山脚下,必须绕行山路十八弯,方能重返官道,此行必将耗费大量时间。
局势,许东升恐已在官道上严阵以待,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好个许东升!真是好算计!”周槐可谓气得牙痒痒,却也明白,时间不等人,迅速下达指令,“快!上马赶路!我们必须抢在许东升之前,通过龙江岔路口,否则前功尽弃!”
亲眼见识到许东升那翻云覆雨的手段,贼寇们的心底不禁直发怵,怪不得三当家明智地选择离这煞星远远的,倘若让这煞星知晓,你碰了他女人一根头发,身首异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将马匹驱赶下船,贼寇们纷纷翻身上马,伏在马背上的何卓,匆匆瞥见始终倚在桅杆边静默如水的沈悦灵,不禁露出一丝玩味,“与这小辣椒共骑一乘的美事,还是留给三当家您吧。”
说罢,一夹马肚子,跑得不见踪影。
嘴里嚼了根茅草的周槐,愣愣地看着一众跟班拍拍屁股,留下漫天尘土。他猛地吐掉草根,咬牙切齿,“他丫的,一个个贪生怕死的废物,连个娘们都收拾不了。”
周槐原以为同骑一乘这桩事,定免不了动用一番武力解决,没想到沈悦灵出乎意料的冷静,自行跨上马背。
待他紧挨着她也上了马,拉紧缰绳之时,她终于问出口,“我爹可是被你们囚禁在了曲州城中?”
他闻言,稍许愣了下。
这个问题,他觉得实属没有隐瞒的必要,也就如实答,“告诉你也未尝不可,这事确是我大哥一手安排的,至于沈年具体被关押在曲州城的哪儿,我确实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着,“我大哥有意娶你为妻,以此促成与沈府的联姻,待婚事尘埃落定,自然会考虑让你们父女相见。”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突然微妙起来,手腕轻抬,在她的脖颈处比划了下,“沈姑娘可得想清楚,我大哥的脾气不太好,阴晴不定的,你若拒绝这门婚事,那沈年的后果……恐怕就不是你我所能预料的了。”
沈悦灵忽然嗤笑一声,讽刺不削,“难道我嫁了,我和我爹就能活命?”
大笑出声的周槐,那笑声在空旷的林子里回荡,带着几分不羁,“自然是能活得久一点,待我大哥完全接手沈府之时,你们的命运,就只能看他心情了。”
面前的姑娘,明明像是飘零的落叶,本应感到无尽绝望,可她为何不哭也不闹,依旧挺直腰杆?
“你不怕吗?”周槐的声音透了丝诧异。
沈悦灵轻轻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阴影,声音虽轻,却异常清醒,“自然是怕的,只是,也需要面对。”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有些不知名的东西,似乎在心底破土,逐渐蔓延开。
天的尽头,渐渐染上红褐色。
马蹄声在寂静的黄昏中回荡,周槐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赶往龙江岔路口,终究是晚了一步。
远远瞧去,许东升已然坐在简陋的茶室中,悠然品茗,今日着了一身红衣的他,宛若烈焰中绽放的红莲,风华绝代,仿佛是这天地间的主宰。
周槐见状,禁不住啐了口吐沫子,“他娘的,这人长了翅膀?竟真的抢先一步堵在龙江岔路口!”
许东升轻轻地放下茶杯,清脆地‘嗒’的一声,响彻在众人心尖。他关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沈悦灵的身上,见她不曾受制于人,面露哭腔,语调轻轻,少了份肃杀之气,“是让我再废了你的左手,还是你自己滚?”
面对这从容不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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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何卓不禁感到一阵心悸,猛地咽了咽口水,朝着周槐小声附耳,“三当家,瞧瞧他这话狂的,这是将你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然而,周槐冷冷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何卓闻言,立马用双手捂住嘴,连声点头,“是,是。”
周槐脑海里始终琢磨着,乖乖把人交出去,意味着前功尽弃,可让他把刀架在个娘们身上搞威胁那一套,他也不削。正暗自思量,打还是不打?怎么打,输得能体面点?
这个问题,还在他的脑中盘旋,沈悦灵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嗓音低低,“我跟你去曲州城。”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出,震得贼寇们心头一颤。
按道理,此时应该有贼寇张狂大笑,再耀武扬威地说出那句挑衅的话,“瞧瞧,你的娘们伺候弟兄们即舒坦,又快活,反而嫌弃你床笫之欢不行。”
可是面对许东升,无形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压的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生怕许东升误会什么,求生欲极强的贼寇们,不约而同齐声开口,“你的娘们,我们真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别寻我们晦气。现在是你的娘们不愿跟你走,可不是我们强迫她!真的!”
许东升明明看出了她眼底的挣扎与决绝,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
微微垂下眼睑的她,嗓音虽轻,却透出一种无法动摇的决心,“倘若我拒绝回曲州城,周成岸会杀了我爹。”
许东升闻言,眉头紧蹙,试图说服她的决定,“你该相信我说的话。”
沈悦灵极轻地摇了摇头,眼底的苦涩一闪而逝,“可我赌不起。”话音刚落,她突然抽出袖中匕首,锋利的剑刃架在脖子上,“你别过来!”
许东升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匕首,那冰冷的利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寒芒。
他的心底涌起一股莫名情绪,这把匕首,原是给她的保命之物,没想到头一次使用,竟是对她自己,真是莫大的讽刺。
眼瞅着许东升的眼底,如同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随时一触即发。
贼寇们见状,纷纷劝解,“小娘子,冷静点,别想不开呀!”
周槐反应迅速,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指尖突然捏住了沈悦灵脖颈上的匕首,无奈地笑了,“有事好商量,别拖我们无辜观众陪葬。”
“对呀,对呀!你没瞧见,你那姘头脸都绿了!”一旁的贼寇们也纷纷开口附和,生怕她真的来那么一下子,“会死人的!”
沈悦灵只是冷冷地看着许东升,锋利的话语,比手利刃更刺痛他的心,“你该清楚,依我的性子,我爹因此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许东升注视着她良久,那双深邃的凤眸蕴含着千言万语,但终是,化作一声叹息,阖上了眼睑。
沈悦灵见状,迅速用手肘撞了下周槐,示意他还不赶紧催马过去。
瞬间醒悟过来的周槐,一夹马肚子,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急切,跑得飞快,瞬间过了龙江岔路口。
24. 第 24 章
这一路上,贼寇们只顾着匆匆赶路,风尘仆仆抵达下一个客栈时,灯火已在夜色中摇曳。
满脸疲惫的众人,向掌柜要了厢房钥匙,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各自屋子。
借着廊沿上幽暗的烛火,沈悦灵摸进了属于她的厢房。漆黑的屋子,借着两扇漏窗透进的微弱月光,勉强辨认出周围轮廓,待门扉紧阖,忽然觉察到一抹阴影悄无声息笼罩住她。
尚未来的及惊呼求救,熟悉的味道浸入鼻息,两片凉薄的唇覆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肆意掠夺。
她的腰被紧紧箍住,被迫仰头承受,却没想到他愈发催逼的紧,努力抿紧的唇缝,终是被他撬开贝齿,餍足似地纠缠着。
沈悦灵的整个身体遭桎梏的紧实,秀眉禁不住皱了起来,顶在他胸口的素手毫无作用,令她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怒火、迫切,默默承受着他更加猖獗的报复。
狂风骤雨般如火如荼,两人以最原始的方式交流着,直至她承受不住,瘫软倒进他的怀里,那只修长的手指突然捏住他的下巴,这一刻,沈悦灵终于看清了那双危险的凤眸,微微眯起,“灵儿,你没有心吗?我怎么捂都捂不热。”
她的整个后背,被严严实实抵在门板,明明面前的人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可是今夜的许东升,令她莫名地有些害怕,以至于惶恐不安,瑟缩拒绝着,“你,你放开我。”
这番话仿佛刺痛了他的神经,眉眼愈发透着凌厉,“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听见细微动静的何卓,悄然行至沈悦灵的屋前。才发现周槐早已站在屋外多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隔着一扇紧闭的房门,何卓终于后知后觉发现,那扇门扉后,透着两个朦胧身影。
凝神细听后,起初只觉惊讶,再后来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忍不住揉搓了下眼睛,再三确认门扉后的情景,最终仍是不敢相信,“三当家,这痞棍真是嚣张至极,隔着一扇门,就无视咱们的存在。”
以何卓身经百战的经验,再听着咯吱作响直抗议的门板,一个男人,乌漆麻黑地将女人抵在方寸间,都不用想,也知晓此刻正在发生何事。
说罢,他还觉得不解气,继续发表愤慨,“光天化日,白日宣吟,不,现在是半夜三更,应该说奸夫□□,世风日下,三当家你也不管管?”
双手抱胸倚着廊柱的周槐,不禁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要不借你把刀,你进去说两句?”
何卓闻言,脸色骤变,连忙摇头摆手,“呵呵,我这不是觉得,他在给首领戴绿帽子。”
说完,瞧见周槐脸色泛黑,迅速捂嘴,“我,我什么都没看见,都没看见……”
两人廊檐下吹着冷风,屋子里反倒热火朝天,何卓想不通,明明他们才是贼寇,那痞棍的行径,怎么比他们还要贼寇?禁不住碎碎念,“就任由那痞棍这么肆意妄为下去?”
周槐连眼皮都懒得给他一个,“要不然呢?”
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何卓,此刻终于露出一丝释然,三当家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也是,既然碰了首领的女人,还是让首领亲自收拾他吧!”
突然,那扇紧闭的门板停止了咯吱作响,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何卓忍不住探头张望了好几眼,发现里头的身影姿势未变,却迟迟未有继续下去的动作。
他的心底不禁生出一丝疑惑,忍不住呢喃,“放在跟前的肥肉只碰不吃,也不知道那煞星在想什么?”
“他是在攻心,不削强迫。”周槐的话语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淡然。
他竟然会回答这种问题,何卓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果然,无论三当家外表如何端着,他们的内心世界都相差无几,关于女人床笫间这种问题,都忍不住发表自己见解,“依我看,女人睡完了,就老实了。”
周槐莫名忆起那抹倔犟的倩影,语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肯定,“可她沈悦灵,偏偏不是。”
这番话,令何卓彻底懵了,“三当家,女人的心里想什么,你也知道?你不是向来不关心这种事?”
没等到周槐回答这个问题,突然,屋子里寒芒一闪,带着一股锐利之气,竟是一只袖箭飞出。
不紧不慢的周槐,微微偏过头,眼睁睁看着那只袖箭险险擦过他的脸,钉在廊柱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轻挑眉梢的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缓缓迈出廊檐,淡淡说着,“回屋,睡觉。”
何卓瞪大眼睛瞅着那只拇指长的袖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震惊,禁不住小声絮叨,“这都能忍?呜呜,三当家接这活真不容易。”
前脚正欲迈进屋子里的何卓,随意瞥了眼隔壁屋子里的门扉,突然眼尖瞧见朦胧的窈窕身影,双手被禁锢头顶。
何卓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间屋子里即将发生什么,心悸的他匆匆收回目光,迅速紧闭大门。
待会上演的大戏,何卓十分确定,若是敢再窥上一眼,他的脑袋定会被袖箭洞穿,“睡觉,睡觉!老子什么都没看见。”
被抵在门板的沈悦灵,无法挣脱他的胸膛,眸子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委屈无助地与那双凌厉的凤眸视线交汇,仿若晨露中初绽的花蕾,透了分脆弱。
她的嗓音里带着丝丝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深处挤出来,重复呢喃着,“我回曲州城,只为了救我爹。”不知这番话,是在说服他,还是说服她自己。
“即使和周成岸虚以委蛇也在所不惜?”许东升的反问,堪比最锋利的刀子,直刺沈悦灵的心间。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禁垂下眼睑,那双平日里灵动的杏眸,刻意避开了他的注视,沉默的应答,化作无形的剑,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所以,她真的放弃了他,选择了不顾一切救她爹。
这个决定,宛若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底,令他难以喘息。
他早该知晓是这个结果,只是得她亲口确认,更觉痛彻心扉。
那一刻,他的理智不再,只余下汹涌澎湃的情感在胸中肆虐,“小没良心的,我就是太过于纵容你。”
话音刚落,许东升猛地抽出她的发带,将她两只手腕捆缚,动作带了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打了个结。
沈悦灵束缚的手,被他高举头顶那一刻,只感觉到一种无力挣脱的枷锁,眼神里溢满慌乱不解,她不明白,许东升为何能如此狠下心肠对她,宛若将鸟儿的羽翼折断。
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已不敢想象,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彻底慌了,“你,你想做什么?”
沈悦灵试图从他的眼神里寻找答案,但只看到被怒火彻底吞噬的理智,他充满妖魅的笑意,俯下身来,凑到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你猜。”
寒冰刺骨的话,与她耳垂上突然被裹住的湿热感,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种无法言喻的酥麻席卷全身。
沈悦灵害怕极了,使劲挣扎着,却只是徒劳,身体上的束缚与内心的恐惧令她无法动弹分毫,唯有沙哑地祈求着,“不可以!”
两片绵软在她的耳垂上肆虐,突然一下刺痛轻咬,看似对她温柔以待,却残忍地将她寸寸凌迟。
仿佛看见两人坠入无尽深渊无法挽回,她轻轻唤着,“许东升!”
回应她的,是粗暴的撕裂声,衣料破碎散落,露出雪白的锁骨,寒冷与羞耻,令她颤抖不已。
想要呼喊,“不要!”二字,尚且未能说出口,已然被他的宽大的手掌捂得严严实实,即将溢出的声音尽数被堵了回去。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疯狂的报复如同狂风骤雨般降临,拉开惊心动魄的序幕。
豆点大的泪珠决堤而下,悄然滑落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的无声哽咽,默默承受着许东升在她身上加诸的惩罚。
不知是对她身体上的掠夺,亦或是心灵上的摧残。
神色冷厉的他,在那细腻的颈上烙下点点斑驳,这一刻,纯白无暇的肌肤,被无情地染上痕迹。
沈悦灵全身抖落如筛糠,无法自抑地颤抖着,恐惧与屈辱,压得她险些窒息。
每一秒,变得漫长煎熬,她能感受到勃然跳动的心脏,伴随着阵阵剧痛,渐渐地,绝望的她紧阖双眼,试图将这一切痛苦与煎熬隔绝在外。
她不再抵抗与挣扎,双手渐渐松弛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所有力气。
窗外的风,愈演愈烈,像张牙舞爪的凶兽,肆意咆哮,撞击着薄薄的门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就在这时,禁锢她的手忽然松动开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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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地,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着,微弱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好半晌,许东升看着那只纤细苍白的素手,拢紧垂落在地的衣裳,试图在这冰冷的触感中寻到一丝温暖。
在这一刻,他的心碎裂成片,痛得险要窒息。
他蹲下身,缓缓解开捆缚她的发带,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灵儿。”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清脆地‘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许东升,你无耻!”
那双杏眸里夹杂着赤裸裸的恨意,眼神如刀,深深地扎进他的心,带出血淋淋的一片。
许东升心如刀绞,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双曾经盈盈笑意的杏眸,如今布满了厌恶,让他无法承受,“灵儿,你就是我的软肋,我不知道是在惩罚你,还是在惩罚我。”
他用着那双微微泛白的手指,轻轻拉着她的素手,手背上依稀可见青色筋络,似在诉说着他的惶恐不安,“对不起,灵儿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然而,异常冷静的她,声音寡淡凛然,“别碰我,我嫌你脏。”
这种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仿佛她在将心底预留给他的位置,正一点一点磨去,剜尽。
有个恐惧的声音,像是深夜悄然潜入的寒风,在他脑海中无情地宣判,他们的路,已是尽头,再也无法回头。
许东升彻底急了,高傲如他,卑微如尘,双手捧着那张如瓷易碎的脸,眼底满是哀求,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渴望,“别走,灵儿,是我不对,只要你说句话,我都改,你原谅我好不好?”
可是她,竟吝啬得连一个字都不愿给予,昔日的温情、犹豫,都没有了,沉默无言的瞬间,眼神宛若无星光闪烁的夜空,只余下一片冷漠与疏离。
她明明轻轻地,却又异常坚定,将他的手拿开,他们之间,似乎横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再也无法迈进分毫。
他看着那抹决绝的背影,心在泣血,试图闭上眼逃离这残酷的现实,却发现她的笑靥如影随形,深深烙在脑海中,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许哥哥……”盈盈笑意回首唤他时,嗔怪怒骂怨他时,仿若走马灯穿梭的戏影,一幕幕映入眼帘,时而清晰,又时而遥远。
可这个如同春日暖阳的姑娘,被他弄丢了,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无光。
“你可知那一夜你心善救了我,我就倾慕至今。”他呢喃低语似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对她深深的眷恋。
“十年,我从泥泞中挣扎,爬到万人之巅,我只想成为足以护着你的依靠。”
这句誓言,不知从何时开始,如同种子生根发芽,历经十年风雨,早已根深地固,再难撼动。
沈悦灵的脚步突然顿了顿,反应极快的许东升,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黯淡的凤眸颓然一亮,行动迅速地紧紧拥她入怀,只想牢牢占有她,不敢撒手分毫,“灵儿,我不愿让你伤心,仅此而已。”
眼瞅着身前的人儿没有再挣扎拒绝,在这一刻收起倒刺,变得柔软顺从,许东升岂会给她思考喘息的机会。
他像个引人犯罪的妖孽,缓缓凑在她的耳边,嗓音如同深夜里的魔音,透着丝丝蛊惑,“灵儿,我只是害怕你去了曲州城,彻底离开我。再为我驻足一次,我一定改。”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感到犹豫彷徨时,许东升已然先行一步,让她彻底沦陷在精心编织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炽热的吐息灼的她脸颊晕红,耳廓上突然被湿软包裹,不同于前一刻的残忍凌迟,只是纾缓缱绻,半哄半迫诱她卸下防备,“你要去曲州城,我再也不阻你,可好?”
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令她无法抵御,明知是甜蜜的毒药,却令她既想抗拒,又难以割舍。
沈悦灵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他营造的纯粹情感中,感受着肆意游走,犹如细丝掠过的浅啄轻尝。
抑不住阵阵颤栗的沈悦灵,忽然被那只修长手指捏住下巴,迫使她后仰,承受着滚烫的吮吸,极尽缠绵,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这份爱,如同烈火燎原,她明知难以承受,却像飞蛾扑火,陪他共赴沉沦。
25. 第 25 章
一墙之隔,睡意全无的何卓,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仿佛要洞穿这堵阻碍视线的墙壁,“他妈的,这痞棍无赖,为了掳获小娘子芳心,真是不择手段,脸都不要!”
心底明明咒骂许东升欺负小娘子的无耻行径,隐约听见他用甜言蜜语哄骗小娘子时,恨不得支棱起耳朵,紧紧贴着墙壁,抓心挠肺,“衣服都扒了,办事只办一半,真怀疑你不是个男人,这都能忍!”
何卓全然没想到,前一刻闹得山崩地裂的两人,现在亲得难舍难分,以至于他纠结良久,突然觉得许东升这等无赖行径,真是受用的紧,“怪不得小娘子夸他嘴巴甜,每日赋诗一首讨得小娘子欢心,老子若是学会一丁半点,也不用次次倒贴强要姑娘。”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原来死皮赖脸的男人,更深得小娘子喜欢。
这漫漫长夜,寂寞、孤独、冷,让老子一介热血男儿,怎么熬?
苍天啊!
他为什么要选择小娘子的隔壁厢房入住?
简直虐狗!
下半夜的凉风,悄无声息灌进漏窗,依稀有点点星光洒落,在这寂寥的夜色里,闪烁着萤火微芒。
躺在榻上的沈悦灵明明不曾饮酒,却透着几分微醺的气息,脸颊晕红,杏眸里溢满朦胧的醉意。
覆在她唇下的人,丝毫没有放过她的迹象,炙热迫切,势要在无边的黑暗中,将她完全吞噬。
随着感官无限放大,每一处细微掠过,都灼烧着娇嫩的肌肤,无形的重压,令她险要窒息,这一刻,世界都崩塌,她却动弹不得。
想要试图挣扎过,可逃脱的契机被无情剥夺,换来更恶劣的惩罚,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唯有瘫痪如水默默承受着,任由摆布地推向了更加绝望的深渊。
长夜漫漫,春意浓重。
漫步花间,无法自拔。
以至于到了最后,气息奄奄的沈悦灵,讨饶地蜷缩在许东升怀里,杏眸微阖,嗓音透着丝娇软无力,“你怎么那么坏,像个痞棍。”
他那抹盈盈笑意里尽是温柔,低头在她额际蜻蜓点水落下一吻,轻声细语述说着,“我这个无赖,今夜可有将你伺候得甚是欢喜?”
她却不敢轻易应答,忆起每每情动,他就失控在其腰间留下的斑驳指痕,便羞涩难当地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更深一些,生怕他再追问两句细节,匆忙岔开话题,“你怎会先行一步抵达客栈?”
许东升揉了揉她散落的墨发,不再为难她,只是禁不住突然笑出声,朗声里藏着几分得意,“你们此行必经之路上需得停留的几个地点,我都摸查得一清二楚。”
她的嗓音里透着几分疑惑,仿佛在确认某种不可言喻的情感,“所以,即使龙江岔路口没有见到我,后面也还是会追上来?”
他满是坚定柔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嗯,返回客栈看不见你的那一幕,至今让我心有余悸。光想到你在那些贼寇手中多逗留一时,就多一分危险,我已心如刀绞。龙江岔路口与你汇合,已是我理智的极限。”
“灵儿,你知道吗?
“寻不到你,我会发疯。”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抑制不住迫切,似乎失去她那一刻的惊恐无措,仍历历在目。
沈悦灵突然揽住他的肩,动作生涩地凑上去,轻啄了下,“我没事,贼寇们惧于你报复,没敢碰我分毫。”
许东升全然没有料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安抚自己,凤眸里熠熠生辉,前一刻的阴霾,颓然消散。只是那双修长的手指,不安分地在被子里到处钻。
毫无预兆,宛若被人剖开两半,素手不自主紧紧揪住被角,她禁不住颤声,“你……”虽然迅速按住他不老实的手,却拦不住他精壮的身体,吓得她语无伦次没话找话,“我,我还没问完话,你怎知我会进这间厢房?”
奈何,她这岔开话题的伎俩却不再好使,他是回答了问题,手脚都没闲着,“我一个人,抄了近路先抵达客栈,问了掌柜剩余厢房,你被重点看押,居住的屋子左右需要有乌龙寨的人留守,排除下来,也就这间最合适,除了正门可出入,其余三面墙围堵的严严实实。”
沈悦灵尚未来得及瞥一眼屋子里两扇通风狭小的漏窗,堪比波涛汹涌的攻势迅猛展开,将它紧紧包裹、填满,意识朦胧飘荡间,耳畔旁,又响起了他呢喃低语的蛊惑,“时辰尚早,灵儿,我还想要。”
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再次引领她探索、体验那深层次的欢愉,无法自拔地沉醉在这餍足贪欢中,渴望着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在花蕾片刻的绽放中翩翩起舞。
沈悦灵缓缓闭上眼睛,意识迷离的状态下,隐隐约约,仿佛听见他说了句,“睡吧,我既然应了你去曲州城一事,就不会食言。”
阳光懒懒地爬上窗棂,坐在客栈大堂百无聊赖的贼寇们,划拳吃酒,时不时瞟上一眼沈悦灵紧闭的厢房大门,直至日上三竿,也没见人从里头出来,心中那份焦躁不安,越发按捺不住。
他们之中,终于有人嘀咕起来,“我说小娘子这一觉也睡得太久了吧?你们也不去个人催一下?”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其他人的心弦,贼寇们纷纷附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奈何,闭目养神的周槐,眼皮子都未撩一下,倚着窗棂,不曾答话。
咯咯大笑的何卓,嘴里磕着瓜子,突然啐了口壳,“急个屁,小娘子身子骨娇弱,多休息会,养足精神好赶路。”
纷扰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周槐不发话,贼寇们亦是不敢造次。
随着时间推移,客栈大堂内的氛围越发古怪,他们的心中涌起无数猜疑。
突然,‘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门扉悄然轻启,大堂内的喧嚣戛然而止。原本或坐、或站,形态各异的贼寇们,齐刷刷的目光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却见一身红衣似火的许东升,步伐稳健从容迈过门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贼寇的手一滑,酒盏坠落在地,瓷器碎裂发出清脆刺耳的‘哐当’声,突兀地响起,满脸不可置信的他,眼神里尽是惊愕慌乱,仿佛见了鬼一般,“不,不是,这煞星怎么从小娘子的屋子里出来?”
毫无惧色的何卓凑了上去,轻拍那名贼寇的肩膀,喜笑颜开提醒着,“屋子里就一张床,孤男寡女共处一宿,你猜,会发生何事?”
瞧着何卓一副戏谑的模样,前一刻说话的贼寇,缓回些神志,“这个结果,只要不是智障,都不用猜吧。”
突然间,大堂内的氛围越发微妙,贼寇们的眼神里,无不闪烁着好奇、八卦、期待,“不是,老何,你的意思是说,昨夜你睡在厢房边,听了一夜墙角?”
另一名贼寇迫不及待追问,“昨夜战况如何?”
末了,众人竟七嘴八舌脑补起情景,“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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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辰,小娘子都起不来身,当然是战况激烈!这都不懂,一群生瓜蛋子。”
何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最后一锤定音,“起初小娘子百般不愿意,险些被强办。谁知道,‘啪’地一下子,她给了那煞星一个大耳刮子。”
这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卧槽!厉害呀!”
“打的好!总算有人收拾这煞星!”
“对!你不看看他,多嚣张,就是欠人收拾!”
哪想到,何卓摇了摇头,又一声叹息,“可惜啊!哭卿卿的小娘子没抵挡住,被这煞星连哄带骗,最后还是被拖上床。”
贼寇们纷纷探头,仿佛嗅到更不得了的信息,“这是办啦?”
“办了一整宿?”
何卓抿嘴不语,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瞅着众贼寇多番催促,方才以手掩嘴,小声吐槽,“我怀疑这煞星有隐疾,办事办一半,不是脑子缺根弦,就是那不行!”
瞬间炸开锅的大堂内,惊呼声、嘲笑声,交织在一起。
突然,周槐轻咳一声,那调子不高,却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霎时,原本喧嚣的客栈内,瞬间安静下来,寂静得可闻针落。
眼瞅着周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何卓心底不由自主哆嗦了下,一股不明所以的寒意,顺着脊梁骨悄然爬升。他愣了愣,试探问道:“三当家为何这般看着我?”
周槐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轻挑了下眉梢,眼神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缓缓地将目光从何卓身上移开,转而望向二楼的廊檐。
何卓心底不禁咯噔一下子,顺着周槐的目光望去,方才发现,去而复返的许东升,不知何时出现于此,正双手撑着栏杆,眼神冷凛地俯视着大堂内的一众贼寇,不发一语。
被嗜血的煞星这样盯紧,何卓忽然觉得呼吸都困难,打趣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干巴巴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询问,“呵,呵呵,不知许城主,有何赐教?”
许东升的嗓音淡淡,听不出丝毫情绪,“你身为周成岸的手下,在他的一众跟班面前,绘声绘色描述他被我戴了绿帽子的情景,真的好么?”
何卓满脸惊悚,“???我没有这种意思!”
经许东升一提醒,终于有贼寇反应过来,昨夜被许东升‘吃干抹净’的沈悦灵何许人也,那可是首领未过门的发妻!
许东升轻挑眉梢,再问,“那你是嫌弃,一夜太少,恨不得日日夜夜看见周成岸被我戴绿帽子?”
何卓只觉得这个画面甚是恐怖,“!!!我更没有这种意思!”
双手抱胸的许东升,凉薄的唇上蓦然扬起淡淡笑意,气定神闲旋身离开,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那看来你是害怕,亲眼所见我给周成岸戴绿帽子,也没胆子说个‘不’字。”
这煞星,真是杀人,诛心!
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像锋利的刀子,何卓觉得自己已经被扎成马蜂窝,惶恐不安地朝着周槐摇头摆手,“不是,三当家!我真的没有这种意思!”
生怕周槐一个不顺心,替周成岸了结了他,连忙喊冤,“何况,三当家,您昨夜听了一宿战况,也没见您制止他给首领戴绿帽子呀!”
周槐一个杀气凛然的眼神递过去,“闭嘴!”
何卓连忙双手捂嘴,恨不得痛哭流涕,“妈呀!又说错话了!”
26. 第 26 章
第26章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有什么好看?
这场荒诞的闹剧,众贼寇完全理不清楚状况。
许东升这煞星出现此地,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他不是应该阻止自己的女人入曲州城,嫁给首领吗?
那刚才怎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奈何,周槐说完‘闭嘴’二字,就再也没有多言过半字,又闭目养神似地倚在窗棂边。
时间缓缓流逝,大堂内的氛围更加微妙,终于在众贼寇翘首以待中,等来了许东升与沈悦灵不忌讳人前,大摇大摆地共骑一乘。
贼寇们除了目瞪口呆,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何卓两眼一翻,嘴碎嘀咕,“这架势,看不出来吗?和我们一块回曲州城。”
众贼寇纷纷侧目,“不是,他和我们一起返回曲州城?送自己昨晚才睡过的女人给我们首领联姻?”
突然间,众贼寇仿佛看见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戴在首领头上。
然而,何卓语气出奇的平静,“要不然呢?你赶他走?”
“我……我没这能耐。”
何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没这能耐。”
“太嚣张了,实在是太嚣张了!”
“我突然有点同情首领。”
“我也是……”
当习以为常变得理所应当,那些本不应该被接纳的习惯无声蔓延,直至根深蒂固,让人在麻木中忘却了反抗,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每日清晨,天刚擦亮,客栈的大堂就已坐满贼寇的身影,熬灯油似地待到日上三竿,方才能够瞧见那抹红衣施施然迈出厢房。
整装待发显得尤为漫长,好不容易等到出发,不过赶上小半日路,向着下一个落脚点前行,如此日复一日,以至于返回曲州城短短三日路程,硬是持续了整整八日。
终于,曲州城的轮廓,在遥远的地方清晰可见。
最后这日正午时分,当门扉轻启,仿佛清风拂过,带来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迈过门槛之人,竟是沈悦灵。
这一幕,委实令贼寇们感到很不习惯。
愣怔后,众人目光在沈悦灵的身上徘徊,始终无法搜寻到那抹红衣,方才后知后觉,临近曲州城,许东升竟不知何时跑得不见踪影。
他这是害怕城中援军抵达,将其围杀?
坐在凳子上的何卓,探头张望,目光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搜寻,再三确认许东升确实不在此处。
蹭地一下子,他忽然站起身,破口痛骂,“他娘的,得亏这煞星跑得快,否则这几日受的窝囊气,非要连本带利向他讨回!”
身旁的贼寇瞟了他一眼,很是不削轻哼了一声,“马后炮,我都替你臊的慌。”
何卓浑身似得了劲,心情极好,头仰得高高,像一只耀武扬威的花孔雀,“你厉害,那煞星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反驳他?”
贼寇被嘲讽挖苦,自然不甘心在众人前落了脸面,“我那叫识时务为俊杰,不像你,脑袋栓裤腰带上。”
“闭嘴!”突然,一道冷凛的声音打破大堂内的喧嚣,周槐冷冷地扫过众人,率先翻身上马,吐出两个字,“进城。”
余下的路程,出奇地顺利,直至看见曲州城的城墙时,那种恍惚的感觉,周槐仍觉得更加强烈。
以他对许东升的了解,此人睚呲必报,既然心不甘情不愿送沈悦灵入城,又大费周章拖延返程时间,精心策划多日,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让他们平安返城?
这一路上,他始终保持警惕,亦无数次告诉自己,以许东升的心机深沉,他根本拦不住沈悦灵被带走。
然而,真的迈过曲州城门那一刻,周槐始终保持警惕的内心,终于稍有松懈。
街道上的喧嚣,让他短暂忘却了紧张,只是目光掠过熙熙攘攘的行人,看见山脚下的城主府时,忽然,无声的警钟在脑海中长鸣,刚坠落的心绪,再次悬了起来,不自主地快马加鞭赶去。
众贼寇瞧见周槐的异样,迅速策马追上,“三当家,发生何事?”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众人远远看见城主府时,有了答案。
此刻府中守卫脚步匆匆,神色紧张,四处奔走,仿佛在缉拿什么重要目标?
周槐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随手拦下一名守卫,急切追问着,“发生何事?”
神色慌张的守卫,看见周槐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三当家,您可算回来了。首领刚才遇刺,肩膀被捅了一剑不说,身上好几处挂了彩。虽无性命之忧,但是伤势恐怕不轻啊!”
心底明明有个答案,周槐却仍忍不住问出口,“何人所为?可有看清来者?”
守卫不敢隐瞒,如实作答,“领头的男子身着红衣,模样生得十分俊俏,不过面生的紧,以往不曾见过此人。”
周槐的嗓音淡淡,“我知道了。”
听完此话,贼寇们哪还猜不出,周成岸今日所受的伤,全拜许东升所赐。
这个阴险狡诈的煞星,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首领动手。
此刻,他们瞅着沈悦灵的眼神,像是看见了瘟疫一般,默默拉开安全距离,自发禁声。
心底只庆幸着,还好他们没动沈悦灵一根头发,否则,栓在裤腰带上的脑袋,一定落地!
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那姘头,就是一疯子!
至于首领被每日每夜戴绿帽子这茬子事,他们这些小喽啰,可没这本事管神仙打架!
周槐的面色再次恢复寡淡,不疾不徐地安排好手底下人马的去处,方才回首看向沈悦灵,“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沈悦灵闻言,微微一愣,目光不自觉瞅了眼后院。至始至终,她都没见周槐表现出对周成岸死活的紧张,不免感到奇怪,“你不去看一眼你大哥?”
他的嗓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陈述着,“守卫不是说他死不了?”
这话回的,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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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灵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声,“可他不是你大哥?”
周槐毫不犹豫转身即走,碎碎念叨,“不过受点皮肉伤,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有什么好看?”
她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终,只是喃喃地说着,“这话,是挺有道理的。”
沈悦灵对于偌大的城主府并不陌生,前曲州城主陈刺史的嫡女陈令鸢,虽然性子与她并不投缘,但碍于两家关系,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也算得上半个手帕交,幼时她常到城主府走动,对城主府的布局,还是颇为熟悉。
绕过蜿蜒曲折的长廊,豁然开朗的湖心,是一处精心布置宛若水墨画的水榭,此地依山傍水,几株苍翠的松柏傲然挺立,遮挡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埃。
踏入这方僻静雅苑,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意外与惊喜,空气中的湿度与外界的炎热截然不同,当真是浑然天成的一处避暑胜地。
这一路上,可谓一步一景,真不愧是崇尚奢靡之风的陈刺史亲自督建的府邸,每一次细节都显得恰到好处,自幼被娇养着长大的沈悦灵,亦是来了几分赏景的兴致。
然而,兴致勃勃的她刚迈出两步,一个不留神,踩了块石子猛地踉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槐眼疾手快,以刀鞘拦住她栽倒的身子骨,“小心些。”
重新站定的沈悦灵,杏眸带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三当家。”
面前的姑娘,脸上洋溢着淡淡笑意,仿佛晨曦中的曙光,温暖不刺眼,“此地平日里鲜有人迹,沈姑娘若是喜欢,就暂且住在这里可好?”
“能居住于此,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眼瞅着她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惊喜,周槐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扬起了弯弯的弧度,“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安排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供你使唤,流云水榭四周除了护你周全的守卫,我并不会对你的行动横加干涉。”
沈悦灵满脸诧异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她作为囚犯,本以为会遭受苛责对待,被关押在阴暗潮湿的牢房轮番审问,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
这等优待,都让她产生了一丝仿佛真的是来联姻的错觉。
许是周成岸伤重的下不了床,亦或是琐事缠身,无暇顾及她这位突如其来的‘联姻者’,以至于早早预备好的那套虚与委蛇的客套话,竟丝毫没用武之地。
她就这般,静静地被晾晒在流云水榭五日之久,无人问津。
坐在水榭栏杆旁的沈悦灵,手中轻轻攥着几粒鱼食,不时投喂池中悠闲游弋的鱼儿,视线无意识落在一圈圈溅起的涟漪,思绪纷乱,不知道该如何打听阿爹的处境。
许东升返回曲州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险些令周成岸不能人道,这个结果,确实在他预料之外,榻上躺了整整五日,终于缓回一口气,不顾大夫劝阻,毅然起身坐着轮椅,以手撑颊,翻阅起手下呈报的卷宗。
27. 第 27 章
时光如梭,从晨曦初露,忙碌到夜幕降临,几案上的烛火微光,依旧跳动着,在这寂寥的夜里,默默守候着这份的宁静。
揉了揉疲惫的额角,周成岸仿佛忆起什么,突然问了句,“听说,老三将沈悦灵带回来了?”
身旁的冯翎递上文书的手一顿,“是,据说是三当家亲自安排的住所,属下没敢多问,怕僭越了,令三当家不喜。”
闻言,周成岸手中批阅卷宗的毛笔一顿,彻底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丝好奇,“老三还管一个姑娘住在哪里?委实稀奇。”
冯翎见状,神神秘秘凑近了些,“属下猜,可能因为沈悦灵是许东升的女人,三当家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把沈悦灵安置在眼皮子底下,好寻时机报仇雪恨。”
周成岸的面色寡淡,嗓音却沉了半分,“有话直说。”
突然嚎嚎大哭两嗓子的冯翎,只恨不得声泪俱下,“城主!那许东升就不是个人,心狠手辣,一剑挑断了三当家的右手筋,那可是二十多个寒来暑往苦练的刀术,一夕之间,就成了半个废人,这等残忍行径,令人发指,您可要替三当家做主呀!”
奈何,他这通痛哭流涕演完,周成岸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淡淡陈述着,“是他技不如人,右手废了,不还有左手。”
冯翎猛地一噎,“城主大人也不关心一下三当家的幼小心灵?要不,您亲自去慰问下?”
话音刚落,捏在周成岸手心里的卷宗,‘啪’地一下子,被他丢在案上,“我又不是大夫,有伤敷药,没伤练刀。”
冯翎闻言,心底一阵酸楚,城主这是同三当家置气呢。
他深知这位城主的性情,还需想个法子,递个台阶让城主下来,硬着头皮胡诌,“三当家看似一副毫不在意大咧咧的性子,实则特别需要城主的关怀。”
周成岸突然咧嘴笑了,“呵,老子险些不能人道,也没见他关心我的‘皮肉伤’?”
眼瞅着他竟然笑了,冯翎不禁脊梁骨发麻,如今坐在轮椅上的周成岸,亦是半个‘废人’,不自主地轻咳一声,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着实别扭。
他静静地研磨着浓稠的墨汁,好一会儿,方才试探问着,“其实依属下看,报复许东升,是否可以从沈悦灵下手?”
这个提议,瞬间就被周成岸否决了,“一个被送入曲州城的弃子,能在许东升身上讨着什么便宜?”顿了顿,他仿佛忆起什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许东升在她身上搜刮了多少?联姻这事,可还有利用价值?我的手里,不养闲人。”
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翻阅完,夜已深沉,苍穹里辰星点点,今晚如水的月光,显得犹为静谧。
满脸疲惫,闭目养神的周成岸,倚着轮椅靠背,已是精疲力尽懒得动弹,如玉的脸庞在月色的映照下,宛若水墨画中精美绝伦的谪仙临尘。
冯翎推着周成岸,漫步在那悠长幽静的廊下。一阵风起,院子里的风势愈烈,透着几分寒意,穿梭于廊间,发出阵阵低吟。
冯翎紧蹙起眉梢,忧心忡忡看了眼轮椅中似睡非睡的周成岸,那伤重未愈的身体如何抵得了寒风侵袭,焦急转身,“城主大人,这里风太大,属下取了斗篷,速速就来。”
半梦半醒的周成岸,呼吸轻柔均匀,就在这份宁静中,缠绵的微风,隐约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味道,紧阖的桃花眼颓然睁开,凝神静心,轻轻翕动的鼻翼,嗅到了泥土翻新的气息。
三更半夜,有谁会在偌大的府中动土?
他的意识被这股气息牵引,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终于在一处慌败的院落外停了下来。
院中杂草丛生,行动不便的他,倚着轮椅,目光却穿透茂密的树丛,远远窥见一抹陌生妖娆的倩影。
藕荷色的襦裙与这荒凉之景显得格格不入,她手中拿着一把小锄头,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埋头苦干,不知在挖些什么宝贝?
今夜府中宴请宾客,人声鼎沸,十分嘈杂。她刻意挑选这个机会掩盖行踪,根本没觉察到,三更半夜,还会有人‘路过’。
周成岸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目光紧锁那‘未知’的宝贝,眼瞅着她即将大功告成,清冷的嗓音,突然响彻在寂寥的夜色中,“你在挖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的她,穆然回首,那双澄澈的杏眸里瞬间涌现了错愕。
月华初泻,如细丝般轻轻洒落在乌云般的青丝,唯一插在鬓角瓣瓣分明的梅花簪,似在诉说冬日里的傲骨。
巴掌大的脸,不慎染了点点污泥,但这丝毫未能掩盖住她那盛世容颜,仿佛天地间最精致的雕琢。盈盈秋水间,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蕴藏着道不尽的故事,引人不自主地想要深入探究。
沈悦灵瞧着颓然出现在身后的陌生男子,若说许东升是灵动狡黠,勾魂摄魄的妖孽。那么面前之人,更像是雪山之巅上孤独生长的雪莲,不染纤尘,遗世独立。苍白的脸色,柔弱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矜贵,似从未涉足尘世,浑然天成的仙姿玉骨。
纯真无暇的面容里,刻不下岁月的痕迹,在这污浊的尘世间,余留下‘人畜无害’四字,宛若最后的净土。
可惜,年纪轻轻就腿脚不便,确是个可怜人。
恍然回神的周成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在一副皮囊前失神,拧眉再次追问,“你在挖什么?”
沈悦灵怔了怔,如实答,“酒。”
这个答案,显然在他预料之外,“那是何物?”
她彻底呆滞,眼前的男子,果然是个不染纤尘的存在,酒都不认识?
难道不止腿有问题,脑子还不太好使?
她抿了抿嘴,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用来喝的。”
一通鸡同鸭讲,周成岸深知,她误会了问题的意思,唯有耐着性子表达疑问,“你为何会知道此地埋了酒?”
沈悦灵尴尬地笑了下,突然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此物原是陈刺史在嫡女出生时,以三亩田的糯谷酿成三坛子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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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院中,以待陈小姐出嫁时取用。”
周成岸看她一本正经解释酒的来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逗弄的心思,“所以,你是在偷?”
此话一出,沈悦灵的脸上瞬间焦急,生怕引起误会,自己真成了偷窃贼,连忙摇头摆手,彻底急了,“不,不是!我……我只是……”
瞧她那副焦急的模样,周成岸只觉得心底涌起一阵愉悦,“只是什么?要不,升了堂,你去同衙门里的老爷说道说道?”
啊?!
那她岂不是要在全曲州城的百姓面前丢大脸?
那沈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沈悦灵想也未想,一股脑地将心底的话全说了,“只是陈小姐受了迫害早逝,已经品不到佳酿,我看新入驻的曲州城主不顺眼,这等深埋十八年的美酒,还是不要留给他糟蹋了。”
周成岸轻挑眉梢,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你与新城主有仇?”
她毫不掩饰无尽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着,“有!不共戴天!他害了我父亲!”
他点了点头,嗓音淡淡,似乎对她所言,并不感到意外,“都说周成岸阴狠毒辣,与他有杀父之仇的人确实有点多,多你一个不多。”
沈悦灵看他越发顺眼,像寻了知音,杏眸里满是惊喜与认同,“是吧!真的是觉得你愈发赏心悦目,此酒三坛,见者有份,送你一坛尝尝?”
污泥沾染在酒坛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味,周成岸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之感,“脏。”
翩翩公子有洁癖这事儿,她是能够理解的,毕竟闺阁小姐多半有此讲究,她向来有应对的办法。
她迅速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犀角杯,轻轻揭开酒坛的田泥。
那一刻,囚禁了十八年的纯酿,瞬间释放,不急不躁,缓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若温婉的姑娘,透着岁月沉浮,等待着有心人去品味。
缓缓流淌的酒液,被她轻巧地注入犀角杯中,沈悦灵只抿了一小口,顿时觉得浑身一个激灵劲,直窜脑门,唤醒了所有感官,“真是好酒!”
说罢,她用事先准备好的细绳在坛口打了个活结,抬眸间,明媚娇艳的笑意映入他的眼帘,一坛陈酿递了过来,“这就不脏了,你带回去尝尝?”
那抹笑容,怀揣着无尽的善意,仿若清澈的溪水,洗涤着尘世的浮躁,不带一丝杂质。
他的目光落在那晃晃悠悠的酒坛上,依旧掩不住的嫌弃,然而,尚未思考,手已不自觉地抓住她的皓腕,就着她饮过的犀角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醇厚甘甜滑入喉间,不禁赞叹,“却是好酒。”
沈悦灵傻愣愣地看着他,以至于没有及时抽回素手,待反应过来,有些无措慌乱地迅速后退几步,一坛女儿红借机挂在他的轮椅靠背上,“酒,酒送你。”
他的语气中透了丝玩味,“这算是贿赂我?不要到陈令鸢的跟前提及此事?”
沈悦灵细品他这番话,忽然惊呼出声,“陈小姐还活着?”
28. 第 28 章
她以为,经此一遭,命运多舛的陈小姐,早已被人杀害。此时此刻,心底已是惊涛骇浪,激动不已,“你可知道,陈小姐如今在哪儿?”
周成岸冰冷的话,一字一句地插入她的心房,“为了苟活,爬上了她杀父仇人的床。”
哪想到,她坚定执着地为陈令鸢正名,“我不信!这不过是你的猜测,陈小姐那般高傲的性子,即使入了周成岸的后院,未尝不是想寻机会手刃杀父仇人。”
他缓缓捋了捋袖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轻蔑不削地说着,“她,可没有你这般宁折不弯的傲骨。”
周成岸的目光落在那两瓣柔软之上,只见它们微微张了张,仿佛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反驳沉默了。
不知为何,他不喜在这张充满勃勃生机的脸上看见郁郁寡欢,那抹愁绪,不该染上明媚如暖阳的笑脸,岔开话题似地询问,“你这偷酒贼,还说不是筹备已久?锄头、犀角杯、绳子,这些不正是你的‘作案工具’?”
沈悦灵觉得,即使到了衙门里,她也是解释不清了,沈府百年清誉,莫不是要毁于她手?
她绞尽脑汁,好半晌,似终于想出了一个她自以为最好的办法,“我,我会尽力赔偿陈小姐的损失,以望得到她的谅解。”
看着面前的姑娘,拧眉苦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平日里总是笼罩着一层薄薄寒霜的眉宇,不自觉舒展开,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我还以为,你会求我,不要向官府状告你。”
欸?
那双杏眸眨了眨,仿佛想在他淡漠疏离的脸中,窥见那似说未说的答案。奈何,她从来不算一个聪明人,只能顺着他的话追问,“你会肯吗?”
见鱼儿上钩,周成岸放松似地倚在轮椅中,支着颊,眉眼弯弯,“你不摆出求人的态度,怎知我不会答应?”
哄人开心这档子事,她可谓深喑此道,自幼没少在沈年跟前苦练,当即舍得下脸,诱哄着,“我看公子生得一副好模样,必定人美心善,小女子已是家破人亡,孤苦无依,公子怎忍心再叫我身败名裂,遭世人戳着脊梁骨谩骂。”
一个蛰伏在阴暗角落里的凶兽,向来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人美心善,这大约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可他,竟然喜欢从她的嘴里听见赞美。
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海触不可及的桃花眼,此刻因她染上绚烂多彩,“你的小嘴,向来都是这般甜?”
马屁这是拍对了?
沈悦灵赶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公子生得俊美容貌,就应该笑逐颜开,那该是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事。”
神采奕奕的他,吓唬似地说着,“我平日里笑,要死人的。”
“啊?”沈悦灵愣了愣,“你身边的人,都如此黑心肝?见不得人展露笑容?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又曲解了他的意思,看来她是真的以脸识人,“看在你夸得我极为舒心的份上,又送我十八年的陈酿,本公子难得心善一回,决定不揭发你的罪行。”
沈悦灵的笑容愈发灿烂,如同春日里绽放的那抹娇艳,芬芳馥郁,一颦一笑,莫名地牵动着人心。
奈何,总有煞风景的人突然闯入,那由远渐近的脚步匆匆,踏破了周遭的宁静,惊扰这处荒凉僻壤的院落。
反应迅速的沈悦灵,心中已如惊弓之鸟,生怕东窗事发,毅然抱起两瓶女儿红,落荒而逃。
在这紧要关头,难得她还没忘记前一刻放她一马的好心人,回首朝他招呼一声,“有人要来了,小女子在此别过,公子也速速离开才是,以免分辨不清,徒增麻烦。”
那抹明亮的倩影,宛若晨曦中悄然掠过的清风,温柔缱绻地轻拂心间。
一晃眼,人已就窜入拐角,失了踪影。
略感惆怅的周成岸,瞟了眼悬挂在轮椅扶手上的酒瓶,隐隐约约,一股醇厚的香甜沁入鼻息,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不禁令他心神一荡,“有趣,看在这瓶十八年女儿红的面子上,姑且放过你这一回。”
着急忙慌赶到的冯翎,气息有些凌乱,“城主大人,属下总算寻到你了,再晚些,恐怕就要惊动全府守卫。”
话音刚落,眼尖地瞧见悬挂在轮椅扶手上,裹挟着污泥的酒瓶,不由得眼神四处搜寻,暗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将这等污秽呈给城主大人,这是嫌命不够长?”
未免引起周成岸反感,正欲悄无声息将其处理掉,这一刹那,周成岸却突然开了口,“不必,是瓶十八年的女儿红,难得的好酒。”
满脸惊异的冯翎不敢相信,向来以洁癖著称的周成岸,竟然会对这个裹挟着污泥的酒瓶视而不见?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城主大人哪寻来的宝贝?”
他忽然倚着轮椅,眼睑微阖,思绪飘远,脑海里不禁闪过——他从那朵小白花手中诱骗酒时的情景。
周成岸回到寝室,已临午夜,只是屋子里黑灯瞎火,却有一个预料之外的人,抱刀临窗而坐,想来已在此等候多时。
回府五日,不曾看望他一眼的周槐,强势地接替了冯翎推着的轮椅。
“属下先行告退。”冯翎识趣地退出门外,不忘紧闭门扉。
周槐连丝废话也懒得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打算如何安置沈悦灵?”
周成岸知晓,今夜周槐的到来,绝非为了探视他的伤势。只是当周槐开口那一刻,他确实感到始料未及,“我还以为你栽在许东升手里,等了大半宿,会问我对付许东升的事。结果,你竟然问我如何处置一个女人?”
哪想到,周槐没理会他,执着地问着,“所以呢?”
他这个三弟,醉心刀术,平日里,除了沉浸刀法,出任务,对周身琐事并不上心。
今日突然问起这事,莫不是那方面开窍了?
周成岸没想过有所隐瞒,故而据实相告,“娶了后,按照计划侵吞沈府产业,至于无用之人,也无需浪费粮食。”
话音刚落,周槐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着,“我想娶沈悦灵。”
周成岸点燃烛火手颓然一抖,差点没将灯油打翻,险些酿成一场无妄之灾。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威严寡陌的模样,仿佛只有滚烫的鲜血能够刺激他的神经。然而,此刻的他,竟生了几分好奇心,终于抬头正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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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了周槐。
根本无需追问缘由,因为那些尽是废话,一个专注刀术的武痴,若说他想娶一个女人,只有一种解释——他喜欢这个女人。
即便猜到这个缘由,周成岸仍问出口,“给我个解释。”
周槐简言意骇,陈述事实回应,“她跟了你,会死。”
这算是什么回答?难得他八卦心起,“你看上她了?”
“谈不上,却不想她死。”顿了顿,惜字如金的周槐突然看向他,嗓音里多了一丝不耐,“成与不成,一句话的事,你什么时候那么多废话?”
就这么同大哥说话?
周成岸险些被噎死,反呛,“你那满院子侍妾怎么办?”
他愣了愣,恍惚忆起这茬子事,“她们不过是想借我的势保个性命无忧,我又没碰过她们一根手指头,成婚后,她不喜欢,那就散了。”
周成岸不过试探地问了几句话,已掂量清楚沈悦灵在他三弟心目中的份量,多余的话,问周槐,也是白问,“我考虑考虑。”
得了想要的答案,周槐毫不犹豫旋身离去。
返回寝室的何翎,频频回首看了眼越渐远去的周槐,忽然听见周成岸吩咐一声,“秘密带何卓来见我。”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何卓已然跪在周成岸的跟前,俯首贴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底涌起一阵无奈与苦涩。
为啥这次出卖三当家的人又是他?
首领怎么就不挑挑别人?
别老逮着他一人灵魂拷问。
坐在轮椅中的周成岸,身影显得格外沉静。他的指尖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突然,冷凛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追问起,“将老三此次带回沈悦灵的任务,事无巨细,如实交代。”
骨头不够硬,嘴巴不严实,善于八卦,滔滔不绝的何卓,只待周成岸的话音刚落,毫无保留,一股脑将所有事情全说了出来……
周成岸静静听着,冷峻的面容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凝结于桃花眼中的寒霜愈发厚重。
终于交代完所有事情,软弱怕死的何卓,哆哆嗦嗦,不忘发表自己见解,尽数甩锅给沈悦灵,“那小娘子来时的路上,日日夜夜与她那姘头过着没羞没躁的生活,真是丝毫没将首领放在眼里!”
一个被人玩弄过的弃子,他连看一眼都觉得脏。
可老三,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睿智如周成岸,思忖良久,依旧想不通,这样一个糟糕令他唾弃的女人,周槐怎么就向他开口求娶?
“你觉得沈悦灵有何优点?”
这话似问到何卓的心坎上,他的眼神颓然亮了起来,由衷赞叹,“漂亮!十分漂亮!倾国倾城的漂亮!”
险些被这话噎死的周成岸,揉了揉额角,甚是疲惫,“一无是处的祸水,滚出去。”
冯翎见何卓傻愣愣地伏跪原地,及时踹了他一脚,提醒道:“城主大人说,你可以滚出去了。”
何卓如获大赦,果然抱头滚了出去。
静候一旁的冯翎,没等多久,终于听见周成岸冰冷决绝的指令,“杀了她。”
29. 第 29 章
流云水榭内,晨光已悄然褪去。
缓缓睁开眼帘的沈悦灵,醒来已是晌午,只觉得浑身没劲,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离一般,头痛欲裂,禁不住捂额呢喃,“昨夜贪杯,险些误事,回屋后,心情难得舒畅,不自觉便饮了小半杯,没曾想,竟然醉成这样。”
她的脚步踉跄,飘飘然行至几案旁,倒了杯清水醒酒,只觉寡淡无味,勉强又喝了几口,目光迷离无意识落在一盘枣泥糕时,未曾多想,捏了块糕咽下肚。
初看不觉惊艳,入口方知甜香软糯,沈悦灵禁不住由衷赞叹,“这枣泥糕的味道真不错,也不知道哪里买的?”
“出自天香楼掌厨之手,天蒙亮,周槐亲自取回,意义自然非凡。”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只是话语间似有夹杂着难以觉察的深意。
周槐?
他为何送我枣泥糕?
莫不是想要毒死我?
见她不语,只是盯着枣泥糕直发呆,匿于那双凤眸里的一团火,越发浓郁,“我瞧着灵儿享用的甚是开心,不再尝一块?”
第一句话她尚且浑噩,待他说完第二句话,沈悦灵岂会不知许东升在意的是什么?
回首对视上那双深邃如墨的凤眸,敏锐觉察到其中暗流涌动,沈悦灵却忽然噗嗤一笑,带着几分俏皮逗弄他,“你,在吃味?”
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双冷锐的眸子明显愣了下,随即撇过脸,明明回答的简洁干脆,却隐有一丝难以令人觉察的慌乱,“没有。”
眼瞅着他言行举止与往昔大相捷径,柳眉轻蹙,目光来回在他脸上穿梭,试图寻找些许端倪,“你带了东西给我?”
他的回答有些急促,仿佛在掩饰着什么,“没,没带。”
磕绊的应答,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测,“还说没带。”说罢,率先动起手。
“莫要乱猜。”话音刚落,许东升迅速抓住那只不安分探寻的手,嗓音低沉沙哑制止,“灵儿。”
依她对许东升的了解,几日未见,岂会空手而来?
按照他的脾性习惯,定然有事瞒她,果不其然,不消一会儿,摸索到一小袋油纸包裹的物件,藏匿在他的怀里。
触感温热的油纸,仍带着他的些许体温,沈悦灵不禁杏眸带笑,小心翼翼拆开,方才发现,竟然也是五块色泽诱人的枣泥糕。
端这如出一撤的外观,隐有香气扑鼻,想来是出自同一位师傅之手。
眉眼颦蹙的他,只觉得这五块糖糕甚为碍眼,眼瞅着无法逃避,嗓音凉凉地说着,“吃腻味了,就仍了。”
沈悦灵着急忙慌从他手中抢了回来,迫切制止,“别!”
看她奉若珍宝似地护在怀里,许东升的眼神渐渐柔和,“不必勉强。”
“可我更喜欢许哥哥给我送的糕,你送我的,与周槐送我的,自是不一样。”
他的眉梢微挑,好奇地追问了句,“有何区别?”
沈悦灵捏了半块枣泥糕叼在嘴里,突然踮起脚尖送入他的口中,吮咬着,痴缠着。往日里,睥睨天下的凤眸,彻底失了神志般,任她予取予求,攀在他脖颈上的人儿,娇声连连,对他品头论足,“许哥哥的糕,更甜。”
锋利的眉眼半敛,凤眸危险地微微眯起,“灵儿一早醒来就玩火,会自焚的。”
“纵火也有你共赴沉沦,有何不可?”顿了顿,柔情似水的杏眸里溢满羞怯,声音低如蚊蚋,“六日未见,我想你了。”
眉眼带笑的许东升凑到她的耳廓边,温柔宠溺地问着,“让我看看,灵儿有多想?”
起初,那轻微的碰触犹如拂过耳畔的微风,浅尝辄止。渐渐地,那抹温柔,越发炽热,如烈火烹油,肆虐蔓延开来。
不知何时,紧闭双眼的她,娇靥染上一丝绯色,似要滴出血来。禁咬的下唇,硬是不敢让自己呼出声。
奈何,他是铁了心不放过她,蹉磨那朵宛若初春娇嫩欲滴的桃瓣,势要渗出片片血红方能罢休,低沉有力的嗓音,仿佛地狱里的魔音,不容她有任何反抗,催促着,“说。”
汹涌的浪潮,一阵又似一阵,她无法抵御,忽然想起往昔戏台上,名伶说过的一句话,讨饶似地说出口,“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嘴角微扬的他,轻笑一声,“如你所愿。”
情动之时,沈悦灵恍惚瞧见他的衣襟下隐约多了条绷带,“你又受伤了?”
许东升按下她正要查探的素手,虬劲有力的臂膀稍微使劲,已将她抱上几案,“那日刺杀周成岸受了点皮肉伤,不妨事,办灵儿足够了。”
话音刚落,轻车熟路,宽衣解带。
她的意识迷离间,恍惚瞧见窗外的娇花,蕊颤轻摇,微风悄无声息地虏掠着,危险令人沉醉,阵风蹂躏肆虐后,又时而轻柔抚摸,不留一抹淡淡的痕迹。
燃在她心底的烈焰,正欲达到巅峰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蛊惑诱哄,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凑在她的耳边,透了丝挑逗玩味,“还要吗?”
秋水般的杏眸,溢满雾蒙蒙的水汽,身体不受控制地受着牵引,这近乎痴迷的束缚感,令她既羞涩又渴望,根本无法逃脱掌控,“说话。”
她感觉到喉咙一阵干涩,呼之欲出的喘息声,即使紧咬牙关,仍不能自控颤栗呓语着,“要……”
盛情的邀约,令她的识海进入一个更为神秘的层次,思维言语,早已模糊不清,只想领略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独特世界,难以言状的微妙充斥在她的脑海,属于他独有的气息缭绕心头。
沉浸其中的沈悦灵,感觉到天旋地转,仿佛酒精又在她体内肆虐,显些令她失去所有的意识。
窗外的微风,悄然止息。
薄薄的叶尖,不再沙沙作响。
摇曳生姿的娇花,静静绽放。
床榻上,慵懒倚在他胸膛上的沈悦灵,秀眉尽数舒展,杏眸半阖,宛若餍足的猫儿,一动不动地享受着惬意的时光。
他的手臂环抱着沈悦灵纤细的腰肢,紧紧贴合的拥抱,让两人不再有距离感,能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
然而,忽然在他怀里扭动的腰肢,仿若在寻找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细腻的肌肤不经意间擦拭而过,难以言状的愉悦与勃勃跳动的心脏遥相呼应着。
猛然间,沈悦灵觉察到被褥里的宽大手掌不再安分,恍惚忆起什么,迅速支起上半身,“这里是周成岸的地盘,你不赶紧离开,真当你的寝室,可以来去自如,无所顾忌?”
轻笑一声的他,声音里透着几分戏谑,还有闲心嘴贫,“灵儿这算是用完就不想负责吗?”
沈悦灵一本正经推了推他,催促着,“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哪想到,许东升强势地将她的脑袋轻轻地按回自己的胸膛,宽大的手掌轻抚她的后背,宽慰着,“无碍,他不会猜到我来寻你,送你来的路上,我故意在你的屋子里荒唐数日,只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让他深信不疑,你不过是个随时可抛的弃子,已毫无利用价值。”
全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沈悦灵惊讶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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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底的困惑不解,似在这一刻寻到了答案,“你在那时就已替我想好,入曲州城的后路了?”
他紧紧锁在沈悦灵身上的目光,蕴含了无尽的深意,“不止如此,更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安排人手潜入曲州城,搜寻你爹的下落。”
那双杏眸里满怀期盼,小心翼翼追问,“可有结果?”
他轻叹地摇了摇头,“尚无头绪。”顿了顿,陷入沉思的他,声音低沉模糊,似在自言自语,又清晰地传入沈悦灵的耳朵,“若是有城中舆图,或许会更好着手。”
沈悦灵突然惊呼出声,“舆图?有个人,或许会有。”
“谁?”
她思考了下可行性,决定还是独自前往,“我先去见见她,毕竟是老相识,我们又有共同的敌人,她的手中若有舆图,应该不会拒绝我。”
“好,依你。”
说完这话,许东升的目光轻轻掠过院外,“虽然你对周成岸已构不成威胁,但是我仍不放心,所以安排了人贴身护你周全。”
沈悦灵柔顺地贴伏在他的胸膛上,即信赖,又依恋地说着,“都听你的。”
许东升注视着面前的人儿,如瀑布铺散开的墨发底下,隐约透出温润如玉的肌肤,泛着诱人光泽,情难自控的他,极轻地咬了口她的窗笼,声音低的仿佛只有窗外的风才能听见,“我为你所做的一切,灵儿如何感谢我?”
沈悦灵何尝不知,这个男人即使面对刀山火海,始终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披荆斩棘,扫清障碍。这一路上,无怨无悔地付出,若论回报,她的心底,早已有了答案,毫不犹豫说着,“以身相许,可好?”
这句话,堪比日丽中天时最灿烂的艳阳,瞬间照亮了他的内心,可他犹不知足地讨要,“你已是我将要明媒正娶的妻,何来再以身相许,这是想赖账?”
温柔的春光里,明媚的杏眸弯弯,宛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纯净而不加雕饰,能够瞬间穿透人心中的阴霾。
深邃的眸子里,承载着所有柔情,她的嗓音轻轻,却异常坚定,仿佛是对他一辈子的承诺,“赖你一辈子可好?”
这句话,似恒古绵长,悄然触动了那根最敏感的心弦,许是悸动,亦或是震撼,他只知道,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于心。
深情的凤眸里久久凝视着她,势要将她的面容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舒展的眉目,映着勃勃生机的笑意,堪比最耀眼的朝晖,“求之不得。”
许东升微微用力,搂住婀娜的腰肢往怀里一带,情不自禁地覆了上去,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髓。
这份回应,比火炽热,胜似裂缝中喷涌而出的滚滚岩浆,透着无法遏制的力量,要将内心的所有情感毫无保留地释放。
那双杏眸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着她,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殆尽。
脊梁骨隐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不像疼痛尖锐,也不似瘙痒难耐,只是渐渐侵蚀她的意志,带来一阵阵细密持久的颤栗,令她不自主地骨软酥麻。
识海深处,她仿佛置身于无垠的虚妄,轻盈飘渺,努力想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却发现不过是徒劳。
狂风摧残得越发凌冽,随时被撕碎的她,试图挣扎过,却无力主宰,那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将她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以至于彻底被人操纵身体,不自主地随风摇曳。
意识涣散时,耳畔边隐隐约约听见他温柔的话语,“余下没付完的款,我允你赊账到新婚夜,到时,连本带利一起偿还。”
30. 第 30 章
这一觉,睡的尤为深沉,沈悦灵缓缓睁开眼帘,已是薄暮时分,拥她入眠的人,不知何时离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泻下淡淡金辉,刚欲起身的她,只觉得下半身隐约传来阵阵酸痛,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她皱了皱眉,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仍在试图调整姿势,窗户忽然探出个脑袋,吓得沈悦灵浑身一激灵,熟悉的女声应声传来,“瞧你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是被东升哥哥‘欺负’了一下午,酸胀难忍?”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外人当着面询问,和男人同床共枕后,遭狠狠‘欺负’的身体感受,任是再厚的脸皮,也能掐出血来。
眼神闪烁的沈悦灵,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逃避似地说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动作轻盈的她,忽然翻身坐在了窗棂上,修长的双腿是那般无拘无束,随意地荡呀荡。
脸上的笑容,爽朗明媚,话语间,似透着几分揶揄,“有何不好意思的,我自幼江湖行走,这种事情,没少扒墙角看见。”
听闻这话,沈悦灵彻底懵了,为何曲月彤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尚且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盘旋,寻不到突破口。却又发现了一个更令人窒息的事,曲姑娘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在说,扒了她寝室一下午的墙角,听她娇嗔求饶了一下午?
沈悦灵的脸颊,瞬间烧的通红,恨不得将脑袋深深埋进某个角落。
瞧见她这副羞涩姿态,曲月彤心中顿时懊悔不已,终于意识到说错话,为了补救,言辞笨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掩饰,“别误会,东升哥哥问你‘还要吗?’时,我就识趣地到院外去了。”
沈悦灵默默低下头,彻底没了生息。
怎么越解释,越令人浮想联翩了呢?
曲月彤的话语,像是违心硬生生挤出来,透着万分急切,“哎呀!你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手里的袖摆几乎被拧成麻花,皱着眉头紧咬下唇。
一蹬腿,仿佛忍受不住,势要将心底的懊恼攥宣泄出来,碎碎念着,“我可是打着将功补过的算盘来的,可万万不能叫她将我退货。”
好半晌,沈悦灵方才从最初的呆滞缓回神,逐渐恍然大悟,莫不是……许东升派来贴身保护她的人,竟是曲月彤?
仿佛看出沈悦灵心底那抹不易察觉的顾虑,她的眼神更加坚定,真诚地如实交代了事情原委,“是我自告奋勇要来保护你,起初东升哥哥不让,后来是我软磨硬泡,他才允我来此。”
见她点头不语,终于能将心底话尽数吐露的曲月彤,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的脸上毫不掩饰欣喜,声音里透着俏皮与好奇,兴致勃勃毫无犹豫与遮掩,自来熟地追问,“欸,问你件事,你表哥喜欢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
“啊?”沈悦灵以为听错了,眨巴着那双清澈如水的杏眸,目光中充满疑惑不解。
四目相对,曲月彤见她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性急如火地催促起来,“你那木驴一般的表哥,他喜欢什么?”
再三确定曲月彤问的人确是她的表哥秋胥,沈悦灵仍觉得难以置信,“你不应该问,许东升喜欢什么?”
“东升哥哥喜欢什么?”满脸疑惑的她,蹙着眉头呢喃低语,再次抬眸看向沈悦灵时,仍不解其意,无辜反问,“关我什么事?”
仿佛受她那率直无畏的性子所感染,沈悦灵心底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毫无顾忌宣之于口,“你不是喜欢他?”
“喜欢谁?你说东升哥哥吗?”曲月彤闻言,瞬间瞪大眼眸,脸上写满震惊不解,仿佛听见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我脸上何时刻了‘喜欢他’三个大字?不过敬重爱戴罢了,同那种‘喜欢’扯不上半点关系!”
说到此处,她仿佛恨不得立刻撇清关系,眼底尽是坚定认真,再三强调着,“这话,你可万万不能在你表哥面前乱说,听见没有!”
最后那四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
沈悦灵实在想不明白,喜不喜欢许东升这事,为何会与她表哥扯上干系?
前一刻她还在细细琢磨曲月彤的话,试图从那些言语中捕捉到蛛丝马迹。下一刻,曲月彤已迫不及待宣告,“若说起喜欢的人,我中意你的表哥!”
听闻这话,正欲下床的沈悦灵,抬脚正迈,却不料脚下不稳,险些一个踉跄,整个人便向着床下滚去。手忙脚乱扶着床沿,好半晌,才借着支撑,颤颤巍巍地站直身体,“我,我是真没看出来。”
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笑靥如花,灿烂的仿若向阳而生的葵花,半点羞涩的迹象也寻不到,“那你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呀!”
沈悦灵看着那张洋溢着甜蜜的脸庞,心底尽是难以言喻的感慨。
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许东升曾说,曲月彤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这般率直坦诚,不矫揉造作的性子,与那张如花似玉娇俏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曲姑娘的话,我还得消化消化。”
不容她细细品味,曲月彤已然催促着,“你还没告诉我,你表哥平日里的喜好?”
不等沈悦灵回应,她掰着手指,似在追忆那些深埋心底的往事,仿佛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恨不得一股脑问个全,“他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奔放、豪爽、矜持,还是你这种才女类型?他有没有什么忌讳,最讨厌的人或事是什么?亦或是……”
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话语,沈悦灵的目光落在她那张灵动的小嘴上,只见它一张一合,吐露出了一连串的字句。奈何,沈悦灵硬是没能记住,她究竟问了些什么?
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过短短半个月,曲月彤与秋胥之间那神速般的进展,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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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了这么多问题,你怎么一个字都没答?”她蹙着眉头,久久凝视着沈悦灵,又追问着,“你该不会生我的气,恨我上次调开人手,害你被周槐掳走?”
话音刚落,她的眼底闪烁着愧疚不安,显然对那件事仍耿耿于怀,“我道歉,真诚地向你道歉,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弥补,赎罪。”
沈悦灵终于得了开口的空隙,连忙打断了曲月彤的思绪,“我没生你的气。”
不容她再胡思乱想,沈悦灵又紧接着说,“你不是想知道我表哥的喜好?我这就与你仔细说道说道。”
迅速研墨铺纸,曲月彤的神情异常专注。
沈悦灵每说一点关于秋胥的喜好与忌讳,她便专心致志地记录在册,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沈悦灵,不好驳了她的性质,唯有用茶水就着枣泥糕,垫了口肚子。
随着夜色渐渐深沉,只余下沈悦灵的低语,和曲月彤手持毛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
终于,无数张纸汇聚成册,字迹满满当当,记录下了秋胥的所有一切。
曲月彤紧紧抱着册子,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期待。抬头看向沈悦灵时,由衷地夸赞,“表妹!你真是好人!你放心,以后有我罩着你,决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突然收获亲戚一枚的沈悦灵,心中已被喜悦填满,端着茶盖的手,浮了浮茶叶沫,低垂眼睑时,委婉试探问询着,“我表哥知道你对他……”
哪想到,曲月彤闻言,脸上一丝羞涩也无,反而落落大方回应,“起初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来被薄雾笼罩的疑惑,具数消散,愈发坚定了决心,就毫无保留告诉了他。可他拒绝了我,但是我并没有气馁,他暂时不喜欢我,并不代表我努力后,他还是不喜欢我。”
真是个勇敢又执着的姑娘,沈悦灵能感受到,她的心中燃烧着一团不灭的火焰,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坎坷,都无法阻拦她前进的步伐。
可沈悦灵依旧希望,这般充满勃勃生机,勇敢追求爱情的姑娘,永远不要受到伤害,“倘若,倘若到了最后,他始终不喜欢你,那怎么办?”
曲月彤的脸上,连丝疑虑也没,陈述事实地说着,“那就忘记他,将那份深埋心底的情感,永远封存起来。离他远远的,寻一处风景如画的山水之间,让破碎的心灵得到慰籍。最终,时间会是一剂良药,治愈我心中的创伤。”
她的目光,再次与之对视时,弯弯的眸子,蕴含了无限的勇气与力量,“本姑娘可是无所畏惧!”
沈悦灵温柔真挚的话语,由衷祝福,“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拥有想要追求的一切。”
“多谢表妹成全!”
曲月彤的话音刚落,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她的余音。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迅速环顾四周,警觉地搜寻着水榭外的树丛。
31. 第 31 章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沈悦灵往床幔后一塞,食指紧贴唇瓣,发出一声轻微的‘嘘’。
沈悦灵的心,不禁咯噔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
屋子里的烛火,在那一刹那,被曲月彤猛地吹灭,留下一室漆黑。
水榭外,原本高悬摇曳生姿、照亮夜色的灯笼,‘噗’地一下子,尽数熄灭。
无尽的黑暗,宛若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三面环水的水榭之上。
沈悦灵的视线尚且来不及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朦胧间,仿若远远瞧见,那些原本守护在水榭四周的侍卫们,竟连丝声响也没发出,一个个软倒在地。
她的心,猛地一紧,此时处境,仿佛置身孤岛,毫无退路可言,这处与世隔绝的世界,沉闷寂静的让人窒息。
灰蒙蒙的岸边,在微弱的夜色下,可见人影绰绰,训练有素地集结,踏上唯一进出水榭的长廊。
曲月彤的心里不由得一沉,眉头紧锁的她不明白,为何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还派了这么多人手,莫不是沈悦灵还能翻得了浪?
她禁不住吐槽,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受命后,从我迈入这水榭起,屁股都没坐热乎,竟然真的有刺客对她不利,我怎么如此倒霉。”
满脸苦笑的曲月彤,抱怨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眼神里的坚定,却丝毫未减,“姑且不说护着她,是为了还秋胥的人情,端是东升哥哥那里,就没法交代,沈悦灵是万万不能再出事!否则,她还有何脸面回鹿城。”
第一批摸进寝室的刺客,动作迅速,悄无声息接近床榻,眼神嗜血残忍,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寒光一闪,狠狠朝着隆起的被褥砍了下去。
绵软的被褥下竟是空无一物,此行扑了个空,刺客的眼神里,无不闪烁着惊愕慌乱。
确定刺客此行目的不为劫持,而是直取沈悦灵性命而来,曲月彤的心底不由得一沉。
那一刻,所有疑惑烟消云散,她的衣袂飘飘,人如鬼魅至梁上跃下,缠在腰间的长鞭破空骤发,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抽到三名刺客胸口。
‘砰’地一声巨响,门板瞬间被刺客壮硕的身体撞破,长鞭伺机而动,卷起那块碎裂的木板,猛地一抛,门板远远地落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第二波刺客已似潮水,汹涌而入。
曲月彤喘息未定,新的危机如影随形,激烈的打斗中,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水榭外的四周,只见夜色沉沉,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这般大的阵仗,都无人前来查探,莫不是刺杀她的人,受了周成岸点头?”
片刻的喘息间,她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更多刺客,势不可挡涌向这座水榭,再无犹疑,将窗幔后的沈悦灵扯了出来,“快走!我殿后。”
冷凛的夜风,吹散了盘踞在沈悦灵心底的恐惧,看着乌泱泱即将涌入水榭的刺客,心底只余下担忧,“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又不会武,留下来除了拖累我,有何用?我轻功好,等你安全了,我自会想办法脱身。”曲月彤的话语,直白的近乎无情,却字字句句以沈悦灵的安全为重。
话音刚落,曲月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将沈悦灵的身体猛地一抛。
沈悦灵只觉得有一个无形的力量将她托起,旋即,人已稳稳落在漂浮在湖中的门板。
“你就别废话了,我还欠你表哥人情,保护好你,方能还点利息。”
沈悦灵已记不得是如何划出湖心,侥幸逃出后,按照曲月彤的吩咐,不敢停歇,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寻一处安全之所藏匿,待许东升赶到后,她自然安全无恙。
借着浓重的夜色,沈悦灵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逃亡,气喘吁吁地频频回首,并未注意到,即将通过的假山转角后会有人,脚下一绊,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映入眼帘的,尽是些菱角起伏、错落有致的石块,惊呼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真是没死在刺客手里,难道要一头撞死在假山上?
坐在轮椅中的周成岸,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定格在那抹即将撞上石头的身影。
细腻如白瓷的脸上布满恐惧慌乱,如墨的发丝,只用了只梅花簪轻轻挽起,他的心跳,莫名地随之起伏,虬劲有力的臂膀稍微使劲,沈悦灵已然顺势跌进他的怀里。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如预期那般猛烈袭来,反而那一刹那,温软的胸膛将她紧紧包裹。
惊愕之下,低头望去,熟悉的轮椅映入眼帘,她的脑海里莫名闪过那张清冷矜贵的脸,“是他?”
沈悦灵挣扎着,像只被惊扰的小鹿,试图从坐在轮椅中的周成岸身上起身,急切的动作略显笨拙,慌不择路跑了一道,现下疲惫的身体已显脱力,有些力不从心。
抬眸时,她的目光与之对视,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余下她的身影,清晰鲜明的仿若幽暗中绽放的昙花,纯洁耀眼。
奈何,纷扰的红尘,悄然侵蚀那抹无暇,将她染了尘埃,周成岸自己都未意识到,眉宇间不自觉紧蹙,“慌慌张张的,发生了何事?”
沈悦灵犹如惊弓之鸟,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令她浑身一颤,几乎本能地,迅速捂住他的嘴。
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那里,几名黑影悄然掠过,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直待那些黑影完全消失,她的心跳才渐渐平复,松了口气,“我不能连累你。”
刚欲抽身离去,却发现身体纹丝未动,不知何时,自己被周成岸紧紧搂住,那只臂膀如同城墙一般坚固,尚且来不及追问缘由,他已先一步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戏谑,仿佛故意逗弄她似的,“莫不是上回偷完酒,此番又窃了宝贝?”
沈悦灵愣了愣,待反应过来,自己在他心目中可不就是个窃贼,“我没有偷人东西。”
周成岸的脸上,写满了全然不信的神色,“你说没有就没有?那刚才追你的人,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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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觉得百口莫辩,试探性问了句,“我若说是被人追杀,你相信吗?”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玩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觉得呢?”
沈悦灵猛地翻了个大白眼。
得了,和他解释个什么劲!
逃命要紧,若是刺客返回后发现她,那就是一百条命都不够死!
沈悦灵使劲挣扎了下,无论身体如何扭动,那只手臂都像无形的枷锁,紧紧环住腰身,让她无法挣脱。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愤怒不甘,不由得呵斥,“快放开我!”
奈何,周成岸的神色淡淡,不痛不痒陈述,“你跑了,主家追查后问责,我岂不是构成包庇之罪?”
顿了顿,他又商量似地说着,“要不,喊了人,让主家查明今夜疏漏之处,还你个清白?”
沈悦灵不由得忆起曲月彤的推测,她说,“这群刺客很有可能受了周成岸点头行事。”
此时出现人前,不就等同于自投罗网,沈悦灵立刻拒绝,“不行!”
周成岸轻挑眉梢,审视的目光突然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语气中的质疑,毫不掩饰,“这不行,那不行,姑娘还说,自己是清白的?”
沈悦灵的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窜,“我不是窃贼!你究竟想怎么样?”
低眉思忖间,周成岸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仿佛是在权衡利弊。注视着她时,目光里藏着几分迂回,几分算计,让人难以捉摸其真正意图,“把你偷窃的宝贝交出来,我还了主家,姑且放你一马。”
委屈与愤怒交织心头,她本就身处生死攸关,被刺客追杀得无路可逃,如今又被按下莫须有的罪名,痛苦与绝望无以复加,咬牙切齿吼出声,“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让我如何交给你?”
话音刚落,沈悦灵似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迅速捂住自己的嘴,眼神警惕地四处乱看,生怕那群刺客闻声返回。
被她狠狠瞪了眼的周成岸,只觉得愣怔又好笑,真不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是哪里冒出来的。若非现在受制于他,恐怕早就扑上来,在他脸上挠上两爪子。
被他从头到脚窥了个便的沈悦灵,羞愤交加,迅速双手抱胸,捂得严严实实,咬牙切齿的嗓音里满是威胁,“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姑娘让你即刻变成瞎子!”
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像只张牙舞爪的猫,试图捍卫自己的领土尊严,出乎意料的是,周成岸竟然应了句,“信。”
沈悦灵重重地嗤了一声,语气颇为不善,“依我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得伪君子!还敢倒打一耙。”
然而,周成岸并未因此而动怒,眼底的玩味更胜,忽然凑到她跟前,嗓音低低,勾魂摄魄,“指不定我还是个淫贼,你是不是发现得太晚了?”
此时仍坐在他腿上的沈悦灵,彻底愣住,见他不似说笑,突然有些慌了,身子骨不自觉地往后仰,刻意同他拉开安全距离,“你,你想做什么?”
32. 第 32 章
她那愚笨的脑子里,想呀想。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狐假虎威,“你敢动我一根头发试试?我可是因为联姻才入驻城主府,我那未来夫婿可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残忍不择手段,若是知晓你对他即将过门的妻子动手动脚,小心他将你碎尸万段!”
朦胧的月夜拨开云雾的一角,洒下柔和的银辉,落在她那张精雕细琢的脸,耳边回荡着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语,周成岸静静聆听着,心底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新鲜感和趣味。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还敢‘威胁’他。
一时觉得好笑的周成岸,顺着她的话,轻轻地,又不失认真地追问了一句,“哦?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你这位要将我碎尸万段的联姻对象,究竟是何人?”
哈!这厮!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沈悦灵清了清嗓子,字字铿锵地自报家门,“听清楚了!我乃曲州城主周成岸即将过门的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缘由,竟是这般结果。内心已经惊涛骇浪,翻涌不息,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一时间难以平复。
见他愣怔当场,沈悦灵亦是疑惑不解。
怎么这副神情?
这是吓傻了?
随即推了推他,催促着,“听明白了吗?还不赶紧放开我!”
四周空气仿佛几近凝结,周成岸看着她时,眼底闪烁着复杂光芒,片刻失神后,终于缓缓想起那个被他晾晒的女人,何卓曾评价为,“漂亮!十分漂亮!非常漂亮!”的红颜祸水。
是她……
怎么会是她?
与他料想的不同,她通身上下干净的,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芙蓉。
常年行走黑暗的人,如何拒绝得了这束耀眼的光。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过悬挂天幕之上的璀璨明珠。
许东升不例外,周槐不例外,而他,怎可能幸免于难?
廊下清晰有力的脚步声,忽然逼近,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对峙,沈悦灵警觉地瞥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猛地一紧,吓得几乎要挣扎起身。
抱着她的男人忽然开了口,嗓音冷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仿佛锋利的刀刃,直刺人心,“滚!”
刺客们闻声,那一刹那,无不心神惧震,待看清坐在轮椅中那张面容冷峻的熟悉面孔,瞬间吓得魂都丢了,脚步踉跄地仓皇后退,不消一会儿,跑得影都没了。
沈悦灵仍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目光久久落在漆黑的廊下,那里哪还寻得见刺客的身影。一个字,不过区区一个字,竟让那些冷酷无情的刺客们惧怕至此,他究竟是什么人?
那双桃花眼,因重新染上笑意而微微弯起,仿佛又恢复前一刻的戏谑逗弄。只是,些许不同的是,在那平静如水的表面下,却沾染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欲望,“救命之恩,如何报答我?”
愣愣的她,干巴巴扯出一个笑,搪塞道:“呵,都说大恩不言谢,唯有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恩情。”
他轻挑眉梢,轻蔑地讽刺着,“来世?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话音刚落,沈悦灵敏感的觉察到,隐隐约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压抑微妙的氛围,随着夜色再次被云雾遮挡,重新笼罩大地。
周围变得异常安静,连微风的低语,都被这股气息吞噬,仿佛下一刻,将以电闪雷鸣的方式,彻底释放。
周成岸回想起何卓八卦嘴碎时,不经意间提及的往事,说她抵达曲州城前,与许东升翻云覆雨、缠绵悱恻的八日时光,当时听了,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毕竟,这黑暗的世界,水性杨花的女人他见得多了,风月场上的故事,于他而言,早已失去了新鲜感。
却不知为何,目光紧紧锁定身前的她,那些原本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重叠上她灿烂夺目的笑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妩媚傲气,曾几何时,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下沉沦。
成婚前,她竟然敢明目张胆给他戴绿帽子,这份胆识疯狂,让他即愤怒,又莫名地被吸引。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疯女人’,确实是好样的。
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不知何时轻轻地覆在她的脖颈上,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拧断纤细的喉骨。周成岸低沉的嗓音,透着威严寡陌,直抵她的心灵深处,“救命之恩,总要有所表示,你说对吗?”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心跳加速的她产生了一丝错觉,眼前的雪山之巅,那片原本纯洁无暇的白雪,被一股猩红妖孽的气息侵蚀,许是熊熊燃烧的□□,亦或是滚烫炽热的血液。
就在这决定她生死的一瞬间,他似有不舍,忽然收起了那嗜血瘆人的气势,怜悯般轻抚纤细的脖颈,带了丝玩味与诱惑,凑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不如,陪我一晚上,以偿恩情。”
他与许东升温暖柔和的气息全然不同,那是一种凛冽沁入骨髓的寒冷,让人不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般的阵阵颤栗。
这人疯了吗?
莫不是与周成岸有什么深仇大恨?
才想到磋磨她,以报复周成岸。
在那股难以抗拒的威慑力下,沈悦灵原本坚定的心志,荡然无存,瞬间没了底气似地说着,“你,你不怕周成岸杀了你?快放开我。”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扛在肩上,那动作迅速果断,不容她有丝毫抗拒。
沈悦灵愣愣地看着他的身体站的笔直,仿佛见到鬼魅一般,“你不是腿脚不便于行?”
他的笑声透着赤裸裸的嘲讽,“呵,谁告诉你,我是个残废?只是你眼神不太好使罢了。”扛着她的步伐稳健有力,没有丝毫迟疑。
沈悦灵的心底,早已被无力抗拒的恐惧填满,任凭她努力挣扎,但那双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铸一般,牢固得近乎令人绝望。
她的拳头捶打在他的后背,每一下,都像在发泄内心的无助与愤怒,奈何,他依旧稳如泰山,脚步没有丝毫停歇。
不知何时,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
在这漫长煎熬的过程中,每一秒都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茂密的树丛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周槐,视线定格在那抹被周成岸扛在肩膀上的纤细倩影。
眼神中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其中,他深知周成岸的脾性,明明知道她被周成岸扛在肩膀上,意味着什么,却迟迟不敢迈出半步。
紧握成拳的双手,指甲何时陷入掌心犹不自知,因为他的出现,会将沈悦灵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脚踹开房门的周成岸,动作粗暴果决,几乎是将沈悦灵扔到床榻,那突如其来的力量令她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砸在冷硬的床板上。
疼痛,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尚且没从这股冲击中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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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地一声,布料破裂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深夜,冰冷的寒意沁入肌理,不禁令她微微颤栗,思绪纷乱恍惚中,那副宽阔的胸膛突然覆了上来。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本能地惊呼出声,“不要!”
回应她的,是寸寸布履纷纷扬扬散落在地,周成岸将她纤细的双手轻而易举箍住,她根本无法反抗,无法逃避,唯有默默地承受他加诸在身上的一切暴行。
明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心在泣血,她却紧咬下唇,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生怕软弱狼狈示于人前,被他践踏耻笑,任由那股难以名状的痛楚屈辱在心底施虐。
周成岸的眼眸里闪烁着冷酷决绝,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用最龌蹉的方式,毁掉她那高傲的尊严,将之践踏如泥,看着那张虚伪面具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崩溃瓦解,方才能够寻到一丝满足感。
随着毁灭的快感几近达到顶点,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积累,攀升,只要再加上一点点催化剂,他那高涨的情绪就能升腾到至高点,却在这时,刺在白皙手臂上触目惊心的守宫砂映入眼帘,宛若一副鲜红的画卷。
这一刻,那双桃花眼不受控地轻颤了下,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内心的振动与不安,施加在她身上的罪行戛然而止。
抬眸时,方才看清身下那朵白净如瓷的幽昙,险些被他蹂躏的支离破碎,杏眸里的灵动与光彩,混淆着恐惧与绝望,仿佛轻轻一碰触,就会化作齑粉。
她本应该是朵残花败柳,可为什么偏偏是高洁的玉兰?
周成岸的心突然感觉到一阵锥痛,不同于锋利的刀,一片一片割下鲜血淋淋的肉,它尖锐细小,轻易穿透心脏,这种痛,绵延不绝,永无止境。
他无力地撑起身体,整个身躯都在摇摇欲坠,空洞的眼神仿佛顷刻间失了神智,呢喃着不知名的话语,“你为何同她们不一样?”
沈悦灵看着那落寞孤寂的背影,仿佛背负着无尽的沧桑,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直至迈过门槛,门扉紧阖,她仍然深陷恐惧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沈悦灵怎么也没想到,他那副精致皮囊下,竟隐藏着地狱里爬出来的魔。
突兀地‘咔嚓’一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门锁咬合的声音,悄然从屋外传来。
她怔怔地看着窗棂纸上,那空白的纸张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道模糊高大的身影。
蜷缩在窗角的沈悦灵,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涌起无数猜测。
这是将她软禁了?
是否意味着他今夜不会再来?
亦或是,关着她,让她在孤独绝望中卑微地求饶。
思绪纷乱的沈悦灵,想得出神。
忽然,一墙之隔,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打破了沉静。那名女子的声音,柔弱细腻,不时告饶求宽恕似地娇喘着,“奴家不行了,求您怜惜一回奴家……”
熟悉的男声突然呵斥道:“大声点。”
沈悦灵被迫支棱起耳朵,无法抗拒捕捉隔壁水乳交融时的每一个细微音节,内心已如惊涛骇浪,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这是专门找女人发泄?
还是故意警告她?
漫长沉寂的夜晚,恐惧如暗夜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悄无声息侵蚀着她的心灵,被迫听了一整宿的欢好,最后昏昏欲睡,紧紧环抱双膝的她,脑海里盘桓着一个声音反复回荡,“他就是个疯子!”
33. 第 33 章
曲月彤借着夜色掩护,穿梭于城主府的重重守卫,安全逃出那片危机四伏的高墙,已是万籁俱寂。
待她满身伤痕,脚步踉跄抵达据点,报出那个骇人的消息,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的许东升,脸上头一次现出难以掩饰的慌乱。
“你说什么!”
“东升哥哥,对不起,我翻便城主府,也没寻到关于沈姑娘的蛛丝马迹。”曲月彤据实汇报,不敢有丝毫隐瞒,“刺客人数众多,皆是个中好手,入了流云水榭后,目的明确,行动迅速,不为劫持,只想一刀了结沈姑娘。然而,动静闹得这般大,始终不见城主府的护卫出面,我怀疑此事与周成岸脱不了干系。”
滋生在许东升心底的莫名恐惧,源于未知的绝望。
心慌意乱的他,反复思量,踱着步子。
奈何,一团乱麻的情感,似疯狂生长的藤蔓,悄无声息蔓延到心房。
究竟哪一步棋出了意外?
竟让周成岸连沈府的万贯家财都弃如摒履,何以对沈悦灵起了杀心,秘密派遣刺客,决绝地要将她从这个世界抹去?
少顷,他捂着头痛欲裂的额际,试图看清事情真相,让那汹涌澎湃的情感平复下来,渐渐地,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这个结果若是放在平日里,于他而言,并不难猜。
密谋的刺杀事件,看似精心布局,却足以从这纷杂的线索中找出真相。
最直接的方式,便是从刺客的动机入手,周成岸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既然选择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秘密调派人手刺杀的原因,其一,无非不想让身边人得知消息后,有救援的机会;其二,沈悦灵身死,有可能造成周成岸与身边人产生嫌隙。
而与沈悦灵有所交集,能令周成岸刻意掩饰这场策划的人,唯有一同返回曲州城的——周槐。
推测了事情全貌,那双凤眸变得异常坚定,即刻吩咐,“安排人手,密切关注周槐的动向,随时来报。”
“周槐?”眉头微微一皱的曲烈,虽不明白此事与周槐有何关联,但依他对许东升的了解,事关沈悦灵安危,必定是深思熟虑的安排,“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令沈悦灵出乎意料的是,翌日晌午,下人们轻手轻脚地送来了饭菜,正要离开时,却被告知,那疯子解了她的软禁,“主子说,只要姑娘不出万花谷院门,此间可随意走动。”
‘蹭’地一下子,沈悦灵站直身体,追问着,“万花谷?那是什么地方?”
哪想到,此话一出,下人们彻底噤了声,动作中透出几分谨慎与敬畏。
沈悦灵忽然忆起那疯子的脾性,若是真从这些下人嘴里流出不该说的话,那疯子决然不会放过他们,都是无辜人,她也就不再为难,“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如获大赦纷纷退出屋子。
沈悦灵洗漱后,简单用过膳,刚跨出院门那一刻,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一群莺莺燕燕,身着各式华服,头戴珠翠,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显然已经候在院外多时,就为了一睹她的芳容。
“哟,瞧瞧,我就说,新来这位,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你们还不信?”
“啧啧,不施粉黛,已叫人望尘莫及,再看那柔软的身段,难怪主子欢喜的紧。”
两句吹捧的话刚落下,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的美人,身着轻纱罗裳,发鬓高挽,仿佛故意露出洁白颈项上落的点点红罂,似被这番话刺激了心底的某根弦,原本平静的面容里满是不悦。
突然‘嗒’地一下子放下酒杯,目光如炬,穿透了眼前的喧嚣,直射向那群莺莺燕燕围绕的沈悦灵,“呵,空有一副皮囊,昨儿夜里,不还是遭了主子厌弃,最后主子可是宿在我的屋子里,一整宿。”
故意强调的后三个字,终于让沈悦灵对上号,满脸惊讶开了口,“昨夜鬼哭狼嚎的人是你?”
噌地一下,美人站起身,眼底似燃了两团火,“你说谁鬼哭狼嚎?”
都说打蛇要打七寸,沈悦灵满脸轻蔑,不痛不痒陈述,“老娘城主夫人都看不上,给他做妾,他好大的脸。”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美人原本端庄优雅的面容几近扭曲,“真是狂妄,刚进来万花谷的女人,都和你说的同样话,最后哪一个不求着主子怜爱。哼,装什么清高。”
沈悦灵顺势问了句,“他究竟是什么人?”
哪想到,美人刚要开口,就被身侧之人捂住嘴,“她在故意激你套话,没听出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美人为知气结,一跺脚,旋身坐回石凳上。
“你就莫要问了,主子交代过,在你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掂量清楚,否则可没有我们好果子吃。”
“妹妹呀,虽然主子性子冷了些,可是衣食供应,都紧挑着好的给我们,于这乱世而言,跟着主子有何不好?”
“是呀,若是主子新鲜劲过了,你还没伺候过,到时被当成货物送予兵将,日子好坏,可就难说了。”
沈悦灵拍了拍手,热烈鼓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软硬兼施,你们不去唱戏,实在可惜。”
众人被揭穿后,瞬间黑了脸,嗤笑,“不识好歹。”
“哼,瞧瞧你们,热恋贴了冷屁股吧。奉承她这等连侍妾都算不上的边缘人,倒不如将这份心思用在我身上。”美人拢了拢耳畔边的发丝,看似优雅的动作,实则藏着不易觉察的挑衅。
对于众人巴结沈悦灵的场景,满是鄙夷。纤细的素手指着石台上静静安当的一坛酒,下巴刚刚扬起,耀武扬威得意炫耀,“此乃十八年陈酿的女儿红,世间罕有,即使重金,也难寻一二。往日里,主子视若珍宝,轻易不让人触碰。而昨夜,却将其赐予了我,这份荣宠,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莺莺燕燕的目光,一时间,众人都围绕着她而去。
被晾晒一旁的沈悦灵,视线穿透喧嚣,落在那坛被美人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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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珍宝的女儿红上,那坛酒,确实是她偷酒时初次与他见面,情理之下送予他的女儿红,现下这酒被他随手赏了出去,至少说明,她在对方心里如同这坛酒一般,无足轻重。
这个认知,着实令她安心许多。
人群几近散去,忽然有人漫步到她身侧,叹息一声,“那美人,名唤黎梦,性子傲,总是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本性其实并不坏,这万花谷的女人,不过是命运洪流中的可怜人罢了,希望姑娘别往心里去。”
沈悦灵看向她,忽然试探问了句,“这里的女人,都伺候那个男人?”
“想什么呢,主子正院里没有女主人。万花谷的女人,在乌龙寨时就已存在,入驻曲州城后,扩展至今。谷中姑娘,但凡伺候过主子的,少有再送出去,至于伺候过其他贵人的,大部分也算名花有主,但是也有在各位贵人那里失宠后,安置于此占了大半人数。至于那些无贵人庇佑的娇花,哪日被送予兵将,日子过得普遍不好,那些粗人,岂会疼惜女子,不过将我们当作发泄的玩物罢了。”
听到此处,那双杏眸忽然一亮,依她所言,全城貌美的姑娘都聚集于此,是否其中有她熟悉的人?
沈悦灵迅速追问着,嗓音里透了丝迫切,“向您打听个人,前曲州城陈刺史嫡女——陈令鸢,是否也在万花谷中?”
“你认识她?”
见她用着疑狐的眼神看向自己,沈悦灵立刻打起感情牌,眼眶里不经意间拭去泪水,哀泣连连,“可不是,我与姐姐自幼相熟,曲州城易主后,十分担忧她的安危,偶然听闻她还侥幸活着?”
然而,她的神色忽然有点怪异,支支吾吾地说着,“她确实活了下来,也住在万花谷。”
沈悦灵被带去见到陈令鸢那一刻,终于无法抑制冲动,直扑而去,拥着她激动不已,“姐姐啊!我总算寻到你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陈令鸢很是懵然,一时间竟不知所措,眼神里尽是疑惑嫌弃,迅速推开沈悦灵时,语气中毫不掩饰疏离,“我何时与你这般相熟?沈大才女也不怕臊的慌。”
沈悦灵身侧仍有同行的外人,生怕揭穿露馅,挤眉弄眼说着,“莫不是姐姐还在生我的气?”
陈令鸢白眼一翻,朝着外人勒令,“庄乔研,我这里不欢迎你,人已送到,可以有多远滚多远。”
被如此羞辱,相送的庄乔研满脸不可置信,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奈何,对视上陈令鸢的眼神时,不知为何,显得颇为忌惮,终是一甩袖子,愤然离去,“呵,真当自己还是城主嫡女,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陈令鸢指着大门,呵斥,“滚!”
杵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沈悦灵,咧着嘴强颜欢笑。
果然,她一如既往的傲,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仿佛融入骨髓,陈氏嫡女的架子恨不得端在脑门顶上。
明明相识十几年,真的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为了寻到阿爹,就是违背意愿供着她,也得按头做。
34. 第 34 章
支着颊的陈令鸢调整了坐姿,修长的右腿优雅搭在左腿上,从容自信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寻我何事?”
她堆满笑容,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由衷的赞赏,“陈大小姐真是个妙人,一点就透。”
哪想到,陈令鸢轻蔑地撇了撇嘴,嗓音里尽是讽刺不削,“比不得沈大才女这通马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险些被噎死的沈悦灵,面对这份尖锐,决定还是直奔主题,“你可有曲州城的舆图?”
陈令鸢的眼神突然锃亮,一字一句追问着,“你要夺曲州城?会杀了周成岸?”
哑口无言的沈悦灵,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对!我会替你爹报仇雪恨!”
她却忽然癫狂地笑了,“本小姐忍辱负重都办不成的事,就凭你这个傻白甜,妄想端了周成岸的老巢?能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吗?”
和她对话。沈悦灵只觉得额际阵阵抽痛,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有外援。”
陈令鸢错愕,“谁?”
奈何,她只是微微一笑,卖起关子,“这是我的底牌,岂能告诉你。”
陈令鸢的眼珠子转了转,透着几分狡黠,“好,三日后你来寻我,拓印好的舆图,必定双手奉上,以示诚意。”
依她对陈令鸢的了解,这突如其来的让步,实属罕见,警惕追问着,“突然这么好说话?”
陈令鸢的嘴角,勾着淡淡微笑,“怎么,沈大小姐不信我说的话?那你可以不来,我可没强按你的头允诺。”
“呵呵,岂敢岂敢。”
紧接着,她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心底那份无法动摇的决心,“只要能让周成岸死!一张舆图算什么?”
这话,确实叫沈悦灵不得不相信。
随着时间推移,徘徊于周槐院外的探子,悄无声息散播着关于沈悦灵失踪的种种猜测。
“听说城主大人即将迎娶的夫人不知所踪?”
“什么不知所踪,我听说是死了!”
“死了?怎会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是触怒城主大人,被秘密……”
各种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犹如漫天飞舞的柳絮,纷纷扬扬,无处不在。
隐在暗处的探子试图捕捉周槐的每一丝反应,奈何,周槐依旧雷打不动在院中练剑,足不出户,消息传回许东升的耳朵里,他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少许。
他清楚地知道,倘若沈悦灵真的遭遇不测,周槐绝不会如此淡定自若。
至少,在这一刻,他可以确定沈悦灵还活着,虽然仍未能确定她身在何处,但他知道,只要沈悦灵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沈悦灵而言,却异常漫长。
明知陈令鸢不怀好意,可是为了舆图,即使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沈悦灵去往陈令鸢居住院落的路上,反复思量庄乔研那番沉重的话,“陈氏全族,男人具数人头落地,被高悬城墙上曝晒七日之久,死状恐怖。陈氏女被灌下绝嗣汤,充入兵营,而陈令鸢因着一张貌美皮囊,捡回一条命,被安置在了万花谷。可她,不过贪生怕死之徒,不久就自荐枕席,奈何,新城主性子难以捉摸,睡了陈令鸢后,不仅没给她丝毫名分,还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
听闻这话时,沈悦灵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莫说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可陈令鸢竟还低下高傲的头颅,忍辱负重,讨灭族之人欢心,她的心底,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煎熬。
思绪纷乱间,她已来到陈令鸢的院门,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时,只望陈令鸢不要令她失望。
“我还以为,你不敢进来呢。”这句话轻飘飘的,在静谧的屋子里回旋。
刚迈过门槛的沈悦灵,闻到屋子里缭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不过普通的乌沉香,沈大才女平日里闻惯了淡雅的香料,自然不喜这沉郁的味道。”
低眉思忖的沈悦灵没再多言,径直走进屋子里,“舆图交于我即可,今日出来匆忙,怕生了变数。”
端坐几案前的陈令鸢,手握一把西施壶,头也未抬,自顾自地将清冽的茶水注入杯子里,“连盏茶的功夫都不愿给我,所谓合作,沈大才女莫不是在诓我?”
话已至此,沈悦灵虽眉宇不展,依旧走到案前,不得不坐了下来,“说吧,你的条件。”
陈令鸢支着颊,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你的人?”
沈悦灵愣了愣,“什么?”
话音刚落,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四肢百骸,仿佛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不消一会儿,身体便瘫软倒地。
在这一刻,她的意识却显得异常清晰。
近日来,各种阵仗、算计见得多了,心境也越发稳固,她的脸上并未表现出太多惊慌,反而嗓音里没有愤怒,气结,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你对我下了药。”
陈令鸢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啧啧,以往我说你蠢,你还同本小姐置气,现在如何?可不就栽在本小姐手中。”
沈悦灵十分庆幸,她来之前多了个心眼,留了个后手。
在这波谲云诡的现实里,不知何时,她竟也学会了提防谨慎,早已不是那个不问世事、天真烂漫的闺阁小姐。
沈悦灵的面上不敢显露分毫,杏眸里佯装起一副慌乱害怕的模样,“你想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你交给我舆图,我们联手?”
陈令鸢的眼神里尽是鄙夷与嘲讽,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联手,你个蠢货也配与我联手?说,你幕后之人有谁?我要与对方直接交易。”
沈悦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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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看管至今,早与外界断了联系,此时陈令鸢提出与她幕后之人交易,反倒成了契机。不如借陈令鸢的手,顺势将她深陷万花谷的消息带出去。
故意提高嗓音的沈悦灵,刻意扮演起嚣张跋扈的无知小姐,“我劝你最好放了我,否则我的未婚夫婿知道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套到想要的话,陈令鸢立刻顺着她的话语追问,“未婚夫婿,可是你爹给你寻的那位鹿城城主?他竟然还没厌弃你。”
沈悦灵轻哼一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浅薄,耀武扬威地吹捧起自己,“我沈府万贯家财,联姻势在必行,他娶了我是烧高香,岂敢厌弃我?”
陈令鸢迅速评估完她的价值,但凡想到以沈悦灵的性命威胁许东升就范,便觉得今日得了个有价值的筹码,“此话确实不假,有你在手,等同于拿捏了富可敌国的沈府,用以招兵买马,那将是多么庞大的军队。”
说罢,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利刃贴合在沈悦灵的脸上,冷凛的话语威胁道:“速速书信一封,让许东升乖乖听我指挥,否则,我就送他一根你的断指!”
确实被惊吓出惶恐之色的沈悦灵,回答的特别干脆,“好,我写,只是现在我浑身乏力,实在提不起笔。”
刚在怀中摸索解药的陈令鸢,忽然缓回神,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目露凶光,“这是让我解了你浑身乏力的毒,再同我翻脸?”
冰冷的利刃,瞬间在沈悦灵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反应极快,立刻想好了对策,几乎是在陈令鸢情绪不稳的刹那,惊呼出声,“别!我鬓间有只梅花簪,你写完信,将它夹在信中一并交予许东升,他定会听你调度。”
陈令鸢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仿佛在逗弄一只随意逗趣的蚂蚁,“真乖,姑且就让你这青葱般的十指在身上留些时日。假如让我发现你在骗我,就别怪我毁了你这张精致的脸蛋。”
沈悦灵扯着嘴角,硬是挤出一个笑,“我不敢。”
少顷,信函夹带着梅花簪一并交予突然出现的下人时,沈悦灵的眼眸为之一亮。
陈氏把持曲州城百年,根基之深,如同老树盘根错节,虽然明面上陈氏所有男人具数陨落,但那股潜藏在暗地里的力量,如同蛰伏的巨兽,让人不敢小觑。
现下这股力量,是否悄然落在陈令鸢的手中?
如若有她相助,寻得阿爹的机会,定会多上几分。
信函送走后不久,院外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匆忙间,陈令鸢迅速将沈悦灵塞进柜子里,人已迎了上去,“谁许你登我的门?滚出去!”
黎梦被那扇微阖的门扉的阻挡,止不住地探头张望,生怕进院多时的沈悦灵横生变故,猛地推了把陈令鸢,眼瞅着她踉跄后退,黎梦趁机强势地跨过门槛,“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陈大小姐?我就是进了你的屋子,你待如何?”
35. 第 35 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陈令鸢措手不及,但她很快恢复镇定,心底涌起一股疑虑。
黎梦为何会出现于此?
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如今只见她一人,是否还有人知晓她来了此处?
陈令鸢迅速反击试探,“你突然闯入我的院门,就不怕我在城主跟前告你一状?”
黎梦嘴角的笑容更胜,似乎并不惧怕她的威胁,搜寻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几案上的两杯茶水,此刻仍散发着袅袅青烟,不由得让她心中一动,猜测,莫不是沈悦灵还在屋子里?
可万万不能让城主大人知晓,与陈令鸢密谈之人,是他亲自关押于万花谷的女人,以免横生枝节。
漫步走到几案前的黎梦,轻轻敲了敲案台,回首盈盈一笑,“自然是有人告诉我,这里有一出好戏,我就迫不及待赶来了。”
陈令鸢面不改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这紧张对峙中,倚在柜子里的沈悦灵,透过柜门缝隙一览无遗,看着各怀鬼胎的两人。
此番见陈令鸢前,故意在心思缜密的庄乔研跟前露了点破绽,以便在必要时,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原以为,倘若取舆图顺利,现下人已安全离开,没想到留的这一手,真的用上。
只是令她没料到的是,黎梦竟然做了被人使唤的棋子。
黎梦心底藏不住事,眼看着事渐成,神色间毫不掩饰嚣张得意,早已按捺不住开始耀武扬威,“死鸭子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着急,待会城主大人亲自审你。”
目露寒芒的陈令鸢,迅速有了决断,倘若在周成岸赶来前,不能将黎梦解决,那迎接她的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杀了黎梦,做成意外事故,再把沈悦灵安置妥当,自然可解此番危机。
这个念头刚在陈令鸢的脑海中闪过,便迅速有了决断,不再犹豫的她,一步一步逼近黎梦,仿佛是一只即将铺食的凶兽,亮出獠牙,毫不犹豫抽出鬓间尖锐的发簪,扎向黎梦脖颈。
一无所觉的黎梦,即将见到阎王爷时,忽然回首,正好瞧见那只锋利的发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出夺目的寒芒,惊恐万状侧身,堪堪避开了陈令鸢的致命一击,脖颈处却不幸擦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你疯了吗?杀了我,你与人在此密谋,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她的声音颤抖惶恐,直至此时,仍不敢相信陈令鸢竟敢对她痛下杀手!
“这就不劳你个将死之人费心!”
这一刻,死亡的威胁笼罩在狭小的空间中,陈令鸢与黎梦的争斗,激烈地碰撞。
沈悦灵十分庆幸此刻浑身乏力躺在柜子里,即便待会火烧眉毛,也燎不到她的身上,自己不过是个被陈令鸢嫉妒暗害未果的可怜人罢了。
急于挣脱牢笼的黎梦,疯一般地逃向大门,眼底的绝望与求生的欲望交织着。
然而,在这生死存亡之际,陈令鸢忽然将她扑倒在地,冰冷透着肃杀之气的声音裁决,“结束了!”
就在发簪即将刺破黎梦咽喉的一刹那,‘砰’地一声巨响,陈令鸢整个后背突然撞在几案,随即重重地砸在地上。
连滚带爬挣扎起身的黎梦,顾不上狼狈,劫后余生呼叫着,“城主大人!您总算来了,吓死奴家了!”
站在门扉前的高大身影,明明逆着光,通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冷倨矜然、威严寡陌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仿佛是这世间的主宰者,生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抹熟悉的身影,心神惧颤的沈悦灵,一刻都不敢忘记,那个令她梦魇般的男人,竟然是他!
他竟然是周成岸!
心底已是五味杂陈的沈悦灵,震惊无以复加,此时此刻,所有的疑惑似乎都串联起来。
周成岸脚步沉稳有力地缓缓走进屋子里,每一步,都踩在了陈令鸢的心弦。
灭族之人就在眼前,躺在地上的陈令鸢,即使后背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也不敢呻吟出声,故作镇定自若,生怕软弱可欺暴露人前。
奈何,眼神里的恐惧不安,早已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黎梦似寻得了主心骨,笑容越发猖獗,眼神里充满复仇的火焰。目光落在难以动弹的陈令鸢时,就像看着一只丧家之犬,心中充斥着凌辱与报复的快感。
前一刻,陈令鸢加诸在她脖颈上的伤,她定要百倍千倍的偿还给她!
黎梦忽然扑进周成岸的怀里,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似朵柔弱无助的娇花,嘤嘤低泣,“城主大人,您要替奴家做主呀!”
眼瞅着周成岸对她的委屈哭诉不为所动,竟未给予任何回应,黎梦见状,彻底急了,主动攀上他的脖颈,紧贴着宽阔的胸膛,吐息如兰,试图诱惑他陷入温柔乡中,“城主大人,您怎么不理奴家?奴家心口疼的厉害。”
周成岸终于正色于她,只是那双桃花眼显得有些冷,一股嗜血渐渐弥漫开来,“你知道我最厌恶什么吗?”
黎梦闻言,不禁心头一颤,有些惶恐不安地摇了摇头。
“肮脏。”
如同寒冰一般的嗓音,瞬间刺穿了黎梦的心房,修长的五指忽然覆在她纤细的脖颈。
黎梦彻底慌了心神,眼神中尽是恐惧绝望,喋喋不休的话语,试图唤醒周成岸的记忆,“城主大人,您忘了奴家?那夜您折腾了奴家整整一宿,令奴家甚是欢喜,今夜,还是让奴家伺候您吧?”
言辞中的卑微祈求,却无法阻拦咽喉上越收越紧的五指,黎梦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瞪得滚圆的眼睛,似要凸出眼眶,“城……城主大人,饶,了奴家这回吧?奴家再也不敢了!”
说到最后,黎梦的声音已变得沙哑,细若游丝,直至悬空的双腿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彻底没了生息。
至始至终,周成岸冷峻的面容里,眉头都没皱一下,似随手丢下一件无用之物,任由黎梦的身体重重地坠落在地,发出‘砰’地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空旷的屋子里回旋。
周成岸握着一方白净素雅的手绢,细致地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拭干净,仿佛要彻底抹去沾染在指尖的所有污秽,厌恶道:“丢去乱葬岗,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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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无情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依如陈令鸢第一次跪在他跟前时的情景,陈氏全族被他宣判死刑,她曾呼风唤雨的父亲,如蝼蚁一般渺小,被他一根一根敲断骨头,血染大殿,那痛苦哀嚎的乞求声,至今仍在陈令鸢的耳边回响,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呼喊,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父亲,曾用尽力气卑微恳求一刀了结的恩赐,直至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都在绝望中度过。
周成岸就似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带着满腔仇恨,向陈氏全族展开了残酷的复仇。
明明知道周成岸在用黎梦的死来攻心,想要彻底摧毁她的意志,但陈令鸢仍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这股无形的压迫感令她无法反抗,无法挣扎。
握在周成岸手中的那方手绢,飘飘悠悠地落下,宛若一片轻盈的羽毛,最终盖在了黎梦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迈开脚步的周成岸,眼神冷冽徐徐逼近陈令鸢,俯视她时,高大威严的身影,将她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碾压着那几近崩溃的心灵,“留你一命苟延残喘,不过是想将陈氏埋在暗处的人连根拔起,这才多少日,你就送了我这份大礼。”
什么?
陈令鸢满脸震惊,她从未想过,自己活下来的缘由,竟然是作为诱饵。
前一刻她还庆幸黎梦死了,心存侥幸,现下这个答案,却叫她无法面对,逃避似地说着,“我,我不懂城主大人的意思。”
周成岸冷笑一声,那抹笑意里蕴藏着无尽的嘲讽与轻蔑,仿佛早已看穿她的心思,让人无所遁形,“你忍辱负重爬上我的床,不就是想给你全族报仇雪恨?”
陈令鸢的脸上已是苍白如纸,贝齿禁咬唇瓣,仍无法抑制呼之欲出的喘息声。
她好恨!
恨不得将周成岸千刀万剐!
可是,面对这般强大的敌人,她却是个懦弱的废物。
这份无力感与绝望,令她几近崩溃。
奈何,周成岸的话,堪比最锋利的刀子,片片切割着陈令鸢仅存的理智,“我给过你杀我的机会,可惜令我大失所望,你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活着还有何意义?实在浪费粮食。”
话音刚落,转身欲走的周成岸,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冷声裁决,“你放心,今日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我会一个不漏地让他们给陈氏殉葬,全了你的复仇之心。”
面对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陈令鸢终是一败涂地撕吼出声,似要将胸中翻腾的愤怒屈辱尽数发泄出来,“周成岸!你不得好死!”
他的脸上挂着残酷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如重锤砸在她的心上,“想要我不得好死的人很多,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话音刚落,他已缓缓走向内室偌大的核桃木柜,“我很好奇,哪个嫌命长的与你这个蠢货合作?”
黎梦死时,他就听见柜子里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急促呼吸声,透着深深地恐惧,仿佛在黑暗中无助地挣扎。
他不介意,让里面的人感受更深得绝望。
门扉轻启那一刻,时间仿佛彻底凝固。
36. 第 36 章
四目相对,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杏眸,如今早已失去了光彩,仅剩下憎厌,令周成岸彻底失了神。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愧疚自责充斥他的脑海,他看到自己那双沾满血腥的手,看到自己那颗被黑暗充斥的心,在她面前,罪恶丑陋,都赤裸裸地暴露无遗。
心底似有若无的揪痛,勒得他险些窒息,仿佛看见幽暗里的那束光逐渐消散,直至彻底闭阖,他将永堕深渊,再也无法逃脱。
沈悦灵的目光穿透他,定格在死不瞑目的黎梦身上,那双绝望挣扎、圆瞪的眼睛,即使有了手绢遮挡,仍觉得历历在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周成岸宽大的手掌迅速覆在她的眼睛,试图遮挡他造成的残忍血腥,声音无意识颤抖,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觉察到的恳求,“别看,乖。”
沈悦灵冰冷的嗓音里,毫不掩饰戒备疏离,“别拿你那肮脏的手碰我。”
本以为这些日子刻意避开她,再也不相见,自能相忘。
却没想到,此刻站在她跟前,他竟不知如何面对。
她是那般纯洁无瑕,如何容忍的下残忍嗜血?
周成岸轻声的话语,透着无尽的自嘲,“我确实肮脏不堪,可灵儿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摆脱我?”
“哈哈哈哈!”突然,陈令鸢疯狂肆意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幕无比畅快的场景,仿佛让她心底所有压抑的痛苦都释放出来,“周成岸!你竟也有锤心刺骨的一天!”尖锐充满嘲讽的每一个字,都似利箭,直射他的心房,“怎么样,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那双桃花眼染上刺骨的寒霜,吐出来的话语,堪比最凌冽的寒风,“今夜要你伺候的饿狼,可不少。”
陈令鸢的笑声,愈发疯狂,“哈哈!我身体上的折辱,怎比的了你心如死灰,我等着,万劫不复的深渊,有你相伴!”
周成岸岂能容忍,被血海深仇的陈氏嫡女嘲讽鄙夷,被剥去的防护伪装,重新裹上层层寒意与决绝,他的眼神,变得冷冽坚定,“你想借陈令鸢的手,与许东升暗中联系?让他救你出去?”
沈悦灵愣了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令鸢囚禁我,与你的目的并无不同,不过是想用我取得沈府财权。”
“灵儿,你这双杏眸干净的宛若山涧清澈的溪流,藏不住丝毫心事与秘密。”
眼瞅着那双杏眸微微一颤,他的内心竟也柔软些许,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淡笑意,“我也很想知道,陈令鸢将这则消息送到许东升的手中,他会不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你想做什么?”她警惕不安地质问,企图从周成岸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见她看着自己,周成岸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渴望被她关注,异常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凝视,“灵儿不妨猜一猜。”
说罢,周成岸没有多言,只是轻柔地环抱起她,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在呵护这世间易碎的珍宝,稳健有力的步伐,施施然地漫步回到她的院子。
明知她是无力反抗,被迫依偎在他的胸膛,但是这一刻的温暖令他感到无比心安,竟愿意让自己沉浸在这虚假的真实中。
周成岸低沉的嗓音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一步。”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枷锁,将沈悦灵再次禁锢在了四方天地中。
被安置在软塌中的沈悦灵,看着他头也不回,紧阖上那扇门扉,似又看到未来的日子唯有孤寂相伴。
仍动弹不得的她,刚经历完一场漫长的硬仗,已是身心俱惫,缓缓垂下的眼帘愈发显得沉重,原本紧绷如弦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任由自己沉入睡梦之中。
置身混沌中的沈悦灵,不知熟睡了多久,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钻入耳畔,那声音不大,似女子轻声呓语,如梦如幻,充满细腻柔情,却飘渺不定,如同微风轻拂心田,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迷迷瞪瞪醒来的沈悦灵,揉搓着惺忪的杏眸,缓缓掀开眼帘,凝聚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许是浑身乏力的药效刚过,身体显得格外沉重,僵硬地缓缓坐起身,揉捏着浑身上下的酸痛不适。
待她循声望去,才发现静默矗立在那里,用青砖砌成的一堵墙壁后,又传来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低语。
脑海里莫名忆起那夜,周成岸在温柔乡中肆意放纵,沈悦灵的心跳不禁加速,脸颊也泛起淡淡红晕。
这疯子,今夜又挑了哪个美人孜孜不倦地奋战一宿?
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墙之隔,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躺在周成岸身下的庄乔研用尽浑身解数,试图拉着他共赴沉沦,却不知为何,今夜的他与以往判若两人。
若说以前冷峻的面容仿若冰山,高不可攀,从未流露出情感的眼神里,将她们视作肆意玩弄的物件,床笫之间的欢愉,更像是一种欲望的发泄。
然而今夜,同样的距离,他却像变了一个人,明明躺下他的身下,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仿佛一片冰冷的湖水,毫无波澜。
那双桃花眼中,不再有任何欲望的火焰,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冷漠。
庄乔研的心,被难以名状的情愫牵引,不受控地伸出白皙如玉的素手,试图触碰上那张清逸风华的脸,抚平他额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忧郁。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那一刻,那双桃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嗜血寒芒,冷冽而决绝的嗓音,如冰锥刺骨,“滚!”
庄乔研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不解,他不敢相信,多少个夜晚宣她侍侧,给予过她无尽欢愉的男人,竟对她说出这般冰冷的话,酸楚委屈涌上心头,如咽在喉,近乎哀求着,“城主大人?”
周成岸甚至于吝啬给予她一个眼神,起身披上外衫,冷酷决绝下了最后一道指令,“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紧咬下唇的庄乔研,脸色已是惨白如纸,“妾身这就离开。”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时风声呜咽,穿梭在屋檐廊下,伴随着滚滚雷鸣,少顷,已是滂沱大雨。
周成岸身姿慵懒地躺在榻上,却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势,每每阖上眼睑,满脑子便不由自主浮现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暮然回首,留下一抹盈盈笑意,温暖动人。
然而,与这份缭绕心头的美好截然相反的是,他眼眸里的嗜血,愈发浓郁。仿若深藏在体内的困兽,再也无法抑制其原始的野性与渴望,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冲破牢笼。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该被情感束缚,那种无用之物,只会成为他攀上高峰的绊脚石,令他变得软弱可欺,最后失去一切。
紧阖的眸子颓然睁开,如同两道锐利的寒芒,穿透黑暗,冷酷坚定。
唯有斩断纠葛,方能寻回高高在上的自己。
乱他心者,杀!
突然,耀眼的白光撕裂天幕,照得夜如白昼,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沈悦灵隐隐约约听见门扉轻启发出的刺耳吱呀声,循声望去,却见房门不知何时大敞。
风势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沈悦灵恍惚看见朦胧的雨幕中站着一道身影,宛若鬼魅,悄无声息。
募然醒神时,她突然感觉到脖子被人勒紧,一股痛苦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那耀眼的光芒瞬间穿透黑暗,照亮了整个屋子,沈悦灵终于看清了勒住她脖颈上的人——周成岸,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电闪雷鸣间,忽明忽暗的光影交错中,映照出他扭曲狰狞的面容,仿佛修罗恶鬼令人胆颤心惊,不知为何,勒在她脖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松懈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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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如鼓的沈悦灵,莫名忆起黎梦死前,他的冷酷果决,在这生死攸关之时,她的脑海里竟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用着沙哑微弱的嗓音问出口,“你在害怕?”
这声音很轻,却穿透了电闪雷鸣的喧嚣,直抵周成岸的内心,“胡说!”明明是在反驳,想要更加用力收紧五指,那只手却抑制不住颤抖。
他内心里的慌乱,宛若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几经挣扎,终是湮灭在无声中。那一刻,周成岸仿佛失去所有力气,彻底松开五指。
沈悦灵重重跌回床榻,大口喘息,咳嗽不止,脖颈上,鲜明的指痕宛若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肌肤。
即使在这生死边缘,她的眼底,依旧闪烁着不屈的焰火,坚不可摧,嘴角的笑意,透着无尽讽刺,“这天底下,竟然也有周城主害怕的事,我都感到好奇,让我猜猜,是什么事?”
那双桃花眼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似被夜风轻拂的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沈悦灵坦然迎上那双紧盯自己的眼眸,所有恐惧化作无形的力量,思绪从未有过的清醒,“三更半夜闯进我的屋子里,还要掐死我,那此事,必定与我有关?”
这句话,宛若最锋利的刀刃,在他的的胸膛划开一刀口子,剖出殷红的心脏,周成岸似被揭开最不愿面对的事实,恼羞成怒勒令,“闭嘴!”
然而,她却忽然笑了,柔弱的身躯尽显坚毅不屈,没有丝毫退缩畏惧,目光如炬对视上那双嗜血瘆人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她看穿了他的内心,“你在害怕我?为什么?”
周成岸风驰电掣般勒住了她的咽喉,似乎想要以此令她闭嘴,阻止她继续揭露自己不敢暴于人前的恐惧与挣扎。
感受不到丝毫杀意的沈悦灵,鬼使神差,嘴竟不听使唤地蹦出一句话,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果,“你不舍得杀我。”
那一刻,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结成霜。两人的眼神中,仿佛看见了彼此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沈悦灵大惊失色,连忙否决,“不可能!不可能!”
这句话,颠覆了她的所有认知,一时之间,竟无法接受。
周成岸惨痛地笑了,那抹笑容里,夹杂着深深地无奈与自嘲,讽刺着他,将输的一败涂地,“为何不可能?”
沈悦灵摇了摇头,突然畏怯后退,“你没有心!血是冷的。”被这样一个嗜血残忍的人喜欢,是多么令她憎厌的事。
明明心脏勃然跳动,他却觉得,每一次跳动,似被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刺,痛得无法呼吸,愣怔地站在她的跟前,一动不动,“呵,灵儿,你真是不该聪明的时候,又聪明过了头。”
沈悦灵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明明恨透了他,却又生出了丝丝怜悯。本应害怕,却滋生出了无限勇气,正视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眸。
他深邃的目光里仅余下温柔,指尖轻轻地摩擦着她的下巴,似在细心呵护稀世珍宝,“灵儿说得对,我舍不得杀你,所以改变主意了,我会命人给你打造一个精致的笼子,将你关在里面,配上精美的锁链,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沈悦灵的心神猛地一颤,她知道,周成岸不是戏言,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这一认知,令她感到深深地绝望,不由得失声呐喊,“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爱慕,我是人,不是供你亵玩的物件!”
那双桃花眼染上绚烂的色彩,轻描淡写的话语间,藏着不容置疑的魔怔,“灵儿开不开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日日看见你,很开心。”
她咬牙切齿谩骂着,嗓了里充斥着痛恨与绝望,“你就是个疯子!我曾经怎么会觉得你这张纯洁无瑕的脸圣洁不染纤尘?”
他笑得有些疯狂,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灵儿,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这张虚伪的皮囊。”
37. 第 37 章
自沈悦灵在流云水榭遭遇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失踪以来,五日光景悄然流逝,怀着无尽牵挂与担忧的许东升,命令安插在城主府的探子搜寻她的踪迹,始终一无所获。
已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的他,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无尽的煎熬中度过。
在一个微雨眠眠的午后,一封突如其来的信函,历经辗转送到了许东升手中,缓缓拆开信封那一刻,悄然滑落的梅花簪,轻轻地,没有声响,却似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骨节分明的手指徐徐抚过那枚梅花簪,指尖传来的凉意,意外勾起了往昔的记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那抹倩影,笑靥如花,温暖动人,“查清楚,送信之人的幕后主使是谁?”
“是。”
信中所书,他一个字都不信。
凤眸锐利的他,低眉思忖,依着细枝末节,早已推断出,沈悦灵落在周成岸的手中,奈何周槐心知肚明,依旧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周成岸如今囚禁她的动机,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唯愿她一切安好,其他不再重要。
无需多少时间,关于幕后之人陈令鸢所有信息的卷宗,已呈于许东升的案前,供其审阅。
一目十行的他,仔细了解陈令鸢的过往,就在这时,曲烈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城主大人,属下还查到,关押陈令鸢的地方,有周成岸布下的天罗地网。”
周成岸此人,向来诡谲莫测,此番布局,设有埋伏,也不足为奇。
他撑着下颚,拧眉沉思,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目光忽然落在万花谷最近关于陈令鸢的一系列事件。
据探子深入追查得知,那日屋子里牵涉其中的,还有一名叫黎梦的侍妾,不知她因何缘由触怒了周成岸,死时脖子上留有深深的指痕,而最后一名女子,是被周成岸抱离事发现场,无人知晓此人姓甚名谁,最后也不知去向。
这些纷杂的线索,在他的脑海里汇聚成一副清晰的画面,忽然招了招手,示意曲烈附耳过来……
听完计策,曲烈不由得眼睛一亮,“属下这就去安排。”
陈令鸢被无情丢进军营那一刻,仿若娇花污泥,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若说她与被迫沦为娼妓的陈氏宗氏女有何不同,便是她的身上,有被周成岸特意叮嘱要‘重点照顾’的标签。
军营之中,粗鲁的士兵们平日里所见的,无非是些寻常女子,陈令鸢这般精致的面容与妙曼的身姿,进了男人堆,就像羊入狼群,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恐惧,几乎要将陈令鸢淹没,看着一匹匹泛着满是欲望眼光的狼,强作镇定,虚张声势吓唬道:“你们敢碰我试试!我可是你们城主大人的女人,今日虽犯了事沦落至此,可是哪一日城主大人想起我来,定会清算今日辱我之人!”
她的声音虽带着丝丝颤抖,可是围观的人,无不见识过周成岸的手段,那残忍与冷酷,足以令人胆寒。
陈令鸢赌对了,见众人忌惮她曾伺候过周成岸,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上前,刚要再添一把柴,突然一个脸上有狰狞刀疤的将领,猛地踹了一脚身旁士兵的屁股,厉声道:“同她客气什么?装腔作势罢了!”
见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投过来,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插进陈令鸢的心,将她最后一丝侥幸给抹杀,“陈刺史当年残忍虐杀大当家年幼的二弟时,可有想过给一个痛快。狩猎场上,供贵人们玩乐的人靶,不也是驱赶耍猴似的,一箭一箭,最后将活生生的人,射成刺猬!不过十岁的大当家苦苦哀嚎求饶,可有一个陈氏族人求过半点情?现在只是让陈氏全族感同身受大当家的痛!”
愤怒的士兵们,眼底尽是残忍与兴奋,校场众目睽睽之下,戏耍她似的,忽然扯下她的外衫,清脆地‘撕’的一声,击溃了陈令鸢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如同恶狼扑食,一块接一块的碎布,伴随着‘撕拉’‘撕拉’的声响,仿若秋风中凋零的落叶,无力地飘散空中,直至缓缓地落下。
罗群半卸的陈令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陷入更深的绝境,惊恐羞愤地接受第一个贪婪残忍的士兵对她伸出罪恶的手。
愤怒挣扎的她,无济于事,唯有默默承受着亵渎,蹂躏。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整日整夜,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恐逐渐变得疯魔,布满仇恨与绝望。
周成岸!
她要他不得好死!
军营之中,关于陈令鸢的最新消息,传递至城主府时,冯翎脚步匆匆,迅速穿过长廊,最终站在了周成岸的跟前,躬身汇报,“果然如城主大人预料的那般,大鱼已悄然上钩,随着夜幕降临,隐有人影在陈令鸢居住的畜圈外徘徊。是否要安排人展开行动,追查出此人的真实身份?”
身着一袭淡雅茶白儒衫的周成岸,悠然自得倚着美人靠,慢条斯理朝着水中投入饵料,看着鱼儿翻涌争食,桃花眼里染上了淡淡笑意,“不急一时,不论是陈氏残余的暗桩,还是许东升派来的探子,无非是为了救陈令鸢。让守卫们看管好人即可,无需打草惊蛇。”
说完,周成岸再次投向一湖池水的目光,夹杂着几丝温柔,似在呢喃自语,“这几日来,她食不下咽,单薄的身子骨,愈发显得清瘦。你说,我要不要让他们父女见上一面,指不定开心了,就能给我个好脸色看?”
冯翎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周成岸的心声。虽然知道这个安排充满了风险,随时有可能露出马脚,让敌人有机可乘,但是依冯翎对他的了解,此事一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城主大人善于攻心,属下岂敢置喙。”
嘴角不知何时扬起淡淡笑意的周成岸,眼底闪烁着未知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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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仿佛看见了一个全新的挑战正等待着他去征服,一时生了两分兴趣,“算了,也不用太多时日,待除掉碍眼之人,再慢慢修复她心底的裂痕。鱼饵,总是慢慢放,才有意思。”
院中,周槐一身紧身劲装,正全神贯注的苦练刀术。
滔滔不绝的何卓,眼瞅着周槐没撵走自己,眉飞色舞地继续讲述着最新八卦,“我是真没想到,女人狠起来,竟能不顾一切!那日据说惨烈至极,死了个平日里伺候大当家多年的侍妾不说,陈令鸢还因此被碾到军营,那可是吃女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周槐清楚地知道,陈令鸢一直是大哥报复陈氏,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泄愤工具。
她的存在,于大哥而言,既是一种提醒,又是一种对过往恩怨无法释怀的证明。
如今将她碾到军营,对大哥几近扭曲的心理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大哥性子沉稳内敛,向来不喜形于色,近日来究竟何事刺激到了他?
仿佛看出周槐心底的疑惑,何卓的八卦,向来能说到点子上,“听说,全是因为小娘子受了很重的伤,咱们城主大人急得无法自持,我是想象不出来,平日里威严稳重的城主,因为一个姑娘乱了方寸,是怎样个画面?”
哈哈大笑的何卓,带着几分调侃追问,“三当家,你能想象出大当家那日的脸色吗?”
周槐手中的刀,颓然滞涩,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往昔的锋利,它静静地悬在半空中,头也未回,声音低沉急切,“你说,她受了很重的伤?”
“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何卓,恍然大悟般回应,“你说小娘子?我哪知道,我又没亲眼瞧见,都是些道听途说。”
何卓多年跟随在侧,早已将周槐脾性揣摩得通透无比。
因此,当周槐的问题轻轻落下,何卓瞬间明了,他这寡言少语一心练刀的主子,实则对沈悦灵的八卦饶有兴趣,连忙捡着关键人物碎碎念,“谁叫小娘子吃饱了撑着,主动去招惹陈令鸢,城破后,那陈氏大小姐被城主大人‘悉心照料’,那颗脆弱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都险些疯魔。”
何卓不禁直砸吧嘴,摇头轻叹,一副惋惜之色,“也不知道小娘子的纤纤十指,缺了几根?这般标志的女人,你说缺一根手指头,还要不要活了?”
凌冽的嗓音突破打断何卓的碎嘴,“去,核实清楚,那日陈令鸢的屋子里,究竟发生何事?”顿了顿,周槐终究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问出了口,“她有没有受伤?”
何卓的满上满是意料之外,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啊?”
周槐的声音再次响起,多了丝毫不掩饰的催促,“听不懂人话?”
“听,听懂了,属下这就去。”离开时,何卓仍忍不住频频回首,末了,禁不住小声嘀咕,“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艹,真让我说对了,就是个红颜祸水。”
38. 第 38 章
何卓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院门外,隐匿于暗处的探子,即刻将这一消息,汇报给了许东升。
时刻关注军营动向的细作,亦是开始频繁走动。
身在城主府的周成岸收到消息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未免横生枝节,他决定亲自前往,秘密坐镇军中。
终究,这个决策没令他失望,青天白日之下,平静的军营里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破,一场大火,瞬间吸引了将士们的注意力,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快!快救火!”急促的呼喊声,点燃了军营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在军营里响起。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支身着黑衣,蒙面掩鼻的队伍,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只见他们身影矫健迅速,直奔关押着陈令鸢的畜圈……
周槐的脚步缓缓迈出院落门槛,脑海里回荡的,是何卓低沉的话语,“当时陈令鸢将小娘子暗害后,藏于一处不起眼的柜子里,不料东窗事发,小娘子最后被城主大人救走,至于重伤一事,确实不得而知。”
他漫无目的徘徊在城主府,穿梭过一道道繁复的门扉,最终,还是不知不觉停驻在了那座囚禁沈悦灵的院落之前。
周成岸将人藏在眼皮子底下,凡是能够自由进出此地的人,无一不是经过他精心挑选,忠心无二的下属,他们牢靠的嘴,确保了消息密不透风。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灯下黑’。
站在院门外的周槐,内心仍犹豫不决时,守卫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如同一记警钟,“城主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即使是三当家,也不得踏入此地半步。”
周槐的眉头微微皱起,“我大哥今日不在府中,就凭你们,拦得住我吗?”
守卫们的眼神不约而同聚焦在他手中那柄寒光凛凛的长刀,无不露出敬畏,“三当家,您还是莫要为难属下们了。”
“我可以不进去,你们只需告诉我,沈悦灵是否安然无恙?”
满脸赔笑的守卫们,打起马虎眼,“属下就是个守大门的,里面究竟住了何人,实在不知呀!”
“那我就自己进去确认!”
话音刚落,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之色,不再犹豫,身影一展,长刀出鞘,寒光乍现。
守卫们具是一震,虽已预见这一幕,但真正面对时,仍觉力不从心,不过一息间,他们的身躯已被无形的刀势击溃,重重地砸在门扉。
周槐借势冲入院中,目的明确,直奔关押沈悦灵的屋子。
围攻而来的守卫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势不可挡,冲破重重防线,却来不及阻止。
占尽地理优势的周槐,对这座院落了如指掌,灵活地穿梭廊柱与假山之间,以此作为掩护,巧妙地避开了守卫的攻击。
这场力量的较量中,周槐始终占据上风,仿佛成了这片空间的主宰者。
他踹开关押沈悦灵的门扉那一刻,那抹熟悉的倩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朦朦胧胧,本想快步上前,确认她是否安好?
沈悦灵的声音却如冷水般,彻底浇灭了他心底的喜悦,“是你?你来做什么?”
听见刀剑碰撞声的她,早早候在门后,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随着由远渐近的金属相交声,紧张不安地交织着。
然而,令她决然没有想到的是,当那扇紧闭的门扉终于被推开,映入眼帘的人,竟是周槐。
警惕戒备,深深地失望,刻绘在她的脸中,那双温暖如朝旭灿烂夺目的杏眸,此刻闪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光芒。
周槐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滑稽、可笑,他有何资格担心她的安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正是他造成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向前迈出一步,想要握紧她的手,关切追问,“你没事吧?”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关怀之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暗器破空声生生遏制,‘咻’地几声,从周槐的耳畔呼啸而过,箭矢稳稳钉在他面前的青石地砖,陷进半寸之深,其力道之强悍,可见一斑。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碰我的女人。”那道冷若冰霜的熟悉嗓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打破了沉寂。
高高的树杈上,一袭红衣似火,炽热耀眼地跃入众人的眼帘。
许东升!
他竟敢单枪匹马,尾随在周槐身后,独闯这座戒备森严的城主府。这份胆识和气魄,岂是等闲之人可以比拟。
周槐尚未开口,只觉一阵微风拂过,那抹红色身影宛若鬼魅,从他身侧一闪而逝。
下一刻,沈悦灵已被许东升紧紧拥入怀中,低沉温柔的嗓音,怀着无尽的愧疚与深情,响彻在整个院落,“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熟悉温暖的怀抱,令沈悦灵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即使切身感受到了他的炙热胸膛,她仍觉得是如此的不真实,“你怎么才来?”
这句话,蕴含着无尽委屈与苦苦等待的煎熬,仿佛要将所有情绪倾泻而出,素手无意识地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势要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承受的恐惧、不安,化作泪水,尽数宣泄。
那双充满温情的凤眸,静静地凝视着她,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抚过她的后背,似带着无尽怜惜,生怕惊扰了她,“对不起,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愕然杵立的周槐,只觉通体发凉,这些时日听见的流言蜚语,虽有所怀疑,是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但是事关沈悦灵的安危,终究是情感大于理智,冲动地登门亲自确认,一步一步,走的那么坚定,又那么盲目,最终还是掉入了许东升为他精心策划的陷阱之中。
守卫们一拥而上,快速移动的身形,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势要将许东升与沈悦灵围困其中。
院外,忽然数枚神烟弹悄然投入,整个院子,瞬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与未知当中。
待烟雾缭绕逐渐散去,早已寻不到沈悦灵的踪影,侍卫首领愤怒咆哮出声,“三当家!你怎么不拦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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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就任凭他带走沈悦灵?”
显得格外淡然的周槐,旋身即走,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卫的耳朵里,“技不如人,拦不住,也不想拦。”
眼瞅着周槐徒留下潇洒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心底已是五味杂陈的侍卫首领,立刻催促,“快!将此事禀告城主大人!”
以曲烈为首的黑衣人小队,步伐敏捷有序地突袭军营,却只在军营外围故作迷阵拖延了会时间,眼瞅着越来越多的将士被吸引到了这片区域。
见时机成熟,曲烈轻轻地一打手势,迅速带人如幽静般悄然撤出军营。
早早候在哨塔上的周成岸,目光紧紧锁定着军营的每一个细微动静,亲眼目睹了黑衣人小队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又似潮水般悄无声息退去,他的眉头不自觉拧成一团,透了几分凝重之色。
这群黑衣人小队的行动,看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意图营救被囚禁的陈令鸢,但他们的撤退,却如此井然有序,更像是演绎一场精心策划的棋局。
他不禁暗自揣测,许东升的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
正当他思绪纷飞之际,目光无意识掠过城主府的方向,心中猛地一紧,暗叫一声,“糟了!”
那一刻,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仿佛敏锐洞察到了,沈悦灵所在的院落恐已生了变故。
果不其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入军营,信使手持一封火漆封印的信函,神色紧张,径直冲向了他的营帐。
迅速下了哨塔的周成岸接过信函,待展开信纸仔细审阅,那张平日里冷漠的面容,透了几分锐利,杀气凛然说着,“好你个许东升!不愧被人赞誉足智多谋,此人不除,逐鹿天下时,定是一大劲敌!”
“回府!”
周成岸一行人,前脚浩浩荡荡地返回城主府。
埋伏在军营周围的曲烈,轻轻一挥手,再次带领黑衣人小队悄无声息地向军营发起突袭。
本就因失火混乱不堪的军营,已是一片狼藉,士兵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间,有的负责灭火,有的清扫场地。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黑衣人小队竟会如同鬼魅般杀了个回马枪。
将士们被打得个措手不及,尚且来不及反应,黑衣人小队已直奔畜圈,默契配合,打得留守畜圈的士兵们毫无招架之力,没花多少功夫,便顺利地救出了陈令鸢。
军营生变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在城主府炸响。
陈令鸢‘被营救出去’这样屈辱的字眼,狠狠扎在许东升的心头,他捏在手心里的茶盏一掷,瓷器狠狠砸在青石地砖,发生‘哐当’一声碎响,空旷的屋子里,唯剩下如噎在喉的话语,“许东升!很好,我倒要看看,浑身弱点暴于人前的你,被挚爱恨之入骨,是什么滋味?”
少顷,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沉稳冷冽,轻轻吩咐,“去,将这次为陈令鸢送信,被擒获的陈氏暗桩提上来。记住,要挑一个能开口的聪明人。”
39. 第 39 章
须弥,一名女子被押解着,踉跄地跪在了周成岸的跟前,那是一个生得并不起眼的女子,年岁不过二十出头,若是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恐怕也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
冯翎毕恭毕敬地说,“回城主大人的话,此女名叫陈素莺。”
坐在主位上的周成岸闻言,头也未抬,挥了挥手。
得了令的冯翎,轻车熟路,将一颗黑色药丸迅速塞进陈素莺的嘴里,动作之快,让她尚且没来得及反抗,已将药丸咽进肚子里。
霎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只觉得浑身上下,骨头仿若在一寸一寸地断裂,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即使意志坚定之人,也难以抵抗。
冯翎静静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一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介绍,“这是牵机丸,一种能让你像此刻痛上整整四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隔四日,你需服下一颗解药,方能暂时缓解痛苦。你若想活命,就乖乖听我们城主大人的话。”
缓缓走到她跟前的周成岸,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与怜悯,只有冰冷的威胁,“你也可以选择自戕,全了你对陈氏的忠心。不过,你要明白,牢里还有许多陈氏暗桩,我相信,总会有一人的骨头不够硬,愿意替我做事。”
说罢,他从桌子上取来一把匕首,‘哐当’一声,出鞘后的匕首沉重地落在她的跟前。
陈素莺看着寒光凛凛的利刃,闪烁着摄人的杀气,眼底仅剩下绝望,指甲忍受不住痛苦,扣在青石地砖,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仿若是对忠诚最后的挣扎与不屈。
周成岸的声音低沉,循循利诱继续说着,“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毕竟,对付陈令鸢这个蠢货,并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随即又被痛苦淹没,止不住颤抖打滚喃喃低唤着,“解,解药……”
话音刚落,一颗药丸丢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
陈素莺连滚带爬地拾起那颗药丸,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须弥,她感觉到体内的痛苦开始消散,待缓过来劲,卑微地跪伏在周成岸跟前,嗓音沙哑地问着,“城主大人想要奴婢做什么?”
周成岸微微一笑,“去吧,回到陈令鸢的身边,让她无时无刻记得向我复仇。”
这个指令,不禁让她愣了愣,声音细若蚊呐,很是不情愿地说出事实,“以陈令鸢的智商,结果恐怕难以令城主大人满意。再则,述奴婢愚钝,如此行事,岂不是对城主大人您不利?”
周成岸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许东升的眼皮子底下,那可是个智计无双的强者,有他相助,陈令鸢对我的复仇,会事半功倍。至于我的安危,无需你担忧。”
陈素莺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一个女人想要得到男人的相助,似乎只有献上身体这一条路?不由得试探问询,“让陈令鸢勾引许东升?”
听闻这话的许东升,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不禁轻笑出声,“那么愚蠢的办法,也只有陈氏的人想的出来,许东升捧在心头上的人是沈悦灵,不妨从她入手。”
“奴婢明白了。”
喧嚣的闹市街角,一处不起眼的布坊,今日大门紧阖,看似平静的布坊后院,曲烈正扯下戴在头上的斗笠,卸下肩膀上沉甸甸的麻布袋,吩咐道:“去,报告主子,幸不辱使命,人带回来了。”
随着解开麻布袋的口子,陈令鸢挣扎地露出脑袋,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陌生的四合小院,古朴幽静,雕花漏窗后隐有人声传来,昏暗的廊下,一抹颀长身影立在那里,仿若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毕恭毕敬汇报完任务的曲烈,语气中又似带着一丝解释,“这些日子,她都被囚禁在军营里的畜圈,四面也没个遮挡,那群粗暴的畜牲自然没个顾忌,脱完裤子就办事。属下见到她时,才发现她原本所穿的衣裳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满身污泥与伤痕。故而属下脱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以遮掩那不堪入目的身躯。”
说到此处,曲烈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人带出来后,属下发现她的神志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疯言疯语,这些日子便命人抓了几副安神汤,强行给她灌了下去,如今见她稍微清醒,才敢让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蒙了头,带来见主子。
话音刚落,曲烈又指着陈令鸢嘴上被塞得严严实实的抹布,解释道:“因她脑子受了刺激,尽说些污言秽语,属下怕她口不择言,冲撞了主子,所以特意用抹布堵上。”
陈令鸢的目光紧紧锁定从阴影后缓缓走出来的高大身影,那人一身红衣,宛若暗夜中绽放跃动的焰火,熠熠生辉,将周围的寡淡都映衬得生动鲜活。
他沉稳有力的步伐,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步一步逼近她,似在无声地宣告着,即将对她的生死做出裁决。
在幽微的月色下,陈令鸢依稀辨出那双透着上位者威严的凤眸,冷锐迫人,仿佛能洞察人心,令她不由自主产生了紧张不安,宛若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仰之弥高,无法企及。
试图保持镇静的她,却发现自己难以承受这份来自上位者的威严压迫,内心的恐惧不安,如同汹涌的潮水,随时将她击溃。
这样一个可以肆意掌控他人生死的上位者气息,她曾在周成岸的身上感受过,但此刻,这种感受更加强烈,令她无法自持。
许东升站在她的跟前,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俯视着她,低沉有力的嗓音,透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会好好说话?”
见她的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丝戏谑,“想清楚回话,我不介意让你装疯卖傻成真。”
站在一旁的曲烈愣了愣,忽然目光如炬看向陈令鸢,颇为愤怒,“合着,是故意装疯卖傻演戏给老子看?”
陈令鸢的思绪在脑海里翻涌,莫名怵得慌,却始终忆不起来,有接触过这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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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你,你是谁?”
许东升的嗓音里透着几分玩味,“你都不知我是谁,还命陈氏暗桩给我送信?”
听闻这话,陈令鸢脸中的疑惑,瞬间被震惊占据,那双眸子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你是许东升!”
怎么可能?
沈悦灵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遇事不决时,只会做个散财童女,如此蠢笨之人,怎会与这般出类拔萃的男人联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是觊觎沈府财富,毕竟于乱世而言,有钱即可招兵买马,建下万世基业。
陈令鸢心底有所猜测,也就宣之于口,“你想救沈悦灵?”
关于沈悦灵安危一事,许东升并未多言,反而顺着她的话,抛了个令人浮想联翩的钩子,“开出你的条件。”
她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亮光,暗自盘算着,“关于沈悦灵的消息,他似乎真的一无所知。不过想来也是,毕竟在短时间内,想从周成岸的手中讨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陈令鸢瞬间壮起胆子,扯了个谎,“沈悦灵如今在我的手中!”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眼神深邃,不动声色观赏着她独唱大戏。
见他冷着脸不言语,陈令鸢的内心涌起一股慌乱不安,究竟是不信任她?
亦或是,她的话,无法打动聪明人?
“许城主,莫不是对我的话心存疑虑?”试图打破沉默的陈令鸢,嗓音里带着一丝急切,“沈悦灵贴身用的梅花簪,我可是夹在信中一并送予可你,如若不相信我,又何必费尽周折,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救我出军营?”
铺垫了那么久,她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出心底的诉求,“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周成岸不得好死!”
哪想到,话音刚落,许东升却轻蔑地笑了,那声音里满是讽刺,“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废话,是想让我听你调遣?”
眼瞅着他的神色不对劲,愈发凌厉瘆人,陈令鸢不禁心中一凛,莫不是猜错了哪里,触了他的眉头?
答案只有一种可能,沈悦灵在他的心目中,份量太低,并不足以令他妥协。
陈令鸢试探地问了句,“难道,你真的不担心沈悦灵的安危?她,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问出这话的瞬间,她的内心反而更加笃定,沈悦灵与许东升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冷酷无情的他,至始至终,面色未有丝毫动摇,更没有问过一句沈悦灵是否安好?
这还不足以说明,他对沈悦灵,毫无感情可言。
无端忆起陈素莺在她耳边说过的话,“无论救主子于危难之人是谁,既然有能力在周成岸手中夺人,主子何不顺势而为,笼络住这个强大的靠山,让他为主子所用?”
陈素莺说得对,既然沈府开出的筹码足以打动他,那么陈氏积累的财富,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够企及。
40. 第 40 章
陈令鸢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自信,她相信,只要条件开的诱人,像他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陈氏虽不及沈府万贯家财,但除此之外,沈府能帮你的地方,微乎其微。若你能达成我的心愿,陈氏定当倾力相助,绝不食言!”
对于她急切的话语,许东升的反应却显得颇为冷淡,仿佛漫不经心闲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哦?我想要曲州城的舆图,你也有本事送予我?”
他微微顿了顿,语气里既有轻蔑,又有试探,“灵儿可是为了我,不顾自身安危,孤身犯险,与周成岸虚与委蛇,企图从他的手中盗取那份珍贵的舆图。”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样,是沈悦灵不惜自降身价,想要以此笼络许东升的心。
陈令鸢终于寻得突破口,急于向许东升证明,她的价值,远比沈悦灵大的多,“曲州城的舆图,我有!”
许东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怀疑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陈令鸢并未就此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决心,“我现在就绘制给你,以示诚意!”
须弥,不敢耽搁的她,生怕流露出丝毫犹豫,就此错失良机。
她全神贯注地在硕大的羊皮卷上,一笔一划,仔细地绘制出曲州城舆图。
少顷,当她最后一笔提起,整个舆图,终于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许东升的眼前。
那一刻,陈令鸢看见了那张寡淡威严的脸色中,终于寻得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甚是得意的陈令鸢想着,“如今她献上了这张珍贵的舆图,沈悦灵还不像个跳梁小丑,被她狠狠踩在脚底!”
然而,就在她胜券在握,满心期待着许东升的夸赞认可,他却只专注于研究手中的舆图,头也未抬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
这一举动,如同泼了陈令鸢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底的得意。
见他只字未提合作的事,有些着急的陈令鸢,极力克制自己险要崩溃的情绪,“许城主,您可是承诺过我……”
然而,话未尽,已被许东升冷冷打断,“我有对你承诺过什么?”
冷漠决绝的话语,抹杀了陈令鸢的一切幻想,令她彻底傻眼,全然不敢相信,堂堂鹿城城主,竟然是个言而无信的痞棍无赖,“你,你也没拒绝我呀!”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嗓音冷淡地陈述事实,“你的心愿不就是让周成岸不得好死?恰巧,这也是我的心愿。”
陈令鸢闻言,心中涌起了一股被人戏耍的愤怒不甘,已临崩溃的情绪,再也无法遏制,“我对许城主诚意满满,沈悦灵为了您孤身犯险又如何?她可是连舆图的影子都没瞧见,就这样一个蠢笨的女人,除了是许城主的累赘,对您有何助益?”
不屑看向她的凤眸里,透了股难以觉察的杀气,“呵,你平日里不照镜子?”
陈令鸢摇了摇头,没明白许东升这话,究竟是是什么意思?
许东升如同锋利刀刃的话语,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你一介肮脏不堪的残花败柳,哪里来的勇气,让我放弃白璧无瑕的灵儿?”
陈令鸢只觉得脑海里如遭重击,畜圈里发生的一幕幕令人作呕的画面,历历在目,那些卑劣低贱的士兵,粘附在她的躯体,一个接着一个,任凭她声嘶力竭求饶,也没有一个人停下动作。
沾染在她身上的污秽不堪,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心底翻涌的狂风巨浪,彻底淹没了她的理智,对诋毁践踏她尊严的许东升充满憎恶,脆弱的内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挣脱而出的野兽,彻底发了疯,“许城主以为,沈悦灵又是什么好货色?她也不过是周成岸肆意玩弄后的一双破鞋!您还不知道吧?她入了万花谷第一夜,就与周成岸苟合!”
许东升的眼神,瞬间变得杀气凛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清晰地记得,那日,周成岸打开柜门时,发现里面坐的是沈悦灵时,那种万念俱灰的神色,决然不是寻常男人该有的表情。
若说他们只是普通男女关系,陈令鸢打死都不会相信,在亲眼目睹与女人的直觉双重笃定下,周成岸对沈悦灵非比寻常的感情,是铁一般的事实,“我没有在撒谎,我亲眼所见,万花谷的这些日子以来,周成岸将沈悦灵抱在怀里无数次。两人亲密无间,柔情蜜意!”
她敢断定,许东升就是被沈悦灵柔弱无助的外表欺骗,那张看似纯真无邪的虚伪的面具下,不过同她一样肮脏不堪,毫不犹豫揭穿了沈悦灵的谎言,“许城主也不想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周成岸那种睡女人如换衣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有碰过沈悦灵?许城主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刻,陈令鸢仿佛揭开了这些日子以来,深埋心底,他根本不敢触碰的伤疤。那道裂痕底下,已是鲜血淋漓,周成岸对沈悦灵所做的一切,比在他心口剜下一块肉还要痛,“闭嘴!”
陈令鸢骤然悬空的双腿不断挣扎着,然而勒在她脖子上的五指越收越紧,就在她几乎尚失意识,被扼杀那一刻,熟悉的女声带了丝迫切慌乱,制止道:“住手!”
震惊不已的陈令鸢,满脸不可置信,努力看清声音的来源。
只见雕花漏窗后,冲出来一抹妙曼身姿的倩影,温婉柔情似春日里一缕和煦的风,抚慰着许东升紧绷的神经,勒在她喉骨的宽大手掌,瞬间松懈半分。
沈悦灵见他不曾回首,步履轻盈地缓缓走到他身边,那双白净的素手,忽然握住他虬劲有力的臂膀,轻柔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丝恳求,“陈大小姐不过是个可怜人,你又何必迁怒于她?”
几乎是在沈悦灵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勒在陈令鸢脖颈上的五指立马松开。
陈令鸢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咳嗽不止。
她为何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
陈令鸢抬眸凝望着沈悦灵,不可置信的目光,转而又看向许东升。
她曾亲眼目睹,沈悦灵被周成岸抱走,以她对周成岸的了解,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岂能容忍另外一个男人觊觎?
何况,前一刻,她还像个跳梁小丑,费尽心思绘制舆图呈予许东升,想要以此博得他的好感。
如今想来,才发现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不,不可能!”
她摇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无法相信摆在面前的现实,“我到军营不过五日,你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沈悦灵救出来?何况,周成岸那么爱她,怎会放手?”
这番话,尖锐刺耳,直触许东升的逆鳞,凤眸里的冷冽,恨不得将陈令鸢寸寸凌迟。
然而,就在这股怒火濒临失控之际,他终是顾忌到了身旁的沈悦灵,极力克制几近崩溃的心绪,吐出一个字,“滚!”
眼瞅着陈令鸢被曲烈强硬带走,沈悦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医治好她以后,便放她离去吧?”
对于许东升而言,陈令鸢只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放她一条生路,无关大局,“依灵儿。”
说罢,许东升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径直向后院深处走去。他的动作迅速决绝,似在逃避什么,亦或是,寻找一处再也无人打扰的僻静之地。
至始至终,他未说过半个字,那份沉默,宛若天堑,横亘在两人中间,压抑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脚步踉跄的沈悦灵,努力跟随上他那迫切的步伐,终是鼓起勇气,打破了两人间压抑已久的沉默,“我回来后,你为何一字不提我在城主府内发生的事?”
听闻这话,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城主府内,那段如梦魇般缠绕心头的艰难日子,对于沈悦灵而言,确实称不上好的回忆,但若是因此令两人生了隔阂,她却愿意再次揭开伤疤,坦诚面对。
沈悦灵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双凤眸,似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却不知从何说起,“你相信她说的话,对不对?”
话音刚落,许东升眼底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快得难以叫人捕捉。
睿智如他,岂会不知周成岸对沈悦灵的心思?
只是,他不愿想,也不敢面对。
然而,陈令鸢的话,无意中戳破了最后一层脆弱的窗户纸,让他再也无法装傻充愣,逃避那个埋藏在心底的真相。
许东升清楚地知道,她的灵儿,是这般美好,美丽、善良、坚韧,足以让所有男人为之倾慕。
他也曾无数次告诉自己,她属于广袤的天地间,不该禁锢深闺。
可是,他的心胸,却没自己想象的那般宽阔。
每当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与周成岸可能发生的种种,他就嫉妒的发狂。那种嫉妒,宛若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让他无法自拔。
他曾无数次试图用理智去克制那份不该有的情感,却被陈令鸢轻飘飘的话语,彻底击溃了他精心构建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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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猜想被剥去所有伪装,赤裸裸成为现实时,如同无声无息的利刃,直没他的心脏,带来一股难以言状的痛楚。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害怕失去她,害怕她的心底真的装下了那个男人一星半点影子,再也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
那种恐惧,悄然滋生、蔓延,无声无息地缠绕着他的心志,直至将他彻底淹没。
见他迟迟不曾开口,沈悦灵的眉头渐渐蹙笼着,“你在害怕什么?为何不亲口问我?”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周成岸牵过她的手?
抱过她?
甚至,是否吻过她?
这些问题,宛若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让他难以迈进,明明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他试图开口,想问她关于周成岸的所有事,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最终辩解说着,“我,我以为灵儿并不愿提及那些伤心事。”
关于周成岸,那段记忆,确实是沈悦灵不愿触碰的伤心事。
每当午夜梦回,那个男人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发疯似地撕碎她的衣裳,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印记。
那些烙印,洗不掉,只能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化。
如今愈渐忘却的伤疤,再次被人揭开,心底终究是觉得羞耻、屈辱,贝齿不知何时紧咬唇瓣,避开了他探寻的目光,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我与周成岸,没有……”
话未尽,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穿过她柔软的发丝,落在粉嫩细腻的颈项,轻微用力,两瓣樱桃贴合在炙热的情意中。
他深深地吻了下去,霸道又不失温柔地攥取着属于她的气息,让她无法抗拒,也无法逃脱。
那一刻,未言尽的话语,他已了然于胸。
所有难以启齿的秘密,都被这个吻消融,化作无声的默契与理解。
那双起初因羞耻而微微颤动的杏眸,已经紧紧阖上,任他在两瓣樱桃间摩擦、纠缠、掠夺,直至她觉得空气愈发稀薄,双靥染上绯红的艳色,欺负她的人,才肯罢休,渐缓的动作缠绵悱恻,似在细细品味她的美好。
须弥,依偎在他的胸膛的沈悦灵大口喘息,看着身子骨柔弱楚楚动人的她,无时无刻不在执着渴望着,拘她在方寸之间,只属于他一个人。
沈悦灵的耳畔边,传来他极轻的呢喃,“灵儿,我只是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在他怀中的沈悦灵,忽然摇了摇头,纤细的藕臂,坚定地环在他的腰间,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无需自责愧疚,“我现在就在你的怀里,哪里也不去。”
那双凤眸深邃真挚,紧紧锁住她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刻绘在自己心尖,永不磨灭。
忽然,他在她的额际,蜻蜓点水落下一吻,许下誓言般地追问着,“灵儿,我们成亲吧?”
突如其来一辈子的承诺,震得她有些恍惚,抬首看向他,四目相对时,她读懂了那双凤眸里的迫切与深情。
这个男人,既然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的归宿,早一点,晚一点成婚,有何区别?
即使阿爹无法亲眼见证这一刻,她相信,将来阿爹知道她的选择后,也会替她感到欢喜。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荡起一抹甜甜的笑意,回应道:“好。”顿了顿,她似有为难地说着,“不过,我爹……”
许东升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不容她将心中忧虑完全倾吐,已经郑重承诺,“成婚后,你的阿爹,自然也是我的阿爹。灵儿放心,有舆图在手,城中搜寻范围,定会大大缩短时间,无论多么艰难,我一定会让你们父女团聚。”
莫名地,那双清澈的杏眸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仿佛晨曦中叶尖上摇晃的露珠,晶莹脆弱。
没等泪水溢出眼眶,沈悦灵忽然紧紧拥住了他,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带着一丝哽咽,“谢谢你。”
没有你,在此乱世中,阿爹的性命,会危在旦夕,风雨飘摇的沈府,随时面临倾覆。而她,不过是无根的浮萍,像陈令鸢一般,不知会落得何等悲惨下场。
许东升感受到了怀中微微颤抖的身躯,心底涌起了数不尽的怜惜,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她柔软的墨发,声音温柔坚定,“是我该谢谢灵儿,此地成婚,委屈了你。回了鹿城,再补办宴席可好?”
她抬头望着他,眼眸里闪烁着泪花,笑容却愈发灿烂,“你说的,都好。”
41. 第 41 章
为求喜宴上一片宁静,许东升虽极力掩盖风声,命人小心行事,生怕任何微小的波澜,都会惊扰了他精心策划的幸福时刻。
奈何,即使他布局再密,周成岸依旧从陈素莺的手中得到沈悦灵即将成婚的消息。
善于攻心的他,早已对许东升耍得那点小心思了然于胸,无非是担心沈悦灵再次被他诱拐,所以先发制人,意图将两人的名分坐实。
呵,真以为娶了沈悦灵,就能让她彻底摆脱他?
真是异想天开!
他周成岸奉行的准则,但凡权利、女人,被他看上了,都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夺,去占有,绝不容许有他人染指!
周成岸独行在漆黑的甬道,推开了最深处一扇紧闭的大门。
暗室内,只有跳跃的烛火微光,那位富可敌国的沈氏家主,被关押于此。
沈年的脸上,丝毫未显得沮丧落魄,反而十分有闲情逸致。前一刻,还在悠然自得品茗看书,瞧见周成岸这位不速之客出现在视野中,玩味似地说着,“今日不知什么风,竟将周城主吹到我这处犄角旮旯里?”
周成岸微微一笑,桃花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灵儿准备大婚,您作为她最敬爱的父亲,不送上一份大礼,祝贺一下?”
事关沈悦灵,沈年那满是笑容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蹭地一下子站起身,“什么?”
话音刚落,目光聚焦在周成岸的身上时,心思如电,瞬间捋清了其中关节。少顷,他又缓缓坐了回去,脸上的表情已然恢复平静,“新郎既然不是你,看来是我千挑万选的那位乘龙快婿,许城主了。”
周成岸毫不掩饰,如实陈述,“许东升确实是伯父替灵儿千挑万选之人,无论能力、手段,皆是上层。”顿了顿,他的话锋一转,嗓音里好似透了几分忧虑,“只是,以他的出身,却未必适合灵儿。”
见他话中有话,沈年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这模样,是不服气?今日特意寻我,难道是想以我的性命胁迫灵儿就范?”
周成岸轻轻一笑,态度颇为诚恳,“伯父多心了,我既然深爱灵儿,便是真心实意想娶她为妻,又怎会三番五次用未来岳父的性命要挟她?伯父说,对吗?”
话音刚落,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函,轻轻地放在沈年的面前,“伯父不妨先看看这个,再决定谁做您的女婿,更令您满意。”
心有疑虑的沈年,迅速拆开密函,展信一目十行,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周成岸的声音在昏暗的暗室中回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伯父以为,许东升看见这份密函,会对灵儿如何?”
沈年猛地抬头看向他,“你想如何?”
那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神情颇为轻松地说着,“自然是娶灵儿,我想让伯父站在我这边,说服灵儿心甘情愿做我的妻子。”
哪想到,沈年却毫不犹豫摇了摇头,未曾掩饰话语里的讥讽,“灵儿单纯的性子,嫁给你这个疯子,还不是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轻挑眉梢的周成岸并未动怒,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他,“嫁个爱惨她的疯子,总好过嫁给许东升,伯父是聪明人,自然知晓如何选择?”
沈年闻言,脸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密函,“你说的话,容我仔细想想。”
许东升特地请了位名声显赫的算命先生,为两人合八字,择了个最近的好日子。
大婚这日,生怕泄露了消息,被周成岸带着人马一锅端,故而宴席上一切从简,一桌子宾客都没坐满。
布坊外,遥远的琼花楼上,周成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布坊后院,隐约可见其中模糊的人影绰绰。
看了眼天色的冯翎,眼瞅着吉时将至,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再次僭越劝说,“城主大人,为何不让属下带着兵马冲进去,抢了人再说?至少确保沈姑娘不会嫁给许东升。”
然而,周成岸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布坊外,全是许东升设下的暗哨,你现在带人还没靠近,院内就已经人去楼空。到时,不过是抄了许东升一个不痛不痒的临时落脚点,有他护着灵儿,你难以得手。何况,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
冯翎很是不解,“那城主大人就眼睁睁看着沈姑娘嫁给许东升?”
闻声,那双桃花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旋即被深深地柔情取代。
他清楚地知道,那抹倩影不知何时烙在心底最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这份得不到,挥之不去的情感,既然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煎熬等待,不过是一时,“我要的是她的心,要她对许东升彻底心死,唯有这样,我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布坊外,扎着双丫髻的稚子,手里捏着一封信,‘咚咚咚’地扣响了大门。
开门的男子,头戴斗笠,瞧见站在门外的女童生得粉嫩白皙,甚是可爱,不由得好脾气问着,“何人命你到处送信?”
女童摇了摇头,笑吟吟回话,“不知,是位生得宛若天仙的叔叔托我将信送予新郎官,他还给了我一锭银子。喏,这份是叔叔给新娘子的贺礼。”
“知道了。”男子取了信,紧阖大门。
站在天井下方,身姿挺拔的许东升,手中紧握着刚拆封的一沓信件,最上方,泛黄的信纸在微风中摇曳,字迹在光线的照耀下,熟悉又陌生。
那些遥远渐渐被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纷沓而至。
那时,吴国未亡,天下承平,一切岁月静好,他还只是侯府中享受尊荣的小世子。
不曾想,世事难料,一场突如其来的谋逆案,朝野震动,多少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
侯府亦是难逃厄运,一夕间,全族蒙冤入狱,斩的斩,流放的流放,侥幸逃出围剿的他,过上了食不果腹的日子。
信上所述,字字沉重,与他曾经调查的诸多疑点,不谋而合。彼时,刚夺得皇商崭露头角的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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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竟也意外地牵涉在这场波及朝野的谋逆案中。
只是,沈年并非受到牵连的牺牲品,而是此案的始作俑者睿王麾下的钱袋子,正因为有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使得睿王在朝堂上的势力日益壮大,为巩固权势,清除异己,睿王捏造出了子虚乌有的谋逆案。
许东升的目光紧紧聚焦在手中信纸,脑海里翻涌不息,纷乱的思绪已如脱缰的野马,难以自制。
信中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沈年,是否直接,亦或是间接害死父亲母亲的凶手之一?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底扎根,就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他明明深刻地知道,此信不早不晚送到他的手中,幕后之人除了周成岸,还能有谁?
那个对灵儿始终有觊觎之心的男人,他的目的达到了,这封信,将他推入一个两难的境地,前所未有的困惑充斥心头,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
而今,他即将迎娶的,竟是杀害他父母凶手的女儿。
这个残酷的事实,令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忽然,窜出回廊的曲月彤满脸喜色,兴致勃勃的高呼声,打破了他混乱不堪的心绪,“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许东升怔怔地瞬目望去,那一刻,万物仿佛都失了色彩,身着一袭繁复嫁衣的沈悦灵,每迈一步,裙摆上用金线精心刺绣勾勒出的祥云便轻轻摇曳。图扇后半掩的面容里,杏眸微敛,嘴角含着一抹羞涩的笑意,美得令人窒息。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所有的疑惑,困扰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
假如婚事横生枝节,就此作罢,那灵儿,该如何自处?
深深吸了口气的许东升,待稍许平复了内心的烦躁,缓缓地向沈悦灵走去,在宾客的见证下,行完三拜之礼。
被送入洞房的沈悦灵,脚步轻盈,却是满心疑惑。
红烛摇曳,映照出她脸上那抹淡淡的忧虑,与方才在拜堂前的喜悦形成了鲜明对比。
今日的许东升,在她眼中似乎于往昔有所不同。那双温柔的凤眸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深沉,仿若内心多了分无法触碰的隔阂,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陌生与疏离,好似一道裂痕,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台上的紫檀盒,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取来今日意料之外收到的贺礼。
里面是否有她想要的答案?
紫檀盒里,一对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柔和的光泽下,压着一封未封口的信。
沈悦灵只匆匆看了眼信中所书,大约理解其中大意,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扉轻启,院外凌冽的风涌入屋子里,有些慌乱的她手足无措,几乎是本能地反应,迅速将信藏在身后,匆忙间,却不慎带倒了紫檀盒。
坚硬的盒子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在这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42. 第 42 章
青石地砖上,碎成两瓣触目惊心的镯子,令沈悦灵的思绪,跟着猛地一沉。脸色惨白的她,紧张地望向门口,生怕即将闯入的许东升会发现这个秘密,彻底揭开城主府内,那段她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许东升只看了她一眼,嗓音里透着一丝冷意,“给我。”
简单的两字,却重如千钧,沉沉地压在沈悦灵的心底,那只紧紧抓着薄薄信纸的手,无意识地揪成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有些泛白。依如她混乱不堪的内心,不知何去何从。
见她不为所动,那双凤眸愈发凌厉,他三步并两步,迅速走到她身边,在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强势地伸出手,毫不犹豫从她手中抢夺过那封信。
那一刻,沈悦灵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脑子里空落落的,怔怔地看向许东升,那双曾经充满温情脉脉的眸子,仿若打翻的浓墨,变幻莫测。
信中,是周成岸对沈悦灵情意绵绵的话语,字字句句,如和风细雨,滋润着那份深埋心底的情愫,“……灵儿,你赠我的那坛女儿红陈酿,已经被我饮下大半。酒憨正浓时,思绪不由得飘回那夜初识,你领我偷酒,共饮一盏犀角杯,娇靥浅笑时,动人心魄的模样。
知你钟爱小酌怡情,心中盘算后,特意命人遍访古籍,寻得一张珍贵的古方。我亲自挑选了上好的原料,按照古方所述,小心翼翼酿制。
酒成之日,满心欢喜地将它埋在了你屋前的玉兰树下。
我想着,待时机成熟时,便与你一同取出,共品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醇厚。
只是,心底难免忐忑,不知将来你品鉴这坛酒时,是否还能感受到你我共饮时,那坛醇厚相似的韵味?
我琢磨着,从某种意义而言,比不上你赠予我那坛时的喜悦……”
整张信,无不是周成岸对她诉说衷肠,为这段晦暗不明的关系,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字里行间描绘出他们共同经历了无数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皆成了周成岸心中最珍贵,无法割舍下的回忆。
那她呢?
看见这封信时,她的心中,是否波澜起伏?
那无数个夜晚,天上的繁星,是否见证了他们的欢笑?
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往,是否也在她的心底扎根?
亦或是像今夜,与他即将共度良宵时,竟忍不住独坐窗前,展信回味,与另外一个男人共同经历的美好瞬间?
许东升承认,他嫉妒的发疯!
明明他的声音不大,却似从喉间撕吼溢出,显得异常尖锐刺耳,“你曾与他共饮一盏?花前月下,漫步述说衷肠?”
每一个字,如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房。
沈悦灵闻言,沉默无言地垂下眼睑,长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那份刻意避开闪躲的目光,令许东升心如刀绞,只觉得锥心刺骨的痛,险些令他窒息。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那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难以启齿地追问,“你心里有他?”
今夜,凌厉迫人的他,眼神如刀,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令她感到陌生而惶恐不安。
沈悦灵的脚步,不经意间踉跄了几步,引得她连连后退,直至后腿抵在冰凉的床沿,退无可退,方才抬起慌乱的杏眸,摇了摇头,“我说,对他没有感情,你会信吗?”
对,他不相信!
不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更不相信她摇头否认!
她心灵走失的愤怒、压抑,夹杂着双亲之仇的恨意,交织毁灭,宛若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吞噬。
仅存的理智在这一刻,被熊熊烈焰燃烧殆尽,只余下怒火与不甘。
凤眸里闪烁着疯狂与执着,嗓音低沉,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声嘶力竭地呐喊出,“灵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一道闪电颓然撕裂天幕,伴随着尖锐刺耳‘嗤’地一声,许东升残暴决绝地扯破那身华美的嫁衣,精致的锁骨,被烙下炙热的痕迹。
起初,她还试图抗拒,双手紧紧护着破碎不堪的嫁衣,杏眸里满是恐惧不解,她不明白,向来温柔以待的他,为何会对她彻底失去信任?
突然变得如此狂暴失控,将本该洞房花烛的良宵,演变成了一场不死不休的发泄?
她的眼眸里霎时雾蒙蒙,泪水悄然打转,却倔犟地迟迟不肯落下。
此时,再多的抗拒,都是徒劳,虬劲有力的臂膀将她强势地压在床笫之间。正欲捅破那层窗户纸,他突然贴在她的耳畔,冰冷质问,“他也是这般亲吻你?直至共度欢愉?”
这句话,犹如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她的心上。那双睁大的杏眸猛地一颤,内心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哀嚎不止。
窗外的雨势越下越大,淅淅沥沥摧残着娇花,薄草涯边,不容溪水潺流,蓦然开凿,沟壑堵决。
身体上的疼痛,如何比得上心神俱裂。她无力反抗,无处可逃,唯有默默承受,任由戈矛肆虐,抑制不住颤抖着身体,逐渐被蹂躏的遍体鳞伤。
她的眼泪似已流干,喉咙也喊得沙哑。然而,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与屈辱丝毫未减,那颗温热的心,正一点点冷却,直坠冰窟。
突然,手中紧握梅花簪的沈悦灵,决绝果断地插向他的后背。
淹没在雷声滚滚中的,是她用尽全身力气,痛彻心扉地呐喊,似对这段感情的最后质疑,“许东升!既然你认定我是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人,为何还要碰我?”
回应她的,却是更深的痛苦,比汹涌的潮水更加澎湃,势要将她淹没在无边的欲海。无止无休的身体摧残,早已疲惫不堪的她,只能默默祈祷,祈祷这一切尽快结束。
渐渐地,她放弃了抵抗,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默默承受着他的暴虐。
下半夜的风,顺着门缝灌进屋子里,透着丝丝凉意,吹散了满室旖旎。
轻轻摇曳的鲛绡帐后,藏着一段未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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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愫。
许东升坐在床沿,身影在昏暗的烛火下,被拉得老长,似有一股难以言状的彷徨充斥心头,待神志渐渐于无边的黑暗中归拢,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身后昏睡过去的沈悦灵身上。
那抹纤细的背影,仿佛风中颤动的娇花,显得格外柔弱,视线最终定格在她的腰间脚踝,那里,尽是情动之时留下的斑驳指痕,宛若无声控诉着昨夜对她的疯狂施暴。
塌上的落红,刺眼醒目,令他无法忽视,也无法抹去,每时每刻不在提醒,他不顾她的挣扎反抗,以近似残酷的方式,强势掠夺了她的一切。
染血的梅花簪,静静地躺在那里。
昨夜,她是真的恨透了他。
静谧中翻涌不息的思绪,愧疚自责,犹如两把利刃,深深地插进他的心口,疼痛中煎熬的他,默默地注视着沈悦灵,企图寻找到一个能令她释怀的答案。
待她醒来,他却不知,该如何面。
许东升,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该如何弥补她心底的创伤?
双手抱头的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凤眸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盱衡厉色,“周成岸!我与你不死不休!”
沈悦灵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空落落的屋子里,只闻风声低语,阳光懒懒地洒在她的身上,却驱散不尽萦绕心头的寒意。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燃烬的红烛,不知何时,炙热的火焰已然熄灭,只留下一滩凝固的蜡泪。
昨夜,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可是疼痛酸胀的身子骨,却又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
腹坠难忍的她,强撑起身,踉跄地走到窗前,望着静悄悄的院落,心底一片茫然。
他从未有过不告而别,新婚第一日,他会去了哪儿?
是否还会回来?
这个疑问,更深地刺痛了她本就脆弱的内心,却找不到一个合理说服自己的答案。
温热的指腹,轻抚脸颊,触碰到了湿漉漉的水泽。她愕然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悄然滑落。
呵,她真傻。
事实摆在眼前,为何还要自欺欺人?
他厌恶了她,只因一封信,便彻底失去了对她的信任,承诺过一生的誓言,如今就像个笑话!
沈悦灵双手环膝,蜷缩在角落里,不知哭了多久,无声哽咽滑落的泪水,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就在她沉浸在悲伤的思绪中,无法自拔时,一抹高大的身影,悄然靠近,无言地为她披上外衫。
猛然回首的沈悦灵,满怀期盼,泪眼朦胧中,映出身后之人竟是秋胥。那一瞬间,杏眸里的神采一闪而逝,只余下淡淡的失落。然而很快,她又迅速擦拭掉眼角的泪痕,吸了吸鼻子,用着沙哑的嗓音强颜欢笑,“表哥?你怎么来了。”
秋胥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注视她时的眼神里,充满了疼惜不忍,好半晌,窝火似地说出口,“我不来,岂会知晓,许东升就是这么对你的?”
43. 第 43 章
眼瞅着沈悦灵正欲开口,他更加不满地匆匆打断,“无需你替他想好说辞,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沈悦灵愣了愣,对视他那坚定的眼神,孤寂无助的心,涌起无数的温暖感动,“我在表哥面前,有什么好掩饰的,有你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叹息一声的秋胥,摸了摸她的脑袋,话语温柔,“这是叔父写给你的信,你要不要看一下?”
蹭地一下子,猛地站起身的沈悦灵,抢过信函,满脸不可置信,“我爹?”
秋胥看着她,眼神里只有深深地担忧,“是周成岸命人送来的,你若想知道里面的内容,我便念给你听。只是,周成岸求娶你的目的,昭人若揭,信中内容无法断定真假,所以,我并不赞同你趟这趟浑水。”
事关沈年,沈悦灵的态度坚决,“我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见她执意如此,秋胥也不再劝解,取出信件念了起来,那份遥远的牵挂,似穿透时空的界限,传递过来,“展心如晤,思念无以复加。
阿爹被关押暗室的这些日子,偶闻你与周城主和许城主发生的事,内心掀起无数波澜。
另有一件关于许城主的要事,特意告知于你。
早年间,阿爹仍在睿王麾下效力时,受命于人,间接推波助澜了震动朝野的谋逆案,亦算得上害死许城主抄家灭族的凶手之一。
你与他,隔着血海深仇,实非良配。”
听到此处,沈悦灵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倒在地,白净如瓷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字字泣血出肺腑,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昨夜许东升失控,是因为彻底恨透了她这个杀人凶手的女儿。
依他果决的性子,既然不告而别,也不会再回来了。
“灵儿!”秋胥刚欲扶起她,却被她冷声打断,“表哥继续念下去……”
他看着信,皱着眉头,迅速念了下去,“阿爹为你择婿,也是希望联姻之人,能保你平安,护得沈府周全。
现观时局,阿爹以为,周城主深喑人性,更知晓如何驾驭人性,是位杀伐决断的雄主,如此人物,阿爹相信,于这乱世中,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伟业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于沈府遭此劫难,终究财是祸根,亦是大势所趋,阿爹内心并不怨天尤人,即使不是周城主,也会是其他中兴之主对沈府下手,本质在于贪婪的人性,逃不过‘权钱’二字。
阿爹虽深陷囹圄,心中始终牵挂着你的安危。
周城主与阿爹彻夜深谈后,得他亲口承诺,若你不愿联姻,阿爹可用沈府财力相助于他,亦能让他庇佑沈府,而你需要留在曲州城,他并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这段时日以来,周城主始终对爹以礼相待,阿爹再三思量,实在忧心你留在许城主身边,随时会有性命之攸。
如今周城主真心待你,不妨给自己留条后路,给沈府留条后路。
你若同意,便听从阿胥安排,趁着府内空虚,接洽上周城主的人,速速离开许城主,阿爹与你在沈府相见。”
沈悦灵听完信中内容,再蠢也听明白,这是周成岸开出的条件,让她主动离开许东升,便放了阿爹,让他们父女团聚。
紧阖的杏眸轻轻颤了颤,素手无意识滑入袖子深处,取出那支珍藏的梅花簪。原本无暇的玉石花瓣上,此刻浸染了触目惊心的血色,妖冶鲜艳,让人无法忽视,依如她与许东升纠葛的情感,隔着血海深仇,终究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谨慎地烧完信函的秋胥,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脸上,追问答案的声音里,透着关切与担忧,“灵儿,你是如何想的?”
让她在许东升与阿爹之间做选择,这无异于剖开她的心分成两瓣。
然而,除了血海深仇,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周成岸。
如今她在许东升的心目中,同那些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并无不同。
这个结果,好像已不容她做出选择,她已经是被抛弃的一方。
秋胥瞧见她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不再催促,反而耐心劝解,“我知你心乱如麻,此事干系重大,你且仔细思量,并不急于一时给我答案。”
城主府内,暗流涌动。
来回巡逻的侍卫,比平日里多了两倍人马,紧张的气氛也愈发凝重。
步履匆匆的冯翎穿过游廊,直奔城主书房而去,人刚迈过门槛,迅速汇报,“属下已经按照城主大人的吩咐,故意泄露沈年的消息给了探子,如今鱼饵已上钩,正在来的路上。”
周成岸坐在案前,摆弄着一方温润如玉的枕头,听闻冯翎的汇报,只是点了点头,“吩咐下去,按计划行事,倘若最终留不下许东升的命,就让他带走人。告诉手底下的人,出手有个轻重,莫要伤了沈年。”
“是!属下明白。”这一刻,冯翎才算真正看清周成岸待沈悦灵的心。
向来心狠手辣,行事不拖泥带水的城主大人,此刻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行事准则,在他看来,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冯翎跟随周成岸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和手段,即便城主大人清楚地知道,留下沈年,就意味着留下了随时被许东升翻盘的变故,但是为了沈悦灵,他还是没有狠下心肠。
假如城主大人只是单纯地为了得到沈悦灵的心,大可借此机会杀了沈年,再巧妙地嫁祸许东升,让她因深仇大恨彻底憎恨许东升,从此断绝她对许东升的所有念想,城主大人也能如愿以偿,借此占据在她心中的位置。
然而,城主大人并没有选择这条最简单的捷径,反而做出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决定——让手底下的人暗中保护沈年,没有将沈姑娘最后的退路彻底堵死。
想通此关节,冯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寒芒,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下了某种不可更改的决心。
沈年活着,就像一把悬在城主大人头上的利刃,随时有落下来的危险。
沈悦灵对许东升纠葛的感情,就有可能破镜重圆,意味着她还有离开城主大人的可能性。
而只有沈年成为一个死人,才能让沈悦灵将所有愤怒悲痛转移到许东升的身上。
两人间,也就再无可能!
既然城主大人狠不下的心肠做的事,那就由他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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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大人完成这个艰难的决定,彻底扫清城主大人与沈姑娘间的所有障碍!
按照舆图排查,不断缩小搜查范围后,终于,探子追查到了关于沈年的消息。
待最终确认暗室中关押的确是沈年,许东升迅速集结人手,天刚擦亮便直奔城主府。
路上,许东升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回响,那就是救出沈年,以此向灵儿赎罪,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灵儿,等我回府,这一次,一定让你父女团聚。
然而,许东升还未踏入城主府,已觉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紧迫感,仿佛山雨欲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据最新的探子回报,沈年并未被人从暗室中转移,反而府中加强守卫,看来周成岸是打算以沈年为诱饵,引他上钩,来个瓮中捉鳖。
就是不知,这场大戏,最后鹿死谁手?
许东升借着弥漫在城主府内的浓烟,冲杀进幽长的甬道,直奔最深处的暗室。
推开门扉的刹那,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道身影静静地躺在血泊里,素色衣裳已是血迹斑斑。
秋胥寻曲月彤帮忙,想带着沈悦灵出府散心时,曲月彤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今儿一早的情景。
那时,晨光破晓,许东升调集人马,神色匆匆正欲出府,临行前刻意交代她的一番话语,“我昨夜惹得灵儿伤心,你今日得了空,便去陪着她,待我回府,再亲自向她请罪。”
听完这话的曲月彤,心底不禁咯噔一下悬在嗓子眼。
新婚夜,本该郎情妾意,缠绵悱恻的时刻,怎么新郎官却伤了新娘的心?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那直爽的性子,哪里会安慰人?
生怕笨嘴拙舌,没开解新娘,反而火上浇油!
曲月彤的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盘旋——‘求外援’。
于是,天刚泛起鱼肚白,她就火急火燎去找了秋胥,希望请他前去新房解围。
没想到见到人,她还未及细想,如何编织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以打马虎眼的方式糊弄过去沈悦灵心情不畅的缘由。
秋胥竟也开了口,正巧有事要找沈悦灵商议。
曲月彤心底一喜,立马毫不犹豫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秋胥,心底暗自庆幸,“这下好了,有秋公子在,沈姑娘还愁无人安慰?
毕竟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沈悦灵若真有难以启齿的话,也会向秋胥这个知根知底的表哥吐露。
况且,秋胥机智过人,又善解人意,定能将沈悦灵安置得妥妥当当,无需她再操上半分闲心。”
如今,当秋胥带着沈悦灵站在她的面前,请求她取来出府通行牌时,曲月彤想起许东升此时正带了人手,猝不及防去抄了周成岸老巢。
按理,周成岸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不得空来寻沈悦灵晦气。
更何况,布坊周围全是自己人,只要他们不走得太远,真若出了什么事,也有暗哨会及时提醒撤离。
想到这里,曲月彤毫不犹豫同意,“好,我正得空,便一同陪你们出府好了。”
44. 第 44 章
曲月彤未曾料到的是,一行人刚踏入繁华喧嚣的闹事,享受片刻欢愉,暗哨却骤然发出撤退的暗号。
蓦然回首的曲月彤,不由得心头一紧,“快走!有情况。”
她刚欲握住沈悦灵的手,护送其离开,沈悦灵却后退连连,似早有准备地缩在秋胥身后,满脸防备。
曲月彤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疑惑不安,不解地看向秋胥,刚要质问缘由,沈悦灵却忽然异常坚定地开了口,“曲姑娘先行离开吧,我已决定留在此地,并不准备返回布坊。”
这句话,仿若晴天霹雳,曲月彤以为听错了,不明白沈悦灵为何会在如此危险的情况,做出不顾自身安危的决定,满脸焦急劝解,“你不随我回布坊,是什么意思?留在此地出了事,我如何向东升哥哥交代?”
沈悦灵的声音平静,仿佛是做出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也不叫曲姑娘为难,你便如实相告许东升,我是自愿跟随周成岸的人离开。”
曲月彤闻言,脸色骤变,只觉得听见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什么?东升哥哥好不容易从城主府救你出来,现在你却告诉我,要再次自投罗网,莫不是疯了不成?”
她无法理解,为何沈悦灵会在刚刚逃出牢笼后,又心甘情愿回到那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沈悦灵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去城主府,不是自投罗网。”
什么叫自愿前往,不是自投罗网?
莫不是她与周成岸,真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涌上心头,曲月彤猛地看向秋胥,颤声质问,“秋胥!我对你坦诚以待,你就是这般利用我,陷我于不义?”
秋胥的心中,充满苦楚,郑重地行了一礼,希望以此得到她的原谅,“我无意伤害曲姑娘,还望曲姑娘谅解秋某的苦衷。”
哪想到,曲月彤怒吼一声,“本姑娘不原谅!她可是东升哥哥的妻,去周成岸身边,又将东升哥哥置于何地?”
可她不接受又能如何?
面对沈悦灵以命要挟的决绝态度,曲月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挫败。
少顷,周成岸的人马匆匆赶到,曲月彤唯有眼睁睁看着沈悦灵与秋胥上了马车,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入了城主府。
她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待东升哥哥回了布坊,她该如何交代?
她如何告诉他,他的新婚妻子,自愿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还不如一刀杀了她来的容易!
许东升回到布坊时,曲月彤慌慌张张从院内出来时,看见他浑身是血地站在面前,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东升哥哥,你受伤了?”
快步上前的她,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却不敢轻易触碰那看似伤痕累累的身体,哽咽着,“莫要吓我!”
许东升神色黯淡地看了眼她,有些疲惫地摇头,“不是我的血。”
“啊?”难道是敌人的血?
这念头在曲月彤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许东升已追问道:“灵儿呢?”
曲月彤的眼神闪烁,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似难以启齿地说着,“沈姑娘,她,她走了。”
许东升愣住了,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什么叫她走了?
这句话,不断在他的耳边回荡,好半晌,才寻回被险些吞噬的理智,“走了?她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拦住她等我回来?”
曲月彤见状,眼眶微红,扁着嘴很是愤愤不平地说着,“就是,沈姑娘主动跟随周成岸的人走了。”
“不可能!”许东升的声音近似咆哮,疯一般地冲进新房,屋子里的陈设,都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样子。
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步渐行的他,行至鲛绡帐前,大红色的帷幔,鲜艳夺目,见证了他们昨夜大婚的喜庆,如今,却透着杳无人烟的凉意。
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层薄薄的鲛绡,脑海里浮现出他与灵儿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略微颤抖地撩开那层最后的阻隔,目光定格在那空荡荡的床榻,那一刻,炙热的心如坠深渊。
那个放在他心尖上,笑靥如花的姑娘,是真的不在了,唯留下一室冷清与孤寂。
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充斥脑海,他离开前,应该同她解释清楚的。
可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赎罪,得她原谅,以至于探子递回关于沈年的消息时,他像寻得了救命稻草,只余下救回沈年的念头。
然而,现实确实如此残酷。
她走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连封书信、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走得如此果决,仿佛无情地斩断与他的所有联系。
一瞬间,许东升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在了床边。
站在屋外的曲月彤,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失魂落魄的身影,只觉得心如刀绞。
那个足以睥睨天下的强者,总是高倨自持,无论面对各种困境,都能从容面对的东升哥哥,何时变得这般模样?
曲月彤的眼眶不禁湿润了,笨拙地想要安慰,“东升哥哥,你,你别难过。她不值得你这般付出。”
性直如火的她,心中愤愤不平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开始絮絮叨叨讲述今日发生的种种,希望以此抚平他的伤痛,“晌午,秋公子来寻我,说要带沈姑娘外出散心,我想着只要在暗哨监视范围之内活动,也并无不妥,就一同前往。”
说到此处,她颇为懊恼愤怒,“没想到,他们早就与周成岸的人接应上了,刚出了布坊,暗哨示警,沈姑娘竟用性命威胁我,死都不愿随我回来!就这样弃你于不顾的女人,你就不要为她伤心了。”
这番看似安慰的话语,落进许东升的耳朵里,无疑又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狠狠地补上一刀。
以死相逼,都不愿回到他的身边?
她就那么恨他?
宁愿联系周成岸,都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许东升静静地坐在那里,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在心中肆虐,无休无止,空洞迷茫的凤眸,无意识地望向门口,似在期待什么,却又害怕结果。
翻涌不息的思绪,又一次将他带回了昨夜的失控与疯狂,灵儿滚烫的泪珠,在他身下哀嚎不止的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宛若挥之不去的噩梦,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让他痛不欲生。
那一刻,他被仇恨、嫉妒蒙蔽了双眼,将那些莫须有的猜疑加诸在她身上,充耳不闻她的解释,不顾她的反抗,粗暴野蛮地强要了她。
事后,床榻上,刺目的点点落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一夜荒唐。而她于房事上,与以往并无不同的习惯,更令他猛地意识到,他错的离谱。
他曾发誓,要用一生呵护的姑娘,却在她满怀期待的新婚夜,做了什么混账事。
是他,亲手毁了灵儿对他的信任,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撕成碎片。
都说周成岸善于拿捏人心,向来自诩运筹帷幄的他,以为能够游刃有余地掌控一切,却因自负,输得一败涂地。
紧阖凤眸的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大婚日明知周成岸离间他与灵儿的感情,可是面对现实,他还是没能控制仇恨嫉妒,彻底伤了毫不知情的灵儿。
翌日,周成岸再抛出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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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打动他的诱饵,引他出布坊,将沈年之死嫁祸给他。
当入了城主府的灵儿,听信周成岸的谎言后,对他只剩下仇恨,如何抵挡得住周成岸虚伪的关怀?
这次,他真的把他的灵儿弄丢了。
“东升哥哥,你去哪儿?”
“去找她,向她解释清楚!”
去往城主府的路上,沈悦灵心中满载着对父女团聚的无限憧憬,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沈年的噩耗。
她疯跑一般,跌跌撞撞穿过长廊,每一步都像踩在锋利的刀刃上,痛得无法呼吸。
终于推开那扇门时,一具冰冷的尸体盖着白布躺在那里,她牵肠挂肚的父亲,再也不会张开慈爱的眼睛看着她,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人用他那宽厚的手掌为她撑起一片天。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沈悦灵悲痛欲绝扑到那具冰冷的尸体上,泪如泉涌,“阿爹!您起来看一眼灵儿,好不好?您信中不是说,要等我回家?灵儿好想,好想你,这一路坎坷,都是为了我们父女再相聚,您怎舍得丢下灵儿,阿爹!”
只是,她身前的人,却再也无法回应。
那一刻,沈悦灵的世界彻底崩塌,她不敢相信,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给予无限宠爱的父亲,竟然就这样离她而去。
眼看着她哭得声嘶力竭,险些晕了过去,秋胥将她揽进怀里,轻抚其后背,声音亦是哽咽着,“表妹,节哀,你还有我,表哥会替叔父照顾好你。”
沈悦灵伏在秋胥的胸前,泪水早已湿透衣襟,忽然她紧咬着下唇,嗓音颤抖地问着冯翎,“你说,是许东升杀了我阿爹?”
静候一旁的冯翎,面色不显地陈述着,“是在下办事不力,城主大人让我保护好沈老,可我实在没想到,许东升会突然杀进城主府,对沈老痛下杀手。”
顿了顿,见沈悦灵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在下记得清楚,许东升得手后竟说,沈老害死了他全族,就该以死谢罪!他杀了沈老后,还在暗室中放了一把大火,在下带人赶到时,沈老的尸体已被烧的面目全非。”
紧阖的杏眸微微颤动着,沈悦灵缓缓撑起身体,然而一个踉跄,险些软倒在地,眼疾手快的秋胥立马搂住她,眼底满是担忧与怜惜,“表妹!我先扶你去休息?”
不等沈悦灵应答,冯翎煽风点火似地说着,“还望沈姑娘节哀,这会许东升还在外头与城主大人对峙,讨要沈姑娘。”
闻言,秋胥不由得大喝一声,“他还有脸!”
深深吸了口气的沈悦灵,努力平复内心翻涌不息的心绪,冰冷瘆人看着冯翎,缓缓陈述着,“我要去见许东升!”
什么?
秋胥一愣,生怕沈悦灵这会出去见了许东升只会吃亏,连忙劝说,“灵儿,他既然对叔父痛下杀手,你即使见了他,又能如何?报仇的事,需从长计议。”
眼瞅着鱼儿上钩,冯翎表面上似顺着话说,实则故意激怒沈悦灵,“是呀!沈老尸骨未寒,沈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把许东升怎么样?要不,还是留在后院,等在下的好消息?有咱们城主大人在,自会给沈姑娘讨个公道。”
沈悦灵目光凛然,态度坚决,“还请冯侍卫带路,我必手刃仇人!”
这番话,听得冯翎极为舒畅,沈悦灵若是持刀对峙许东升,城主大人定会拍手叫好,他立马应下,“好,这就依沈姑娘,请随在下往这边走。”
“灵儿!”秋胥刚要劝说,沈悦灵突然回首制止他的后话,“表哥还是莫要同行,免得拖累我。”
紧皱眉头的秋胥,刚触及她的眼神,四目相对,似已了然,立马应声“好,那我在此处陪着叔父。”
45. 第 45 章
城主府中,坐在主位上的周成岸,悠然自得于院中品茗,仿佛早已料到许东升会去而复返,不疾不徐抿了口茶,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我在此恭候许城主多时。”
一人一剑,许东升单枪匹马闯入这龙潭虎穴,面对院中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渐近,须弥,侍卫们手持长枪形成包围圈,他依旧毫无惧色,沉而有力的嗓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她在哪儿?”
周成岸见状,嘴角玩味的笑容更胜,“许城主心急如焚也没用,我确实将灵儿藏在府中的某个角落,依许城主算无遗策的智计,不如,仔细地想一想,灵儿这会儿被我藏在哪儿?”
话音刚落,周成岸忽然一拍额际,动作中带着几分戏谑,“是我一时糊涂,许城主这会心急如焚,哪静得下心同我猜谜。”
见许东升不言语,他缓缓站起身,幽深的目光看向许东升,说出口的话,似对接下来的博弈增加筹码,“我真替许城主感到遗憾,你替灵儿做了那么多,她却再也看不见。这一次,你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许东升冷峻的面容,悄然浮现丝丝裂痕,平稳的呼吸声,就在那么一瞬,骤然停顿了下,周成岸这番话,犹如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可这个结果,却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就显露了那么一丝弱点,目光如炬的周成岸将其尽数收入眼底,脸上终于浮现了得意与挑衅,“如今灵儿最脆弱的时候,却是我陪在她的身边。许城主猜,等你寻到她时,她的心,还会留给你几分?”
许东升闻言,只觉得通体发凉,险要窒息,那双凤眸涌现出愤怒,似要将所有恨意发泄而出,“周成岸!”
霎时,周槐身形一展,长刀出鞘,寒光乍现,伴随着波澜壮阔般的呵声,刀势浑厚,隐有开天辟地之势,不可阻挡,“你伤她至此,算什么男人?”
刀光剑影,碰撞出阵阵火花。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可如今,许东升的气息,如风中烛火,摇曳不定,隐有急血攻心之象。
周槐以雷霆万钧,撼天动地之威,震得许东升内息翻涌,而他的脑海里回荡的画面,无不是沈悦灵憎恶的眼神,决绝的背影。
终于,一口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卑鄙。”
“许东升!”一声清脆的大呵,突然打破了两方对峙。
齐刷刷的目光汇聚向突然出现在月门后的那抹身影——沈悦灵,只见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二话不说,径直向许东升扑了过去,动作迅猛而决绝,直取其要害。
这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许东升心里想着,她已这般恨他了么?
以至于要用这般决绝的方式,断了他们的纠葛。
面对那把即将落下的匕首,他不闪不躲,只是眼睁睁看着,仿佛随时等待着送予她的那把匕首捅在血肉中。
然而,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沈悦灵的匕首即将触及他的那一刻,迎来了劈头盖脸的谩骂,“你被打傻了?不会躲的?”
许东升愣愣看着她,仿佛从梦中惊醒。好半晌,不确定地颤声开口,“灵儿信我?”
沈悦灵只恨不得在他那混沌不堪的脑瓢上,狠狠敲上一记,将人彻底敲醒,“我不信我的夫婿,难道信杀父仇人的话?我是人傻,又不是眼瞎!”
那双迷茫的凤眸里,忽然攒出一个笑,比春日里的暖阳还要明媚,宽大的手掌揽住她的粉颈,重重地吻了下去,势要将所有的歉意、爱意、感激,都倾注在这炙热的唇齿纠缠中,“我的灵儿才不傻,比我聪明。”
那抹娇靥迅速晕红一片,堪比娇艳的牡丹,动人心魄,素手轻捶了下他的胸膛,声音细若蚊呐,羞涩嗔道:“还有外人。”
怅然大笑的许东升,忍不住在诱人的唇瓣上,蜻蜓点水再啄了下,“就是让姓周的羡慕嫉妒,绞尽脑汁偷抢,也抢不走我的灵儿。”
沈悦灵笑着,笑着,忽然笑中带泪,顷刻间泪如泉涌,委屈无以复加,指着周成岸控诉道:“他杀了我阿爹!”
突然被指控的周成岸,亦是有些懵然,“沈年死了?”
事实摆在眼前,周成岸还敢睁下眼睛说瞎话,当真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沈悦灵怒斥,“周成岸!你还想着狡辩?我前脚刚入城主府,冯翎便迫不及待让我看一眼阿爹的尸体,当我愤怒悲痛欲绝时,言语中有意识祸水东引,想借我之手,诛杀许东升,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周成岸还有什么不明白,凌厉的眸色愈发深沉地看向冯翎,“我并未吩咐过这道指令。”
说时迟那时快,冯翎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是属下擅作主张,以为将沈年之死嫁祸给许东升,就能彻底断了沈姑娘的后路,没想到适得其反,连累了城主大人。”
周成岸拧眉杵立良久,好半晌,才冷冷评价,“愚蠢至极!”
她的眼中仍挂着盈盈泪珠,万分悲痛唾弃,“还得多谢这蠢钝之人,将阿爹之死告知于我,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哪想到,许东升轻咳一声,平静的声音,瞬间浇熄了沈悦灵心底的悲痛,“灵儿,岳父大人没死,暗室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另有其人。”
暮然回首的沈悦灵,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许东升不疾不徐,再次重复,“岳父大人没死,此事待回家后,我再同你仔细说道说道。”
什么替父报仇?
什么秋后算账?
沈悦灵一股脑地抛诸脑后,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家!我们赶紧回家!”
‘铮’地一下子,侍卫们整齐划一端起长枪,稳稳矗立那里,蓄势待发。
周成岸的目光落在沈悦灵的身上,深邃复杂,透着丝丝眷恋,“在我的地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灵儿不该同我这个主人打声招呼?”
不等沈悦灵回话,许东升宽阔的身躯,巍峨挺拔,横亘在她的身前,将一切觊觎的眼神阻挡在外,“有我在,不需要。”
周成岸只觉得面前那身红衣甚是碍眼,这般大费周章都没除掉他,真是命硬,冷冰冰地说着,“许城主是否自信过了头?城主府内,已布下天罗地网,你若是单枪匹马离开,侍卫们未必拦得住。如今带着灵儿,却是插翅难飞。”
许东升的嘴角,扬起不羁的笑,“试试看?”
两方对峙,伺机而动,忽然,‘砰’地无数声巨响,在城主府的各个角落响起,呐喊声、厮杀声由远渐近,院中侍卫纷纷回首,刚被冯翎稳下心绪,迅速朝着许东升冲杀而去。
异常冷静的许东升,朝着围剿自己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突然,紧挨沈悦灵的侍卫们骤然倒戈,挥枪拦截,利刃一至朝外,就近斩杀尚未反应过来的身边人,整齐划一的步伐将沈悦灵护在身后。
这群被策反的人数虽有限,却缓解了许东升孤军奋战的压力。
眼瞅着脸色骤变的周成岸,他的拧眉愈发深沉,冯翎止不住地破口大骂,“你们莫不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敢和城主大人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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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相护沈悦灵的人群中,也不知谁先开了口,话语坚定,“灾荒的时候,我们全家只能吃土等死,是沈姑娘放粮施粥给了我全家一口饭吃,没有她,哪有今天的我!”
有人站出来,立刻有人响应,“我父亲病疾势重,也是求到沈姑娘跟前,得了抓药的银子!”
“曲州城内的穷苦人家,有哪个没受过沈姑娘的恩惠?”
“对!谁人不知,她是曲州城内的第一大善人!”
原在陈刺史麾下效力的侍卫们听闻此话,无不流露出犹豫眼神,卒然间,人群里又有人站了出来,倒戈的侍卫再添一员,“要想动沈姑娘,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对,护着沈姑娘,怎么能少了我一份!”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冯翎指着这群愈发有凝聚力的叛徒,再也憋不住郁结的心绪,“反了!都反了天!”
反观周成岸,紧皱的眉头已渐舒展,看向满脸写着懵然的沈悦灵,桃花眼底带笑,嗓音低低嘀咕着,“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有她在,不愁民心所向。”
可惜的是,她身前的男人真是碍眼。
沈悦灵有这群倒戈侍卫们相护,许东升应付围剿时,显得游刃有余,待安排接应的人马冲杀进来,院子里的侍卫再难拦截。
一众人且战且退向着城主府大门靠近,不消多时,便已安全撤离。
他们朝着许东升提前规划的逃亡路线一路狂奔,待众人顺利出城后,就像鱼儿入水畅游,追兵们再难追上。
曲州城外,那棵历经风霜、依旧傲然挺立的歪脖子百年老樟树下,背负双手的沈年焦急地来回踱步,眼瞅着远方黄土路的尽头,忽然尘埃乍起,哒哒的马蹄声由远渐近,沈年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
那抹熟悉的身影在黄沙中若隐若现,沈年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当最终确认来者真的是沈悦灵,他的心绪早已抑制不住激动。
“阿爹!灵儿好想您啊!”沈悦灵远远看见沈年时,起初仍不敢相信,待策马扬鞭距离近时,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灵儿还以为阿爹被烧成灰,再也见不到您了!”
沈年原本紧紧拥着沈悦灵,心中涌起无尽的思念与感动,听完这番话,亦是发自肺腑说着,“为父也以为你死在哪个角落里,再也看不见你了!没想到胳膊还在,腿也没瘸,挺好的,比为父预料之外的好了太多。”
紧紧相拥的父女俩,互相倾诉了好一会儿感动的话语,沈年方才后知后觉想起被晾晒一旁的许东升,“此番多亏了女婿,若非他早早命暗处保护为父的暗卫提前动手,来了出偷龙转凤,造成为父身亡的假象,恐怕为父真的就遭了毒手,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悦灵似乎看出沈年的拘谨,连忙轻声打断,“阿爹,许哥哥是您的女婿,更是沈家的一份子,您不用那么见外,尽说些恭维的话,反倒生分了。”
在她说出自己是沈家一份子时,许东升的心底早已笑开了花,紧握那双素手,欣慰满足地说着,“岳父确实见外了,这些日子,灵儿绞尽脑汁救你出来,忧思成疾,我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如今不过是完成灵儿的心愿罢了。”
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沈年忽然意识到,合着女儿女婿和和美美,他成了那个‘多余’,不过作为一个宠女如宝的父亲,这真是最愿意承受的美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众人身上,相视一笑得幸福氛围,这一刻,永远地铭刻心底。
46. 番外、初雪
一派祥和的鹿城,城主府内张灯结彩,下人们忙碌的身影在喜庆的氛围中穿梭。
沈悦灵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时不时指挥下人高高挂起红灯笼,“位置再往左偏一点,对,就是这个位置,停!”
眼瞅着天色愈发暗沉,送来热茶的银珠,忙又递上一盘糕点,劝解着,“这些活,就让管事督促即可,夫人莫要累坏了身子骨,叫城主夫人心疼。”
沈悦灵头也未回,摆了摆手,“不碍事,表哥与曲姑娘成亲是大事,我可不敢有半分松懈。”说罢,突然朝着下人们痛快承诺,“只要诸位尽心尽力,待婚事顺利结束,我必有重赏!”
“多谢夫人!”
“多谢夫人!”
有沈悦灵这话,众人干起活愈发麻利。
“下雪了!”
“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
眼瞅着雪越下越大,仍站在院子里吹冷风的沈悦灵,终于被银珠强行架回屋子里,“我的祖宗,外头天寒地冻的,您若是生了病,那可怎么是好?也就城主大人办事未回,否则哪能任由您没个消停。”
不以为意的沈悦灵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惬意地躺在榻上伸了个懒腰,“他不在才好呢,无人管束的逍遥日子,哪找的到。”
银珠递完热帕子,又忙不迭地奉上茶盏,“夫人快喝口姜汤,驱驱寒气。”
饮了两口热汤,沈悦灵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这才得了功夫拆开桌案上的长盒。
这份物件,是周成岸借着送新婚贺礼的由头,命人送予她的,与以往那些别具一格的精巧玩意不同,这次却是一副细腻入微、生动传神的画卷。
待画卷缓缓铺陈开来,她才发现,竟是一副描绘出曲州城内,令人魂牵梦绕的美好生活景象。
沈悦灵的目光缓缓游移,再难从画中移开,每一处细节,似在诉说着过往的温情与记忆,熟悉的街巷,斑驳的青石板路,以及充满烟火气息的店铺,生动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待彻底看完画中内容,沈悦灵不禁湿润了杏眸,指腹无意识轻抚游走在画卷上,那些摊贩吆喝的面容,仿佛映入眼帘,让她身临其境回到那片熟悉而又遥远的故土。
自幼长大的土地,每一砖、每一瓦,对于身处异乡的她而已,充满了深厚的情感,也不知将来还有机会回去吗?
沈悦灵不禁沙哑着嗓音呢喃,“他将曲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城中百姓的日子过得愈发好了,再也不会出现流离失所的难民。”
银珠很想说上两句周成岸的坏话,再夸上两句许城主的好,然而,话到嘴边,看见沈悦灵的神色,却迟迟开不了口。
实在是周成岸太会拿捏人心,每一份礼物,都踩在收礼人的心坎上,叫她个外人瞧上一眼,都是再难忘怀,何况沈悦灵?
真可谓投其所好讨人欢心,无所不用其极,也难怪夫人对这些礼物念念不忘。
银珠终是叹了口气,嘀咕着,“这位周城主也是有心了,三年来,每月送予夫人的礼物从未间断。”
最重要的是,每一份都叫夫人欢喜不已,这手段,若不是自家姑爷也有两把刷子,恐怕随时就被人撬了墙角。
她从最初对这位周城主的憎恶,到如今难免也被其诚挚打动,不免好奇多嘴问了句,“夫人,这位周城主是个怎样的人?他不是曾软禁过老爷威胁您就范吗?”
沈悦灵小心翼翼卷起画,舒展的眉眼弯弯,再难寻见往昔里的讳莫如深,难得开口评价,“他呀!惯会拿捏人心的一个……疯子。”
“呃?疯子?”银珠怎么都未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沈悦灵的脑海里清楚记得,那时她还深陷周成岸的手中,那个男人在她的身上得到越多,想要的越多,最后近似癫狂低说着,“我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只有豁出性命去争取,从来没有‘成全’二字!许东升在你心底的影子,我终会一点一点剜尽!”
可惜到了最后,卑微祈求,求而不得。
思绪回笼,沈悦灵点了点头,“嗯,性子偏执,反正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发起疯来,喜欢拧断人的脖子。”
“啊?”这个结果,着实与银珠想象的相去甚远,“那夫人还敢收这种疯子纠缠不清的礼物?”
哪想到沈悦灵轻佻眉梢,笑吟吟说着,“我为何害怕?着急的人,不应该是你家姑爷?”
瞪大眼睛的银珠,满脸不可置信,转念一想,不由得赞叹,“夫人,您说的真有道理,难怪姑爷一副将您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模样,您这手腕,竟如此高明!”
难得被银珠吹捧夸赞,沈悦灵一脸傲娇说着,“这算什么,在老狐狸身边待久了,小白兔都难免染成小黑兔,待你家小姐再使些手段,定将你家姑爷治的服服帖帖!”
“呵,我竟不知灵儿打得这等好算盘。”不知何时倚在门沿的许东升,目光如炬盯着她,也不知偷听了多久?
似曾相识的画面,顿时叫银珠打了个激灵,刚要落跑,就被眼疾手快的沈悦灵一把拽住,“跑,跑,跑!这种关键时刻,你不应该尽忠挡在你家小姐跟前!”
银珠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夫人,当初您势要阉了绿了姑爷这等大逆不道的豪言壮语都能圆,区区小事,岂用奴婢留下碍眼?夫人若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两个吻,你行的,夫人!”
说罢,银珠立刻落荒而逃,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喂!喂!”沈悦灵眼睁睁看着她被孤零零地抛下,‘吱呀’一声,门扉被许东升紧闭,眼瞅着那抹高大的身影徐徐逼近,轻咳一声的她,故作镇定,“扒墙角这种事,岂是君子所为?”
在她退无可退,后腰顶在桌案边缘时,许东升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强势地将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牢牢地把人圈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彻底绝了她想要逃跑的心思,“我在灵儿眼中,不是向来都是个痞棍?何时成了君子?”
沈悦灵悬着的后腰毫无托举,弓腰越弯越低时,终是受不住,素手环过他的后颈,语笑嫣然,暖糯糯地恭维着,“我家相公英武不凡,最是信守诺言,当然是个君子。”
将她强势按倒在几案的许东升,膝隔两腿,人已凑到她的颊边,“灵儿错了,昨夜床笫间,你还讨饶不止,骂我是个无赖。”
动弹不得的沈悦灵,躺在冰冷的几案,耳边却是炙热的吐息,如烈火烹油,焦得她心痒难耐,心跳加速的她已成了任人宰割的猎物,随时等待着被他吞并入腹。
不容她仔细思量,毫无征兆,突然裙裾飞扬,娇艳欲滴的粉嫩花蕊丛中,引得蜂蝶侍弄,沈悦灵脸红泣血般凝望着覆在身上正在使坏的男人,“你……”
“我什么?”见她贝齿紧咬唇瓣,硬是不敢再吭一声,许东升恶劣地留下更深的痕迹,另外一只闲赋的手轻抚她紧绷的后背,调笑着,“灵儿怎么不说话?”
羞答答的花瓣,哪受得住绵绵细雨的摧残,止不住的蕊颤心摇,水珠沿着根经脉络流淌,徒留下一片水泽。
突然,雨势戛然而止,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大戏,在扣人心弦的关键时刻,落下帷幕。空落落的蕊间,吞吐着剩余的水珠,它们挂在边缘,余韵未消,摇摇谷欠坠。
就是圣人也抵挡不住这等猛烈的攻势,何况,她只是个娇弱的女子,摇曳生姿,脆弱不堪地控诉着,“你!”
不容她把话说完,徘徊在曲径通幽处的他,不疾不徐,如清风拂过般试探地更进了一步,却始终不肯迈过漆黑的甬道,反而无辜问询,“我怎么了?”
沈悦灵急得委屈落泪,彻底说不出话来,理智渐消时,张口重重地咬在他的锁骨,留下一排牙印,“你怎么那么坏。”
娇车欠无力的身子骨,被他揽在怀中,下颚抵在他肩膀上的沈悦灵,微弱的口耑息声,衬着半阖的眼睑,几乎就要溺死在无边的静谧中。
可他还不放过她,执意深耕着那片泥泞不堪,满溢着水的池塘,柔韧的柳枝骤然破水,一下一下,没入深渊般搅弄、痴缠,演绎着一场动人心魄的舞蹈,激荡的水珠,‘哗’地一下子,腾空而起,丰盈地飞溅在柳叶上,宛若晶莹剔透的珍珠,嘀嗒嘀嗒,洒落而下。
哭卿卿的她逃不走,摆脱不掉,指甲何时陷入肉中,犹未所觉,迷离的杏眸似张未张,几乎就要窒息时,汹涌澎湃的浪潮再次激打闭阖的堤岸,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冲击那最后的防线,娇弱的身子骨战栗、无助,疯一般地挣扎。
风中飘零的花,无情地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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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席卷,肆意横行,霸道攥取着每一寸空间,险些支离破碎的她,似已耗尽全身力气,大口大口口耑着粗气。
凑在她颊边迫人的话语,止不住蛊惑着,“灵儿明明嘴里吃得饱腹,却永远堵不住你那违心之语。”
末了,卑劣的他,于关键时刻止戈,反而追问一句,“还要吃吗?”
面对无情的侩子手,她唯有呜咽地讨要,“给我。”
回应她的,是灵魂深处的契合交融,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
这场单方面惩罚,冷酷漫长,它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酷刑,想要索取更多的她,只觉得永无止境,最终坠落深渊。
那双炙热的凤眸,一瞬不瞬注视着瘫在榻上的人儿,蜷缩在他的怀里已然熟睡。
月光透光窗棂洒下斑驳的剪映,他轻轻抚过那张细腻的娇靥,目光里满是柔情,飘荡的思绪莫名忆起两人的初识,他犹记得,那年大雪封山,银装素裹下,隐藏着无尽的悲凉,各州缺粮,百姓流离失所,绝望的气息笼罩在每一个角落。
许东升背着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的曲烈,敲开酒馆大门讨要口热汤,却因近日来流民众多,皆付不起食钱,掌柜资不抵债,已是无米下锅,只能命店小二将其驱逐。
争执不下时,屋外忽然传来陌生的嗓音,“我家小姐说了,今夜这位公子的食钱,她付了,你们只管上最好的菜。”
闻声,许东升匆忙回首,瞧见屋外停了辆富丽堂皇的撵轿,隔着锦缎裁剪的帘子,透过烛火微光,隐约瞧见里头端坐着一名头戴珠钗的女子倩影,“姑娘大恩,在下铭记于心,将来必定奉还,还忘姑娘告知姓名。”
宛若涓涓流水般的嗓音,至撵轿内传了出来,沁人心脾。
听着她年岁不大,只是话语间从容不迫,尽是练达老成,“区区小事,不足以令公子挂怀。小女子无意间听闻公子与掌柜争执时所言,有此心境,将来定是卓尔不群之辈。公子说得极是,人生歧路,不过翻山越岭,低谷徘徊,要学会欣赏沿途风光,有如这般阔达心性,想来静待花开,指日可待。”
话音刚落,戴着上等白玉镯的皓腕忽然探出帘外,纤细白嫩的手指,宛若削尖的葱根,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入下人手中,“只忘这些黄白俗物,能解公子燃眉之急。”
许东升并非固执不通人情世故,救回曲烈的命,才是当务之急,接过钱袋子想要道谢,撵轿已然远去。
他急忙问出口,“敢问姑娘姓名?”
正在布置菜肴的店小二头也未回,应声,“瞧那些轿夫身着的行头,纹了沈府家徽,估摸着坐在里头的人是沈大善人的嫡女,听说不过虚岁十,已崭露头角,是闻名曲州的才女,平日里待人谦和,心地良善,没少接济贫苦难民,也不知道将来哪位公子能有此荣幸,将这位贵女迎回门?”
许东升凝望着空荡荡的街巷,只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不由呢喃着,“沈府嫡女……”
在此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风平浪静的脑海中,回荡着流水击石,轻拨银弦的潺潺声,成了午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锦缎帘子后的柔荑,伴随着朦胧的倩影,虽看不清她的模样,至此许东升似着了魔,惦记上了这位高门显贵里的姑娘。
时而蹲守沈府大门,只为远远瞧上一眼,那位兰质蕙心的姑娘,生得究竟是何模样?
昨日梦魇,尤未消逝。
此刻美人在怀,许东升只觉得不甚真切。
她娇美的容颜如花绽放,许东升却难免好奇,以她的‘才学’,也不知那番文采斐然的话语,究竟是谁教她的?
是不是每一个得她施恩的人,都用这句言辞优雅的话打发?
忽然,躺在他臂膀上的人儿,揉搓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瞪瞪问了句,“你怎么还没睡?”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嘴角扬起狡黠的笑意,故意吓唬道:“馋你的身子,睡不着,既然你醒了,不如再战个三百回合好了。”
沈悦灵的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清醒几分,“???你……”
未言尽的话,被他的唇堵得严严实实,骤然间,人已被他压在身下。
晨光虽破晓,塌上缠绵仍未消,锦衾凌乱,共谱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