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香江继承了一家酒楼[八零]》
1. 第 1 章
一辆劳斯莱斯在街边停下,副驾驶车门被推开,身穿深灰色衬衫的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年轻男子到后车门,拉开了车门。
车里出来一位面容清瘦,只剩下寥寥几缕白发的老人。
老人下车,往前走去,年轻人陪同在老人左右。
街道两边是四五十年代建造的唐楼,各家的摊位都摆放上了街道,一家卖服装的摊位,喊出本港产服装清仓大甩卖,一大堆顾客簇拥在摊位前,给路人只留出了窄窄的一条通道,两人前后通过。
穿过了抢购清仓货的人群,拥挤的状况并没有好转,只因街道两边门对门开了两家酒楼,左边一家是“宝华楼”,另外一家则是“胜华楼”,都是门庭若市,两家的烧腊档口前,都排上了长队。
宝华楼的跑堂出来迎客:“乔老板来了?”
跑堂迎客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闲闲的声音传来:“前两天挂起八号风球,老鼠斑可不好买啊!”
这话惹得跑堂怒瞪,说话的是胜华楼的人,这人笑嘻嘻:“瞪我干嘛?瞪我了,你们就有老鼠斑了?”
“怎么说话的?”胜华楼里出来一个身穿厨师服的矮胖男人走了过来。
被训斥的那人,无所谓地笑了笑退后一步。
这时宝华楼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这人正是宝华楼的老板岳宝华,他一双算得上锐利的眼盯着胜华楼的矮胖厨师。
矮胖厨师颤抖着油光上颊的脸,跑了过去:“师傅,我以为您还没回来,不知道乔老板要来,看见陈老板那里有条特别好的老鼠斑,我就拿了。您买到了吗?要是没有,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这矮胖厨师是胜华楼的老板丁胜强。
宝华楼开了三十来年,靠着口碑从四张桌子的小铺子做到现在百来桌的酒楼。
胜华楼不过开了大半年,这丁胜强打着岳宝华亲传弟子的招牌,把酒楼开在了宝华楼的对街,用的是宝华楼一模一样的菜单,价格普遍比宝华楼低一两成,短时间里吸引了很多人。
有宝华楼的老食客指责丁胜强不厚道,这丁胜强脸皮三尺厚,居然说胜华楼的“胜”字是取自他名字里的“胜”,“华”是为了表示自己师承岳宝华。价格比宝华楼低,是他认为自己手艺跟师傅比,还有差距,价格自然要低一些。
话说得冠冕堂皇,事做得龌龊至极,低价抢宝华楼的客源也就算了,平时还使不入流的手段。
比如今日,这位乔老板乔启明是本城数得上的富豪,宝华楼的二十多年的老主顾,隔一阵来宝华楼吃饭,饭桌上必要岳宝华亲自调理的清蒸老鼠斑才行。这个习惯,二十几年从未改变,丁胜强这个岳宝华的徒弟能不知道?
老食客觉得这丁胜强未免太过分,抢了岳宝华的生意不说,还要截胡岳宝华的鱼,这不是明摆着拆岳宝华的台,让岳宝华难堪?
乔启明扫了丁胜强一眼,眼神带着轻蔑,话却十分客气:“丁老板,不必麻烦。我昨天特地跟你师傅说,今天想吃他亲手做的鱼饭。”
“丁老板,你想要截胡华叔的鱼,拆华叔的台,没拆成啊!”一个老食客出声,“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那个卖鱼佬可是靠着你师傅才发家买了楼,你师傅要的鱼,他能给你?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白眼狼?他能把这条鱼给你,是因为乔老板不想吃。”
宝华楼这里大多是老食客纷纷附和起来:“你师傅的手艺你学了去,却没学他怎么做人。”
“确实。”连乔启明都开了口。
丁胜强一张胖脸抖了抖,转身回了胜华楼。
“乔老板请!”岳宝华又看向那个年轻人,“君贤少爷放假了?”
“不是放假了,是毕业了。”乔启明满眼慈爱地看着孙子。
岳宝华拍了拍脑袋说:“我这个记性啊!乔老板上个月刚刚去美国参加君贤少爷的毕业典礼。”
“他现在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一些私人事务,我说要来吃饭,他说想吃你做的拆鱼羹了。”
“是啊!我不像爷爷那么麻烦,一定要怎么样的老鼠斑才吃,我在美国的时候,就想吃您做的拆鱼羹。”乔君贤温润有礼,说话口气略带年轻人的调皮。
乔启明转头瞪眼:“我那叫麻烦?清蒸就几分钟,你这个拆鱼羹,用花鲢鱼煎炸之后,把鱼肉拆出来,还要熬汤,那是真费功夫。”
岳宝华说:“乔老板和君贤少爷喜欢我的菜,那是我的荣幸。”
岳宝华陪着祖孙俩往里走,乔启明跟他说:“宝华,还是我上次说的,你把店搬到铜锣湾去,店面都是现成的,这里随便那个白眼狼去折腾。”
岳宝华苦笑:“算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力气就做几年,做不动了,就盘出去。”
“回乡不顺利?”乔启明立刻反应过来。
“志荣带着孩子去了西北,西北苦寒,志荣已经死了五年,就留下一个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岳宝华嘴角耷拉着,不再说话。
这个消息是意料之外,却又……国门一开,乔启明就回了国内,亲朋好友也是……不说也罢,他说:“节哀。”
“不说了。”岳宝华伸手,“您先上楼,我去做菜。”
“好。”
岳宝华往后厨去,到厨房门口,里面抽油烟机声、锅勺碰撞声混合了谈论声:“你不会以为乔老板真的想吃鱼饭吧?那条老鼠斑被强哥买了去之后,师傅又找了几个水产老板,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据说斤两色泽都合适的老鼠斑,他去看了没要,回来打电话给乔老板,跟他道歉,说今天没老鼠斑了,乔老板改了鱼饭。”
岳宝华一共收了六个徒弟,大徒弟早几年就去了澳城的一家大酒店做粤菜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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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二徒弟就是丁胜强,手艺最好,跟了他时间最久,最得他的信任。
前年丁胜强去澳城赌,输了钱,岳宝华帮他还清了赌债,不许他再去澳城。丁胜强恶习难改,第二次去,去了回来又欠了一身债,这次不敢跟师傅说,挪用了买鱼买肉的货款,几个老板找上门,岳宝华才知道。给过一次机会已经是尽了师徒情分,怎么可能帮他还第二次?岳宝华把丁胜强赶出了宝华楼。
谁想到几个月后,丁胜强盘下了对街的商铺,开了胜华楼,跟他打起了擂台。
岳宝华这才反应过来,丁胜强是上了那个迭码仔的套。
几年前,澳城的一个迭码仔在港城娶了小老婆,要给小老婆置一份产业,那个小老婆想开家饭店,缺一个大师傅,这个迭码仔就把念头动到了岳宝华的那帮徒弟身上。
岳宝华一直鼓励徒弟们出师之后,到外头闯闯,但他也强调做正经生意,不要沾赌,不要沾毒,这种泥潭一旦陷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澳城赌场的迭码仔干的是给赌场介绍赌客,给赌客介绍钱庄放高利贷,追讨高利贷的活。
他知道后劝徒弟们不要去,本以为这件事就过了。
没想到那个迭码仔看上了丁胜强。明明是对方设局,丁胜强却恨上了自己这个做师傅的,把酒楼开在了宝华楼的对街,抢宝华楼的客源。
岳宝华继续听他们说话:“这是乔老板给师傅面子。”
“没错,乔老板是念旧,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卖鱼的老陈跟宝华楼合作多少年?为什么师傅叫留的鱼,他会给对过?”
“为什么?没有咱们师傅给他生意,他能买得起楼?”
“年轻,幼稚!强哥得了师傅的真传,如今的胜华楼就开在咱们对过,而且价格还比咱们低。”三徒弟嗤笑了一声,“别看咱们这边依旧座无虚席,师傅到底已经六十出头了,而强哥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胜华楼压过宝华楼是时间问题。而且师傅这次回大陆,他的儿子已经没了。当年师娘生这个儿子,坏了身子,熬了没几年就没了,只给师傅留了这么一棵独苗。现在儿子也没了,师傅还有什么指望?”
“那不还是有个孙女吗?师傅说在西北,他正在想办法办理去西北的手续。”
“那么多大陆妹来港城,就是上海来的,都土成那样,你觉得这么个西北山沟沟里的小姑娘,能干什么事?”三徒弟叹息,“这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岳宝华出现在门口,正在炒菜的几个徒子徒孙对着这个三徒弟使眼色,可惜他没看见。
三徒弟说:“我告诉你,别看现在宝华楼生意还不错,快则一两年,慢则两三年,宝华楼必然不行。”
岳宝华咳嗽了一声,正在颠勺的三徒弟手一松,锅子落到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师傅……”
2. 第 2 章
“火候过了。”岳宝华走过三徒弟身边。
三徒弟心里忐忑,手里没拿抹布直接地抓上铁锅的把手,烫得“嗷……”一声叫出来。
“炒菜小心。”岳宝华拿来晾凉的鱼饭,从竹筐里把鱼取出,配上加了普宁豆酱调制的蘸料。
三徒弟拿起抹布忍着火辣辣地疼,继续炒菜。
岳宝华让打荷出菜,如往常一样,边做菜边提醒徒子徒孙。
“师傅,您问到怎么办去西北的手续了吗?”小徒弟问他。
谈何容易?回一趟粤城,手续都很繁琐,更何况是去西北?
当年他来港城挣钱,条件艰苦,把儿子留在粤城的师兄身边,在福运楼做个学徒,打算等自己这里有点眉目后,把儿子接出来。
世事难料,国内风云变化,自己还没完全安定下来,国门已经关了,他只能听那些游过来的人说着内地的情况,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国门再次打开。
然而,等他回到粤城,听到了两个噩耗,儿子死了,师兄也死了。
师兄的儿子儿媳告诉他国门关闭后的事,他的儿子岳志荣结婚了,婚后两人有了个女儿,日子虽然艰苦,却也过得下去,儿媳看人都往港城跑,她想夫妻俩来港城投奔自己。
然而,国内走正规路子,基本没有办法获批,唯一的路就是游泳过来,但是两岁的孩子怎么过来?
儿媳的意思,把女儿送人夫妻俩过来,志荣舍不得孩子没答应,儿媳独自一人走了。
有个在港城的爸爸,还有个逃港的老婆,儿子带着孩子去了西北,师兄也受到牵连,没能熬过那些年。
不知道消息还好,知道了,他寝食难安。回来经过罗湖口岸,他就去找人问,怎么办理去西北的手续,口岸的人说不是不想帮他,实在是国内刚刚开放,很多政策没出来,他们没办法操作,让他等。
“得再问问。”岳宝华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不知道该去哪里问。
学徒工提着一条现杀的花鲢鱼进来,岳宝华的打荷接过放在案板上,片下两边的鱼肉,留下鱼头鱼尾和中间的一根大骨,鱼肉给岳宝华的小徒弟,鱼头劈成两瓣,鱼骨切段,鱼尾中间切开,放在盘子里,送到岳宝华这里。
岳宝华的一道酿豆腐刚好出锅,筅帚涮锅,铁勺勾起一小块猪油,猪油滑入锅,再舀小半勺豆油,葱姜下锅,倒入鱼头鱼骨鱼尾,熬制鱼汤。
“师傅,这道七彩拆鱼羹,隔壁才卖二十蚊,我们卖三十八蚊,贵了将近一倍。而且他们十分钟就能出菜,我们都是熟手,三个人配合,都要三四十分钟。”小徒弟烹入米酒,酒香混合鱼香蒸腾起来。
“他们的鱼都是前一晚送到街角阿旺家,阿旺晚上杀鱼,大清早起来煎鱼,阿旺婶和小兰母女俩剔鱼茸。”正在切配菜的学徒工说。
小徒弟把鱼肉煎得金黄,香气冒了出来,出锅倒在不锈钢盘里,给打荷,他问:“为什么晚上杀鱼?不应该一大早送鱼过来,一大早杀吗?一大早拆好了鱼茸,到中午甚至晚上,就算鱼茸不坏,鱼茸里的水分跑了,煎的香气,鱼茸本身的鲜甜,都少了,味道能一样吗?”
“晚上鱼便宜啊!市场上白天卖不掉的鱼,收过来才多少钱?”
“不是?这晚上落市以后的鱼,就算是活鱼,都是大陆来的鱼,不同养殖场的鱼,口感也有差别,这样收来的鱼,能保证是哪家养殖场的?保证没有土腥味?”小徒弟问。
“配两份啧啧生蚝鸡煲。”三徒弟吩咐了给他配菜的打荷,对小徒弟说,“兴许口感上细微的差别,食客吃不出来吧?旺角这里还是平头百姓多,老饕又有几个呢?本来这道菜,食材不值钱,值钱的是人工。阿旺夫妻拆一条鱼才几个钱?”
打荷拆出了鱼蓉,岳宝华过滤了鱼汤,在奶白的鱼汤里加入木耳丝,豆皮丝,胡萝卜丝,冬菇丝、粉丝、蛋皮丝和胜瓜丝,烧开再加入鱼蓉调味后用马蹄粉勾芡。
汤底奶白的七彩拆鱼羹出锅了,这道菜是宝华楼的招牌之一。
因为耗费人工,每天除了几位老食客,每天午市和晚市各十份而已。现在胜华楼敞开供应,而且不用等上那么长的时间。胜华楼的人还一直跟食客强调,这道菜用料普通,根本不用这么贵,宝华楼每天限量,就是为了维持高价。
大部分人没那么识货,再说宝华楼每天十份本来就供不应求,食客纷纷到胜华楼吃这一口。
岳宝华又炒了几道菜,手里的活差不多了,他上楼去,要谢谢乔老板的谅解,也谢谢他刚才维护自己。
“乔老板,吃得怎么样?”
“这还用问吗?”乔启明放下勺子,“我刚刚还在跟君贤说,当年我出海逃过一劫,上岸之后,惊魂未定,怕他奶奶看出异样,路过你的铺子,见灯还亮着,你炒了两个菜,上了一份鱼饭,一条蒸老鼠斑,我定了定心,吃了个饱,才回了家去,才瞒过他奶奶。”
那是五十年代初期,朝鲜战争爆发,海外对国内封锁,国内紧急需要的物资从港城和澳门进去,正规途径自然进不去,只能靠其他途径。乔启明帮着运输紧缺物资进国内,不仅仅是港英当局严打,公海上还有海盗,乔启明时常亲自押运,遇到的风险可想而知。岳宝华是看着乔启明在那段时间,一头茂盛的头发秃成如今这个样子。
岳宝华感慨:“那时真的辛苦又凶险,乔老板实在不容易。”
“哦,对了!宝华,我要去北京一趟,这大半个月不来你这里吃饭了。”乔启明说道。
听见“北京”两个字,岳宝华心里一动,他问:“乔老板要去北京?”
“当年国内被封锁,爷爷为国内运送物资,现在国内开放了,内地的领导邀请爷爷去北京。”乔君贤说。
听到这话,一直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岳宝华激动地说:“乔老板,您能不能帮帮我?”
乔启明皱眉:“宝华,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有什么你直说。”
“我想去西北把志荣的骨灰接回粤城安葬,把志荣的女儿带到香港来,但是去西北手续不好办。能不能帮忙问问?”岳宝华声音颤抖,“我就这么一点血脉了。”
“别急,我给你想办法。”乔启明应下。
“乔老板,谢谢!”
“说什么话呢?将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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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一开国门就回了上海,我哥他……”乔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一定尽力。”
送走了乔家爷孙,岳宝华继续回到厨房。
午市结束,师徒几个坐在一起吃饭,三徒弟时不时地看岳宝华,岳宝华浑然未觉地吃着饭。
吃过饭,岳宝华往楼上办公室去,走在楼梯上,他身后三徒弟叫住了他:“师傅,我能跟你谈谈吗?”
岳宝华转头:“好。”
岳宝华进办公室,在大班椅上坐下。
三徒弟坐在他对过:“师傅,我年过三十了,想出去闯闯。”
岳宝华盯着他看,似乎要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答案,三徒弟被他看得额头冒汗。
三徒弟突然发现自己跟师傅说话,需要鼓起勇气,但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还是说了:“您以前一直跟我们说,如果想自己出去,您也支持吗?”
“没错。”岳宝华看着他,“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想清楚了。我都三十了,也成家了,该立业了。”三徒弟再次确认。
“好!”岳宝华点头答应。
楼家富说:“我想早点走,您看?”
岳宝华轻叹了一声:“这么急?也行吧!晚市你就不要做了,去跟兄弟们道个别,等花姐盘了账,我让她把工钱结清。”
楼家富压根就没想到师傅这么容易就放他走,师傅年纪大了,除了老客,基本不动手,他们五个徒弟才是做菜的主力,除了早就离开的大师兄,他们五个里,他和丁胜强的手艺最好,丁胜强一走,就剩下他能挑大梁了,现在自己也走了,剩下的三个师弟带着那帮子小徒弟们,还能撑起宝华楼吗?自己去对面胜华楼,胜华楼如虎添翼,师傅就没有半点挽留?
纵然师傅挽留自己,自己依然会走,但是师傅这个态度,楼家富依旧很失望,他说:“那我走了。”
“去吧!”
岳宝华看着三徒弟把门带上,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从口袋里摸出钱夹,打开来,里面是志荣多年前寄给师兄的照片。
照片里志荣穿着中山装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岳宝华看着照片,夹着烟的手发抖。
不管乔先生能不能帮他,西北他是去定了,而且去西北,山高水长,路途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把孩子弄出来也不容易,恐怕要跑几次。
三徒弟手艺好,能说会道,本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酒楼肯定要交给他来管理。然而,三徒弟的品性,自己肯定不放心,如果跳过他,交给四徒弟来管,三徒弟不服气,四徒弟也压不住他。现在他自己提出要走,岳宝华是求之不得了。
电话铃声响起,岳宝华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乔君贤:“华叔,爷爷的意思是,索性您作为我们的随行人员去内地,等他见了老朋友,帮您开口请老朋友帮忙?”
这是多大的情分?岳宝华声音颤抖:“多谢!”
乔君贤听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安慰说:“别担心,我们一起去,把您孙女带过来。”
“嗯!”
挂了电话,岳宝华看着照片上的孩子说:“宁宁,爷爷马上来接你!”
3. 第 3 章
夏日,蜿蜒的黄土高坡上,绿意星星点点,羊群悠闲地吃着草。
坐在斜坡上看书的岳宁,抬头看向太阳,差不多了,该回了。
她把书塞进打了补丁的破旧书包里,撑着羊铲站了起来。
边上蹲着的黑狗见她站起来,立马也爬了起来。
岳宁铲起一块土,往头羊方向砸去,黑狗飞奔出去驱赶羊群。
岳宁甩鞭子,鞭子破空的声音,加上她的吆喝,羊群往前移动。
早上六点起床割羊草,晒草料,再赶羊出来,带着羊群翻山越岭,傍晚日落前赶羊回家,这是她如今的日常。
一个坡连着一个坡,走上五六里山路到了他们生产队的路口,路口的广播喇叭刚好响起《歌唱祖国》的乐曲声。
路口撞见扛着锄头回来的社员,岳宁跟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一位大叔说:“岳宁,你放工时间卡得可真准,一到喇叭响,就回啊!”
岳宁边赶着羊边说:“有财叔,您这是什么话?我回来,还有一地羊草要收,按照道理我应该提前半个钟头回来才对。就是怕您这种了解不全面,不能实事求是看问题的同志,以为我早退,所以啊!我放工之后再收羊草,我比你多出半个小时工,月底的算工分,年底评先进,你得帮我作证。”
“小丫头片子,一张嘴利索得不行。”这位大叔问,“说正经的,今天早上广播里说了,中央发文,倾右人员一律脱帽,帽子摘了,等政策下来,你就能回城,做城里人了。”
岳宁笑呵呵,刚要谢大叔吉言,后头冒出一个中年女人,冷笑一声:“就算是脱帽了,这么多知青都等着回城,就她这种狗崽子,想回城,排队也得等十年八年。”
这个女人是大队许会计的老婆田枣花。许会计家的老二是个傻子,本地的姑娘就是穷苦些也没人愿意嫁,岳宁的爸一死,田枣花就托人来跟岳宁说媒。
岳宁爸生病,出不了工,还要用钱,问大队里透支了一整年的工分,原本想着他一个壮劳力,身体好了之后,慢慢还。可他一死,就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她一天就两三个工分,壮劳力是五六个工分,且不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这些工分要还到什么时候?她接下去还要过日子,没了爸,怎么活?加上一个人人可欺负的“狗崽子”身份,让田枣花觉得,自家这个提亲,那就是口袋里取粑粑,稳当得很!
田枣花跟媒人说,只要岳宁肯给他们家老二当媳妇,她爸欠的工分,他们一家子给还上。许家上下五个壮劳力,十二口人,给她还上工分,真的是小事一桩。她现在没了爹,日子也难过,先住进他们家,等她出了孝,满了十八再跟老二圆房。
自己处在在那样的境地,还背着那样的身份,媒婆和田枣花的提议说难听是趁人之危,公允来说却是各取所需,同住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愿意就拒了呗!
然而,田枣花就不那么想了,她认为他们老许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岳宁一个狗崽子都不肯嫁?田枣花气得肝疼,到处跟人说,她是天生孤煞命,克父克夫,一辈子要做寡妇的,所以他们老许家不敢要她。
这话传到岳宁耳朵里,她火了,找了个机会,偷跑到大队办公室,在广播喇叭里喊:“田枣花同志宣扬封建迷信,生在新中国,心还在旧社会。吃人的旧社会,用迷信来迫害妇女……”
许会计反应过来,冲进来要把她拖走。但是这个小闺女力大如牛,就能块石头似的,占在位子上,一口一个唯物主义,一口一个封建残余,许会计只能拔了喇叭线,岳宁看见大队书记,拉着书记求评理。
许会计一个头两个大,知道自家婆娘的那张嘴,私下说说也算不得大事,现在被岳宁上纲上线了,可是了不得的事。
他第一时间给岳宁道歉,又把田枣花给拉过来,给岳宁赔不是,这事才算是了了。
从此,田枣花恨上了岳宁。
恨就恨了,岳宁才不在乎,这个女人要是过分了,她就拿着思想报告,往大队书记面前一坐,开始自我批评,自我反省,自我教育,顺带批评一下其他人。
许会计和大队书记在一个办公室,许会计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出去找他老婆,训斥一通,让她别去招惹岳宁。
田枣花就是忍不住,见到岳宁不嘚吧两句,一整天浑身难受。
岳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斜斜地瞥了一眼田枣花:“你知道上头政策变了,我脱帽了,怎么还张口闭口‘狗崽子’?大家都是同志。你要再这样,我跑许会计那里,跟他好好说道。”
听岳宁搬出自家男人,田枣花抽搐了一下嘴角:“有娘生没娘教。”
“有没有娘教不是关键,重点是我生在新中国,长在新中国,我有党教……”岳宁跟她讲道理。
田枣花还想继续,被边上的人拉着走:“走了,走了,你说不过她的。”
岳宁还在看被拉走的田枣花的背影,隔壁邻居春梅婶问她:“岳宁,前天上头来找你谈话,有下文了没有?”
岳宁摇头:“能有什么下文?就是来问问吧?”
前天县里来了人,找了她去大队里,问了一些她的基本情况,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赶着羊进羊圈,几只不听话的羊不肯进去,大羊拉,小羊抱,关上栅栏门,岳宁摸了摸黑狗的头,让它蹲在羊圈门口。
“岳宁。”
听见叫声,岳宁边转头边抬起胳膊抹头上的汗,大队妇女主任李巧妹带着两个人往他们这里来。
岳宁见李巧妹身后两人,那个女人盘着头发,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一张脸白白胖胖,穿着一件戗驳领的西装,她身边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张娃娃脸,微胖,穿着卡其色的西装,配上白色的喇叭裤。
小杨沟这样的山村很少有外人来,这两人的打扮在他们看来是奇装异服了,大家涌过来围观。
“宁宁。”这个女人看见她,快步走过来,牵住岳宁的手:“都长这么高了?”
岳宁疑惑:“您是?”
“你爸爸有没有提起他的师傅?”
她一提,岳宁就想起来了。
爷爷在解放前去了港城挣钱,把爸爸留在粤城,让爸爸拜在爷爷的师兄,福运楼大厨罗长发门下学厨艺。这个师傅对爸爸倾囊相授,后来国门关闭,爸爸跟爷爷失去联络之后,罗长发也把爸爸当成自己儿子看待,她叫罗长发“罗爷爷”。
他们父女来到西北,最艰难的那几年,所有人都要跟他们父女保持距离的时候,这个罗爷爷还时不时给爸爸来信,寄粮票、布票。
爸爸拿着布票给她扯上一块布料,请村里的婶子给她做一身新衣,是她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刻。
不过后来,爸爸收到了信,来信是罗爷爷的儿子,说因为受到他们家的连累,罗爷爷吃了不少苦,得了一场急病没能熬过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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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爸爸因此愧疚万分,不好意思再给他们写信。
直到爸爸知道自己大约不行了,他写信给他的师兄,能照顾她,罗伯伯也没回信。爸爸认为是风声太紧,他的师兄实在无能为力。
爸爸临死前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跟她说:“宁宁,一定要活下去。”
哪怕她答应爸爸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爸爸依然没能合眼,直到她守在爸爸身边,恍惚中打了个盹,想起了前世,她告诉爸爸,自己有能力活下去,也一定会活下去,还会带他回家,回到粤城,爸爸才闭上了眼。
有了前世的记忆,岳宁也明白了罗爷爷是把爸爸当儿子看待,但是伯伯伯母就不那么想了,他们远离他们父女,不想被牵累,也是正常。所以当时没有回信,哪怕爸爸死了,她给伯伯去电报,伯伯也没回,她将心比心也能理解。
罗家人会千里迢迢来这里,让她很意外。
“刘爷爷?”岳宁故意问错,虽然她穷得叮当响,没什么能给对方骗的,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还是生了个心眼。
年轻人皱眉:“什么刘爷爷,我爷爷姓罗,叫罗长发。”
见他说出了正确的名字,还说罗爷爷是他爷爷,岳宁虽然五岁离开粤城,不过他们父女俩隔几年就去县里的照相馆拍照,给罗爷爷寄过去,罗爷爷也会寄他们一家的照片,在信里说说他们一家人,仔细辨认年轻人,在照片上还是个半大小子,跟眼前的人不太像,这个女人确实能认出来,是罗爷爷的儿媳妇张丽芬。
“是姓罗。可能我有口音吧?”岳宁看着年轻人问,“你是国强哥吧?”
那个女人惊喜地看着年轻人:“宁宁离开粤城的时候只有五岁吧?还记得你国强哥哥?那你记得我吗?”
“伯母。”小时候,罗家人爸爸一直挂嘴上,岳宁怎么可能不记得?爸爸不太愿意说人是非,也曾经提过一嘴,罗伯伯的老婆张丽芬斤斤计较,要是自己回城了,尽可能不要去麻烦罗伯伯,免得夫妻俩为了她吵架。
“宁宁还记得我?”眼前的人喜极而泣,她温柔地摸着岳宁的脸,“这些年,你一个人很难吧?听到你可以脱帽了,你伯伯第一时间就让我们娘俩过来,把你带回粤城。让你爸也能安心。”
他们千里迢迢来带她回粤城?还是在上面宣布倾右人员脱帽没多久。
他们父女俩在这个山村里,山村虽然穷困,却也淳朴。城里那几年可不像山村里,风头紧,罗伯伯不敢跟他们父女俩联络吧?人家先自保,再有余力帮人,也是情理之中。岳宁为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有站在罗伯伯的角度去想而羞愧。
她连忙说:“伯母、哥哥,别站着了,进屋里坐。”
这时春梅婶看向田枣花,鼻孔里出气,哼笑了一声:“田枣花,刚才你还说阿宁,要等十年八年才能回城了,你看这不是来人接她了吗?”
岳宁正要迎接伯母和国强哥哥进屋,见田枣花翻了个白眼:“别剃头单子一头热,以为回城那么容易?我听知青们说,回城除非是亲爹妈肯提前退休,否则哪儿来的名额给你回城?”
田枣花说话口气刻薄,说的却是实情,现在要回城非常难。
“谁跟你说回城只能爹妈提前退休了?”张丽芬转过头去,眼珠子快翻到天上了,鼻孔里出气,哼了一声,“知道粤城的福运楼是一家什么样的饭店吗?知道宁宁她伯伯在福运楼里做什么吗?”
4. 第 4 章
张丽芬看向自家儿子,挺起胸膛,抬起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田枣花:“福运楼创建于清代道光年间,是粤城顶顶有名的酒楼,他爷爷和他爸爸两代人都是福运楼的主厨,他爷爷给国家领导人做过菜,这次本来是他爸爸要亲自来接宁宁回粤城,不过作为福运楼的主厨,他跑不开,才让我们母子俩过来。”
“枣花,听见了吧?”一个大叔跟田枣花说,“岳宁要做城里人了。”
田枣花气得脸都黑了,张丽芬笑嘻嘻转头对儿子说:“国强,把烟和糖拿出来,请大家吃啊!”
“好。”
罗国强打开了黑色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包糖,再拿出一包香烟,张丽芬接过糖果,先剥了一颗糖塞在岳宁的嘴里:“先给我家宁宁吃。”
多年没尝到糖果的味道,真的很甜。更甜的是张丽芬维护她的这份心,爸爸说张丽芬斤斤计较,这个世道谁家都没多余米粮,自家都吃不饱穿不暖,公公还整天贴补他们父女,张丽芬有怨言,不是很正常?
张丽芬给在场的女人和孩子发糖:“我们之前还听人说,那些成分不好的姑娘家在山里过得很不好,很多嫁给了当地的瘸子、傻子,这些年宁宁她伯伯一直担心,过来一看,小丫头虽然瘦了点,黑了点,一切都好好的。肯定是各位大姐帮忙照顾了。”
在场的人,大部分人就是冰糖都是过年给孩子含一块甜甜嘴,别说是大城市的奶糖了,个个都稀罕地不行,孩子们更是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往嘴里塞,一个个都在说好吃。
张丽芬到了田枣花面前,从袋子里拿出几颗糖:“大姐,吃两颗糖。”
田枣花不想接,又想着家里的孩子,她伸出手来,张丽芬把糖放到她手里,轻笑一声,往前继续发糖。
一包一斤的糖果也没多少,瞬间分完,晚来的都没份了。
“岳宁家来客了,咱们帮她把羊草收了,让她招呼客人。”岳宁的邻居春梅婶说。
围观的人一拥而上,一起把场地上的羊草收了起来。
岳宁推开家门:“伯母、哥哥,快进来。”
岳宁的家是一件在羊圈边上的土坯屋,两人跟着进屋,张丽芬问:“怎么这么暗?”
西北下午六点太阳还很高,实在是屋里采光不好,岳宁去推开用塑料纸蒙的窗,里面亮了一些。
罗家母子这才看清里面,很小的一间屋子,靠着东墙是一张土炕,土炕墙上糊了旧报纸,炕上叠着一条布满补丁的蓝色印花被子,放了一张小木桌,桌上是一个搪瓷茶杯。边上有个破旧的木板箱子,箱子上支着一张岳志荣的照片,对上照片上的那一双眼,张丽芬觉得怪渗人的,她转过头去问:“宁宁,你爸爸的照片怎么放这里?”
“我一个人住,看着爸爸的照片,就像爸爸在身边陪着我。”
岳宁走过去拿了一块毛巾盖在照片上。自己看着爸爸照片安心,外人可不这么想。
她拿起笤帚扫炕,西北风沙大,早上收拾干净,晚上就一层灰了,扫干净了,她说:“伯母、国强哥,炕上坐。”
母子俩过来坐下,岳宁转身去门口,拉着春梅婶,轻声问:“春梅婶,借我两付碗筷,可行?”
“我去拿,我去拿。”
春梅婶小跑着回去。
“都六点多了,老媳妇小媳妇不回去做饭?待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大叔把围观的人都轰走了。
“宁宁,有水吗?一路赶过来,我都快渴死了。”罗国强问。
岳宁去春梅婶那里借碗,也是为了给两人倒水,现在国强哥哥说立马要喝,她拿出了自己唯一的一个碗,从茶杯里倒了一碗水出来:“国强哥,你喝!”
“我妈也要的。”罗国强说。
岳宁把杯子给张丽芬:“伯母,您用杯子喝。”
张丽芬接过杯子看着岳宁:“宁宁,你不会家里连碗都没有?”
岳宁不好意思地笑:“家里就一个碗。”
“这……这也太苦了。”张丽芬心疼地说道。
岳宁确实是穷,不过只有一个碗,也是因为自己一个人生活,吃的东西又少,一个碗,一个盘子足够了。
张丽芬放下茶杯,怜惜地抱住她:“不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等我们回了粤城,就好了。”
伯母心疼她,岳宁感激:“嗯。”
门口春梅婶子拿了碗筷过来,还带了四个鸡蛋过来,她说:“阿宁,婶子家里也就这四个鸡蛋了。实在帮不上忙。”
“谢谢婶子!已经很好了。”
岳宁拿了碗进来:“伯母,国强哥,家里没什么,我做几个洋芋饼,咱们一起吃饭。”
平时,她早上蒸一锅土豆,早上吃两个,再带上两个放羊吃,晚上把剩下的土豆碾碎了,加点盐,滴两滴熟油,一勺辣椒面,配上放羊的时候挖的野菜,也就凑合过了。
她今天在放羊的时候,挖了好些沙葱,趁着放羊,择干净了,这会儿拿出来,分成两份,小份切碎,等下放在土豆饼里,大份炒鸡蛋。
沙葱有葱的香味,却不辛辣,像嫩韭菜一样还带着点清甜,而且沙葱还有特有的鲜味,上辈子她就很喜欢用沙葱来做牛羊肉,为了保证新鲜,从西北空运到粤城。
早上还留下了三个蒸熟的洋芋,岳宁拿出月头上生产队分的面粉,把洋芋碾碎了,加沙葱加盐和在一起。
她背后,张丽芬给罗国强使了个眼色,罗国强摇头,张丽芬瞪他,用粤语问:“你去不去港城了,他们家有酒楼?”
岳宁手里的活没有停,“香港”和“酒楼”两个字进到了她的耳朵里,进了脑子里。
罗国强走到岳宁身边:“宁宁,我来帮你。”
“没事,我来就好了。”岳宁说。
“宁宁,让你哥哥来就好了。让他这个福运楼的厨师给你露一手。”张丽芬笑得温柔。
岳宁把面和好了,转头:“伯母,杀鸡哪里用牛刀,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没办法让国强哥施展厨艺。等以后回了粤城,我肯定要好好品尝国强哥哥做的菜。”
“让你国强哥哥给你烧火。”罗母说。
“我自己能行,你们俩坐会儿,一会会就好。”岳宁在案板上擀土豆饼。
岳宁擀好了土豆饼,拿起油瓶,已经豁口的瓶子里还剩下那么点油,她一个月只有三两的菜油票,一般月头买来,半个月做一次辣油,这是剩下的一半。这会儿烙了饼,炒了沙葱鸡蛋,油瓶已经见底了。
岳宁端了饼和沙葱鸡蛋到桌上:“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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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强哥,洗了手,吃晚饭了。”
两人下炕,岳宁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到木盆边:“洗手的水,我留着明天洗衣服。”
母子俩洗了手,坐回炕上。
她在碗里倒了点辣油:“我们西北,什么东西都要放点辣子。”
罗母拿起一张土豆饼,她看着岳宁夹了一块炒蛋在饼里。她也试着这么来,不过红油就不放了,广府人口味清淡。
她一口咬下去,这土豆饼夹沙葱炒蛋居然出奇地好吃,土豆饼软软弹弹,咸淡适口,这个香葱炒鸡蛋软嫩不说,居然极鲜美。
“宁宁,你这里面的葱不是小葱吧?”罗国强作为厨师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草原上的沙葱。挑嫩的摘,味道就有点像韭菜花,但是比韭菜花更嫩,吃口更好。”岳宁解释。
“难怪了。”
张丽芬吃完一张饼,又拿了一张,夹着鸡蛋说:“宁宁啊!刚才我跟那个女人说你伯伯是福运楼的主厨,我们娘俩来带你回家是不假。但是现在想要回城的知青实在太多了,我家老二,你家强哥哥之前也去湖南插队了,你伯伯刚刚帮他安排好。要是你是我女儿,我还能提前退休让你顶替,但不是直系亲属……”
“伯母,这怎么可以?要真是难办,就先别办了,现在政策一年比一年宽,我才十八岁,真不着急。”岳宁婉拒了,回城确实是件极其难办的事,她也不想再欠一份天大的人情,再说自己早就有打算。
从七七年恢复高考开始,她就报名了,一连三年都是因为出身问题,政审没过。现在已经全面脱帽了,明年她肯定能参加高考,考了大学就能进城,随着改革开放进一步扩大,机会不要太多,何必再这个时候欠这么个情分。
“那怎么行?没看见也就算了,现在看见你日子过得这么苦,我这么回去,别说你伯伯会埋怨,就是我夜里也睡不好觉的。”张丽芬吃了口饼,“宁宁啊!原本我们夫妻俩是想让你和你家强哥哥结婚,然后安置家属的名义把你调回粤城。”
听见结婚两个字,岳宁心里一个激灵。
“你伯伯想来想去觉得不合适,你家强哥哥十六岁就去了湖南插队,厨艺不精。你罗爷爷去的时候,又最放心不下就是你们父女,要是让你跟家强结婚,别说你爸爸了,你罗爷爷在地下未必满意。”罗母温柔地看着儿子,“思来想去,还是你国强哥哥合适,从小跟着你伯伯学烧菜,手艺是他们这一辈里最好的,小小年纪已经当上后镬,就是厨师了。所以,我和你国强哥哥一起来。”
这不是国强和家强,哪个更好的问题。而是岳宁从来没想过要这么早结婚,她才十八岁,为了回城,嫁给一个陌生人?
再说,罗家都把罗国强带来了,以自己这行混了这么多年的经验,罗国强在厨子里算是长得好的。长得不错,如果手艺好,不能说前途无限,那也是未来一片光明。
论请伦理,自家爷爷去港城做厨子,把爸爸留在粤城,爸爸结婚还是罗爷爷操持的,而且他们父女来西北后,罗爷爷也很惦念他们,一直资助他们。罗爷爷又受了他们家的牵连,生病没了,是岳家欠罗家。为什么反而变成罗家最能干的儿子来娶自己这个在西北长大的黄毛丫头?只能说这是无利不起早了!
5. 第 5 章
天上哪里会掉馅饼,这么好的条件,前面等着的只能是陷阱。
岳宁把刚才母子讨论的“港城”和“酒楼”两个词给联系起来。她家有两个人在香港,一个是她从未见过的爷爷,一个是她妈。
首先排除她妈,她妈是粮油食品店的营业员,没有那个手艺,跟酒楼不太会有联系。
爷爷当年去香港闯荡,听爸爸说五十年代中期,爷爷已经租下了一个小店面,在港城开了餐馆,他想稳定后,刚好爸爸也能出师了,再接爸爸过去,然而世事难料。
这两个词应该是指她爷爷?
对啊!改革开放了,说不定爷爷写信给爸爸,信到了他们手里。他们知道了爷爷在港城有家酒楼。
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内地和港城差距巨大,能有门路的谁不想往港城跑?如果娶了她,爷爷又来找她了,那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加上这个孙女婿还是老师兄的孙子,自然是一起带到港城。罗国强厨艺好,进爷爷的酒楼,不用在港城吃苦就能站稳脚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罗爷爷对他们父女帮忙也是实打实的,先别撕破脸,岳宁笑:“伯母,为了让我回城,让国强哥娶我,这不合适。您想从下乡到现在,其实时局变了又变,没变的是我的出身,国强哥好端端的一个工人家庭出身,跟我在一起,您不考虑国强哥哥的未来,总得为国强哥哥的孩子考虑吧?我妈一跑,我爸和我都受了多大的罪?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就算了。能回城就回,不能回我也不强求。”
罗国强皱眉:“妈,宁宁不愿意,就算了。咱们回去再想想办法?总有办法让宁宁回城的。”
“宁宁还小,她懂什么?现在回城有多难?你志荣叔十二来岁就跟在你爷爷身边学手艺,就跟你爷爷的亲儿子似的,你爸也把他当亲弟弟。他留下你一个孤女,我们不照顾,谁照顾?我能让她再住这样的屋子?”张丽芬训过儿子,“我跟你说,你妈都不知道死没死在海里。你爸也没了,我和你伯伯就是你唯一的长辈。这事我们俩做主,你和国强领了证,他就得和你同甘共苦。”
张丽芬拿出提包,从提包里拿出一张纸,给岳宁,她说:“结婚介绍信都开好了。”
岳宁见纸张上已经填了她和罗国强的基本信息。
张丽芬跟她说:“拿到结婚证,我们立马回去,去派出所给你把户口迁回去,我都问过了,最多两个月你就能回去了。”
这么迫不及待,火急火燎?看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岳宁走到箱子前,揭开毛巾,对着她爸的照片说:“伯母,让国强哥跟我结婚,这个恩情太大。别说我,就是我爸爸都不会答应。人和人之间的交往,还是有来有往的好。刚才您看到的田枣花,就是她傻子儿子娶不上媳妇,那时候我爸爸刚刚过世,欠了一屁股债,我又一个孤女,给你们去信,你们那时也艰难,故而,举目无亲没有人相帮,她趁机提出帮我还了欠大队的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她提出的条件并不算糟糕。只是我不愿意,她不该过多纠缠,怀恨在心。而你这个办法,完完全全有利于我,我没看见你们能得什么利?我不想欠这么大的恩情。”
张丽芬走过来拉住岳宁的手:“你跟国强结婚,你就是我们罗家的人了,一家人讲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岳宁看着爸爸的照片,问:“爸爸,您说呢?”
外头天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扫到了岳志荣的照片,照片上岳志荣一双眼睛仿佛盯着她,张丽芬一个激灵,手放了下来。
罗国强走过来,看着岳志荣的照片:“妈,当着志荣叔的面,您跟宁宁说清楚,她就是跟我领一张证,等她调回了粤城,我和她随时可以离。”
“你说什么?”张丽芬眯着眼看着儿子。
罗国强挺直了腰背:“宁宁肯定想回粤城,现在新时代了,不兴包办婚姻了。她不想跟我见一面就结婚吧?既然我们想帮她,那就很简单,结婚再离婚。”
看来他们母子俩意见也没统一。
“汪汪……”屋外守着羊圈的黑狗叫得凶。
外头一阵脚步声,岳宁听见他们村福根书记的声音:“这里,岳宁就住这里。”
听到自己的名字,岳宁走过去开门,门口福根书记带着几个人站着。
岳宁想起前天县里来人找她谈话,这是下文?她一个牧羊女,平时安分守己放羊,他们不是集体脱帽了吗?还会有什么事?
等等,这人是谁?这个气质不像是上头派来调查的人。
岳宁看见福根书记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这个年代大多数人营养不好,长不高,一米七零出头的福根书记已经是男人中个子高的了,这个男子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给人鹤立鸡群之感,不仅仅是个头,还有打扮和气质,都不像是这个地方的人能有的,有点像七八十年代的港台明星?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在揣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走了出来声音颤抖:“宁宁?”
岳宁回过头看向爸爸的照片,再看眼前的人,岳宁的心砰砰砰地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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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她让自己镇定,这个人不是爸爸,是爸爸的爸爸,是爷爷。
“宁宁。”岳宝华再叫一声,他看着自己孙女,这孩子个子比他还高些,五官长得有老婆的眉眼,也像他们父子,不过她的头发枯黄,明明是十八岁的少女,脸颊上没多少肉,身上一件是二三十年前港城人才会穿的土布斜襟衫,肩上,衣角打了补丁,下面的裤子短了,露出了脚踝,脚上的布鞋,鞋头破了个洞,露出了脚趾。
孩子愣在那里,眼神有些茫然,看到这些岳宝华眼泪涌上来,哽咽着说:“宁宁,我是你爷爷……”
是爷爷,一眼就确认的爷爷。只是别说她从未见过爷爷,就是爸爸在说起爷爷的时候,因为分别太久,他也很难形容爷爷是怎么样一个人?
岳宁提醒自己,不要因为眼前的人长得像爸爸就亲近,她声音平淡:“爷爷?”
听见孙女叫自己,岳宝华压根就没琢磨她的语气,眼泪落下,嘴上带笑:“宁宁……”
一个跟爸爸很像的人,对着她哭,岳宁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我不是好好的吗?”
“对啊!华叔,宁宁挺好的。”张丽芬从屋里的出来。
岳宝华听见声音抬头,模糊的眼聚焦,见到是师侄的老婆和大儿子。他们怎么在这里?
上次他回粤城,跟师侄一家子见面,祭拜了师兄,接触下来,发现师侄还好,他那个老婆就嘴巴很甜,但是没什么实惠。
自己那时刚刚知道儿子死了,孙女在西北,心急如焚。她却几次三番暗示自己,让自己把她的儿子带到港城。当时他哪有心思想这些?
不会是自己没答应他们,所以两人过来找宁宁,想要让宁宁帮国强说话,让自己带国强去港城?这个心也未免太急了些?吃相也太难看了?
岳宝华擦了眼泪,看着孙女,哪儿挺好的?明明孩子受了大苦了。
“别站外边了,进屋去吧!”一位戴眼镜的同志说。
“爷爷,进屋吧!”
岳宁喊了一声,岳宝华回神,跟着孙女进屋。
“当心碰着头。”福根书记提醒那个高个子年轻人。
“谢谢!”
岳宁再次注意到这个年轻男子,他是陪着爷爷从港城来的吧?爷爷在港城那么多年想来也另外成了家有了孩子,这应该是爸爸同父异母的弟弟?能有这个气质,那是精心培养的了。
岳宝华进屋一眼就看见了木箱上头儿子的照片,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去,颤抖着双手拿起相片:“志荣……”
6. 第 6 章
小山村里突然来了外人,狗吠声把大队社员呼啦啦地引了过来。
村民们刚要靠近,大队书记杨福根大步走过去:“凑什么热闹?都回去。”
“福根书记?前几天调查岳宁,这是来抓她的吗?”有人问。
杨福根看见县里的同志在招手,没来得及回答,就转身到领导那里。
村民们不能过去,只能离开八丈远讨论,有人起了头,后面的人思路跟上:“岳宁一个小姑娘,她干什么了,要抓她?”
“大狗,这你就不懂了,关键不是她做了什么,关键是她是个什么?她不像咱们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别忘了,她妈跑哪儿去了?她这种就是抓进去吃官司,关上几年,也应该的。”田枣花歪嘴一笑,“来这里十几年了,都没有融入到贫下中农中来。思想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田枣花,岳宁怎么就没融入到贫下中农中来了?她放羊放得不好,还是她田间活计做得慢了?就因为人家姑娘不肯嫁给你的傻儿子,就变成没融入贫下中农了?”陆春梅反驳。
“陆春梅,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受了岳志荣的贿,才一直帮着岳宁。”田枣花大声说。
当初岳家父女下放,岳宁才五岁,那时候陆春梅的婆婆已经七十多了,就不出工了,在家看孩子,岳志荣要出去干活,就把岳宁托付给陆春梅的婆婆。岳宁比陆春梅的女儿秀秀大两岁,两个孩子玩在一起。
粤城寄粮票布票过来,岳志荣买了吃的,总会分给陆春梅的几个孩子,买布总是多买几尺,让陆春梅帮忙做衣裳,一件给岳宁,一件给他们家小五。
陆春梅也是个实在人,岳志荣走了,粤城也不再寄东西过来,她还是力所能及地照顾岳宁。
加上陆春梅年轻时候跟许会计处过对象,许母认为陆家兄弟姊妹多,田家就一个姑娘,一定要许大奎娶田枣花,这陆春梅后来又嫁进小杨家沟,嫁的男人没许大奎能干。
田枣花又喜欢搬弄是非,整天说三道四。之前陆春梅听田枣花说岳宁克夫,帮岳宁说了几句话,这个田枣花说不过她,攻击起了陆春梅来,自夸男人是大队会计,说陆春梅是无福之人不进有福之家。这等陈年往事被搬出来,陆春梅哪里能忍这口气?当场就对骂起来,问田枣花哪儿来的福气?是生了个傻子的福气吗?这下点爆了田枣花,两人在田地里打作一团。这个仇就结得更深了。
受贿是多大的帽子?陆春梅火了,扯着田枣花:“走啊!跟我到县里的同志面前,说清楚,我怎么受贿了?我要告诉县里的同志,你宣扬封建迷信,你诬陷岳宁……”
这个时候许会计拉住田枣花,看向陆春梅:“春梅,你别闹了!”
他不管自家婆娘,说她闹?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陆春梅松开田枣花,往领导那里奔去:“领导同志,岳宁是个好姑娘,她勤奋肯干,别听田枣花瞎说。”
许大奎见陆春梅发了疯,高声叫陆春梅的男人:“忠义,你快去拉住你婆娘,别把事情闹大。”
陆春梅的男人跑过去一把拖住自家女人,捂住她的嘴:“给我回家去。”
县里的领导正在跟杨福根指示,两人往这里看来,县里的领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老天爷啊!这是个什么场合啊?
京城来人陪同港城大老板的孙子和朋友,来这里寻亲。那个大老板现在在沪城谈买沪城造船厂的船呢!上头让好好接待。领导说安排好了县里的招待所,想让港商先住一晚,明天过来,谁想这个老爷子一刻也不能等,非要立马过来。领导们只能呼啦啦地陪着过来。
小杨家沟离县城开车四个小时,离乡里也开车也得两个钟头,况且这都天黑了,山路难走,他们这辆北旅的面包车时不时要趴窝,要是在半道上坏了,可咋办?
现在到了地方,他在跟大队书记安排食宿,这么个小山村,又是这个时候了,拿什么出来招待啊?还有这么多人被褥铺盖,他都一个头两个大,两个女人吵架还吵上了?这让上面的领导怎么看?
“你先去让他们别吵了。”
领导发话,杨福根一路小跑过来,到陆春梅夫妻面前:“把你婆娘拉回家去。”
陆春梅的男人跟杨福根是同族兄弟:“三哥,我知道。”
自家男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只拉她走,陆春梅挣扎着一口咬住男人的手,男人疼地撒手,她拼命往前跑,刚才她可看见了,那个戴眼镜的在跟福根书记说话,福根书记俯首帖耳,那肯定是个大官。
她跑到那个戴眼镜的同志面前,来不及喘气说:“同志,岳宁在这里改造很好的,小姑娘很本分,你们别听人瞎说,田枣花逼着岳宁嫁给她傻儿子不成,恨岳宁,造她的谣。”
“谁造谣了?”田枣花也挣脱了男人冲了过来,“你不要诬赖好人,那天来调查我半个屁都没放。”
“谁信啊?你个嘴巴里长痔疮的,成天就知道喷粪……”陆春梅在火头上糙话往外蹦。
两个女人扯着大嗓门吵架,戴眼镜的同志在县里算个领导,可这不是还有北京来的同志?
这位同志劝:“大嫂,你……”
听见外头吵闹,岳宁知道田枣花又来劲儿了,春梅婶担心她,她小跑出去,看见闹闹哄哄的一团,她喊:“春梅婶,我没事。”
陆春梅见到岳宁,快步走过来:“真没事?”
“没事,是领导带着我亲爷爷找我来了。”岳宁跟陆春梅说这转头看向家门。
岳宝华走出门,他在港城这么多年,又经营着宝华楼,他这个身家跟乔家这种巨富自然不能比,但总归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站在那里自有股气势。
陆春梅见过最大的领导就是公社书记,看见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比他们公社书记还有派头?她问:“这是你亲爷爷?”
“亲爷爷,没人抓我。”岳宁拉着她的手,“一点事都没有。”
陆春梅仔细看那老头,发现跟岳宁长得还挺像,她笑了起来,白了田枣花一眼,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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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上头来抓你岳宁的?”
见爷爷出来了,岳宁不知道爷爷在港城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今天这个架势看起来很大。她以前从不跟田枣花计较,也没能力计较,最多就是闹上一闹,让她闭嘴,但是今天田枣花自己撞上来,就别怪她了。
岳宁也走向田枣花,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枣花婶,做人留一线不行吗?我不肯嫁给你家傻二,是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吗?值得你这样处处为难我?”
这话在场的人,包括陪着岳宝华过来的同志都听得清清楚楚。
田枣花刚刚反应过来,她家老二,衣服扣子上下扣错,憨憨地走过来:“妈……”
刚才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两条眉毛之间能放下一条河的傻子想娶港商的孙女?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侮辱了癞蛤蟆。
许大奎跑过来,拽着田枣花和儿子说:“走走走,跟我回去!”
岳宝华呆愣着看那个傻子被他爸拖走,他转头往里再看,第一眼看见孙女又黑又瘦,穿得破破烂烂已经让他震惊,进屋见穷徒四壁,更是让他心酸,没想到还有更可怕的事,孙女曾经被逼着嫁给傻子?孩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从北京陪同过来领导同志发现才来一会会儿已经闹出这么多事,村子里人多嘴杂,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找了当地的同志商量,商量下来,每个生产大队都有生产大队办公室,还能关上门,不跟这些婆婆妈妈凑一起。
他过来跟岳宝华说:“岳老先生,见到您孙女了,可以放心了。今天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您孙女这里地方逼仄,不如去大队办公室,坐下喝口水,叙叙这些年的离别之情?”
福根书记也得了指示到岳宁身边:“宁宁,请你爷爷一起去大队办公室。”
岳宁知道福根书记的难处,村民见得少,喜欢围观,现在上头还有领导,再闹出点事来,不是让福根书记为难?
他们父女刚来到西北的时候,爸爸吃了不少苦,后来福根书记从部队退伍,回来做了大队书记,他立过功,思想过硬,他说出来的话社员都爱听,福根书记一直强调劳动改造,是为了改造,不是为了折腾人,只要改造彻底,彻底融入广大劳动人民中,那才是劳动改造的意义。他还给爸爸改思想报告,爸爸的日子好过很多。
岳宁也说:“爷爷,我们一起去大队办公室吧?”
岳宝华回过神,他为了早点见到孙女,让大家陪着赶路,实在不妥,他说:“好。”
总不能把罗家母子拉下,岳宁回头:“伯母、国强哥一起去。”
母子俩跟上,岳宁关了窗,把家门给拉上,她说:“爷爷,我跟忠义叔说一声,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羊圈。”
一般不会有事,偶尔会有野兽过来抓羊,听见狗吠看一眼就行。
“羊圈的事,你别管了,我去找人。”福根书记说道。
“哦。”岳宁点头。
岳宝华站在边上等孙女,岳宁过来,祖孙俩一起往前。
7. 第 7 章
岳宁刚刚见到爷爷,固然她认为爷爷不会像罗家母子一样带着那种目的来,不过爷爷对爸爸有多少感情不得而知。这么多年了,人家在港城也有了家庭,对自己这个没有相处过的孙女,现在有亏欠之情,真的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只怕没多久就有矛盾了。所谓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祖孙俩心里各有计较,两人话不多,倒是他们前面,北京来的同志陪着那个高个子年轻人说话,北京的那位同志特别热情,介绍他们这里的情况,什么属于上古时期九州之一的雍州,什么汉代边塞,唐代边疆。
那个年轻人还附和了一句:“早就想体味‘月明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雄浑苍茫。”
岳宁不禁想,这个年轻人如果是爷爷的儿子,领导同志不会围着他转吧?
一个大队由几个生产队组成,偏远的生产队,甚至要翻过山头,岳宁家离开大队办公室还算近,这路却不好走,夜里哪怕是打了手电筒,上坡下坡也不方便,有些路上还有小沟,张丽芬一脚跨空,岳宁眼疾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伯母,当心!”
张丽芬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岳宁了拉了她一把,张丽芬索性陪在他们身边,她打破了祖孙俩之间的沉默,张丽芬问:“华叔,您来得可真快啊!”
岳宝华还没时间问他们母子怎么来了,刚好问:“你们怎么来了?”
张丽芬脸上挂着笑:“上次您走了之后,阿昌去问了,说是港城的人,回乡方便,但是要来西北却很难,而且要把宁宁从西北直接带到港城更难。阿昌就想办法把宁宁从西北带回粤城,从粤城再去港城就方便了。我们哪里想到,您本事这么大,能跑来西北。”
“托乔……叔的福,也烦劳君贤陪我跑一趟。”岳宝华说,师侄夫妻俩帮他,是想要借着这份情,让他带他们儿子去港城吧?
乔君贤转头说:“华叔,哪有烦劳之说?要不是爷爷腿脚不便,他也想来西北。我陪您过来,也是替他重走这条路。”
“乔老先生来过西北?”县里的同志问。
“乔老先生到过延安。”北京来的同志微笑着说起,“抗战的时候,华侨领袖陈先生到访延安后,南洋华侨踊跃给边区捐赠,物资通过滇缅公路到重庆。重庆政府发动皖南事变后,对边区进行封锁。乔家出身宁波,江阴会战,乔家捐出轮船沉船长江口,阻止日军沿江而上。他们家成立了车队,支持企业内迁,与重庆政府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南洋华侨找到了乔家,为了保证物资能到延安,乔老先生从港城赶来,以乔家少东的身份,押运物资,枪林弹雨,过重重哨卡,日夜兼程捐赠物资送到延安。”
“原来是这样啊?这是为国家做了大贡献的啊!”县里的同志说。
“可不是?而且啊!乔老先生在抗美援朝的时候,英美封锁,他冒了很大的风险给国内运送物资。”
岳宁这下清楚了,原来这位是爱国富商的孙子,难怪了。
“港城船王乔启明?”张丽芬悄悄问。
“对,就是乔老先生。”北京的同志应和。
张丽芬惊叹一声:“哇!华叔,你居然能跟这样的大人物做朋友?”
她这样一惊一乍让让岳宝华很尴尬。
要不是为了能早日见到孙女,乔家豪富归豪富,岳宝华也没想从乔老板那里占什么便宜。
乔老板喜欢他的手艺,又是一起经历过那些年,乔老板来宝华楼吃饭,跟他说两句话,聊两句当年,仅此而已。
张丽芬惊讶的表情,让岳宝华有些尴尬,乔老板这次确实帮了他大忙,然乔家是港城的富豪,自己只是一个酒楼的老板,实力上犹如山脚到山顶的距离。
纵然乔老板让岳宝华说自己是他的至交好友,岳宝华也不敢高攀,更不想让张丽芬有过多的联想。
乔君贤回过头:“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哎呀!华叔,你上次回粤城的时候,怎么没说认识这么大的老板?害得玉兴瞎琢磨,”
岳宝华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茬,好在大队办公室已经在眼前了。
大队办公室是小杨沟唯一的一溜儿的砖瓦房,手电筒照到墙上,上头是白底红字的标语:“不忘鼠疫害,坚决灭老鼠”
妇女主任李巧妹迎过来:“这边,这边。”
一间屋子里,点了五盏煤油灯,很亮堂了。太亮堂了,照得桌上两大盘的炒洋芋饼饼异常清晰,异常寒酸。
京城的同志嘴角垮了看向县里的同志,县里的同志头上冒汗看向杨福根,知道这是小山村,知道来得着急,可也没这么待客的吧?
杨福根连忙拉过李巧妹:“你家大年呢?”
李巧妹的男人杨大年是个村厨,大队里谁家有个婚丧嫁娶,都会请他烧饭,杨福根嘱咐了李巧妹,叫她男人来做饭。
李巧妹尴尬地笑了:“大年去他姑家了。”
杨福根一听坏了,问:“这是谁做的?”
“我烧的。”
那?这?杨福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稳稳心神,领导们都在呢!他说:“不是跟你说去我家杀只鸡吗?”
“嫂子说要留着下蛋,给你儿媳妇坐月子吃。”李巧妹轻声说。
“这个婆娘!”杨福根气得冒火,现在去杀鸡也来不及了,自家婆娘就知道拖他后腿。
“这是炒洋芋饼饼吗?”一个声音响起,是那个跟来的年轻人。
“乔先生知道洋芋饼饼?”北京那位同志很惊奇地问。
乔君贤看向岳宝华,笑着说:“我爷爷说这人世间最好味的有两样,一个是您蒸的鱼,那是他在公海上,差点被海盗劫持,死里逃生后,吃的一顿饭。另外一个是西北的炒洋芋饼饼,是他一路忍饥挨饿,到了西北,大嫂子端出来一碗洋芋饼饼。您的鱼他时常能吃到,但是洋芋饼饼,他已经快四十年没吃到了。我今天是有口福,可以吃到他心心念念的洋芋饼饼。”
不知道乔君贤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这位贵客如此说,也算是给了他们台阶。
北京的同志招呼:“来来来,入乡随俗,尝尝本地的味道。”
大家一起坐下,李巧妹拿了碗给大家打炒洋芋饼,岳宁说:“婶子,我一小口就好了,刚才在家里已经吃过了。”
罗国强说:“我们俩也是。”
李巧妹给他们三个打了一小勺,其他人都是满满一大碗,好东西没有,洋芋饼饼管够。
岳宁拿起筷子夹了一筷洋芋饼饼塞进嘴里,那一刻她庆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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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了一点。
巧妹婶的男人是村厨,别人家都是女人当灶,就他们家平时都是大年叔做饭。
巧妹婶的炒洋芋饼饼,用料扎实,面粉加多了,洋芋饼饼做得很干,盐和辣子都下手狠,吃在嘴巴里发苦。要是他们这里庄稼人,平时下地干活,出汗多,口味偏重,这倒也没什么,粤城人口味清淡,恐怕就不适应了。
果然,罗家母子和岳宝华都吃得很慢,倒是那个乔先生一口接一口。
岳宁站起来进厨房,李巧妹坐在厨房间:“岳宁,你怎么来了?”
“给大家倒口茶。”
“哎呦,我怎么忘记倒茶了。”
李巧妹去拿了茶杯放在灶台上,岳宁去墙角拿热水瓶。
岳宁要冲茶,见茶杯里的茶叶梗堪比火柴梗,她跟正在放茶叶的李巧妹说:“直接倒白开水,兑点凉白开。”
“不放茶叶?”
“晚上,喝了茶睡不好。”岳宁找了个借口。
李巧妹恍然:“还是你想得周全。”
两人倒了水,端了出去,岳宁听见一声:“嗝……”
张丽芬正在给儿子拍背,岳宁先把水给罗国强:“国强哥,喝口水缓缓。”
罗国强接过水连喝几口。
岳宁给岳宝华送上水,岳宝华也立马喝水。
反倒是乔君贤,喝了一口,继续不紧不慢地吃洋芋饼饼,岳宁稀罕,这位居然吃得下去?
岳宝华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侧头跟岳宁说:“宁宁,刚才陈主任说,他这两天帮你把本地的手续办了,后天我们一起回北京,跟乔老先生汇合。我们再去粤城安葬你爸爸,你要在粤城待些日子,我先回港帮你办去港城定居的手续。”
张丽芬听见粤城,立马接话:“华叔放心,宁宁回了粤城,那就是回家了,住我们家里,我们会照顾她的。”
宁宁岁数还小,张丽芬心里有小九九。岳宝华不希望孙女跟张丽芬过多接触,场面上他也不好说什么,他说:“到时候再说。”
张丽芬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宁宁啊!等你回了粤城,让你国强哥哥给你做啫啫煲、豉油鸡,还有啊!你国强哥哥做的拆鱼羹,那是得了你罗爷爷的真传。”
这个张丽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岳宁倒是想要当场拆穿,就是这个场合,刚才田枣花和春梅婶闹了这么一出,自己再阴阳怪气一番,很多人压根去认真分辨里面的是非对错,只会各打五十大板,然后把占理的一方也归入性格别扭难搞的一类。
现在张丽芬再提,岳宁琢磨怎么回她,她边上一个声音响起:“拆鱼羹?”
“是啊!乔先生吃过吗?”张丽芬见乔家这位少爷接话,很兴奋。
“当然啦!华叔的拆鱼羹在港城都是一绝。我每次放假回港城,第一时间就去宝华楼,吃华叔做的拆鱼羹。”
“是吗?华叔和国强的爷爷是福运楼最好的厨师,拆鱼羹是福运楼的招牌菜之一。有机会得让国强给你做一道拆鱼羹,看看这孩子学了他爷爷几分功力。可惜啊!国强的爷爷受牵连……”张丽芬停顿了一下,“不说了不说了,现在好了,国强在爷爷那里没学全的,可以去他岳爷爷那里学。”
这是要让爷爷当场应下带罗国强去港城?
8. 第 8 章
岳宁不想让爷爷冒然答应让罗国强也去港城,她转头问岳宝华:“爷爷,后天就走吗?这么快?”
张丽芬逮住机会就说让罗国强跟自己去港城,岳宝华心里不高兴。然而,乔家跟自己这点交情,乔启明都愿意帮这个大忙。从张丽芬的嘴里,他们岳家是欠了罗家大情分的,要是不答应,别人怎么想无所谓,乔君贤怎么想?乔老板怎么想?
他正在为难之际,孙女开口转移话题,岳宝华松了一口气,先打岔过去再说。
“我这次是老朋友帮忙,才能找到你。”岳宝华看向北京来的同志说,“给内地的领导添了许多麻烦,辛苦陈先生陪我一路颠簸。”
“岳老先生不用客气,乔老先生拜托的事,上面领导说了,这也是为老朋友做一点小事。”
听到这里,岳宁知道了,自己是属于特事特办,是爷爷朋友的人情。
岳宝华问岳宁:“宁宁,你不方便吗?”
“也不是,就是很突然。”岳宁想走,不过这次爷爷过来,小杨沟村压根就没什么准备,只怕是他们走了之后,福根书记要吃瓜落。
岳宁转过头对岳宝华说:“我五岁就跟爸爸来了小杨家沟,我们父女俩都蒙小杨家沟的人照顾,尤其是福根叔,福根叔回来当书记之后,他帮助爸爸学习文件,给爸爸修改思想报告,给了爸爸很多帮助。还有春梅婶,就是刚才吵到这位同志面前的那位女同志。小时候爸爸要出工,把我送到春梅婶家里,让春梅婶的婆婆带我,爸爸不会做衣服,我的衣服鞋子都是春梅婶做的。我上小学了,放学回来,爸爸还在赚工分,我就跟着春梅婶家的哥哥姐姐一起割羊草。爸爸生病欠下了两年的工分,他死后,我一个出身不好的孤女,独自生活。要是放在其他地方,不管我愿不愿,都可能被逼着嫁给傻子。是福根叔再三强调,婚姻自由,不能违背妇女同志的意愿。也是春梅婶为了我跟田婶子吵。那些知青临走都要买两斤糖,请关系好的乡邻吃顿饭。我就这么走了?我……”
下飞机,坐火车,到市里,再一路山路到县里,然后翻山越岭到了小杨沟,再看到岳宁那间紧挨着羊圈的小屋,越来越穷,穷到让北京陪同来的同志有种无法交代的窘迫。
那个傻子的出现,更是证明小姑娘在这里的生活很艰难。
现在小姑娘在为当地大队书记说话,也在为当地村民说话,这孩子不希望小杨沟的人被怪罪。
他接话:“是啊!小杨沟虽然穷困,但是民风淳朴。”
“是爷爷太心急,明天爷爷跟你一起去道谢。”岳宝华又问那位北京来的同志,“陈先生,我想买一些东西,送给照顾宁宁的老乡,不知道该怎么买?”
“外汇券得在涉外商店才能用,就北京、上海和粤城这样的大城市有,您手里的票证可以在这里用,但是也买不了多少。”
“不用,不用!”福根书记摆手说,“我也没做什么?小岳人很好,他出工积极,脏活累活抢着干。岳宁这个孩子也好,她爸没了之后,她也是一直努力要把欠下的工分给还了。我这里肯定不要,都是我应该做的。”
福根书记又跟岳宁说:“你春梅婶那里,也不着急一时半会儿。你先走了再说。”
“对,对!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的小事。以后有的是机会。”陈同志应和说道。
众人都在说这些,张丽芬一时间无法插嘴,她站起来走到岳宁身边,低头悄悄说:“宁宁,我想去卫生间。”
“我陪您去。”岳宁站起来,问李巧妹要了一盏煤油灯,提着煤油灯带张丽芬去茅房。
才走出房间,到了偏僻的地方,张丽芬就停住了脚步:“宁宁,我有话跟你说。”
原来不是想去卫生间?岳宁回头站定,看着张丽芬。
张丽芬过来拉着她的手,问:“你罗爷爷对你和你爸爸好不好?”
岳宁抽回手,不想和她绕圈子,说:“伯母,有话就直说。”
张丽芬看着她说:“能不能只跟你爷爷说,我们母子俩是来看你的?不要提结婚的事。”
“为什么?”岳宁提着煤油灯,月光照不到,黄色的火光中,她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冷淡。
被岳宁盯着看,张丽芬心跳如击鼓,这哪像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张丽芬稳定心神,组织语言:“宁宁,让你嫁给国强,我们确实有私心,想让国强去港城,但是对你也没坏处。你爷爷在港城开酒楼,港城人大多看不太起内地人,国强是福运楼这一代里最好的厨师。等你去了港城,你就知道了,哪怕有你爷爷在,你手里没点本事,还是一个姑娘家家的,想要在那里立足依然很难。你不想和国强结婚,那他和你去港城,他在酒楼做厨师,你也有个依靠。”
“会烧菜就能给人做依靠了?那我靠自己就足够了。”岳宁提灯笑着往回走。
岳宁转身,张丽芬跺脚追上:“宁宁,你以为酒楼烧菜,就是在家做菜吗?”
张丽芬想起刚才岳宁做的土豆饼,要比这会儿吃的炒洋芋饼饼好吃太多,她笑了:“你能把土豆烧出花儿来,有用吗?你会发海参、花胶、鲍鱼吗?你会卤狮头鹅吗?你会片鱼生吗?”
“爷爷!”岳宁叫了一声。
张丽芬看见岳宝华从门口走出来。
岳宝华看着张丽芬,沉着一张脸:“丽芬,宁宁为什么要会发海参和鲍鱼?为什么要会卤狮头鹅?”
“华叔,我的意思是,她……”
“她想吃,我会给她做,用不着你为她操心。”岳宝华看向岳宁,“宁宁,我跟你回去,住你家里,我想陪陪你爸爸。”
福根书记小跑出来:“岳宁,我们安排大家住村小学,你爷爷说要住你家。”
“行啊!”他们来得太快,岳宁都没时间了解清楚状况,也想跟爷爷聊聊。
杨福根替岳宝华提了行李:“老先生,我送你们回去。”
张丽芬见岳宝华要走,追出来:“华叔……”
岳宝华回头看她,很不客气地说:“有什么明天再说。”
三人走出大队办公室,走在黄土路上,银月如钩,倦鸟归巢,夜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杨福根的手电筒照出了一小段路,前头蹿过一只狐狸,一双灯泡似的绿眼睛,盯着他们三人看了看,飞快地跑了。
岳宝华见孙女脚步如常,暗自定了定神,跟上两人的脚步。
“岳宁,今天可真的谢谢你了!”杨福根叹了一声。
“福根叔,我说的都是实话。您是为小杨沟大队干事的人,也是很有人情味的书记。我和爸爸都感激您!”她想了一下,“还有,您回去别怨婶子,在小杨家沟,吃饱肚皮才是最大的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管着一家子十几张嘴不容易。今天我伯母和哥哥来了之后,我把这个月的油都用完了,招待是招待了,刚才我也犯愁,后半个月没油的日子可怎么过?婶子不肯拿东西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杨福根笑:“你这孩子。”
岳宁这个孩子自从她爸没了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讲道理,也不好惹,如果不是她自己,哪怕他们想要帮她,家家户户都缺一口吃的情况下,也有心无力。
在边上听两人说话的岳宝华说:“是啊!杨先生,我会跟陈先生说,你们已经尽力照顾他们父女了。”
到了岳宁门口,杨福根把行李箱放下,杨福根看着岳宁:“唉!”
“好。”
杨福根打了手电筒离开。
岳宁推开了门,借着月光摸到了火柴,点了煤油灯。
祖孙俩进屋,岳宁麻利地把小桌上的碗筷收了:“爷爷,您先坐会儿,我烧水。”
岳宝华看着孙女引柴烧水,不过短短的一顿饭的时间,他心里有太多安慰,孩子聪慧善良,再看这个家,又见到儿子的照片,他眼睛再次热了起来,过去拿了儿子的照片,坐在炕上,就着油灯仔细看。
岳宁添了一块木柴,把碗筷洗了,再出门去隔壁羊圈里抱了两捆干草进来,岳宝华抬头:“宁宁,这是?”
岳宁把干草放在门后:“爷爷,我打地铺,等下您睡炕上。”
“我睡地上就好,你睡炕上。”岳宝华说。
“泥地,凹凸不平。您年纪大,会腰酸背痛的,我平时放羊的时候,躺在山坡上打个盹儿,早就习惯了。”
岳宁见水开了,她揭开锅盖,先把搪瓷茶杯灌满,再从瓦罐里拿出几颗枸杞子放进两个碗里,舀了一勺开水冲了进去,冲了两碗枸杞茶。端一碗茶过来放在小桌上:“爷爷,喝茶。”
她再回到灶台前加了大半桶水进锅里,往灶膛里又添了一根木柴。
岳宁转身过来,解开干草,把干草铺地上,再把爸爸的骨灰盒抱到小方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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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箱子里拿出床单和一床厚被子,在干草上铺床单。
岳宝华放下儿子的照片:“宁宁,刚才张丽芬跟你说什么?”
岳宁抚平了床单,跪坐在地上仰头:“这次罗伯母和国强哥来,说是他们一家子为了帮我回城,决定让国强哥娶我。”
“什么?”岳宝华惊讶地张开了嘴。
岳宁低头把被子展开来说:“知青下乡这么多年,已经有几千万知青在寻找回城的机会……”
岳宁跟岳宝华说这件事的背景,讲要从农村弄一个人回城的难度。
“为了回城,很多人不管是歪路还是正路。所以他们说要带我回城,我觉得很暖心。”岳宁叹了一声,“我在做饭的时候,他们用粤语说起港城和酒楼,我就生了个心。吃饭的时候,罗伯母口口声声说为了我能回城,能过上好日子,所以让他们家做菜最好的国强哥来娶我,这样我就能作为家属,就能去福运楼做服务员。我当时就知道了这里有猫腻。您来了,她知道如意算盘落空,就借着上卫生间,把我叫出去,让我不要跟您说这事。”
岳宝华上次去粤城见到师侄一家,他就认为师侄人还算不错,他老婆口惠而实不至。没想到这一家子打了这么个如意算盘,那就不可是张丽芬一个人的主意了,是一家子商量定了。
趁着他没来,借着带宁宁回城的名义,让孙女跟罗国强结婚,到时候宁宁和罗国强已经成了夫妻。自己还能怎么办?肯定全力培养孙女婿,最后罗家吃他们家的绝户。
岳宝华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他知道是世事无常,儿子的死不能怪罗家。
但是……当初他去港城,跟罗家有很大的关系。
当年抗战胜利后,福运楼老板打算去港城重开福运楼分店,按理说应该是师兄过去,毕竟师兄在三六年就去港城的福运楼做厨,对他来说熟门熟路。
不过师兄经历过港城被日本人占领的日子,他经历千辛万苦才回到粤城,说什么都不肯再去港城。老板就想到了自己,当时自己也不想去,志荣才六岁,他不想颠簸。师兄夫妇找到他,他们一家子确实上有老下有小,他们横说歹说,让他把志荣留在粤城,他们会照顾好志荣,等他那里安顿好了,再接志荣过去。
自己考虑再三,加上老板找他谈了几回,他决定去港城。
福运楼的老板大约与港城犯冲,港城战后来了各地的纨绔,派去管分号的二少爷交了狐朋狗友,染上了赌博,抽上了大烟,两年时间钱输光,生意兴隆的酒楼也卖了。
虽然新老板想让他留下,他婉拒了,想回粤城,跟孩子在一起。他回到粤城福运楼,师兄很紧张,生怕他挤了他福运楼大师傅的位子。不得不说师兄夫妻对志荣是真好,真的可以让他放心。
那时候,他看到了港城的商机,想自己闯一闯,他跟师兄说了自己的想法,师兄自然举双手赞成,拍胸脯保证一定把自己的全部本事教给志荣。
从一开始他在街边摆排挡,终于攒了钱盘了一家能摆下六张桌子的店铺下来,他想把儿子接到港城。他回去看到十二岁的儿子进了福运楼跟在师兄身边学手艺,师兄教得很尽心,志荣是那帮学徒里学得最快。
他的铺子在旺角,港城富人都在港岛,旺角是平民聚集区,他的铺子做的都是家常菜,烧腊、炒薄壳、干炒牛河,基本上没有机会处理燕鲍翅这种大菜,能学到的东西有限。
师兄也劝他:“让志荣在福运楼多学几年,把手艺学全了,你那时候生意也该做大些了,那时候过来不刚刚好?”
师兄这话也很有道理,原本想着只要再过三年,自己的铺子有点像样,儿子也能出师了。他谢过师兄,回到港城,谁能想到国门说关就关,他再也回不去了,志荣也出不来了。
听到内地的只字片语,他常常恨自己,为什么当时要把儿子一个人留在国内?午夜梦回,思绪纷乱的时候,不免怨天尤人,想着若非当初师兄不想去港城,若是自己留在粤城,他们父子都是厨子,到现在定然是好好的。
上次回到粤城,得知师兄受志荣牵连而病故,他为自己小肚鸡肠而愧疚。这都是时局造成的,就算是怨到个人头上,那也是自己做的决定,怨不得旁人,更何况师兄对志荣也是尽了心。
张丽芬心心念念要让大儿子去港城,竟生出了这样的歹心。岳宝华咬牙切齿:“狼心狗肺的东西!”
9. 第 9 章
岳宁站起来,把灶台上的那碗枸杞茶端了过来,坐炕上:“罗爷爷是实打实地照顾我们父女,他在世的时候,时常给我们寄东西。我小时候,每次看到罗爷爷来信,就知道能有新衣穿了。他们母子俩即便是居心不良,可总得看在罗爷爷的面子上,不要闹僵吧?”
“怎么说呢?当初福运楼老板分家,大房留粤城,二房去港城,我和你罗爷爷是福运楼最好的两个厨子,二少爷要带我和你罗爷爷中的一个去港城开饭店,你罗爷爷一家老小,还有一个生病的老母,你罗爷爷不想去,他求我让他留下,我跟着二少爷去港城,大少爷稳重,二少爷却是个二世祖。福运楼在香港开分号,没两年就被二少爷输了个精光。那时候,我回了粤城,大少爷倒是希望我回来,只是你罗爷爷已经是福运楼的大师傅,我若是回来,怎么安排?再说,当时的港城,战后涌入了很多人,我自己想闯闯,就把你爸爸托付给了你罗爷爷,再次去了港城。不曾想……”岳宝华幽幽叹了一声,这些年他日日生活在悔恨当中,他摸着儿子的照片,更是心如刀绞。
摸着摸着他发现不对劲,宁宁没有接他的话茬,岳宝华抬头看孩子,见宁宁在沉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
自己心心念念孙女,就把心里话给孩子说了,却没想过,师兄给他们父女俩颇多的照顾,在孩子心里,师兄比自己更像爷爷。他这样说,多少有些推卸责任,忘恩负义。
“宁宁,我并不是说不帮国强,我的意思是……”这下岳宝华又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跟宁宁是第一次见面,说的这些话,用不准确的形容就是交浅言深,现在还解释,就是越描越黑。
岳宁回神,刚刚她听岳宝华说福运楼老板大房二房,倒是提醒了她,爷爷去港城已经三十多年,大概率是在港城已经另外成了家,一下子陷入思绪中,倒是让爷爷误会了,她说:“爷爷,我跟您说罗伯母让国强哥娶我,就是让您知道她打的如意算盘。我也是这个意思,罗爷爷帮我们父女,是因为亏欠您也好,还是说他带爸爸带了那么多年有很深的感情,情分总归在,罗爷爷不在了,回报到他儿孙身上,也是应当应分。只是这个罗伯母,或者说他们夫妻心术不正。也得防着。不过,这个罗国强看上去,还行吧!他今天敢当着爸爸的照片,逼着他妈说那些话……”
岳宁把罗国强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岳宝华,她说:“当然,也可能母子俩在我面前演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孩子不仅理解他,还思虑这么周详,岳宝华心里安慰,他拿起碗喝了一口枸杞茶:“我还没吃到过这么甜的枸杞。”
“本地的野生枸杞,我自己摘了晒的,确实很甜。”岳宁也低头喝茶。
“这里有卖吗?我带几包回去。”
“供销社里的枸杞比这个大,但是没这个好。不过兴许有好的,我不知道。来这里之后,我也就去过县城里两次。”岳宁说道,“我去把罐子里的枸杞包起来,您带回去吧!”
“好啊!”岳宝华把剩下枸杞茶喝了。
岳宁去找了个装面粉的塑料袋,这里大家都拿报纸包吃的,她觉醒记忆后,再不讲究,也没办法用报纸包食物。所以但凡有这种装面粉,装饼干的塑料袋,她都会洗干净晾干了收起来,用来装野菜做的菜干,包一些吃食,她边倒枸杞边说:“爷爷,我想爸爸安葬之后就留在粤城,不去港城了。”
“啊?”岳宝华瞪大了眼睛看孙女。
岳宝华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国门开,儿子没了,只剩下这么点血脉,孩子说不去港城?
“爷爷,您能千里迢迢来找我,我很高兴。您和爸爸分开三十来年了,想来您在港城也另外有了家,有妻有子,我一个乡下来的孙女到港城,只怕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家,多生了许多事来。与其到时候,各自不适应,还不如倒是我在粤城生活。您要是有空就来看看我,我有空也去港城看您,所谓远香近臭吗?”岳宁扎紧塑料袋。
岳宝华刚才还暗叹孩子思虑周详,这会儿她多思多虑到,不愿意去港城,让他心里难受。若是自己真另外娶了老婆成了家,她这么做确实是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可她没想过她自己吗?
“你为我考虑,那你自己呢?你不想去港城?”岳宝华问孙女。
岳宁把枸杞放在箱子盖上。
在这个时代,港城对内地人来说有巨大的吸引力,她妈抛夫弃女,无惧惊涛骇浪,赌上性命游海而去。
然而对她这个上辈子成长在新世纪的人来说,港城固然不错,内地也是机会遍地。
她对自己的未来早有打算,别看她爸爸是个厨子,对读书有执念,一直认为读书识字是做好任何工作的根本,就是做厨子也要识字,学校基本不上课的日子里,也不许她落下功课。如果说她爸只能叨叨让她好好念书,那么同样在这里改造的莫伯伯,那是美国回来的专家,大学教授,他是按着她学,这个上海男人最喜欢的说的一句就是:“囡囡啊!我们再做一道数学题哦!做好了,伯伯给你读一首宋词,好不好呀?”
有这么一尊神抓她学习,就算她不恢复记忆,参加高考,考上大学也没问题。
七七年高考恢复,她就报名参加高考,那年高考没有宣布考分,在七八年上半年分两批录取,第一第二批都没自己的名字,明明考题对她来说太简单了,想来应该是政审的缘故。她倒也不着急,打算七月再战,天知道,刚好碰上羊瘟,他们这一片的羊群都发热,烂嘴,腹泻,她跟本就跑不开。
今年已经她已经报名高考,心里一直忐忑,千万别再出幺蛾子了,直到广播里传来全体脱帽,她再也不需要为这方面的担心了。就希望羊也好好的,自己也没病没灾,顺顺利利。
她打算好了,先读大学,再走上辈子的路。
上辈子,她被誉为承包海外华人及老外烧腊饭的女人。
在读研的那段时间里,她跑了很多地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口味上有普适性的广式烧腊,为什么就不能像麻辣烫、牛肉面,乃至沙县小吃这样,有一个代表性的品牌?
有人跟她说广式烧腊对食材要求高,烧鹅要用清远黑棕鹅,也有人说广式烧腊很考究师傅的手艺,粤菜酒楼都会重金聘请烧腊名师,很难做到统一。更有人说广式烧腊讲究的是人情味,属于老广的独有情调。
这些都有道理,但是剔除高端餐饮的顶级口味,蕴含情怀的追求,想要传播广,工业化、标准化,可复制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她开始了创业,她的烧腊品牌确实能打,拿到投资后,店面在全国铺开,而为她带来巨额利润的是海外市场,国内大酒楼的烧腊作为冷碟,烧腊小作坊遍及街头,她的店有名,却也不至于是想吃烧腊,就想到她的店,而且激烈竞争下利润微薄。
而在国外,她把烧腊饭做成了有确实有中国味道,又适应外国人口味的中式快餐,爆款单品叉烧饭,全球单日售卖超过两万份,后来更是推出了火爆,但是也被骂上热搜的玻璃脆皮烧鸭饭,网络热议,为了迎合当地人的口味,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烧腊,还能说是老广味道吗?
很多厨师踩着她的菜,卖起了正宗广东烧腊来,一时间广东烧腊在网上爆火,人们去大街小巷探寻正宗广府味道,顺带踩一下她的烧腊不正宗。
那又怎样?又不耽误她财源滚滚,公司估值节节攀升,挤入富豪榜。
钱赚多了,人膨胀了,面对网络说她不懂粤菜的声音,她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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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宣布要开一家高端粤菜酒楼,亲自坐镇,主打一个用心做菜。
网友坐等她开,要打她的脸,结果这家酒楼门庭若市,她不得不开启高端餐饮品牌线,在中国和东南亚等地区开了十八家门店。
后来,她又寻了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了一家有门槛的餐厅,主打她亲手料理,往来都是各界名流大佬,他们要求越来越高,也将她带得对食材十分挑剔,没有好食材,她拒绝做菜,她越是挑剔,那帮子人越认为她的菜值得等。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认为她太不惜福,所以才让她来了西北,在龙趸、帝王蟹梦里才有,鲍鱼海参想都不要想,就连牛羊都是国家的地方。
好在改革开放了,有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她总能起来的,起来了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了,以后可别挑食材了。
言归正传,现在爷爷对爸爸心存亏欠之心,但是到了港城,他家里有老婆,有儿孙。她去港城,侵犯的是他们的利益。她这个没有相处过一天的孙女,怎么和几十年陪伴的老婆、儿孙相提并论?
这点微薄的祖孙情,能耗上几天,与其到时候,情分全消,还不如不去。还是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参加高考回城。
思虑停当,岳宁点头:“港城是好,可是我去了会给您添很多麻烦。现在改革开放了,去也有机会,我开个烧腊摊,应该能养活自己。”
“你会做菜?”岳宝华有些意外。孩子五岁来到这里,这里物资匮乏,哪有机会给她学?
看吧?她爸是个手艺很好的厨子,爷爷都不信她会做菜,别说是高考了,不解释也罢。
有一年过年,爸爸把她养了很久的鸭子给杀了,给她做烧鸭。她转在爸爸的裤腿边,看他调制脆皮水,听他无奈地说这里很多香料没有,等爸爸烤好了鸭子,她当时信心满满说自己也会了。
她吃得狼吞虎咽,见她喜欢,她生日,爸爸去买了一只鸭子,这次她非要闹着她来做烧鸭,爸爸拗不过她,让她试试。
她一步步做下来居然分毫不差,烧鸭出炉,口感跟爸爸做的相差无几。爸爸抱着她哭,说如果她在粤城,如果她能好好学,一定能成最好的厨子。
后来爸爸总是攒鸡蛋,攒肉票,教她做菜,她总是能一次学会。
那时候她骄傲,认为自己是天才,记忆觉醒后,她知道那不过是上辈子带来的手艺。
岳宁坚定地说:“会啊!爸爸说我做饭很有天赋,一学就会。我原来就想,回城后先摆摊卖烧腊饭或者猪脚饭,赚了钱开小饭店。”
岳宝华见小丫头如此自信,当年自己学厨,十二岁拜师,十八岁出师,已经是几个师兄弟里,算是天分高的,厨师这个活,那是一次次练出来的。一学就会?真是孩子话。不过想要学厨艺总是好的。
他伸手摸岳宁的头发:“傻孩子,爸爸说你天分高,那肯定高。但是学厨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还有爷爷在港城就一个人,当年出去,外头艰苦,我让你爸爸跟你罗爷爷学手艺。本想着等我挣下一份家业,再接你爸爸出来,谁知道时局变幻,国门关了。我后悔没把你爸爸带身边,只能天天盼着国门开。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其他家人了,只有你这么一个血亲。你要是留在粤城,难道我们祖孙要继续骨肉分离?”
爷爷没有再成家,他一直在等国门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是她准备了这么多日子的高考,莫伯伯还等着她考去上海。
岳宁犹豫,却见爷爷又拿起了爸爸的照片。
爷爷这把年纪得知儿子没了,孙女还不愿意跟他回去,难道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回港城?
只能说她和高考无缘吧!岳宁想来想去下定决心:“爷爷,我跟您回家。”
10.第 10 章
“对,回家。”
孩子说回家,岳宝华心头暖了起来,他眼里含着水汽说:“咱们在港城有家酒楼,你喜欢做菜最好不过了,爷爷教你。”
“爷爷,我真会做菜。”岳宁重申,“我菜做得很好。”
岳宝华不这么想,孩子很聪明,毕竟在西北小山村长大,不知道外头的世界,以为会做几个菜就能开饭馆了,不能打击她的信心,岳宝华点头用哄孩子的口气:“嗯!爷爷等着尝宁宁的手艺。”
岳宝华拿起炕上的照片,摩挲着儿子的脸:“志荣啊!我把宁宁带回去,宁宁想学做菜,我会教她的,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你放心吧!”
说着说着,岳宝华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又落下,在相框玻璃上晕开。
岳宁看爷爷落泪,爷爷在外三十年没再娶,国门刚刚打开就找了朋友来找她。岳宁于心不忍:“爷爷,当年本来爸爸可以把我留在粤城,让罗爷爷照顾。爸爸说,他尝尽了骨肉分离的苦,就是再苦再难,也要把我带在身边。”
孙女的话,更是像锥子扎进心里,如果当初他带着志荣?岳宝华更加悔恨交加,抱着照片,眼泪落得更凶了。
岳宁递上毛巾:“爷爷,您擦擦眼泪。”
岳宝华接过毛巾,擦着眼泪,岳宁继续说:“可真到了这里,我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叫‘狗崽子’的时候,爸爸又后悔,没把我留在粤城。在您看来,您当初带爸爸去港城,爸爸就不会受苦。在爸爸看来他当初不带我过来,我就能少受苦。可有钱难买早知道,倒过来看人人都是诸葛亮。爸爸把我带在身边是因为他爱我,您没把爸爸带去港城,也是因为爱爸爸,只能说人生无常。”
岳宝华拿着毛巾,愣愣地看着岳宁。他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居然要十八岁的孙女来开解?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个好孩子?
岳宁过来收了碗:“爷爷,您长途跋涉也累了,我陪您去趟茅房,”
岳宁从炕尾拿了纸,提着煤油灯,带着岳宝华出门,茅房要穿过羊圈门口,守着羊圈的大黑看见陌生人,吠了起来,把岳宝华吓了一条。
“别叫!”岳宁喊了一声,大黑摇起了尾巴。
岳宁把灯给岳宝华,塞了手纸给岳宝华:“爷爷,您拿着灯去茅房。”
岳宝华拿着粗粝的草纸,提着昏暗的油灯进茅房,看了孙女住的地方,茅房是这个样子,也没什么惊讶的了。他匆匆解决,提着灯出来。
大黑躺在地上,岳宁正在摸它的肚子。
自从自己恢复前世记忆,就盘算着要离开,可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刻,就连大黑这条狗,她都不舍得。
“大黑,姐姐马上要走了。以后你好好看着羊,知道不?”岳宁跟大黑说。
大黑听见脚步声,蹭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岳宝华,又摇尾巴往岳宁手边蹭过来。
岳宁拍了拍狗头,站起来接过煤油灯进茅房。
大黑仰头看岳宝华,刚才清澈的狗眼,现在露出凶光,岳宝华连脚都不敢挪,幸亏岳宁很快过来,岳宁一过来,狗尾巴摇得飞快。
这变脸速度,岳宝华慨叹:“这狗可真聪明。”
“可不是?它还是我福星。福根叔让我放羊,就是因为大黑是牧羊犬还有狗粮的份额,像今天它在田里逮了一只耗子,吃饱了。我就能少喂它一顿,它的粮就是我的粮了。”岳宁话语中透出占了便宜的喜悦。
岳宝华笑出声,转念心又酸疼了起来,孩子要靠狗嘴里省粮。
祖孙俩回了屋里,岳宁舀了水和岳宝华一起洗手:“爷爷,我给您打水,您擦洗一下。”
岳宁给岳宝华兑了水,她出门去。
岳宝华从行李箱里拿出毛巾,毛巾在斑驳的搪瓷盆里浸湿,他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祖孙俩轮流擦洗了,岳宁出去倒水,进来见岳宝华在按着小腿,问:“爷爷的腿?”
“没事,就是静脉曲张,不严重,连日赶路,就不行了。”岳宝华说,做他们这一行的,常年站立,年纪大了有这个毛病也正常,去看过医生,医生说还没到要手术的地步。
岳宁推门出去,又抱了一捆草进来,她掀开炕上的草席,在床尾的草席下垫了干草:“爷爷,晚上睡觉的时候,脚搁得高些,就没那么难受了。”
岳宝华收了这么多徒弟,他不舒服,有人会关心地问他,不过从来没有哪个徒弟听见了之后,默不作声帮他垫个脚。
岳宁吹了煤油灯,脱了鞋踩在地铺上,干草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躺下来,地面凹凸不平也没事,毕竟放羊的时候,她随便哪儿一躺也能打个盹儿。
岳宝华看着黑暗中,睡在地上的孙女。他的手捏着被子,这条被子里的棉花早已板结,这样的被子平时就盖在孙女的身上。
风吹着糊窗的塑料纸,嗦喽嗦喽作响,夜枭咕噜噜的叫声让生活在港城的岳宝华辗转难眠,听见小丫头均匀的呼吸声,甚至还有轻轻浅浅的呼噜声,岳宝华的心安定了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宁宁以后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孩子一门心思想要做厨师,厨师是个很累人的活,小姑娘能吃苦,他也不希望孩子再过苦日子,再说宝华楼如今的境地,又能撑几年呢?
可要是不学厨师,孩子的出路在哪里?
如今港城不论男女至少都读过中学,否则女孩子嫁人就没有挑选余地了。孩子怎么读书?回港城还得打听打听。
岳宝华在盘算中睡去,被狗吠,大叫声吵醒,见孙女已经不在地铺上,连忙塞脚进鞋子,推门出去。
天!他的宁宁肩上扛着一个男人,飞奔往坡上跑去……
*
今天清晨,岳宁如往常一样大清早醒来,去山上担山泉水,回来的时候碰上一帮子早上起来,等吃早饭的男人在闲磕牙。
其中一个男人见了他,打趣:“岳宁,咱们小杨沟的水都要被你挑完了。”
岳宁横了他一眼:“我这是去山上挑的泉水,又不是去水窖挑。不碍着你们家用水。”
西北常年缺水,村民用水,夏天雨水多,靠的是村里的水窖,冬天只能走过几里山路去挑山泉。
岳宁无论冬夏都是去挑山泉,村外的这一脉山泉清冽,烧水煮饭,吃口远好于水窖的水,不过是多花点时间和力气罢了。
“还是你勤快,我跟你嫂子说,让她至少喝的水去山上挑,她都不肯,情愿喝窖水。”
“你想喝,就自己去挑。你自己管好一天的工分,嫂子呢?除了跟你一起出工收工,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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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管四个孩子,洗衣做饭。”岳宁放下水桶,扁担撑在地上,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那几个站着闲磕牙的老爷们,说,“你有闲工夫去吹牛,两桶水也挑过来了。”
一大清早,女人们去水窖边洗衣服,挑水,管孩子,在家做早饭。男人们,要么像他们这样一大清早起来,宁愿闲磕牙,也不愿意去挑两桶水,要么就是睡到女人做好早饭,直接吃早饭。有些男人,不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脾气还暴躁,还会对老婆动手。
岳宁说完,拿起扁担弯腰挑水桶,听见他洋洋得意地说:“小丫头,你这个脾气,嫁了男人,让男人好好收拾了,就老实了。”
岳宁把扁担往地上一扔,大步走过去。
这位大哥见她冲向他,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干嘛呢?”
岳宁像麻袋一样把他扛上了肩,一路往坡上走去,她肩上的大哥一直在扭动,喊:“放我下来!”
“还没一头羊重,我还收拾不了你?”岳宁边走边说,那人一直在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了。
到了坡上,岳宁回头:“要不要扔?”
闲磕牙的那几个男人跑了过来,喊:“扔!”
她笑着把人往山坡下扔,说是扔,其实也就是放下,只是斜坡地,那位大哥脚没站稳,惊叫着滚下坡去。
岳宁正在大笑,见山坡下,昨日见到的那位乔先生从一棵大树背后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件米色连帽卫衣,下面配了一条牛仔裤,手里拿着一台照相机,仰头看见他,露出笑容,摆手跟她打招呼:“岳小姐,早安。”
岳宁立马收声,换上微笑::“乔先生早。”
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有人嘀咕:“这是谁?”
一个人回答:“昨天晚上不是来了一大群人吗?说是港城来的,接岳宁回去的。”
“港城是哪儿?”
这里的人,别说是港城了,很多人连县城都没出过。
他们正在讨论,岳宁听见一声:“宁宁。”
岳宁回过头看见爷爷,暗道一声:“糟糕。”
自从爸爸去世之后,她一个家庭出身很差的小姑娘要在这里生活,保护好自己很不容易。
要让人知道自己不好惹,又要跟人搞好关系。就要开这样既能展现自己实力,又不完全得罪人的玩笑。
“爷爷。”
那位大哥爬上来,手指着岳宁:“死丫头……”
岳宝华一步上前挡在孙女面前,看着眼前的男人,沉着一张脸:“我是她家长,有什么跟我说。”
这一刻岳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又有家长了。
这个男人被一个头发花白,表情比大队书记还严肃的老头给看着,结巴了:“我……我……”
岳宁探出头:“爷爷,我跟阿大哥开玩笑呢!”
“对……对,我们开玩笑。我回去吃早饭了,走了!”这位大哥说了一句,拔腿就跑。
岳宁看着那位大哥的背影,回头跟岳宝华说:“爷爷,我去把水倒了。”
岳宝华追上去:“宁宁,我来。”
然而,看到两个大水桶,岳宝华不确定了。
岳宁笑着把水桶穿上了扁担两头,轻松挑起说:“走吧!”
11.第 11 章
岳宝华跟上,昨天见到的孙女聪明善良,唯独担心的是她读书少了些。今天早上的这一幕告诉了他,孙女在西北旷野长大,无拘无束,甚至性子很野,到了港城只怕是会不适应吧?
到了家门口,岳宁放下扁担,进屋里把水缸里的水舀进脸盆里,再把今天的水倒进去,转头跟岳宝华说:“爷爷,您刷过牙,洗过脸了没?”
“还没!”
岳宁端着脸盆出了屋子,放在外头的一个倒扣过来的缸底上,说:“您刷牙洗脸,我做浆水面疙瘩,咱们吃早饭。”
岳宝华在外头刷牙洗脸,岳宁进去调面糊,他们这里一般都做浆水面或者浆水鱼鱼,岳宁嫌麻烦索性就做面疙瘩,用浆水做面汤。
“华叔,早晨。”
一声粤语传进来,岳宁听见爷爷的声音:“二少爷,昨夜睡得怎么样?”
屋外,乔君贤靠在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树上:“睡了两三个小时,他们的小学校舍……晚上躺着可以看到星星,房梁上一排蝙蝠倒挂着,夜里声音不断,我等着天微微明,就起来了,有所失也有所得,拍了几张日出的照片,非常不错。”
岳宝华不好意思地说:“让你受累了,明天回了城里就好了。”
“华叔,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说这里的状况。我很喜欢跑这些地方,去过非洲,也曾去印度走了一个月,有些地方并不比这里好多少。看不同的民风民俗吗?还是按照正常来,也不要催陈先生催得太紧,他们肯定已经尽力了,毕竟我们这次走的是特殊流程吗?”
“对对,已经麻烦陈先生了。”
岳宁走到门口:“乔先生,吃过早饭没?”
“我起得太早了,还没。”乔君贤说。
“我做浆水面疙瘩,不嫌弃的话,吃一口?”岳宁又补了一句,“我的口味比较清淡。”
乔君贤点头:“打扰了。”
“我马上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岳宁先进屋,锅盖已经揭开,酸香的味道飘出来。
做了两个人的份,现在分成三人份,浅浅的大半碗。
岳宝华一起过来端了浆水面疙瘩上炕上的板桌:“二少爷,炕上坐。”
“还是岳小姐坐。”乔君贤发现她家里就炕上能坐。
“您坐,别推了,推来推去,面疙瘩都坨了。”岳宁说。
乔君贤坐下,岳宁转头拿来了辣子碗,舀了一小勺到自己碗里:“乔先生要加点辣吗?浆水面是酸辣味的。”
“要。”乔君贤也舀了一勺。
“会不会太多?”岳宁问。
他把辣油放进面汤里,说:“不会,我外婆家在新加坡,他们那里也吃酸辣口的,我妈妈会做亚参叻沙,一种又酸又辣的米粉,口味也很重。”
新马菜融合了东南亚和印度菜,口味上酸辣咸,甚至还有怪味的酱料,岳宁恍然:“难怪你昨天吃炒洋芋饼饼,不觉得口味重呢!”
“昨天那个炒洋芋饼饼?味道不是一般重,还好干。”乔君贤无奈地笑了一下,低头吃面疙瘩,面汤酸爽清香,味道独特,却不冲,很好味。
他说:“味道很好,还有股很清爽的香味。”
岳宝华也同意,孩子确实有做厨师的天赋。
“你们已经吃上了?”李巧妹出现在门口,“福根书记让我来请你们去吃早饭呢!”
乔君贤见到李巧妹,忙说:“谢谢,我不过去了。岳小姐做的浆水面疙瘩很好吃,我吃饱了。”
“我回去跟福根书记说一声。”李巧妹转身要走,看见有人来,招呼,“阿发,早饭吃了吗?”
“吃了,福根书记让我来抓羊。”
抓羊?岳宁一口把面汤灌进嘴里,跑了出去。
“福根书记让抓羊,杀了招待贵客。”阿发走过来,“岳宁,你帮我来挑一只羊。”
岳宁和他一起到羊圈,膘肥体壮的五六个月大的羔羊,吃口最好。岳宁弯腰摸羊,羊毛覆盖之后,羊和羊之间些许差别看不出来,只能靠手感觉,摸到第三只,岳宁说:“就它了。”
阿发过来拖这只羊出去,他用力猛了,小羊受到惊吓,后退逃蹿,阿发冲过去抓,小羊咩咩叫,大黑也叫了起来。
岳宁一看不行,过去一把揪住了小羊,抱了起来,塞在阿发手里。
阿发的脸皱在一起:“你不会让我抱到小学吧?我抱不动啊!”
“真没用。”岳宁走出羊圈,到窗台上拿了根绳子,“过来。”
阿发抱着羊过去,岳宁给小羊拴了绳子:“去吧!”
阿发牵着羊走,岳宁拍了拍身上,把粘在身上的羊毛给捡了。
乔君贤出门对着里面说:“华叔,我先回小学,陈先生他们应该都起了。”
撩起了袖管的岳宝华出来:“好,我也马上过来。”
“岳小姐,谢谢你的招待,我先过去了。”乔君贤笑着跟岳宁摆手。
“好。我们等一下就过来。”岳宁也摆手。
等乔君贤走出了几步,岳宁看向自己的手,为什么他摆个手都这么有味道,自己摆手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岳宁转念,上辈子就算自己功成名就,气度是有了,但是举止……好吧!她是豪爽派。
她进屋,见屋里,爷爷正在擦灶台。
上辈子,父母给她灌输家务都是女人做的,这辈子,西北这边也是如此。
只有这辈子的爸爸从来没这么说,他们父女俩一个洗碗一个洗衣服。爸爸走了,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这辈子穷,这辈子苦,只要爸爸在,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老天给了她那么好的爸爸,又把爸爸从她身边抢走?
现在看见跟爸爸长得很像的爷爷,在擦灶台,岳宁眼睛热了。
岳宝华见刚刚还力大无穷地抱着羊的孙女,脸上挂着泪珠,放下抹布:“宁宁,怎么了?”
爷爷问她,岳宁笑了:“没什么,看见爷爷,想起爸爸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洗碗。”
孩子提起志荣,岳宝华心头升腾起酸楚,他伸手揽住岳宁:“宁宁不哭了,不哭了。”
岳宁抬手抹了脸上的眼泪:“爷爷,我去把衣服洗了。”
“我把地扫了。”
祖孙俩一个洗衣服,一个扫地。
西北缺水,岳宁平时洗手洗菜漂衣服下来的水都积攒在外头的水缸里,经过一整夜的沉淀,把上层的水舀出来,用来洗衣服刚刚好,去挑水前,她已经在水里放上碱面把衣服泡水里,这会儿搓洗几把就行了。
岳宁晾了衣服,岳宝华拿了簸箕出来,岳宁指着边上的一个破旧的藤条框说:“垃圾倒筐里,等下我去倒。”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岳宁叫:“有财叔,早饭吃好了?”
“吃好了。我今天托你的福,轮到放羊。”杨有财走过来说。
岳宁帮着杨有财一起赶羊出去,杨有财还嫌弃:“放个羊,我还不会?”
等他赶着羊走了,岳宁过去,把羊圈略微收拾了一下,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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栅栏门。
祖孙俩往小学去,走到村小门口,一群人围在小学门口,有人端着饭碗,有人就这么站着,全都把脑袋探里面看去。
“岳宁来了。”有人看见她,喊了出来。
一群脑袋回了过来,两人往前去,岳宁看向一个端着碗的半大小子:“筷子戳进鼻孔里了。”
那小子回神,低头扒拉荞麦面。
两人穿过人群往里走,进了小学操场,正在宰羊的六指阿根看见岳宁,喊:“丫头,过来给我搭把手,阿发这小子尽添乱,羊皮都要被他剥破了。”
李巧妹立刻说:“阿根,今天为啥要杀羊?是岳宁的爷爷来找她回去,才杀羊的。你这个好比,大姑娘出嫁要上大花轿了,你叫新娘子跟你一起杀羊。”
“要不,你歇着吧!”阿根叔说。
岳宁挽起袖子,到六指阿根边上的布袋里拿出皮塑料布围裙和袖套,套上围裙和袖套,拿起尖刀:“一直搭档的。”
岳宁弯腰拍阿发的肩:“让我。”
阿根叔天生六指,家里还穷,自然娶不上媳妇,大概六七年前,他爸妈给他买了个媳妇,那个女孩子是被人拐来的,他骗过他爸妈,悄悄把人送走了。
偏远山村陋习难改,福根书记借此开了社员大会,表扬了阿根尊重妇女意愿,并且告诉所有社员,只有旧社会才会买卖妇女,才会有白毛女。还给他评上了先进。不过背地里,他的外号变成了六指傻根。
刚好有个去县里学兽医的机会,六指阿根有残疾又是个光棍,家里还穷,而且还评过先进,这就是根正苗红了,福根书记派他出去学了兽医,大队里牲口家禽防疫、为家禽、牲畜治病,还有去市里给牲口拉饲料,牲口拉出去交公,都归他管。
岳宁爸爸没了,福根书记给她安排了放羊的工作,跟做兽医的阿根叔自然的接触多了。
阿根叔还有个屠宰的手艺,大队里要杀牛宰羊都会叫他,他知道岳宁力气大,也可怜她一个孤女,有机会就会叫上她。
一起去杀了牛羊,落得一些下水,他会分岳宁半副肚肠,一片肝,一块肺头……
时间长了,免不了有嘴碎的人,说他一个光棍贪她一个小姑娘,想要哄小姑娘,阿根叔拿了杀猪刀冲到人家家里,说他光棍一条,谁敢嚼舌根,就割了谁的舌头。
以后有机会依旧会叫她,依旧会分她下水。
想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和阿根叔搭档杀羊,岳宁有些伤感。
羊已经放血了,岳宁替下阿发,和六指阿根一起剥羊皮。
张丽芬看着岳宁,只见岳宁娴熟地划开羊腿上的皮毛,尖刀环着关节骨一圈,羊脚落下,挑断筋膜,皮肉分离。
只当是一个在乡间长大的土丫头,可没想过这个丫头这么野,力气还这么大,幸亏儿子没娶她,儿子跟她去了港城,两人闹了矛盾,儿子笨嘴笨舌的,骂不过,还打不过,那日子还怎么过?
她侧头看岳宝华,昨天晚上那个丫头肯定跟岳宝华全说了,不知道他还愿意带国强去港城吗?
岳宝华昨天看到那破屋子,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孩子的穷苦突破了他的想象,但是今天早上看到她扛着壮汉跑,一把抱起百来斤的羊,面不改色地剥羊皮,又觉得她的日子,比自己想得要好很多。
整张羊皮被剥了下来,岳宁站起来向岳宝华炫耀。
带血的羊皮后面是孙女灿烂的笑脸,岳宝华笑着微微摇头,这孩子!
乔君贤举着相机把这一幕拍下。
12.第 12 章
六指阿根划开了羊肚子,岳宁和他一起处理内脏,岳宝华转身看见张丽芬往他这里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去管她!岳宝华看着一排黄土坯的房子,窗上的塑料布,大约是因为放暑假没人管,都破裂了,风吹过,破裂的塑料布猎猎作响,他往廊檐下走去,透过窗户破洞看教室,教室里的课桌桌腿是接的,课桌桌面斑斑驳驳,全是划痕。黑板都不完整,黑色颜料掉落了不少,中间还有一个大坑。墙壁上有个大洞和隔壁教室相通。
宁宁就是在这样的学校学习?能读多少书呢?只怕是没识几个字吧?
岳宝华回头看正在洗羊肠的岳宁,孩子性子野,想来也不能定定心心读书。自己这个半路过来认她的爷爷,逼着她读书,反而引起她的反感。
自己原来不希望孩子做厨子,是因为觉得女孩子没必要吃这个苦,也是觉得女孩子可能吃不得做厨子的苦,很显然孩子能吃苦,她也有做厨子的天赋。
得知志荣没了,自己的心气就散了,只想着把宁宁接到港城去,宝华楼开也好关也好,不是那么重要了,凭着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家底,让孩子找个好归宿,好歹以后他去了,见到志荣见到老婆,也能有个交代。
现在他得重新盘算了,要好好撑着宝华楼,自己今年六十,应该能干到七十出头,用十年时间把手艺教给宁宁,让宁宁接下宝华楼。
“华叔。”张丽芬走到岳宝华身边。
岳宝华应了一声:“嗯。”
张丽芬试探着问:“华叔,宁宁昨晚跟您说了吧?”
“说了,说你想让她和国强结婚,帮她回粤城。”岳宝华索性就摊开来讲。
张丽芬摇头:“昨天,我才开了一个头,您别想岔了。内地早就不兴盲婚哑嫁了,都说要婚姻自由了。我们夫妻俩再糊涂,也不会把两个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孩子拉在一起。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俩还是懂的。您要把宁宁接去港城,最难的不是从粤城到港城,而是从这里到粤城。您是不知道,多少知青想要回城,使劲手段。咱们家隔壁的一个孩子,为了能回来吃火柴头,吃到尿血,以病退,才转回了城里。我们知道这一步太难,才想让宁宁以酒楼家属的名义回粤城。”
“你们费这么大的劲儿,甚至让儿子跟宁宁领证。就为了帮我?”岳宝华看着正在砍羊头的孙女。
张丽芬笑:“当然也有所求,虽然国强的爷爷跟你是师兄弟,也照顾了志荣这么多年,可志荣终究是死了,他爷爷也死了。情分有,却也淡了。所以我们想借着这个情分,请您把国强带去港城,让他跟在您身边,再学两年手艺。我们也没想到,您跟乔老板有这个交情。不过,国强的手艺是真好,你的酒楼总归要厨师,多他一个也不多,是吧?”
岳宝华往罗国强看去,罗国强正在跟岳宁说话,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罗国强笑出声。
无论是自己跟罗家一家接触下来,还是说宁宁跟他说的,罗国强其实有点像师兄,有心思却也不算多,还算纯良。
自己在港城收的那几个徒弟,别说丁胜强了,就是楼家富都比罗国强要心思多。自己也从不求徒弟能对自己忠心耿耿,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才是千古名言。
师兄对志荣父女也是尽了心的,楼家富一走,宝华楼本就缺厨师,自己原本的打算,就那样凑合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培养宁宁,那就要把宝华楼撑起来。据说罗国强是这一代里手艺最好的,自己的厨艺本就出自福运楼,一脉相承。如果手艺真的好,不如带他去港城,在宝华楼做厨师。罗国强刚刚过去也没处去,三五年之后,宝华楼后面那几个小子起来了,宁宁也学出来了。自己也算是还了师兄的这份情。不过,先得看罗国强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个手艺?
“突突突”,一辆手扶拖拉机开了进来,县里陪同来的同志迎了过去,后拖斗里的一个戴草帽的大哥跳了下来:“主任,一只鸡,一条鲤鱼,几条鲫鱼,一袋大米够了吗?”
“够了,够了!”县里的同志说道。
福根书记过去帮忙把东西搬下来,县里的同志跟福根书记一起拎了东西过来:“大家这几天还没吃过米饭吧?咱们西北也产大米,而且在古代还是贡米呢!咱们的西北的鲤鱼,那也是肉质细嫩鲜美……”
张丽芬着急着把儿子送出去,听见有鱼,立刻抓紧机会,跑过去说:“国强,不是有鱼吗?你给大家做咱们福运楼的招牌‘拆鱼羹’啊!”
罗国强不知道他妈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不是什么鱼都能做拆鱼羹,他说:“妈,拆鱼羹用的鱼是花鲢或者白鲢,而且还得是大水面里的花鲢和白鲢,这样的鱼腥味才少,鲤鱼土腥味重,根本不能用。”
张丽芬给罗国强使眼色,她好不容易跟岳宝华说了,岳宝华说要看看罗国强的手艺。现在不比之前,岳宝华知道他们过来骗岳宁结婚,已经存了恶感,还想跟他去港城,就不那么容易了,国强这孩子,有机会怎么不懂抓呢?
“而且,配菜我还能凑合,这里肯定没有马蹄粉,马蹄粉也是福运楼拆鱼羹鲜甜顺滑的关键。别的地方的拆鱼羹是什么样的,我不管。但是,福运楼的拆鱼羹讲究的是真材实料,材料不对,我绝对不做。”罗国强很耿直地说。
罗国强的话,岳宝华听得很舒服,这孩子做事有分寸有底线,是个好孩子,他脸上露出微笑频频点头。
张丽芬察言观色,心里轻松了起来,看来岳宝华很满意儿子的话。
“有鲫鱼,鲫鱼也能做拆鱼羹啊!”岳宁探头看柳条筐里的鱼,“我来做。”
岳宝华笑:“确实能做,但是啊!福运楼讲究传承,福运楼的拆鱼羹,是有规矩的,宝华楼与福运楼一脉相承。不能做得正宗,情愿不做。”
“那我不管,我就做拆鱼羹。”岳宁信心满满地说。
张丽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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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爱做就做,又不是在酒楼里,家常菜吗?没那么多讲究。”
孩子昨晚跟他说会做饭,早上给他做浆水面疙瘩,这会儿非要做拆鱼羹,一定要他承认她会做菜?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他承认她有天赋,但是真的要成为一个厨师,那会的东西,可不仅仅是能做家常菜,更不是说把传统菜瞎做。
孩子的信心不能打击,岳宝华说:“好,你做的,爷爷都爱吃!”
李巧妹的男人杨大年骑着自行车进来,自行车后座挂了一个藤条筐,他把车子停下。
“大年来了,有羊,有鸡有鱼,就看你的手艺了。”福根书记走过去说。
“知道了。”杨大年把藤条筐从自行车上拿下来,“都拿了介绍信了,要赵家拐那帮人拿点蔬菜出来,还扭扭捏捏的。”
岳宁过去看,藤条筐里有胡萝卜、丝瓜、芹菜……
西北这里有像小杨沟这样在丘陵地带,整个村子都没一条河经过,也有像赵家拐那里,一条河流拐过去,水源充沛,可以种菜种粮的地方。
小杨沟的孩子时常会去赵家拐的蔬菜地里捡菜叶,也有孩子趁着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偷上两棵菜。
所以,不管是去捡菜叶还是说真偷了菜,只要被发现就会被追赶。岳宁小时候被追得都顾不上篮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篮子被砸,菜叶子被踩烂,她一路哭回家。
爸抱着她,哄着她,等她睡了,一个人悄悄地去十多里外去抓鱼。第二天早上,她在鱼汤的香味中醒来,喝一口爸爸做的拆鱼羹。
“大年叔,我去杀鱼了,鲤鱼归您,鲫鱼我来?”岳宁提起水桶。
“行,鲫鱼你拿去吧!其他我来。”杨大年转了一圈,跟杨福根说,“福根书记,中午吃羊肉、鲤鱼,这只鸡晚上烧了?”
“你是大厨,你做主。”杨福根说。
岳宁见阿发没事干了,在瞎转悠,“你去我家,灶台上有个砂锅,给我拿过来,另外到屋里的水缸舀桶水来。”
“水?”阿发指着两个大缸,“这不是有吗?”
“我家是山泉水,煮鱼汤用。”岳宁踢了他一脚,“快去。”
阿发跑了出去,岳宁提了桶到边上杀鱼,她速度飞快,几条鱼没几分钟就杀好了,清洗干净,水冲了场地,把鲤鱼端到桌上:“大年叔,鲫鱼的鱼泡也放鲤鱼碗里,你等下一起烧。”
岳宁拿了个干净的碗:“大米呢?”
“这里。”李巧妹应声。
岳宁舀了小半碗,去淘洗。
阿发一手抱着砂锅,一手提了一桶水嘟嘟囔囔:“瞎讲究,还要山泉水?”
“就你话多。”岳宁接过砂锅。
岳宝华走过来问:“宁宁,你这是煮粥?”
“没有马蹄粉,用粥汤调。”岳宁把砂锅放在烧水炉上。
“用粥水?”岳宝华兴趣突然起来了。
13.第 13 章
岳宁到了案板前,提了一条巴掌长的鲫鱼放在案板上,宽大的片刀落在鱼尾上。鱼尾到鱼头,完整的一片鱼肉被片了下来。翻面,同样手法片下另外半边鱼肉。
斜刀片下鱼排刺,她放下刀,手指摸过鱼肉,再拿起刀,片刀轻柔地划入鱼背和鱼尾,两条细刺取了出来。她把两片完整的鱼肉放在葱姜水里,鱼头鱼骨鱼尾剁成块放原来的盘里。
学校的花猫闻到了鱼腥味,“喵呜……喵呜……”跑了过来,岳宁把两条带着小刺的鱼肉赏它了。
看着孙女这个娴熟的手法,岳宝华楞了,自己年轻那会儿,学厨做切墩,打荷,可没宁宁这么利落。别说是又小刺又多的鲫鱼了,就是做鱼生的草鱼,那也是经过三年切墩才练出了那一手功夫。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岳宝华恨不能拍自己的脑袋,他烧了这么多年的菜,遵循传统拆鱼,就没想过这么去刺。做鱼生不是也这么去刺的吗?
罗国强挠着头:“宁宁,你这个去刺的手法是荣叔教你的?”
“对啊!这里牛羊是国家的,米面定量,咱们父女俩能凑合吃半个月就差不多了,下半个月都靠着洋芋过日子。我不长个子,爸爸晚上跑几十里地去抓鱼。咱们这儿没有花鲢,白鲢,最常见的就是鲤鱼、鲫鱼和鲶鱼,爸爸用鲫鱼熬汤,他又想让我吃肉。就做拆鱼羹给我吃,但是鲫鱼小而且刺多,把鱼肉拆出来太费事了,爸爸就用这种办法剔鱼刺,又快又省心,既可以做拆鱼羹,也可以把鱼肉切片,直接烫鱼片给我吃。”岳宁把五条鲫鱼全去了刺。
爸爸给她做拆鱼羹是真,不过爸爸做拆鱼羹都是亲手一根一根把小刺给剔了。这一手是她自己上辈子的习惯,她懒得一根一根拆,就练出了一手鲫鱼剔骨的本事。
岳宁烧热锅子放油,大约是见岳宝华和罗国强围着,其他人也走过来看她烧菜。
鱼肉入锅煎,岳宁不急不慢,行云流水,鱼肉煎到金黄,投入清水中。
岳宝华暗赞,这个火候刚刚好,宝华楼的几个徒孙,没一个能把控到这个地步,就连阿松偶尔也会煎过头。
岳宁煎好了鱼肉,将鱼头鱼尾鱼骨吊汤,趁着这个功夫,去拿配菜,这些蔬菜都是杨大年去拿回来的,她打个招呼:“大年叔,我这些菜每样拿一点?就鱼羹里调个色?”
“都有多,你随便拿。”杨大年想起什么来,“你有空吗?”
“有啊?”
“帮我摊几张洋芋饼饼。”杨大年看了一眼正在闲聊的李巧妹,“昨天你婶子做的洋芋饼饼不好吃吧?再做一回,让他们知道咱们这里的洋芋饼饼不是那个味儿。”
“好嘞!”
岳宁拿了几样蔬菜,又去挑了几个大土豆,洗干净。
岳宁把配菜切成细丝,罗国强微微张开了嘴巴,剔刺、煎鱼可以窥见功底,胡萝卜切得跟头发丝似得,这足可以炫耀了,至少他跟岳宁差得很远。
岳宁切了配菜,又去拿了磨板,磨土豆去。
“这是做什么?”罗国强问。
“洋芋饼饼。”
“我记得你昨天不是用熟土豆做的吗?”
岳宁笑:“熟土豆是因为我懒,早上煮了一锅土豆,晚上剥了皮碾碎和面,做出来绵软。这个生土豆磨出来的土豆泥,洋芋饼饼更有弹性也更香,炒来吃很好吃的。今天让你们吃正宗的炒洋芋饼饼。”
昨天巧妹婶是偷懒,所以洋芋饼里洋芋少,面粉多。磨土豆泥是个费功夫的活,岳宁磨完土豆,调了面浆,摊了土豆饼,顺便摊了一张蛋皮,切丝做拆鱼羹的配菜。
杨大年见她手脚麻利,又让她去切羊肉片,等下爆炒。
“岳宁是客人,你真让她给你打下手啊?”李巧妹埋怨男人。
“婶子,我怎么是客人?我可是咱们小杨沟的闺女。”岳宁接过羊肉切了起来。
切了羊肉片,又帮着切了蒜片、葱段、辣椒、香菜……
岳宁洗了刀和案板,揭开锅盖,香气冒了出来,鱼汤已经炖得奶白,她把鱼汤过滤了,洗了锅。
砂锅里的粥也已经开了花,岳宁把砂锅端到边上,砂锅保温性能好,靠着余温再煨一会儿。
她捏了捏浸泡的鱼肉,差不多了,煎香的鱼肉浸水,鱼肉就软了,用刀侧面一压一抹,鱼肉被压成了茸。
“宁宁,鱼肉煎炸过,是为了那股子香气。有的饭馆为了拆骨容易,会把煎好的鱼肉放进鱼汤里煮,煮软之后,再拆去细刺,但是福运楼为了保持香气,都是煎好就拆,而且不能久煮。你这样用水泡过,香气也散了吧?”
罗国强说这话并不是想要说岳宁做拆鱼羹做得不正宗,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岳宁的刀工,对火候的掌握,他已经服气了,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
张丽芬就不这么想了,她说:“国强,你说什么呢?宁宁又不像你,在福运楼学了这么多年,她能做到有个样子已经不错了,你说的这些都是福运楼的不传之秘,宁宁不懂也正常。”
岳宝华看了她一眼,懒得跟一个除了小心思,什么都不懂的人计较。
这时,岳宁又烧起了锅子,锅里添了少许油,把鱼茸放进去煸炒:“如果煎好的鱼放鱼汤里煮,香气会散,泡冷水里香气跑得少一些,多少会影响,所以会有这一步,把鱼肉里的水分炒干,重新激发香气,还有一个作用是让鱼茸更散。鱼羹就更加细腻。”
鱼茸收干,再盛出,锅壁上还沾了些略带焦黄的鱼茸,岳宁也不涮锅子,直接把奶白鱼汤倒了进去,锅子还热着,滋滋作响,一股子香气升腾而出。
“宁宁,你怎么不洗锅就倒汤了?”张丽芬问。
岳宁盖上锅盖:“伯母知道咱们粤菜的镬气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就是旺火炒出来的烟火气。”张丽芬得意,她要是这个都不知道,还是厨师的老婆吗?
岳宁转身去把粥汤过滤出来说:“是食物的褐变反应,法国化学家美拉德在1912年提出的,拆鱼羹的风味就是鱼肉煎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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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中产生的焦香,这些锅边粘着的鱼茸也是这个道理。”
“褐变反应?”罗国强皱眉。
乔君贤先一步说:“褐变反应,西方直接叫美拉德反应,最常见的是煎牛排的时候,铸铁锅烧得够旺,牛排放下去,香气就出来了。”
“对,我爸爸教我的时候,也举例了牛排,分到了小块的牛肉,也试着煎给我吃,但是我咬不动。他说咱们这里的牛都是吃草的,肉质太老,不适合煎,谷饲育肥的牛排,有丰富的油脂,那样煎会很好吃。”岳宁揭开锅盖,开始逐一放配菜,“爸爸说,烧菜是一门学问,从师傅那里学手艺是知其然,而学相关的知识是知其所以然。”
岳宝华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现在他发现自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师傅领进门,他钻研,才有了今日的手艺,但是他从没去了解这里的原理。他问:“你爸爸还知道这些?”
“对啊!他在粤城的时候,常去图书馆,他记了很多笔记,整理了各地的菜谱,也去各个餐馆吃饭,各地风味都尝试。粤菜祖训就是有传统,无正宗。”岳宁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侧头跟正在盛羊头的杨大年说,“大年叔,洋芋饼饼我来炒吧?”
“行啊!”
岳宁放入鱼茸:“粤菜发源地是粤城,粤城是千年商都,往来客商齐聚。爸爸从书里读到粤菜中的经典,脆皮乳鸽的来源,是源于西餐厨师被老板开除之后,手里没钱买不起进口的西餐料汁,只能用酱油代替黑胡椒酱,用来煎牛排。后来又用西餐烤鸭胸的方法做乳鸽。后来乳鸽的做法又和烧鹅的做法融合,用了脆皮水,跟西餐完全不一样,成了今天的脆皮乳鸽。他跟我说,这就是粤菜无正宗的由来。”
岳宝华笑问:“有传统又怎么说?”
岳宁把粥水倒入鱼汤,锅铲搅动鱼汤,鱼汤浓稠:“爷爷,您先饮了这碗拆鱼羹,我再跟您说。”
操场上几张课桌拼在一起,桌上摆了陆续出锅的菜肴。
北京来的陈出任招呼大家:“来来来,坐下吃饭了。”
岳宝华请了乔君贤一起去坐下,李巧妹端了拆鱼羹过来,岳宁还在炒洋芋饼饼。
岳宝华的眼睛盯着远处正在炒菜的孙女,“滋啦”声中,锅里的食材抛起又落下,孙女的炒菜手法,不输自己的任何一个徒弟,错了!其实跟自己这个几十年的老厨子也没什么区别。
炒菜讲究猛火快炒,分秒之间,洋芋饼饼已经落在两个大碗里。
岳宁端着碗,问还在炒南瓜苗的杨大年:“叔,你还有菜要炒吗?”
“我也好了,马上来。”
这边拆鱼羹的醇香还没有散去,炒洋芋饼饼带着市井烟火气的浓香扑鼻而来。
一桌人全往岳宁这里看来,岳宁放下炒洋芋饼饼在爷爷身边坐下。
李巧妹为贵客打了拆鱼羹,这让岳宝华为难了,拆鱼羹要吃刚出锅的,这个洋芋饼饼虽然不是粤菜,孙女炒菜的手法,他知道这洋芋饼饼也要趁热吃。那到底先吃哪个?
14.第 14 章
岳宝华纠结不过两秒,拿起勺子,送了一勺拆鱼羹进嘴里。
鱼肉只有鲜香没有腥味,鲫鱼肉比鲢鱼更加细嫩,细品之下有诱人的鲜甜,配菜丝切得如头发丝一般细,他却依然能吃出属于食材脆、甜、香、滑,层次分明又相辅相成。这俘获人心的醇香,这入口的顺滑……
拆鱼羹是宝华楼的招牌,他做了几十年,每一步都经过细细地打磨,在反反复复中精益求精。丁胜强那么做拆鱼羹,岳宝华可以肯定,短期有效,长期在拆招牌。
他孙女的这碗拆鱼羹就不同了。明明食材跟他做的拆鱼羹相差很大,他再细细品了一勺,还是分不出自己那种遵循传统的拆鱼羹好,还是说宁宁的这个材料几乎全变的拆鱼羹好。
他边上的乔君贤勺子不停地往嘴里送,岳宝华记得,有一次刚好自己出去一会儿,这位少爷带着他的几位朋友来,是三徒弟给他做的拆鱼羹,楼家富的手艺和丁胜强不相上下。这位少爷当场没说,回去后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今天他是不是不在宝华楼?他当时还奇怪,这位少爷说,拆鱼羹不对,香气不正。
为此他还特地和楼家富各做了一碗拆鱼羹,仔细对比下,楼家富火候上还是缺了一点。这么挑的一张嘴,现在正吃得欢。
乔君贤吃了一口又一口,一碗拆鱼羹见底,他也很奇怪,他留学的时候,自己找了食材做,做出来的又腥又难吃就算了。
他在唐人街的粤菜馆也找到过拆鱼羹,明明他们用的食材都是跟宝华楼几乎一样,味道就是不对,不是汤的鲜味来自味精,就是鱼肉有股土腥味,配菜也没有层次感。他每次回港都会去宝华楼吃这碗拆鱼羹,就连宝华楼的厨子做出来都有差异,唯有华叔的那碗拆鱼羹才是他记忆里的味道。但这位岳小姐做的拆鱼羹,食材都不一样了,如果不是看见岳宁亲手做了这碗汤,他会以为这是岳宝华做的。
“华叔,岳小姐的这碗拆鱼羹有宝华楼的味道。”乔君贤说。
“乔先生,等有机会一定要去粤城的福运楼,福运楼的拆鱼羹用料特别考究,遵循古法,做得最是地道,我们国强的拆鱼羹深受顾客欢迎。”张丽芬趁机邀请乔君贤。
“妈,乔先生不是说用料,是说风味,您没吃出来吗?宁宁这道菜放我们福运楼,您能说它不像福运楼的菜吗?”罗国强打断了他妈的话,他刚才喝第一口就觉得这个拆鱼羹很熟悉,宝华楼的味道,不就是福运楼的味道吗?可他从小被教,要怎么看鱼,要用什么配菜,坚持用马蹄粉勾芡,现在这一碗拆鱼羹,连鱼都改了,饮起来也有差异,偏偏他就觉得这该是福运楼菜单上的一道菜品。
张丽芬微微张开嘴,嘴里还留着鱼香,味道好像有差异,又好像没那么大的差异。
杨福根他们又不是客人,他们拿着大勺子,自己动手了。岳宁指着桌上的一个盐碟一个辣油碗:“陈同志、福根叔,你们要是觉得淡了,盐和辣,自己加。”
还在细想孙女是怎么做到用不一样的食材,烧出跟他一脉相承味道的岳宝华,听见孙女居然要叫人在拆鱼羹里加辣,他抬头看孙女,作为一个粤菜大厨,他实在不能接受拆鱼羹里加辣椒油,脑子里却是刚才孙女行云流水的刀工,和嘴里那还未散去的鱼茸香气。
他不是孩子的师傅,他现在只是个食客,他可以评判菜的好坏,不该评判别的厨子怎么看待自己做的菜。
岳宝华强自按压自己的冲动,罗国强忍不住:“最好不要加辣椒油,会坏了这碗汤的风味。宁宁的这碗汤,不能添也不能减,刚刚好。”
罗国强一脸真诚,让几只想要加调料的手停住了。
“没事,按照自己的口味加。”岳宁拿起辣椒油碟,舀了一勺进杨福根的碗里,“我爸跟我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这个人一直生活在一个地方,那么他的口味就很单一,咱们在西北长大,就喜欢吃咸的,喜欢吃口辣的。这碗拆鱼羹对大多数吃惯重口的人来说,就淡得没滋味了,会觉得好吃吗?没什么不能添不能减的,爱加就加,怎么好吃怎么来。”
她又把盐罐放到陈主任的面前:“陈同志您走得地方多,各地的菜肴都能接受了,但是北京的口味要比粤城重,要是觉得太淡,加点盐。”
陈主任喝了一口汤,最终决定捻了几粒盐进碗里,再搅一搅。
岳宝华看着那边几个人,惬意地喝着加了辣,又加了盐的拆鱼羹,陷入了沉默。
岳宁的做法打破了罗国强的认知,罗国强问:“宁宁,加了辣的拆鱼羹,还是粤菜吗?”
“不能算是了吧?但是我爸说,就像一个人喝茶,刚刚喝茶,不管多好的茶,都是苦的,那么刚开始不能说什么好就让他喝什么,而是应该从淡茶开始,让他能喝进去。只有喝进去了,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他慢慢学会品了,就知道好坏了。他在福运楼的时候,如果是外地客人,他会让服务员问一句,哪儿的人,会在口味上略作调整,因为这个,他被罗爷爷骂过几次,他却屡教不改。”
这些话确实是爸爸说的,想到这里岳宁心头又闷了起来,她上辈子的爸爸见外地游客在社交平台吐槽他们酒楼的菜不好吃,气急败坏,用小号骂回去:“去吃你的回锅肉,口水鸡,生啃辣椒也可以。新鲜的不要吃,非要吃重口味的。”
她劝她爸,外地游客有自己的口味,她认为可以在菜单上给大家选口味,就像饮料的糖度一样。她爸差点跳起来,火爆地臭骂了她一通,说粤菜老祖宗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到了这辈子,爸爸教她做菜的时候,厨子做菜不强求所有客人满意,至少要让大部分客人满意,粤城是通商之地,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口味也杂,有必要根据客人适当调整口味。
等她有了记忆,发现爸爸的理念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自己上辈子能把以烧腊饭为主的广式快餐开遍全球,根据区域适当调整口味,也得做到不丢老广味道。
岳宝华陷入沉思,岳宁跟他说:“爷爷,不吃洋芋饼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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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提醒,岳宝华伸出筷子,洋芋饼饼到嘴边,浓郁的酱香夹杂着若有似的香气冲入鼻管,嘴里的口水丰沛起来,洋芋饼饼入嘴,软弹的面片带着若有似无脆。等等!这个洋芋饼饼让他很熟悉,熟悉到想起了自己炒的一碗牛河。
“岳宁,这个汤好喝。几条鲫鱼就能做出来这么好喝的汤,我回去叫你婶子也给做。”杨福根说。
“福根书记,你刚才没看岳宁怎么做的吗?你家秀娣就比我好一点点,叫她给你做这个汤,嫂子铁定问你,睡醒了没?”李巧妹快人快语。
杨福根往杨大年看去:“那叫你家大年做给你吃。”
杨大年端了炒南瓜尖过来,听见提到自己的名字,问:“说什么呢?”
杨福根接过他手里的炒南瓜尖:“你家巧妹,让你做这个汤给她吃。”
杨大年伸出手给大家看:“我十根手指头粗短成这样,也就做做给劳动人民吃的菜,这个鱼汤麻烦得要命,只有地主老财、资本家这种剥削阶级才会折腾人……”
这次领导就是陪着资本家过来的,李巧妹在桌底下踢自家男人。
腿被人踢了,杨大年低头瞪自家婆娘:“你踢我干嘛?我最多就煮个羊肉,炒个洋芋饼饼,你连洋芋饼饼都炒不好。”
李巧妹夹了一筷子炒洋芋饼饼:“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炒好洋芋饼饼?也就比我强一些,跟岳宁比,可差远了。”
这话杨大年可不服,还没坐下就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洋芋饼饼,吃进嘴里,杨大年筷子伸进那盘洋芋饼饼里,翻了起来。
这是什么场合?李巧妹连忙用筷子打他的手:“你吃就吃,翻什么翻?”
杨大年缩回了手,就青红辣椒、蒜片、鸡蛋,没有其他啊!他记得所有调料都是自己带的,为什么岳宁炒得就这么香?
此刻,岳宁夹一块羊头肉放在爷爷的碗里:“爷爷,蒜蓉羊头肉是大年叔的拿手菜,我们西北的羔羊肉不腥不膻,加香料卤了之后,再用蒜蓉烧,味道很好,您试试?”
杨大年等她说完了,问:“岳宁,你洋芋饼饼里放了什么香料?”
“镬气。”岳宁回他。
“什么?”杨大年没理解,“啥气?”
岳宁跟他解释:“猛火快炒带出来的香味,似焦未焦的烟火气,是炒菜火候。”
杨大年是乡厨,乡村的粗菜,自然没这么讲究,但是乡村的食材天然新鲜,味道也不差。什么气,什么火,就算了。
岳宝华吃着羊头肉,羊头肉肉皮软烂,肉细嫩,吃不出腥膻味,蒜蓉酱恰到好处,没有喧宾夺主,里面的辣椒和孜然又给羊头肉肉增加了西北的粗犷风情。
他刚才那一口洋芋饼饼进嘴,愣是从这个西北特有的洋芋饼饼里吃到了粤菜的烟火气,跟现在这一口羊头肉完全不同。如果是宁宁来做这个羊头,兴许味道相近,肯定会带着广府的味道。
就地取材,又没有丢下粤菜的风味。这就是粤菜的有传统,无正宗?
15.第 15 章
岳宝华在这里的时间有限,吃过饭,就安排去开岳志荣的坟,把骨灰盒起出来。
杨福根和六指阿根拿了铁锹,岳宁提着李巧妹给她准备香烛纸钱,上了山。
前几年移风易俗,平整坟地,不至于连个坟都不允许修,墓碑就没办法树了,好在岳志荣是火葬的,在一大堆土葬的坟边上,尺寸差距有点大,找起来毫不费力。
按照当地风俗,人死入土为安,上头推行火葬很多年一直推行不下去。
岳志荣临走前遗愿,要火葬。一来是起个带头作用,不管有没有用,好歹他是做了,二来却是为了以后迁葬回故乡方便。
岳宁点了香烛,烧了纸钱,跪拜后,撑开了伞。
杨福根和六指阿根一起挖开了岳志荣的坟,土一撬一撬地被挖走,终于露出了骨灰盒的一个角,岳宝华突然跪到地上,杨福根猝不及防,差点铁锹磕碰到岳宝华。
岳宝华双手挖着土,嘴里念着:“志荣啊!爸爸来接你了。爸爸带你和宁宁回家。”
岳宁想要拉他,岳宝华哪里肯听,岳宁只能撑着伞遮住阳光。
岳宝华终于把儿子的骨灰盒挖了出来,杨福根递上毛巾。
岳宝华像是给孩子擦脸一样,一点一点地把嵌在骨灰盒缝隙里的泥土擦了干净,他仔仔细细端详儿子的骨灰盒,眼泪未干的脸上带着笑容:“志荣,我们回家了。”
大约是跪得太久,岳宝华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岳宁一把撑住他,看着骨灰盒说:“爸爸,我们一起跟爷爷回家。”
岳宁撑着伞,岳宝华抱着骨灰盒,一起回去,回到家里,岳宝华把骨灰盒和照片放在一起,他看着儿子。
他今天见识到了宁宁的手艺,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儿子都能教出这样宁宁,要是儿子在的话……
自己只是个大厨,但是儿子可以成为大师。岳宝华抱住儿子的相框:“志荣啊!”
岳宁等岳宝华哭罢了,去绞了毛巾进来给爷爷:“爷爷擦把脸。”
岳宝华正在擦脸,李巧妹出现在门口:“岳老先生,百货公司把东西都送来了,您过去看看?”
岳宝华放下毛巾:“谢谢,我马上来。”
“在学校,被褥也送学校了。”
岳宁一脸不解地看向爷爷,岳宝华咳嗽了一声,哭得眼泪鼻涕,喉咙发干,他说:“你不是说大家都很照顾你吗?我让林先生帮忙买了一些礼品,给大家分一下,也算是表一表心意。”
岳宁没想过让爷爷替她还这个人情,像春梅婶一家的人情不是一包糖,几块鸡蛋糕可以还了的,她原本想着先去了港城,等自己挣到钱之后,再想办法。到时候资助春梅婶家的几个孩子读书也好,让他们去南方打工也行。
爷爷买了礼品,那就更好了,至少也能回报他们一二。
祖孙俩一起去小学,刚好碰上罗家母子准备搭来送货的卡车去县城乘车。
张丽芬看见岳宝华,跑过来,又是软语说:“华叔,我们娘俩过来真没坏心思……”
“上车吧!别让司机等。”岳宝华没给她明确答案。
罗国强特地走到岳宁面前:“岳宁,我想尝尝你用咱们福运楼料做的拆鱼羹,你来了粤城,给我做一回,让我尝尝,行吗?”
岳宁半开玩笑:“你想跟我比就直说。”
罗国强急了:“没有,我就想知道,如果你用最好的材料,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哪能跟你比?”
岳宁看着罗国强的圆脸,这家伙看上去圆头圆脑没什么脾气,没想到有这个专研劲儿。很好!自己去了港城,也需要个自己人,罗国强很不错。
“行,我们一起做,看看我们之间的差异在哪里?三人行必有我师吗?我这个野路子也要向你这个正统的学。”
这下罗国强满意了:“这话怎么说的?你的手艺我都没话说了。反正说好了。”
她指着把头探出窗外的司机师傅,横了他一眼:“别让司机师傅久等了,赶路呢!”
罗国强上了车,岳宁挥手。
送走母子俩,祖孙俩往里走,刚才吃饭的桌子上已经堆了几个蛇皮袋,看见岳宝华进来,县里的林主任陪着过来,蛇皮袋已经打开,林主任拿出一块用纸绳扎起的印花布料,十分稀罕地说:“岳老先生,这是现在最最紧俏的的确良布料。”
“还有的确良布料啊?”就连陈主任也觉得稀罕,过来看看。
岳宁拿起一块布料,滑溜溜的化纤手感,鲜艳的印花。的确良时髦的确良高级,这阵风终于也刮到了他们西北这个偏远的县城
这个年代,这个季节,男男女女都想要一件的确良的衬衫。
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在这个年代的确良面料,送礼确实够有面子,她见一块浅蓝印花布料,又拿了一块鹅黄印花布,她说:“这块蓝的,给春梅婶做衬衫,这块黄的给秀秀做条连衣裙,她想要裙子很久了。”
她又拿起两块不同花色的白色条纹布料:“这两块,忠义叔和阿彪父子一人一件衬衫。啊呀!这样的话元宝就没了……”
“不是,不是!岳宁啊!早上你爷爷问的时候,我就算了,你们小队连带五保户一共三十一家,小于三口的,我算半份,只给布料不给糖,三口到五口的给一份,七口给多给一包糖,超过十个人的大家庭两块布料两包糖。你春梅婶家一家五块了,放了余量只怕也不够,不如先分,等分完了,有多再给你春梅婶家送去?”李巧妹连忙打断她的话。
岳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巧妹婶,您这是在队里分粮食呢?平均分配?这是我爷爷替我谢谢大家这些年的照顾。我把东西给枣花婶,我谢她什么?谢她从早上出太阳骂我一回,晚上太阳落山再骂我一回?有这些我还不如给春梅婶,让秀秀多做两件衣裳。”
李巧妹听见立马笑了出来:“你爷爷早就给你考虑好了,原本他想要电视机的,县里一下子调不到货,批了两辆自行车,说是给福根书记和春梅。”
李巧妹往墙角边一指,岳宁见两辆崭新的二十八寸自行车。
哎呦!不是之前还说没票吗?自行车都能弄过来?
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自行车边上,正在和福根书记还有陈、林两位说话。
岳宁小跑过去,福根书记见她过来,他说:“岳宁,跟你爷爷说,自行车你给谁我都管不着,你不能给我。我是党员,带动你爸学习是先进带后进,是党员起带头作用。我收你们这个车子,算是收受贿赂。”
“我不是让陈先生和林先生作证了吗?是我感激您一直照顾宁宁父女。这么一辆自行车,根本没办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请您收下吧!”岳宝华劝杨福根接受自行车。
岳宁拉住岳宝华:“爷爷,您给福根叔一辆自行车,倒不如给我们爷孙给他写一封感谢信,感谢他这些年的帮助。自行车我给阿根叔。阿根叔是队里的兽医,咱们大队范围挺广的,他还要去公社领防疫药品,路程也不近,给他让他方便些。”
昨天她一直说杨福根和陆春梅好,是怕上头看见陆春梅闹,杨福根招待不周,两人会被批评。阿根叔这几年可没少帮她,要是没有阿根叔带她去杀羊杀猪,给她一点猪下水,她兴许还长不到这么高呢!
福根书记让阿根叔去做兽医,也是希望他有了份好活计,能早日娶上老婆。可惜一转眼都五六年了,眼见着阿根叔都已经三十好几了,年纪都大了,也没个影,福根书记就歇了这个心思,只说人各有命。
所谓否极泰来,希望总是在绝望后悄悄萌芽。
公社畜牧站有个很厉害的兽医叫葛月芹的,当年就是她给阿根叔这群乡村兽医上的培训课。
本来葛月芹这样一个长得眉清目秀,还有文化的女人跟六指阿根这个泥腿子屠夫没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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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就出在葛月芹结婚多年,都没生出孩子。结婚三年没怀上,她婆婆做主给她抱了个女儿,又过了三年,她的肚子依旧没动静,她婆婆闹到畜牧站,坐在门口,边哭边骂,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说葛月芹要害得他们家断子绝孙。
刚好碰上六指阿根去拿兽药,见耐心教他本事的葛月芹被骂得脸色发白,头上冒汗,都说不出话来。
他火爆了,像抓一头猪那样把那个婆娘拎起来,那个婆娘吓破了胆。
没多久,葛月芹离婚了,而她那个前夫不出两个月又结婚了,娶了公社卫生院里的一个护士。
娘家嫌弃葛月芹离婚丢人,不让她回,葛月芹只能住畜牧站。
一个长得清秀,不能生孩子而离婚的独居女人,会引来多少麻烦?葛月芹被一个二流子给盯上了。
阿根一个光棍,帮葛月芹吓哭了那个婆娘后,本来就有闲言碎语,他不敢再自己出面,只能求岳宁帮忙,知道那个二流子会傍晚去找葛月芹,岳宁就候着这个时间,也去找葛月芹,逮住机会把那个二流子揍得哭爹喊娘。
岳宁对外宣称是葛月芹帮她的羊治好了羊瘟,她感激葛月芹,接下去她给葛月芹送柴禾,送下水,都顺理成章。
葛月芹知道阿根请岳宁帮忙照顾她,她时常做些糕饼给岳宁,岳宁顺带给阿根。
目前两人就在这个阶段,自己要走了,也没人给他们中间跑腿了。把车子给阿根,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说开,不过他隔三差五要去公社,有辆自行车就方便多了。
“小岳这个做法最好。”林主任连忙附和。
昨天晚上光吃洋芋饼饼,凑合着在小学,睡的都是大队书记自家还有几个干部家里拿出来的被褥。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港城来的贵客,尤其是那位乔先生,北京来的陈主任说,他们家是港城数得上的富豪,是爱国港商。陈主任连夜让他跟县里领导汇报,领导今天一大早就安排送了吃的过来。
纵然是做了补救,领导还是担心怠慢贵客。若是老先生写这么一封感谢信,那是最好不过了。
杨福根不好意思:“写这个做啥啊?”
“你带我爸爸写思想报告的认真劲儿上哪儿去了?就不许我们祖孙俩表扬你一句?”岳宁拍了拍自行车座,“一封感谢信换一辆自行车,划算!等下我给阿根叔送去。”
“调皮!”岳宝华说了她一声。
李巧妹到岳宁身边:“是吧!春梅家都有自行车了,不比多几块布料,两包糖实惠?”
“多给糖,多给布料,也不妨碍再给春梅婶自行车吧?我情愿把东西扔了,也不愿意给田枣花。不行啊?”岳宁问李巧妹。
“行啊!行啊!我又没说不行,就是告诉你,你春梅婶还有其他。”李巧妹连忙辩白。
这是人家爷爷出的钱,岳宁爱给谁就给谁,她又管不着。
只是?刚才她去通知岳家祖孙的时候,在路上碰见在田里上工的几个社员,岳宁家的事是他们大队新鲜出炉的热闹事。她又一直帮着接待客人,大家自然拦住她打听。
她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跟岳宁所在的生产队的人也说了,岳宁的爷爷买了一大堆的礼品,要挨家挨户谢谢他们对岳宁的照顾。
一个女人听见了,还问:“难不成她还给田枣花送礼?”
“都有,都有!人家肚量很大的,我按照户头给报的数。”李巧妹把岳宝华让县里的同志帮忙买多少东西,说了一番。
布料?糖果?他们这个山沟沟,大部分人家就是过年都舍不得买,听见了都一脸期待。
田枣花整日骂岳宁,自然有人说:“就算岳宁不计较,愿意给,枣花也没脸拿吧?”
田枣花白了一眼:“不要白不要。”
想到这里李巧妹,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等下田枣花知道每家每户都有就他们家没有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