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屠户太旺夫[种田]》
1. 第 1 章
正德十五年,自打当今圣上御驾亲征,跟胡人签订休战盟约之后,天下终是太平了下来,在外征战几十载的儿郎们归家,亲人见面自是先相拥而泣,哭得脸上都糊成了一团。
只是感情发泄完,这现实问题就出来了,以前在军营里日子是苦了些,好在大乾物产丰富,打战期间赋税又重,国库颇有些存粮,将士们在外征战不说吃多好,汤汤水水的也能勉强混个饱。
回家了就要自寻生计了,没家室还要花一大笔银子娶亲生子,那这银子从何而来?
过了这些年,家里的田地大多被弟兄们分完了,银子更是别想,吃到嘴里的东西有谁愿意吐出来,不想着士兵手里那点儿遣散费都算是有良心的了。
好在尸海里爬出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善茬,不给分钱分地,行啊,染着血的大刀往兄弟门前一劈,哪个还敢嘴硬?
有些实在舍不得这点子利益的,就约着去县衙里找官差,可县太爷也不傻啊,人家这些当兵的手头要是有钱,至于这么计较?说白了就是层层剥削,发到手的遣散银子没几个,再不让他们找些生路,逼急了闹起来谁来收场?
眼见县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老百姓还敢说什么,只有乖乖把该拿的田地和银子都拿出来,保命要紧吧。
清水村村东头的老柳家就是这么一情况,柳家老大出生时家里也是疼惜的,无奈他为人老实木讷,不会说话,底下弟弟妹妹又多,个个都是机灵俊俏的,越发衬得这个老大不那么顺眼。
当初征兵时父母自是第一个把他推了出去,谁让年岁也正好合适呢?
傻子进了鬼门关也能被吓得一激灵呢,柳家老大军营里走一遭,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凶神恶煞的,谁看着都得发怵,当初柳家村那群当兵的闹事,他就是提刀冲到最前面的头头,把柳家老俩口吓得哟,魂儿都差点没了。
最后就是凭着这股子狠劲儿,柳老大不仅保住了十两银子的遣散费,还硬生生从弟兄们手头撬出来两亩上好的水田,一亩旱地,另找村里搞了块山脚下的荒地,盖了几间茅草屋,娶妻生子,日子是过得红红火火。
柳家其他四兄弟自是恨得牙痒痒,自个儿还吃糠咽菜呢,人家老大家顿顿都是肉。这不,柳家二儿媳小钱氏赶集时路过柳老大家的猪肉摊子时,见只有老大家的哥儿在,忍不住就上前找事儿了。
“骄哥儿,给伯娘来两斤上好的肉。”
叫骄哥儿的圆脸少年只是抬起头斜了她一眼,冷声道:“没了。”
小钱氏那张黝黑的面皮一紧,指着摊子上那挂的齐整整的肉就想上手扒拉:“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了,那不是肉是什么?真跟你那个早死的小爹一样,是个睁眼瞎。”
柳天骄平生最恨人说他小爹了,把切肉的屠刀往小钱氏面前一甩,怒道:“想给你留点脸你还不要是吧,自己兜里几个钱没数吗?还两斤上好的猪肉,二两你也舍不得买,在我这充什么大头鬼呢?赶紧滚。”
小钱氏气得脸上一阵清一阵白的,“我家是不像你家有钱,一个小哥儿吃得脑满肥肠的,这么大年纪也没个上门说亲的,以后等着被官府配个瘸子傻子吧。”
说来也是奇怪,自前朝开始,年年与外敌的征战就没停过,除京城底下和以富硕出名的江南,各地都是十室九空,好多村子里都死得只剩几个男人,剩下柔弱的妇女种田犁地,实在是不堪重负。
不知道是老天垂怜还是造孽,突然有些人家就生了些不男不女的孩子出来,面相上像男人,只是比男的个头小些,样子清俊些,气力也比女娘大不少,却是只能跟男人生孩子。
有些家里有钱的不甘,硬是给他们娶了女娘,结果洞房花烛夜就算是勉强成事儿,楞是生不出孩子来,渐渐的,便也只能死心了。
大家就把这些不男不女的孩子叫做哥儿,他们倒也是好认,生来面上就带着一颗红痣,俱是绿豆般大小,只是颜色或艳或淡。
两三百年岁月过去了,大家也渐渐发现,这痣的颜色深浅多半与生子能力相关,颜色艳些的子嗣上容易些,颜色浅的一辈子可能也生不出孩子来,大家便叫这痣为孕痣。
柳天骄生来孕痣便浅,性子又跟着杀猪的爹学得凶悍,模样也不显,因此纵是柳老大家在庄户人家里算是家底子不错的,又只有他一个小哥儿,这亲事也颇为不顺,上门提亲的无一不是歪瓜裂枣。
小钱氏这话无疑是往柳天骄肺管子上戳,但他本人倒是不怎么在乎,无他,他这人平生爱好就两样,一是挣银子,二是吃喝。
当然,挣银子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吃喝,对这婚姻大事实在是没有兴趣。
因而听小钱氏这么说,他火气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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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降了些,”说亲做什么,我爹养得起我,不像有些人,上窜下跳的就想把自个儿亲姑娘卖个好价钱呢。"
小钱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大嗓门一吼,便向周围人嚎道:“大家瞧瞧,这柳老大家的哥儿便是这般没有教养,我好心来关照他家生意,哪料他对着亲婶婶一番辱骂,我这胸口呀,不行,气得要疼死了。”
见小钱氏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装得煞有介事,周遭不明就里的路人也开始指指点点。
“小哥儿这般行事确实不妥。”
“这性子,要是在我们村,早就押着跪祠堂去了。”
“当初柳老大家的去了的时候我就说,还是要再娶一个,这小哥儿没人教养怎么行。”这是柳天骄他小爹头七都还没过,就舔着脸上门说媒的王媒婆,“看吧,不听我的,这下坏事了吧。”
寻常小哥儿要是被这么说早就羞得要死要活了,可六岁就打遍村里那群小屁孩儿的柳天骄会在乎?
他眉眼往下些微一耷拉,看着低眉顺眼了些,朝着小钱氏道:“二伯娘,今日是我说话冲了些,要不我给你割一两肉赔个罪?”
小钱氏一听肉整个眼睛就亮了一圈,只是才一两,打发叫花子呢?
“肉不肉的不打紧,只是你这脾气实在是过了些,谅在你年纪轻,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就把这块儿给我包起来把。”
柳天骄把她指的那块肉往称上一放,然后大声念出来:“四斤二两,这可太多了,我做不得主,要不等我爹回来再说?我爹收猪去了,说是午时回来,估摸着也差不多到了。”
四斤二两,寻常人家过年过节也不一定买的了这么多了,谁不眼馋啊,围观的人看小钱氏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凭啥让她白占这便宜?
纷纷又善解人意地劝说了起来,“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哪有一下子拿这么多肉的?”
“就是,道个歉就完了。”
还有人直接说,“那哥儿说的也没错,这么爱占便宜,估计真能做出卖儿卖女的事情来。”
小钱氏被气得大声辩解,说自己没想贪便宜,但周围人都不信她,又想着柳老大要回来了,只得大骂几声后悻悻离去了。
柳天骄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冷笑一声,把摊子一收,肉包好了放回板车上乘着凉水的桶里,拖着回了村。
2. 第 2 章
柳天骄刚刚也不全是吓唬小钱氏的,他爹确实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回来了。他要抓紧时间回家做饭,等他爹回来就能吃口顺心的。
现今是八月下旬,前不久收完了稻谷,天儿还是热得狠。他爹顶着大太阳忙活一上午,回来必然是没有什么胃口的。
柳天骄寻思着不如捞点前几日泡好的豇豆辣椒,做个爆炒猪肝,再去摘点新鲜的蔬菜,炒个苕尖、拌个黄瓜,饭就煮红豆杂粮饭,能省些精米,吃起来味儿也还不错。
一边想着柳天骄一边发馋,他家虽说是卖肉的,但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哪能像村里人以为的顿顿吃得起肉,总要攒些银子在手头才不慌。
不过猪下水这种料理不好就腥臭的东西卖得不贵,他们家还是能常吃的。柳天骄手艺又不错,每回一出锅,就得先把自己香迷糊。
想着好吃的,柳天骄思绪就飘得有些远了,脚下的步子走着走着有些偏,差点儿撞上对面正低头嘀嘀咕咕的人。
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尖声尖气地骂道:“骄哥儿,你走路不长眼啊,把我这衣服弄脏了可是要赔的。”
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劲儿,柳天骄就知道来人是王媒婆。刚还在集上呢,这会儿就回村了,且显然还是刚从前头卫文康家里出来的,她跑得倒是快。
自己确实是忘了看路,对方骂也就骂了,柳天骄也不争辩,只道:“天儿太热了,没注意,王婶儿去卫文康家里去了?是有啥好事儿?”
王媒婆显是刚刚在卫文康那里受了挫,这会儿也顾不上跟柳天骄计较了,撇撇嘴就抱怨道:“跟你一样,都是不识趣的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要田没田,要房没房的,还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我看是读书读傻了,真当自己是举人老爷了?”
说举人老爷明显是在埋汰卫文康呢,他自小书读的好,卫文康他娘在世的时候时常在外自夸,说是学堂的夫子都觉着卫文康是少有的天才人物儿。
初时大家还有些相信,毕竟夫子都这么说了,可惜后头去下了一次场,啥都没中,还被抬着回来,大家就有些犯嘀咕了。
直至卫家老爹去世,卫文康守了三年孝没下场,后头又下场一回,又是被抬着回来的。大家回过味儿来,什么天才,分明是忽悠人的,连个童生都考不上,还装那样子说是身子骨不行。
现下卫家老娘又去世,卫文康又得守孝三年,大家对这个“小天才”都只剩冷眼了。但好在卫文康那张脸实在是出色,盯着的姑娘哥儿的不少,王媒婆今日一看就是帮忙说亲去了。
想到那不可一世的骄少爷要靠卖身求荣,柳天骄一下子来了兴致,“王婶儿给他说的是哪家呀,入赘吗?”
王媒婆撇撇嘴,“人卫大少爷挑着呢,我可不敢说入赘,村长家的甜姐儿,人嫁妆多丰厚啊,就这他还不愿意,你说恼人不恼人?”
甜姐儿,居然是村里狗都不敢惹的甜姐儿?要说在村里难嫁榜,柳天骄能进前三的话,甜姐儿绝对稳坐第一。
原因有三,这第一便是长相,虽说家里有钱,偏偏长得又黑又瘦,大半张脸上还全是痘。
第二是性子,狗都不敢惹,自然是蛮横不讲理。柳天骄嘴虽毒,不惹他就没事儿,甜姐儿却是不同,莫名其妙就看人不顺眼,看不顺眼便是一番酸话。
第三就是家里太强横。她当村长的爹就不说了,上头还有七个兄弟,个个凶悍,就这么个小妹妹,自然是从小就护着,甜姐儿指哪打哪。
就这样的人物,谁敢娶?眼馋村长家的嫁妆也得有命花啊。
柳天骄想着卫文康以后每天委委屈屈、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险些笑得肚子疼。“王婶儿说得太对了,他就是不识趣,您好好教训一下,这饭都要吃不起了,还讲究这些干什么?”
王媒婆像是找到了知音,“可不是,没想到骄哥儿你这么懂事,以后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什么挑个好的,是想着法找个贪图他家条件的无赖吧。柳天骄知道王媒婆什么德性,也不接茬,只是继续八卦:“那卫文康这下可不是把村长得罪了?”
王媒婆不屑道:“可不是,他一个外来户行事这么不知好歹,早晚被撵出去。”
柳天骄虽说是想看卫文康笑话,但见王媒婆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也不爽,“人家卫家当年也是花了钱才落籍的,又不是犯了天怒人怨的事,哪是说赶出去就赶出去的。”
王媒婆闻言只是冷笑,“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天真,在村里过日子,得罪了这些有头有脸的人,人家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
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不过是一群老流氓,村长就是其中最不要脸的一个,他家甜姐儿为啥没人敢惹,还不是当爹的在背后撑腰。
王媒婆见柳天骄不说话,以为他是怕了,笑道:“不是老身说闲话,骄哥儿你呀也注意些,早点把婚事定了,你爹再厉害也是早晚要走的,到时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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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儿无人可依,可是要吃大亏的。”
柳天骄呵呵冷笑两声,“我可不怕以后吃大亏,只怕定了婚事现在就亏钱。”
王媒婆见他油盐不进,气得一甩袖就走了。
柳天骄瞧着那颇为粗壮还一扭一扭的背影,撇撇嘴骂道:“不要脸的老婆娘,吓唬谁呢。”
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又在大太阳底下站了这老久,柳天骄发现脸上都被汗打湿完了。
本打算就侧侧肩膀,用衣服擦擦,朝前觑一眼卫家那破破烂烂的大门,柳天骄心里莫名发虚。天儿热,猪肉铺子里能有什么好味道,柳天骄在铺子里熏了一上午,这衣裳上也全是怪味儿。直接用衣服擦脸,怕是某些眼高于顶的东西又要面带嘲讽了。
柳天骄老老实实揪出怀里洗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才拉着板车回了家。丝毫没注意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子。
折腾这半天,做饭时间颇有些赶了。柳天骄回家把东西归置好,只来得及用院子里晒热的水擦了擦身子,就赶忙换了衣服做饭去了。
把灶屋里的火点上,锅里烧热,直接把洗干净的红豆放进去,吵到微微有糊点子,就盛到碗里,免得时间短煮不耙。再往锅里掺水,待水烧开后,下入淘好的米,柳天骄盖上锅盖,添了柴又去切猪肝。
待把煮到半熟的米捞出来,放到后面的锅里蒸上,柳天骄总算是稍稍歇了口气,只要饭熟了,炒菜是很快的。
想着自家爹在外赶那么久的路一定很热,柳天骄又去把早上买的水豆腐捞出来,加上醪糟,淋上鲜牛乳,再加上些晒干的桂花,放到井里冰好。
嫩嫩的豆腐搭配清甜的酒酿,加上悠悠的桂花香,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就是这些材料在乡下来说都算是精贵的,也就柳老大这么宠孩子的,才舍得拿出来让他折腾。
可乖巧又能干的孩子谁不愿意宠呢?柳老大饥肠辘辘又大汗淋漓的回到家,立马就见自家哥儿端着温热的水出来,笑眯眯地说:“爹,快洗脸吃饭了。”
柳老大心都要化了,都说他家孩子长得粗,哪里粗了,明明笑起来还有俩小酒窝,甜死了。“今天吃啥呀?”
柳天骄报了菜单,“爆炒猪肝,凉拌黄瓜,还有炒苕尖。”
想着自家哥儿那手艺,柳老大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快,上菜,还等什么。”
柳天骄笑笑,“爹你急什么,还有更好吃的呢。”
3. 第 3 章
柳老大忙问:“什么更好吃的?”
柳天骄招呼着他坐到饭桌前,端来撒着金黄桂花的酒酿豆花儿,献宝似的,“爹,你快尝尝,解暑得很。”
别看柳老大一个大老粗,颇爱甜食,豆花儿往嘴里一放,喜得乐开了花,“好吃,我们骄哥儿这手艺都赶得上镇上的大厨了。”
柳天骄也很得意,“那是,等咱们把猪肉铺子买下来,爹你再雇个人看铺子,我就去边上摆个摊卖甜品引子,铁定生意好。”
柳老大笑道:“好,爹加把劲今年就把那铺子买下来。”
他们家的猪肉铺子已经开了好些年了,因着柳老大眼光好,总能收到好猪肉,做生意又实诚,一直挺红火的,看得好些同样卖猪肉的人眼热,觉得是不是铺子风水好,明里暗里想把铺子租过去。
好在房东是个还不错的人,见柳老大爱惜自家屋子,就把那些人推了。
倒是柳老大一琢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干脆把铺子盘下来,只是手头的银钱还是不趁手。
这些年生意不错,但太平日子久了,镇上的房产也是水涨船高,像他们如今赁的这样的铺子,前几年还是80两左右,如今已是100两才买得下了。
柳老大这些年卖肉,去掉房租,每月能净赚一两多银子,再去掉家里的开销,一年能存下十两银子就不错了。十来年来,拢共一百两银子,又买了两亩良田翻新了屋子,加上柳天骄他小爹看病花了些,家里也就六七十两的积蓄。
至于退伍时发的那笔遣散费,娶妻生子可不是样样得花钱。柳天骄他小爹家里贪,当年要的彩礼也高,两口子勒紧裤腰带,过了好几年才算是攒够本钱,把猪肉摊子支起来赚了钱。
六七十两银子在普通的庄户人家看来,可是相当不错的了,至于买铺子,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干二三十年呢?
但柳老大挣银子心切,自家小哥儿眼看十六了,没有一家像样儿的人家上门提亲。
柳老大起初还气,后头一想,自家小哥儿干啥非得嫁出去,家里有房有地的,再给他置上产业,招个女婿入赘岂不是更好?
当然,愿意入赘的没几个好男儿,大多是走投无路没本事的。可自家哥儿有本事啊,又能赚钱又能做饭的,找个听话的就行,管他有没有本事,孩子一生,家产捏在自家哥儿手里,还有礼法约束,对方能翻出天去?
实在太过分就手底下功夫说话,自家哥儿这身手,总归是吃不了亏去。
总之,柳老大这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琢磨着现下多赚点银子,把家产置办好,再多花些聘礼,给自家哥儿找个听话好看性子好的男人,他也就对得起死去的夫郎了。
柳天骄可不知道他爹在琢磨什么,一边把炒得柔嫩油亮的猪肝往自家老爹往里夹,一边给他爹抱怨:“那个钱翠花今儿个又来咱们摊子上闹事了,跟条疯狗一样,一见人就狂吠。”
柳老大拧眉道:“不管她,就是一家占便宜没够的,下回再来爹就把钱老二揍一顿。”
好男不跟女斗,但哥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任凭柳家老两口哭天抢地的,柳老大的拳头就没软过。不然小钱氏也不会一听柳老大要回来了就跑了。
柳天骄乐了,“还是爹好。”
柳老大宠溺地笑了笑,“爹不好谁好?”
当初他家夫郎刚去地时候,见柳老大有本事,多少人上门说媒,柳老大一个没应,不就怕自家哥儿受委屈吗?
他也知道没娘的孩子没有不被欺负的,所以宁可柳天骄凶名在外,也不让自家哥儿受委屈。
说起没娘,柳老大突然想起来,“文康他娘明日出殡,我还得去帮忙,你去不去?”
柳天骄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才不去,爹你忘啦,我们可是有仇的。”
这仇说大不大,却是让柳天骄咬牙切齿了好些年。
话说干屠户这行就是有点儿不好,身上家里老是有股子腥臭味儿,为着这柳天骄小时候没少被村里的孩子们嫌弃,这也是柳天骄总是与他们打架的原因。
别看柳天骄是一个小哥儿,许是随了他爹,从小力气就大,柳老大又舍得给他吃喝,小小年纪壮实得跟头小牛犊子似的,在周围几个村都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只除了一人,卫文康。
跟柳天骄那蛮横的形象不同,卫文康从小就长得俊,桃花眼高鼻梁白皮肤,特别是那脸型,柳天骄形容不出来,反正第一回见面,还是个小娃儿的柳天骄觉得戏文里的仙女儿怕也是不过如此。
柳天骄巴巴地把自己小手里攥了好久的糖人儿递了出去,“小妹妹,你怎么这么漂亮呀,哥哥请你吃糖人,让哥哥亲一口好不好?”
哪料卫文康见那黑乎乎的爪子伸过去,没忍住当即一巴掌拍了回去,力道之大,柳天骄的小手一下子就红了,手里的糖更是掉到了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自诩村中一霸的柳天骄哪受过这种委屈,也顾不上人漂亮不漂亮了,当即就嗷一声扑了过去,两人登时就扭打成一团。
等到两家大人来把人拉开的时候,卫文康鼻青脸肿,屁股上更是几个大鞋印子。柳天骄面上倒是体面,没啥大伤,只是哎哟哎哟叫得凄厉。
看惯了柳天骄这混不吝的样子,又看卫文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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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样子,孰是孰非在大人看来已经很好分辨了。
柳天骄被他小爹拎回家,直接揍了一顿,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愣是过了十来日才好利索些。
要知道柳老大两口子可就生了他一个,柳天骄从小皮的没边,可俩爹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这回吃了大亏不说,还被他小爹以欺负弱小为由狠狠收拾了一顿,可不是恨极了卫文康吗?
柳老大见自家小哥儿还记着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由一阵好笑,“你呀,平时看着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怎偏偏跟卫小子计较?”
“谁让小爹为了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
“这话你小爹在时就一直念叨,这些年了,咋还不腻呢?”
“受了大委屈还不让人念不成?”
柳老大无奈,“你愿记着就记着吧,只是这卫小子是个有本事又重情意的,以后见着人家客气些,保不准哪天就有出息了,你小心求到人家头上。”
柳天骄哼哼两声,“就他那娇小姐的身子,还不如村口的大黄有用呢。”
柳老大好笑:“那你还说人家把你打痛了呢?”
柳天骄炸毛,“才不是打,他打得过小爷吗?他耍阴招,揪我。”
“那怎么没看到印子。”
柳天骄只有气呼呼地干瞪眼。他能说他一个小哥儿从小皮糙肉厚的,实在是轻易留不下什么印子吗?
“这孩子。”柳老大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卫文康家里。
卫家来到清水村的时候就一家三口,后来卫老爹去世后,就更是只剩下卫文康母子。他娘自诩大户人家出身,对村里人一向不怎么瞧得上,更别说结交。
这去了葬礼自然也不必大办,花钱不说,没人来吊唁也看着不像样。只是屋里支了个灵堂,卫文康一人跪在灵堂前守孝。
不过才几日,原本就清瘦的脸看起来越发消瘦了,眼睛都往里凹陷了些,身上原该是硬邦邦的麻衣,风一吹倒跟纱似的晃荡。
卫文康从地上站起来,许是跪的太久了,身形有些微晃荡。“柳叔,你来了。”
柳老大赶忙把人扶住,“注意些,年纪轻轻地可别把身子拖垮了。”
卫文康微微笑了笑,“无事。”
“什么无事,谁家不是略微跪些时间,心意尽到了就是,偏你实心眼儿。”
“家母在时我关心不足,她走了,我不过赎罪罢了。”
“哪里关心不足,我可没见过比你更有孝心的了。”
卫文康眼神晦暗,“比起骄哥儿我还是差得远。”
4. 第 4 章
柳老大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得,论孝心,他自觉是没有比骄哥儿更好的孩子了,不过卫小哥也不错就是了。就他老娘那性子,柳老大深觉换个人没几日就能被逼疯,卫小子还能长得如此斯文有礼,着实不容易。
算了,人已经走了,就不在灵堂前多想这些是非了,“说起来,明日抬棺的人我已经找好了,都是军中回来的老伙计些,颇有些力气,也让你娘走得安稳些。”
“多谢柳叔。”他娘在世时不愿与村里人来往,又让他一心只管读书,他娘这一走,要不是柳老大,找送上山的人都要很费些事。
“谢什么,多少年的老交情了。”
说来柳老大当初开猪肉铺子,赁镇上的房子的时候拿着契书两眼一摸瞎,还是卫文康路过,一字一句给他解释。后来铺子里的招牌也是卫文康写的,见了的人都说,那字颇有风骨。
自那以后,柳老大就觉得这后生不错,主动送些洗干净的猪下水和蔬菜什么的,两家算是走动了起来。
当然,这走动主要还是与卫文康,卫老娘可看不上猪下水这些腌臜物,人家有骨气的很,宁愿让自个儿儿子瘦得跟个竹竿子似的。
“还有一事,你家情况我也晓得,但这种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讲究,总要整治一桌好饭菜给帮忙的人。”
卫文康点点头,“本该这样。我晚上去蒋大灶家里一趟,让他明日来帮忙。”
蒋大灶是村里唯一一个做席面的厨子,说是手艺不错,柳老大觉着还不如自家小哥儿做的好吃,收费还贵,便道:“何必多花这些钱,就一桌子人,我家里有菜有肉的,让骄哥儿帮你料理就是了。”
柳老大了解自家小哥儿,说着是与卫文康有仇,其实最是心软不过,这种事铁定愿意帮忙。
卫文康忙道:“那怎么好,太劳累骄哥儿了。”
柳老大故作冷脸,“这是要跟叔生分了不是?”
“怎会?我知晓叔待我再好不过。”比对待亲侄儿还好些。
柳老大拍拍他的肩,“知道就好,不要跟叔客气,你要是记着叔的情,待叔百年之后多照看骄哥儿些。他没个兄弟帮衬,我总有些不放心。”
柳家老宅那些弟兄是早就得罪干净了的,以后他要是有个什么,那些人不来欺辱骄哥儿就算好的了,遑论帮衬。
柳老大对卫文康好,除了这孩子本身仁义外,确实也存了些给自家哥儿攒些人情的意思。一个好汉三个帮,骄哥儿再能干,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有个识文断字的兄长帮衬岂不美哉。
卫文康见推辞不过,深深拜过柳老大,“柳叔,您放心,我会把骄哥儿当做亲弟弟对待的。”
柳老大很是满意他这态度,“对你,叔自然是放心的。”
又说了几句,柳老大把明日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回家去了。
柳天骄洗完碗把厨房打扫干净,就拿了些稻草垫在院中,铺上竹席,翘着二郎腿躺着乘凉,手里的蒲扇还一摇一摇的。
得亏是他们家院门高,不然就柳天骄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叫村里人看了去闲话又是一箩筐。
柳老大早已不想着把自家哥儿当哥儿养了,他总觉着样子都一样,他家哥儿怎就不能当个男子养呢?
要不是因着前朝那事儿,现在朝廷对哥儿打压的厉害,他们家又无权无势的,柳老大非得给他家骄哥儿娶一房女娘回来。
故此,对骄哥儿那放浪样儿,柳老大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道:“明日卫老娘出殡,家里没人做饭待客,你要不去帮帮忙?”
柳天骄回道:“不去,人家卫文康又没来请我,我才不上赶着。”
柳老大笑道:“浑说什么呢,人卫小子知礼,哥儿和男子终究有别,哪里好亲自来请你?”
柳天骄还欲拿乔,“爹你不要帮他说好话,就他那眼高于顶的样子,我去了人家也不会感激。”
“感激着呢,卫小子就是面冷心热,我家小哥儿最是心善,看他双亲都去了,就大发慈悲帮帮忙?”
柳天骄自小没了小爹,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这卫文康比他更惨,连爹都没有,想着着实可怜。
便也觉得跟他计较没甚趣味,应道:“行吧,爹我可是看你的面子。就是明天这席面预备准备些什么菜?”
柳老大说:“他家如今什么都没有,能预备什么菜?咱家今个儿不还剩了些肉吗?拿些过去,再拾些鸡蛋,摘些蔬菜,去村里的池塘买条草鱼,好歹整治十来个菜也就差不多了。”
想了想自家小哥儿跟卫小子不对付,柳老大又特意强调道:“也别太寒酸了,毕竟这也是卫小子头一回办大事,总要给人留个好印象。”
柳天骄闻言浓眉一竖,“爹,你这是要当冤大头啊?”
什么都没有还不让办寒酸了,怎么办?
柳老大见他家哥儿不乐意,讨好地笑了笑:“卫小子头一回办事,总要体面些,不然村里人咋想?”
柳天骄见他爹那样儿还能说什么,罢了,他愿意当冤大头就让他当吧,除了那些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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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的叔伯,他爹在村里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第二日柳天骄起了个大早,把井里吊着的猪肉取上来些,又去墙根的菜地里摘菜。
他爹当初被分出来的时候就两亩水田、一亩旱田。年景好的时候,一亩水田大概产200斤粮食,两亩水田交完赋税产的粮食,再掺些豆子什么的,也就将将够两个人吃。
盐、针线这些生活必需品就只能指望着旱地里能多余些杂粮,哪有空地种菜。
家里这菜园子还是修房子的时候,他爹和小爹一点点除了杂草、挑了石头又细细翻过几遍土才勉强开垦出来的。后头也是他小爹辛辛苦苦伺候,跟养孩子似的,肥力才渐渐旺了起来。
他爹总是说,要不是因着这些劳累过度,他小爹也不会去得那么早。
因而柳天骄侍弄这块菜地也颇为尽心,水肥都给得勤,大热的天儿地里的菜都长得颇为茂盛。
十来株矮矮的辣椒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小果子,直挺挺地朝着天,一看就辣的紧;西红柿结的没有那么密,倒是个顶个的大,摘上一个,加两三个鸡蛋便是一盘最好不过的下饭菜。
余下的便是绿油油的一片,挂着水珠儿的小白菜、地瓜蔓、萝卜苗、莴笋、地瓜,高高吊着的黄瓜、丝瓜、豇豆,还有葱姜蒜这些,品种很是齐全。
柳天骄摘了满满一大篮子的菜,估摸着只做一桌,这些菜应当是足够了。
提着篮子离开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犹豫了半天恨恨骂了自己,才转身又去摘了些黄瓜、小白菜、萝卜苗。
卫文康他家从前也是富过的,只是到卫老爹这代沉迷于科举,又只考了个无甚用的童生,偏偏自诩读书人,每日不是在外参加读书人的集会就是在家吟诗作画,经营是一点不会。
卫老娘也是个没什么成算的,她自己出身商户人家,又嫌商户人家铜臭味太过,一心只盼着自家夫君和儿子能考个举人回来,离开清水村这种乡下地方。因此有钱的时候也没意见想着置上几亩地,只靠着父辈传下来的那点子家产过日子。
家里没有进项,连片菜叶子都要买来吃,笔墨纸砚这些读书相关的物件又是挑着贵的买,到卫老爹过世前家里竟只剩下了三十两银子。
待给卫老爹办过丧事,又熬着过了这几年,再到卫老娘生病一花销。
柳天骄听他爹那意思,卫家现今怕是捉襟见肘。
看在自家老爹的份儿上,柳天骄还是没忍住小小发了点善心,好歹给卫文康送些菜过去。
5. 第 5 章
待把家伙事收拾好,柳天骄拎着一大堆东西进了卫家。
见了卫文康也没客气,“喂,我爹喊我来帮忙做菜。”
卫文康脸上没甚笑意,语气却是温和,“劳烦了。”
柳天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嘴上说劳烦有什么用,帮着拎一下啊,重死我了。”
卫文康赶忙接过,见里面有十来斤肉,还有一条鲜活的大草鱼,有些不知所措,“怎么拿了这么些?”
柳天骄努努嘴,“谁让我爹心疼你呢,别磨蹭,带我去厨房,我还要赶着拾掇呢。”
卫文康也不再多言,带着柳天骄去了一间偏僻的茅草屋,大小不过四五个平方,除了两口灶眼,一个锅,余下就是一个破木桌子,上面放了砧板切菜用,屋子里光线倒还不错,因为屋顶有块地方茅草被风吹了个干净。
柳天骄见了这转身都难的地方,头都大了,“你平常都不做饭吗?”
卫文康看出了他的嫌弃,难得有些羞赧,“做的。”
柳天骄指了指屋顶,“下雨怎么做?”
卫文康没说话。
柳天骄懂了,下雨就饿着。嗯,不错,还能省点粮食。
不错个屁,早知道这境况,昨日就该让他爹帮着在室外盘个灶,现下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柳天骄无法,只得深吸一口气,“带着东西去我家吧,做好了再送过来。”幸好两家离得还不算远,也就是麻烦些。
卫文康看着他那郁闷的神情,也没开腔,乖乖跟着柳天骄去了他家。
把东西安置下来,柳天骄本想指挥着卫文康再干些剥蒜洗菜的小活计,没想到他笨手笨脚的,看着就来气,只得把人撵走。
“去去去,你忙你的去吧。”
卫文康看着手里还残留着的蒜皮,突然觉着,自己当真是无用。
柳天骄可顾不得卫文康那些他不知道的感慨,烧火、切菜忙得不可开交。
待出殡的人回来,卫家那张唯一体面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菜,
辣椒炒肉丝,酸菜猪肉炖粉条,爆炒大肠,红烧鱼,猪肚汤,韭菜炒鸡蛋,素炒苕尖,小白菜豆腐汤,糖醋花生米,凉拌黄瓜,满满一大桌,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打头的邵青一见,直道:“怎么这般香,不像蒋大灶的手艺啊,卫小子你从哪儿找来的大厨?”
柳老大笑道:“先别夸,尝尝再说。”
卫文康也赶忙迎着众人入座,“诸位叔伯辛苦了,快请坐。”
说着又拿出酒来倒。
众人一闻这酒香,也是惊讶,“哪里来的好酒,味儿太正了。 ”
卫文康道:“家父在时留下的。”
卫老娘在时念叨过好多回,说是这酒花了足足八百文银钱,又存了这些年,待他中举人时拿来待客最是合适不过。
卫文康现在想来颇觉没意思,索性拿来给这些帮忙的叔伯喝了。就他家在村里这独来独往的样子,人家肯来帮忙干这晦气的差事算是极仁义的了。
浅酌一口好酒,再来一口炒得香辣酥脆的大肠,砸吧着嘴里的油香,众人直觉神仙日子怕也不过如此。
”香,酒香,菜更香,卫小子,你家这大厨究竟是何许人也。待我家大郎娶妻时,也去请来做席。”
柳老大哈哈大笑,“做席可没这本事,骄哥儿也就只能做这小锅菜。”
邵青一惊,“居然是骄哥儿,柳老大,你瞒得够严实啊。就这手艺,早些说出去,何愁说不到好亲?”
柳老大笑道:“不过是跟他小爹学了些底子,又自己爱琢磨,比着人家大厨还差得远呢。”
众人这才想起来,去了的骄哥儿他小爹可不就是个能干人吗?为人勤快,菜做得好不说,还有一手好绣活儿,做些绣帕绣鞋是可以拿到镇上卖钱的。
不然为啥柳老大当初分家就那些东西,怎么能那么快把日子过起来,还攒了现今的家底儿。
至于柳老大一个打仗回来的老光棍,又因着银钱跟家里人闹翻,名声奇差无比,缘何能娶到这么好的哥儿?
还是因着哥儿本就不如女娘好嫁,柳天骄他小爹娘家又是个贪财的,拘着他给家里多赚了几年钱,把人年纪拖大了。
要知道,因着前些年的战乱,大乾朝人口锐减,女娘哥儿多是十五六就成亲,拖到十七就算是年龄大的了,柳天骄他小爹出嫁时可是足足二十岁了,可不就遭人嫌弃了?
就这柳家还贪呢,狮子大张口要二十两的聘礼,纵是这哥儿再能干,也没人愿意当这冤大头啊。
村里人都说柳老大是想媳妇儿想疯了,才愿意上这当。
也是因为拿了这二十两聘礼,柳家老宅的人知道了柳老大私藏了这么些银子没给,气得柳老娘在柳老大家哭爹喊娘了好些日子。
有一人便问:“嫂子手那么巧,这骄哥儿可会绣花做绣鞋?”
柳老大说:“那倒不会,他小爹说做这些伤眼睛,不让他学。”
大夫说柳天骄他小爹后面眼睛不好就是做绣活儿太多。
问话那人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骄哥儿也有比他小爹强的地方,比如力气大,会杀猪的手艺,要是娶回家,可不就多了一个壮劳力?
这人想着便索性问道:“柳老大,你预备着给骄哥儿找个什么人家?”
柳老大一语惊人,“不找人家,我打算给他找个入赘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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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惊,细细一想也觉着合情合理,人柳老大就这一个独苗苗,与其把家业白白便宜别人,倒不如找个上门女婿,拿捏在自己手里。
问话的那人知道柳老大的性子,他既然这么说了,便是打定了主意,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暗恨自家婆娘没见识,早些年说给骄哥儿和自家大郎定个娃娃亲,硬是拦着不让。
吃罢饭,众人帮着收拾了一下就散了。卫文康这些日子在家只是煮杂粮粥吃,没洗过这么多油碗,破费了些时间才把东西洗干净,送回了柳老大家。
柳天骄见还回来的东西还算干净,也没说什么,直接让人放进了屋里。
日子又过回了以往的样子,柳老大天还没亮就去收猪杀猪。如今天儿热,屠夫卖肉都是心里紧着一根玄的,些微有些不注意,肉就变了味儿,大家都是早起宰杀。
天儿热,柳天骄睡眠不怎么好,听到他爹屋里传来的动静,干脆也起来了。
柳老大正在洗脸,见自家小哥儿也起了,忙道:“还早着呢,多睡会儿。”
柳天骄说:“不睡了,热得很,干脆起来去地里摘些菜,拾掇干净了一起拿到镇上卖。”
镇上好些人家是没有地的,吃菜都靠买,柳天骄卖肉的时候捎带上一些,多多少少能赚几个零花。
柳老大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那等爹回来你在铺子里再眯一会儿。”
他们赁的这铺子不大,但他们家的猪都是在村子里杀了带过去的,光卖猪肉倒也不需要多大地方,便在角落里支了张床,累了能休息一会儿。
以前柳天骄他小爹刚去的时候,柳老大便每日带着他去铺子里,买些他喜欢的早食吃了,便让他在铺子里睡回笼觉。
油滋滋的酱肉包子,酥脆的千层饼,外地传来的酸酸辣辣的胡辣汤,还有各种甜品引子,但凡镇上有卖的,柳老大总是能想法设法给他家小哥儿寻摸来。
要不然他一个小哥儿,又没了小爹照顾,如何能长得这么高壮?
柳天骄见他爹出了门,先去淘些糙米豆子,把稀饭煮上。夏天天儿热,稀饭放凉了反倒是更好吃。
又把预备做葱香饼的面活起,盖上干净的纱布,柳天骄便出门摘菜去了。
摘了些豇豆、茄子、辣椒,又把小白菜、香葱洗净分成小把,拿草捆好。
柳天骄动作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干得差不多了,再回家洗漱一番,把饼子烙好,柳老大正好到家。
见平板车上堆了一大车的肉,柳天骄有些惊讶,“爹,这大热的天儿,你寻摸这么肥的一只猪作甚,卖的完吗?”
柳老大说:“开布庄的齐老爷家新添了个大孙子,晚上宴请宾客,让我送些肉去。”
6. 第 6 章
大乾朝开国之初就一直在打仗,战乱前些年才平,百姓家多不富裕,一天便只吃两顿,省些粮食。
这些年条件好了很多,像柳天骄他们家这种饭量大又不是很缺粮食的,便改做了一日三餐。
但因着这些年的传统,正餐还是晚上,百姓家宴客也多是晚上。
“我就说爹你怎么舍得宰这么肥的猪。”
如今布匹也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且布匹样式变化多、损耗大,能开得起布庄的必是家资颇丰的。
齐老爷家显然就是,他家又是三代单传,如今有了个大孙子可不得好好庆贺庆贺。
父子两个吃过饭就往镇上赶,成日里拉猪拉肉的,别的屠夫家里都有牛车,就他家是一辆人拉的平板车。
也亏得牛车都买不起,柳家老宅那边的人以为柳老大有些家资也不会太多,想必盖房子都还欠着饥荒,不然怎会连牛车都买不起?
要知道,庄户人家有了钱,不是买地就是买牛,精耕细作,地里多产些粮食才是正经。
柳天骄倒也是想过给他爹买头牛,但一头年轻体壮的牛得十两往上,足够买一亩上好的水田了。
柳老大死活不愿,他觉得自己这么壮,拉个车算什么,柳天骄便说他这是上赶着把自己当牛使。
好在柳天骄如今也大了,一把子力气,帮着他爹,父子俩一同拉车倒也不算很累。
到了镇上,先是把肉送到了齐家。
齐家在镇上可是算得上名号的,齐整的四进院子,里面人声鼎沸,厨子、丫鬟、小厮,有的洗菜,有的切菜,有的忙着洗碗筷抬桌子,忙得脚不沾地,却是乱中有序。
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衫的哥儿立在院中,油亮的长发齐整地束在脑后,上面是一根拼色的发带,纯净的白和典雅的蓝交织在一起,愈发趁得那小哥儿风姿玉骨。
脸型是略微带些棱角的鹅蛋脸,鼻子高挺,眉峰略微上扬,显得有些冷淡,偏偏眸子却是圆润黝黑,平白添了些娇俏可亲。
柳天骄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一时之间竟忍不住有些看痴了。
一个扛着猪肉的小哥儿也是极为惹眼的,齐明泽见那哥儿个子高状,脸蛋圆圆的,又是一脸痴样儿,忍不住调笑道:“看够了没有,要不我凑近了再让你瞧瞧。”
柳天骄一张麦色的脸腾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用。”
齐明泽笑得越发灿烂了,“你是谁家的小哥儿,这么有趣的人,我以前可没见过。”
柳天骄老老实实地说:“屠户柳老大家的。”
说完又怕齐明泽恼他这般没有礼数,忙道:“我没有恶意,就是从没见过哥哥这般好看的人,有些,有些……”
齐明泽点头笑道:“你说的倒是实话,我也还没见过比我好看的人呢,不过你也不差。”
“是吗?”柳天骄从小被村里人说长得粗鄙,没有一点儿小哥儿样,如今被仙子一般的人夸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些甜滋滋的。
齐明泽看了看天儿,不早了,便道:“今日我忙着操办席面,没空与你闲玩,改天有空来找我玩。”
柳天骄受宠若惊,“那怎么好,我家只是杀猪的,我又……”
“你又怎地?”
柳天骄声音低落下来,“我又常年跟着我爹经营猪肉铺子,身上老是有股怪味儿,哥哥这般好看,可别熏着。”
齐明泽脸上笑意未变:“怎没闻着?我见你身上洗得干净着呢。”
说完,不待柳天骄再说,唤来身边伺候的小厮,说道:“这小哥儿与我投缘,你跟门房说,以后见着他直接请进来。”
然后又让小哥儿去取了一条绿色的丝带来,“这颜色与你极配,就当哥哥给的见面礼,戴着玩。”
柳天骄推拒不过,只得收下,又应了往后常来做客,然后晕乎乎地出了院子,跟他爹拉着车往回走。
柳老大见他家哥儿有些呆愣,问道:“骄哥儿,你怎么了,如此神不守舍。”
柳天骄闻言嘿嘿傻笑了两声,“爹,我跟你讲,我刚刚遇到了神仙。”
柳老大问道:“什么神仙?”
“就是齐老爷家的哥哥,叫齐明泽的,长得跟神仙一样好看,人又善良可亲,还送了我发带呢。”
柳天骄把用手帕细细包好的发带拿了出来,绿莹莹的,长长一条,在阳光下还泛着光。
柳老大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瞧这发带便知价值不菲,“着实不错,你跟齐家小哥儿也没甚交情,怎么突然送你这么好的东西?”
柳老大也是知道自家小哥儿的,从小就知道好歹,并不会平白无故占人便宜。
柳天骄有些不好意思道:“哥哥说我长得好看,叫什么一见如故,想跟我交朋友。”
柳老大哈哈大笑,与有荣焉,“原来如此,还是我家小哥儿讨人喜欢。”
柳天骄道:“哥哥对我这么好,我也要好好回报他才是,爹,你说我下回来给人家带什么礼物?”
柳老大被为难到了,齐家与他们家天差地别,人家什么吃的穿的玩的没见过,自家带什么怕都是入不了人家的眼。
只好道:“爹也想不出来。”
柳天骄便没事就琢磨。
齐明泽的小厮也有些奇怪,往日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大户人家、小家碧玉都有,没见公子对哪个另眼相待,怎么今日对这屠户家的小哥儿这般上心?
那飘带可是老爷托人从京城带回来的,跟少爷头上戴的一个材质样式,一共三个颜色三条发带。
少爷平日里喜欢得紧,前些日子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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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过来见了心喜,暗示了好几回,少爷可都没有开口送呢。
这小厮与齐明泽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很要好,有疑问也没有藏着捏着,直接开口问道:“少爷今日怎么把那么好看的发带送给了屠户家的小哥儿?”
齐明泽笑道:“你不觉得那哥儿分外可爱吗?看着憨憨的却也知道好歹,比那些自以为精明的蠢货好不少,看着就让人开心。”
小厮不解,“什么叫看着就让人开心?”
齐明泽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小哥儿与旁人不同,是自由的,有力的,一种像种子一样总会向上走的力道。”
不像他,看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是压抑的、无聊的。
柳天骄可太喜欢这发带了,他也没有好东西要留着藏着的想法,第二天换了干净的衣裳就系上新发带洗衣服去了。
村里人都不算富裕,女娘哥儿大多在及笄的时候才能得一件正经的首饰,然后戴一天取下来,等出嫁的时候再戴上。
特别是那些嫁的不怎么好,娘家又图财想要银子、布匹这些实在东西的女娘哥儿,出嫁时可就靠及笄时的首饰撑场面,因此寻常是决计不会戴的。
素日里了不起买根发带,还都是寻常的布匹做的,能染个鲜亮的颜色便是不错。
柳天骄及笄的时候他爹给他做了根足银的簪子,有二两重呢,单这一样,当陪嫁也是足够的。
当时这簪子可是羡煞了一波人,有说柳老大疼哥儿的,也有说柳老大兜里有几个银子就蹦跶,早晚守不住财的。
柳金儿也是羡慕得红了眼的人,她就是柳老二家里的闺女,模样长得周正,在村里也算是数得上号的。
只是柳老二夫妻俩一心只想着大儿子,榨干了家里所有的钱拿去供大儿子读书,读了三年,实在没有天分,又花大价钱找了关系送他去镇上一个大商行里,跟着商行的一个账房学做账。
如今那大儿子刚刚去了账房一年,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出师呢,家里便向来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柳金儿自认是个女娘,又长得比柳天骄好,小的时候日子也过得比柳天骄好,有时看柳天骄可怜,还悄悄给他分糕点吃呢。
可没想到两人渐渐长大,自家为大哥耗尽了银钱,大伯家却是越过越好,自己吃穿用度也样样比不上柳天骄罢了,爹娘还常常非打即骂,甚至想着送自己去给人家当小换银钱。
柳金儿日子过得实在是憋屈,又无法反抗爹娘,便渐渐瞧着柳天骄不顺眼起来。
今日见柳天骄头上又系着新发带,质地还那般好,衬得他那不起眼的脸都生动了起来。
柳金儿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刺道:“骄哥儿你真是不知道心疼心疼大伯,又买这么贵的东西做什么?”
7. 第 7 章
柳天骄懒得与她争辩,“我爹乐意有什么办法,你要是喜欢,也去找你爹去呀。”
柳金儿咬牙道:“我才不像你这般没良心呢,一天只知道自个儿享乐。”
柳天骄白了她一眼,“你有良心,被卖了还帮你爹娘数钱,真孝顺,要不我去帮你请个孝女牌坊?”
这话说得也是可乐,边上洗衣服的老婶子姑娘哥儿的俱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金儿险些被气哭,又是这样,老是这样,明明自己都认命了,柳天骄非要一天到晚来提醒她。
当小妾怎么了,反正嫁谁不是嫁?她爹娘说得对,去大户人家当小妾好歹能吃香的喝辣的,待哥哥出息了也能帮她撑腰,有什么不好?
偏偏被柳天骄一挤兑,柳金儿又想不开了。凭什么,凭什么要卖了自己让他们过好日子,她爷奶她爹娘她哥哥,哪个眼里有她?凭什么自己不能像柳天骄一样有人疼?
柳金儿越想越委屈,眼泪水不禁在眼眶里打转。
别看柳金儿在柳天骄这儿不受待见,在村里长辈间的名声可是好着呢,谁不想要个模样好又勤快还好拿捏的闺女?
在家能帮忙干活,出嫁时能给弟兄们多挣些彩礼钱,到夫家了逢年过节还能提些好酒好肉回来,爹娘生病了也能伺候。
柳金儿就是村里人理想中的好闺女,教育自家姑娘哥儿的典范。
见柳金儿又被柳天骄欺负,当场就有人看不过眼了,说道:“骄哥儿你也别太狂了,金姐儿虽说只比你大了一个月,也还是正儿八经的姐姐呢,你怎么能如此欺负她?”
还不待柳天骄说话,许木匠家的娇娘立马回怼道:“谁欺负她了,骄哥儿是在夸她孝顺呢,李大娘您可别挑拨离间。”
许娇娘和柳天骄名字里都有一个娇字,虽说字儿不同,读音却是一样的,两人觉着有缘,又都是直爽的性子,从小就玩得好。
李大娘一把年纪,家里大孙子都娶亲了,见许娇娘说话如此不客气,不由得拉下了脸,“娇娘,你一个好好的姑娘,一天跟柳天骄混什么,好好的人都学坏了。”
许娇娘毫不客气地回怼,“我就喜欢跟他玩,家里的爹娘都不管呢。”
她爹是附近几个村里手艺最好的木匠,家境在村里数得上号的,又自小跟名儿一样,长得白嫩娇媚,父兄疼爱,一群小伙子爱慕,从没受过委屈,哪能由得着李婆子说教。
得,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还不知道有多少话等着她呢。李大娘暗骂这两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孩子,往后哪家要是娶了这两货,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柳天骄暗暗给许娇娘竖了个大拇指。
许娇娘挑眉一笑,她这叫行侠仗义。
见两人眉来眼去好不亲热的样子,柳金儿把手里的衣服重重扔在水里,然后随便淘了几下就端起木盆走了。
凭什么他柳天骄什么都不行,还有人这么帮着他,明明自己才是长辈们眼中的好姑娘,人人竖着大拇指夸的,村里的姑娘小哥儿却是都不愿意与她亲近。
凭什么他柳天骄跟许娇娘一副亲兄妹的样子,明明她与柳天骄才是亲姐弟。柳天骄五岁时就能为了她与村里七八岁的男孩子打架,腿都被人踢青了,还细声细气地安慰她呢。
柳金儿越想越委屈,回到家时把木盆“碰”一声扔到了地上。
在院子里剁猪草的小钱氏被吓了一跳,眉头一跳就骂了起来,“作死呀,家里的木盆不要钱买啊,你摔那么重做什么?”
见柳金儿没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地认错,小钱氏声音不由得更大了,“这么快回来,衣服洗干净了没有?你哥明天可是要跟着账房先生去出公差的,衣服上要是有半点脏污,叫人瞧了笑话去,我揭了你的皮。”
柳金儿本就委屈,叫她娘不分青红皂白臭骂一顿,竟是伤心到了极致,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你到底是不是我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小钱氏从没见自家这个任她捏圆搓扁的闺女儿这般样子,先是懵了一下,随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柳金儿的嘴,又狠狠揪了她腰一把。
”你作死呀,叫这么大声,名声不要啦?“
没了名声,长得再好看也不可能说一门像样的亲事,柳金儿这大吵大闹的怎么得了?
见她娘一脸紧张,柳金儿虽是腰上生疼,心里却觉出莫名的快意来。
使劲儿掰开她娘的手,柳金儿大声哭嚷道:“人都要叫逼死了,要名声作何用?”
“你还说,谁逼死你了?”小钱氏急得跳脚,压低声音道:“祖宗,你有什么好好说不行?”
祖宗,她娘有一天居然会叫她祖宗?以前可都是叫她什么贱皮子、赔钱货的,连名带姓叫她都算心情好的时候了,祖宗那可是她的好大儿才能享受的待遇。
今儿她闹了一场,倒是闹出一句祖宗来了。
柳金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冷寒来,原来柳天骄说得对,性子好有什么用,照样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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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还得拳头硬。
她拳头不硬,可她爹娘既然想拿她换好处,那总得也哄着她点吧。
不然,不然她就哭就闹,就去上吊跳河。对,上吊跳河,活着不能舒坦,那不如去死。
她娘总说谁谁家的哥儿姐儿嫁给大户人家当妾,多舒服。
柳天骄却是跟她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更多的小妾每天叫男人磋磨,叫主母磋磨,甚至叫丫鬟小厮磋磨。谁让他们签了卖身契的,命贱,死了不过赔几个钱,那钱就拿去让父兄盖房子、娶媳妇,日子过得好不乐呵。
她以前总是更愿意信她爹娘的,可她今日想,柳天骄可是跟着她大伯去不少大户人家里头送过猪肉,见识总是比她爹娘强的,对吧?
柳金儿越想越是这个理儿。从此竟一下子转了性,在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干活,可不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了,饭桌上有什么好吃的上去就跟她哥抢,她爹娘要是骂她就闹。
小钱氏见一惯乖顺的女儿转了性,自然是又惊又怒,觉着是不是叫什么邪祟上了身,还偷偷去找个神婆驱邪。
但一见着神婆,柳金儿又表现得很是乖顺,任由小钱氏说啥都不吭声,只是哭。
倒叫挣惯了黑心钱的神婆都难得有些不落忍,反劝小钱氏道:“闺女虽不像男娃儿一样支撑门楣,也能帮衬着家里,那许木匠家也不是靠着她姑母才能学到手艺吗?你呀,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了。”
一番话教育得小钱氏心口疼,什么意思,这是说她不磋磨闺女了?谁家闺女不一样干活,有啥好的都让着兄弟,偏她是磋磨人?
只如今法子都想遍了,又不能在外说什么毁坏柳金儿名声,倒叫她嫁不出去砸在手里。
况柳金儿活儿还是一样干的,以后彩礼钱也能一样拿,小钱氏思来想去,当下没有更好的法子整治柳金儿,只得暂且忍下这股恶气。
柳天骄可不知道他们家这些官司,柳金儿见了她还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她就当柳金儿天生脸上有毛病,也不计较这些。
就是李娘子吃了亏,明里暗里总忍不住刺他和许娇娘几句。
柳天骄是被人说得多了,完全不在乎,许娇娘也不在乎倒是有些奇怪。
柳天骄便问道:“你不是最恨别人乱讲是非吗,怎么不跟李娘子计较?”
许娇娘笑道:“我跟她计较什么,她那宝贝儿子昨晚还巴巴给我送城里的烤鸭子过来,放胸口捂了一路,到我手头还是热乎儿的呢。”
8. 第 8 章
柳天骄惊到了,“岩哥这么有心啊,那你收了没?”
许娇娘说:“我本是不想收的,但他就站在那儿不走,大太阳底下,多热啊,我怕他晒出毛病,只得收了。”
柳天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突然觉着李婆子有些可怜,谁不知道她是最抠的,别说鸭子,过年都舍不得多割一两肉。
要是知道自个儿儿子巴巴给人送城里的鸭子,还是给自己最看不上的娇娘,怕是得气得呕出几升血来。
要知道,一斤猪肉十八文,烤鸭是城里刚兴起来的新鲜吃食,一只得六七十文呢。
“那你对岩哥什么想法呀?”
李婆子虽说抠了些,但她家做泥瓦匠,比不上许娇娘家,在村里也算条件不错的了。
况且岩小子在城里头跟着人学艺,专给大户人家修宅子园子,能挣不少呢。
不然言小子能有钱给许娇娘买那么贵的鸭子,还不叫他爹娘知道,想必是偷偷存的打赏钱。
岩小子长得也算是周正,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爱慕呢。也就许娇娘这种自身条件和家里条件都好的,才能这么稳得住。
许娇娘闻言笑意浅淡了一些,“我娘说他条件虽好,但他娘太难缠,让我别跟他往来。”
柳天骄不说话了,跟许娇娘从小玩到大,他能看不到她眼里的失落?
也是,那么多给娇娘偷摸送礼的,她向来都不收,单单怕岩哥晒出毛病,收了他的礼,本身就是有点意思的吧。
只娇娘看着骄纵,其实是再听她爹娘的话不过,岩哥怕是只能白费心思了。
哎,柳天骄叹了口气,这些女娘怎么这么多烦恼啊。不像他,只要爹爹身体健康,天天能吃好的就开心了。
可他不知,老百姓的烦恼又何止这些呢?
村里的大锣一敲,家里的大人开始唉声叹气,连带小孩子也没那么高兴。这是又到交税的时候了。
如今没了战事,不用服兵役,田赋却是没降,北方十税一,他们这儿偏南,水土丰沃,亩产较高,田赋也更高,八税一。
别小看这八税一,这战事平了,出生的娃儿也多了,谁家不是地少人多?
至于官府给新出生的娃儿分的地?想都不要想了,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如今没有大老爷强买强卖民田就算是一地教化有方了。
荒地倒是有,要是不怕使力气自个儿开去,反正前几年没什么收成就是了。
柳老大就一直觉着他们这地儿说是鱼米之乡,地主豪强太多,还不如他当时打战回来时经过的北临府,大片大片的土地没人耕种,往来的野物也多。
柳老大农民出身,看到这大片的无主地还能不眼馋?亲自揉捏了一番,发现土质有些黏重,看起来就很肥沃。
要不是想着人生地不熟的,他早就在那安定下来。后来日子过得辛苦的时候,也老在家念叨,实在是吃不饱饭,就去北临府闯一闯。
柳天骄也对那地儿很向往,天气异常寒冷又怎样?种的出粮食便能换钱。只要能吃饱饭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好在他们江东府除了地少人多外,也是有别的大好处的。
这儿交通便利,是好几条官道的必经之路,商贸很是发达。要是家里能凑钱去学个手艺、做个小买卖,那多半就能吃喝不愁了。
实在活不下去,还可以去城里的大户家里帮工,也能活下去,就是地位低了些,儿孙的嫁娶没有那么如意。
说回田赋,有个法子倒是可以免掉,那就是读书考秀才。
战乱期间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什么孔孟之道都叫落了灰。寻常百姓最好的出路就是习武,然后投身战场,混个小头目当当,那可是既有地位又有实惠。
当然,被强制拉去服兵役的那些农民就不一样了,他们饿得面黄肌瘦,又只会种地,素日里见着官兵也只是谨小慎微。
派他们去打仗,跟让他们去送死有何区别?
这些年太平了,皇帝老儿倒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样,说读书人才是国家的顶梁柱,多兴兵戈只会让百姓流离失所,只有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才能胸怀天下、治理好国家。
前些年不还说征战四方的才是好儿郎吗,怎么变得这般快?
老百姓不懂,也不想懂,反正他们只知道如今读书好啊。只要考中了秀才,就能免了田赋、徭役,一家子也能受人尊重,再不是那叫人瞧不上的乡下泥腿子。
隔壁靠山村今年就有人种了秀才,大家议论纷纷,“说是叫田中的,三十岁,我悄悄瞧过,长得倒是一般,没有一点戏文里文曲星的风采。”
“光有风采有屁用,那卫文康倒是看着挺像样子的,如今连个童生都中不了。”
“也是,还是得有真本事才行。我听说一家有个秀才就能免除徭役不说,还能免五十亩地的田赋。”
说话的那人是村长家的大儿媳妇儿王长秀,天天听她那村长公公念叨这些,算是村里妇女夫郎中有些见识的。她也对自己的见识颇为自得,时常愿意显摆。
“五十亩?我的天,那得多少银子呀?”
王长秀说道:“挂靠一亩的好处费是田赋的十五比一,你算算。”
那说话的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算得清楚,只能强装很懂一样,说道:“那是很多。”
柳天骄跟着他爹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这点儿算术还是搞得明白的。便扒着指头算了算,然后长大了嘴巴。我的乖乖,这是考个秀才就能发财呀,怨不得卫文康他娘在世时那么傲气呢。
王长秀见把人唬住了,继续炫耀道:“还有好处你不知道呢。”
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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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风潮刚刚时兴起来,对读书人的待遇也越来越高,一般老百姓还真不知道如今秀才又有哪些好处。
有人便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好处?”
“遇到事情了可以直接找知县老爷,见到官吏也不用下拜。”
柳天骄是真的惊到了,他在镇上天天跟那些官差打交道,生怕把人得罪了无处说理,而秀才可以直接面见县太爷,还可以见官不拜,那岂不是完全不用怕那些劳什子的官差?
柳老大见自家小哥儿张大嘴巴的样子,有些好笑,“你如今才知道读书人的好啊?”
柳天骄说道:“我以前哪里能想到有这么好啊。”
柳老大拍拍自家小哥儿的肩膀,“好处多着呢,就算考不上秀才,识文断字的,做什么都比别人强。”
柳天骄懂了,“怪不得爹你对卫文康那么好呢。”
柳老大唬着脸瞪他,“胡说什么呢,你爹是那般势利的人吗?我是真觉着卫小子好。”
“行行行,你就是觉着他好。”
大家闲聊了没一会儿,收粮的官差就来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围着那些装好粮食的袋子瞧了又瞧,然后又踢上几脚,见有往下陷的就咋咋呼呼强逼着人补满。
柳天骄以前没跟着来交过田赋,不解道:“不是按着斤数吗,粮袋子满不满又有什么关系?”
柳老大悄声说:“怕人弄虚作假,那粮袋子都是官府统一拿来的,一袋子是十斗。那官差把那粮袋子装的扎实些,多出来的粮食就是他们自个儿的。”
柳天骄瞧着那些官差便越发不顺眼起来,要不是怕惹事,真想也上去踹他们几脚。
农家少闲月,交了田赋,家里的粮食一下子少了许多,村里人都不踏实,便趁着收完粮食的空当种菜摘果。
有些胆子大的青壮,三五成群,约着去山上打猎。如今正是猎物上秋膘的时候,运气好逮着野鸡兔子之类的,可是难得的好荤腥,一家人能高兴好久。
柳老大年轻时便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说是曾经猎到一头黑熊,足足卖了三十两银子,可把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当然,那个时候柳老大还没去当兵,也没有分家,这银子是直接给了柳老娘收着的。给柳老大的好处是允许他那天多吃了一个鸡蛋。
如今柳老大又是当过兵、又是杀过猪的,身手依旧不减当年,好些人便来约着他一起上山。
柳天骄却是死活不愿意,山上的危险他还是知道的,前些年靠山村便有一老猎人上山遇到了长虫,叫人寻到时,只剩下了没吃干净的骨头。
柳老大一向惯着他家小哥儿,柳天骄不让去便也就不去了,但他近来却是有了些想法。
哥儿一天比一天大了,早些攒钱把城里的铺子买下,招婿也能找个体面些的人。
9. 第 9 章
这日,柳老大特地起了个大早,喝了满满两大碗粥,又就着刚腌好的水晶萝卜泡菜啃了两个软乎乎的馒头,便往杂物间去了。
柳天骄见他爹把早年的弓箭、砍刀这些物事都拿出来。有些奇怪,“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柳老大只道:“没什么,休整一下,怕放坏了。”
柳天骄知道他爹宝贝着这些东西呢,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过两日是大集,家里的肉怕不够卖,什么时候去收些?”
柳老大道:“不收了,昨日多收了一些,就是想着明日卖完了歇歇,去打理打理田地。”
地里确实也有几日没去过了,柳天骄不疑有他,便道:“好啊,那我跟爹一起去。”
柳老大说:“活儿不多,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家收拾一下菜园子,把该收的菜收了,该种新菜了。”
柳天骄一想也是,便应了。
却不料就是这一应,让他后半辈子每每想起来都是悔恨不已。
第二日果真早早就把肉卖完了,两人回家吃了个早午饭。柳天骄就去地里除草,又把豇豆摘了个七七八八,这东西种得多,炒菜、凉拌、干煸,柳天骄都变着花样儿做了个遍。
饶是他厨艺再好,天天吃也够了,后来只要餐桌上一出现这玩意儿他爹脸色都僵硬了几分。
柳天骄笑话了几回也就不再强求他爹了,这豇豆用处多着呢,吃不完的正好洗净晾干了塞到泡菜坛子里,过些日子捞出来,加肉沫炒了最是下饭不过。就是切细了直接拿来佐稀饭吃也是极好的。
再有多的便焯水后晒干,做成干豇豆,冬日里拿出来炖肉做汤或是爆炒,他爹都爱吃。
还有多余的茄子,做成茄干,泡水后加热油一炒,也是道极好的菜。
家里卖肉就这点好,不缺油水。
柳天骄一边谋算着一边干活,被门口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大跳,“傻大个,你干嘛呢,慌里慌张的,别把我家门撞坏了。”
叫傻大个的,也就是邵青家的大儿子——邵壮,此时急得满头大汗,“还说什么门呀,赶紧跟我走,你爹叫长虫伤了,快不行了,抓紧与我去见最后一面吧。”
什么叫最后一面?柳天骄险些没一下子直接晕厥过去,还是把手心都掐出血印才勉强镇定下来,“在哪,我爹现在在哪?”
邵壮也没含糊,一边拉着他往前跑一边说:“在邵大夫家。”
邵大夫是村里的赤脚郎中,土生土长的清水村人,年轻时运道好,帮了一个省城大药堂的坐堂大夫一点小忙,那大夫见他年纪虽小,但心地善良,人也伶俐,便带着回了省城给他当学徒。
那可是省城的大药堂,过些年出了师,就是人人尊敬的大夫。大夫多赚钱啊,随便几服药可就够村里人几个月嚼用的了。
人人都说,邵大夫这是撞了大运,以后一家子可就脱了农门成城里人了。
一时间,连带着他家兄弟姊妹的亲事都上了好几层,给邵大夫说的更是当时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可惜大家都以为邵大夫要飞黄腾达的时候,他却是带着新婚不久的妻子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原来带他的老大夫突然离世,其他小学徒本就看不惯他,这年头学手艺,特别是当大夫这种地位极高的手艺,谁不是家里有大关系或是花了不少钱来的,偏偏他一个穷酸的村里人,撞了大运被老大夫收下,凭什么呀?
今个儿不让他吃饭,明个儿撺掇着掌柜的找他麻烦,邵大夫坚持了几个月,实在是没办法,最后还是被药堂撵了出来。
在外见过了这些是是非非,邵大夫也心灰意冷了,回到村里就凭着当药童时学的一点儿本事,当了赤脚大夫,给人看些头疼脑热和跌打损伤之类的小毛病,兼着去山上采些药材卖到镇上的药铺里,倒也能勉强维持生计,总比村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好。
村里人都知道,邵大夫在省城时没有正经给人看过病,纵使天分再高,能力也有限。
因而,柳天骄一边跑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爹身子骨那么好,一定没事的,别让他在邵大夫那待着了,傻大个,你去帮我找辆骡车,我把他送到镇子上。”
邵壮理解柳天骄的心情,可胸口那么大窟窿,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先去看看再说吧。”
柳天骄从小跟他玩到大,见他这神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心里总是存着希望,他爹身子骨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有事,前些年也是叫野猪往身上顶了个大窟窿,身上跟个血人似的,不也就是养几个月就好了吗?
然而亲眼见到努力了好几下才勉强把眼睛挣开的柳老大,柳天骄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着他爹有些发凉的身体,脑袋一片空白。
柳老大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死撑着等到了他家小哥儿,只断断续续说了一句,“活,活着,好好活着。”
那双帮他穿过小衣服、挡过柳老娘巴掌、抱着他骑到脖子上的大手,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劳作、布满老茧的大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柳天骄张了张嘴,一声“爹”都没有喊出来就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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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长叹一声,虽说柳老大有诸多不是,但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昨儿个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说要给自家小哥儿招赘婿呢,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骄哥儿这样儿也是担不了什么事儿了,大家帮忙把人抬回去吧。都是一个村的,柳老大的丧事大家还是多费费心。”
说罢又朝着柳老爹道:“你们虽是分了家,毕竟还是亲生骨血,老大的身后事你们得拿出个章程来。”
柳老爹还伤心着呢,听到这话,猛地一抬头,“这,这我能有什么章程。”
村长也知道他是窝囊了一辈子的人,闻言眉头一皱,“置办灵堂,招待亲友,出殡,你这么大年纪了,这白事见了没有四五十回也有二三十回了,照着办就是了。”
柳老爹脱口而出,“事倒是好办,可钱谁出?布置灵堂、请客坐席、打棺抬棺哪样不要钱?”
村长没好气道:“老大家那么大的家业还怕没钱,你只管办就是了。”
柳老爹还待再说,却是被边上的柳老幺拉了一下,“村长尽管放心,我家虽是不富裕,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些,大哥的身后事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村长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怪道老幺出息呢,这见识这心胸就是不一样。”
原本躲在后头的小钱氏也连忙站了出来,“大哥没了,这老二就是家里最大的,哪里用得着幺弟操心,我们两口子自然会料理妥当。”
呵,柳老幺这脸皮真是越发厚了,当着众人的面儿充什么大头鬼呢,说什么帮着办丧事,不就是想借机捞钱吗?到时里里外外收入支出那么多,随便抹一点就不是小数。
要不说人家柳老幺家有钱呢,看人家脑子活络的。不然就他走街窜巷当货郎那点儿子收入能够修五间青砖大瓦房?
村长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种对他来说费力又捞不着钱的活儿只要有人接手就是好的,见平时干啥都抠抠搜搜的小钱氏今日这么上道,自然是乐见其成,“好,老二家的是个懂事的,那你们两口子就和老幺一块,带着其他几个弟兄,把这丧事办好了。”
小钱氏连连点头,“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柳老幺倒像是不知道他二嫂打什么算盘一样,只是满脸悲戚道:“自然,必定让大哥走得安心。”
柳天骄清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想哭又没了眼泪,积蓄了好久的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晃荡着打开隔壁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爹呢,我爹呢?”
10. 第 10 章
柳天骄脸色一变,挣扎着往院子里奔去,见院子里也没人,又赶忙去拉开大门。
“爹,爹你去哪了?”
有个清瘦的人影从泥墙根儿下走了出来,“在柳家老宅,灵堂也设在那边。”
柳天骄哭道:“为什么在老宅,凭什么把我爹放在老宅,我要去接他回家。”
卫文康把人拦下,“把灵堂设在那边也好,家里就你一个小哥儿,别惊扰到了。”
柳天骄推开他,“小哥儿怎么了,我要把我爹接回来,我能照顾好他。”
一个小哥儿,脾气怎地这么犟?卫文康拧眉,“你该好好休息,不要逞强。”
柳天骄怒道:“你懂个屁,老宅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能按什么好心,在他家躺着,我爹哪里能安心。”
说罢,竟是直接撞开卫文康跑远了。
柳天骄本身力气就大,又急又怒下的全力一撞,卫文康疼得半边肩膀都是酸的。自己好意相劝,对方竟是一点都不领情,要不是柳叔嘱托,他怎会管这些闲事?
可君子一诺重千斤,既已答应柳树照顾骄哥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路。
卫文康揉了揉酸胀的胳膊,也跟了上去。
柳家老宅也是泥土房,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比柳天骄家旧得多,好在因孩子多,地方颇大。
柳天骄进院的时候,见里面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几条白布挂在两边,中间设了案几,案几上摆着祭品和白蜡烛。
柳老大的尸身盖着白布,放在灵堂中央,边上跪满了烧纸钱的人,看着倒是颇为庄重。
柳天骄不管不顾的闯进去,把人吓了一大跳,柳老娘脸色登时便冷了下来,“你这个克死亲娘又克死亲爹的不祥之人闯进来做什么,是嫌你爹死得还不够惨,让他死了还不安生吗?”
柳天骄压根不管他,上前就掀开白布,要把已经冷冰冰的柳老大抱起来,“我来带我爹回家,他早就说了,不想再踏进你们老宅半步。”
柳老二急了,老大家可是三间青砖大瓦房,这才住了没两年,他还等着办完丧事把房子要过来给他家大郎成亲用呢。这摆过灵堂可不就晦气了?
柳老二赶忙上前把人拦住,“这可使不得,过世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安生,哪有随意挪灵堂的道理。”
柳天骄力气非比寻常,岂是柳老二一个地里干活都偷奸耍滑的人可比的,直接把人撞开,抱着他爹就往外走。
柳家众人都急了,本就分了家,若这丧事再让柳天骄一个人作主了,他们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拿捏人要好处。
好在柳老幺老谋深算,一早就把村长和族长请了过来。
他们村里人大多是战乱期间搬过来的,一共百来户人家,算是大村。各姓人杂居,像他们姓柳的,不过五家,以前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来的长辈叫柳大发,有个小舅子的儿子在县衙里当差,算是多多少少有些靠山,他年纪又大,族里人便识趣的推他做了族长。
因着姓柳的人少,柳大发虽说是族长,在村中说话自然是没有村长管用。他倒也会看事,族中的事多会看村长的眼色行事。
见村长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经绷紧了,显然是怒极,柳大发喝道:“把人拦住了,一个连孝子都当不得的小哥儿,闹什么?”
柳天骄一双总是含笑的双眸此刻已经通红,“滚开,他是我爹,我带我爹回家,你们管不着。”
“岂有此理,什么管不着,你爹没了,在座哪个长辈替你爹教育你都是应当。”
“长辈?我家穷时离得远远的,我家富了想方设法占便宜,我家没了大人又来欺压我的长辈?”
见柳天骄冥顽不灵,村长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对着状若癫狂的柳天骄就是狠狠一耳光。
“柳老大这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个克死双亲、不经尊长的孽畜!我见他连个摔盆的都没有,舔着脸让你叔父们出钱出力、操持丧事,倒是成了欺压你这个晚辈?”
村长也是做惯了农活的,柳天骄抱着他爹,如何能躲得开,半边脸登时就红了,却仍是不肯退让,“不需要,我爹的盆我自己摔。”
村长冷笑,“你也配?摔盆的都是支撑门楣的男丁,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倒不是虚的,摔盆意味着继承家业,谁家会让一个连女娘都比不上的哥儿继承家业。
“也就是在我们乡下地方,各位长辈都是好说话的,不然就凭你今日这行径,我们早就可以把你扭送到公堂了。”
柳老二忙在边上帮腔,“就是,骄哥儿你也是个有见识的,可别不知好歹。”
柳天骄自小就知道哥儿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比不上男子顶事,不能封侯拜相,也不像女子一样能多多开枝散叶,又还总是闹出□□不堪的丑事。
有些人家看见有哥儿出生,就觉得晦气,直接溺死或是送到山上让狼叼走。
柳天骄自然也受了许多白眼,可他双亲待他如珠如宝,村里别说女娘哥儿,就是小子也没见几个像他这么受宠的。
他还能跟着爹杀猪养活自己,所以柳天骄从来不觉得哥儿有什么。
直到这一刻,柳天骄突然痛恨起自己哥儿的身份来。
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村长,以权压人面带不屑的族长,佯装悲痛却藏不住眼底窃喜的柳老二,精明的柳老幺,指指点点目光不善的村民,柳天骄从来没有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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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无力过。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把我爹带回家?”
他爹以前就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老宅的人有一点牵扯,去了还要躺在这个让他受委屈的地方,哪里能安心?
柳老幺给他娘使了个眼色,柳老娘立马哭闹起来,“这里就不是他的家吗?我生他时痛了三天三夜,险些丢了命,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如今他走了,我还不能多看几眼吗?”
见柳老娘哭得伤心,一些老太太也颇为感同身受,“就是,哪家人不吵吵闹闹的,还真能一点不记父母恩情?”
“可不是,柳老大也是个不孝的,分了家连爹娘的门都没进过。”
“说得极是,怨不得骄哥儿也如此不知轻重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爹娘算是好的了,也没怎么打骂,不就是分家的时候念着他弟弟们多些,这不也正常,家里兄弟姊妹多的,谁不偏帮弱点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柳天骄忍无可忍,“把老大当牛使,榨干他的卖命钱,还一分田地不想分,这是好?你们这些狗东西让猪油蒙了心。”
柳老娘登时叫骂了起来,“放屁!谁不知道你骄哥儿从小娇生惯养,拿肉当菜吃,我跟他爹还住着漏雨的泥瓦房,怎么就亏待你家了?”
原本因着柳天骄的话还有些不适的众人一下子又坚定了起来,对啊,柳老大把一个不值钱的小哥儿养得跟个少爷似的,钱从哪里来的?他爹娘怎么亏待他了?
“说这些无用的作甚,当年可是签了断亲书的。”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略显沧桑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正是跟柳老大一起当过兵的邵青,身后跟着几个汉子,都是人高马大的。
“不过是去趟棺材铺的功夫,你们就伙起来欺负骄哥儿,真当弟兄们也死了不成?”
柳老二赶忙缩回了拽着柳天骄的手,讪讪道:“什么叫欺负,我们也是好心,见他年轻不懂事,好心帮着操持一番。”
邵青身后的汉子把手里的棍子往地下一插,怒道:“你哔哔些什么,找揍啊?”
村长感觉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刚刚从他爹手中接过村长的位子,根基还不深,被这些当兵的拿着大刀好一阵欺辱。
如今他都在这位子上坐了这么些年,县衙里也是上上下下打点得当,村里人人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这些只会耍刀弄枪的蠢货还以为能像以前一样拿捏他吗?
“你们拿刀拿棍的是想做什么,当土匪流氓吗?前几日听官差说,县太爷觉着咱们县治安不行,想整治一番。你们自己往枪口上撞,可别怕我翻脸无情。”
邵青几人还没说什么,后边跟来的家里人却俱是一震。
11. 第 11 章
官府岂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只要村长说他们一句不好,那些蚊子身上都要刮些油下来的官差便能拿着鸡毛当令箭,直接把人弄进去,不由分说的先打到半死不活,再让家里人拿钱来赎,家底掏干净都算是轻的。
把人接回来救命又是一大笔银子,且救不活也是常有的事,到时人财两失,岂不是家破人亡的节奏?
前几年杏花村有个汉子跟村里的族老合不来,被人告到县衙,说是仗势欺人鱼肉乡里,最后就是人直接被打死,家里还赔了好些银子,双亲被气死,儿女尽数被卖作奴仆。
不是老百姓天生怕事,实在是这世道不怕事的人压根活不长久。
邵青他们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儿女最大的才刚刚成亲,这要是没了,一家人日子可怎么过?
于是家里人不由分说便上前把人死死往后拉,邵青他们力气再大,总不能把家里人当仇人一样打。
还有人上前骂柳天骄,“我们家欠了你什么,作甚要逼我们去死。”
“大家说得没错,你就是丧门星。”
柳天骄想要解释,他只是想带他爹回家,只是不想再跟老宅这群恶心人打交道,他没有想害任何人,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众人才会相信他。
“诸位不如听晚辈一言?”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如山中清泉,让混乱的场面似乎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村长见是一向不怎么管村中闲事的卫文康,沉声道:“你说。”
“骄哥儿年纪小,骤然失去父亲,一下子迷了心智也是正常,诸位长辈本就是为着柳叔在时的情分才来操心这些,想必对着骄哥儿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话众人能反驳吗?总不能说人家亲爹尸骨未寒,就料理人家小哥儿,这不是坏自己名声吗?
卫文康见众人情绪缓和了些,接着道:“骄哥儿行事鲁莽,大家教训教训正应该,待大了些便知道若今日之事传出去,他日后怕是难以立足。”
这话说到村长心坎里去了,“只盼他以后真能明白我们今日的苦心。”
“必然的。说来骄哥儿也是可怜,还未出嫁便成了孤儿,唯一的念想便是带他爹回家。”卫文康顿了顿,继续道:“柳叔也只有这点子血脉,不如就让骄哥儿把人带回去,也算是全了他们的父子情谊。”
柳老幺见众人有些意动,暗道不好,忙道:“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也怜惜他,只是他一个小哥儿,年纪又小,如何能操持好丧事?我大哥苦了一辈子,只要一想到他身后事办的潦草,以后到了下面也不能安生,我真是痛心啊。”
说着说着,柳老幺眼中落下双行热泪,好不悲戚,众人无不动容。
卫文康似也被感染到了,“五叔仁义。柳叔这身后事能有五叔操持,我最放心不过。”
柳老二不乐意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了,这会子出彩的倒成了老幺,忙扬声道:“大哥去了,我们跑前跑后也是应该。”
卫文康朝柳老二拱拱手,“往后骄哥儿也要靠二叔多多照看。”
柳老幺暗骂,老二这个蠢货,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来搅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后非得寻个法子整治他。
柳大发倒是看出些道道来,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卫文康这小子怕是来砸场子的吧。“你说了这半天,这事究竟待如何?”
“让骄哥儿带柳叔回去,他一个孝子,须得在灵堂前多多为柳叔祈福,丧事还得仰仗柳家各位叔叔。”卫文康说完看向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一直没说话的柳家其他两兄弟很是意动,本来自家婆娘就在闹,大热的天儿放具尸身在家诸多不便,万一放久了再发臭什么的,房子以后住着也恶心,倒不如让柳天骄带回去,脏也脏他们自己的地儿。
柳老三直接应道:“我觉着卫小子这法子好。”
柳老四附和道:“就是,既成全了骄哥儿的一片孝心,也让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能尽些心意。”
柳老二气得死死瞪住那两兄弟,蠢货,坏他好事,早知道让爹娘直接把他们支开了。
柳老幺倒是觉得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再闹下去也着实不好看,便示意他爹同意。
柳老爹再疼这个小儿子不过,这会儿也只得违背二儿子的心意,道:“行了,就这样吧,也别闹得太狠,惊扰了老大。”
柳老大亲爹开了口,事情便这么说定了,柳天骄深深看了卫文康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爹走出了柳家老宅。
终于看到自家敞亮的青砖大瓦房了,柳天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老柳家一共五儿两女,加上柳老爹两口子,家里一共九口人,在柳老大长大能干活之前,却是拢共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偏房,一间杂物间。
柳老大初时住的是一间正房,等到底下三个弟弟出生的时候,就住到了偏房里头。三间正房,一间柳老爹夫妻住,一间给三个弟弟,一间给两个妹妹。
至于为何不让柳老大与三个弟弟一块儿住,柳老娘的说法是柳老大个头太大,跟弟弟们睡在一起会挤到他们,让他当老大的多担待些。
再等到柳老幺出生,村里人都说柳老幺一看就是个灵透的,以后必然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柳老爹这辈子啥本事没有,知道靠自己出人头地是不可能了,便指望着儿子们能有个争气的,让他能过过好日子。
村里人说柳老幺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岂不是说他以后能当城里人?自己儿子成了城里人,他不就能跟着去城里当老太爷,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
眼看着柳老幺越长越大,性子也果真跟大家说的一样活泛灵透,柳老爹便越想越火热,满心满眼就是这个小儿子,甚至还送他去念了书。
这念书了屋里总要放张桌子习字写功课吧,可四个孩子住一间正房,人都快挤不下了,哪还有地方放桌子呢?
柳老爹便跟柳老娘一商量,直接把两个闺女儿移到了柳老大住的偏房,把她们原先住的那间正房给了柳老幺。
至于柳老大,家里不是还有个杂物间吗?破是破了点,晚上躺个人还是够的。
柳老大那时也老实,想着幺弟念书是大事,妹妹们身子骨儿弱,其他三个弟弟人多要用大床,让他去杂物间睡也是应当。
只是这杂物间哪里只是小,顶上的梁都塌陷了一块儿,刮风漏雨再正常不过,修的话就得花钱换梁。
老柳家自然是没有这闲钱的,他们这地儿雨水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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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柳老大常常一觉醒来,发现身子都湿了大半。
从小吃够了破房子的苦,柳老大便想着长大了一定努力挣钱,把自家好好翻新一下。
只是等他终于豁出命去猎到了一头黑熊,卖了三十两银子,把家里好好翻新了一遍,又平整出一个大院子的时候,征兵的来了。
一家出一个男丁,老柳家当时成丁的一共三人:柳老爹、柳老大和柳老二。
当兵多吓人啊,靠山村前些日子去的那批,十个有八个没能回得来。柳老爹还等着享小儿子的福呢,自然是不愿去的,他又是一家之主,也没人敢提让他去。
至于柳老二,他也是个鬼精鬼精的,从小见爹娘偏疼柳老幺,就会撒泼耍赖。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嘴儿又甜,柳家老两口自然是不想让他去。
那去的人能是谁呢?自然是柳老大。
新房子才住了两天,床都还没睡熟呢,柳老大就这样被带去了战场。风餐露宿,吃过的苦不必说。
等他打了八年仗回来,新房子已经变旧了,弟弟们又陆续成婚生子,哪里还有他的地方?
然后便是大闹一场分了家,柳老大自个儿选了山脚下一块儿荒地,盖了两间茅草屋。
将就过了几年,柳老大忍不住和夫郎商量着翻新房子,帮工的人都请好了,他夫郎又不幸染了病。
后来花了大笔银子没把人治好,又要花银子办丧事,等丧事办完,家里存银也去了大半,还有个小哥儿要养,柳老大哪里还敢想房子的事。
将就着又过了几年,柳老大肉铺的生意越来越好,终于攒够了钱,盖上了三间青砖大瓦房,再也不必担心刮风下雨了。
柳天骄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搬进新房那天,他爹拿出放了两年都没舍得喝的好酒,酩酊大醉,嘴里一直念叨着:“还是青砖大瓦房好啊,不用担心刮风下雨,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柳老大每每去外地收猪,在外面借住,回来还会和柳天骄讲,“还是家里舒服,以后我要是干不动了,哪儿都不去,天天就在屋里躺着,美得很。”
柳天骄把他爹轻轻放在床上,又给他理了理弄乱的衣服,心想这下他爹总算是可以躺得安稳了吧。
村里人办丧事说起来简单也简单,说起来复杂也复杂,把灵堂布置好,选好棺材和墓地,剩下的就是守夜和扶灵上山。
他们这边守夜一般冬天是七天,夏天三天,有些人家也会把时间延长。
如今天气热,柳天骄不愿意让他爹走得不体面,便定的三天。
柳老大跟卫老娘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清水村人,去了村里人大多是要来祭拜的。祭拜的时间一般是去世的第二天,设宴招待亲友也是在第二天。
说丧事复杂也是复杂在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并设宴招待上。
柳老二几兄弟对这事相当上心,老早就通知了各方亲友,只是这办宴席的事儿,他们表示很难办。
小钱氏说道:“骄哥儿,既然村长发了话,我们几个婶婶一定下大力气帮你把席面整治好,什么桌椅板凳、筷子碗碟、切菜做饭完全不用你操心,连碗都不让你洗一个。只是我们几家都不富裕,办席面总得买酒买肉,银子方面实在是不趁手。你看?”
12. 第 12 章
柳天骄没办过这些事,只是隐约知道,前来吊唁的亲友都是要给礼金的,不像成婚,除了送礼金,还可以送布匹鸡蛋之类的东西。
因此,村里人办丧事,单只看置办席面的开销的话,大多都是要赚的,像柳老大这种做生意交际广的,往往还能赚不少。
柳家几兄弟对柳老大的丧事这么上心,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想赚这礼金。毕竟柳老大就留了个小哥儿,家里没有个能顶门立户的,柳老爹两口子又还在世,这前来吊唁的亲友给的礼金自然就到了打着柳老爹两口子旗号的柳家兄弟手上。
柳天骄不傻,便道:“这置办席面的钱就从礼金里出吧。”
柳老三媳妇儿关氏道:“骄哥儿没经过事儿就是不清楚,置办席面那都是得提前一天准备的,总不能等客人来了再拿钱去买米下锅。”
“就是,骄哥儿实在要是不愿意出这钱,我们几家垫上也不是不行。”柳老幺媳妇儿孙氏看起来有些为难,“只是就像大嫂说的,我们几家都不富裕,就算拿出全部积蓄,办出来的席面只怕也要显得寒酸些。”
什么锅配什么盖,孙氏是柳老幺读书时一个同窗的妹妹,家里是镇上的,后来柳老幺书没有读出来,只得回乡做货郎,孙氏便也跟着回来了。
她这人跟小钱氏完全是两个性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从不多言语,且一向与人为善,谁家有点小事也愿意帮帮忙,柳老幺在村里的好名声起码得有一半归功于她。
但自家人自家知道,柳天骄他小爹在世的时候就悄悄跟柳天骄说过,让他注意着点孙氏,妯娌几个,其实就数孙氏心眼最多、手最黑。
柳天骄虽不知道他小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来的,还是生了警惕,“那这席面要花多少银子,家里的积蓄也不多,我要看看够不够。”
一听钱小钱氏就坐不住了,立马开口道:“三十两银子。”
柳天骄没好气道:“二婶儿是不是算错了,三十两银子都够买十头大肥猪了。”
孙氏觉得有小钱氏这种嫂子真是丢人现眼,顶大个头,脑子是一点儿不长。办个洗面要三十两银子,说出去不怕村里人笑道大牙。
“哪里用得着这些,五两银子尽够了。”
柳天骄觉得他小爹说得也不全对,孙氏心眼多好歹知道收敛,跟她接触,总比当场被小钱氏这种又蠢又黑的气死好。
“正好家里还有六两银子,我这就去取五两来。”
闹过一场,柳天骄也清醒了些,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要他们不太过分,该妥协的还是得妥协。他爹辛辛苦苦一辈子,柳天骄不想他走得也不体面。
把五两银子尽数揣入自己兜里,小钱氏还是有些不满,“这些银子够干啥呀,少不得又要抠抠搜搜的。”
柳天骄冷笑:“够买一头大肥猪和几十只鸡鸭了,咱们村办宴席的顶天了来三十桌人,这么些肉还不够?”
柳老三媳妇关氏和柳老四媳妇儿蒋氏却是已经很满足了,扯着小钱氏就往外走,“骄哥儿说的是,买肉尽够了。”
小钱氏哎哟哎哟着被妯娌们拉出了门,老大不高兴,“说好了一起要银子,你们装什么好人?”
孙氏扶额,“大嫂,骄哥儿只是小不是傻,你开口就是要三十两银子,真不怕说出去闹笑话?”
小钱氏背地里吃过孙氏好几次亏,知道这也不是个善茬,算计人比自己厉害多了,应该还有后手,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闹了。
“行吧,那便去干活了。”
关氏没动,“二嫂,咱们几个可都要去采买,银子放你一个人身上也不方便不是。”
才到手的银子小钱氏哪里肯拿出来,“长嫂如母,这钱本来就该由我来支配。”
关氏冷笑,“我们长嫂可在地底下呢,况且他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二嫂你有多敬重。”
蒋氏也道:“二嫂你打什么算盘我们门清,只是没得我们这些支持,怕是不可能得手。”
孙氏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很明显。
小钱氏无法,只得把兜里的银子掏出来,一人一两分了。“那这剩下的一两银子也不够买菜啊。”
柳老娘正好背着个背篓进来,听到小钱氏的话,没好气道:“买什么菜,老大家地里的菜那么多,尽够了。”
对呀,肉不够菜来凑嘛,大家都穷,席面差点儿怎么了?
柳天骄是料到了这群人不可能老实,吃饭的时候出去看了一趟,见桌上十二个碟子,其中有七八个还摆着肉菜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心想老宅的人怎么还一下子转了性。
直到送他爹上山前才听到送葬队伍里的人小声议论,“柳老爹怎么给亲儿子选了那么个偏僻地儿,远不说,路还不好走,刚刚下肚的汤汤水水怕是一会儿就要消耗完,回来路上人就得饿死。”
“就是,抬棺可是体力活,早食不说多好,总得让人吃饱吧?就一锅糙粮粥,勺子下去都捞不起干的来。你说柳老大这么有钱,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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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的这么磕碜?”
“可不是,昨个儿席面上那摆盘倒是好看,结果两筷子下去,发现下面全是垫的菜叶子。”
“你知道什么,说人家城里人办宴席就是这样,上边放肉,底下放菜,看着体面。”
“体面个屁,我就不信城里人办席就是不让人吃饱。”
柳天骄气得发抖,这群狗东西,拿了钱就是这么办事的?
柳家几兄弟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男人多爱面子,柳老大的丧事说起来是几兄弟在操持,小钱氏几个这么办事,也让他们觉得臊得慌。
只是这会儿到底不是发作的时候,柳天骄勉强忍着气,跟着众人一起送他爹出殡。本来他一个小哥儿是不能来的,柳天骄哪里肯答应,直接跟柳老二说如果不让他去,他就不答应让柳老二的儿子给他爹摔盆,反正家里叔叔多,男丁也不少,相信其他人很乐意接手摔盆的差事。
摔了盆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柳老二哪能让别家占了这好事儿,愣是说服了众人让柳天骄跟着去,完全没想到看着再老实不过的柳天骄能摆他一道。
时辰到,柳老二家的大儿子柳成器用新帚扫去棺上的浮土,倾倒在一个木盒子里,随后在棺角垫一铜币,接着棺枢出堂,柳成器手执纸皤前行,晚辈和亲友都跟在后面,披麻戴孝,齐声痛哭。
出门后关键的环节就来了,把棺枢放在送葬的灵车上,前面放着丧盆,盆里烧着许多纸钱。平日里说的“摔盆”便是摔这个盆了。
柳老二一眼不错的看着丧盆,心里已经忍不住盘算,柳老大这些年还有多少银子,不多的话就让那几家分了,免得他们看着眼热。至于柳老大家那几间青砖大瓦房,既然自家成器是孝子,又是老柳家的长孙,都给自家不过分吧?反正老三老四在爹娘面前是没有自己得脸的。
唯一不好拿捏的就是柳老幺,那是个贼精贼精的。柳老二本来还在想怎么跟柳老幺谈判,没想到老天相当给面子,让他瞧见了柳老幺的秘密。
到时柳老幺要是不愿意把房子全给自家,那就不要怪他当二哥的不仁义,直接撕破脸。
盘算来盘算去,自家这回怎么都是要发财的。柳老二愈发自得,就等着他儿把那盆一摔,上好的青砖大瓦房就到手里来。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柳成器准备去抬丧盆的那一瞬,有个身影从边上猛地窜了出来,高高举起丧盆,然后只听得“啪”一声脆响,那丧盆已经是摔得四分五裂了。
13. 第 13 章
柳天骄望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高声道:“我这两日伤心过度,差点儿没尽到孝子的职责,多亏了成器哥,日后必定好生感谢。”
柳成器疯了,柳老二疯了,其他送葬的人也差点儿疯了。
“柳天骄,你一个哥儿有什么资格摔盆,摔盆的明明是我家成器。”
柳老二双目赤红,很不得直接生吞了柳天骄。
一声厉喝传来,“骄哥儿,你太放肆了,简直不把祖宗礼法放在眼里!”
说话的是族长家的大儿子柳铭,他自诩父亲是族长,虽未明说,却是最爱摆少族长的谱。
今日村长和族长因着长辈不送晚辈的习俗,都没有来送葬,柳铭便自觉自己是在场最有威望的人,见柳天骄如此大逆不道,立马便站出来“主持公道”。
柳天骄摔盆的事都敢干,自然不把这点责骂放在心上,他理了理一身纯白的孝服,冷声道:“我虽是哥儿,但官府明文规定,无子嗣之家,只要哥儿与女子招婿,生下的孩子随母性,便可成为嗣子,继承母亲这边的家业。我爹生前就说过要给我招婿,这盆我为何摔不得?”
柳老二怒骂道:“你亲都没成,有狗屁嗣子。”
柳天骄不急不躁,“我虽然没有成亲,但家父在时便已经将夫婿定好了,且说好了入赘,日后生出嗣子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柳铭一双利眼微眯,“骄哥儿,你爹何时给你订过亲?人生大事可容不得胡闹。”
柳天骄丝毫没有退惧之意,“我爹确实给我订过亲,只是近来他家遭遇了祸事,这才没有请大家吃酒席。”
柳铭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一瞧便知柳天骄在胡说八道,“骄哥儿,你爹刚刚去世,你伤心过度做些出格的事情我们也能理解,只是再胡闹下去,得了失心疯,可是要被关到静心堂思过的。”
狗屁思过,不过是村里那些有些势力的人见不得子孙晚辈忤逆,找理由关起来出气罢了。
前些年村里有个姑娘不满父母亲定下的亲事,跟隔壁村的一个小伙子约着逃婚,被抓到后就是关进了静心堂,如今生死不知。
柳天骄知道这事儿,自然也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从腰间拿出一块儿玉佩,高高举起让众人看,“我可没有胡说,信物都有。”
众人一眼就瞧出来了,这玉佩是卫家的,卫文康从小就戴在身上,村里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要说这块儿玉佩为什么知名度这么高,倒不是因着它成色多好多值钱。而是卫老娘在世时瞧不上清水村这些又穷又没见识的村民,为体现自家与众不同,每每拿着这块儿玉佩说事。
说什么祖传的,值几百两银子,引得村里村外一些盗匪都起了心思。结果偷了拿去当时,才知道卫老娘就是糊弄村里人没见识,胡说八道的,这玉佩顶多也就值三两银子。
那几个盗匪气得破口大骂,五个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结果一个人一两银子都分不到,气得当场就破口大骂了起来,一下子就走漏了风声。待官差把那玉佩送回来时,卫家真的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卫文康也不想再戴那玉佩。
卫老娘去世后,家里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卫文康就想当了这玉佩还钱,没想到柳老大仁义,直接帮他棺材买来了,卫文康便硬把这玉佩塞给柳老大,好歹还些人情。
自然,除了柳天骄,没人知道这些内情。
虽说这玉佩是个笑话,可它也是玉的,值三两多银子呢,村里定亲也就个一二两,这玉佩倒是足够体面了。
柳成器见众人不说话,急了,“他就是胡说八道,你们别信,不然去问卫文康。”
柳老二反应过来,“对,大家都没听过,这玉佩说不定是你偷拿的,要卫文康承认了才算。”
柳天骄很是镇定,“真的还能成了假的不成,我们先前就说了,趁着文康哥热孝期间把亲成了,也好让伯母九泉之下可以安心。”
见他说得像模像样的,众人一时之间竟真的分不出真假来。
柳老幺却是不信,他大哥向来是沉不住气的人,若真有这事儿怎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骄哥儿有个好归宿是好事,只是你爹去了,成亲这种大事我们这些做叔叔的还是要掌掌眼,帮你考察考察人品。既然这样,明日里你把文康带过来,我们瞧瞧,可好?”
这个幺叔果真难缠。柳天骄暗暗咬牙,见众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又不好露怯,只能咬咬牙强装镇定,“没问题,到时也请各位叔伯做个见证。”
八月的天就跟小孩儿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星空万里,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听着雨水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噼啪”声,卫文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们家的屋顶还是前些日子柳老大帮着翻修的,这才过了多少日子,人就不在了,当真是世事无常,人好命不好。
卫文康越想越难过,最后睡意全无,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去桌子上倒杯凉水降火.。只是水还没到嘴边,“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起,一个模糊的影子推开了门就想往里面闯。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是没真见过鬼神。卫文康手上的杯子“啪”一声摔得四分五裂,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谁,别在那儿装神弄鬼。”
那影子说话的声音都是鬼气森森,“我是来找你还债的,你还记得你欠下的债吗?”
“什么债,我从来没欠过任何人的债。”
“你再仔细想想,想不出来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卫文康冷静了下来,拎起桌上的水壶便朝那影子泼去。
刚刚还鬼气森森的人猛地往边上一窜,怒道:“我擦,卫文康你有毛病啊,好好的泼人水做什么?”
卫文康冷笑,“我泼的是鬼,哪里知道是个人。”
柳天骄自知理亏,也不再继续扯这个了,“行了行了,掌灯,我有笔大生意跟你谈。”
卫文康说:“没灯。”
柳天骄好言相劝,“你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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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别这么小气行不行?”
卫文康冷声道:“是真的没灯,不信你找找看。”
柳天骄服气了。好吧,知道他家穷,没想到已经穷到连煤油灯都买不起了。
卫文康却是没在意他想什么,冷着脸就要关房门。
柳天骄赶忙把房门死死抵住,“没灯就没灯吧,我又不笑话你,干嘛赶人啊。”
卫文康冷声道:“有什么事白天说,你这样对大家的名声都不好。”
柳天骄不愿,“明天就来不及了,十万火急,你就让我进去吧。”
卫文康不为所动,“那就在这儿说吧。”
柳天骄撇撇嘴,“外面下着大雨,你就让我这么淋着,要是生病你赔汤药钱?”
卫文康沉默了一下,柳天骄趁机一把将人推开,窜进了屋里,嘴里还不忘抱怨,“小气鬼,不就来串个门嘛,至于这么紧张。”
卫文康努力压住火气,“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柳天骄瞧了瞧屋子,里面就一张床,一个桌子,床上铺的竹席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在屋内如此昏暗的光线里,都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边上破了个大洞。
可真够穷的。柳天骄又想了想白日里看到的卫文康那瘦得都凹陷了下去的脸颊,颇为同情,“你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
这话说的,换个人怕是早就跳起来了,卫文康倒是没什么表情,“与你何干。”
“关系大了。”柳天骄一屁股坐下,“我爹在时跟我说过,你这人有本事又重情义,让我对你好点儿,以后等你飞黄腾达了我也能沾沾光。”
卫文康不为所动,“柳叔过誉了,他待我的恩情我从不敢忘,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柳天骄笑:“你也觉得他过誉了是吧?我也觉得。你说你都要饿死了,我能靠的上你什么?”
卫文康:“……我好得很。”
“你确定?这刚过收了庄稼,家家户户都吃得胖了一圈,就你越发瘦了,是不是家里的存粮没了?”柳天骄说完似乎才想起来,“对了,我这记性,你家没有地,自然没有粮食可收。”
卫文康没见过这么,这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小哥儿了,“不劳你操心,我自会去镇上找活计干。”
“找什么活计,你又没有功名,能干什么?给人做账房?可惜没人引荐。给人抄书?可惜这样的好事早被书院里那些家境不好的学生抢光了。”
“我想想还有什么活计。”柳天骄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正儿八经地思考。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还可以摆摊给人写书信。不过咱们镇上已经有人在摆了,你见过的吧,那个老童生,老大的年纪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勉强混个肚饱都做不到,可怜得紧啊。”
一番唱念做打好不热闹,饶是卫文康脾气再好也有些不耐烦了,“大晚上的扰人清净有意思吗?”
柳天骄见火候已经到了 ,便不再卖关子,“我有个法子解决你眼下的困境,你干不干?”
14. 第 14 章
卫文康一秒都没有犹豫,“不干。”
柳天骄气结,“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你就说不干。”
“不干就是不干,你能有什么好法子,让我沿街乞讨吗?”
柳天骄想了想卫文康沿街乞讨的那场景,感觉有点伤眼睛,认真道:“那倒是不必,就凭你这张脸,去镇上的茶馆儿露个面就有的是人砸银子。”
哪里没有花红柳绿的场所,镇上那家茶馆规模颇大,自然不是光靠卖茶盈利,里面不甚干净的事情多了去了。
卫文康从没见过如此不成体统不知廉耻的哥儿,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道随意中伤良家子弟的名声是要判刑坐牢的?”
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咋还牵扯上邢狱了。读书人就是太较真,不过较真也有较真的好,认死理也会讲道理。柳天骄就是看上了卫文康这点能耐,才头一个盯上了他。
见人真的生气了,柳天骄忙道:“开个玩笑,不好笑你不笑就是了,那么认真做什么?”
卫文康还是拉着一张脸,“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行了,行了,算我的错行了吧。”柳天骄不想继续跟他探讨这个,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这里有个法子,能让你以后过上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卫文康明显对他的法子不感兴趣,还是那句话,“不劳你操心。”
死要面子活受罪,卫文康撇撇嘴,“好歹咱们也是一个村的,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算是青梅竹马吧,我不操心谁操心?”
青梅竹马,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卫文康蹙眉,“好好说话。”
“行,那我就直说,我爹去世了,老宅那些丧良心的想吃绝户,我想招个上门女婿,你看怎么样?”
确实是正事,卫文康也没再与柳天骄计较,“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也觉得是吧,可问题你也知道,那些丧良心的不是好糊弄的,特别是柳老幺,看着面善,最是心黑。我现在随便找个人,他们肯定不认,毕竟婚姻大事自古以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个儿做主的。”
确实是个问题,卫文康问:“那你是想找个长辈做主?”
“聪明。”
“可你想好找什么长辈了吗?”
卫文康与柳老大走得近,自然知道他家的情况。柳家老宅这边自然是不必说,因着分家的事儿,早就已经闹翻了。
柳天骄他小爹那边,因着娘家太过贪婪,也是自从出嫁就断干净了,当年他和柳老大成亲后,连三朝回门都是直接省了的,闹得村里人都议论纷纷。
“你意思是找你姑妈她们?”卫文康隐约记得,因着柳老娘过于偏心,彩礼要价高,柳天骄的姑妈们婚后也过得不甚如意,自然跟柳家老宅那边的关系不怎么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外嫁女的分量怕是不够。
柳天骄闻言有些得意,“想那么麻烦做什么,我的婚事自然是我爹做主。”
“可柳叔都已经去了。”
“去之前定下的呀。”
卫文康一言指出关键,“众人怕是不信。”
柳天骄笑笑,从怀里掏出那块儿玉佩来,“这有什么,我可是有信物在身。”
卫文康多聪明的人,一下便想通了其中关窍,严厉拒绝,“不可。婚姻大事怎可如此儿戏?”
“我没有儿戏呀。你想想,我现在说谁他们能信?你就不一样了,有信物在身,跟我爹关系又好。以前不还有人说没见过对个外人这么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私生子。如果说你是我早就定下了的未来夫婿,大家不就能自己想明白了,哦,原来是儿婿。”
“没必要非要用这个法子,你两个姑母那边还可以去说动说动。”
“你是有把握能说服他们出来给我撑腰,还是有把握让柳家老宅的人听他们的话?”
卫文康还没有张嘴,柳天骄又是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你看,这法子不光对我好,对你也好。我们家有房有地,以后还有铺子,不说顿顿大鱼大肉,也能让你时时粘上荤腥,不比自个儿守着这破房子过穷日子来得强。”
卫文康义正言辞,“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那你就不想富贵了?就算不想富贵,你就不想给你爹娘争口气?你考了两次,两次都被抬出来,缘由我也知道,身子骨太差,考棚里压根儿熬不过。”
柳天骄把卫文康从上扫到下,好像眼睛里有个探照灯一样晚上也能把人看清楚,然后继续大放厥词,“年纪轻轻就虚成这样,再不补补,别说科举,怕是娶个媳妇儿都难。”
卫文康忍无可忍,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了,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推出了门外,“啪”一声关上,然后利落地落了锁。
愤怒的力量是无敌的,柳天骄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外了,然后任凭他如何叫骂拍门都没有人应,外面又是一阵凄风苦雨,柳天骄只得悻悻地转身回了家。
听到外面的动静总算是停了,卫文康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估计是情绪波动太过耗费体力,之前还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卫文康,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天骄却是越想越气,气卫文康不识相气柳家老宅那群吸血鬼太过分,又想到他爹在世时的种种,情不自禁地就走进了他爹睡过的那间屋子,却是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爹糙惯了,屋里的柜子是一向不上锁的,怎么这会儿全部锁得整整齐齐,难道是有人来过?
柳天骄赶忙点亮了屋里的灯,然后回屋拿了钥匙,打开几个柜子一看,果真全部被人翻过了,他爹平常随手放的几个铜子儿都没了。
柳天骄又赶忙钻到床底,拿开一块儿青砖,里面方寸大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那里面可全是他爹最珍视不过的东西。
一根银簪,他小爹在世时戴的,他爹没事的时候时常拿出来摩挲。还有一对银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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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小带到大,后来胳膊粗了带不了了,他爹就说留着给他以后的孩子戴。
这些人可真行,掘地三尺啊!
好在这些人没想到,自他及笄以后,这个家就是他在管,家里银子也都藏在自己房间的青砖缝儿里,大头算是保住了。
柳天骄狠狠锤了一下墙面,等着,这群人等着,总有一天,自己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卫文康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梦里一会儿是门口的鬼影,张牙舞爪,竟是要吸人鲜血;一会儿是一个身着嫁衣的粗壮汉子,掀起红盖头,笑得一脸得意,仔细看去,不是柳天骄是哪个?
“终于醒了,我把婚书带来了,你签了吧。”
卫文康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这张过分清晰的面孔,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喂,别睡了,你再不醒我就学你拿水泼了啊。”
水,对,柳天骄昨晚来过,自己还泼了他水。卫文康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在床上,抱着被子往墙角一缩,怒道:“柳天骄,你有毛病啊。”
来人一把扯下他的被子,“遮什么遮,马上就是两口子了。”
卫文康手里要是有刀,铁定很不得一刀就砍上去,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脑子正常一点好不好,谁跟你是两口子?”
柳天骄拿过婚书,“我不管,反正这事儿你答应了大家皆大欢喜,你要是不答应别怪我翻脸无情。”
卫文康冷笑,“你要怎么翻脸无情?”
柳天骄什么也没说,放下婚书,猛地从边上抽出一把大刀来,抵到了卫文康脖子上。“我没时间跟你耗了,要么答应,要么去死,你自己选。”
卫文康脸上的神情彻底阴沉了下来,“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
柳天骄死死地盯着他,闪烁着寒光的杀猪刀又往卫文康的脖子逼近了一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割破他的血管,直接收割了此人性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逼我动手。”
冰凉的杀猪刀跟毒蛇一样紧紧贴着脖子,呼吸间都能闻到那经年浸满猪血留下的腥臭味儿,刚刚还从容不迫的卫文康意识到这个哥儿是可能真的会杀了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双手微微颤抖,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柳天骄,你不要太过分了。”
柳天骄苦笑中带着狠厉,“我也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卫文康又气又怕,怒道:“我自问从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偏偏来害我,柿子挑软的捏吗?”
柳天骄长叹一声,“谁让咱俩有缘分呢,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不是与邵壮几个走得亲近吗?”
“走得亲近有什么用,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妁之言倒是好解决,关键是他们几个的娘都不是好相与的,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当赘婿。”
卫文康怒极,“就因为我没有亲娘所以平白受你欺负?”
15. 第 15 章
“你要这么想也不能说不对。” 柳天骄无奈地笑了笑,“岂止是没有亲娘,你孤身一人,没有宗族亲朋,被人坑死也不会有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卫文康从小读圣贤书长大,接触过的村民哪怕心思再多也顾及着脸面,从未见人能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胸中的翻腾怒火仿佛能把人吞噬一般,“柳天骄,你心思如此恶毒,跟柳家那几兄弟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利益罢了。”柳天骄望了望天色,也不再与他多言,把手中的刀又收紧了一些,“到底答应不答应?”
卫文康还想挣扎,“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柳天骄眼神一利,“反正都活不下去了,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卫文康终是被那刀上的寒光吓破了胆,“好,我答应你。”
“若你反悔怎么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柳天骄不吃那套,“你发个毒誓。”
卫文康想要怒斥柳天骄得寸进尺,见对方脸上寒若冰霜,咬着牙说道:“我卫文康在此发誓,入赘柳家,若有反悔,天打雷劈。”
柳天骄却是不满意,“说得一点不实在,跟我念:若有反悔,就让我卫文康考不上秀才吃不起饭,年纪轻轻就饿死气死。”
卫文康恨不得抢过那刀直接把眼前人劈死,但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压根抢不过,只得忍气吞声跟着念了一遍。
柳天骄满意地点了点头。卫文康刚要松口气,却见那人把刀抽了回来,然后反手一个用力便在自己脖子上割了一刀,鲜血一下子溅了出来。
卫文康愣了一下,旋即惊呼:“柳天骄你疯了?”
柳天骄虚弱地笑了笑,“今日是我对不住你,这一刀就算是赔礼道歉,你就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好不好?”
卫文康心里的火泄不出去,看着柳天骄还在流血的伤口又急又气,“终身大事,凭什么让我不与你计较?”
柳天骄手里的刀又深了一些,虚弱道:“行吧,是我过分了,对不住。”
卫文康见血越流越多,觉得这小哥儿简直是个疯子,完全不将人命看做一回事。“你别闹了行不行?”
柳天骄嘴角扯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我没有闹,昨天回家发现家里遭了贼,我爹生前最珍视的物件都被洗劫一空,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老宅那群人干的。我想干脆提刀上门找那群人算账,可我知道没有人会承认,反而让他们找着机会给我多按上一项罪名。”
柳天骄清楚,双拳敌不过四手,他再是天生神力,也扛不住众人围攻。纵是豁出命去,带上几个人共赴黄泉,也不过是让剩下的人捡了便宜。
他要活着,像他爹期盼的那样活得好好的,然后看老宅那些人一个个穷困潦倒生不如死。
“我爹让我活着,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豁出去跟他们拼命,也不能忍气吞声由着他们欺负。跟你成亲,是我最好的选择,也可以帮你日子过得好一些。可你有骨气不愿意,那我就只有不要脸逼迫你。”
卫文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可能轻易原谅柳天骄,可柳天骄又有什么错呢,大家不都是想好好活着吗?他不想死,想考上秀才出人头地,柳天骄不想死,想活得好好的看柳家老宅那群人的报应。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吃绝户的那群畜生。
卫文康长叹一声,娶谁不是娶,便随了他意吧,以后去了下面对着柳叔也有个交代。“罢了,放下刀吧,我原谅你了。”
“没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柳天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刀放下了。
卫文康转过身,找出一件破得再也穿不得的长衫,递给柳天骄,“自己包扎一下吧。虽然看着破旧,但洗得干净,布料也好。”
柳天骄也不是自虐狂,接过破衣服就撕了个长条,把自己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卫文康见不一会儿就有红色的血渗出来,道:“还是去找邵大夫看一下。”
柳天骄“嗯”了一声,然后示意卫文康先把成亲的文书签了。
这小哥儿当真是,卫文康无法,冷着脸把文书签了,然后示意柳天骄可以滚蛋了。
目的已达成,柳天骄倒也识趣,说了句“中午来我家一趟,那些人要见见你。”然后就转身走人了。
卫文康一大早受了如此惊吓,头都是晕的,勉强支起身子去厨房烧了些热水,就着吃了个糙米饼子。
柳天骄说的有一点没错,他家拢共就剩下不到十斤的糙米。卫文康前些日子也去镇上寻过抄书的活计,也正如柳天骄所说,刚张口就叫书店的伙计拒了,说是抄书的人已经够用了。
卫文康从小到大被他娘关在家里读书,别说赚钱,就是出门多逛一会儿都是要被说的,去了趟镇上才觉着自己见识实在浅薄,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活计,只得悻悻回了家。
因此,这些日子吃饭便也极为节约,只要肚子不是饿得实在难受就再饿会儿。
吃过早食又坐了一会儿,卫文康感觉整个人好受了许多,便起身去洗漱。
牙粉这些如今是用不起了,盐也快见了底,拿柳树枝细细刷过,又漱了几回口,卫文康总算觉着自己干净了些。然后起身换了套打着补丁却分外干净的衣服,拿一个布头把头发扎起。便坐到桌旁开始看书。
直至日头到了正中,卫文康小心收起书籍,长叹一声,锁了门去柳老大家。
村里人早晚都要出去干活,除了晚上,只有中午日头大的时候不去地里。柳老二几个心急,与柳天骄约的便是中午。
“哟,挺守信呀。不错不错,坐下吃饭吧。”
见卫文康果真出现在家门口,柳天骄看起来很高兴,笑眯眯地招呼他。
卫文康微微蹙眉,庄户人家都穷,除了正儿八经的邀请,轻易是不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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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家里吃饭的。如果趁着人家饭点去,那是相当失礼的。
“不用了,你慢慢吃。”
柳天骄上前一把将人拉到了桌子旁,“客气啥,我早食都没吃呢,专门等着你。”
村里人除农忙时节,大多一日只吃两餐。早食多半是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后才开始烧,辰时左右;哺食也就是晚餐,多半在申时或酉时。
柳天骄家里是一日三餐,只是早食没胃口便干脆没吃,当然,为着能让卫文康放下面子吃一顿他家的饭,柳天骄选择不说实话。
卫文康想起身离开,“真不用,我将将吃过早食。”
熟料柳天骄手劲大得跟钳子一样,死死把他按在餐桌旁的长凳上,“你不吃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对不起,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想了这个昏招。你就当是来我家干活的,我给你发工钱,待以后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我们再和离。”
卫文康不知道这小哥儿脑子是如何长的,怒道:“你可知和离意味着什么?这十里八村我只听过丧夫丧妻的,从未听过有人和离。”
柳天骄努努嘴,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不是你以后遇到合适的哥儿姑娘后悔嘛。”
敢情他还是好意?卫文康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与这荒唐无知的小哥儿计较。“既是答应了成婚,日后只要你与我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更不会有什么别的姑娘哥儿。”
所谓男女之情夫夫之情他只在他爹买的那些话本子里看过,什么贫困书生偶遇宰相家的小姐,两人一见倾心誓死相随。
什么大家公子出门游历,偶然结识青楼花魁和书香门第家的小姐,二人俱是美貌不返,又一静一动,一知情识趣一气质非凡,公子难以抉择,后两女怜惜公子为难,愿一大一小和平相处,共同服侍夫君。
他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每品一段又叹息一声,眼里充满了渴望和不甘。他娘大字不识一个,以为他爹是在看科考的书籍,还时时端茶送水,生怕自己伺候得不够尽心。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爹的嫌弃和不耐烦。
卫文康便觉着,这种害人不浅的感情不要也罢,村里那些男耕女织共同为家庭辛劳的场景看起来更为动人。
卫文康对未来的另一半也没有什么想法,只要对方为人正派,两人能相互体谅便也足够。
因此,与柳天骄成亲虽是被迫,卫文康也是做好了共度一生的准备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柳天骄自小便在镇上的大街小巷混,听着那茶馆里发生了多少抛妻弃子的勾当,才不相信卫文康有多特别呢。
不过眼下他穷得饭都吃不起了,又是入赘,想必也不敢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便假意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日后也会待你好的。”
似乎是怕卫文康不信,柳天骄又补充道:“虽说是入赘,但我知道你是好意帮忙,必会敬着你,不让你干丁点你不喜欢的事情。”
16. 第 16 章
卫文康面色缓和了些,骄哥儿终究是知道好歹的。
柳天骄暗笑,难怪爹说卫文康样样都好,就是从小被他娘关在屋子里,没怎么见过世面。看吧,几句话就能忽悠得团团转。
“快吃吧,尝尝顺不顺口。老宅那群人可不是好对付的,不吃饱待会儿吵架都没有力气。”
柳天骄把装满饭菜的碗一个劲儿地往卫文康手里塞,里面有菜有肉,好不丰盛。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守孝三年不吃肉食那是有钱人家才干的事情。寻常老百姓家一年都吃不上几回肉,哪有那么多讲究,只要出殡前意思意思就行了。
卫文康见推拒不过,只得接下了碗。
自打给他娘办过丧事开始接管厨房以来,卫文康就没有吃过饱饭,夹起碗里一块儿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放入嘴中,感觉那软糯的肉块儿抿一下就化了,甜而不腻、香气绵长。
柳天骄见他吃了下去,眼巴巴地问:“味道怎么样?”
卫文康极力忍住想立马再夹一块儿的冲动,道:“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啊,不应该特别特别好吃吗?我爹可是说了,我做的红烧肉那可是一绝,镇上的大厨子都比不上。要不是家里条件有限,他顿顿都想吃红烧肉。”
柳天骄一点儿不害臊地自卖自夸,还特地又挑了几块儿肥瘦适中的塞到了卫文康碗里,“你刚刚一定是吃得太少没有尝出味儿来,再仔细品品。”
卫文康看着勉强实际内心非常迫切地又吃了几块肉,一边享受一边唾弃自己,然后又在柳天骄半逼半哄下承认他做的菜色香味儿俱全、极为好吃。
接下来就饭桌上的气氛就自然了很多,两个人本就是能吃能喝的年纪,没一会儿就将饭桌上三菜一汤扫荡了个干干净净。
柳天骄收了碗,也不忙着洗,整理了一番衣服就等着柳家老宅那些人的到来。
没过一会儿,屋外就传来了动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他家走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赶着菜市场看热闹呢。
柳天骄打眼一瞧,足足有三四十个。屋里定然是坐不下的,柳天骄便只把打头的村长和族长迎进了门,剩下的只说家里才办完丧事乱得很,让他们自己随意找地方休息。
众人都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会儿也不计较柳天骄的失礼了,能坐得下的就在屋子里坐,坐不下得就往屋门口随地一盘,倒是一点儿不客气。
“行了,不用忙活了,我们说正事吧。”村长坐下,喝了口茶,然后看向卫文康,“骄哥儿说他爹柳老大在世时曾给你俩定了亲,可有此事?”
柳天骄一眼不错地看向卫文□□怕出了什么岔子。
好在卫文康说到做到,朝着村长作揖后,不疾不徐地道:“确有此事,说定了待办完家母的丧事便正式成婚。”
柳老二脸色变了变,老幺不是说这事儿一定是假的吗,怎么人家卫文康大大方方地就认了?
屋里其他人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居然是真的,没听说过啊。”
“就是,不是说村长家的姑娘要嫁,卫小子都不答应的吗?”
“柳老大家再有钱,能有村长家有钱?”
众人以为自己议论的声音够小了,但这屋子这么小,村长又不是耳聋,怎会听不见?
向来在村里说一不二的村长多少年没丢过这样的人了,眼中的晦暗一闪而过,“卫小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怕不是托词吧?”
卫文康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小子怎敢胡言,不是有信物为证?”
柳老二忍不住开了口,“那之前王媒婆上你家说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讲?是不是故意欺瞒?”
蠢货,这事儿本来就让村长丢尽了脸,他还敢大声喊。柳老幺好悬没叫他这个二哥气死。
“怎是故意欺瞒?当时虽说私下定了亲,毕竟还没有公开,我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对骄哥儿名声有碍?”
柳老二却是还不愿住嘴,“他都没人上门提亲,还有什么名声?”
卫文康脸上浮现出怒起来,“柳二叔,骄哥儿好歹是您的亲侄子,怎可这般说话?”
“行了,闭嘴,闹闹哄哄地成什么样子?”村长一拍桌子,“卫小子,你可想好了,你一个读书人上门入赘可是要遭人笑话的,以后去书院读书怕是都没有人愿意与你结交。”
卫文康义正言辞,“我既已答应了与骄哥儿成婚,自然不会因着这些小事儿就退缩。无论众人如何想,自己问心无愧便是。”
柳老幺眼见柳老二还要说,赶忙先出言道:“你的人品我们自然是放心,骄哥儿有你这样的夫婿也是一大幸事。可村长说得也有道理,你一个读书人入赘实在是委屈了些。不如这样,你们照样成婚,只是大哥已经不在了,死守着规矩对你们两口子日后的生活也不利,不如就将入赘改为正常的男方娶小哥儿嫁吧。”
柳大发捋了捋胡须,“老夫觉得老幺的提议不错,两全其美。村长您意下如何?”
脸都已经丢了,村长还能如何?好在柳家几兄弟懂事,早给他许诺了不少的好处,便也就如此罢了。“我看行,卫小子读书是正经事,不好耽误。卫小子你意下如何?”
虽是问话,但村长料定了卫文康不会拒绝,毕竟入赘的地位可是连嫁人的女子都不如。没了柳老大的压力,村长相信卫文康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无耻,柳天骄觉着自己要是卫文康可能也要动摇一番,可嫁人有什么用?大乾律法规定,出嫁的哥儿女娘是没有继承权的,他一嫁人,老宅那边便可立马张罗着过继嗣子给他爹,到时家里的田地、宅子、铺子一样都保不住。
越想越害怕,柳天骄看向卫文康的眼神里带上了请求。
果然,卫文康的声音传来,“多谢村长的好意,在下觉得这也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
柳天骄的心一下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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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透了。这也怪不得卫文康,任谁面临这样的事情,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卫文康与自己成婚本来就是被迫的,哪里还能期望更多呢?
这回答显然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村长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卫文康的声音传来。
“但君子无信而不立,我既已答应了柳叔入赘,便没有反悔的道理,还望各位长辈成全。”
柳天骄张大了嘴巴,又挖了挖耳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入赘啊?”
村长又惊又怒,感觉这些天自己的权威一直在被挑战,难以压制怒气,“卫小子,你可要考虑清楚,入赘可是要改籍的,以后不光是你,你的子孙后代都要姓柳。”
柳老幺也劝道:“卫小子,你可是家里的独苗苗,要是入赘,以后你们老卫家可就断了根,到地底下如何跟爹娘祖宗交代?”
人家这么讲义气,柳天骄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分,连忙道:“不要他改姓,以后我们多生几个孩子,找一个跟他姓。”
柳大发早就看不惯柳天骄胡作非为的性子,大声呵斥道:“胡闹,自古以来入赘都是这个规矩,哪是你想改就改的?”
“我守规矩的呀,既然我家没有小子可以过继,卫家没有小子怎么就不可以过继了?总不能因为人家是外来户就欺负人家吧?”
“那卫小子呢,哪家入赘的不改姓?”
“改成柳吗?柳文康、柳天骄?听着跟兄弟似的,多别扭。官府只规定入赘的人家生的子女要随母姓,又没有规定入赘的男子要改姓,我看那些改性的就是想拿捏人家,搞得现在入赘的男子都抬不起头。”
柳天骄望向众人,“咱们村有好几户都没有男丁,以后多半得找男子入赘,不让文康哥改姓,也好叫人知道咱们村待入赘的夫婿仁义,以后愿意的人也多了不是。”
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几户子嗣艰难,大多是因为家里穷娶得是哥儿,生育能力没有姑娘强,村里好多人背后说他们自己穷活该。
但有一户姓郑的却是因着当家的男人身子骨弱,得了个姑娘后再行不得房.事,偏偏他家养牲畜起家,耕牛就有几十头,村里人为着农忙时租借耕牛便宜,从不敢轻易得罪他家。
这户当家的顶着那么弱的身子骨能把家业守住显然也是个精明的,人老早就放出话去了,以后要为自家姑娘招个上门女婿,要品行端正人才出众的,最好读书厉害。
这条件明摆着对上门女婿的期望很大,巴望着女婿能把自家带的越发兴旺,自然也会待女婿极好,这女婿不用改姓、子孙能有一个随父姓就是早就承诺的一项。
柳天骄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也是学他家的。
如果说村长是有威势,村里人不敢得罪,这家人村里人却是为着利益眼巴巴地想讨人家欢心。
哪怕今天这户当家的没来,村里人也得掂量掂量,若因为这跟自家不相干的事把人得罪了是否值当。
17. 第 17 章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终于有一人鼓足勇气站出来,“骄哥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硬要卫小子改了姓,这以后郑家招了婿,是不是……”
郑家跟柳天骄家能一样?人家要是不愿意,村里人强逼的话怕是不想租牛了。
村长家地多,农忙的时候也要租郑家的牛呢。人家念着他是村长,每回给的耕牛也是最强壮顶用的,为着这事儿把人得罪了多多少少不值得。
若是今□□着卫小子改了姓,日后又不让郑家女婿改,那背后怕也少不得有人说自己欺软怕硬。
不过是几息的时间,村长打定了主意,“行啦,大伙本也就是念着柳老大刚刚去世,想给骄哥儿多些保障。既是他不愿叫卫小子改姓就不改,改天选个好日子,早早就把婚事办了吧。”
怎么就办婚事了?柳老二急得跳脚,“这不改姓叫什么入赘?我大哥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就给了外姓人吗?”
“什么叫外姓人,我不姓柳,我家孩子不姓柳?”柳天骄冷笑,“二伯打的什么主意当大家伙儿都不知道吗?我家这点子东西也承蒙您看得起。”
柳大发拍了拍桌子,厉声道:“骄哥儿怎么说话呢,你眼里还有没有尊长了?”
“我只是为二伯考虑,成器哥那么优秀,过继到我家岂不是辱没了他?”
柳老三和柳老四闻言一震,就说老二怎么跳得比谁都凶呢,原来是想把成器过继出去拿大头。
别说,以爹娘对老二和成器的偏心,这事儿说不定还真能如他意。
凭什么?与其让老二以嗣子的名义占了大头,还不如先把钱财放在骄哥儿手中。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哥儿,宗族礼法压着,总能寻着机会叫他把银钱吐出来。没见家里丢了东西都不敢吭声吗?
至于卫文康,入赘就入赘吧,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外姓人,有什么好惧的?
两兄弟想通其中关窍,便出来和稀泥,“既是大哥在世时定下的亲事,我们也没有什么意见。希望这俩孩子以后能相互扶持,将日子过好。”
这俩吃里扒外的,果真是靠不住。柳老二朝着柳老幺不住使眼色,希望对方能出来说句话。
哪料柳老幺跟没看见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村长最后拍板,“既如此,这事儿便这么定了,大家下午还要出去上工,都回去歇着吧。”
柳天骄见众人要走,赶忙拿了些瓜子花生出来,一人给了一捧,嘴里不住道谢。
然后又趁人不备的时候,往村长手里塞了五两银子。
“前几日叫我爹去世的噩耗蒙了心,回来一琢磨才知道村长您是为了我好,今日又特地来为我主持公道,叫我好生感动又愧疚。劳您操心,一点小心意,您万万收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给了真金白银的笑脸人。五两银子,可比柳家兄弟还大方些。罢了,一个小辈,没经过事儿,糊涂些也是常有的,便不与他计较了。
村长收下银子,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你诚心孝敬,我就不与你客气了,只是以后还是收敛些脾气。”
柳天骄一个劲儿地低头哈腰,“一定一定。”
直到人都走得不见了影儿,柳天骄关上门,狠狠“呸”了一下。
“一群恶霸装什么良善人,等老子以后结交个官差什么的,弄不死你们。”
卫文康:“……”这小哥儿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见卫文康往外走,柳天骄忙问:“你去哪儿?”
卫文康:“回家。”
柳天骄:“回什么家,这儿以后不就是你家?我看你那竹席都坏得不成样子了,今晚就搬过来睡吧。”
卫文康:“……我们还没有成亲。”
柳天骄一把将人往屋里拉,“早晚的事儿。这会儿天热,你先去屋里坐坐,待凉爽了我们一块儿去搬东西。”
接着又念叨:“我家房子才盖没几年,住着舒服着呢。就是卧房只有两间,你睡我爹的房间还是在堂屋隔出一间?”
盖房的时候柳老大还没有给柳天骄招赘的想法,家里便只留了两间卧房。好在堂屋很大,又前后都开了窗,找人来砌一堵墙隔开就能多出一个不错的卧房。
卫文康极力拒绝:“于理不合,婚前同住乃是苟且。”
柳天骄:“苟什么且,又没让你给我睡一个屋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早点过来,我给你补补,成亲的时候也好看些,叫人知道我柳天骄娶得是个俊小伙儿。”
卫文康再度为柳天骄的口无遮拦头痛,“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说我要恼了。”
好吧,还说把人绑在家里,免得哪天回过味儿来想跑路。但人家的态度过于坚决,柳天骄也没法强求,便道:“那我们明日成亲?夜长梦多,我怕那些人又来找事儿。”
卫文康:“不行,媒人未请,八字未合,婚姻大事……”
话还未完,柳天骄已经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了“怎可如此草率。知道啦,知道啦,我明天就去找媒人。你聘礼要多少银子?村里的行情是女娘八两,哥儿五两,入赘的暂时没有,我给你十两怎么样?”
卫文康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寻问聘礼,额头青筋乱跳,“大可不必。”
“不要客气嘛,我听说读书要交束脩、买笔墨纸砚,偶尔还要来往交际。你束脩和笔墨纸砚的银子我出,来往交际我怕到时自己舍不得,你拿了聘礼以后就不许叫我再出这种钱了哈。”
怕卫文康觉得自己小气,柳天骄为自己辩解,“我也是叫你学会自己打理钱财,纵有万贯家财,不会打算也是有花干净的一天。”
见卫文康还是不说话,柳天骄肉痛地加了筹码,“也不是说以后再不给,我来日要是赚了钱,与你三七分成行不?”
至于谁七谁三,柳天骄留了个心眼儿没说。
卫文康是震惊到了,“你意思是以后要供我读书?”
“我问过了,镇上私塾一年是六两银子,我努力攒攒,一年的收入给你交束脩是够的,只是笔墨纸砚方面要节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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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文康早就放弃了读书的念头,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跟村里大多数百姓一样,每日不是在田间劳作就是在别处做工,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能供得起夫郎孩子吃饱饭,再有一二两结余,便是不错的了。没想到柳天骄居然说要供他读书,他知道供他读书意味着什么吗?
卫文康沉寂的心激荡了一下,又死寂下去,“不必了,读书的开销太大了。你该过更好的日子,不必为我吃苦。”
“倒也不全是为了你。”柳天骄轻咳了一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我就是想着凭什么老叫人欺负,你要是能考个秀才,我们就算是翻了身,以后也叫他们知道,我柳天骄也是有背景的。”
卫文康问:“你确定我能考上秀才?”
柳天骄挠了挠头,“应当能吧。之前来我家买肉的秀才也有好几个,我觉得他们谈吐什么的都不如你。既然他们能考上,你应该也能吧。”
卫文康神色晦暗,“可我下场两回,连个童生都未中。”
柳天骄听他爹说过,“你不是因为身子弱,考到一半被抬出来了吗?”
卫文康:“他们都说我是因为才学不够,装病。”
柳天骄义愤填膺,“那是他们胡说八道!就你这走路都要倒的样子,还用装?”
卫文康:“……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的信任。”
柳天骄摆摆手,“不用谢。自打小时候那一架,我就知道你是个狡猾,不,聪明的。”
卫文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柳天骄倒是立马拍了板,“行,读书的事情就是这说定了。明日我就去靠山村找陈媒婆,他比姓王的那个老虔婆厚道多了。”
起码给他介绍的都是正常人,穷是穷了些,不像王媒婆说的那些恶棍赌徒。
卫文康被柳天骄要供他读书的事情扰乱了心智,再也顾不及想成婚的事情。待到了家才反应过来,柳天骄说的是明天找媒婆合八字,后天邀请亲朋准备席面,大后天成亲?
……
“老幺,你刚刚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帮忙的吗,怎么一言不发?”
见老三老四回了屋,柳老二立马将柳老幺拉到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气势汹汹地讨要说法。
柳老幺因着爹娘的偏爱,自小娇生惯养的,被柳老二拽着领子,感觉呼吸都困难,“你先放开,好好说话。”
柳老二不依,“你先说。”
柳老幺实在是难受,低吼道:“想要钱就给我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柳老二眼见他真生气了,讪讪地收回手,“你说。”
柳老幺摸着脖子咳了好几声才感觉好受了些,“你有毛病啊,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三间青砖大瓦房,二三十两银子啊,一下子没了,搁谁不激动。忘了,有人银子已经到手了,就不用在乎别人的死活了。”
柳老二冷笑,“可我得提醒你一下,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就你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舅子,能从哪儿搞来那么大的一头黑熊?”
18. 第 18 章
柳老幺缓和了一下脸上的怒气,“二哥,你误会了,我这几日不是一直在帮着你争取?三哥四哥想要自家孩子去摔盆,不也是我拦住的?”
“那你将才为什么不说话?”
“我还能怎么说,三哥四哥都在生疑了,你也不想好不容易到手的房子结果要一家一间吧?”
“那你有什么法子?”
“那卫文康的身子骨你也看到了,能活多久都说不准,留骄哥儿一个,克死双亲又克死夫婿,还能找到第二个入赘的不成?到时还不是由着我们拿捏。”
“病秧子活得久的多了去了,难不成每天求神拜佛等他咽气?”
“那哪成,求神不如求己,你附耳过来听我说。”
两人一阵低语,柳老二半信半疑,“当真,确保能行得通?”
柳老幺笑道:“行不通我告诉你作甚?”
柳老二心下安定了些,还是不放心地强调:“既然你做了保证我就再信你一回,这回要是再成不了,你那银子可得给我分一半。”
柳老幺拍胸脯说道:“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二哥你?”
柳老二冷哼一声,“你骗我的可多了去了,从小就会偷奸耍滑的,要不是自家兄弟,我能再信你?”
柳老幺笑道:“知道二哥你待我好,所以有好事都想着你呢。”
柳老二对他的识相表示满意,“知道就好。行了,我回去休息了。”
柳老幺见他走远,摸了摸脖子,脸上的笑意冷了下去,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早晚想个法子收拾了。
……
卫文康昨日听柳天骄说了念书的事情,以为自己晚上会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回家看了会儿书困意就来了,然后洗漱完往床上一趟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长,从晌午到第二天天亮,估计是是因为饱餐了一顿,躺在床上不会被时不时传来的饥饿感搅得难受,睡觉自然安稳许多,早起的精气神也抢了不少。
只是这一餐的饱腹也就能撑上一晚,以前饿习惯了,一觉醒来虽说没力气,肚子也不会像今日一般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卫文康叹息一声,想着今日怕是得多费不少粮食了,原本还能顶十天的存粮怕是八天就得见底。
从柜子里翻出盛粮食的袋子,瘪瘪的,不仔细掂量还以为是空的。卫文康眉间盛满郁色,挣扎了许久,才拿碗装了小把糙米,正待去烧水做粥,便听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卫文康放下碗去开门,见是柳天骄,问道:“有什么事吗?”
柳天骄把手里提的篮子给他看,“喏,给了带了些吃食,免得你再开火。”
卫文康一口拒绝,“不必麻烦,心意我领了。”
“麻烦什么,煮都煮了,你不吃才麻烦。”柳天骄自顾自往里走,“我昨日便说过,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也有面儿。”
卫文康对着小哥儿完全没有法子,说,说不听,打,打不过,只能由着他进了屋。
柳天骄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几个糙馒头,一大碗精米粥,还有两个鸡蛋,一小碟腌菜。
“中午我回不来,就给你送了两顿的,晌午你自己热一热吃,晚上回来我再做点好的。对了。忘了跟你说,我们家是一日三餐,你以后也照着一日三餐吃,养身子。”
卫文康有些羞愧,“我怎么好再占你便宜。”
柳天骄摆摆手,“便宜也不是白占的,你记得以后要多出力。就是读书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家四亩良田、一亩旱田,关系着口粮,要好生照看,我一个人哪里干得完。”
卫文康闻言好受了些,“我一定尽力。”
“嗯,你有数就行。”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柳天骄还是知道的,这小子又是个心眼多的,不趁现在多使唤使唤,以后想开了跑了他岂不是人财两空。
卫文康拿起桌上的鸡蛋,往柳天骄手里递,“我有粥和馒头就够了,鸡蛋你吃。”
柳天骄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差这两个鸡蛋吗?你赶紧给我吃了,补身子。”
就卫文康这亏空的样子,不好好养,以后别说干活,怕是要钱都不知道费多少。柳天骄可是算过了,鸡蛋再贵,每天一个不过是一文钱,一个月就是三十文。三十文到镇上能抓一副药?看个诊都不够。
至于今天为什么煮两个鸡蛋,不过是想着头一天嘛,显得贵重些,也好让他愧疚,以后才能更好使唤。
总之,别看柳天骄长得糙,心眼儿可一点不少。
卫文康果真被感动到了,自从父亲去后,家里就没有一人会关心他饿不饿、身体好不好了。至于母亲,她只会说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整天想着吃吃喝喝,脑满肥肠的看着没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
“行啦,你慢慢吃,吃完把碗洗了,晚上过来吃饭的时候给我送过来。”
卫文康点了点头,难得没有与柳天骄唱反调。
见人如此乖觉,柳天骄暗暗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要做生意赚大钱的,料理伙计果然是有一手。
从卫家出来,柳天骄也没歇,急匆匆地就去了郑煤婆家。
郑媒婆也是个哥儿,家贫,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嫁了人。嫁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不过三四亩地,能勉强糊口,偏偏郑媒婆肚子争气,婚后孩子是一个接一个,叫夫妻两个高兴的同时,整日里发愁该怎么养活。
直到有一回去镇上,郑煤婆见人靠说了一桩好媒赚了不老少,便有些眼馋。心想自己从小就能说会道,又极有眼色,人缘也好,怎么就不能跟着吃这碗饭?
只是说媒可不只靠一张嘴,合八字判吉凶、主持婚事办理籍册,里面道道儿多着呢,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
郑煤婆是个脑子灵活的,琢磨了没几日便打听到镇上有一户破有本事的媒婆没有后人。当今这个世道,无后可是件大事,老了没人照料不说还容易叫宵小盯上,因而无后的人要么过继嗣子要么寻个干亲,不求别的,遇到事儿有人帮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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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行。
偏偏这媒婆极为挑剔,寻摸了好些年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嗣子或干亲,郑煤婆一想,自家虽说穷点,可人丁兴旺个个勤劳,照看个无后的媒婆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拎着重礼就去拜师。
吃饭的手艺谁愿意教,况还不知道是不是打着吃绝户的心思,那媒婆起初对郑煤婆很是冷淡。但好汉也经不起磨呀,郑煤婆过两日就去那媒婆家一趟,带着自家种的小菜、山上采的果子、拾得柴火,帮着洗洗刷刷,如此诚心,谁能不动容。
且郑煤婆还跟师父保证,不碰镇上的婚事,只做自己村周边的生意。那媒婆一想便也就应了。
果真,郑煤婆学成归来,往邻里乡亲那里走动几番,生意就不老少。
至于清水村的王媒婆,她也是看着郑煤婆生意好,寻思这碗饭自己也能吃,便学也没学就开始给人说亲。
头几回王媒婆自然闹了不少笑话,给人赔偿也不少,但她这人吧,脸皮厚又心黑,靠着从外面骗来几个穷山沟里的小姑娘配给村里的老光棍,让那几个老光棍感激不尽,天天在外说她好话,这名声居然一下子就起来了。
至于那几个姑娘过得好不好,谁关心呢?
柳天骄最是厌恶王媒婆,对郑煤婆却是颇有些好感,进门便叫人,“麽麽好。”
郑煤婆在家理姻缘册子呢,他跟着师父习了百十来个字,别的不行,看八字记说亲人家的信息还是够的。
见着一个人不认识的小哥儿到自家来,忙问道:“可有什么事?”
柳天骄也不绕弯子,“我来找麽麽帮我提亲。”
郑煤婆有些没反应过来,“帮你提亲?”
“对,我家双亲都没了,想找个入赘的夫婿。人选已经定好了,想着趁热孝期间,尽快把婚事办了。”
郑煤婆也干这行一二十年了,第一次听说有小哥儿自己找人提亲的,但也没多问,只说:“八字合过没有,婚期准备定在何时?”
柳天骄把准备好的八字递过去,“就是劳烦麽麽今天帮我合一下,没问题的话婚期就定在后日。”
郑煤婆彻底呆了,“怎么这么急?”
柳天骄也没说自家那摊烂事,只是道:“家里活儿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婚事又是我爹在世就定下的,虽没正式定亲,但人选是可靠的。”
郑煤婆听说人选是他爹在世时定下的,放心了些,“你先坐会儿,正好我今日没什么事,就帮你把八字看了。”
说完又让自家小哥儿上了茶,那哥儿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干活却是分外利落。给柳天骄端了一杯放着茉莉花苞的茶水来,笑道:“哥哥尝尝,我自己采花采茶做的,香着哩。”
柳天骄喝了一口,果真是满口生香,连连道谢。
那小哥儿见柳天骄自个上门找人提亲,颇有些佩服他的勇气,又见他笑眯眯的很是可亲,便有些好感。原想着这么厉害的小哥哥婚事必能顺心,却见自家小爹眉头微皱,心道有些不好,忙问道:“小爹,怎么了?”
19. 第 19 章
柳天骄是一个人来的,郑煤婆自然不能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这卫小子命格极贵,你与他相配,怕是以后日子有些辛苦。”
寻常媒婆看八字自然对这命格贵不贵的没啥清晰概念,可郑煤婆是个上进的媒婆啊。为了自己的月老伟业,特地去县里那个颇为出名的尼姑庵里学过些时日的。
那尼姑庵出名就是因为庵里的主持老师太算命极准,郑煤婆人聪明,学了不说十成也有七八成的。
柳天骄还当是什么事儿来,原来是人家命格太贵,这缘由倒是闻所未闻,柳天骄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命贱?”
郑煤婆怕他误会,解释道:“小哥儿你的命格也是不错的,如不与他结亲,初时艰难些,日后凭借自己的努力也能衣食无忧,小有成就。”
这可是不低的评价了,大乾朝哥儿地位低,寻常百姓家的哥儿都是低嫁,能吃饱饭,夫妻和睦就算是运道很好的了。
郑煤婆便是一个例子,男人家里穷了些,好在踏实肯干,对他也体贴。因此,郑煤婆现在发达了也不曾有过别的心思,只一心赚钱,给家里子女谋个好前程。在他看来,这哥儿日后的运道绝不比自己差。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配不上他的?难不成他还是什么遗落民间的皇子侯爷不成?”
怎么可能,真以为戏文里的事情能成真呢?再说了,卫文康他娘在世时柳天骄可是见过的,跟村里的农妇相比颇有几分姿色,娘俩眉眼间是有些相似的,站那一看就是亲生,不存在抱错的可能。至于要说她娘可能跟人有染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了,只要不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卫文康他娘对他爹完全就是掏心掏肺。
郑煤婆见他想左了,忙道:“这话不可乱说,编排贵人是大罪。”
柳天骄好奇了,“既然不是身世有异,那命格还能怎么贵?”
“我也说不出来,可八字上看就是如此。”郑煤婆想了想,猜测道:“你这夫婿读书不?”
“读书的。”
郑煤婆一拍手,“那便是了,除了读书,穷苦人家的子弟是不可能发达到那种地步的。”
柳天骄有些吃惊,难道卫文康真能考上秀才?他能考上秀才的话,这命格在庄户人家看来的确是很贵了。
可一个秀才自己怎么就配不上了?秀才又不能做官,除了来钱快些有什么,自己又不是不能赚到钱。即便是本事大了有了反心,让他赔银子滚蛋就是了,反正都是为了继承家业才成的婚,有什好怕的。
越想越是这个理儿,柳天骄道:“没事儿,麽麽,他再发达也是我三书六礼娶回家的,还能翻了天不成。”
见柳天骄态度坚决,郑煤婆转念一想,夫婿有本事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纵使日子过得难些,受些委屈,可银钱方面不受委屈不也是一件幸事?再说这小哥儿心智又坚定,未必不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于是,郑煤婆也不再说那些晦气话,只道:“你们这日子匆忙,便也不说那些俗礼了,何时提亲?”
“就今日吧,聘礼除了银子还需要准备什么?”
庄户人家没什么讲究,郑煤婆便道:“既是娶男子,胭脂水粉首饰这些寻常物件便省了,拿上一匹布,再并一桶五谷,一个果篮如何?都是你们成了亲能用上的。”
“我觉着挺好,还有别的需要准备不?”
郑煤婆提醒道:“成亲的喜服准备了吗?”
柳天骄这才想起来,哥儿成亲的喜服都是要自己绣的,他绣活不行,便没有准备。他爹说,待他成亲的时候直接去镇上买。
可如今他爹去了,一件喜服的价格并不便宜,卫文康家穷成那样,想必也没有准备,买两件的话少说要一两银子,他们成亲又是权宜之计,买喜服的话忒浪费了些。
柳天骄便道:“我爹和小爹成亲时的喜服行不行?”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爹和小爹去得都早,这毕竟是大喜事……”
郑煤婆说得委婉,柳天骄也明白他的意思,但并不觉着有什么,“我两个爹爹虽说去得早,可在世时感情和睦,家业兴旺,我觉着挺不错的。”
郑煤婆虽觉不妥,但喜服毕竟不便宜,又只穿一回,是有些浪费银钱,便没再纠结,“那就用现成的,只别对外说,叫村里长舌妇传来传去总归不好。”
柳天骄应了,“我现下就去借牛车到镇上去采买其他东西,中午就能买齐。”
郑媒婆也不是磨叽人,“成,我准备婚书,下午就去给你提亲。”
能痛痛快快把这事儿办成,柳天骄很高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三百文谢媒钱来。
郑煤婆却是不收,“事情办满意了再收钱,我这儿的规矩一向如此,小哥儿不必客气。”
怪道不说这郑煤婆名声好呢,跟王媒婆那头一回相看就很不得把人家底儿掏空的性子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柳天骄便也不再客气,“待好事成了我给麽麽包个大红包。”
……
时间不多,柳天骄从郑煤婆家一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往镇上赶。三样聘礼,布匹是最贵也最花费时间挑选的,到了镇上,柳天骄便没犹豫,冲着齐家铺子就去了。怎么着也是成亲,布匹得挑好一些的,齐家铺子底子丰厚,布匹选择多质量也好,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待到了齐家铺子门口一瞧,柳天骄惊了,只见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大多还是男子,一个个只顾伸长了脖子往里瞧,怎么看也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柳天骄有些奇怪,便问身边一个男人,“怎么回事,不年不节的怎么人这么多?”
对方没瞧着他正脸,又见他身材壮实,以为也是个男人,便嘿嘿笑了几声,一脸猥琐,“齐家小哥儿在里头呢,长得好生漂亮,大伙儿都想来饱饱眼福。”
柳天骄顿时变瞧这些臭男人不顺眼了,齐哥哥那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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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人物,也是他们这些歪瓜裂枣能垂涎的?
“走开走开,不买东西挤在门口做什么?”
柳天骄也不管这些人叽叽哇哇地叫,仗着个头大,直接把人挤开往里走。
果然,正埋着头打理布匹,仅一个背影就看得人心神荡漾的不是齐明泽还能是谁?
柳天骄欢快地叫了一声,“齐哥哥。”
对方回过头,见是柳天骄,清丽绝伦的脸上露出一个让人心醉地笑容来,“好些日子不见了,不是叫你去我家玩吗?”
柳天骄下意思地没有隐瞒,直言道:“我爹去世了,这些日子都忙着给他办丧事。”
柳屠户居然去世了,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齐明泽记得柳天骄生母早逝,这下家里就剩他一个,想说些安慰的话又怕适得其反。
柳天骄瞧出了他的为难,笑道:“难受了几天,已经想开了许多了,再伤心人也回不来,不如听我爹的,好好活着,活得开心些。”
“你自己能想开便是最好的。” 齐明泽如释重负,赶忙转移话题,“你今个儿来买布吗,要什么样的?”
柳天骄说:“读书人都穿什么样的?”
齐明泽好奇,“送人,你定亲了吗?”
“是成亲,就后日,我找了个入赘的夫婿,下午去提亲,后日就成亲。”柳天骄本想请齐明泽去观礼,可转念一想,大户人家的哥儿并不能随便出门,并作罢。
齐明泽倒是被惊到了,一时也没想到观礼这层,只是目瞪口呆道:“这么快?”
柳天骄笑道:“可不是,早点完事儿才好忙活别的。”
齐明泽从没见过这种操作,忙问道:“长辈定下的亲事吗,你可还满意?成亲可是大事,要好好考察人品。”
柳天骄见他如此关心,俯过身子,悄声与他道:“你别对外说,我自己找的人,干活不行,但会念书,人品还靠得住。”
齐明泽直皱眉头,能入赘想必家里条件不好,又什么都不会干,怕不是贪图骄哥儿家产吧,“有功名没有?”
柳天骄说:“还没有,有了功名也不可能入赘给我呀。”
那这岂不是除了认几个字,要啥啥没有,想着自己那些为了爱情嫁给穷书生的姐妹,齐明泽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你图他什么,容哥哥说句不好听的,小心他存心图谋你家产。”
柳天骄摆摆手,“那倒不会,入赘是我拿刀逼他的,不然人家还不愿呢。”
齐明泽:“……”吃绝户这么好地事儿哪个男的不是上赶着,除非价码没给到位,就柳天骄未婚夫婿那条件,什么强逼,怕不是欲拒还迎吧。
“你当真不再想想?”齐明泽觉得这事儿越听越不靠谱。
柳天骄满不在乎,“不想了不想了,今日去合八字,媒人还说他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呢。我也不图他以后贵不可言,只盼他看在我供他读书的份儿上,以后有事能给我撑腰就好了。”
20. 第 20 章
齐明泽无语凝噎。
贫贱时无钱无房,靠妻子辛勤劳作才能读得起书,一朝发达,见自己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妻子却已满脸沧桑粗鄙不堪,再回想当日被迫入赘的心酸耻辱,瞧瞧外面正值妙龄貌美如花的红颜知己,岂能不悲岂能不忿,能给些钱财和离的都算是好的了,多半一纸休书直接将人驱逐出去。
想想如今活泼可爱笑容甜美的小哥儿,再想想以后满鬓白发步履蹒跚的老麽麽,齐明泽无法接受。
“你不怕他日后发达了休弃你?”
柳天骄奇怪,“他可是入赘,就算要休弃不也是我休他吗?”
齐明泽恨不得好好给他洗一洗脑子,“你可知有权有势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入赘,悄悄把文书和籍册一改,谁还知晓,到时你还不是任他拿捏。”
柳天骄有些怕了,现今哥儿地位低,一旦被休弃很可能直接被逼的没了活路,“那什么人能改籍册文书?”
齐明泽道:“县里掌管户籍的主簿就可以。”
柳天骄又问:“那主簿是个什么官?”
“正九品,一般由科举出身的举人担当。”
柳天骄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听说举人老爷都是文曲星下凡。他瞧着也不过两眼睛一鼻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可能考得上举人。”
至于郑媒婆说的大贵之相,柳天骄觉着也就顶多一个秀才。
齐明泽一噎,突然觉得骄哥儿说得有道理是怎么回事,他们县十来年来就出过一个举人,还是书香世家出身。就骄哥儿那个夫婿,未听任何人说过有才名,考上举人的希望确实渺茫。
齐明泽便提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够多也使得。”
柳天骄又问,“那这种一般要多少银子。”
齐明泽想了想,“几百两吧。”改户籍可不是小事,查到都是要判流放之刑的,就是官员也得获罪被罢免。
柳天骄彻底放心了,“他无钱无地的,哪里拿得出那么些银子,就算考上秀才来钱快些,也得攒个几十年呢,几十年的银子都给人家,就为了休我?他不是那么蠢的人。”
齐明泽无言以对,感觉自己完全被说服了是怎么回事?
帮着柳天骄选了一匹月白色印着墨竹图案的布,看着那小哥儿抱着东西欢欢喜喜地走了人,齐明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是这小哥儿想法太超前,还是他不正常,见识不够开阔?
柳天骄一通歪理倒是把自己说得挺高兴,开开心心地又去买了五谷杂粮和果子,选了漂亮的器具盛上,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郑煤婆果真守信,晌午刚过便上了门,带着柳天骄买好的东西去卫文康家提亲。
也不知他怎么说的,卫文康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痛快地收下东西,敲定了婚期。
柳天骄这边又忙上了,他爹刚去,婚事是不宜大办的,但也不能不办,否则就有人会说闲话,成个亲偷偷摸摸的,算不得正经夫妻。
于是柳天骄便决定办上十来桌,只请不得不请的柳家众人和邵青这些关系好的叔伯朋友。至于厨子,只能是蒋大灶了。
把宾客名单拟好,又把酒席要用的东西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疏忽,柳天骄便连夜去请了蒋大灶。
哪料人家话里话外嫌他桌数少,又说是男子入赘,不甚体面,竟要加价。
柳天骄哪受得了这鸟气,干脆回了家,拿了些银子去了许娇娘她家里。
娇娘她娘和大嫂都是出了名的能干人,平时家里来往的人多,许木匠生辰办几桌席面都是他们自己操持的,想必十来桌婚宴他们完全没有问题。
果真,听说柳天骄请自家帮忙办酒席,许娇娘她娘汤许氏痛痛快快地应了。不为别的,自家闺女从小娇生惯养,没几个玩得来的朋友,难得她与骄哥儿投缘,为着自家闺女儿以后有个说话的人,汤许氏也不愿把人得罪了。
提了亲,送了聘礼,定了酒席,发了请帖,就等着正式成亲了,怎么说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柳天骄再是心大也难免有些紧张,晚上就着些花生米喝了点小酒,好悬第二天没能起得来。
好在郑煤婆很是靠谱,想着他家就剩这个要成亲的小哥儿,生怕有什么没有准备好,一大早就来了柳家。结果一瞧家里大门紧闭着,敲了好一阵新郎官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愁的哦。
“月儿,你赶紧去烧水帮骄哥儿洗漱,我来布置婚房。”
郑煤婆一进门就忙得脚不沾地,还指使着自家小哥儿干这干那,简直操碎了心。
柳天骄哪里好意思,赶忙叠被收拾桌子,然后在月儿的帮助下洗漱干净,换上喜服,绑上大红的发带。
郑煤婆又拿上一个大红花给人别上,瞧柳天骄肤色不像寻常小哥儿那么白,又找了些粉涂上,点上胭脂,看起来一下子就娇嫩了许多。
“成了,俊俏得很。”郑煤婆收起自己的妆匣,满意地点点头,再里里外外瞧了瞧,见一切收拾妥当,便带着柳天骄去迎亲。
照理说迎亲应当是很热闹的,亲朋好友跟在新郎官和后面,好长一支队伍,锣鼓喧天。
柳天骄是哥儿娶亲,男性亲朋不好跟在后面,哥儿女娘又不好抛头露面,便只请了两人,一人敲锣一人打鼓,倒也热闹。
卫文康家里更为冷清,连挂红布的钱都没有,只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在家看书,见迎亲的人来了,打开门淡淡地说了声:“来了啊。”
郑煤婆见过成亲激动得跟个傻子似的,也见过害羞得不敢抬起头的,甚至连对成亲对象不满意当场大闹的都见过,就没有见过这么,怎么说呢,平静的,好像他只是一个路过的不相干的人。
柳天骄却是一点儿没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什么不对,问道:“收拾好了吗?”
卫文康点点头,“都收好了。”他除了自己外,只有几件衣服和一箱书可带。
郑煤婆回过神来,帮新人牵上红绸,满脸堆笑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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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对地一双,如胶似漆恩爱长,珠联璧合燕双翼,永结同心琴瑟和。”
鼓声锣声同起,柳天骄看了看身侧的卫文康,“好像还挺像成亲那回事儿的哈。”
卫文康:“……原本就是成亲。”
柳天骄摸摸鼻子,“娶亲是不是都要被新娘子啊,要不要我背你?”
卫文康咬紧了牙关,“不必。”
“可我听说新娘子脚沾地的话不吉利。”
“没有的事,不过是大家以讹传讹。”
“好吧。”柳天骄乖乖答应,然后趁卫文康不注意,矮下身子把人往背上移车,然后抬着人的屁股就大步跑了起来。“猪八戒背媳妇儿喽。”
卫文康脸一下就红了,又是羞囧又是气氛,“柳天骄,你放我下来。”
“不。”柳天骄悄悄动了动手,感觉某人屁股上全是骨头,“你太瘦了,怕是不好生养啊。”
卫文康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再不把我放下来,今天这亲就别成了。”
柳天骄有点可惜,这个讨厌鬼好不容易落到自己手里,还没玩够呢,哄道:“别呀,就让我背过去呗,我不累。”
卫文康:“我数到三,一、二……”
柳天骄在“三”之前赶忙把人扔了下去。
卫文康稳了稳身形,看柳天骄心虚望天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对这个小哥儿太客气了,让他都快得意忘形了。
很好,以后一定好好帮柳叔教导一下他。
等待观礼的众人见新郎官高兴得咧开嘴龇出一排大白牙,也一下子笑闹了起来。
以邵壮为首的那群半大小子就在边上起哄,“骄哥儿今个儿高兴得很呐,想必对新娘子很满意。”
柳天骄大声回道:“那是,满意得很。”
这些人跟柳天骄从小一起玩大,除了脱裤子洗澡,什么没有一起干过。见柳天骄回得痛快,荤素不忌道:“什么时候要娃呀。”
柳天骄张口就来,“今天就要,三年抱俩。”
众人一阵哄笑,朝着卫文康那竹竿似的身子骨瞧了瞧,又一阵挤眉弄眼,“骄哥儿,弟夫身子骨这么弱,禁得起你折腾吗?”
卫文康的脸黑得跟鞋底一样,声音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柳天骄,要不要我找个塞子把你嘴巴堵上?”
柳天骄嘿嘿讪笑两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然后把围在身边的大小伙子些撵走,“去去去,都给我干活去,跟娇娘他们学学,别一天就知道偷懒。”
众人叫冤,“好你个没良心的,大家伙谁不是一大早就来给你抬桌子切肉的,干得汗都出来了。”
柳天骄笑道:“辛苦辛苦,我家别的没有,待会儿肉管够。”
“还算你有良心。”
“走走走,干活去,保准今个儿都给你弄的妥妥帖帖的。”
卫文康见这些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冷声问柳天骄:“你们一向说话这么口无遮拦吗?”
21. 第 21 章
柳天骄一脸莫名其妙。
卫文康气结,“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小哥儿吗?”
柳天骄理直气壮地回道:“记得啊。以前跟这群孙子一起去河里泡澡,他们一个个想脱衣服,我都不准呢。我小爹说小哥儿不能看光身子的臭男人,会长针眼儿。”
卫文康:“……”很好,他就不该对这个小哥儿的羞耻心抱什么希望。
柳天骄从小跟村子里的孩子一起长大,又是孩子王,每回出去前呼后拥的,小子哥儿姑娘都是一大堆,一点儿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见卫文康表情不太好看,以为是这些人说话太粗俗,特地安慰人道:“大家都是从小开玩笑习惯了的,也没啥恶意,你别生气哈。”
卫文康面无表情地瞟了柳天骄一眼,心下觉着不用等以后了,今天就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哥儿。
村里人的婚礼都简单,接亲回来没多久就是拜堂。双方都是父母双亡,坐在高堂上的便是柳天骄唯一的两个直系长辈——柳老爹和柳老娘。
柳天骄看着这两人拉得老长的臭脸就觉着晦气,要不是汤许氏和她几个儿媳极力劝阻,柳天骄是想直接在高堂那里摆爹娘灵位的。
柳老爹和柳老娘既不屑于参加这次的婚礼,又觉着不来亮个相以后柳天骄眼里更是没了人,计较了半天还是来了,坐在那儿就一直没好脸色,存心想着要给柳天骄一点颜色瞧瞧。
因而拜完天地敬茶的时候柳老娘这里就出了幺蛾子,柳天骄把茶递过去,她既不接也不说话,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郑煤婆忙笑道:“老太太看来是对新人有些祝福要讲,您尽管说,大家伙儿都认真听着呢。”
柳老娘斜了媒婆一眼,“我是有些话要讲。骄哥儿,你一向主意大,成亲的事情没征求我们长辈的意见,这女婿也没提前带来给我们瞧瞧,满意不满意的,我们老俩口今个儿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些晦气的话,只盼你以后自求多福。”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即便是仇人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找茬,听听柳老娘这个当祖母的说得叫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两口是无媒苟合的不正经人呢。
柳天骄气得脸色发青,直接把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砸,“祖母说得对,我们是早就分了家的,这婚事也与你们无关,请便吧。”
柳老娘鼻子都要气歪了,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柳天骄,你当真是没有一点教养,不配为人。”
柳天骄直接骂道:“我看你才不是人呢。”
“够了!”柳老爹人虽窝囊,可极好面子,又一心觉着自己以后要跟着小儿子去当城里人,比村里这些庄稼汉要高贵许多。见如今这些庄稼汉对着自己和婆娘指指点点,哪里忍得了,先是把柳老娘一顿骂:“大喜的日子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又骂柳天骄:“你如今还把谁放在眼里,一个小哥儿整天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柳家没教养呢。”
郑煤婆也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这样,扯了扯柳天骄的袖子,示意他忍一忍,毕竟是他自个儿的婚礼。
又跟柳老爹柳老娘赔笑,“祖父祖母教育孙儿理所应当,只是吉时快过了,外面宾客也等着开席,您二老不如早些喝了茶,改日再教导?”
柳老娘见当家的发了火,也不敢再闹,乖乖接过郑煤婆帮着递过去的茶,作势喝了一口。
郑煤婆松了口气,也不敢再耽搁,早早结束后面的流程,把人送进了洞房。
小钱氏见人走了,悄悄给柳老娘竖了个大拇指,“还是娘厉害,我们说他人家就跟放屁似的,娘一出马,把他气得脸都歪了。”
柳老娘冷哼一声,“跟他那贱人小爹一样,从不把人瞧在眼里。不都说成亲不顺以后过日子事事不顺吗,我就要趁今日把他收拾了。”
“可不是这个理儿,十里八乡就没见哪家小哥儿跟他一样张狂。”
柳老娘想着刚刚柳天骄骂她那样子,终究觉着气不顺,附耳跟小钱氏交代,“我看那小贱人今日备了不少肉,咱们家好几日都没开过荤了,你待会儿去弄些回家。”
小钱氏为难,“今日是那汤许氏掌厨,她为人向来霸道,怕是不会让我拿。”
柳老娘冷笑,“我是柳天骄的亲祖母,拿他点肉吃怎么了?成婚办个酒席让亲祖母吃不饱,我看说出去谁不笑话。”
小钱氏得了鸡毛便高高兴兴拿着当令箭使去了。进了厨房一通翻找,寻着那些好酒好菜就往篮子里装。什么扣肉、肘子、烧鸭,全是桌子上撑场面的大荤,少一样都显眼得很。
许娇娘过来拦,叫小钱氏好一通骂,“骄哥儿他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饿,我寻些吃的给她老人家怎么了?”
许娇娘气得不行,“她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这酒席采买的东西都是有数的。”
小钱氏冷笑,“吃不吃得了你管得着吗?老人家胃口不好,多寻几样才能吃得顺心。”
“什么老人家,我看是你这个老人家要偷吃吧。”这群人真的太不要脸了,上回办丧事就把骄哥儿家收刮的干干净净,这回又来,许娇娘真不知道柳天骄是倒了多大的霉摊上这种亲戚。
“你个姑娘家家的说话这么难听是要作甚,家里没长辈教育吗?”
许娇娘她大嫂陈许氏走了过来,扯了扯许娇娘的性子,小声道:“算了,这种没脸没皮的你说不过她,拿就拿吧,吵吵嚷嚷得把外面的人引进来,这笑话就闹大了。”
许娇娘再不甘心也只能算了,毕竟骄哥儿就成这一回亲,花了这些钱办席面也不是叫人看笑话的。
小钱氏见没人再阻拦,把篮子塞得满满当当地才得意洋洋地离开,还趁人不备顺手拿了一壶看起来就分外精致的酒。
待忙活完酒席的汤许氏回头一看,洞房花烛夜要用的交杯酒不见了,气得整个人都发抖,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很不得当场出去把那小钱氏撕烂。
可时间不等人,这回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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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那酒早就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只得吩咐自家小儿子干净去再买一壶。
许娇娘自觉没帮骄哥儿把差事办好,正难受得噼里啪啦剁菜呢,柳金儿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我祖父说要喝酒,你们把酒放在哪儿了?”
许娇娘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怒骂道:“酒,还好意思找酒,你娘连交杯酒都拿起跑了,还有什么酒给你们喝,也不怕把自个儿喝死了。”
柳金儿闻言愣了一下,“交杯酒被拿走了,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儿的?我娘特地让我爹去镇上买的上百文一壶的好酒,拿上好的青白釉瓷壶装了,就想着让骄哥儿成亲也好生体面一回呢,被你娘悄没声地就拿起跑了。”
柳金儿皱眉,“你确定是我娘拿起跑了?”
许娇娘见她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没好气道:“不是你娘能是谁,她前脚刚走东西就没了。”
柳金儿又问:“那骄哥儿洞房喝什么?”
许娇娘白了她一眼,“我娘刚打发我小哥去新买的酒,你们家的人真是太没脸没皮了。”
柳金儿似是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太舒心,随口说了句不明不白的“便宜他了”便走了。
许娇娘被气得一个倒仰,这柳家老宅的都是群什么东西呀。
柳老三媳妇儿关氏见小钱氏提着个篮子鬼鬼祟祟地往屋里躲,一把上前将人拦住,问道:“二嫂,拿得什么呀?”
真是晦气,怎么碰到这个麻烦精了。小钱氏脸上挤出个笑,“没什么,我刚刚去地里摘了些菜叶子喂鸡。”
关氏不信,“什么菜叶子要用这么好的篮子装?”
小钱氏道:“家里别的篮子都被东西占着呢。”
“是吗?那我悄悄。”关氏说着伸手就把篮子上的盖子掀了,里面果真放着些菜叶子。
小钱氏笑道:“看吧,三弟妹,就是些菜叶子。”
“有这么香的菜叶子吗?”关氏把那些菜叶子往边上一拨,掏出里面大碗乘着的肉菜来。“二嫂可真不够意思,有这好事儿也不叫上我们几个。”
小钱氏暗暗咬碎了牙,就知道这个老三媳妇儿不是个好的。“这不是娘饿了嘛,我特地给她带了些吃的回来。”
“二嫂就是有孝心,只是娘年纪大了,吃这么多别把肚子撑坏了,我们这些晚辈帮她消受些。”关氏说着就去拿菜。
小钱氏自然不愿意,“弟妹你把东西拿了我不好跟娘交代啊。”
关氏怎么肯轻易罢手,“怎么不好交代了,这刚过秋收,我们家老三和几个娃儿都瘦得只剩骨头了,不好好补补怕是身子亏空影响寿数的。娘这么疼儿子孙子的人,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小钱氏也不装了,“你要想要自己拿去,干嘛抢我的。”
关氏冷哼一声,“你拿了这么些,汤许氏那边现在肯定跟防贼一样,我怎么拿?你要是不愿意给我些,那我就去把四弟妹五弟妹叫来,大伙儿一起说道说道。”
22. 第 22 章
两家分还能剩一半,四家分还能有什么东西?小钱氏见摆脱不了关氏,只能咬牙道:“行啦,你不过是想要些好处吗,把大家都惊动了作甚。你就把那碗扣肉端去吧。”
关氏岂是那么好打发的,“我还要那么肉圆子,酒也要分我些。”
小钱氏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好歹是我拿回来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关氏冷哼一声,“小气。行吧,那我就拿这壶少点的酒。”
小钱氏不愿意,“那个壶看着就不一般,里面肯定是好酒。”不然小钱氏也不会特意顺走。
关氏撇撇嘴,“不是我说,就他们几兄弟那酒桶子,好酒孬酒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一顿牛饮。我就是看这个酒壶好看,以后能拿来给我家心儿装些脂粉,不然你当我乐意要这个?”
小钱氏想想也是,这酒再好喝也不过是几口,不如那个大壶的,能给老二将就一个月呢,能省不少买酒钱。便道:“行吧,既是给心儿,我这个当二伯娘的便让你了。”
关氏占了便宜心里乐开了花,也不再冷着脸,笑道:“那我就替心儿好好谢谢她二伯娘了。”
见关氏拿着东西乐颠颠地回了屋,小钱氏“呸”一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净想着占人家便宜。”
那关氏拿了好酒好菜也没有透露风声出去,只往柜子里一锁,待晚上热一热,便能放到明日再吃。今天柳天骄办席面,可不得吃他的。
柳老三可不知道关氏的算计,回屋见柜子锁着,便知道自家婆娘又放了些好东西进去,熟练地从床头翻了把小钥匙出来,把柜门一打开,直接乐开了花。满满的扣肉、肉圆子,香得很。
关氏是个凶悍的,知道自己动了她的东西又要闹一通。柳老三不敢动扣肉,那东西顶上一片片大肉正好盖满,少一块都明显得很。
柳老三便拿了肉圆子往嘴里塞,啧啧,办厨的汤许氏倒是尽心,这肉圆子酥脆鲜香,没有一点儿肉腥味,一吃就知道是拿上好的鲜肉炸的。满满一大碗,不知道费多少钱呢,还是自己婆娘会占便宜。
好菜有了不知道酒有没有,柳老三试着翻了翻,没想到真在柜子最里面翻出来一小壶。把盖子一掀开,霸道的香味儿直接能把人酔迷糊。
柳老三细细抿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好酒,当真是好酒。
家里日子过得不是很富裕,柳老三都记不清自己上回喝这么好的酒是什么时候了。哪里还忍得住,没几下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感觉身子里一团火窜了上来,怎么弄都不爽利,便悄没声地往村尾钱寡妇家去了。
……
洞房里面的两人还不知道这些麻烦官司呢,卫文康打定了主意今日是要好好修理一下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夫郎的。冷着脸对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柳天骄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柳天骄眨了眨眼睛,“可我是躺着的呀。”
卫文康:“……躺也要躺好,仰面朝上,双腿放直。”
柳天骄不乐意,“那样我睡不着。”
卫文康一脸严肃,“习惯了就睡得着了。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天我们就把规矩立好。”
柳天骄问:“什么规矩?”
卫文康清了清嗓子,“这首要的便是举止端庄,言语有度,与人交往态度亲和而不能过度……”
“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柳天骄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很是气愤,“什么言语有度,什么与人交往态度亲和,你是不是站在那个死老太婆那边?卫文康,枉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帮着别人对付我,我对你太失望了!”
卫文康觉得冤枉,“我怎会帮她说话?我明明是……”
“你明明是什么,你明明就是骨子里瞧不起我,觉得我粗俗丢人是吧?”柳天骄越讲越生气,“丢人怎么了,总比丢钱丢命好。我告诉你,卫文康,你是我柳天骄娶回家的,以后就归我柳天骄管,你要是敢背着我跟老宅那些人勾勾搭搭的,老子打不死你。”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卫文康额头青筋乱跳,忍不住低吼道:“你不要胡搅蛮缠,我意思是让你离邵壮他们几个远点。”
话音刚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至极的气氛。
良久,柳天骄终于率先开口,“那啥,你是吃醋了吗?”
卫文康矢口否认,“吃什么醋,我意思是瓜田李下,你一个哥儿和他们来往本来就要注意分寸。”
柳天骄表示很无辜,“怎么没注意分寸,我们除了约着出去捞虾,都是白天才见面的好吧。”
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分寸。卫文康硬邦邦地说:“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当初招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们?”
柳天骄老老实实地说:“他们几个家里都不穷,爹说他们娘都不会同意。”
感情还真是打过主意,卫文康感觉心里有股火一直往脑子里窜,“就我穷我该倒霉是不是?”
柳天骄赶忙纠正道:“怎么可能,我是觉得你虽然身子弱,其实性子还是挺男人的,那天当着村长他们都敢帮我讲话。”
卫文康脑子里的火又一下子熄了些。
“就是养你比养他们贵,你身子弱又要读书。”
卫文康:“……”再跟这个小哥儿说话,他的身子就可能不只是弱了。
柳天骄见对方冷着个脸不理人,觉得自己刚刚说得好像确实有些过分,主动凑到卫文康面前,“喂,我们两个要不要说点啥?”
卫文康侧了侧身子,摆明了不想理他。
柳天骄哪里是肯善罢甘休的人,直接一把将人掰正,死死盯着人看了几秒,待把人都要看得发毛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卫文康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刷一下脸变得通红,“你,你怎么说话呢。”
柳天骄脸上笑意越发灿烂,忍住去摸一下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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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像玉一样的下巴的冲动,回道:“正常说话啊,你难道不好看吗?”
卫文康:“别说了。”
柳天骄:“不说话干什么?总不能现在就睡觉吧。”
睡觉,跟一个小哥儿睡觉?卫文康想起他爹那些话本,感觉一下子就不自在了起来,忙道:“不睡觉,说点别的。”
柳天骄想了想,“那就说说成亲的感想?我没有什么感想,你呢?”
卫文康:“我也没有什么感想,就是觉得今日太闹腾了些。”
说到闹腾,柳天骄来劲了,“可不是嘛,老子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婚,那个死老太婆居然一点儿不给面儿,我现在就想出去给她一拳。”
卫文康听到那句一辈子就成一次婚,突然也觉得柳老娘太过扫兴了些,认真考虑了一下出去揍她一顿的可行性,可思来想去怎么都行不通,最后只能遗憾道:“怕是不行,她年纪那么大,万一有什么好歹,你得赔不少银子。”
柳天骄不死心,“那我轻点打?”
卫文康认真道:“再轻她也可以装病,还可以去官府告你不孝。”
柳天骄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卫文康说得很对,便又道:“那我怎么能收拾她?”
卫文康:“去庙里上柱香,求佛祖保佑她早登极乐。”
柳天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子,没想到你这么有才啊。”
卫文康觉得自己说得是事实,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柳天骄自个儿笑了会儿,见没人附和,也觉得没有意思,“哎,要是我爹在就好了,不高兴了就揍柳老二他们几个一顿。他们几个抗揍,也不敢要汤药费。”
卫文康也觉着柳叔在的时候好。
……
外面的酒席正热闹着,因着主人家是小哥儿,两位新人也没出来敬酒,只柳老爹带着几个儿子充当主人家到处说些场面话。
只是这回来的除了柳家老宅的人,都是与柳老大或是柳天骄亲近的,对这家人压根没什么好感,见人走近了才随意敷衍几句。
柳老爹觉着这些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气得饭都没吃几口就借故跑回家去了,以为会有人来请,结果等到席散了,家里人都吃得打着饱嗝回来,都没有人想起他来。
柳老爹肚子饿得咕咕叫,想着席面上那些好酒好菜,觉着这气赌得不太值当。待想再回去吃两口又放不下脸面,觉着柳天骄当真是讨人厌,办个酒席都让人不痛快。
柳老娘跟他过了大半辈子,哪里能不知道这死老头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毛病,只是今日他当着众人的面让柳老娘没脸,柳老娘嘴上不敢说,心里可还是急着仇呢。就冷眼瞧着那死老头子发了通邪火,待人累了睡去了,才拿出小钱氏孝敬过来的好酒好菜,吃了个高兴。
小孩子鼻子最灵,柳老四家的小儿子闻到灶屋里有香味儿,一溜烟儿就跑了进去,见柳老娘在里面,忙问道:“奶奶,你闻到肉香味儿没有?”
23. 第 23 章
柳老娘稀稀疏疏的几根眉毛一竖,满脸的不耐烦,“哪里有什么香味儿,你是出去玩疯了,犯了什么癔症不成?”
“明明就有香味儿啊。”小孩子低声嘀咕了一句。
柳老娘见他还敢顶嘴,怒骂道:“狗屁香味儿,全是你嘴里喷粪的味儿。说没有就没有,想吃找你那没本事的爹娘去。”
那小孩再不敢言,低着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磨蹭着走了。
柳老娘见已经没了人影儿,低声啐了句,“不长脑子光会吃饭的东西,也敢来肖想我的肉。”
亲孙子又怎么样,柳老娘心里有本细细的账呢。家里这些子孙,老大家的就不说了,忤逆不孝,压根就不该活着花她的钱。
老二家的成器倒是随了他爹,有几分聪明劲,柳老娘觉着以后多少能出些力,便愿意给个好脸。
老三家和老四家的小子就没有一个聪明能干的,以后不过都是种地的命,柳老娘是压根儿就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精神,反正孝字大过天,怎么着以后他们也还得孝敬自己。
倒是老三家的小姑娘柳心儿与老二家的大姑娘柳金儿,模样都长得不错,而且一个聪明灵透一个性子乖巧,好好筹谋一番,送到大户人家里头当妾,说不定能给自家带来意想不到的富贵。
至于老幺家的两个孙子,跟他们爹一样,嘴甜又聪明,是老太太真正的命根子。要是今天来要吃的是老幺家的两孩子,柳老娘还真愿意给点儿。
总之,不像柳老爹那个蠢的,柳老娘觉得自己是最看得清境况的,谁有用她就愿意给点好脸,谁要没用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家里儿女孙辈那么多,要是个个稀罕,不得累死她老人家。
柳老四的媳妇儿见自家小儿子蔫头巴脑地回来,冷笑道:“没吃着肉?我就说不可能让你吃着。谁让你没长个聪明相呢,就你们父子这憨不拉几的样子,别说肉,吃菜也抢不到新鲜的。”
柳老四不太高兴,“当着孩子的面儿呢,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媳妇儿反倒是骂得更大声,“就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儿说,好叫他们知道自己不争气的下场。”
柳老四把孩子撵到床上睡觉,然后才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大半夜说这些。”
“我想骂死那偏心眼的死老太婆,我想多捞点钱给自己孩子吃肉娶媳妇,怎么,有错吗?凭什么好处都让柳老二和柳老幺占了?”
“光想有什么用,你能有什么法子不成?”
“没有也得有。”柳老四媳妇儿咬了咬牙,发狠道:“既然已经背上了吃绝户的名声,咱们就得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你把那两家盯死点。”
柳老四想着小时候大哥带着他们去山上摘果子的情形,又瞧了瞧自家满心不甘的媳妇儿和困得眼睛都挣不开还在嘀咕吃肉的孩子,最终点了点头。
……
老宅的人为着一口肉闹了好大一通,柳天骄吃自己的席面倒是很惬意,就着汤许氏特地给他们留出来的好菜,拉着卫文康一口好肉一□□杯酒的,好不快.活。
最后两个新婚的人腆着肚子,一个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另外一个没怎么喝过酒的醉得有些严重,坐在桌子边,脑袋一点一点的,想睡又没睡得着。
柳天骄看着都替他难受,敲了敲床沿,“喂,菜鸟,别撑了,来床上睡呗。”
卫文康喝迷糊了,嘴里却还记着,“男人哥儿授受不亲。”
柳天骄嗤笑一声,“明明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乱编词好不好。”
卫文康意识不清,说话也有点模糊,“不管,你不管。”
“切,装,你就给我装。之前有人不还说要跟我做真夫妻的吗?”
“是真夫妻啊。”
“真夫妻就是要一张床谁的。”
“你,你胡说,我,我爹娘就没有。他们,他们一人一个房间。”
柳天骄:“……”知道你爹娘感情不睦,倒也不必如此自揭老底。
“你到底上不上来睡,趴那一晚上,你赶明脖子能痛得要掉。”
“没,没关系。”
行吧,犟种,爱睡不睡。“那等人走了你去我爹屋里睡,明天再给你收拾房间。”
卫文康猛地一抬头,“不,不去,这儿,这儿就挺好。”
柳天骄坏笑道:“为什么不去,你不会是怕鬼吧?”
“胡说。”醉鬼的声音猛然拔高,“子不语怪力乱神。”
哟,这话都说得清楚了,看来是真的有点儿害怕呀。“不怕就好,我现在就扶你过去休息。今儿个我们成婚,想必我爹还有话要嘱咐你呢。”
卫文康脸都白了,“不去,明日我再亲自上山去给柳叔说。”
啧啧,悄悄那小可怜儿的样子。“行啦,不去就不去吧,只是我这房间离我爹这么近,他万一找过来了怎么办?你看,门口那个影子,像不像我爹?”
卫文康身上一抖,颤颤巍巍地看向门外,“哪里,哪里有影子?”
“你还没看到啊?”柳天骄再次拍了拍床沿,“那你过来,我指给你看。”
“好,好。”卫文康也顾不得刚刚自己坚决不上床了,一边盯着门口一边飞快往床上退,直到“砰”一声,后腰撞到床沿,痛得他高呼一声。
外面听墙角的众人倒吸一口气,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大的声音,老大也太残暴了些,可怜的卫老哥。
柳天骄也被吓了一跳,给人揉了揉后腰,“没撞坏吧?”
卫文康痛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又想着门口还有鬼,委屈得竟是掉下眼泪儿来,“坏了,撞坏了。”
柳天骄一扶额,得,又怕鬼又怕痛的,还是个男人吗?但人都娶了,也不能不管。便只能一边好话哄着一边将人扶上了床,盖了薄被。
“行了,睡吧睡吧。”
醉鬼却是还不依,挣扎着要起来,“臭,身上臭,把被子都臭了。”
柳天骄无法,一把将人摁在床上,“行行行,你躺着,我给你打水洗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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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子撞了撞身边的人,“出来了,出来了。”
“谁出来了?”
“老大出来了。”
“他出来干什么?”
那人又苟着身子往前了些,待看清了柳天骄在做什么,低声道:“出来打水呢。”
“看来战况真是挺激烈哈。”
“可不是。”
众人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把,笑得极为猥琐。
……
第二天,晴空万里,家家户户早早就飘起了炊烟。
柳天骄把饭菜端上桌,见卫文康从屋里出来,招呼道:“起来了?快来吃饭。”
见卫文康不动,柳天骄皱了皱眉,“怎么,昨晚喝酒喝傻了?”
“哦,没,没有。”卫文康有些不自在,见桌子上有一叠小炒肉,一碗肉丸子,两大碗堆得满满的白米饭,显然过于丰盛了些,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吃不了这么多饭,一小碗就行了。”
“不是喝傻了就行,都是昨天酒席剩下的,吃不完就使劲儿吃,难得有个补油水的机会,坏了送人都舍不得。”
卫文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白吃白喝,“那家里最近有什么事需要做吗?”
“一大堆事情呢,家里菜园子还没收拾完,再不抓紧就赶不上种新菜了。还有家里那亩旱地,过些日子就要播小麦种子了,家里的水田也闲着,我在想要不要种点别的。”
卫文康没种过地,只是听着柳天骄念叨,“好,到时你安排我就是了。”
柳天骄:“肯定是不会客气的。”
村里人都是天蒙蒙亮就上工,干到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的时候再回来,不去上工的也都在家伺候牲畜或是织布干家务。今日倒是奇怪,一堆人聚在村口叽叽咕咕的。
见柳天骄带着卫文康出了门,人群立马双眼放光地看了过来,常年喜欢看热闹的柳天骄瞬间有种感觉,自己怕是成了热闹。
果然,一个大婶想要装作不经意却又很在意地把卫文康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笑眯眯地说道:“卫小子还好吧,骄哥儿你也是的,这么大个子,好歹收敛些。”
柳天骄:“……收敛什么?”
“啧,都成了亲的人了,装什么听不懂呢。”
“就是,骄哥儿,虽说人家是上门女婿,你也别做得太过了,人还虚着呢,就带着去干活,也不怕把人累垮了。”
卫文康道:“多谢婶婶们关心,我身体很好,去干活也是应当的。”
众人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一阵哄笑,“哈哈哈,男人都这样,身子骨不硬嘴巴硬。”
卫文康有些不太高兴,又没觉出哪里不对来。
柳天骄明白了,这丫天天在屋头关傻了,什么都不懂,无奈只能自己站出来帮他转移话题,“婶婶们怎么今天没去上工啊?”
她们在这儿讨论了大半个时辰了,正激动着呢,有人问立马就开开心心地分享道:“你不知道吗?今儿天还没亮你三叔就被拉到镇上去了,说是人快不行了。”
24. 第 24 章
柳天骄惊到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生了什么病?”
“快活病。”
柳天骄不解,“什么快活病?”
“就是你们昨晚洞房那种快活。”有人说完又捂着嘴一阵笑,“本来还瞒着呢,早上钱寡妇也去柳大夫那儿去看病,说是那啥被折腾得太过,下面都烂了,又听说柳老三要死了,钱寡妇直接闹上了老柳家的门,去要汤药钱呢。”
大家这才晓得,这两人早就瞒着柳老三媳妇儿勾搭在了一起。说来也是笑人,这柳老二的媳妇和钱寡妇可是亲姊妹,现下钱寡妇闹得这么狠,关氏可不连带着把二嫂小钱氏也恨毒了。
啧,这也太狠了。村里成了婚的妇人开起玩笑来都是没什么边儿的,柳天骄从小在村里窜,听得最多的就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现在地都烂了,牛还能行?
柳天骄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也太吓人了,“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谁知道呢,这干柴烈火烧得也够旺的。”
也有脑子聪明些的,指出了关键,“我看不正常,这事儿没的多半是马上风,柳老三年纪轻轻的应当不会犯这种病,怕是另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还有人害他们不成?”
“说不定正是谁识破了他们的奸.情,故意下了什么药呢?”
众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这可是要人命的药,哪个这么歹毒,做事也忒狠了些。
卫文康一个读书人,实在不愿听这些腌臜事,“地里的活儿还多呢,骄哥儿,我们先去干活吧。”
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柳天骄便也没再多留,跟着卫文康去了地里,想着等下晌休息的时候再去找邵壮他们说道。没想到的是,都没用得着他去找邵壮他们,柳家老宅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柳天骄他们这会儿还在地里干活,卫文康打小院子都没怎么出过,手上能有多少力气,锄头挥了没几下,就感觉胳膊都酸得要掉了一样。
柳天骄看他那样子都不知道该眼疼还是心疼,好在这人干活是笨了点,一点儿不偷懒,慢慢地速度倒也提了起来。
眼见太阳到了正中,柳天骄把翻起来的土块敲碎,大声朝着后面的卫文康喊道:“走了,回家。”
卫文康抬起头,抹了把糊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汗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回了声“嗯”。
柳天骄见他一脸的虚脱样子,也没有意外,“第一天干活是这样的,回去吃了饭歇一下,过两天就习惯了。”
卫文康点了点头,跟毫无希望只能忍饥挨饿的日子比起来,能吃饱饭有活儿干就已经很好了。
两人扛着锄头往回走,路过许娇娘家的菜地时,柳天骄进去摘了些青菜,小小的一把,只够中午做个汤喝。
汤许氏知道他家菜园子被毁后,就跟柳天骄说了好几次,让他吃菜来自家地里随便摘。柳天骄很是感激,虽说主人家亲自交代过,也没有放开手脚拿。农村的菜虽然不稀罕,可都是能和着糙米填肚子的,再不济还能拿去喂牲畜,没一点儿会轻易浪费。
柳天骄看着那小小一把青菜,颇为感慨,“以前家里菜园子随时都是满着的,从不觉着吃菜有什么难,如今倒是比饭还金贵了。”
卫文康也知道家里的菜园子是什么情况,只道:“等过些天把冬小麦种完了就把菜园子打理出来,种些青菜白菜之类的,很快就能吃了。”
柳天骄闻言也高兴起来,“是,人勤地不懒,这些东西都长得快。”
回到家,放下锄头,两个人都累得不轻,好歹拿水冲了一下手脚,又灌了些凉白开,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柳天骄叹气,“家里要是有头牛就好了,翻地能轻松好多。”
卫文康也知道牛贵,“等忙完这几日,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干,好歹能攒些钱。”
挺上道的,知道给家里攒钱,柳天骄笑道:“那我等着。你再坐会儿吧,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卫文康跟着起身,“简单些,你也累了,我去帮你烧火。”
柳天骄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再歇歇,头一回干活,累狠了容易伤身子。”
这可是家里除了他唯一的劳动力了,要是第一回就使坏了,柳天骄能悔得扇自己大耳刮子。
早上的肉圆子吃得差不多了,柳天骄干脆用青菜一起煮成肉圆汤。再把之前准备冬天吃的茄子干翻出来,泡了泡,然后放在米饭上面一起蒸熟,放上些小辣椒大蒜盐,然后锅里烧上一点热油淋上去,香味儿就直往鼻子里冲。
卫文康本来累得没什么胃口,等到香味儿传出来的时候,喉咙就不由自主开始上下滚动。
柳天骄先是一人盛了一碗肉圆子汤,笑道:“尝尝,娇娘家的青菜可是才发出来没多久,嫩着呢。”
卫文康递到嘴边,没忍住直接来了一大口,青菜的清新与肉圆的浓郁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香浓而不至于油腻,让人胃口大开。“好吃。”
柳天骄笑道:“好吃就行,再尝尝这茄子,可惜家里的醋没了,不然酸酸辣辣的更下饭。”
“这样已经够好吃了。”
因着饭菜很是合胃口,本想克制些的卫文康完全没忍住,吃得肚子溜圆。两人一起把碗筷洗了,就躺到床上休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被吓到了,柳天骄没说分床的事情,卫文康也没提,辛苦了一早上的两个人,很快就沉入了梦想。
可惜没睡多久就被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惊醒了,柳天骄拧着眉低骂了一句,“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卫文康跟着起了床,“不睡了,一起去看看吧,听这声音好像是柳家老宅那边。”
果真,到那边一看,早里三圈外三圈地被村里人围满了。
柳天骄拉住边上一个关系不错的婶子,“马婶子,这是怎么了?好大的动静。”
对方悄声道:“你三叔的事儿闹开了,现在二房和三房正打得不可开交呢。”
柳天骄惊道:“我三叔死了,这么快?”
“你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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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话呢?”马婶子是知道柳天骄跟老宅那些破事的,嘴里这么说着,却是一点没耽误跟柳天骄分享的兴致,“还没有,镇上的大夫说他身体底子不错,总算是把命留住了。只是这回亏空得厉害,怕是要好好养上几年,还要舍得汤药费,买些好药材调理,什么人参、黄芪之类的,我的个乖乖,贵死个人咧。”
“那关二房什么事?”
“那钱寡妇不是二房小钱氏的亲妹妹嘛,关氏说她们姐妹合起伙来坑人呢。”
柳天骄摸了摸下巴,“听起来有点勉强啊,怎么就闹得这么凶?”
“当然不止这喽,说起来还跟你有关呢。”
柳天骄奇怪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两天都忙着成亲干活,哪有空管他们的闲事。”
“就是你们成亲引出来的。”
柳天骄越发奇怪了,“难道钱寡妇眼见我成亲,也逼着三叔娶她?”
“当然不是,我跟你直说吧。”马婶子又把柳天骄拉近了些,“听说你三叔跟钱寡妇玩得那么狠是因为吃了药,那药多半是你家昨个儿办得席面里头的。”
柳天骄不信,“若真是因为吃我家的东西吃坏了,他们不可能现在还没有找上门来。”
“就是说,我们也奇怪着呢,可这话是村长家的大儿媳妇儿传出来的,不可能有错。”
卫文康皱眉,“怕是里头有什么误会,吃我们家席面的人那么多,怎么单单三叔出了事。”
“是这个理儿,可柳老三信誓旦旦地说过,除了你家的东西,昨天他什么都没吃。”
村里人都穷,有些不要脸的人家吃席面是冲着饱三天去的。像柳天骄他们办席,柳家几房除了柳老幺家,当天早上都是没有吃饭的。
好在里面的叫骂生很快就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关氏又哭又骂,“我还当二嫂好心分我们些肉菜和酒,感激得不得了,哪知道那是故意给我们下套啊,那么重的药,你可真是怕喝不死老三啊。”
小钱氏也是一肚子气,“明明是你看到有吃的非要上来抢,好酒好肉的吃了,反倒来赖我害人,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啊。”
“老三是吃了你给的饭菜才出了事,偷的也是你的亲妹子,怎么就冤了,你就是诚心害人。”
“那饭菜大家伙都吃了,怎单单你家老三有事?怕不是自己有病,故意赖我们吧。”
柳老二跟着附和,“都是一家人,三弟妹你也别太过分了些。”
关氏一声哀嚎,“这说的都是什么丧良心的话啊,爹啊娘啊,你们就看着自己儿子去死,一句话都不说吗?”
柳老爹只觉丢人,“老三媳妇儿,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叫我们说什么。”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毕竟手心的肉软些,柳老娘也道:“东西是你自己拿的,那肉我们也都吃了,能有什么问题?”
“可酒不一样啊。”对,酒。关氏立马跑进屋里,翻出那盛酒的壶,“老三说这酒好,和平常喝的不一样,一定是这酒出了问题,我拿去镇上给大夫看看。”
25. 第 25 章
柳老二一见那酒壶,脸色微变,“老三媳妇儿你冷静点,这酒都喝空了,能查出什么来。”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才不让我去查?这酒壶还没有洗过,镇上的大夫医术高超,总能看出点什么。”
“我能有什么鬼,你想查就查。”
柳老二觉得关氏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妇人,不觉得她能闹出什么名堂来,没想到那关氏是个厉害的,居然真的打开门就往外跑,嘴里吆喝着“我偏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要我当家的命”。
柳老二他们想拦都没有拦得住,直到人都跑出了好几百米,才追了上来,说着好话把关氏往回拖。
关氏见状便知道自己是找到了把柄,哪里肯轻易服软。双方推搡之下,关氏一个激动失了手,那酒壶掉在石头上碎成了渣渣。
关氏还待去拾,土都盖了几层,拾起来又有什么用。便哭嚷道是小钱氏故意撞到了她,为的就是销毁证据。
小钱氏也直喊冤,“你自己拿不稳往别人头上盖什么屎盆子。”
眼见闹得不成样子,还是柳老幺站了出来,“二嫂三嫂听我一句,都是一家人,现在闹来闹去也没有意思。三哥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我们几家就先凑钱把人治好,后续的我们再说行不行?”
说白了关氏也只是怀疑那酒有问题,现在酒都没了,有人能帮着凑钱治病,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底还是柳老三自个儿犯贱,跟钱寡妇勾勾搭搭,要不是家里没人养活,出了这档子事,关氏巴不得柳老三去死呢。
“老幺都这么说了,三嫂就给你这个面子,终究是一家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只是那钱寡妇再上门要钱怎么办?”
柳老娘没好气道:“她自己不规矩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还是今上仁慈,放在前朝,她这种货色早就被浸了猪笼了,哪里还敢上门?”
小钱氏不乐意了,“老三不做人,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有什么办法?说不得是老三强逼的呢。”
柳老爹本就嫌丢人,见老二媳妇儿还敢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说话,气得直喘粗气,“要不是她,老三能差点儿丢了命?你要是再敢向着她说话,我就叫老二休了你。”
小钱氏立马不敢吭声了,家里已经有了个寡妇,她再叫柳老二休了,娘家侄女儿们嫁不出去,嫂子弟媳能把她生吃了。
倒是本来在一旁看戏的老四媳妇儿和柳老幺媳妇儿不愿意了,柳老幺她媳妇儿还好,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人,无利不起早,能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便忍着没吭声。
老四媳妇儿当场就闹了起来,“凭什么,又不关我家的事,凭什么叫我家出钱?”
柳老爹为人懦弱,管教起自家儿媳来倒是气势汹汹,“凭那是你家男人的亲兄弟,你要是不乐意出钱,跟老二媳妇儿一起滚。”
老四媳妇儿又气又怕,拧了把自家男人,见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又不敢再闹,只心里把柳老幺这个只会说漂亮话的骂了千百遍。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柳天骄见众人都散了,也只得往家走,“还以为这两家能打得头破血流呢,没想到就这。卫文康,你说这药是不是我那个二婶儿下的呀?”
“应该不是,你二婶儿看样子确实不知情。”卫文康想了想柳老二慌里慌张的样子,又道:“既然那酒是从咱们家拿的,那药有没有可能不是给三叔下的?”
“不是给三叔下的,那是给谁……”话说到一半,柳天骄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没有真的吃死他们。”
柳老三吃了那虎狼药尚且差点丢了命,就卫文康那瘦骨伶仃的样子,洞房花烛夜头一遭得了趣味,岂不是直接当场咽气?到时人一死,又死得那般不光彩,谁会想到有什么蹊跷去验尸吗?完全就是杀人于无形。
柳天骄想通了关窍,怒道:“这事儿肯定是柳老二干的,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卫文康倒是反应平淡,“有证据吗?就算那酒壶没碎,你就能证明那药是柳老二下得吗?”
柳天骄不服气,“官府不会查吗?”
“既没有出人命,苦主柳老三家的又不报官,官府哪里会管?”
“那就这么算了?要是他家再发难呢?”
卫文康笑了笑,眼中也有些苦涩,险些被人所害,他岂会不介意,只是如今他们两人什么都没有,闹起来也不过是平白添些谈资罢了。“不算又能怎么办,回家吧。”
柳天骄一脚把路边的石子踢飞,下定决心,“明天去镇上找私塾,你念书去吧。”
卫文康的步子停了一下,“以后再说吧,家里活还多呢。”
柳天骄显然是提前了解过的,说起来头头是道,“又不是找到了就能立马去,我听说那开私塾的几个秀才收弟子都有些挑剔,特别是王夫子,一年上门求学的好几十人,他最多收三个。”
卫文康以前几乎没有出过村,之前去镇上也是急着找活,倒没有听过这些,“看来这王夫子才学很是不错。”
“自然,我可是仔细打听过了,这王夫子虽说只是个秀才,但才学可是比好些举人都强呢,在府城都有些名声,只是科举运道差了些。”
“那他教出的学生怎么样?”
“自然也是极好的,每年都有人能考上秀才。靠山村那个田秀才也是蹉跎了好些年,得了王夫子的指导才考上的。”见卫文康来了兴致,柳天骄挑眉,“怎么,你想拜王夫子为师?”
卫文康倒也没遮掩,“想去试试,就是不知道王夫子束脩几何。”
柳天骄说:“大家都说王夫子收束脩看人看心情。”
卫文康有些奇怪,“这是何意?”
“他喜欢的弟子可以分文不收,不喜欢的一年二三十两也是有的。”柳天骄承认他有些侥幸心理,不然也不会把王夫子打听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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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仔细,“要不你去试试,万一真叫王夫子瞧上了,咱不指望分文不收,哪怕一年收五两银子也是赚了。”
卫文康有些意动又有些忐忑,“你说我能行?”
柳天骄很是洒脱,“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只是有一样,王夫子不喜欢收年纪大的学生,说是性子已定,不好教导,咱们得想个法子才是。”
至于田秀才,柳天骄也打听过了,算不得王夫子的正经弟子,不过是瞧他诚心,略微指点罢了。
卫文康皱眉,“能想什么法子?”
柳天骄把人拉到路边,一阵低语。两人心思都转到了读书上面,一时之间倒是把柳老二下毒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如今秋闱刚过,倒是各私塾招收学生的好时机,既打定了主意,两人也没有磨蹭,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了蔡大爷家的牛车往镇上赶。
因着今日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村里坐牛车去镇上的人不少,但大多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都是直接走过去的。
有人见他们两个年轻人上车便笑道:“这有了夫婿就是不一样,骄哥儿以前可是从来都舍不得坐牛车的。”
“可不是,年纪轻轻的就这般吃不得苦,以后可如何得了。”
卫文康本就不愿柳天骄花这车钱,闻言更是羞愧,直接就想往车下走,“骄哥儿你坐吧,我走着就行。”
“下去做什么,我有钱乐意给自个儿夫婿花,不像有些人,抠抠搜搜的只会补贴娘家。”
柳天骄一把将人拉到边上坐下,朝着最先开口的那个长脸老妇人道:“不是我说,王家婶子,你好歹顾及着些家里,真要把王大叔累出个好歹,别说坐牛车,可得饿得肚子瘪瘪,路都走不动。”
王家婶子也不甘示弱,“我补贴娘家怎么了,爹娘将我养大,孝顺些也是应该的,不像有些人,亲爹刚没了就急着找小白脸。”
柳天骄瞧了卫文康一眼,“确实挺白的,不像有些人,从脸到心肝都是黑的。”
王家婶子气得咬牙,咒骂道:“光会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摊上这么个弱鸡一样的男人,以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柳天骄不以为意, “哭什么哭,我有福气着呢,郑煤婆都说了,我们家文康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呢。”
大富大贵,就这病秧子也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听说干活儿还没十来岁的孩子顶用呢,别把柳老大留下的家业败光就算好的了。
众人脸上的讥笑很是明显,村长家的大儿媳妇儿王长秀一向自诩体面,见两人脸色不太好,站出来缓和气氛,“大家也是好意,怕骄哥儿不会过日子。”
王家婶子以为王长秀是帮她说话,阴阳怪气道:“谁说不是呢,可惜有些人不领情,把一个没什么用的男人当宝贝似的,也不怕人财两空。”
柳天骄冷笑,“我家男人再没用也不像你弟弟一样,吃喝嫖赌的,人活着倒不如没了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