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人类,却被怪物盯上了》
1. 第 1 章
隔壁的咒骂声让雾杉骤然苏醒。
低电量模式下,她瞳孔涣散,无意识地听了片刻。
有人打碎了盘子,正在咒骂为什么连个早餐都不能好好吃。
有人摔了一跤,正在指责嗷嗷大哭的婴儿是不是故意的。
有人似乎被烫到了,一边倒抽凉气,一边愤怒地跺脚
……
不安的杂声汇集成流,让雾杉瞳孔一缩,看清了头顶的事物——一台被砸碎了玻璃,又偏离了方向的监控器。
她想起来了。
那个男人把她拖到巷口时,先用石头砸坏了监控,再把她扔到巷子里面,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我晕了多久?
雾杉正想着,一个脑袋突兀地伸过来,占据所有视野。
很瘦的一张脸,骨头比肉多,在小巷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惊人地苍白,像一座没有上色的蜡像。
然而蜡像脸庞上,那双因为瘦削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闪烁着过分灼.热的光。
蜡像男本是笑着的,与地上女孩对视几秒,笑容忽然收敛。
“你不害怕?”
声音如同风钻进枯井,空洞而干哑。
害怕?
——对,我被绑架了,对方毁坏监控器,明显是故意的,这里又这么偏僻……按照情绪判断逻辑,我应该感到害怕。
一定是电量太低的原因,导致情绪模拟反应变慢了。
于是雾杉张开嘴,瞪大眼睛,手脚并用地后退。但这条小巷是个死胡同,背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她转而用颤抖的声音表达情绪:“我好害怕,你是谁?”
蜡像男迅速捂住雾杉的嘴。
恐惧是人类最常见的情绪之一,一旦滋生,波动剧烈,也是异虫最容易寄生的情绪类型。很显然,这个人类轻易就被恐惧占据,并非什么高级寄生体。
蜡像男的失望一闪而过。
但他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在她脑子里种入虫卵,再利用剧烈起伏的恐惧情绪孵化成幼虫,把她交给汪琨,他就能成为这片领地的成员,再也不用到处游荡。
蜡像男用另一只手摘下脏兮兮的渔夫帽,光秃的脑袋上,亮起一条一条的光。
隔着头皮,光芒泛出淡淡红色,映入雾杉圆睁的眼眸。
雾杉注意到,那些光斑甚至在微微蠕动,像一大团盘绕在一起的虫子。如此可怕的景象发生在眼前,恐惧模拟持续,让她又呜呜呜叫了几声。
蜡像男的笑容却僵住了。
他也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朝对方投射了虫卵,可他完全没有从雾杉身体里,感知到虫卵的能量。
投射失败。
难道是情绪还不够激烈?
突然,手上传来一阵剧痛,雾杉狠狠咬住了他的食指。明显已经咬到骨头了,却过了几秒才有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渗出。
“该死!”
蜡像男猛地抽回手,疯狂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匪夷所思的反应,让雾杉瞪大双眼,转而开始模拟“震惊”。等蜡像男把伤口的血全部舔干净,才发现他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复原了。
咬伤他仿佛是个错觉。
鲜血显然激怒了蜡像男,小巷两边的民居里,咒骂声越发急促起来。那些居民就像是蜡像男的嘴,在神秘的关联下,替他宣泄着愤怒。
而蜡像男,看向雾杉的眼神,则变成了嗜血的渴望。
就算投射不成功又怎样,最起码,眼前的人类可以让他饱餐一顿。这个地盘混不下去,吃完再换个领地就好了。
眼见蜡像男露出不友善的狞笑,雾杉又向后退了退,姿势从躺着,变成了靠墙坐着。
她想了想:“你不是人?”
“发现了啊,已经晚了。”
蜡像男逼了过来,苍白脸上慢慢显现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裂口,边缘脓肿般隆起,好似一张张嘴唇。
“该死!”
“为什么投射不成功!”
“早就知道会这样!”
“该死的汪琨居然看不起我!”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
真的是嘴唇,每一张嘴都在说话!
而蜡像男真正的那张嘴没有发出声音,里面探出两根赤红的尖牙——不,不是尖牙。
它们会蠕动,更像是两条尖细的虫须,或者蚂蟥!
虫须越来越长,迅速向雾杉延伸过去。与此同时,蜡像男猛地按住了雾杉的肩膀,力量极大,几乎要把她按进墙壁之中。
恐怖骇人的景象近在咫尺,情绪逻辑判断,还是应该害怕。
雾杉:“怪物,怪物!不,不要过来!”
然而,对方意图伤害自己,行动逻辑判断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雾杉一面惊叫,一面抬手一挡,轻轻松松挣脱对方的钳制。
巨大的力量让蜡像男一怔,两条即将触及雾杉颈动脉的虫须,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弥漫起淡淡血色的眼球上,倒映出雾杉扬起的拳头。
咚!
沉闷的撞击后,是额骨被击碎的声响。
两条虫须本能回缩,却被雾杉一把揪住。滑腻腻的触感,还在蠕动,情绪逻辑判断:恶心。
雾杉:“好恶心的东西呀,我帮你拔.出来!”
虫须又细又滑,她便晃了晃拳头,让触手在手背上缠绕两圈,然后,缓慢而沉稳地往后拉。同时眉头紧皱,牙齿紧咬,模拟出恶心的表情。
“松,松手……”
强烈的痛楚让蜡像男眼球上翻,拼命扒拉雾杉的手,可那只手稳如挖掘机的机械臂,纹丝不动。
有东西盘踞在蜡像男颅骨里,也拼命抵抗着拉扯,这使得虫须好似橡皮筋一样被拉长。
将断未断之际,嘣地一声。
雾杉反应极快,跳起来横移一步,才堪堪避过迸射出来的脑浆。
黄白色豆腐渣喷射在墙壁和地面上,其中混杂的血液极少,像是搅碎的豆腐脑里,点缀了几缕番茄酱。
这个比喻让雾杉判断出该有的情绪——恶寒了一下:“要么甜党要么咸党,加番茄酱是异端!”
她看向手里一大团赤红色的虫子。
躯干隐约可见是长条形的,只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纤细虫须,若非每根虫须都在蠕动,看上去就是顶红色假发。
虫子挣扎无果,转而用虫须缠住雾杉的手臂,它本身没有嘴,虫须末端就是它的口器。
雾杉感觉到几点刺痛,死虫子竟然在咬她,似乎还想钻进她身体里。情绪逻辑判断:生气!
雾杉用另一只握住虫子躯干,用力一捏,爆浆了。
像血,又不是血的液体溅在她唇角,顺着唇线渗进,味道有点甜。
她眼睛一亮。
当然不是因为这种恶心人的东西好吃,而是她的电量增加了0.01%。
这虫子能给自己充电?
情绪逻辑判断,惊喜!
天知道雾杉为了充电研究了多久,大量进食没用,摸电线也没用,反而为了修复被电伤的身体,又消耗不少电量。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一早起来就昏昏沉沉,被人劫持到偏僻的小巷子里。
可用人类视角判断,这条怪异的虫子实在太恶心了……
惊喜和恶心,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模拟出来,变成纠结。直到雾杉忽然发现,虫尸在一点点透明化,好像马上就会凭空消失!
她不再犹豫,闭上眼睛把虫尸一股脑塞进嘴里。嚼都没嚼,硬是咽了下去。尸体本身很柔软,倒是没有噎到。
电量猛涨30%!
情绪逻辑判断:只有惊喜!
雾杉张嘴活动一番下颚,收敛掉恶心的表情,转而咧开嘴。因祸得福,开心!
随即想起今天早起的原因。
糟糕!要迟到了!
她匆匆跑出小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沾满虫尸猩红的液体,有多吓人。
小巷偏僻,又拐过两条巷子才跑到熟悉的大马路上,公交站靠近路口,68路公交车正好缓缓进站。
但是距离太远,来不及上车了!
雾杉望见公交站台上有个熟悉的人影。
她边跑边挥手:“柴雨晴,柴雨晴等等我!”
许是距离远没听见,柴雨晴径直上了车。车门关上,公交缓缓驶离。
雾杉停下奔跑,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急得直跺脚。根本没注意到,衣服上的虫尸液体已然消失不见。
去学校的公交车只有68路,68路又是十分钟一趟。就算赶上刚才的公交,到学校也得九点多了,若是等下一班……
准考证上写得清清楚楚,迟到15分钟不得进入考场!这可是高考啊,规则都很死板的!
要不干脆跑过去?
普通速度自然不行,强化肌体倒是可以,但这么长的路程,肯定很耗电。好不容易恢复的电量,搞不好都得消耗在路上,到时没电了又昏昏沉沉,还怎么考试?
哦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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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的攻略说还能打车!
马路上车是不少,但放眼望去也没一辆出租车啊!
雾杉顶着个来不及改变的大笑脸,急得快哭了,突然,后方传来尖锐的车笛。一辆轿车急刹在路边,降下车窗:“雾杉,快上车!”
“王叔叔!”表情加上声音,让雾杉看上去很惊喜。
王炳竹探身过去打开副驾车门,让她上来,又亲自给她系上安全带。
“我说没在你家楼下等到你,原来已经出来了,没赶上公交车?还好我过来看一眼。”
雾杉的嘴还咧着:“幸好有王叔叔,不然我肯定迟到了!”
王炳竹微微一笑,浓密的头发间透出淡淡光斑。
果然,还是没成功。
这个突然出现在地盘上的人类女孩,即便在这种时候,情绪波动都不够强烈,不足以在她身体里投射虫卵。或许,她的笑容更多是出于习惯,或者礼貌?
王炳竹暗暗猜想,倒没太多失望。他早已设置了完美陷阱,就等今天。
副驾上的雾杉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表情管理,笑了这么久,肌肉都僵了。她拍拍脸,忽然发现,电量又上涨了1%。
难道是吃掉的虫子消化了?可之前不是已经一口气恢复30%了吗?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总之电量上涨是好事。
于是雾杉模拟出比之前收敛许多的微笑,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再次跟王炳竹道谢。
“王叔叔真好,又帮我买书又送我去考试,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
雾杉知道自己是个仿生人,身体看起来和正常人类没区别,但脑袋里多了一颗芯片。
之所以执着于参加高考,原因是芯片中有一道核心指令:像人一样,好好活着。
这也是她唯一需要执行的指令。
为了分析指令,她在网上搜索了大量资料,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进入社会,和其他社会成员建立联系,就是“像人一样”。
至于“好好活着”,很简单,处于什么年龄就做这个阶段该做的事,过好当下。
以当代社会最普遍的共识而言,就是上学的时候努力念书,工作的时候努力工作,过好人生中的每一天。
这个分析能得到雾杉认可,还有一个佐证:她是实验中学高三学生。
参加高考变成了理所应当,且必须要做好的事情。
可惜的是,雾杉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惊觉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而她脑子空空。
仿生人的特质,诚然让她学习速度比别人快上许多,可整整三年的高中知识要在一个月内吸收,也太多了吧!
更何况,高中之所以是高中,知识是建立在初中和小学基础之上的,而她顶多会认字和基础算数,英文更是没有半点基础。
然而,雾杉脑子里根本没有“放弃”的概念,甚至没想过推迟一年,明年再考大学。
考前最后一个月,她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学习,靠着家里的电脑,勉勉强强把别人学习十几年的课本过了一遍。期间还参加了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可想而知。
全年级倒数第九。
不是八个人比她还差,而是那八个人都没参加摸底考,成绩为零。
妥妥的学渣。
如今虽然又过去了半个月,可雾杉心里依旧没底,尤其前两天,她因为电量过低,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完全不在学习状态。
她下意识模拟出忐忑情绪,眉毛耷拉,右腿一直抖,手指绞在一起,揉捏指骨。
车上陷入安静,直到抵达实验中学大门,王炳竹握住她的手。
“雾杉,别紧张,你一定能考好的!”王炳竹说,“我给你找的那些模拟题,做了没?”
雾杉回过神,解除情绪模拟:“做了。”
情绪逻辑判断,王叔叔在关心自己,不应该让他担心。
于是模拟出最熟练的露齿微笑:“我不紧张了,谢谢王叔叔!叔叔我走啦!”
她下车后,突然又折回来,隔着车窗声音嗡嗡的:“王叔叔,你的手好凉,要注意身体呀!”
说完就朝大门跑去。
车内的王炳竹收敛了神色。
寄生体,当然是凉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补剂,后颈根部钻出一条纤细的触手,顺着袖管延伸到手边,扎入深棕色玻璃瓶的橡胶盖子。
随着触手蠕动,冰凉的双手,逐渐温暖起来。
2. 第 2 章
空气中飘荡着和缓的轻音乐,校门外围着许多家长。
他们没有挤在一起,而是散落在门外小广场上,彼此间都保持着一米间距。
偶见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交谈声也很轻。
见到考生模样的雾杉,很多人都投去目光,但没有一个人以她为话题说点什么。
雾杉轻而易举穿越人群,在闸机上刷完准考证,不料被拦住了。
班主任熊昌宏,也是实验中学的教导主任,出现在雾杉身边,伸出一条胳膊,不让雾杉通过闸机。
他威严地说:“迟到十五分钟不得进入考场。”
雾杉拿出手机一看,行动逻辑判断,据理力争:“还差一分钟啊,现在是九点十四分!”
熊昌宏视若未睹,指着自己的机械腕表:“以我的时间为准!”
雾杉:“准考证上没有说以你的时间为准,熊老师你不讲道理!”
情绪逻辑判断,生气!
随着表情模拟到位,她的声音也大了许多,这下引起了更多家长关注。
他们睁大双眼,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惊奇:她竟然敢这么对熊主任说话?不对,她竟然敢生气?
不但没有帮忙,离得近的还往后退了几步。
现场这么多人,指不定就有异虫。出门在外,就怕异虫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雾杉没有闲暇注意旁人,见熊昌宏没有让步的迹象,干脆把他推开,直接跳过闸机。
熊昌宏连退几步,狼狈跌坐在地。
他愣住了,明明做好了防止雾杉硬闯的准备,可小姑娘爆发出的力气,和娇.小的身体全然不相符。
同样,她单臂在闸机上一撑便跃过闸机,动作比体育生还要矫捷,像是一头小豹子。
熊昌宏反应过来后,怒气冲冲地爬起来,但滴滴滴的报警声让他瞬间没了心气。
心率过快,情绪手环在提醒他稳定情绪。
“算了。”一个淡漠的嗓音出现在身边,望向大门里急奔的雾杉,“她也不算捣乱。”
熊昌宏立即按住手环,低眉敛目:“是……我带您去考场。”
吕思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视线不带任何情绪,扫过周围的家长们。
没人敢与她对视,要么转身,要么低头。
至于吕思迟到超过十五分钟还能进考场,谁又会关心。
没看熊主任在她面前都得点头哈腰么?
熊昌宏带着吕思走向教学楼,雾杉飞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他知道吕思不喜欢她,小心打量吕思的神色,说道:“以她吊车尾的成绩,就算考也是白考。”
换来吕思看待蠢东西的眼神。
吕思:“不然呢?还是说在你看来,区区一个雾杉就能威胁到我的成绩?”
熊昌宏忙补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吕思次次考试都稳居第一,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话没说好罢了。
吕思垂眸瞥去一眼:“管好你的情绪,被其他领地的人寄生,我可保不了你。”
“其他领地?”熊昌宏悚然一惊,大口深呼吸平复心跳,同时扭头四顾。
后面还真有一个人进来了,却是个熟面孔,也是学校的老师。
疑惑间,吕思的话语飘入耳内:“不是你认识的他。”
熊昌宏:“那,那……”
“只要不在领地里胡来,不用管。要是捣乱,自然有人收拾。”
吕思说完,径直走上楼。
熊昌宏还能说什么,异虫几乎在任何地方都来去自如,连吕思都不管,他一个普通人哪有胆子去管。
见那人朝自己笔直走来,熊昌宏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要超限,赶忙快步绕路走了。
王炳竹来到他先前所站的位置,望向熊昌宏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
几秒种后,他顶着一张严肃古板的脸,走进教学楼。
吕思的考场号在三层,正好是和雾杉相邻。一袭白色连衣裙经过走廊时,她听见了那道熟悉又高亢的声音:“谢谢老师!”
她往窗户里瞥了一眼。
里面的考生们被声音惊扰,面露不满。雾杉一边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边双手合十向大家道歉,不料又惹来监考老师训斥:“不要东看西看!”
雾杉动作一僵,随后吐吐舌头,在座位坐下了。
有些俏皮,可在吕思眼里,还有些狼狈。
她收回视线,抿直嘴唇,走向前面的考场。
熊昌宏竟会通过阻拦这种人考试来讨好她,简直可笑。
一路狂奔让雾杉心脏砰砰直跳,心率越高,电量消耗越快。
雾杉没有急着翻卷子,闭上眼睛深呼吸,让心跳平复下来。
电量28%。
很好,应对两天的考试绰绰有余了,今晚甚至可以熬通宵。
然而她一睁眼,看到封面上“高考语文”四个字,心跳再度加速。
人在面对没有把握的事情时,会忐忑和紧张,作为仿生人的雾杉面临相同情况,情绪判断逻辑立即得出结论:应该紧张。
模拟情绪后,她的手都开始发抖。
好在她没有情绪手环,考场内也不允许佩戴情绪手环,否则警报声吵到其他考生,又要引起不满。
人的紧张得不到缓解就会失控,雾杉不然,在“深呼吸能有效缓解紧张情绪”的逻辑下,很快恢复镇定。
果然,情绪模拟训练最好的场景,就是真的面对相应的状况呀。她心想。
打开了卷子。
还没写名字,雾杉就愣住了。
记忆回溯,一幅画面跳了出来,是她前几天刚做过的一套模拟题,和当下眼睛里看到的语文试卷,一模一样!
她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一直到最后的作文题,反复和记忆画面对比,真的一模一样,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差的!
怎么回事——不不不,刚接触人类教育不过一个月的雾杉,自然没有试题泄露的想法。
她只觉得:那份模拟题的出题老师好棒!押题命中率100%!
大喜的笑容,缓缓出现在雾杉脸上。
她沉静在模拟出来的喜悦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熊昌宏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冲监考老师招了招手。
监考过程中和本校人员接触,不符合规定,监考老师皱着眉出去,表情却在靠近熊昌宏的瞬间,和缓下来。
“是啊,我好像是发烧了,很不舒服。”
“我是应该回家休息。”
监考老师用很轻的声音呢喃着,低头走了。
有个男生注意到门外的动静,抬头看了两眼,第一眼还没什么,第二眼直接愣住,咬紧嘴皮子没有叫出声。
监考老师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进来了?
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说……这个和监考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根本不是监考老师?!
那他……他就是异虫!
男生心如擂鼓,死死低着头,生怕惹来对方注意。
而王炳竹,确实注意到了他,谁让考场里座位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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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讲台的位置一览无余。
那男生的腿抖得厉害。
王炳竹勾起唇角,眼神不屑,视线流转到另一边。
雾杉一手捂嘴窃笑,肩膀也在抖。
终于,真正开心了吧?
作为异虫中的老资历,王炳竹自知动手实力差了点,可在人心一事上,颇有研究。
想要勾起人类强烈的情绪,就要从对方真正在意的事情上下手。
譬如这个陌生的人类女孩,来到他的书店里,说着“我一定要考上原海大学”,却买了一本初中练习册……就没见过基础差到,要从初中开始恶补的高考生。
她身上没有虫卵散发出来的能量,说明是个纯净的普通人。
还是个胆敢在公众场合变化表情,找个书都要情绪起伏个十几次的普通人。
这样的人,早应该变成傀儡了才对,但她偏偏没有。
王炳竹来了兴趣,几次趁雾杉情绪变化时,向她投射虫卵。
然而,开心、难过、困惑、坚定……雾杉最常见的情绪涌现时,他都试了,没有一次成功。
而且,他在店里店外观察了好几天,投射出去的能量并没有受到阻拦,说明雾杉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的。其他异虫也没得逞。
王炳竹的兴趣逐渐变成了热切。
越是难以寄生的人类,寄生体等级越高,一旦把虫卵投射进她大脑中,谁也不知道会孵化出多门强大的幼虫。
不光他,就连汪琨领主都会眼红。
他开始主动接触雾杉。
雾杉来店里时,帮她找学习资料,雾杉在外面时,创造偶遇机会,关心一下生活。
领地内,认识他的人都躲着他走,不认识他的人,遇上陌生人攀谈时也会警惕地回避。只有雾杉不同,她总是大大方方地回应,交谈,道谢。
在王炳竹眼里,她就是灰暗人群中发光的宝石,璀璨夺目。
王炳竹最后决定从高考入手。
每次见到雾杉,她不是来买书,就是抱着教材在冥思苦想。她家里的窗户上,灯光总能亮到一.夜。
眼下,高考是这个人类最在意的事。
于是王炳竹拐弯抹角了解了一下雾杉的成绩。
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总分247,排名年级倒数第九,剩下八个人,成绩都是零。
他宛如一个老父亲,对着成绩单沉默了一整晚。
学渣到这个地步,高考失利是理所应当的,反而,考试超常发挥,才能激发雾杉最强烈的情绪波动。
于是他咬咬牙,以整间书店为代价,通过异虫人脉弄到了一整套高考试卷,同时搞来一整套参考答案。
倾家荡产,连补剂都喝不起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在雾杉大脑中投射入虫卵,再适当引导,让它发育成幼虫……一切都值得!
辛苦这么久,如今终于迎来收获的时刻。
王炳竹看着不胜窃喜的雾杉,浓密头发掩盖的头皮上,亮起淡淡光斑。
与此同时,雾杉眨了下眼,哎?
电量又增加了1%?
好奇怪,那条吃掉的怪虫子还在消化吗?
啊不对——雾杉恍然大悟——是情绪模拟!
虽然不是每一次情绪模拟都能增加电量,但每次增加电量,都是她模拟情绪的时候!
今天早上电量告罄,就是因为她整整两天都没出门,埋在题山卷海里,没有模拟情绪!
看来吃怪虫子是快充,模拟情绪是慢充啊。
她喜滋滋地想。
3. 第 3 章
作为拥有芯片的仿生人,雾杉的智商算不上高得出奇,芯片运算能力也很有限,甚至比不上一台普通电脑。
但过目不忘的基础能力,还是有的。
她从记忆中翻出这套试卷的参考答案,一路砍瓜切菜,最后卡在作文上。
作文没有答案了,尽管有一整套题目和立意分析,也足够雾杉冥思苦想,再郑重作答。
笔迹工工整整像个小学生,措辞也干巴巴,最多也就做到不跑偏。
写完八百字,交卷铃也就响了。
虽然还差最后一段没写完,她也老老实实放下笔,不无惆怅的跟着其他考生往外走。出门时不经意一瞥,只见监考老师瘫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对方没有追究她迟到,雾杉还是挺有好感的,情绪逻辑判断结果是关心。
于是她停在门口关心地问:“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熟悉的声音让王炳竹浑身一颤,过了片刻,才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没事。
投射虫卵也是很消耗能量的,十几次投射无果后,他体内剩下的异虫能量,也就勉强维持这身假皮了。
雾杉一走,他立马摸出最后一支补剂,犹豫再三,喝了下去。
语文只是第一科,失败也正常,也许雾杉心里在担心其他三科的考试呢。接下来不要轻举妄动,等到明天考完最后一科再说。
他打定主意,扶着讲桌起身,开始收拾考卷。
与王炳竹相反,一场考试下来,雾杉电量不降反增。
从28%,一路上涨到41%,精神百倍!
这就是情绪的力量啊,噢不,准确地说,这就是自信的力量啊!
那份模拟卷,确实给了雾杉前所未有的信心——一次里程碑式的情绪模拟!
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食堂,可惜没有朋友能分享她的快乐。
大部分考生都选择和家长出去吃,食堂里人影稀疏,雾杉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柴雨晴,至于其他人,一看到她靠近就避开了。
雾杉觉得很正常,转学生嘛。
她两个月前才转到这个学校里来,包括她自己,同学们都忙着备考,哪里有精力交朋友。
吃完饭,就地拿出数学资料临时抱佛脚,看了一会儿后,她灵光一闪。
那份押题百分百的试卷,不单单有语文,而是整整一套!
虽然没带过来,但都在脑子里装着呢!
雾杉立马放下手中资料,闭上眼,细细回想。
同样留在食堂里复习的考生不少,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啃的是往年真题,而雾杉,正在啃今年还未拆封的真题。
下午三点,数学准时开考。
果然!
押题命中率又是百分百!
雾杉乐不可支,继而越发信心百倍。语文还有作文这道开放题的考验,数学都是“1是1,2是2”的,唯一的困难……也就是一些数学符号比较难画而已。
确实比较难画,手握参考答案,雾杉也只提前十分钟答完。
网上说最好不要提前交卷,要仔细检查一遍答题卡,以免错漏。
雾杉深以为然。
上午电量持续攀升,下午却没了动静,她也不觉得遗憾,因为这恰好验证了她的判断,不是每次情绪模拟都会增加电量。
要更努力训练才行!
她开开心心交了卷,让飞扬的情绪贯彻全身,赶在所有人面前,快乐地飞出考场。
却在校门口碰见了柴雨晴。
“雨晴!”雾杉跑过去拉她的手,被对方下意识躲开,“你也这么快!”
此时校门口也就她们两个考生,许多家长都被雾杉吸引了注意,眼神复杂。
柴雨晴浑身不自在,以为雾杉说她提前交卷,急促回答道:“不想和别人挤在一起出来。”
说完就闷头往外走。
“你坐公交车回去吗?那我们一起吧!”
“对了,你考得怎么样呀……噢,对不起对不起,网上说刚考完不能问,影响心情,我不问了。”
“柴雨晴,中午没在食堂见到你呀,你没吃饭吗?”
雾杉跟个蜜蜂似的绕在身边。
柴雨晴忍不住了,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低声道:“你能不能小声点?”
“噢……”
这时,又一个人追了上来:“雾杉。”
“王叔叔,你还在啊?”
“本来想走的,看到大家都有父母在等,我想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反正也没有要紧事,就等你考完。”
“王叔叔真好!能不能载柴雨晴一起回家呀,她就住在我隔壁……”
雾杉说着一怔,旁边哪还有人,柴雨晴几乎是小跑着走了。
王炳竹嘴里应着,眼睛却望向了反方向,和刚刚走出校门的吕思对上视线。
他勾起嘴角。
胆子挺大,杨沁养的傀儡?
吕思不为所动,视线转而落向雾杉。
和异虫混在一起,难怪这么消瘦,这么……惹人讨厌。
熊昌宏走了过来,谄媚道:“我大概看了今天的试题,对普通人是挺难的,但对您来说一定很轻松……欸!那人?”
顺着吕思的目光,他看到了王炳竹,莫名感觉到一丝熟悉。
“是他。”吕思道,“他没胆子在这里闹事,不用管。”
熊昌宏连连点头,又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雾杉?”
吕思轻哼:“傀儡而已。”
看那副憔悴模样,想必脑子里已经不是虫卵,而是有实体的幼虫了,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失自我,被幼虫吸干浑身血液。
情绪过度外放,活该有这个结果。
雾杉才不管吕思在想什么,她甚至没有看到吕思,只顾着叹气。
唯一可以交朋友的柴雨晴,好像一直躲着自己。
这时候模拟的情绪,叫做失落。
王炳竹只当她在担心明天的考试,安慰道:“放心吧,明天也会没问题的。”
王炳竹不光把雾杉送到家,还请她下馆子,吃了顿营养丰富的大餐。
雾杉谨守“等价交换”的原则,却囿于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东西,只能千恩万谢。一通情绪模拟下来,电量1%、1%地跳涨,累计增加了4%。
情绪转化为电量的法则,又一次得到验证。
她习以为然,王炳竹却敏锐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波动,一个冷眼扫过餐厅,餐厅里都安静了几分。
分散在各处的四条异虫,老老实实转移了视线。
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雾杉又一次和王炳竹道谢后,往家里走。
餐厅离家不远,上去一个缓坡,再左转,一栋三层老楼就是她家。当然不是整栋楼,只是其中一套装修陈旧简陋的房子。
老楼有个小院,雾杉走进院门后,旁边冷不丁响起酒瓶落地的当啷声。
按理说,情绪判断逻辑应该会给出“惊吓”的结果,但雾杉早就习惯了。
她看向围墙边的大石头,石头上还是那个酒鬼大叔。
“大叔!”雾杉蹦蹦跳跳地过去,“晚上好呀,吃过饭了吗?”
酒鬼大叔迷迷瞪瞪地,像是没听见。
雾杉一如既往,把酒瓶扶正后说:“大叔你要穿鞋呀,万一瓶子摔碎,就会扎到脚啦!”
大叔依旧晕晕乎乎地,充耳未闻。
等到雾杉蹬蹬蹬跑进楼里,他才睁开眼睛,捡起酒瓶,走向角落里的破棚屋。
“回来了……”
他微不可闻的呢喃,飘散在初夏的夜风之中。
雾杉仔细摆好鞋,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匆匆走向客厅角落。
在书桌上一阵翻找,终于找到那套模拟卷。上面的字迹乱糟糟的,黑色是她做题时的错误答案,红色是对照参考答案时写下的标记,密密麻麻,这会儿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题目。
但没事,空白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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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楚楚存放在她脑子里。
还好当时没有受打击,坚持做完了这套卷子,不然空有题目没有参考答案,今天就白瞎了。
不过……这套卷子是哪里买的呢?
雾杉回忆半晌,眼睛一亮。
王叔叔!
不是买的,而是王叔叔送的四套卷子里的一套!
“王叔叔真是好人啊!”雾杉由衷感慨。
此时此刻,王好人正在一条相距不远的偏僻巷子里,手电的光斑笼罩住一具干尸。
他伸手一推,尸体保持着跪姿翻倒在地,露出额头可怖的大窟窿,和窟窿底下,见过几次的脸。
“李天银?”
“是他。”马利芸说,“下午公会通知领主,说这里的监控被人破坏了,领主派我来检查,这才发现李天银死在这儿。”
她欲言又止。
王炳竹:“说。”
马利芸:“早上你跟领主谈话的时候,李天银也过来找领主,可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出去后,他跟我打听过雾杉,我没在意,就……”
话到一半,蓦然被王炳竹揪住衣领。
“你告诉他了?你不知道李天银几次求领主收留,都被领主拒绝了?!走投无路的同类毫无理智可言,要是他直接杀了雾杉泄愤,后果你能承担吗?!就算我不动手,领主也会活吞了你!”
“我,我只是随便敷衍了一下……”马利芸感知到王炳竹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哪敢说谎,“真的!再说雾杉不是好好的吗,反而是李天银死了……”
从结果看,确实如此。
李天银没有威胁到雾杉,而且永远不再会有威胁。
王炳竹把她推到墙上,后颈蠢蠢欲动的触手也缩回皮肤下方。
马利芸摸了摸脖子,依旧把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李天银刚打听过雾杉,就死在雾杉家附近,会不会太巧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向会里报告,让公会派人调查一下?最起码查一下附近的监控……”
“你觉得是雾杉杀了李天银?”王炳竹只觉好笑,“我问你,雾杉是异虫吗?”
“……不是。”
“是管控中心的专员,还是调查官?”
“也,不是。”
“那她哪来的本事杀李天银?就凭李天银‘恼火’的情绪异能,走入他的虫域,就连我们都很难杀他,更何况对精神污染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类?”
王炳竹把马利芸问得哑口无言,顿了顿冷嗤道:“控制一下你自己,让别人疑神疑鬼可以,让自己疑神疑鬼,早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倒映出手电的光束,和光束中蜷曲的尸体。
“游荡异虫连公会都懒得搭理,死了就死了。安静点处理掉,别惊动任何人。”
“不送给管控中心,让他们冲业绩?”
“没看我有事忙?我才没心情和那帮专员打交道。”
他表情不耐,让马利芸不敢反驳。
可马利芸的眼珠子一直不安的左右晃动,总觉得王炳竹看似很有道理的分析,哪里不太对。
王炳竹起初没有察觉,睡到后半夜惊醒,也感觉出一丝怪异。
等到第二天上午在旧楼外接到雾杉,他也忍不住盯着雾杉反复打量。
雾杉没发现异样,因为那套卷子的原因,兴奋地跟王炳竹道谢,接着描述昨天过山车一般的心路历程。
末了,主动按住王炳竹的手,再次道谢:“王叔叔,真的太太太感谢你了!”
王炳竹回过神,笑道:“能帮到你就好。”
是啊,一个眼里只有考试的高中生而已,怎么可能杀人,杀的还是人人色变的异虫。
也许是自己太虚弱,被马利芸“疑神疑鬼”的情绪异能影响了。
然而,再次察觉王炳竹的手异常冰凉的雾杉,接着说:“王叔叔,你可要保重好身体呀!”
一股寒意,窜上王炳竹的脊背。
4. 第 4 章 I not so
今天时间早,不到八点半,雾杉就到了学校。
校门口人多车多,却丝毫不显拥堵,车和车之间保持着适当距离,井然有序排队通过,前往整整齐齐的停车场。
“大家都好有耐心呀。”雾杉感叹。
小泉流水般的音乐.透过窗户传进来,唤醒了情绪判断功能。于是她随着音乐,五音不全地哼哼,心情愉悦。
王炳竹用余光打量她两眼。
看样子,是对今天的考试胸有成竹了?
他压下疑神疑鬼的心思,让雾杉下了车。
“王叔叔,今天不用等我啦,我自己回家。”
王炳竹又狐疑起来:“为什么?”
雾杉:“我想和柴雨晴一起走,她没见过叔叔你,好像怕生呢。叔叔,我走啦!”
说完,紧了紧书包背带,张开双臂,小蝴蝶似的飞进人群。
——自以为是蝴蝶。
实则在外人眼里,她就是颗投进湖里的石头,声势浩大地劈开水花,人人避之不及。
王炳竹分辨着她跳跃的身影,忽然明白了那一丝怪异从何而来。
被他们异虫统治的人类社会,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种性格的孩子,生怕孩子命太长吗?
而据他了解,雾杉是独居,似乎没有父母。
像极了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突然间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反而让王炳竹安下心来,他的不安,不是源自于李天银的死,而是雾杉本身。
但这不重要,因为今天,他就会让这个特殊的存在,成为永恒。
停车场。
王炳竹下车后,相隔几个车位的保姆车上,也下来一个人。
吕思手里捏着一个望远镜。
这条异虫果然又来了,陪着他的傀儡。
他混入学校,究竟想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太喜欢雾杉这个傀儡,来陪考吧。
她眉梢一挑,想明白了。
凭雾杉的成绩,在考试中伤心、绝望,不足为奇。以她情绪外放的个性,一场考试下来,情绪起伏必然十分剧烈。
这能加速幼虫的成长。
异虫的力量不只来源于鲜血,也来自于幼虫的反哺,那这条异虫,就是为了从幼虫身上吸取能量而来。
被虫母吸取能量,会遏制幼虫生长,难怪一个月过去,雾杉固然一直瘦弱,却还没死。
吕思扯了扯唇角,随手把望远镜抛回车里。
还真是好命,她讥讽地想,昨晚还为了这件事特意和领主汇报了一下,看来是多虑了。
-
不出所料,上午的理综试卷,依旧和模拟卷一模一样。
雾杉从情绪模拟上尝到了甜头,没着急答题,先跟小老鼠一样偷偷窃喜了一番,再切换情绪,挑眉勾唇,模拟了五分钟自信情绪。
果不其然,电量增加了1%。
她又切换回窃喜,捂嘴偷笑。
今天又是双喜临门。
全然没发现讲台后,监考老师逐渐阴沉的脸色。
就差临门一脚了,别急,下午还有最后一科,把剩下的能量留到那时候。
王炳竹一遍遍给自己加油打气。
可到了下午,他真的忍不住了。
外语考试是下午三点到五点,眼见雾杉都顺利答完大半试卷,投射虫卵还是没能成功。
为什么?!
难道不应该一开考就发现试卷还是和模拟题一模一样吗?!
雾杉一定发现了,她全程要么窃笑,要么胸有成竹地笃定微笑!
可为什么情绪波动还是不够激烈!
难道她没看到优异的成绩即将出炉,名牌大学正在跟她招手吗?!
难道非要等抄完最后一个答案,才能爆发出真正的狂喜吗!
想到自己倾囊而出的存款,想到那间足够购置十年补剂的书店……王炳竹实在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又一次和马利芸一样,疑神疑鬼起来。
甚至开始怀疑,雾杉的真实性格,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单纯。
人类撰写的心理学书籍上不是说过么,很多人都有两面性,表面越乐观的人,心灵深处越是悲观。也许正好给他碰上了。
王炳竹清空杂念,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要在情绪波动不够激烈的人身上投射虫卵,还有一个办法——开启虫域。
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
虫域笼罩的范围内充斥的异虫能量,能够加倍强化投射效果。可以说,人类陷入虫域包围,但凡产生一点点情绪波动,就会被种入虫卵。
而且,虫域里的人会受到精神污染,即便投射失败了,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直接质问雾杉。
问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该死的悲观主义者!
英语考试几乎都是选择题,四场考试中,让雾杉最觉轻松。
直到笔尖来到最后,英文写作。
考试时间还剩一个多小时,但雾杉不知不觉关闭了情绪模拟——她顾不上,甚至没注意到电量增加了3%。
参考答案没有给出范文。
关键是,英语写作啊!
纯单词她还能翻一翻记忆,语法就很抓瞎了,两者凑到一块……完蛋。
她盯着作文题:《现在很多学生喜欢使用电子产品来学习和娱乐,但也有人认为这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请你……》。
能看懂,但不多。
因为一个月以来,她的手机和电脑都只用来学习……这能有什么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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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爱学习不是好事吗,不是人类美好的品德吗?
雾杉冥思苦想,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股能量以讲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笼罩住整个教室。
异虫能量无形无痕,其他考生也都没有察觉。五分钟后,诡异的迹象开始陆续出现。
有人还在啃阅读理解,在每个带“?”的单选题括号里,颤抖着写下“yes”。
有人在做完形填空,在答题卡上狭窄的空白处,写下“是的,这里缺了一个单词”。
有跳着先写作文的,在答题卡上落下狗爬一样的字迹:“是的,我有时候用来学习,有时候用来娱乐,有负面影响吗,有的有的,你说的都对……”
若非亲眼看到这些考生在胡乱答题,王炳竹几乎怀疑自己开启虫域失败了,因为雾杉!
全场就她一个坐姿笔直,在考卷上专心致志地写写画画!
她关闭了情绪模拟,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盯着试卷的眼睛,灵动如旧。
王炳竹又一次亮起光斑,投射虫卵。
异虫能量泥牛入海,无影无踪,雾杉身上依旧没有一丝虫卵的痕迹。
到底怎么回事?!
他站不住了,大跨步走到雾杉身边。
只见雾杉的考卷上到处是圈出单词的圆圈,每一个圆圈里还有数字标记。此时,她正在按照顺序,在答题卡上写下作文开篇第一句:“Inotsothink……”
王炳竹:“……”
一时竟分辨不出,这个学渣中的学渣,到底有没有受到精神污染。
圈出的单词太多,雾杉把专注力提到极致,否则根本无法将它们排序,再组合到一起。自然也没发现头顶洒下的一团阴影。
王炳竹愣了半晌,疑神疑鬼地退了回去。
难道是英语作文太难,参考答案里没有,才压抑了雾杉的情绪波动,所以没有投射成功?
他不确定。
同样不确定,雾杉是否处于精神污染状态,毕竟她写出来的东西……像正常,又像不正常。
半个小时过去,整间教室里的考生都被污染了,若只有雾杉没有受到干扰,事情就严重了。
一个无法投射虫卵、又不会受到精神污染的普通人类?
骇虫听闻。
王炳竹越发疑神疑鬼,干脆就让虫域开着,观察雾杉在污染环境里的状态。
于是,相邻考场倒了大霉。
虫域是异虫散发出来的特殊能量场,自然以异虫为中心。王炳竹身后、脚下两个考场,都有大批考生陷入精神污染状态。
包括吕思。
交卷铃声又长又响,把吕思从浑噩状态中惊醒,她看着写满乱七八糟呓语文字的答题卡,目瞪口呆。
极罕见的,情绪失控了。
5. 第 5 章
铃声响起时,雾杉刚好在作文末尾画下一个圆润的句号。
完成一个浩大工程,应该是什么情绪?
她想了想,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这个反应,让王炳竹心中一咯噔。
坏了,真的没有精神污染?
满室考生,一些还处于精神污染状态,一些被铃声惊醒的,也对着自己荒谬的考卷愣神,她怎么能这么平淡?!
见雾杉起身往外走,王炳竹追了过去。
他乱了方寸,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是认定雾杉是个怪胎,痛下杀手,还是等成绩出来,再尝试投射虫卵?
须臾的纠结让他慢了半拍,没追上雾杉,反而撞上一堵肉墙。
呼吸一滞。
鼻腔、喉管莫名被堵死。
不好,碰上同类了。
王炳竹抬眼,可视野光线也骤然暗沉,天地陷入一片漆黑。
他中了对方的异能,七窍之中,只有耳朵还能捕捉到声音。
“我见过你,汪琨手下混的?”
嗓音冰冷而轻蔑。
“那就该知道,闯入其他领地,又肆无忌惮开启虫域,会是什么下场。”
王炳竹扭头就跑。
同类,对谁而言都不是善类。
-
雾杉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虽然最后面临了巨大挑战,但她坚持下来了,圆满完成高考这个艰巨的任务——应该放松和高兴,不是吗?
情绪判断逻辑敲定,她又化身成快乐小鸟,飞到校门口时,又一次碰到了柴雨晴。
雾杉更快乐了。
“雨晴!”她飞扑过去,忽然想起柴雨晴昨天的反应,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我们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吧!”
柴雨晴头皮发麻,加快脚步。
作为最早撤离考场的两个人,自然再次受到家长们的目光洗礼。尤其雾杉抬起一只手掌贼兮兮说悄悄话,极为惹人生疑。
好在有个家长突然开口:“里面好像出事了!”成功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家长们一拥而上,堵在闸机前。
这个时代,“出事”,几乎和“虫害”划上等号。
远远望见教学楼方向鸡飞狗跳,都是等孩子考试的人,谁不心急?然而,没有一位家长选择跳过闸机冲进去救人,甚至于,连呼喊都不敢。
情绪手环在提醒每个人,任何情况下,都要控制情绪!
柴雨晴和雾杉已经越过小广场,走到马路边。柴雨晴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望学校大门拥挤的人群:“那里……”
她咬住下唇,没有往下说,心里却涌出一丝庆幸。还好提前五分钟交卷,人多的地方……总是不安全。
雾杉没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跟着回头望了一眼,模拟出羡慕表情。
“爸爸妈妈们都急着迎接考完试的孩子呢。”她说,“真好啊!”
柴雨晴又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克制诧异。出门在外,谁会急,谁敢急?
从各个方面判断,这个突然出现在她家隔壁的邻居兼同学,不是傀儡就是异虫,而且……似乎盯上自己了。
“车来了!快点!”雾杉一把拉住柴雨晴,跑向不远处的公交站。
柴雨晴露出一丝惊慌:“别跑,别……”
更让她惊慌的是雾杉的力气,明明瘦得像颗豆芽菜,却硬生生把她拽飞了。一直到上车,柴雨晴都有点懵,没察觉到其他乘客的注视。
“柴雨晴,你这个在滴滴滴响。”
柴雨晴回过神,慌忙按住情绪手环。好在她基本是“飞”着过来的,心率很快平稳下来,手环也消停了。
她忍不住看了眼雾杉的手腕,上面空空如也。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需要佩戴手环——异虫。
她下意识拉开距离,却又雾杉拉住手:“这个手环是干什么用的呀,我看大家都有。”
另一只手掌掩嘴,压低声音,贼兮兮的。
柴雨晴不敢挣扎,越挣扎越会放大情绪起伏,就越容易被异虫寄生。同时,她也不知如何作答。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什么样的人才会不认识情绪手环。
异虫肯定在明知故问!
紧张之下,她口不择言:“你不是……”
突然醒悟过来,捂住嘴,快速瞥了眼公交车上的监控器。
雾杉想了想,模拟出疑惑:“我不是什么呀?”
“没,没什么……”柴雨晴咬咬下唇,“那个,王炳竹是你什么人?”
“王叔叔?我的好人呀!”雾杉顿了顿,眼睛变得亮晶晶,“我去他的书店买辅导书时认识的,帮了我很多忙呢。跟你说哦,昨天要不是碰到王叔叔,我都赶不上语文考试呢!”
闲聊状态下,她的思维逻辑变得散漫,话题自然而然岔开:“对了柴雨晴,你昨天也迟到了吗,我在公交站看见你了,很大声叫你你都没听见。睡过头了吗?”
“……是,是的。”柴雨晴有些心虚。
就和提前交卷一样,考试迟到也是她故意为之,这样才能尽量避开拥挤混乱的人群,同时缩短在公众场合的时间,让自己安全一些。昨天早上,她其实听到了雾杉的叫喊。
雾杉的思路陡然间又拐回去了:“呀,柴雨晴你也认识王叔叔呀!”
柴雨晴:“……嗯。”
公交车里突然安静下去,其他乘客要么闭目养神,要么扭头看着窗外,两人不说话后,空气里便只剩下嗡嗡的引擎声,和轻柔的音乐声。
熟悉的氛围让柴雨晴暗暗松了口气,开始思索:王叔叔……异虫之间会使用这种称呼吗?闻所未闻。
王炳竹是众所周知的异虫,也就是说,雾杉要么是王炳竹的傀儡,要么,不是异虫?
“柴雨晴你很内向哦!”
雾杉突然开口,吓了柴雨晴一跳,下意识捂住手环。正好公交车到站了,她匆匆下车,雾杉蹦蹦跳跳跟上。
“柴雨晴,我们能交朋友吗?”
柴雨晴想跑又不敢跑,担心压在心底的恐惧失控,只能闷头往前走。
“你很内向,但我很喜欢你!”
“你会帮酒鬼大叔捡酒瓶,还会给他送饭,你是个好人!王叔叔也是好人,但他年纪太大啦,只能当忘年交。”
柴雨晴加快脚步。
“人生很漫长的,我想和你发生关系!”
柴雨晴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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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杉眼疾手快,扶住她:“你很内向,我很外向,但是我们两个平时都独来独往的,不当朋友好遗憾呀!”
她顺势抓住柴雨晴的手:“可以吗,柴雨晴?”
柴雨晴当然不可以,可看到雾杉真诚的眼睛时,她犹豫了。
异虫混在人群之中,其实不难分辨。包括傀儡在内,所有人都克制而压抑,只有异虫如鱼得水,想笑就笑,正如雾杉。
可异虫看人的眼神要么带着上位者的居高临下,要么透着猎手的贪婪而肆意,一点都……不像雾杉。
这是什么新型异虫吗?
柴雨晴脑子还一团乱麻,突然间,刹车声如一把利刃划破空气,刺得她耳膜生疼。
一辆轿车急刹在她们身边,司机怒气腾腾地下车,衣衫不整,双目赤红。
“雾杉!”
是王炳竹。
柴雨晴挣开雾杉的手,扭头就跑。
远远的,隐约听到雾杉疑惑的声音:“王叔叔,柴雨晴好像很怕你,为什么呀?”
废话,普通人谁不怕异虫,不要在王炳竹面前提我的名字啊!
柴雨晴跑得更快了,直到手环开始报警,才停下来,心惊胆战地回头望去。
正好见到雾杉上了王炳竹的车。
不,看两个人的动作,是王炳竹强行把雾杉拽上车。那条异虫……好像很生气。
柴雨晴不寒而栗,即便心里面,雾杉还没摆脱异虫的嫌疑,也不由自主担心起来。人类的共情能力,总是很强。
那辆车开走了,但没有进入马路,沿着辅路缓缓挪动,似乎没有走远的意思。
柴雨晴突然意识到什么,望向头顶路灯杆上的监控器,那丝担心不可抑制地膨胀。
身后不远处就有个电话亭。
她快步走过去,进去前又回望了一眼,王炳竹的车已经消失在拐角。
封闭式电话亭,这种落后于时代的公共设施,是异虫时代复兴的产物。没有投币口,能拨出的线路也只有一条:管控中心。
接线员是个女声:“保持冷静,请说。”
柴雨晴握住话筒的手指泛白,她还是第一次进入电话亭,第一次报案。这个举动很危险,极易惹来异虫的报复。爷爷要是在这里,肯定不会赞同。
她有逃跑的冲动。
十分钟后,柴雨晴打开家门,门还没关上,就因为腿软跌坐在地。老人听到动静,马上拄着拐杖赶出来。
“爷爷,我……看到光斑了。”
她的确在王炳竹头上看到了光斑,对方头发浓密,透出来的光芒极为微弱,只因她从小养成了特别注意别人头顶的习惯,才得以第一时间发现。
柴爷爷面色骤变,蹒跚又着急地走开,很快拿着药片和水回来。
“吃吧,吃完睡一觉。别怕,爷爷陪着你。”
“可是……那条异虫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
“终究你也看见光斑了,还是吃药稳妥一些。”
柴雨晴咬唇,吃完这片药,她会昏睡七天。七天后醒过来,她还能见到雾杉吗?
若是见到,那是活着的雾杉,还是……比起活着更像是死了的雾杉?
6. 第 6 章
“师父,都找过一遍了,附近没有摄像头可以拍到这个死角。不过我想到了,可以查行车记录仪!”
马楼兴冲冲跑回来,一怔,“哎,师父你已经在看了啊。”
沈宜站在车边,正在看平板电脑,时不时扫一眼车里僵硬的尸体。只有被异虫寄生过的人,死后尸体会迅速僵化。
尸体坐在驾驶座上,上身拧向副驾,嘴巴大张,瞪大到极致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一层灰膜。当然,和他额头上的大窟窿比起来,一点都不可怕。
马楼深知师父不喜欢别人靠太近,便没凑上去看。
他仔细观察着尸体:“师父,我怎么觉得,王炳竹的死状和那只游荡者有点像啊,叫什么来着,噢,李天银!”
“都是额头破了,脑袋空了,区别嘛,就是有点贫富差距。王炳竹的血流得比他多不少……”
“不对。”沈宜开口。
她放下平板,摘掉耳机。戴上乳胶手套后,从车厢地板上捡起一块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抹去鲜血和脑浆,递到马楼面前。
“这是什么?”
马楼挠头:“骨头?”
“前额骨。李天银的颅腔内有不少额骨碎片,但王炳竹没有。前者遭到外部重击,额骨才会进入颅腔,后者——应该是异虫自己钻出来的。”
“为啥?”马楼问完就一脸恍然,“噢我知道了,他要换寄生体!就是那个被他挟持的女生?师父,行车记录仪拍到那个女……”
他蓦然住嘴。
沈宜收起递过去的眼神,悄然拔下插在平板上的存储卡,转过身。刚抵达的高档轿车上,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沈调查官。”
“汪老板。”
两人还隔着几米远,气场便已针锋相对。
汪琨开门见山:“既然沈调查官没有发现受害者,这起案子,可以交给我处理了吧?”
沈宜耸耸肩,错开一米间距,和他错身而过。对于掌管一方之地的异虫领主,马楼还是有点犯怵的,急匆匆跟上。
冷不丁听到汪琨在背后说:“沈调查官是不是忘了留下什么东西?”
马楼心里一咯噔,眼睛瞄向沈宜虚握的左拳。
沈宜淡然转身,问:“什么东西?”
汪琨点点王炳竹的车:“行车记录仪,卡槽空了。”
沈宜微微一笑:“汪老板的手下违反规定,没有开启行车记录仪,这事还能赖到我身上?”
说完不再搭理对方,径直坐上防控中心的车。
车子拐了几个弯,在角落里停下,马楼后怕道:“师父你拿走存储卡干嘛,不是说没有受害者吗?”
异虫案件里,死亡的人类才算得上受害者,案发现场只发现了王炳竹,他又是异虫,自然不算。
可是,真的没有受害者吗?
马楼自己意识到了,被王炳竹挟持的女孩就是受害者,只是不知所踪。
沈宜却冷冷道:“她已经不是受害者了。”
被异虫寄生,就只能是异虫。钻进另一个人类的大脑里,她不是王炳竹,也是王炳竹。
沈宜把存储卡递给马楼:“回局里查一下她的资料,发给我。别告诉任何人,副主任主任也别说。”
“啊?”马楼吓了一跳,“师父你想干嘛?”
沈宜不答,摸了摸藏在衣服底下的配枪,径直下车。
-
雾杉不知道自己被人怜惜了,更不知道防控中心调查官揣着一把枪,奔她而来。
她正蹲在马桶边,作势干呕。
那么大一只虫子钻进嘴里……呕——情绪判断逻辑说:好恶心!
可是,电量猛涨了40%耶!
吃掉怪虫子,应该恶心,电量猛涨,应该高兴,两种矛盾的判断结果缠在一起,最终让雾杉模拟了好一通纠结,放弃呕吐。
但她也模拟不出高兴情绪,因为脑子里有个大大的——疑惑。
这两天忙着考试,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要不是王叔叔,她都把蜡像男和他脑子里的怪虫子抛到脑后了。
见到王炳竹后,雾杉还奇怪呢,王叔叔怎么衣衫不整的,看起来这么狼狈。还有表情……
雾杉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么愤怒又急躁的表情,这让她想起来死掉的蜡像男。
果不其然,还没说上几句话,王叔叔就发疯似的拍打方向盘,紧接着做出和蜡像男一模一样的动作,用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王叔叔的脸也开始走形,不是普通的狰狞,而是变异。
像一个灌了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浮肿,皮肤被撑薄了,下面还有一道道蠕动的痕迹,无数小虫子在里面爬。
最吓人的是王叔叔的额头。
额头皮肤因为鼓胀,变得和普通人一整张脸那么大,眼睛鼻子嘴巴,完整的五官在上面一点点隆起。
最后不是变成另一张王叔叔的脸,而是雾杉自己的脸——他额头上出现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匪夷所思的景象让雾杉很是无措,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脸虽然和她一模一样,但眼睛没有瞳孔,鼻子没有鼻孔,嘴巴也是封闭的,突然间,嘴巴张开了,越来越大,直到纤薄的皮肤突然撕裂。
一团血淋淋的虫子扑到她的脸上,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闪躲。
雾杉甚至来不及扒拉虫子,那玩意就钻进她嘴里去了。就像——猝不及防间吸溜进去一大坨面条。
平心而论,味道是好的,比学校食堂的饭菜好吃多了。
可一切都太突然了。王叔叔的前后转变,一连串没头没脑的问题,翻来覆去的表情变化,都让雾杉来不及判断情绪逻辑,亦或者行动逻辑。
直到虫子钻进她的肚子,她发现王叔叔的身体迅速僵硬。
王叔叔死了。
行动逻辑判断出来,她应该跑,而且要注意躲避路上的监控器,否则被警察找上门,她就麻烦了。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作证,王叔叔是自己死的!
辛辛苦苦撑过来的高考都可能白考!
她做贼似的回到家,情绪逻辑先开始了一番应激式的判断,脑子才逐渐清晰起来。
记忆画面开始筛选、重组出一些关键信息。
首先,蜡像男和王叔叔脑袋里都有虫子,他们都不是人。既然如此,她算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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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会有人知道他们不是人吗?
雾杉打开电脑,对着搜索框思索片刻,用两根食指输入「虫子」。找出来的图片里什么虫子都有,就是没有她想找的那种。
又搜「怪物」,什么怪物都有,就是没有王叔叔那种。
好奇怪,雾杉面无表情地想,难道是一种特殊的病?
然而「把人变成怪物的病」搜索下来,结果也都不符合她见到的景象。
对了,王叔叔还说了好多话,有些是自言自语,有些则是问她的问题。雾杉仔细回顾记忆,撇去那些声音太小的或者呓语的部分,只挑出问题。
“你一直在跟我演戏?!”
什么演戏,我又不是演员。雾杉心想。
当时没来得及回答的质问,现在倒是能补上了。
“你的情绪,你的笑容都是假的?不要演了!你其实是悲观主义者!”
电脑屏幕上,倒映出雾杉模拟出来的心虚浅影。模拟的情绪,算假的吗?她自己都没有答案。
但是,雾杉绝对不认同悲观主义这一说,她是仿生人,程序思维绝对客观!
“为什么你不承认,就算你不是,在我的虫域里你也会承认!”
雾杉听不懂了,不过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虫域。
她拿笔写下来,哪个“yu”?
算了,先放个拼音。
“哈!我知道了,你真的不受虫域影响。我早就该想到的,你要是被污染了,绝对不会写‘Inot’,我的虫域里不可能出现‘not’!”
哈?
什么跟什么?
不对——另一幅记忆画面跳了出来,她自己写的英语作文开头——王叔叔怎么会知道我作文写了什么?
又一个打破脑袋也想不通的谜题,不管了,继续。
“雾杉!你根本就不是人,对不对,你是我的同类,是异虫!你敢耍我,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异虫!
又一个关键词,应该是这个“异”字没错吧?写完后,雾杉又模拟出心虚的情绪。
虽然她不是什么异虫,但王叔叔怎么会知道她不是人?
难道是哪里暴露了吗?
她拿过书桌一角的镜子,迅速模拟一遍“喜怒哀乐”的基础表情,末了,眉毛耷拉下来,叹气。
每一种情绪从模拟生成,到出现在脸上,都存在很明显的时滞,长达一秒钟!
一定是自己模拟训练不够,太懈怠了!
这么不自然的表情,王叔叔肯定发现了呀!还好王叔叔死了,不然她是仿生人的事情,就暴露了。呃,不对,还好王叔叔是怪物……
会吃人的怪物,死了应该是好事吧?
雾杉不确定地想着,视线在两个关键词上盘桓片刻,决定先搜索“异虫”。
还没按下回车键,敲门声突然响起。
她面无表情地望向门口,顿了几秒,才“呀”了一声:“吓死我了!”
随即又沮丧:刚才时滞少算了一部分——情绪逻辑判断的时间。先判断再模拟,整个过程怎么也得三秒钟以上。
“像人”真的好难呀!
7. 第 7 章
雾杉耷拉着眉毛走过去,听到外面的人一边敲门一边说:“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
外卖?
她打开门,看着对面的外卖骑手,头盔之下,是一张英气的脸。
“你好。”雾杉礼貌称呼,说,“我没点外卖呀。”
沈宜的抢遮掩在外卖袋子后面,微不可察地缩起眼眶。
你好?这条异虫还挺礼貌的。
随即看到雾杉直愣愣盯着外卖袋子,咽口水。
平日都是在外面买了晚饭回来,边吃边学习,今天因为王炳竹给忘了。将近晚上七点,她还真饿了。
但雾杉是有原则的人:“您送错了,我没有点外卖。”
沈宜示意一下袋子上的外卖单:“与辉路85号302不是这里?”
“是这里呀。”
“您不是雾女士?”
雾杉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想了想点头:“对,我姓雾,是雾女士!”
仿佛小孩听到别人叫自己大人,下意识模拟了个开心情绪。语调上扬,眼睛发亮。
沈宜摩挲扳机的食指,停了下来。
“可是好奇怪呀,我没有点外卖呀。我的手机里都没有外卖软件。”
“也许是您朋友帮您点的呢。”沈宜一边审视一边说,“雾小姐,我有点渴,能让我进去喝杯水吗?”
雾小姐?
雾杉一怔后,用力点头:“可以呀可以呀,我可以叫您姐姐吗?”
沈宜不明所以,没作声。
雾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心中暗暗数秒。
和别人建立关系得对方同意才行,否则,要等待十秒钟才能视同为“默许”。
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
沈宜用余光打量附近,陈旧的楼道里,灯光惨白。她心中不由打鼓。
难道自己已经陷入精神污染?
藏在外卖袋后的手蠢蠢欲动,她想开枪了。
消音器已经提前装好,而且隔壁锁头都生锈了,一看就没住人。然而,她上来时确认过,楼梯口确实安装了监控,正好可以拍到雾杉家门口。
若是当着监控动手,风险很高。
正犹豫着,雾杉突然大声道:“姐姐,请进!”
沈宜枪都差点吓掉了。
只见雾杉侧开身:“姐姐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水!”
情绪手环提前关闭了声音,此刻在震。沈宜忙按住,深呼吸,让过快的心跳稳定下来。
她警惕地跨进屋里,盯着雾杉走进厨房,悄然关上房门。
异虫转移寄生之后会短暂进入虚弱状态,需要大量吸食寄生体的鲜血,而雾杉恰好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十分吻合。
况且,哪有普通人敢在外人面前一惊一乍的,还放陌生人走进家门。
绝对是异虫。
趁汪琨还没发现王炳竹转移寄生,杀掉这条异虫,机会千载难逢。
沈宜站在厨房门口,毫不犹豫举起手.枪。
“姐姐,我知道是谁给我点外卖啦,肯定是柴雨晴!我只有她一个朋友……虽然她还没答应,嘿嘿……”
雾杉说着转身,与此同时,沈宜扣下扳机。
噗——枪声低沉,摔在地上的玻璃杯却十分清脆。
沈宜踉跄后退,脊背抵着粗糙的墙面,目瞪口呆。视野一半是空荡荡的右手,一半是不知如何夺过手.枪的雾杉。
而视线远处,厨房里面,那颗落空的子弹射到一块瓷砖,残破的瓷砖这才摇摇欲坠地砸到地上,啪——
这记声响终于击破雾杉开心的笑容,模拟出惊恐,忙不迭把手.枪扔了出去。
“姐姐是警察?”她关联上前因后果,相继模拟出心虚、冤枉,“警察姐姐,我没有杀人,王叔叔不是我杀的……”
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沈宜脑子转不过来,不过长期训练让她一个翻滚,抢到地上的枪,重新瞄准。
“王炳竹,你别装了!”
果然是警察,都直接叫出王叔叔名字了!
雾杉倍觉冤枉,哭得更凶:“王叔叔不是人,那个蜡像男也不是人,他们都是怪物……”
沈宜心跳极快,手环疯狂地震动警报,想再次开枪,脑子里却不断闪现方才开枪时的一幕。
雾杉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只在她记忆里留下一道暗影。
王炳竹不是D级异虫吗?核心情绪是「平静系-认可」,异能是「伪装」,随意改变自身容貌……拿什么躲子弹?
难道是精神污染,她根本就没开枪?
沈宜脑子里一团浆糊,雾杉又哇啦哇啦地哭,不由得脱口道:“闭嘴,把手举起来!”
“……”雾杉乖乖照做。
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这是做人底线!
但清白还是要的。
她转而用小小的声音说:“姐姐,他们真的不是人,脑子里都有很丑很丑的虫子……”
废话,你脑子里也有虫子!沈宜心想,突然皱眉:“他们?”
“对呀,我刚才说了呀,一个长得很像蜡像的男人。我被他拉到小巷子里,要是不反抗就死掉啦!对,他想吸我的血!”
沈宜的眉头越皱越深,雾杉说的……难道是李天银?
另一只死在汪琨领地上的游荡异虫,管控中心昨天刚买到他的尸体。
“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别过来!”沈宜反射性地喊,完事自觉气势矮了一头,忙改口,“不许动!”
也没见得好多少。
只因直觉告诉她,就算继续开枪,对面这条异虫也可以轻松躲开。但怎么办呢,这把枪是她唯一的倚仗。
沈宜小心翼翼站起身,手.枪瞄准雾杉的额头,身体慢慢退到冰箱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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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上层,冷藏室空荡荡的,没有补剂。再用脚尖勾开冷冻室,抽出一层层抽屉,也都是空的。
有点奇怪,但不用太奇怪,雾杉刚刚被寄生,还没有时间去购置补剂,很正常。
被人怀疑会产生什么情绪?
情绪逻辑判断结果是“委屈”,行动逻辑判断结果则是“解释”。这两项,雾杉都执行了,明显没收到什么效果。
解释后仍旧不被信任,会是什么情绪?
雾杉伤心欲绝,柔弱,凄惨,无助,泪眼迷离:“姐姐不相信我,我好难过……”
就差蹲下身抱住自己了。
沈宜用力眨了一下眼,心中念叨,精神污染,精神污染……
忽略雾杉的演戏,继续后退。视线忽然一凝。
电脑屏幕上,搜索框里闪烁的光标前面有两个字——“异虫”。
而屏幕前的草稿纸上,写着:“虫yu”“异虫”。
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加粗的问号。
文盲?
不知道“域”字怎么写?
雾杉,18岁,家住与辉路85号,实验中学高三学生……这不是马楼查到的信息吗,高三生,再学渣也不至于用拼音代字吧?
沈宜抓起草稿纸,冷冰冰问:“你写的什么?”
语气不佳,顿时让雾杉理解歪了,仿佛看到熊老师攥着摸底考的成绩单讥讽她:“你考的什么玩意。”
泪腺瞬间停止工作,雾杉恼火道:“我又不知道什么是虫yu,不知道是哪个字,用拼音替代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身为异虫却不知道虫域?骗鬼呢!
沈宜冷笑,笑容突然僵住。她用余光扫了一圈,没看到监控器,试探着问道:“那你也不知道异虫?”
“不,知,道!”
雾杉恼火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同时,脑子里忽然间闪过一个疑问:我刚才开情绪模拟了吗?
这让她的语气平静下来:“我是听王叔叔说的,都带个‘虫’字,也许和他们脑子里的怪虫子有关,所以想上网搜一下……”
沈宜马上追问:“你搜了吗?”
雾杉:“没有,刚想搜就听到姐姐敲门了。”
沈宜将信将疑,单手操作打开浏览记录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虫相关的敏.感字眼,倒是看见了雾杉回想起关键词之前的搜索记录。
模模糊糊的猜想突然清晰起来:雾杉确实是异虫,但不知为何,她不知道异虫的存在,所以一直用“怪物”来称呼异虫,还担心自己背上杀人罪。
沈宜越想越有道理。
一来手.枪对雾杉的威胁性为零,对方压根不用跟她演戏。二来就算雾杉在演戏,私下一个人的时候,用不着演吧?
所以结论是,异虫保留了雾杉这个寄生体的记忆,但失去了作为异虫本身的记忆。
——可能吗?
8. 第 8 章
一番权衡后,沈宜表面轻松实则警惕地放下枪,冲雾杉露出第一个微笑。同时拿出工作证晃了晃,马上收起。
“我确实是警察,来调查王炳竹和李天银的死亡案件。你是他们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所以我只能把你当成嫌疑犯,试探一下。不过——”
她卖了个关子。
雾杉乖乖上钩:“不过什么?”
沈宜:“想要彻底洗清嫌疑,你必须配合我的调查。”
雾杉:“好的好的。”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次唯唯诺诺地点头,完全没有动用情绪模拟。
李天银的核心情绪「恼火」,王炳竹的核心情绪「认可」,已被她大脑中的芯片,悄然吸收。
“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异虫?”
“不是!”雾杉坚决否认。
“第二个问题,王炳竹和李天银身体里的……怪虫子,是被你吃了吧?”
雾杉停顿片刻,正想心虚地否认,沈宜却拿出一个平板,播放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车内画面。
铁证在前,雾杉只得低下脑袋:“王叔叔的虫子是自己跑到我嘴里的……”
“就是说李天银的虫子,是你主动吃的?然后呢,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沈宜心中冷笑,还说自己不是异虫,只有异虫才会同类相食。
“有!”雾杉慌忙回答,自然隐去电量暴涨的事实,“我差点就吐了!”
沈宜:“……”
走出老楼,沈宜的腿突然软了一下。
难以置信,自己用枪指着一条异虫的脑袋,居然活下来了。
要知道,对方轻而易举就杀掉李天银和王炳竹,等级至少是C,或许更高!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当然,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她的猜测:异虫不知道自己是异虫,失忆了。
沈宜抬头看了一眼三楼亮着灯的窗户。
斩杀异虫的私下行动,狼狈失败。却迎来一个意外之喜,让她有了更大胆的想法。
不过,在付诸实施之前,还得确认一遍。
-
暂时摆脱杀人嫌疑,雾杉被愉悦心情笼罩,欢快开炫沈宜带来的汉堡炸鸡。
她不傻,此时也明白过来,所谓外卖只是警察上门查案的借口,不是柴雨晴点的。情绪逻辑判断出小小的失落,很快便收起来。
柴雨晴还没答应和她交朋友呢,不是朋友怎么会给她点外卖,很合理嘛。
这一点她已经默默“可惜”过了——等柴雨晴回答的时候,只差两秒钟就到十秒了呢。
收拾完外卖残骸和厨房的碎瓷砖,雾杉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精神抖擞地坐到书桌前。
不是学习,而是看片。
沈宜走前写下一串电影名字,让她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多了解一下异虫,也可以当成考后放松。
片单第一行:《生化危机》。
同一时间,相距不远的一处住宅楼里,两个黑影偷偷摸摸撬开了一户人家的门锁。
房子久无人住,窗帘严实,电闸都关了,伸手不见五指。
马楼边摸索电表箱边诧异道:“丧尸电影?师父,真想忽悠她就该给她看《异形》啊。”
《异形》是禁.片,但他手里就有资源。
沈宜摇头:“万一她说漏嘴看了禁.片,旅者公会马上就会找上门,到时麻烦的不是雾杉,而是我们。”
“可硬把异虫当成丧尸……师父,不都说高三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群人嘛,就算她是异虫,有那么好骗吗?”
“类比而已。”沈宜回想了一下两人对话时的情景,“而且,好像是挺好骗的。”
马楼:“……找到电表箱了。”
沈宜却说:“别开灯。不论王炳竹真死还是假死,汪琨都会调查。这是他的地盘,也许旁边的邻居里就有异虫傀儡。回头我多给你带点电池。”
“哦。”
马楼挠挠头,大致适应了黑暗的光线,走过去掀起窗帘一角。
从12层的高度,正好能把雾杉居住的旧楼尽收眼底。其实还有个更好的观察位置——一栋老酒店大楼,只是师父说那是汪琨的产业,入住无异于主动暴露行踪。
被汪琨发现防控中心在监视雾杉,等于把雾杉带入这位异虫领主的视野。
马楼架好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说:“师父,那老楼没什么住户啊,只有六个窗户亮着……”
没得到回应。
他扭头,冷不丁看到被手机屏幕照得发白的脸,吓得蹦开。
“你吓死我了,师父!”
沈宜在白光下露出渗人的笑容,晃晃手机:“看,真的挺好骗。”
雾杉啪啪拍打鼠标,很恼火。
都一百多年前的电影了,为什么还要会员才能看呀!
她的钱都是现金,想开会员还得先去银行办个账户,大半夜的,哪个银行会开门?
正恼火着,沈宜回消息了:「替你充了会员,用手机号登陆就能看。」
雾杉一愣,看了看自己发过去的吐槽信息,模拟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搞得好像她和姐姐哭穷似的。
转念一想,又笑起来:“嘿嘿,姐姐真好。”
开心,还没交到朋友,但先认了一个姐姐,还是个帅气的警察姐姐!
片单很长,光《生化危机》就有六部,加上其他的,足有二十来部。雾杉连睡觉都忘了,看得废寝忘食,等所有电影都扫过一遍,已经过去两天两夜。
最后一部电影片尾音乐响起的一刻,她扭头望向窗外夜幕,怅然若失。
一方面,因为电影主角们惊心动魄的生存之旅结束了,另一方面,窗外万家灯火的太平景象,与电影中的荒凉废土形成强烈对比,让她忍不住感慨——
“现实世界真美好啊!”
丧尸这种怪物,也让她明白了沈宜说过的话。
世界上有些人生病了,就像电影里的“丧尸病毒”。
便如王叔叔,平时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两样,实际上,大脑早就被病毒入侵,变成了怪虫子。他们传染性不高,可一旦感染别人,极为致命。
雾杉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不太对,转而摸摸脑袋。
“幸好我是仿生人,不会被感染。”她自言自语,“不但不会感染,那些怪虫子还能给我充电……也就是说,我是怪虫子们的天敌?”
雾杉眼睛亮了起来,记忆中,沈宜的话语再次浮现。
“一旦发现有谁变成了怪物,必须马上清除,否则他们会引起人们的恐慌,对社会造成极大危害。”
“所以雾杉,你没有杀人,你消灭怪物是对社会做出贡献,是无名英雄!”
无名英雄——雾杉喜欢这个称呼。
她对着电脑屏幕“嘿嘿嘿”窃笑,忽然间,屏幕黑了。整个房子里的灯光在骤然一亮后,尽皆熄灭。
雾杉眨巴眨巴眼:咦,停电了吗?
但窗户外面还是亮着的呀。
疑惑情绪刚模拟好,背后突然响起沉而缓慢的敲门声。
“你好,你点的外卖到了。”
-
接到马楼的电话时,沈宜刚跑完一桩异虫案件的现场,回到局里。
马楼:“师父,不好了,马利芸跑去找雾杉了!”
沈宜:“谁?”
马楼:“马利芸,汪琨手底下的!”
沈宜想起来从哪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法医。把李天银的尸体偷卖给管控中心的人,就叫马利芸。
她打开平板,从评审档案里找到马利芸的资料:E级异虫,核心情绪「恐惧系-疑神疑鬼」。
从等级看,完全不是雾杉的对手。但重点不在这,而在于档案里的一句备注:「经由王炳竹介绍加入汪琨领地」。
马利芸和王炳竹关系匪浅?
沈宜心中一动。
只听马楼在电话里问道:“师父,要不要我假装维修工人上门干扰一下?”
“不用。”沈宜否决,“继续观察,雾杉到底是不是王炳竹转移寄生,就看马利芸能不能活着出来。”
-
马利芸一点都不想来,她总觉得雾杉这个人类,从头到脚都透着邪性。
但她没办法。
王炳竹的死让领主大发雷霆,过去两天,她和其他人已经把领地里所有的异虫都盘查过一遍了,结果包括她自己在内,大部分异虫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谁让异虫有同类相残的习性,喜欢独来独往。
有嫌疑的不光是异虫,还有雾杉。
前有李天银刚打听完雾杉就死于非命,后有王炳竹忙着向雾杉透射虫卵,也莫名横死,无论怎么想,雾杉都具备重大嫌疑。
马利芸把猜测告诉了领主,不料只惹来汪琨破口大骂。
“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杀掉异虫?!你再犯蠢,不如给把另外一半本体给我补充能量!”
外加一记耳光。
“耳光”还是温和的形容,实际上那是汪琨变异出来的血肉镰刀,刷一下就削掉她半个颧骨。
马利芸瑟瑟发抖,不敢再吭声,生怕领主真把她剩下的本体一口吞了。
——这绝对不是无端妄想,王炳竹死了,他贡献给领主的本体“分离体”也随之死亡,无异于让领主遭受创伤,而吞噬其他异虫,是修复创伤最有效的方式。
领主说过,三天之内找不出杀死王炳竹的凶手,就从他们里面随机挑选三只异虫,吃掉!
马利芸毫不怀疑,届时被挑出来的人里肯定有她,或者说,很可能只有她。
因为领地里就属她等级最低,最不讨喜,大家一定会把锅扣在她头上,说她就是杀害王炳竹的凶手。至于E级怎么杀掉D级,太好编造了,王炳竹最信任她,她一定是趁王炳竹不备,突然下手。
为了自证清白,马利芸必须找到雾杉是凶手的证据。
最好找到证据的同时,在雾杉脑子里种下虫卵,献给领主。
王炳竹死了,想在这个地盘上活下去,她得找到另外一条大.腿,如今看来,也就领主的大.腿能抱一抱了。毕竟,领主也融合了她的分离体呢。
马利芸在楼底下徘徊许久,一个下班回家的居民认出她,故作镇定地绕过,小跑上楼。
几分钟后,旧楼本就不多的灯光尽数熄灭,只剩下三层靠角落的窗户还亮着。
小院里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
马利芸个子高,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衣摆垂到膝盖,裤脚更是拖曳在地上,又留着长发,乍一看与女鬼没一丝区别。
不知道女鬼今天要来勾谁的魂。
「王炳竹不是经常去找302的女学生吗,可能还是她。」
「这么长时间了,她指定中招了吧,还找她干啥?」
「你管那么多。都锁好门窗看好孩子,不论发生什么动静都别出去!」
「对对对,我干脆给孩子喂安眠片了。」
「她进来了!」
楼门前的照明灯无声熄灭,小小的业主群迅速安静下去。
只是没有人知道,马利芸踏进楼里的一瞬间,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好黑。
楼梯上连盏灯都没有,上方转角处,窗户投下一片蓝黑色树影,随着夜风,来回晃动。
她赶忙开启虫域,为自己增加一些安全感。
然而她等级太低,虫域范围只能覆盖方圆四五米,其他倒还好,就是楼门外的照明灯被虫域能量干扰,电流声刺啦刺啦,忽明忽暗。
马利芸吓了一跳,身形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几步外的台阶上。
照明灯脱离虫域覆盖,终于稳定下来。
她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大口呼吸。别怕,别怕,是自己的精神污染。
马利芸的核心情绪「疑神疑鬼」,能在虫域范围内,让一切确定变成不确定。作用在照明灯上,就表现为明明没有故障的灯泡,变得像坏了一样。
作用在人身上就变成精神污染,明明第一眼见到了人,第二眼又不见了。
肯定能吓到雾杉!
她给自己打完气,顺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上爬,来到三层。
楼梯口的监控器指示灯,疯狂闪烁。
随着她往302的方向走,楼道顶部的灯盏也开始明明灭灭,在斑驳墙壁上一次次投下她长发披散的鬼影。
马利芸在302门外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后,又放回口袋里。
这是早就考虑好的,毕竟主要目的是取证嘛。
她的指节慢慢落到门板上,敲门声传入空旷的楼道里,惊人地响,让她差点忘了准备好的说辞。
“……你好,你点的外卖到了。”
门后没人应声,只有她自己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楼道里,反而让她自己竖起汗毛。
怎么回事?
她狐疑起来,难道雾杉不在家?
不对,刚刚在楼下看,雾杉家里明明亮着灯。
她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难道是这个借口被识破了,她应该真的提着外卖过来?
不、不会吧?
这扇门上也没有猫眼啊,雾杉都没开门,怎么知道自己手里没外卖?
难道是她在楼上看到自己了?
疑神疑鬼的念头越来越多,让马利芸不由自主敲起了退堂鼓。可就在她不由自主后退时,身前那扇门豁然打开!
“姐姐!”雾杉脸上挂着模拟出的开心笑容,“咦?”
门外没人。
不对——她很快意识过来,人在里面,她感知到了微弱的、但有点颤抖的气息。
雾杉随即转身:“姐姐你又来给我送外卖啦!”
背后黑黢黢的客厅里,也没有人。
那股气息出现在了厨房里。
雾杉快步走过去:“姐姐,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哐当一声,厨房台面上的烧水壶被碰倒了,可里面依旧没人。
短暂的疑惑过后,雾杉来了兴趣。
虽然一直看不到沈宜,可她每次都能感知到那股气息的方向。不知道沈宜是怎么做到这么快改变位置的,可雾杉觉得——不难。
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了,不是吗?
而且停电了,屋子里又这么黑……确实很适合捉迷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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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我来抓你咯!”
话音未落,雾杉陡然转身,扑向气息来源。
另一边,马利芸悚然一惊。
好、好快的速度!
几乎被雾杉触碰到的一瞬间,她才凭借异能改变方位,勉强躲开!
然而她还没站稳,破空声又来了!
“姐姐!”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她牙齿发冷!
怎么回事?
雾杉不是应该觉得闹鬼了吗,不是应该先紧张,再恐惧,最后失控尖叫吗!
她怎么能这么清醒的捕捉自己的位置?!
还有,那是人类该有的速度吗?!
-
沈宜抵达监控所用的民宅时,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望远镜还架着,马楼却不见踪影。
她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忙用望远镜观察与辉路85号,只见那栋三层旧楼黑黢黢没亮一盏灯,宛若沉沉夜幕下的坟墓。
院子里昏黄的路灯,像极了冥灯。
她在冥灯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马楼还是谁?!
“糟了。”
打电话,马楼的手机却在旁边亮起,他连手机都没带。
“两条异虫打架,你一个人类跑过去做什么!”
沈宜低骂,按住枪跑了出去。
马楼不觉得雾杉是异虫。
过去两天里,他没有怀疑师父的判断,可就在十五分钟前,他拥有了自己判断:雾杉不是。
他在望远镜里,透过雾杉家的窗户,观察到了光斑。
异虫在投射虫卵时,头顶会亮起光斑,两只异虫在一起,投射虫卵干嘛?吃饱了撑的吗?
进一步说,光斑毋庸置疑是马利芸发出来的,她的异虫身份在管控中心都有备案的!
只有异虫,才能准确分辨出人类是否“纯净”,继而决定要不要投射虫卵。
结论明摆着,雾杉不是异虫,而是人。
马楼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两天监视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雾杉一直坐在窗边看电影,虽然精力旺盛得惊人,但一直都没喝补剂!
饿了也只是泡个泡面而已。
师父错了,雾杉不是异虫,是人。而他们却眼睁睁看着一条异虫进去害人,却什么都不做。
合理吗?
显然不合理!
于是他毫不犹豫跑下楼,狂奔到旧楼外,才出现临阵退缩的苗头。那毕竟是一条异虫,单单精神污染都够他喝一壶的。
马楼拔.出配枪给自己壮胆,忽然想到什么,又从兜里掏出工作证。
这才是能壮胆的东西,免死金牌。
有防控中心工作证在手,任何异虫都不能对他动手,否则,旅者公会就饶不了对方。
马楼冲了进去。
-
马利芸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敏.感到了极致。
太紧张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局面怎么会从“她吓她”,变成了“她吓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来不及变化位置了。往往施展出异能,还没站稳,衣服或手臂就被雾杉抓住。
伴着一声得意的:“姐姐,我抓到你咯!”
马利芸拿出全部理智才没有失声尖叫。
为什么屋子里这么黑,就算被她的虫域干扰,也应该忽亮忽暗才对吧?
难道雾杉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过来找她,所以故意关了屋子里的灯?这根本不是她给雾杉设置的陷阱,而是雾杉给她布好的圈套?!
疑神疑鬼的情绪反馈到自身,让马利芸阵脚全乱。
她心念一动,用异能转移向敞开的房门。
她想跑了。
然而雾杉几乎和她同时抵达,还挡住了门口!
马利芸呼吸一滞,继续施展异能!
这一次她来到墙边,电灯开关面板上贴着细细的荧光条,触手可及。
然而她刚伸手,手腕就被圈住。
“又抓到你咯,姐姐!”
那只手太凉,让马利芸瞬间想到冰冷水底的女鬼,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尖叫。
“啊——”
这一嗓子近在咫尺,吓了雾杉一大跳。她忙按下开关,同时问道:“姐姐怎么了?”
灯没亮。
哦对,停电了。
念头在雾杉脑海中划过,同时,粘稠的触感在她手臂上滑过,缠上她的脖颈。
惊叫声停了,取而代之的失控的沙哑低语:“你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这一次,雾杉听清楚了,不是沈宜的声音。
而且这种黏滑的触感,让她马上回忆起了怪虫子。
雾杉一手握住缠绕脖颈的触手,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一个身材高大的,言语无法描述的怪物。
头顶没有头发,只有水草一样茂密的虫须,眼睛和耳朵都被一股股团在一起的触手遮挡住了,只有那张苍白的嘴不断发出质问。
“你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你杀了王炳竹?!”
听着挺凶,声音却在颤抖。
同样的,雾杉可以清晰感知到,缠住她的虫须也在颤抖。
“你是——”雾杉歪着头想了想,“王叔叔书店里的收银员?”
马利芸听到了她镇定的疑问,同样,从触手缝隙中看清她微微疑惑的表情。
用虫须挡住眼睛和耳朵,不过是掩耳盗铃式的本能而已。她觉得这样能让自己不疑神疑鬼,可偏偏,疑神疑鬼被雾杉的镇定放到无穷大。
她又发出惊恐的尖叫,试图逃离,然而浑身上下传来痉挛式的剧痛。
缠住雾杉脖子的虫须,反而被雾杉死死攥在手里。
无与伦比的惊骇中,她开始自救,让每一条虫须都发出血红色的光斑,同时扑向雾杉的脸。
这种反抗立即收效。
雾杉真的松开手了,马利芸马上施展异能想逃遁到门外,然而只需要一秒钟的位移异能,在零点几秒的时点上,被强行打断。
她被摁在墙上,遭到的冲击力太大,使得满头虫须都被甩在墙壁上,宛如绽开一朵血色大花。
微微扭曲的五官,完整出现在雾杉眼前。
雾杉单手扼住她的喉咙,歪了歪脑袋:“真的是你,你是被王叔叔传染的吗?好可怜,可是没办法,姐姐说这种感染是不可逆的,看见一只就要消灭一只。”
马利芸早已崩溃了,最后一丝求生本能,让她克制着没有再次尖叫。
她只能最后一搏。
贴在墙上的虫须豁然扬起,好似狂乱的水草,再次试图包裹雾杉!
“等一下!”
雾杉清脆的声音,让所有虫须僵在空中。
“你不是说给我送外卖吗,外卖呢?”
马利芸张大嘴,嘴唇显而易见地颤抖,没有回答。
颤抖在眨眼间传递到所有虫须,光斑骤亮,疯也似地扑向雾杉,把她的脑袋整个包裹住。
“……没有外卖啊。”
雾杉闷闷的声音透出一丝失望。
9. 第 9 章
时不时的尖叫声让马楼双.腿止不住地打摆子,好不容易才上到三层。
楼道里灯光惨白,空无一人,只有右侧尽头似乎敞着房门,透出点忽明忽暗的微弱红光。
很显然,那是异虫的光斑。
大、大不了完事后多吃两片安眠片。
想到这里,马楼扶着墙跑了过去,抵达的一瞬间,转身、扎马步、抬枪、开保险一气呵成。
然后……僵在原地。
那是他前所未见的景象。
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墙边,她们的脑袋都被发光的虫须包裹,如同一个红色大茧。而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迅速抽丝剥茧。
他不知道该不该开枪,直到红茧迅速变小,变得稀薄,最后一股虫须交缠的红流,从马利芸的头上钻进雾杉嘴里。
马楼夺路而逃。
三层楼不高,外面的小院也不大,狂乱喘息声中,他很快跑到院外,突然被揽住胳膊。
马楼张大嘴,迅速被沈宜捂住。
“是我!”
他这才看清来人。
沈宜帮他按掉不断振动的手环,凝视他的神色:“看见什么了?”
“死、死了。”马楼重复性地咽口水,声音颤抖,“雾杉死了,她被马利芸寄生了!”
这时,沈宜的手机震了起来,屏幕上的名字让她微微睁大眼睛,又看向马楼。
马楼也看见了屏幕,顿时手脚僵硬。
他看着师父按下接通键,离得近,清楚听到听筒中传出的清脆女声。
——“姐姐,又有只怪虫子找上我啦!尸体怎么办?”
黑暗里,异样的甜香淹没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不开灯?”沈宜下意识遮遮鼻子,问。
“停电了呀!”雾杉说。
真停电,楼道里亮起的应该是应急灯,而不是照明灯。
沈宜径直找到电表箱,拉上电闸,屋内全亮。
雾杉张开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停电的时候先去扒拉了几下电闸。可是,在她拨动电闸之前,屋里确实停电了呀。
沈宜看到了墙边的无头女尸。
医学层面上,异虫的寄生体都是死尸,靠着异虫能量的自愈能力,才在寄生状态下表现出与常人一样的生理活性。一旦异虫死亡或者离体,尸体就迅速僵硬。
正如马利芸一样僵立在墙边,双手保持着怪异而扭曲的挣扎姿势。
雾杉的注意力却放到了在场第三个活人身上。
“我叫雾杉,你是?”
马楼死死握住左手手环,才抑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
是他草率了,怎么能质疑师父的判断呢。只有异虫才能杀死异虫,更只有异虫才能吞噬异虫……雾杉绝对是异虫!
沈宜见状过来解围:“我同事,马警官。”
“噢噢。”雾杉说,模拟出期待表情,“我能叫你马哥哥吗?”
马楼尾椎骨都麻了,脱口说:“你还是叫马警官吧!”
期待落空,雾杉失落地“哦”了一声。
与马警官建立关系失败。
紧绷的神经却让马楼敏锐注意到雾杉表情变化的怪异,仿佛按动计算器一般,先按了“1”,然后“归零”,再按“2”——有种莫名的顿挫感。
他顿时觉得,雾杉是装的。
这只异虫仿佛高台上的看客,用表情和反应挑.逗台下的猴子,看笑话一般。
他就是那只猴子。
“马警官。”
陌生的称呼响起好几次,才让马楼回过神。
沈宜皱眉看过来:“搭把手,把尸体抬到车里。”
“我来我来,我力气很大的!”雾杉说。
马利芸的怪虫子没太多饱腹感,但帮她弥补了这两天损耗的电量,甚至还多出一截,电量澎湃。
沈宜却拦住她,巧妙地避过任何肢体接触:“你要学会隐藏自己,尽量避免暴露。”
“为什么呀?”
“如果你是异虫克星的身份暴露,会有很多异虫都来找你的麻烦。你不是还想上大学找工作吗?”
“可是我也想当英雄呀,再说,异虫虽然长得很吓人,但我一点都不怕,来再多都不怕!”
沈宜沉默片刻,走到书桌前,又写下一连串电影名字,交给雾杉。
“当英雄有很多种方式,先学会保护和隐藏自己,才能和邪恶异虫长期作战。看完这些电影你就明白了。”
雾杉似懂非懂,却也不坚持要帮忙了。
“一会儿我会再回来教你怎么清洗血迹,要是有谁再找过来,或者发生什么状况,随时联系我。”
沈宜交代完,用旧床单把尸体包裹起来,和马楼一起抬出门。
经过楼梯口时,马楼抬头示意一下监控器。
沈宜点头,没说什么。
经过院子时,她特意扫了一圈,在围墙边上也发现了一个监控。她依旧没作声,和马楼一道把尸体抬上车。
车是沈宜自己的车,停在监控盲区的角落里,不过真有人想查,也可以轻易查出他们和车子的联系与动向。
沈宜轻点着方向盘:“汪琨融合了马利芸的分离体,肯定已经知道马利芸死了,但这边没有出现异常动静,说明他不知道马利芸来找雾杉,也不知道死亡地点。他的领地不算小,不一定会追查这一片的监控。”
“师父……”马楼欲言又止。
按理说,异虫相残的案件只要不涉及人类伤亡,就不归防控中心管。异虫窝里斗,谁都乐见其成。帮忙掩盖真相、处理尸体,毫无疑问是引火烧身。
可看师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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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从汪琨手里保下雾杉。
沈宜沉浸在思考中,似乎没听到他的话,马楼心思几转,便也认命了。
又说:“师父,要不跟主任通个气,让他跟上面打个报告,把这些监控录像的云备份都给删了?我这就去记监控器的设备编号。”
“不行。”沈宜阻止他,“雾杉的事,我还不打算跟局里汇报。”
“为啥?!”马楼一惊,扭头瞥向后备箱,“那尸体,师父也不打算送回局里?!”
“别一惊一乍跟个猴子似的。”沈宜注意到他振动的手环,“控制情绪,防控中心专员身份只能在旅者公会范围内保护你,那些公会外的游荡异虫才不管这个。”
说完才解释道:“我说有一只异虫失忆了,坚信自己是人,对其他异虫大开杀戒——这种天方夜谭,主任会信?就算信,他也会把雾杉供出去。保护雾杉等同于挑衅旅者公会,主任担不起、也不会承担这个责任。”
马楼沉默下来,手环也恢复平静。
他进入防控中心两年了,也跟了沈宜两年,纵然还算个新人,也真切认识到平静表象下,社会局面的紧张和混乱。
别说手握全球统治权的旅者公会,光它下面的一个支会——汪琨领地,就足以让他们的日常调查束手束脚。
人类社会复杂精巧的治理体系是还在运转,可骨子里,早已被异虫地盘式的统治重构。
两者交融、冲突,总是以人类的妥协而告终。
师父说得,没错。
他犯愁道:“那怎么办,能处理尸体的地方除了局里,就剩殡仪馆了。可殡仪馆都是异虫的产业……”
“还有一种最古老的方式,”沈宜打开车载地图,滑到原海市南郊山区,“埋。”
万幸,几天过去,让调查官和她的专员徒弟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旅者公会没有找到他们,汪琨似乎没有发现监控器的录像。
也许汪琨觉得,马利芸不过是E级异虫,死了就死了?
沈宜只能暗中猜测。
这一天晚上,她按惯例化身外卖员,给雾杉提去一袋子食物。
雾杉从里面掏出一件奇怪的东西,纸盒包装,打开后是一个扁平的冰袋,冰袋底下则是八个一模一样的长条形瓶子,棕黑色,像口服液,但比口服液尺寸大不少。
“姐姐,这是什么呀?”
沈宜脸色苍白,目光闪烁,下意识按住左臂臂弯。
天气炎热,她今天却改穿了一件长袖衬衫。
“噢,”她若无其事道,“我看你太瘦了,好像有些营养不.良,就给你买了点营养品。”
“补品?”
雾杉兴冲冲拿起一支,插管后喝了一口,随即噗——喷了沈宜一脸。
她呸呸呸道:“什么补品啊,怎么一股血腥味!”
10. 第 10 章
雾杉埋头吃饭,因为模拟心虚,嘴里的酸菜馅饺子都没味儿了。
她快速打量两眼沈宜,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姐姐,我真的不是挑食,基本上所有东西我都能吃的,只是这个营养品实在是……”
“没事,药都不好喝,况且这也不是药,喝不喝无所谓的。”
沈宜收拾完地上的红色斑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点,套上外卖服。
“你慢慢吃,多出来的可以冻到冰箱里,想吃什么再跟我说。”
关于沈宜天天都跑来给她送饭,雾杉虽然开心,理智上却过意不去。然而沈宜一句话就否定了她的拒绝。
“你是无名英雄,为民除害,为社会安定做出贡献,我是国家工作人员,代表国家对你表示答谢和关怀,很合理吧?”
几次接触下来,沈宜很快掌握了和雾杉沟通的办法——讲道理。
歪理也没事,只要表面上说得通就行。毕竟这只异虫“涉世未深”。
“嗯!谢谢姐姐!”雾杉咧开嘴,“姐姐你……”
还没说完,心不在焉的沈宜没听见似的,直接走了。
雾杉看着关上的房门,一边模拟皱眉,一边说出后半句话:“能不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呀……”
姐姐怎么无精打采的,脸色还苍白,难道是生病了?
她拿起手机想给沈宜发消息,又把手机放下。
算了,姐姐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在家休息吧。
雾杉用筷子戳着饭盒里的饺子,突然看见餐桌边没有擦掉的红点。
用手指刮起来,送到嘴里仔细尝了尝,眉头拧起。
极淡的甜味外,真的好腥!
真的……有点像鲜血呢。
沈宜回到车里,趴在方向盘上,疲惫地吐出一口长气。
侧过头,看向副驾上的纸盒。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异虫不但是可怕的寄生怪物,还是恬不知耻的吸血鬼。它们需要寄生体的鲜血供养,寄生体血量不够,便要从外界获取。
普通人成年之后,每个季度都必须去血站献血300毫升,这是硬性规定。
而异虫,则定期去血站领取鲜血,也就是所谓的补剂,作为日常口粮。
纸盒里装的,就是补剂,每瓶125ml,加起来整1升。
但它并非来源于血站。
不论是血站还是医院,血液管理都极为严格,除非管理中心从中运作,凭一个普通的调查官,根本弄不到补剂。
沈宜实在没办法了,才决定抽自己的血。
嗜血是异虫的本能,若雾杉一直不从外界寻找血源,脑子里的异虫早晚将她抽成人干。寄生体报废,谁知道异虫会做出什么,又或者,会不会突然恢复记忆。
她要想办法让雾杉维持现状。
八瓶补剂中,一半是沈宜的,另一半是马楼看不过去,忍痛给的。
此外,两人还得完成这季度的献血,好巧不巧,就在明天。
失血800毫升而已,没事,离致命量还远着。
她咬着牙想,眼下最关键也最奇怪的地方在于,补剂送到嘴边,雾杉为什么不喝?难不成异虫失忆之后,还会排斥血腥味?
也太荒谬了。
-
整整一周时间,雾杉终于在毕业典礼前一晚,睡了一觉。
诚然,作为仿生人,睡眠于她而言不是必须,但也有其好处:能够大幅降低电量消耗。
她神清气爽地出门。
班级群里已经通知了,今天去学校主要有三件事,查分、报志愿,和参加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不说,光查分一事,就已经让她模拟了好几遍激动情绪。
有王异虫送的模拟卷,她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
还没走到公交车站,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雾杉眼睛一亮,迂回小跑过去,从公交站牌的夹缝中钻出。
“柴雨晴!”
如愿听到一声尖叫。
可不如愿的是,柴雨晴惊吓过度,一下就跳到了马路上。
正巧公交车进站。
柴雨晴看着径直冲自己撞来的车头,眼睛瞪得溜圆,身体却僵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拽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濒死体验放慢了她的感知速度,只见视野之中探进来一张熟悉的脸,脸上调皮的笑容在奇怪的停滞后,陡然张大嘴巴的惊恐表情。
雾杉惊魂甫定拍胸口:“吓死我了!”
柴雨晴:“啊——”
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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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她已经坐在公交车上,脑袋靠着雾杉的肩膀,四周乘客时不时投来冷漠中带点嫌恶的目光。
原因无他,公交车差点撞到人,整车人的情绪都波动了一下。
柴雨晴触电般坐直身体,另一侧紧贴窗户,和雾杉拉开距离。
雾杉自知错在自己,抱歉情绪早就模拟好了:“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柴雨晴,你的手环……”
柴雨晴猛然按住手环,心里却在想,完了完了,刚昏睡完又要接着睡!
她昨天傍晚才彻底苏醒,还从班级群中翻出雾杉的私聊窗口,对着系统默认头像发了很久的呆。
雾杉要么被王炳竹吸干血死了,要么变成王炳竹的傀儡,或者更进一步,变成异虫。
这个出错概率很小的结论,让她失眠一整晚,才艰难地消化完滋生的情绪。
却没想到,刚一见面,雾杉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吓。
见柴雨晴瞪着自己不说话,雾杉想了想,模拟出可怜兮兮:“对不起嘛,柴雨晴,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开什么玩笑!”柴雨晴破音的语气再度引起注意,她紧紧闭上嘴,死死盯着雾杉的发际线。
自己的情绪显然满足激烈波动的条件了,只要看雾杉头上会不会亮起光斑,就能知道她到底变没变成异虫!
结果显然没有发现。
柴雨晴咬住下唇,一时不知该如何理解或者判断当前局面。
雾杉只当她还生气,继续道歉:“真的对不起嘛。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完就神秘兮兮凑到柴雨晴耳边:“我是……不行,这个秘密太大了,只能告诉朋友。柴雨晴,我们当朋友好不好?”
柴雨晴:“……”
要不是雾杉贴太近让她太紧张,她还真被勾起了好奇心。
一个伸长脖子,一个缩起肩膀,诡异的安静后,雾杉突然咧开大大的笑容:“九、十!柴雨晴,我们是朋友了!”
柴雨晴一头雾水。
只听雾杉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继续说:“柴雨晴,我是异虫克星哦!”
柴雨晴几乎下意识捂住对方的嘴巴,眼睛乱瞟,透出慌张。
公众场合说这两个字,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11. 第 11 章
雾杉很感动。
沈宜姐姐反复交代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自己能克制异虫的事,很危险。而柴雨晴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就捂住自己的嘴。
她在担心自己!
她真的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可同时,雾杉也有点疑惑。
既然当朋友了,就应该无话不谈呀,为什么柴雨晴接下来一路上都不说话。
公交车靠近实验中学的时候,雾杉终于想明白原因了:柴雨晴很内向,很害羞!
对于害羞的人,要主动一些!
于是下车后,雾杉二话不说牵起柴雨晴的手。柴雨晴自然挣扎,一个不小心踉跄到驶向校门口的车道上,刹车声骤然响起。
好在有雾杉,眼疾手快又拉了一把,将她从车祸边缘拉回。
雾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恼火地看向黑漆锃亮的保姆车:“校园路段限速20,你违反交通规则了!”
柴雨晴惊魂甫定,闻言忙反过来拽了拽雾杉。
这是班长吕思的车。
不论学生还是家长,所有人都知道吕家在杨沁领地上的地位,都不耻,但都不敢冒犯。
车窗缓缓降下。
吕思淡漠地扫来一眼,微不可察地扯扯唇角,对司机说:“走。”
雾杉对她没什么印象,但不妨碍她迅速定位到记忆,找出对方的名字。
“吕思,你要跟柴雨晴道歉!”
“雾杉!”柴雨晴克制地叫了一声。
这不是引导吕思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吗?
若非对雾杉有些了解,她甚至以为雾杉才是异虫的附庸,帮异虫挑拨离间制造情绪的走狗了。
所幸,保姆车重新启动后就没再停下来,扬长而去。
车内,西装革履的魁梧男人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吕思。
再冷漠的人类也会又情绪,何况冷漠本身就是一种情绪。领主看中的,想必就是这一点,只可惜吕思还远远达不到领主的期望。
她拇指指甲陷进食指指腹,很深。
董震玩味道:“要我出手,替你管管同学?”
吕思淡淡道:“一个傀儡而已。”
“傀儡?她身上可没有虫卵气息。”
吕思眼睫一颤:“你说雾杉不是傀儡?”
她旋即明白过来:王炳竹死了。
虫母一死,其控制的幼虫和虫卵都会随之消失,它们的寄生体,也便重新拥有生而为人的自由。
吕思闭上了眼睛,一丝丝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情绪,在心头漫开。
什么叫上天眷顾,这才是上天眷顾。
但凡被幼虫寄生过的人,一旦摆脱寄生,就永久免疫。异虫只能杀了他们,却不能再通过向他们投射虫卵,更别提通过幼虫把他们变成傀儡。
这批人,毫无疑问是当今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只是雾杉,凭什么?!
若非柴雨晴死死拉着,雾杉绝对追上去把那辆车掀了。
道理在她这边,只要她想,就能做到。
但柴雨晴已经拉着她往学校走了。
柴雨晴从未和父母爷爷以外的人有过肢体接触,她很想松手。
然而雾杉一遍遍问“雨晴你为什么要怕她呀?”,让她不敢松手。生怕一个没看住,雾杉就冲向停车场找吕思理论。
她也不知道这份担心从何而来,只是渐渐察觉到,雾杉的手很温暖。和高考完那日的冰凉截然不同,好像……并不讨厌。
这么生动的、情绪丰富的、温暖的雾杉,应该不是异虫吧?
她这么想着,一直走进教学楼,都没松开雾杉的手。
直到望见教室门口的熊昌宏。
柴雨晴乖巧打招呼:“熊老师。”
雾杉则把头一抬,鼻孔朝天:“哼!”
柴雨晴又是一惊,下意识打量熊昌宏,见对方别过脸就跟没看见她们似的,忙拉着雾杉走进教室。
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对熊老师这个态度?”
“因为他不是好老师呀!”雾杉说起来依旧生气,“那天我明明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学校了,他却拦着我不让进考场,哪有老师不让学生参加考试的呀!而且,他没跟我道歉!”
声音不小,顿时引起其他同学注意,教室里鸦雀无声。
柴雨晴可不敢再问了,牵着雾杉走到角落里坐下。
熊昌宏也听到了雾杉的话,但只能当做没听到。
吕思说过,雾杉是异虫的傀儡,听起来挺下贱,可也不是一个普通人惹得起的。
再者和傀儡较劲有什么用?异虫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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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做什么,最终还不是为了吃傀儡脑子里的幼虫。就雾杉这种情绪外放的个性,幼虫发育得比谁都快,今天能来学校都是奇迹。
这个理性分析打消了熊昌宏心里小小的火气。
吕思到了。
他忙迎上前,挤出笑脸:“您过来做个学生代表发言就行了,何必起这么早。查分数报志愿什么的,学校随时都可以派老师去您家里。”
吕思抬眸。
熊昌宏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忙亡羊补牢:“我没别的意思,您成绩肯定是全校第一!”
这一点上,他倒没有信口开河。
高考最后一科考试时,实验中学考场出现精神污染,吕思也是受害者之一。若把那份乱七八糟的英语卷子交上去,她根本不可能拿第一。
但,熊昌宏在最后时刻打点完一切,硬是给吕思争取到额外一小时单人考试时间。
果不其然,事后估分出来,吕思总分应该在720左右,以今年的试题难度,稳坐第一。
这么高的成绩,吕思自然不可能缺席,否则缩在家里算什么?享受优待的心虚?
不,作为吕家人,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我就是享受特权,你们能怎么样。
果真,正如吕思所料,她刚走进教室,就迎来几个同学意味复杂的打量。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几位家境都相当不错,消息自然灵通。加之运气好,不是考场精神污染的受害者,自然不敢表示不满。
吕思是掐着点到的,来到自己座位时,时间刚好到九点。她淡淡道:“起立。”
全班同时站起,面向讲台上的熊昌宏:“老师好。”
也就雾杉,无论如何都不肯起来,柴雨晴没辙,便也随她。
问候完落座,吕思有意无意瞥去一眼,目光在柴雨晴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若轮对手,在学习一事上,也就柴雨晴勉强排得上号,三年来,永远的年级第二。
至于她旁边的雾杉。
想到这里,吕思都觉得自己很无聊。
熊昌宏面目严肃地说了些没营养的话,硬陪大家等到九点十四分,才离开教室。
还有一分钟,查分系统就放分了。
到时总有人控制不住情绪,还是避开点安全些。他心想。
12. 第 12 章
无论何时,人群聚集的地方总能形成一些小团体,更遑论学生。
只是大家都习惯了尽量用轻柔平和的语气交流,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形成了蚊群般的嗡嗡声。
这让雾杉感觉紧张,连音响中精选的舒缓音乐,都缓解不了半分。
不,她从情绪中跳脱出来,从情绪判断逻辑里得知,让她紧张的不是同学们的议论,而是对高考成绩的重视。
这关系着她能上什么大学,念什么专业,继而找到什么样的工作,能不能养活自己。
“像人一样,好好活着!”
“什么?”柴雨晴听到了雾杉的呢喃。
“……没什么!”
雾杉像装了弹簧脑袋,用力摇头,脸上先是后怕,再是心虚,最后是欢喜。
后怕是因为差点暴露了核心指令。
心虚是想到比起“异虫克星”,仿生人身份才是她最大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柴雨晴,虽然对方已经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至于欢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柴雨晴也是一个小团体了。
雾杉手肘撑在课桌上,两手托住脸,往柴雨晴方向凑了凑:“雨晴!”
柴雨晴只觉莫名奇妙。
随后听雾杉问道:“雨晴,马上就能查分数了,你不紧张呀?”
柴雨晴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扫视教室一圈,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你父母没教过你在外面要克制情绪?”
雾杉眨巴眼睛:“我没有爸爸妈妈。”
柴雨晴不意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失语。
雾杉又道:“不过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啦,大家都比我想象的更文明,更优雅,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的心情,对吧?嗯,那个吕思除外,她一点都不讲礼貌!”
最后一句控诉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全教室为之一静。
柴雨晴也屏住呼吸,眼珠子第一时间瞟向斜前方。
连坐在第一排的同学都听见了,吕思肯定也不例外,还好,对方脊背挺直端坐在椅子上,似乎没有搭理雾杉的意思。
然而,雾杉的情绪模拟功能此时完美展现出它的漏洞,让她沉浸在模拟出来的生气情绪中,竟完全没发现其他人的异样。
她撅起嘴,寻求认同:“她的车差点撞到你,却连道歉都不会。雨晴你说,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柴雨晴不敢呼吸,差点厥过去。
幸好不知哪个同学突然说了一声:“放分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点击手机屏幕的声音。
柴雨晴也埋下头,颇为惴惴地打开手机。
她由衷觉得,即便雾杉不是异虫,也离她远一点吧。
不但是显眼包,还是惹祸精。
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举目四顾,一脸茫然。
当然是雾杉。
她的疑惑的视线从同学们身上、他们的手机上扫过,最后落向柴雨晴。
“雨晴,你们在查分吗?”雾杉拿出自己的手机,“怎么查啊?”
说着,余光捕捉到了柴雨晴手机屏幕上的数字。
“724!雨晴你考了724分!”
雾杉第一次模拟激动万分,几乎破音,“雨晴你太太太厉害了!”
别说这间教室,恐怕整栋教学楼的人都听见了。
柴雨晴简直想钻到课桌里面去。
不用想也知道周围人正在以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愤恨、嫉妒、漠然……诚然,没人会被这些情绪操纵,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可正因如此,这些克制性的情绪让他们更像一条条毒蛇,躲在暗处悄然吐信。
雾杉却沉浸在为朋友高兴的情绪里,无视周围死寂般的安静,用力摇晃柴雨晴的肩膀。
“雨晴你是不是激动得快哭了,别哭,这是好事,要大笑,要高兴!”
柴雨晴心知不能再放任这匹野马奔腾下去,在桌下按住雾杉的腿:“别说了!”
雾杉听出语气里的斥责,微微一怔后,低声说:“我是在为你高兴啊……”
柴雨晴:“我再高兴也被你喊没了。”
“为什么啊?”
委屈情绪模拟到一半,变成了疑惑:替朋友高兴,会让朋友不高兴吗?
这不符合情绪判断逻辑啊。
出于太多的原因,柴雨晴无法回答雾杉的疑问。她嘴唇微张,突然感觉到一丝愧疚。
是的,这个半路出现的同学兼邻居,好像什么都不懂。她没有父母,或者说即便父母在时,也没有教过她要小心异虫。
和几十上百年沉淀下来的,异虫的人类拥护者。
柴雨晴不自觉看向斜前方那道身影。
情况不太正常,吕思的言行举止,不太符合她对今天的设想。
万年第一和万年第二之间,即便没有发生交集,也多少能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柴雨晴看来,吕思应该第一个查完分数,第一个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成绩,宛如扔下一颗璀璨夺目的、别人无法触碰的钻石,然后扬长而去。
但吕思没有。
从雾杉高声喊出自己的成绩开始,将近三分钟过去,她一直坐在位置上,连耳边垂落的发丝都没有颤动丝毫。
吕思不动,没人敢动。即便考得不错的同学,也不敢抢在吕思前面在黑板上写下成绩。
柴雨晴隐约猜到了原因,用很低的声音对雾杉道:“快走。”
却被雾杉抓住手腕:“我还没查分数呢!”
前者起身,后者拉扯,两人又吸引了同学们揣测的目光。
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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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出去再查也一样。”
雾杉:“可是我很急!”
柴雨晴:“……”
你急怎么不早点查?
激动情绪过后,雾杉是真的着急知道自己的成绩。她举起手机递给柴雨晴:“我不知道怎么查,帮帮我吧,雨晴。”
柴雨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保持微微弯腰的姿势,硬着头皮指挥雾杉。
“这里输入准考证号。”
“这里输入密码。”
雾杉:“密码?我从来没上过这个网站呀!”
柴雨晴抑制逐渐加快的心跳:“那就输入初始密码,你的身份证号后六位。最后输入验证码。”
“噢噢!”
雾杉依言操作,打字动作落在柴雨晴眼里,又慢又笨拙。
终于,页面跳转,加载成绩的圈圈开始转动。
一个表格跳了出来。
柴雨晴一眼就看到了总分栏,再也控制不住表情,睁大眼眶。
725?!
雾杉竟然考了725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雾杉。
雾杉也是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模样,然而两秒钟后,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
毫无疑问成为全场焦点。
她模拟情绪再变,小拳头凑近嘴边,老成地轻咳一声:“725,嗯,在我的预期范围内。”
苍天可鉴,雾杉没有半点装范的意思。那套模拟卷押题命中率100%,要还考不了高分,也太对不起她过目不忘的仿生人特质了。
只是,她从未预测过同学们的反应。
“725?125还差不多吧,她摸底考不是倒数第一吗?”
“不是系统出错,就是作弊!”
“嘘!你们忘了那几个考场发生的事吗,她就在其中一个!”
“你是说……”
就在有人差点犯禁时,砰地一声,一把椅子倒在地上。
化身石像的吕思,站了起来。
全场噤声。
-
熊昌宏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成为教师办公区的焦点。
九点二十分,实验中学高考生的成绩经过系统汇总,发送到所有高三老师的邮箱里。长长的表格中,前三名的成绩比往年扎眼得多。
725、724、723——像极了三胞胎,只是出生时间挨个差上一秒。
戏剧性的是,只有柴雨晴维持万年老二的位置不变,所有人都以为稳坐第一的吕思,变成了第三,而高居榜首的陌生名字“雾杉”,据说摸底考成绩全年级倒数第一。
就在老师们不约而同猜测作弊、试题泄露时,熊昌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糟了!
他连滚带爬,冲向教室。
13. 第 13 章
高三1班,学生们逃难似的从教室前后门涌出。
也有少数几个胆子大的没有离开,站在走廊上,举着手机拍摄窗户里面。
镜头中的吕思趴在课桌上,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两只手狠狠撕扯精心打理的长发,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太难得了。”一名男生说。
“难得?是第一次。”旁边的女生勾起唇角,“我跟她当了六年同学,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疯。”
另一名女生面露同情:“换我我也疯,柴雨晴也就算了,一直是学霸,雾杉算什么东西,竟然比柴雨晴还要高一分。”
三人相视而笑,那男生道:“那我们可得感谢雾杉,不然哪能见到这副奇景呢。”
第二个女生思忖着道:“你们说,她这副模样,是不是脑子里的……”
被两名同伴同时捂住嘴。
男生:“看看热闹就行了,这都敢说,不要命了?”
另一个女生道:“狗熊来了,快走。”
熊昌宏正好见到三人收起手机,眼睛一瞪:“你们……”
男生全然不惧,隔着玻璃点点里面的吕思,又点点自己的情绪手环,摊手一笑:“熊老师保重。”
两名女生也是嫣然一笑,一块儿转身走了。
男生的提醒让熊昌宏忐忑起来,徘徊在教室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他知道吕思是杨沁领主的人,却从来不清楚,她到底处于什么阶段。只是脑子里有虫卵,还是说……从眼前的状况看,显然不是虫卵了。
是幼虫。
幼虫以情绪和鲜血为食,寄生体情绪波动越剧烈,幼虫的食欲就越高昂。大量吸食鲜血能让它的躯体迅速成长,而膨胀的体型压迫到大脑,则会引发剧烈的头疼。
脑子里有幼虫,意味着吕思已然是杨沁的傀儡。
但挡住熊昌宏脚步的不是这点,而是……幼虫急速发育的下一个阶段,成虫。
成虫便也是异虫,寄生体一死,吕思就不再是吕思,也不再是傀儡,而是一条独立的异虫。能够亮起光斑,能够往别人脑袋里投射虫卵……
熊昌宏咽了口口水,不由开始后退。
后背却突然被人挡了一下。
“董、董总!”
董震似笑非笑:“滚吧。”
熊昌宏点头如捣蒜,夹着腿跑了。
董震望着他的背影,抹着发油的脑袋上,亮起淡淡光斑。
熊昌宏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光站在旁边就能感受到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拿来当移动粮仓最适合不过。然而此前有吕思看着,他不好下手。
即便没有吕思,寻常手段也不一定能成功,毕竟那家伙看着像只熊,实则是只狐狸,情绪稳定得很。
异虫能量投射出去,董震也不指望能收效,权当无心插柳了。
他也站在门外站了会儿,冷眼旁观吕思因痛苦而扭曲,片刻后叹了口气,走过去。
谁让校董的位置,还是吕家给他争取来的呢。
董震也是魁梧身材,轻易就能扛起吕思。然而吕思突然抓住他的手,渗血的指甲抠进他肉里。
她睫毛上都是汗珠,拼命抬头,望向教室的角落。
“杀,杀了她!”
董震循着望过去一眼,整个教室都空了,那里也没人。
“谁?”
吕思剧烈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雾杉!”
-
雾杉跟着柴雨晴走向学校西门。
“雨晴,我们去哪儿呀?”
“回家。”
“回家?公交车站不是在正门外面吗?”
“西门只有白天开放,人少。”
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雾杉模拟出疑惑的表情。
但让她更疑惑的另有其事:“雨晴,吕思突然抽搐,是生病了吗,羊癫疯?”
柴雨晴扭头看了她一眼:“……是吧。”
学校里到处都是监控,不是解释事情的地方。
再者,她对雾杉的判断又反复起来。就拿吕思而言,雾杉今天的言行举止都踩在最容易激怒对方的点上,难道都是巧合?
解释成雾杉是异虫,在想尽办法针对性地挑拨吕思的情绪,试图把吕思变成傀儡……还好理解一点。
然而柴雨晴一直在关注雾杉头顶,始终没发现光斑。
她突然用力抓了把雾杉的头发。
雾杉“哎哟”一声:“雨晴你干什么呀!”
柴雨晴:“我看你走神了。”
目光瞥向指间一根长发。
不是假发,也就是说,雾杉确实没有亮起光斑。真的不是异虫?
头皮攸地一紧。
她抬起眼,只见雾杉勾勾五指,笑嘻嘻道:“雨晴,你也走神了哦。”
让人分不清是睚眦必报还是信以为真。
西门外车水马龙,不是校园附近常见的小吃步行街。雾杉左右打望,嘴上说着:“真的要回家吗,不是说一会儿有老师来指导大家填报志愿吗?后面还有毕业典礼呢?”
“毕业典礼只是个形式,可以不参加。”柴雨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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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思是毕业典礼的优秀毕业生代表,那本来就是学校给她搭建的个人舞台。只不过以吕思当前的状态,能不能出席,很难说了。
柴雨晴思索着继续道:“我们成绩都足够,志愿可以自己上网报,不用咨询老师。”
“噢噢。”雾杉跟着她往前走,牵住她的手,“我什么都不懂,雨晴你要帮帮我呀!”
柴雨晴身体一僵,没有挣脱:“好。”
她不太自在,便顺着话题说起志愿填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原海是南方最大的城市,有不少好学校,不用非得跑去两千公里外的首京市。很多人从生到死都没离开过原海,甚至没离开家附近的片区,毕竟比起跑入陌生异虫的地盘,还不如在熟悉的地盘上担惊受怕。
当然,柴雨晴隐去了所有与异虫有关的因素。
从综合实力看,原海大学自然最强,却非最优。若问所有高考生最想去哪所学校,绝大多数人都会回答:安法大学。
通俗而言,就是警察学校。
雾杉大为不解:“为什么呀?难道现在最好的工作,是去当警察吗?”
柴雨晴又瞥了眼路边的监控器,很难解释清楚,只能说:“是。”
雾杉:“是因为当警察工资很高吗?”
柴雨晴轻轻摇头。
雾杉:“因为有地位,受人尊重?”
柴雨晴依旧摇头。
准确地说,让大家趋之若鹜的不是安法大学本身,而是里面的管控学院。但凡能从学院顺利毕业加入管控中心的人,就能获得管控中心专属的工作证。
那可不是普通的工作证,而是免死金牌。持证在手,就摆脱了被异虫寄生或者控制的危险。
可,雾杉连异虫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雾杉自己找到了理由:“噢——我知道了,是为人民服务!”
她对当今社会的滤镜又厚了一层。
难怪大家都这么有素质,原来人人都这么有奉献精神呀!
真好!
她由衷赞叹了几句,视线一转,望见不远处一个招牌,短暂停顿后,拉着一头雾水的柴雨晴小跑过去。
柴雨晴摸不着头脑:“你要买彩票吗?”
“对呀!”雾杉踮起脚尖,往彩票站的墙上张望,“我很穷的,要想办法赚到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柴雨晴:“……”
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手机震了,是熊昌宏。
刚接通,对方的质问语气就劈头盖脸传过来:“你们跑哪去了!”
14. 第 14 章
实验中学监控室。
监控画面只能拍到柴雨晴和雾杉走出西门,至于之后去了哪,需要通过旅者公会调取道路监控才能知晓。
熊昌宏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熊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让雾杉先送我回家了。”
熊昌宏:“毕业典礼呢,也不参加了?”
柴雨晴:“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熊昌宏他小心打量一眼旁边的男人,语气陡然严厉:“毕业证也不要了?你告诉雾杉,考得再好,没有高中毕业证什么大学都上不了!”
“嘟——”电话挂断。
熊昌宏忐忑看向董震:“我继续打,催她们回来。”
董震却笑道:“不用,我知道她们在哪了。”
刚才电话里除了柴雨晴的声音,还有一道稍远一点的清脆女声。
“……万一运气好中个三等奖,我的学费就解决啦!”
西门外就有一家彩票站。
与此同时,保姆车在十分钟的风驰电掣后,抵达独栋会所。
司机背着吕思,匆匆跑进去,敲响一扇房门。
两边保镖厌恶的眼神,让他腿都在打颤。好在给吕思当保镖久了,他的情绪控制能力也大为长进,情绪手环始终没有发出警报。
终于,里面传来一道冷淡的中性嗓音:“进来。”
司机当然不敢进去,把吕思交给一名保镖,忙不迭退了出去。
保镖把吕思放在一张维多利亚式的华丽沙发上,相隔几米,坐在欧式古典书桌后面的女人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因痛苦而蜷曲的吕思。
即便坐着,也能看出她很高,身形瘦削而挺拔,房间里没开空调,她却穿着一件高领毛衣,衬托出修长颈项的优雅线条。
保镖也退了出去。
杨沁静静注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沙发边,用一根食指贴住吕思的额头。
吕思无意识的痛苦呻.吟顿时小了下去,眼睫颤抖,睁开眼睛。
“主……主人。”她声若蚊吟,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
很好,没有让杨沁更加失望。
“没有成熟的花,我可不稀罕摘。”
杨沁说完,扯扯唇角,回到书桌后面,继续批阅文件。
她头也不抬:“想怎么做?”
吕思:“我……我要杀了她。”
杨沁:“考虑清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杀她,就放弃进入管控学院,永远无法挣脱我的控制。”
吕思眼睫颤抖得越发厉害。
她慢慢坐起来,脊背一点点挺直,落在腿上的双手,也一点点握紧拳头。
“我,”她嘴唇也开始颤抖,只是语气明显变得坚定,“我要杀了她。”
就这么放过雾杉,对方必然成为她越不过去的心魔。要去管控学院,再毕业进入管控中心,至少需要三年时间。她不认为自己能控制住三年的嫉妒,和恨意。
到时结果是一样的,彻底失去自我,成为杨沁的傀儡,或者——下一任寄生体。
杨沁何尝不了解她的心思,讥诮一笑:“既然选好了,别在这惹我心烦。”
-
轰——
彩票站的玻璃柜台塌了。
雾杉浑身一僵后,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身上就带了10块钱,纠结于买哪个彩票,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就把柜台给压碎了。
柴雨晴还在想毕业证的事,也被吓得一怔,此时反应过来,忙去看雾杉的手臂:“伤到哪儿了吗?”
“我没有受伤,只是……”雾杉模拟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老板,“我只有10块钱,赔不起。”
柴雨晴安慰道:“你这么一小只,怎么可能把柜台压塌,肯定是玻璃本来就裂了,不用你赔。老板,是吧?要是我朋友因此伤到,还需要你赔医药费呢?”
她的话细听起来不太客气,不过语气轻柔,也提前给老板递了台阶下。
见老板瞪向这里不说话,柴雨晴又说:“老板,手环。”
老板这才意识到手环在报警,忙深吸口气,挤出一个笑脸:“是是,那玻璃一早就坏了,不用你赔。”
连老板都这么说,倒是让雾杉疑神疑鬼起来。
难道真的不是自己压坏的?
不对呀,刚刚自己好像确实不小心强化肌体了。
她正要模拟心虚情绪,一个小年轻走进门:“老板,双喜临门有吧?”
然后发现了柜台上的狼藉,目光顿时警惕,打量一眼雾杉和柴雨晴,就想走。
老板忙留人:“有有有,有双喜临门,你要多少?”
见小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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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瞟向破碎柜台,他只能把苦往心里咽:“发生点意外而已,没事没事。”
小年轻这才稍微放心,扫了付.款码:“来个100块的。”
老板手脚利落,点出一沓刮刮乐递过去,等小年轻坐到长桌边刮了,才看向雾杉:“走吧走吧,不用你赔。”
普通人的记忆或许会骗人,仿生人的不会。
雾杉已经确定是自己压坏的了,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呀老板。”
又摆出一副感动模样:“老板你真好!”
柴雨晴不愿多留,正想拉雾杉离开,雾杉却蹬蹬蹬跑到老板跟前去了。
“老板老板,双喜临门是什么呀,我有10块钱,能买几张?”
“……两块一张。”
“那我要五张!”
老板已经自认倒霉,生意上门也没拒绝的道理,只得含泪接过那张如今算得上罕见的纸币。
雾杉拿到五张刮刮乐,看到上面放大加粗的「最高奖金30万元」红字,喜滋滋了一阵,又开始犯难。
“老板,这个,怎么知道我中没中奖呀?”
“下面都写着规则,按规则来就行了。”
老板忍气吞声,尽量让自己无视那张欠打的笑脸。他也发现了,这姑娘表情太过丰富,不是异虫就是傀儡,要么是生怕不被异虫寄生的傻子。
跟这种人较劲,又危险又不值当。
见雾杉拿着刮刮乐走向对面长桌,他找出扫帚,开始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
忽然,他松开簸箕,左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整个人僵在原地。
与此同时,长桌边的年轻人浑身一颤,也停下了刮动彩票的动作。
柴雨晴似有所感,看了年轻人一眼,没让雾杉靠太近,隔了几个凳子坐下。
雾杉盯着手里的彩票:“雨晴,你懂这个的规则吗?”
“我也不懂,没买过。”柴雨晴说着瞥了眼彩票左下角的说明,“应该是和坐标对上就行吧?”
后半句,只是她心里的话罢了,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喉咙传来肿胀的痛感,几乎堵死她的气管。不光如此,她被定在凳子上,连抬手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整个彩票站都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只有雾杉毫无所觉地揉着脸,研究自己怎么才能中奖。
15. 第 15 章
彩票站门外,熊昌宏一手捂着喉咙,呼吸艰难。
好在,随着董震一步步走进店里,那种窒息的感觉逐渐淡去,身体也恢复自由。
熊昌宏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这一次,他比以往更清楚看清了董震的光斑,从后脑勺,一路延伸到后颈,衬衫领子下面。
虽然董震不是冲他投射虫卵,可万一呢,得马上回家吃安眠片!
车停在学校里,得先回学校。
熊昌宏气喘吁吁跑进西门,终于放慢了速度,大口呼吸,平复心跳。
不期然间,迎面走来熟悉的身影。
吕思包裹在纯白连衣裙里,除了脸色稍显苍白,神情已然恢复正常。
那双瞳色偏浅的眼眸盯住熊昌宏:“人呢?”
“……彩、彩票站。”
吕思去哪都是车接车送,从未来过西门,自然不知道彩票站在哪。
她语气不容置疑:“带我去。”
“出、出门后左拐一直走就能看到,毕业典礼马上就开始了,我还要回去组织……”
吕思眯眼,让熊昌宏的心漏跳了一拍,忙改口:“好好,我带您过去。”
另一边,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走到彩票站老板跟前,双手插兜,微微弯下腰,凑近老板的面孔。
眼睛,对着眼睛。
老板哪里还不清楚碰上了什么,浑身颤抖,手环屏幕随之亮起,却在发出警报的前一秒,被董震关闭。
长按,关机,短短几秒钟内,老板惊恐的眼神变得木然。
虫卵刚进入脑中,便被强烈的恐惧情绪,喂出实体。
在幼虫操控下,老板无意识地绕回到柜台后方,关掉店里店外两台监控器。
董震斜靠在没有损坏的柜台上,视线落向雾杉,嘴唇无声开阖。
老板发出相应的声音:“小姑娘,你一个学生为什么要来买彩票,很缺钱吗?”
柴雨晴知道这句话不是问自己。
她拼命转动眼珠,终于在视野最边缘,发现呆立如木偶的老板。
眼珠转回来,看见雾杉冥思苦想的侧颜。
为什么,只有雾杉没有被精神污染?
眼珠转向另外一边,在另一侧的视线边缘里,终于看见了董震。
瞳孔轻颤。
柴雨晴看似是独来独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实则不然,从零零碎碎听到的八卦中,她早就对这位校董拼凑出具体画像。
异虫,和吕家关系不浅,所以能在吕家的产业里,谋到校董职位。
最关键的是,据说他是C级。
异虫等级是金字塔结构,最底层的F级数量最为庞大,但不能称作异虫,只是异虫培养的傀儡,幼虫。
便如吕思。
E级以上就是独立的异虫,加上D级,这两个等级的异虫数量加起来和F级差不多。
最下面的三个等级加起来,占据了异虫族群的80%。
剩下的20%里,有一半是C级异虫。
有多可怕呢?柴雨晴没有概念,但能大致推算出来,据说杨沁、汪琨之类异虫领主,大都是B级。
B级就能统治一方,C级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柴雨晴闭上眼,竭力让自己冷静。
只要保持情绪稳定,异虫等级再高也拿自己没办法,无法在自己脑子里投射虫卵。
能伤害到她的方式,只有当众行凶。
而她进来时看过,彩票站里外都有监控器,当众行凶并不可取。证据充足的情况下,连旅者公会都得帮着管控中心捉拿凶手。
可……这里是杨沁的领地,董震又是杨沁的手下,若他不管不顾选择硬来,就算事后被追究,于她和雾杉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不管雾杉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被精神污染,她毕竟没有被限制行动。加快自己的心率,引发情绪手环报警,继而让雾杉发现眼下的危急状况,雾杉就有可能带着自己跑出精神污染区域。
这是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一旦放任情绪波动,自己可能会被虫卵寄生。虫卵得到强烈的情绪滋养,很快就会变成幼虫。
彩票站老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此外还有个前提,雾杉会带着自己一起跑。
雾杉……会扔下她么?
柴雨晴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可依然不确信,睁开眼睛,想再看一看雾杉的侧脸。
然而眼前一片漆黑。
一股热气吹向她的脸颊,耳边响起男人沙哑的低语:“这么灵活的眼睛,一定很好吃吧?”
手腕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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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触感,对方一定把她的情绪手环关掉了!
柴雨晴差点颅内尖叫。
这么近,他凑得这么近,雾杉你怎么还没发现!
嗡鸣声充斥耳膜。
嘴巴,眼睛,耳朵,能直接和外界交流的三个感官,陆续丧失功能。
雾杉专心致志起来,仿佛又沉入书山题海,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迟钝。
老板一字不差地把问题重复两遍,她终于听见了。
“是呀,我考上大学啦,要准备大学学费!”她头也不抬地回答,似乎看懂了规则,开始用指甲刮彩票上的覆盖膜。
老板:“你都考上了,父母不给你出学费?”
雾杉:“我没有父母啦!”
老板:“那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很需要钱。”
雾杉:“当然需要钱啦,不过也不算辛苦,我认识很多好人呀,老板你没有让我赔钱,就是好人!”
老板:“要是没有中奖,学费没有着落,你该怎么办?”
雾杉动作顿了顿,依照情绪判断逻辑,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啦,比如去打工!反正我一定要去上大学的!”
“那就是辛苦。”老板说,“要是运气好中了大奖,不用打工就能解决学费生活费,你一定会很开心吧?”
雾杉被引导着想象那一幕,眉飞色舞:“当然开心呀!又考上大学又彩票中奖,双喜临门,我会超级超级开心!”
老板不再说话了。
董震看向雾杉的目光,越发有了兴趣。
这个高三学生,没有跟同学一样被精神污染,纯粹是他操控的后果。原因很简单,他对雾杉投射了虫卵,却没有收到丝毫反馈。
异虫能量好似泥牛入海。
这说明吕思错了,雾杉根本不是王炳竹的傀儡。王炳竹的死,没给她带来任何免疫力。
性格如此活泼,没有父母看顾,还能平安长大,很不简单呢。
董震目光灼.热起来。
他调转脚尖,无声走向坐在里面的小年轻。
这间屋子里,彩票站老板不是第一个成为傀儡的人,小年轻才是。董震刚到门口,小年轻便已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原因嘛——
董震从他手里拿过那张刮刮乐。
头等奖,30万。
16. 第 16 章
雾杉不是没注意到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毕竟光线把人家的影子投到墙壁上了。
但她没在意。
这是个经营中的店铺,不是吗,人来人往,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终于搞懂了刮刮卡的规则:上方的图形坐标是奖金对照区,下方覆盖膜遮挡的则是刮刮卡的中奖坐标,刮出坐标后和上面一比照,就知道自己中没中奖了。
坐标不止一个,从淡淡的分割线看,足有20个,也就是说,单一张刮刮卡,就有20次中奖机会!
而对照区的图案一共有36个,那么算下来,她中奖的概率是——20/36!
学渣狂喜。
不,雾杉按捺住了情绪判断结果,不动声色。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她是沉得住气的、刚考上大学的可造之材!
她先尝试着刮开一个坐标,对照,没中。再刮开一个,还是没中……连续刮到第五个,次次不中。
没事,还有15/36的机会!
但雾杉不一个一个刮了,索性一次性把所有坐标刮出来,再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挨个对照。
情绪判断结果有点紧张,让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只有眼球一上一下的滑动。
仿佛,和旁边被精神污染定住的柴雨晴,没什么两样。
——董震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捏着那张承载巨额奖金的彩票,心念一动,就解除了对虫域能量的控制。原本,无形的能量只是包围着雾杉,没有侵入她的身体,所以雾杉才能行动自如。
董震甚至驱动更多的能量渗进雾杉体内,瞬间封闭她的五感和意识。在这种状态下,雾杉苏醒过来后,只会感觉自己只是打了个莫名其妙的盹,不会怀疑自己的精神遭到短暂污染。
而董震,正要趁此机会,用巨奖彩票替换雾杉没刮完的卡。
等雾杉发现自己中了大奖,不期然间摆脱穷困现状,必然大喜过望。到时往她大脑中投射虫卵,十拿九稳。
董震噙着笃定的笑容,走了过去。
然而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一袭白裙从门外进来,手持寒芒,直奔雾杉!
董震蓦然眯眼,发际线边缘,光斑闪现!
虫域以他为核心,骤然扩大覆盖范围,区域内异虫能量浓度也上升一个台阶。
效果立竿见影,吕思的动作迅速缓慢下来,直至定格。
精神污染对同类同样有效,何况寄生在吕思脑子里的只是一条幼虫,在他面前,毫无反抗能力。
吕思瞬间被剥夺五感,等恢复视觉时,周围环境已经变了,不在彩票站里,也不在街边,但通过几米外的小门,可以看到彩票站内部。
这是彩票站的后门外,一处逼仄狭长又闷热的小院。
董震从小门里穿出,手里还拎着比他壮出一圈的熊昌宏,不费吹灰之力。
因为虫域突然扩大,熊昌宏哪怕躲得远,也没来得及跑。
他没有被剥夺视力,拼命转动眼球看向吕思,目光里写满祈求。
他的脸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不过手环依旧没有报警。董震瞥去一眼,嗤笑一声:“老狐狸。”
连表带都懒得解,直接掰折熊昌宏的拇指,把手环撸了下来。
这下熊昌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嘴巴大张,目眦欲裂,却因为喉咙肿胀,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董震笑看吕思一眼,扔下熊昌宏,开始脱衣服。
自己的衣服。
褪下西服外套,解开一半衬衫扣子,袒露出胸膛。
结实的肌肉突然破了口,两条虫须从胸膛里钻出,一点点探向熊昌宏的脖颈。
吕思眼睫轻颤。
董震笑道:“你知道的,自打来学校的第一天,我就看上他了。要不是你护着,他早就变成了我的傀儡,和粮仓。”
熊昌宏额头和脖子上青筋凸起,恐惧完全失控。
但这反而方便了董震,虫须猛地向下,扎入鼓起的静脉。
董震闭上眼,发出满足的喟叹。
再睁开眼睛,继续对吕思笑道:“放心,只是补充一下能量而已,毕竟,不是被你们打断我的好事,我也不会浪费这么多能量。不是么?”
“至于这只老狐狸,事后是活着还是成为我的傀儡,全看他自己。我很公平的。”
吕思垂下眼眸,看向熊昌宏的目光里只有淡漠。
她只能当做视而不见,否则脑子里的幼虫又会从休眠状态中苏醒,疯狂吸食她的鲜血。
退一步说,熊昌宏不过是她养的一条狗而已,高中三年已然结束,这条外形凶悍的狗也失去了牧羊的价值。
那两条一鼓一鼓的虫须,甚至让她滑动了一下喉咙。
董震注意到了,嘴角咧开,笑容畅快。
他解除了对吕思的禁锢,说道:“你也渴望他的血,对吗?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共享吧,我很大方!”
不等吕思反应,其中一条虫须迅雷般划破熊昌宏的颈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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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炙热的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吕思的裙摆。
吕思一怔,不由自主舔了下苍白的嘴唇。
大脑深处隐隐作痛,那条幼虫蠢蠢欲动,似乎要被鲜血唤醒。
她蓦然转身。
“我让你杀掉雾杉,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没有得到回答。
吕思扭头看去,只见董震趴在熊昌宏身上,用嘴贪婪地攫取不断喷溅的鲜血。血液染红他下半张脸和衬衣领口,像极了渴到极致的人,突然碰见公园里的直饮水。
是的,小心翼翼服用补剂,不浪费一滴血液,并不符合异虫的秉性。
眼前的董震,才是异虫在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生存之道。
吕思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绝对不要变成异虫。
董震忽然抬头,血色让他的笑容愈发夸张:“杀掉?那么宝贵的寄生体,为什么要杀掉?吕思,看在你我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提醒你一句,雾杉这样的寄生体,就算领主都会心动的。也许——”
他顿了顿,眼神玩味起来:“用雾杉来替代你,也说不定呢。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祈祷雾杉顺利成为我的傀儡……”
“什么意思?”吕思忍不住打断他,“雾杉是王炳竹的傀儡,王炳竹已经死了,她对你们的能量免疫,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傀儡!”
董震反问:“谁告诉你雾杉是王炳竹的傀儡,王炳竹,还是雾杉自己?”
吕思哑然。
她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判断,王炳竹和雾杉走得那么近,怎么可能不对雾杉投射虫卵?!
但凡脑子里有虫卵,以雾杉肆无忌惮表露情绪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滋生出幼虫,不成为傀儡?!
拳头攥得太紧,她的掌心已然淌下滴滴鲜血。
董震凑到她耳边:“再敢坏我好事,我不介意尝尝你身上的血。”
还有她脑子里,领主亲自种下的幼虫,滋味必然不错。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吸了一下舌头,转身走向彩票站。
不料吕思还不死心:“杀了她!不管怎么样,都杀了她!钱,资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董震觉得无趣了,冷睨过去:“你以为你们人类无聊的东西,什么时候都资格摆到异虫的台面上谈判?”
话音未落,小门中传出一声欢呼。
“中了!”
董震一怔,认出那是雾杉的声音。
彩票站一直被虫域覆盖,怎么可能?!
17. 第 17 章
但凡董震慢一分钟走出彩票站,就能发现雾杉根本没有被精神污染禁锢住。
对照完第一张刮刮卡,连20/36的概率都一无所获,雾杉马上不甘心地开始刮第二张。
就是第二张最后一个坐标,中了。
——10元!
她反复确认几遍,确实中了10元,顿时振臂高呼:“中啦!”
“雨晴雨晴,我发财啦!”
雾杉摇晃一动不动的柴雨晴,还没来得及发现对方的异常,中奖的彩票滑出手。
在空中翻滚着飘向彩票站深处。
她赶忙追过去,将将抓到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阵风,又把彩票刮远了。
雾杉眨眨眼:“哎?”
风力迅速加大,不光吹得她的彩票不断打转,还把小年轻身边几十张彩票都刮上了天。
原来是头顶吊扇不知怎么的打开了,还是最高档风速。
一时间,红色刮刮卡纷纷扬扬,淹没了雾杉那张。
这怎么行!
10块钱呢,五张彩票立马回本,巨额!
雾杉急了,蹦跳着乱扑,嘴里还喊:“雨晴雨晴,快来帮我找找,我的奖金飞走了!”
话音未落,几张彩票被递到她身前:“在这里。”
雾杉立即接过,也不管对方是谁,第一时间去看最后面的坐标。
A1——确实是10元奖金的中奖坐标,没错!
她一蹦三尺高,开心道:“谢谢啦,不过我只丢了这一张,其他不是我的啦——哎?”
眼睛微微睁大。
眼前的高个子男人,怎么身上都是血?
她比对方矮了太多,从下到上,看不见董震发光的发际线。
不过雾杉还是把其他彩票递还回去,同时模拟出关心的表情:“你流了好多血,受伤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董震察觉到不对劲了。
雾杉脱离禁锢,可以理解为刚刚他享用熊昌宏太过专注,削弱了对虫域的掌控力。而雾杉意志力又异于常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抵御精神污染。
但现在呢?
他趁雾杉沉浸在喜悦情绪中,连续两次对她投射虫卵,为什么还是和开始时一样,毫无效果?
一丝一毫虫卵能量都没有感知到!
董震不甘心,面带微笑,咬肌却高高鼓起,继续亮起光斑,将更浓厚的能量投射出去。
然而在雾杉看来——这是什么表情?
反正情绪模块辨认不出来。
可又似曾相识。
她很快从记忆里寻找到答案,在某个高考攻略帖子里看见过的,一个网友发的表情。
在她看来,那个表情实在太奇怪了,紧紧咬牙,露齿而笑,挤眉弄眼,额角还挂着一滴汗珠。
“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雾杉指着董震的脸,脱口道。
五官状态一样,连额角汗珠——哦不是,董震额角好像是一滴血珠。总之超级像!
董震:“?”
随即见到雾杉搓了搓自个脸颊,模仿出一个相似的表情来。
若在别人的虫域里,董震毫不怀疑雾杉被精神污染了,简直神经病。可这是他的虫域,没人比他更清楚精神污染的症状。
核心情绪「震惊」,因为太过惊讶而无法言语,并且下意识否定自己的所见所闻。
体现在人类身上,便是肢体僵硬,喉咙肿胀堵死,五感封闭,意识陷入无尽黑暗。恰如彩票站里其他人。
然而雾杉……丝毫不受影响。
片刻恍惚后,董震目光越发灼.热起来。
这个雾杉,在他的核心虫域之中,竟然都没有受到精神污染。她的情绪阈值,该是何等惊人!
她的大喊大叫,相当于一般人的轻声细语,或者说一般人的情绪失控,仅仅只是她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微笑!
这样一个寄生体中孕育出来的幼虫,必然携带着巨大的能量,甚至,极有可能给他带来一种全新的情绪异能!
他的计划没错,必须要进一步激发她的情绪波动,才能给她投射虫卵!
董震暂且忽略雾杉怪异的表情,指着她身后道:“我看得很清楚,你留在桌上的彩票也被风刮走了,这是我替你捡回来的,不会有错。”
“啊!”雾杉闻言回头一看,“还真是!”
她原先位置上,几张彩票都不翼而飞。
随即低下头,看向手中其他彩票。
董震满眼期待,等待她发现那张中了巨额奖金的彩票。而雾杉也如他所愿,将眼睛凑到那张彩票前。
有点奇怪,五张彩票中,她完完整整刮完了两张,剩下三张一个坐标都没刮。但高个子男人递给她的这张,第一个坐标是刮出来的。
“D6……”她念了出来,视线落到奖金对照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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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狂喜吧,成为我的傀儡吧!董震心中嘶吼。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道声音不知从哪里炸响:“雾杉,他是异虫!”
“雨晴?”雾杉扭头回望。
与此同时,董震身上爆发出无形但浓厚的异虫能量,猛然压到雾杉体内。
不是投射虫卵,而是禁锢。
雾杉似乎被禁锢住了,几秒钟过去,一直没回头。
董震略松一口气,转过身,望向小门外,低声咒骂:“该死的吕思!”
丑话早已说在前头,竟还敢坏他好事,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董震迈开大步。
领带忽然一紧。
无与伦比的力量顺着领带传递到他脖颈,迫使他又转回来,还躬起上身,凑近那张意料之外的脸。
雾杉竟然又摆脱禁锢了!
董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两张脸凑得极近,对比之下,雾杉的脸显得格外的小,脸上没什么肉,又让她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她盯着董震的眼睛:“你是异虫?”
“……我不是!”
董震下意识否认,才发现眼前的女孩面无表情,说话时,面部肌肉动得极少,眉梢眼角都散发出陌生的冷意。
雾杉情绪模拟功能已经关闭了。
“真的?”她没有松开领带,另一只手把彩票塞进口袋里,然后在董震下巴上刮了一下。
沾血的手指送入嘴中。
“你刚吸过血吧?”她又问,更像是陈述句。
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董震还要否认,然而雾杉突然一扯领带,迫使他的头越发降低,另一只手,转而摸上他额头。
拇指和食指,很用力地揉搓董震的额骨。
雾杉:“为什么你头上在发光?”
董震:“我……”
雾杉:“你脑袋里,也有怪虫子吧?”
局面往怪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董震已经无法理解雾杉的反应了,即便确认他是异虫,雾杉不应该惊恐尖叫逃跑吗?!
为什么,她作为猎物,此时比他还要像猎手?
雾杉忽然收起揉搓的动作,认真地询问董震:“能让我看看你脑袋里面吗?”
刺啦!
一抹亮光割裂领带。
董震蓦然后退,而旁边枯坐如石像的小年轻豁然起身,张开双臂,箍住雾杉!
18. 第 18 章
作为异虫傀儡,吕思陷入其他异虫的虫域,对精神污染的抗性天然比较强。
譬如在董震不针对性地加强禁锢时,她虽然无法动弹,但看得见听得见,也能够说话。
消化完董震的威胁后,她想明白了。
雾杉必须死。
被王炳竹纠缠那么久还没有成为异虫傀儡,这个认知进一步加强了她要杀死雾杉的决心!
可眼下她无法行动,要怎么做到呢?
当然是挑破董震的诡计。
用巨额奖金刺激雾杉的情绪,若不成功,董震完全可以等待别的机会。而直接告知雾杉,董震是异虫,相当于切断了董震的退路。
吕思了解董震,等级比DE两级高,也正因如此,欠缺了DE两级异虫所具备的耐心。
实话说,这才是她当初选择和董震合作的基础。
直接挑破董震的异虫身份,迫使他转而利用恐惧情绪寄生雾杉,若成功把雾杉变成傀儡,吕思无话可说,毕竟雾杉本人和死没有区别。若没有成功,董震一定会当场杀了雾杉,吸干她的血。
不论哪个可能,雾杉的结局都如她所愿,她在她心里埋下的那颗情绪炸弹,也将烟消云散。
然而——
吕思听着彩票站里传出来的声音。
事态好像偏离预期,摧枯拉朽般走向第三个可能。
彩票站里传出嘶吼的惨叫。
小年轻抱着自己折断的右臂,跌坐在地。他是新生的傀儡,自我意识尚未消失,被剧痛瞬间唤醒,虽被屏蔽五感,也能凭借着生存本能不断后退。
最终缩到了长桌之下。
“你也是异虫?”雾杉问他,自然得不到回答。
彩票站老板也从身后狂奔而来,再度圈住雾杉,与此同时,董震在做最后的努力。
他用水果刀指向雾杉,狞笑:“对!我是异虫,我马上就吸干.你的血!”
他的光斑更亮了,连头发都被染红。
结局是注定的,依旧没能在雾杉体内感应到虫卵能量。
投射失败。
这种时候还要分出心神做这种事,他必然要付出代价,一不留神,只见彩票站老板踉跄后退,雾杉则逆向而行,一记膝撞落到董震下腹。
难以想象的剧痛让董震再次躬起身体,紧接着喉咙一紧,被雾杉单手扼住。
雾杉扬起右拳:“你生病了,知道吗?虽然很可怜,但我必须把你脑袋里的虫子弄出来,不然你一直都会是行尸走肉。”
一拳砸向额头。
董震目眦欲裂。
“咦,你的脑袋好硬呀。”
又是一拳。
喀啦,额骨碎裂的声音。
董震眼球充血,匪夷所思的状况已经让他无法用理智思考,使出所有本能,试图逃脱突如其来的生存危机。
光斑由上而下,顿时蔓延全身,复杂的发光纹路从染血衬衣里透出,极为诡异。
他的异能和精神污染效果类似,但比后者更进一步。
精神污染状态下,普通人不论是喉咙堵死,还是眼睛失明、耳朵失聪,都只是幻觉,所以才不会彻底窒息。而异能,则能在物理意义上,堵死目标的呼吸道。
毕竟人在感受到「震惊」时,第一反应是——忘记呼吸。
雾杉正要挥出第三拳,动作忽然一顿,转而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和喉管。
好奇怪,怎么堵住了。
我也没感冒啊。
董震趁机试图挣脱。
然而雾杉扼住他喉咙的手,纹丝不动。
他无论如何都猜想不到,自己的致命异能,在雾杉看来只是增加了小小的不适感而已。非要说造成困扰——也就是电量消耗比平时快了一点。
雾杉推断出了原因,看向对方:“是你在搞鬼吗?”
董震好像见鬼了。
为什么雾杉还能说话?
气管堵死不能用嘴呼吸,她还能说话?!
挣扎中的董震突然安静一秒,又突然变本加厉,挥刀乱刺!
喀啦。
刀尖还没碰到雾杉,他的手腕就折了,水果刀哐啷落地。
紧接着,虽迟但到的第三拳砸中他的额头。
额骨终于碎了,董震爆发出非人的嘶吼,人皮包裹下最后一丝理智也丧失殆尽,磅礴的无形能量爆开,以他为中心,席卷向四面八方。
-
直线距离一公里外,实验中学本届高考生都已在操场上集合,因为两位主角姗姗来迟,不得不忍受烈日炙烤。
一位是毕业典礼主持人,熊昌宏。
另一位则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吕思。
队伍突然骚乱起来。
在场所有人同时捂住喉咙,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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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各处都有人脱离队伍,往西边狂奔。
他们是董震的傀儡,用董震的话形容,都是移动粮仓。
虫母生命危在旦夕,他们感受到了虫母的召唤。
随着他们跑远,一线风墙好似逆向而行,让剩下的人脱离了并不严重的精神污染状态。手环警报声响成一片,每个人都在大口喘息,试图稳定情绪。只有极少数心理素质比较强的学生,第一时间冲向操场角落。
那里,有一个电话亭。
师徒二人献完血,硬撑着走出血站,才相互搀扶着上车。
还没能休息几分钟,就因为一个电话匆匆赶往兰江花园。管控中心接到报警,说,兰江花园疑似有异虫侵入民宅。
赶到后已经晚了,案发现场门户大开,里面只有一个毫无声息的老人。万幸,人没死,只是休克过去了,被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
沈宜头晕目眩,强撑着继续做取证工作,突然看见墙上的合影。
“马楼,这是……”
马楼用力眨眼几次才驱散重影,看清照片里的人,连连点头:“对,是她,柴雨晴,上次替雾杉报警的人!”
他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师父,她因为报警被异虫报复了?!送去医院的应该是她爷爷,那柴雨晴她?”
沈宜眉头紧锁,手机忽然响了。
防控中心调度室:“实验中学爆发大型虫域,距离学校五公里范围内,所有调查官全部赶去支援!”
-
雾杉原以为蜡像男和王炳竹变异后就够丑了,原来还有更丑的。
眼前的高个子西装男人,原本还有几分帅气,此时额头凹下去一大块,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则长出大团大团的肉瘤。似乎因为缺氧,他的胸膛上出现了很多血淋淋的小洞,随着胸膛的起伏不断呼吸。
每一次呼气,都会喷溅出点点滴滴的鲜血。
行动判断逻辑告诉雾杉,不应该开启情绪模拟功能,否则她会毫不犹豫把对方甩出去,越远越好!
她看了看董震凹陷的额头,刚才似乎看到什么东西在里面快速一晃,然后消失不见。
应该是虫子吧?
雾杉想着,用食指戳了戳胸膛上的一个洞:“难道你藏在这里了吗?”
仿佛回应她的疑问,指尖有什么黏滑的东西迅速闪过。
雾杉眨眨眼:“真的是耶。”
19. 第 19 章
他们缩在角落里,独自一人,面对无穷黑暗。
黑暗带来的,是无尽绝望。
他们知道,自己终将彻底消亡,而这一天,并不远。
却没想到,阳光骤然从头顶洒下,寒冷退却,眼前一片炽亮。
令人目眩。
-
实验中学操场被大批赶来的调查官包围,什么等级都有,身为三级调查官的沈宜位于其中,只是不起眼的一个。
所有人带着自己的专员徒弟,默契地拉成一条防线,从东向西,一路推进。
异虫能量无形无状,任何仪器设备都无法探测,他们只能一次次在心里拷问自己三个问题,以此来判断是否进入了虫域。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做什么。」
能回答上来,说明精神污染的概率极低。此外还有一个用来辅佐的参考对象:操场上的学生们。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安,但学生们总体都还算稳定,没人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甚至按照一米间距保持了齐整队形。
不久之前爆发的精神污染,好似昙花一现,就消失了。
防线推过整个操场时,调查官们终于迎来阻碍。
两台车长驱直入拦在防线之前,车上下来几个神情各异的人,毫无疑问,都是杨沁领地上的异虫。
他们也排成一排,做出和防线对峙的架势,只是很快,其中一人接了个电话。
他表情不善,但依旧按照领主的命令,招呼同伴上车。从抵达到离开,只花了三分钟。
然而,防线背后的学生方阵里,出现了小小骚动。
沈宜回头望去,只见不少学生都捂住了自己的手环,做出大口喘息的动作。很显然,他们十分清楚刚才下车人的身份——异虫,生怕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被投射进虫卵。
沈宜没有办法排解他们的担忧,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安抚人心的方式,各自回家后吃安眠片,昏睡几天,用意识涣散保持情绪稳定。
虫卵一周内得不到情绪喂养,会自动消失。
这时,防线中也出现了动静。
一位一级调查官举起手,大声说:“我徒弟在学校西门发现好几个昏迷人员!”
沈宜循声望去,视线却突然一怔。
防线向西迅速推进,她没有跟上。
马楼发现了,叫了几声“师父”,见她不答,也离队退了回来,循着沈宜的目光,望向操场尽头的电子屏。
大大的「喜报」下面,是两个熟悉的名字。
“雾杉和柴雨晴?”这种场合下,马楼也刻意压制住惊讶的情绪,“第一第二,她俩可以呀!”
沈宜:“抓重点!”
马楼:“哦对,柴雨晴可能被汪琨手下人绑架了!”
沈宜没好气地觑他:“你看操场上有她俩吗?”
她也是被电子大屏提醒了,才反应过来:雾杉也是实验中学的高三学生。今天是实验中学毕业典礼,雾杉怎么可能缺席?
马楼终于跟上沈宜的思路,一时晃神,没控制住惊愕:“师父的意思是……是雾杉放出这个规模超大的……”
被沈宜一把捂住嘴。
马楼一愣,连连点头。
身后有那么多学生,旁边还有好几台监控器,有关异虫的关键词都不能说出口。
他压低声音:“师父,你不是说她失忆,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了吗?”
那怎么会释放出虫域,波及这么多无辜。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沈宜眉头皱得很紧,早知如此,说什么也要看住雾杉,不让她来学校!
“难道是想起来了?”马楼只觉自己和师父闯大祸了,心中惴惴,“师父,怎么办?”
沈宜握紧持枪的手,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要是抓到机会,就杀了她。要是没有机会……”她顿了顿,“那就想办法让她回不去家,交给杨沁处理。”
不论雾杉是王炳竹寄生,还是未知的游荡异虫,在杨沁领地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马楼被师父凶狠的语气吓到了,小心指了指沈宜的裤兜。
“师父,你的手机在震……”
沈宜掏出一看,目光又是一凝。
雾杉的来电。
马楼也看到了,瞪大眼睛,小心翼翼靠过去。
只听听筒中传来兴奋的声音:“姐姐,我又消灭一只异虫了,尸体怎么办呀?”
什么意思?
沈宜看向徒弟。
马楼的疑惑只比她更多。
电话那头的雾杉兀自说下去:“姐姐我跟你说哦,这只异虫比之前的大多啦,触手有好几米长……”
巴拉巴拉。
“哦对,姐姐,这里还有两个晕过去的人,我怀疑他们脑子里也有怪虫子,我要不要打开看一看呀?”
沈宜后心一凉:“别!”
她隐约猜到了事情真相。
和之前推测的恰恰相反,雾杉不是释放虫域的人,而是解决虫域的人。
当然,前提是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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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没有说谎。
沈宜的拇指摩挲枪柄,没有掉以轻心:“告诉我具体位置,我马上过去,快。”
几秒钟后,她带着马楼冲向学校大门。
坐上车,发动引擎,一路超速闯红灯,三分钟飚到彩票站。
她持枪下车,拦住跟上来的马楼:“在门口守着,尤其注意那个方向,要是其他人从西门出来,马上通知我!”
“啊?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啊师父,师父!”
沈宜已经跑进彩票站了。
迎面就是一个趴在长桌上的女生,双手下垂,额头似乎被桌面磕红了。沈宜打量两眼,马上认出来,是只在照片里见过的柴雨晴。
雾杉则在更深处,蹲在三个男人身边。
看样子,她特意把他们排列整齐,等着自己来。
一看到沈宜,雾杉就跳了起来,一副等待夸奖的骄傲模样。
沈宜垂下枪,但食指一直没离开扳机,直到看清楚,躺在中间的、体格明显高大得多的尸体,却是符合异虫死亡的一切特征。
没有染血的皮肤极为苍白,关节僵硬,胸膛被撕扯开一半,仿佛遭到猛兽攻击。
沈宜不由看了眼雾杉。
她半蹲下来,另一只手取出折叠军刀,在尸体额头凹陷处割出十字破口。
取出几片碎骨,可以看到尸体颅腔内,脑组织还算完整,然而左右半球之间存在明显的缝隙,足有两指粗。
曾经是异虫躯干寄生的地方。
沈宜不由自主长松一口气。
雾杉没有说谎,释放虫域的确实是这只异虫,至于旁边两个昏迷的男人,应该是异虫傀儡。正因为雾杉杀了异虫,导致他们大脑里的幼虫随之消失,最终让他们陷入昏迷。
听起来很不幸,实则是无数人羡慕的幸运儿。因为他们从今以后,不会再被任何异虫寄生。
见沈宜检查完尸体,又给尸体拍了照,雾杉问道:“马警官没有和姐姐一起来吗,那我帮姐姐抬尸体吧?”
“先别动,我得想想。”
然而沈宜没有想想的时间,马楼进来了,匆匆道:“他们到学校西门了!”
沈宜迅速看了眼地面。
符合异虫体型的血脚印,一路延伸向彩票站最里面的后门。
也就是说,后门外还有尸体。
沈宜推测没错,但没全对。
后门外不只有尸体,还有活人。
吕思惊魂未定,强烈的情绪波动再度唤醒幼虫,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几乎要喊出来。
20. 第 20 章
行车记录仪被关掉了。
透过后视镜,沈宜看向雾杉的眼神很是复杂。
说实话,要怎么利用这只“失忆异虫”,她虽有想法,但还没清晰计划,只能先哄着,培养信任。
只是万万没想到,雾杉转眼就送上来这么大手笔的惊喜——马楼已经从评审档案里找到那只异虫的资料了,董震,C级异虫!
只是惊喜连带的麻烦,也够让人头疼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监控录像。离开前她特意看过,彩票站里的监控器是关闭的,但外面也有监控。不论是防控中心还是杨沁,只要查一查附近道路监控,很快就能锁定雾杉。
还有她和马楼。
作为调查官里的最底层,沈宜对此束手无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后座上,雾杉的注意力全都在柴雨晴身上,没有注意到沈宜的忧虑。
没有及时发现朋友昏迷,让雾杉很懊恼。
她从马楼那拿了药膏,小心擦拭柴雨晴额头的红肿,嘟着嘴说:“为什么我没发现呢!要是跟姐姐说的一样,那只异虫可以控制别人的精神,我早就应该发现柴雨晴不对劲了呀!”
“她一直都没说话,而我只顾着刮彩票!”
“她晕过去磕伤脑袋,要不是姐姐提醒,我都没发现!”
“我不是合格的朋友……”
沈宜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让异虫怀抱对人类的愧疚之心,应该……是好事吧?
马楼却没多想,闻言扭头道:“不,你绝对是合格的朋友,柴雨晴知道了一定会感谢你的。”
雾杉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再也不会被……再也不会生那种怪病了。”马楼顺着此前的话术忽悠,“师父不是说过吗,脑子里长怪虫子的人,都是因为感染了病毒。感染程度也分深浅,深的,就像刚才那个,还有王炳竹,身体其实早就死了,只有虫子活着。浅层感染就像柴雨晴一样,脑子里马上要生出虫子,但因为虫母死了,所以最终没有生出虫子。”
雾杉:“那个被我吃掉的,就是虫母?”
这话让马楼用力抿了抿嘴,才说:“对。所以因为你,柴雨晴才因祸得福,对病毒产生免疫力。”
其实不只柴雨晴,还有那位一级调查官口中的、靠近学校西门的昏迷人员,大概率也都是董震的傀儡。
董震一死,傀儡们都重获新生。
想到这里,马楼忍不住羡慕起来。然而真让他设身处地去想象自己成为异虫傀儡,马楼自问没有这个勇气。
“原来如此。”雾杉说,“可是这和我疏忽朋友是两回事呀。”
沈宜突然插.进话来:“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弥补对柴雨晴的愧疚。”
“什么办法?”雾杉很需要。
沈宜先简单说了一遍柴雨晴一周前报案的事,成功引起雾杉更深的愧疚,才进入正题。
“今天上午我们收到一起报案,有人闯入柴雨晴家里,我们去现场调查过,怀疑闯入者可能是异虫,为了报复柴雨晴才来找她。还好她不在,但她爷爷被送到医院抢救了。”
“你是说,柴雨晴看到我被王叔叔带走,帮我报警,却被异虫报复?”
雾杉大为震惊,话语中透出的逻辑,却清晰得出乎沈宜预料。
“难道异虫都属于一个团体吗?还有,病毒不是传播性的吗,又隐蔽又随意,他们之间是怎么聚集到一起的?姐姐,你知道是哪只异虫报复柴雨晴吗?”
沈宜当然不知道,但她早已为雾杉准备好答案——汪琨。
然而雾杉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分析,差点把她的忽悠话术粉碎,让她不敢再将伪造的答案放出来。
指向性太强了,太容易引起雾杉怀疑。
沉默之后,她只能摇头:“还没找到具体的线索。总之你们要小心,对方既然能找到柴雨晴家里,也许一直隐藏在你们身边。”
“姐姐放心,不管是谁,要是敢伤害我朋友,我绝对饶不了他!”
雾杉用力挥拳,风声呼呼。
副驾上的马楼不由咽了口口水,随便挥两下都能带出拳风,这只异虫难道是近战异能?
把空气假想成敌人,揍过几拳,雾杉模拟出来的生气情绪便也消散了。
她问道:“那柴雨晴的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啊,为什么要抢救,伤得很重吗?”
沈宜:“我们还没接到通知,不知道具体情况。”
雾杉:“姐姐,那我们先去医院吧,我不放心雨晴,正好也可以去看看柴爷爷。”
-
“神经源性休克?”
“通俗点说就是情绪激动引发的休克症状。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病人患有自身免疫性肝硬化,病况很不理想,最好昏睡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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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立即接受肝脏移植手术。”
说到这里,医生看了眼沈宜身后的雾杉,“这是病人家属?”
雾杉马上回答:“我是柴爷爷孙女的朋友!”
医生:“……找家属过来吧,正好有个□□,前面的病人没能等到,先走了。送到其他医院又太远。要是家属同意,马上办理手续,先把□□锁定下来。”
“可是,”沈宜皱眉,“老人的儿子已经过世了,唯一的孙女也处于昏迷状态,可能……”
“我签!”
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雨晴你醒啦!”雾杉眼睛一亮。
柴雨晴却没看她,手背上还贴着输液用的胶布,走到医生面前。
“我签。”她说,极力克制颤抖的语气,“我要那个□□,不管多少钱,我都要。”
-
吕思像一团破布,被扔在地上。
她抱着剧痛的头,挣扎着去看书桌后颀长的人影,书桌侧边古典花纹,和人影晃出一层层重影。
颤抖的嘴唇发出微不可闻的求救声。
“救我……领主……救我……”
杨沁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她,眼底酝酿着一抹浅淡的厌恶。
门外保镖又走进来,低头汇报:“领主,尸体被管控中心拉走了,没要回来。管控中心在现场发现了一个人类受害者。”
杨沁:“嗯?”
保镖:“是熊昌宏,我们的人确认过,已经断气了。管控中心说,按照规定,董震的尸体处置权归他们。”
长时间没得到杨沁的回应,他试探着问:“要联系分会吗?”
“不用。”杨沁道,“一条死虫子,他们要就给他们。”
保镖点头,离开。
杨沁又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到吕思身边,手工定制的矮跟皮鞋踩在她抽搐的脸上。
“瞧瞧,这不是心高气傲的吕大小姐么。拜你所赐,管控中心都敢把我的名字踩在脚底下了。”
鞋底纹路缓磨那张娇嫩的脸,越来越用力。
“吕思,你可真让我骄傲呢。”
吕思费劲扒拉住那只鞋,发红的眼睛里满是祈求。
杨沁弯下腰:“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吕思嘴唇抖得愈发厉害:“主,主人……救我……”
杨沁冷冷地,嗤笑一声。
21. 第 21 章
马楼跟在沈宜屁.股后面,走向医院停车场。
“这样那样,董震就死了?”他到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警惕扫一圈周围,压低声音,“师父,你说她什么等级啊?”
“别乱琢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守在医院,看好她们。”
沈宜坐上车,见徒弟还愣在边上挠头,降下车窗:“还不快去?!”
马楼:“噢好,那师父完事给我传达一下会议精神啊。”
等他走远,沈宜才收回目光,打开董震的档案,眉头也锁紧。
董震,核心情绪「震惊」,恐惧系。
精神污染「禁锢」,光是学校和彩票站两处,被他控制的傀儡就有8个。
虫母能释放两个层面的虫域,一是以其为中心的核心虫域,覆盖范围较小,但精神污染强度高,二是以傀儡为媒介的外层虫域,覆盖范围大,精神污染强度相对低。
董震拥有这么多傀儡,所以虫域才能短暂覆盖整个实验中学。
异能「窒息」,简单易懂,虽不是以肉.搏见长的近战异能,对普通人而言也很无解。毕竟禁锢叠加上窒息,又有谁能动得了他分毫。
所以才能被评审会认定为C级异虫。
然而雾杉简简单单,就杀死了他。正因接收到虫母召唤,傀儡们才同时涌向西门,只是董震根本没能等到他们赶到支援。
雾杉说的都是实话,从见到董震,到杀死异虫,她只花了三分钟。
她……究竟是什么等级?
B级就足以充任异虫领主,A.级则能更进一步,成为旅者公会分会高层……总不至于是S级吧,能和总公会大佬较量的重量级异虫?
想想自己干的事,沈宜不由生出与虎谋皮的不安。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实力如此可怕的雾杉,必然不是王炳竹转移寄生。如此一来,雾杉大脑中那只异虫的真正身份,愈发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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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杉在加护病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在回想沈宜走之前叮嘱的话。
不管是异虫的存在,还是她能克制异虫的事,都不能告诉柴雨晴,更别提其他人。这种怪病虽然隐秘流传开了,可一旦公之于众,会引起社会恐慌,让所有人都无法好好生活。
道理,雾杉是认可的,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另外,雨晴知道异虫的存在呀!
要不是雨晴提醒,她都不一定能发现西装男是异虫呢——呀,不对!
雾杉突然回想起这一关键细节。
雨晴不是被异虫控制精神了吗,怎么会提醒她?
“雾杉,他是异虫!”——雾杉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记忆。
这下她认出来了,那不是雨晴的声音。翻遍记忆,也没有找到同样的声音。
难道彩票站里,还有其他女孩子?
可她都认不出对方的声音,对方怎么会认识她呢?
当事人不在场,雾杉压根无从推测。
柴雨晴握着爷爷的手,安静地坐在病床边,医疗仪器离得很近,发出规律的嘀嘀声响。
有点像情绪手环的警报,令人不安。
加护病房通常是不能陪护的,但柴爷爷属于特殊情况。
作为异虫案件受害人,又因为情绪过激而休克,大脑中极可能被投射入虫卵,医院不得不给他注射安眠剂,消除虫卵发展成幼虫的隐患。
肝脏移植手术也只能排在昏睡结束后,在此期间,需要严格监控他的身体状况,但不用特别防范感染。
总而言之,身体状况一直很差的高龄老人,注射安眠剂本身就存在很大风险,必须有人贴心照料。
昏睡七天,意味着还没手术,就要付七天加护病房的费用。即便沈宜利用防控中心的名义走了便利渠道,也需要将近5万。
柴雨晴轻轻咬唇,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银行账户。
父母离世之后,爷爷的身体情况也不好,家里的钱就都归她管了。早在两年前,柴雨晴就给爷爷做了移植登记,当时便一次性缴纳完10万登记费用,否则,这次就算有□□,也轮不到爷爷。
但整个手术费用,最起码还要40万,算上手里存款,还有将近30万的缺口。
这是预料中的事,解决办法也早已想好——卖房。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急,怎么才能在短短七天之内把房子卖出去?
柴雨晴向来冷静,没让踌躇不安占据心头太久,翻出手机里准备好的文档,将房源挂到网上,并主动砍了三分之一的价格。
刚点完发布,房门轻响,雾杉进来了。
“雨晴。”雾杉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柴雨晴冲她笑笑,起身坐到床沿,把椅子让给雾杉。
雾杉颇为忐忑地坐下,生怕柴雨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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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彩票站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谎呢。
柴雨晴轻声开口:“好希望是爷爷。”
雾杉没听懂这句话的逻辑:“什么意思?”
柴雨晴用余光扫了眼病房里的监控器,没能把话解释清楚,只是说:“要是去彩票站里的是爷爷,就好了。”
异虫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幼虫差一些,但对普通人而言,自愈能力也是非凡的。若今天被幼虫寄生的不是她,而是爷爷,出于生存本能,幼虫也会主动消除危害寄生体的病灶。
短暂的寄生时间,纵使不能彻底治好爷爷的病,也能改善身体状况,让手术不用这么猝然,风险也更低。
雾杉理解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柴爷爷也喜欢买彩票呀?”
柴雨晴哑然失笑,顿了顿说:“雾杉,今天谢谢你。”
「今天」、「谢谢」,这倒是不难理解。雾杉迅速模拟出心虚的干笑:“谢我做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柴雨晴看着她。
她的本意是感谢雾杉拉着她留在彩票站里,这才会碰上董震,让她最终成为免疫异虫的幸运儿。
五感被封闭后,她对后面的事一无所知,直到在医院输液时醒来,看见防控中心发过来的信息,才知道爷爷被送到医院急救了。
然而雾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表情……柴雨晴对于“沈调查官救了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动摇。
她攸地想起五感封闭前,雾杉完全不受精神污染控制的一幕,和她今早在公交车上说的悄悄话。
异虫,克星?
不过,医院是公开场合,病房里又有监控器,与异虫相关的话题都是禁.忌。
柴雨晴藏起疑窦,转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雾杉:“雾杉,我只有你一个朋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朋友!
雾杉眼睛亮晶晶:“当然可以!”
柴雨晴:“我要留在这里照顾爷爷,走不开。要是有人想看房,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带着看一下?”
雾杉花了一会儿去理解她的话,旋即嗖地站起身:“你要卖房凑手术费?雨晴,你很不理智呀!”
柴雨晴缓缓蹙起眉。
雾杉:“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爷爷已经快八十岁啦,身体条件不好,手术成功率只有30%。把房子卖掉去赌这么小的成功率,不值当呀!”
22. 第 22 章
雾杉气呼呼地走出住院楼。
没错,是被柴雨晴赶出来的,这让她更加生气。
凭什么呀!
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吗?
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呀,柴爷爷快八十岁了,就算生病死掉,也算寿终正寝呀!
就算柴爷爷还年轻,那也不能倾家荡产只为了救他呀。手术成功率那么低,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吗?
雨晴还要上大学呢,所有钱都花掉了,学费怎么办?
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过崎岖人生,就为了给爷爷治病吗。就算治好了,柴爷爷还能活多久?雨晴刚18岁,还有好多个18岁要过呢!
雾杉在小花园里停了停。
傍晚时分,放眼望去,在花园里散步的病人也好,家属也好,脸上都带着恬淡的笑。有些病人明显病重一些,坐在轮椅上止不住地咳嗽,但眉目也是平静的。
这才对嘛!
她认识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的。所有人都以平和的心态拥抱生活,拥抱自己所面临的一切,该拥有时便拥有,该放手时便放手。
她从来没见过谁,因为渴望某个东西和别人起冲突。
就连街头巷尾,所有地方的音响,都播放着宁静安和的音乐,不是吗?
要是雨晴有钱给爷爷治病,当然没问题,关键是她没钱呀!既然这样,就应该接受现实,不对吗?
雾杉想不通雨晴为什么那么对她,所以模拟出来的生气情绪,罕见地持久。
她跺了跺脚,小脸气鼓鼓地走出医院。
背后的住院楼里,一个男人隔着玻璃投去目光,迟疑片刻,拨通电话。
“老板,雾杉离开医院了,要不要派个人跟着?”
几公里外的别墅里,汪琨正在给儿子办隆重的生日宴会,人很多,场面却跟热闹毫不搭边。
他拿着手机走到角落里,客人们识趣地避开。
“雾杉?”
“就是王炳竹看中的寄生体。”
“她啊。”
汪琨想起来了,王炳竹提过几次,甚至为了她卖掉书店。他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王炳竹的做法嗤之以鼻。
这名老手下属实是狗急跳墙了。
“不用管。”汪琨说,“盯牢柴雨晴,找机会问出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才报警。”
“是。管控中心叫马楼的专员一直守着,还没找到机会。”
汪琨嗯了一声,问:“薛超招了么?”
这是只游荡异虫,刚来他的领地不久,他的手下就一死一失踪,嫌疑很大。
“还没有,我们的人围住他,被他跑了,初步判断应该是。不过薛超受伤很重,我已经和血站打好招呼,只要他去买补剂就会第一时间把人扣下。就算他不去血站,也会想办法找活人血源,到时肯定会暴露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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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楼快速买了三份盒饭,回到加护病房时,却发现里面只有柴雨晴。
“雾杉呢?”他问。
发现柴雨晴直挺挺坐着,两只手攥紧裙摆,指节泛白。
马楼一怔,试探着问:“你们,吵架了?”
两分钟后,他来到走廊,有点苦恼地给沈宜打电话。
几公里外,原海市警察局被一条中轴线分成两个部分,东侧是警局,西侧是管控中心。
管控中心大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席主任压压手:“实验中学的案件成功告破,作案异虫董震死亡,还营救出8名免疫者。能取得这样的结果,离不开你们所有人的努力,更离不开葛康铭打下的基础。正因为葛调查官和杨沁维持了良好关系,杨沁才没有干扰调查,就连旅者公会都没有表示异议……”
管控中心是少有的不用克制情绪的净土,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除了撇嘴的沈宜。
明明连董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得好像搞得董震死在你们手底下似的。
正想着,台上突兀地点起她的名字。
席主任:“沈宜,你有不同的看法?”
同时,马楼的电话进来了。
沈宜:“啊?没有。主任,我接个电话。”
说完就大喇喇走出会议室,留席主任在台上瞪眼。
马楼在电话那头道:“师父,两个小姑娘吵架了,怎么办?”
沈宜:“怎么会吵架?”
马楼:“我也不知道啊,下去买个盒饭的功夫,雾杉就不见人了。柴雨晴也不说话……要不我上雾杉家看看?”
沈宜:“柴笠仲的案子也是我们负责,异虫是奔着柴雨晴去的,你得在医院看着。——雾杉交给我。”
刚交代完,会议室里传出齐整洪亮的口号:“家园!”
会议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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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不用回去浪费时间。
然而她被人叫住了。
“主任有事?”
“你说有没有事?!”席主任明显带着怒气,“你刚才什么意思,我说错了?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和汪琨对着干,中心工作还怎么开展?”
“家园!”
沈宜突然敬礼,吓了席主任一跳,也引得其他调查官看过来。
沈宜泰然自若:“主任觉得和异虫领主合作就能保卫家园,那是主任的想法。我不这么认为。”
转身就走。
“你!”席主任的情绪手环开始报警了,颤抖的手指着沈宜后背,“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你就别想升职!就当一辈子三级调查官吧!”
沈宜用力关上车门。
几级调查官,她才不稀罕,她真正想要的,是融雪联会的邀请函。
而雾杉,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刚发动引擎,一阵目眩感涌来。
差点忘了,今天刚献完血。
沈宜想了想,翻出雾杉的号码:“还在医院吗?”
“姐姐,我回家了。”雾杉的声音蔫蔫的,不等沈宜追问,便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我就是想不通,雨晴为什么要生气呀,还赶我走……”
沈宜:“……”
你这种话,谁听了都会生气吧?就算柴爷爷一百岁了,那也是柴雨晴的爷爷啊。
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反倒是雾杉想到了什么:“姐姐,我要仔细思考一下,先挂啦!”
思考?思考什么?
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劝雨晴放弃她爷爷的手术?
怪异的感觉笼上心头。
难道……这就是异虫的价值观?亲情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个体的生存?
倒也,蛮符合迄今为止对异虫的研究的。
想到这里,沈宜便打消了去雾杉家的想法。先驱车到药店买了点补血冲剂,再驶去医院。
马楼和她一样鲜血过多,可别把徒弟给累死了。
-
雾杉拉上窗帘,关掉家里所有的灯,硬.挺挺躺在床上,在一片漆黑中,陷入冥想。
噢不,是重检自己的核心指令。
她好像抓住问题出在哪了。
黑暗中,一叠对折又对折的彩票,从她裤兜里滑了出来。
23. 第 23 章
雾杉有一个意识空间。
必须全神贯注,关闭最低生理活动之外的所有功能,才能进入其中。
空间划分成三个区域,如三座漂浮的大山,三角形排列。
电池区——一块巨大的梭形岩石,电量越高,颜色便越鲜亮。比如此刻,她刚吃完西装男体内的大虫子,电池已经满了,从头到脚呈现出通透的橙红色,仿佛有岩浆在其中不断涌动。
反之,在高考前的两天,电量即将耗尽,电池区就灰扑扑的,像失去热度的天外陨石。
随着电池区缓缓旋转,一道道能量被甩向四面八方,支撑雾杉所有生理活动。
只是……一周没见,怎么感觉电池区变大了,甩出来的能量线条也更粗?
雾杉的意识好似一颗粒子,在电池区附近飘荡了几圈。
确实变大了,绕一圈的时间比以前长不少。也就是说,她的续航能力,应该比以前强了。
雾杉想了想,没有继续探究。最近都处于高电量状态,续航究竟有没有变化,她也判断不出来。
她往另一个区域靠过去。
记忆区是一道扁平的、透明的圆门,门中悬挂一联联水幕,组成水幕的水滴整齐划一,都是她的记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水幕既像下落,又像上升,如同某种奇妙的循环,无穷无尽。
雾杉对这个区域没什么兴趣,因为平时调动记忆最多,也最为方便。
第三个区域是情绪模拟区,不过雾杉也不是为它来的。
她的意识粒子飞到三角区域正中间,这里有一块黑色的长方体,同样漂浮着,在三大区域对比下,显得极为渺小。
但它远比三大区域来得重要。
因为它是芯片核心。
情绪逻辑判断、行动逻辑判断都来自于这里,同样,雾杉存在的意义——核心指令,也在其中。
然而,在意识粒子即将沉入核心时,雾杉又挣扎出来,飞向情绪模拟区。
这个圆柱状的透明罐罐,也有异常。
情绪模拟区分两层,在模拟功能关闭时,所有预设情绪都是灰色圆球,沉在下面一层,只有接收到情绪逻辑判断结果后,相应的圆球才会浮上来,染上相应的色彩。
此时,雾杉的情绪模拟功能必然是关闭的,然而模拟区里,上面一层,飘荡着一缕缕彩色云雾。
浅蓝、明黄、淡橙、深紫,一共四个颜色,时而纠缠,时而分离。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即便是纠缠状态,它们之间也存在绝对真空,没有发生触碰。
这是什么?
雾杉的注意力挪回下层,数了数灰色圆球。
一共27颗圆球,27种预设好的情绪种类,数量没错。
那上层的云雾是怎么来的?
真的好奇怪呀!
雾杉想着,底层代表“疑惑”的圆球亮了起来,浮到上层,如太阳般占据C位。四道云雾则主动让开了位置,好似漂浮在夕阳四周的晚霞。
-
一整天没联系上雾杉,沈宜快急疯了。
假扮外卖员,两次去与辉路85号院,敲门都没人应。
难道被汪琨,或者杨沁找麻烦了?
雾杉接连对两位异虫领主的手下动手,沈宜难免如此做想。
她不是迂腐性格,第二次上门就带了撬棍。老式门锁轻松打开,推开后,屋里一片漆黑。
沈宜立马摸枪。
好在没有碰到什么危险,雾杉也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呼吸脉搏都正常,只是怎么都晃不醒。
体温也是正常的,难道是昏迷?
沈宜硬撑着熬了半宿,等天一亮,就给相熟的中心法医打了个电话。
“田老师,我想咨询一下,”沈宜斟酌措辞,“你碰见过异虫昏迷的情况吗?”
那头还没睡醒,口齿不清:“昏迷?什么昏迷……小沈啊,这才不到六点你就把我吵醒,我都快昏迷了……”
沈宜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对方突然清醒了。
“异虫昏迷?沈,你又找到新样本了?寄生体还没彻底死亡的异虫?快快送到中心来,我马上过去。”
“……田老师,我就是好奇问问,没有样本。”
沈宜忙挂了电话。
田法医没有正面回答,但语气里透出来的意思,和沈宜了解的差不多。
异虫昏迷只有一种可能性:由幼虫长成的新生异虫,还没彻底占据寄生体就死亡。寄生体还活着,但只能以植物人的状态活着。
毕竟在幼虫时期,寄生体的自我意识就完全消亡了。
雾杉,会是这种情况吗?
沈宜可以找到很多否定的理由,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新生异虫不大可能轻易抹杀C级异虫。
但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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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解释眼前失去知觉的雾杉。
看着床上身材娇小女孩,那张神情平静、但瘦削的脸,沈宜的心情复杂难言。
若把自我和异虫放在天平两端,沈宜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用力把雾杉往异虫方向上推。
可雾杉还有自我吗?
理论而言,没有。
从她的观察上看,又像是有的,一个现代社会极为少见的、热情可爱的鲜活自我。
沈宜不由伸手,轻轻抚摸雾杉的额头,低声道:“有1%的可能,我是错的。反过来说,有99%的可能,我在做对的事……雾杉,为了那1%,我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她收回手。
拔出折叠军刀,划破食指,将渗出的血珠,轻轻抹在雾杉的牙齿上。
“你不能死。”
-
为了照顾爷爷,柴雨晴连续三天都只能醒一会儿睡一会儿,面目憔悴。
还好有马楼帮忙料理一日三餐。
她接过盒饭,低声道:“谢谢。”
“别客气,你比我辛苦多了。”马楼说,突然话题一转,“雾杉生病了。”
柴雨晴打开盒盖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应:“哦,严重吗?”
“……混混沉沉在床上躺三天了。”马楼隐瞒了昏迷。
“是吗。”柴雨晴拿起筷子,“可能是我爷爷过了病气给她吧。”
马楼:“……”
从师父口里,他也知道了两个姑娘吵架的原因。对肯定是雾杉不对啦,不过拉远距离客观来讲,雾杉也是为柴雨晴考虑。
柴雨晴的话,未免刻薄了一些。
马楼正想着怎么劝,却见柴雨晴一口未动便放下筷子,重新把盒饭盖上。
“马警官,能麻烦你晚上帮我照看一下爷爷吗?有买家联络我看房,我得回去一趟。”
“大晚上看房啊?”
“是,对方说工作忙,晚上才有时间。”
马楼犹豫片刻,答应了。
按理说,他的任务是保护柴雨晴,避免被异虫乘虚而入,然而三天过去,一点异常状况都没发生,难免松懈。
不光是他,就连暗中监视的汪琨手下都松懈了。
远远望见柴雨晴走出医院大门,才反应过来。等追过去时,柴雨晴已经上了公交。
黑色轿车急追而去。
24. 第 24 章
从公交站到自家小区,会路过与辉路85号院。
柴雨晴依稀记得爷爷说过,这个小院在虫灾爆发前就有了,百年高龄还没垮塌,堪称奇迹。
同样一方夜幕之下,这个小院格外阴沉。
她捏紧手里的袋子,在院门口徘徊片刻,走了进去。
换成以前,柴雨晴是绝对不会进入这里的,住户稀少,到处都是适合异虫行凶的监控死角。
她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找到302号房门,门缝中透出一线黄光。
把袋子放下就走了。
走到楼梯口又折回,快速敲了两下门,又迅速走掉。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想到异虫的,心脏却噗噗地跳,连手环都震了起来。
柴雨晴走到小院门口停了一会儿,等心跳平复下来,扭头望向那扇亮灯的窗户,没看到人影。
还昏沉着吗,什么病,才会在床上躺三天?
她摇摇头,让自己收回思绪,又望向自家小区。
没有人会来看房。
房子挂上去三天,价格一降再降,最后从100万降到了30万,都无人问津。
异虫到处吃人,人们对于房产的需求越来越低了。即便有想买的,也看不上偏僻的老小区。
这时候想明白已经太晚,爷爷的手术费用迫在眉睫。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柴雨晴深呼吸,握紧拳头,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碧水庄园。”
这个地址让司机快速扫了眼后视镜,终究没胆子赶人下车。
-
突兀的敲门声让沈宜迅速拔枪。
她隐约听到脚步声,敲门的人似乎走远了。
沈宜不敢掉以轻心,踮着脚走向门边,刚要转动门把手,卧室里突然响起高亢的喊声。
“我想通啦!”
“雾杉?”
沈宜快步进去,只见雾杉上半身探出床外:“呸呸呸,什么味道,呀!姐姐,我吐血啦!”
她指着地上的血痰,表情从兴奋一点点转化为惊恐。
沈宜:“……没事,你睡太久没喝水,牙龈有点渗血。”
顺嘴扯了个谎,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沈宜这下确定了,雾杉之所以会昏迷,纯粹是因为太久没有吸血。
血液是异虫最主要的能量来源,异虫不吸血就跟人类绝食差不多,饿久了哪能不昏迷。
还好她坚持不懈,每天都给雾杉喂食鲜血,不然雾杉早晚变成一具干尸。
见雾杉似信非信,沈宜忙转移话题:“你都睡三天了,身上都臭了,快去洗个澡。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哦。”
雾杉心虚起来。
正常人哪有睡三天的呀,不过姐姐这么说,应该没有怀疑自己不是人吧?
她也转移话题:“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呀,我没记得给过姐姐钥匙呀?”
沈宜:“我来给你送饭,敲门也不应,一着急就撬锁了,还好,你只是睡着了。”
雾杉:“噢噢,对,我只是睡着了。”
她动作利落地跳下床,哪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她蹬蹬蹬跑向客厅,在壁橱里摸索了一会儿,又跑回沈宜面前:“撬锁是不对的行为哦,不过我没有生气,因为我知道姐姐是关心我。但是撬锁还是不对的哦,我给姐姐一把钥匙好啦。”
“呃……”沈宜有些麻木地接过钥匙。
雾杉跑进卫生间洗澡去了,里面传出一遍遍的漱口声。
饭做到一半,雾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跑到厨房门口,抽了抽鼻子:“好香呀,姐姐做什么菜?”
“熘肝尖,韭菜炒猪肝,菠菜猪肝汤。”
“……怎么都是猪肝呀?”
“猪肝补血。”
雾杉想了想:“我不需要补血呀。”
我需要。沈宜默默地说。
见沈宜不说话,雾杉以为她不想被打扰,便道:“姐姐,那我先去洗衣服啦。”
陈旧的洗衣机早已罢工,只能手洗。雾杉按照严格的洗衣工序,先掏兜——什么都没有。
哎,不对,忘了正事了!
她扔下衣服,跑回卧室,从衣柜角落里掏出一个饼干盒子。
里面都是纸钞,有零有整,但都叠得整整齐齐。
最早时有将近一万,半年房租花去五千,再加上学习资料、日常伙食什么的,如今也就剩三千多了。
零钱留下,百元大钞都拿出来,轻点一番,一共是三千六。
“六六三十六,六六大顺。”雾杉想起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什么六六大顺?”沈宜进来了。
雾杉护食似的把饼干盒抱在怀里,又迅速盖上盖,塞回到衣柜,才晃晃手里一沓钞票。
“钱呀!虽然还不到柴爷爷手术费的零头,但寓意很好的,六六大顺,对吧?”
沈宜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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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把钱给柴雨晴?你不是不赞同她卖房凑手续费吗?”
雾杉模拟出懊悔的表情:“是我不对,没有站在柴爷爷的角度去想。雨晴高考成绩这么好,一定能上好大学,还能找到好工作,柴爷爷一定想好好活着,看到她越来越顺利呀。”
沈宜哑然。
对于两个小姑娘的争执,她站在柴雨晴的角度想过,也站在雾杉的角度想过,就是没有站在柴爷爷的角度想过。
谁会去想一个八十岁的病重老人想不想活着呢?
恐怕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只想早点摆脱病痛的折磨吧?
当然,从病痛出发,本就是负面的想法。而雾杉的话,完全是站在阳光积极的一面说的。
如此阳光的她,却是一只异虫。
一时间,沈宜视线都不知往哪儿放,在卧室中无意识游荡着,就是不敢看雾杉。
突然,她的目光定在床铺上:“那是什么?彩票?”
雾杉也想起来了,跳起来:“对哦,是我的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
“对!高考高分,彩票又中了10块钱,双喜临门!”
雾杉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沈宜笑出声,然而笑声戛然而止,她眼睛直了。
沈宜喃喃地:“中了10块钱?”
雾杉叉腰,一脸骄傲:“对呀,10块钱!”
沈宜将那张彩票翻转过来:“雾杉你……你中了30万啊!”
空气忽然安静。
几秒钟后,沈宜的手机振动声打破了安静。
雾杉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彩票:“我去告诉雨晴,手术费够了!”
“雾杉!”沈宜连忙跟出去,同时接起马楼的电话,“什么事……”
“不好了师父,柴雨晴去碧水庄园了!”
沈宜身体一僵:“什么?”
马楼语速很快:“柴雨晴说带人看房,我让照顾一下柴老爷子,结果我在病床护栏上看见‘碧水庄园’几个字,地上还有碎漆,一定是指甲刚抠出来的!师父你快去柴雨晴家里看看,要是没人,柴雨晴一定找汪琨去了,为了卖房!”
沈宜还在消化马楼的信息。
雾杉从门口拎了一袋子水果折回,眼睛通红,泪珠吧嗒吧嗒地掉。
“姐姐,雨晴来过,她明明生气了,却还是关心我……”
另一只手上捏着一张便签,字迹娟秀:
「早日康复。
雨晴」
25. 第 25 章
彩票中奖30万,柴爷爷手续费的燃眉之急有望解决,激动。
看见柴雨晴留下的字条,感动。
两种模拟情绪纠缠之下,雾杉想马上就见到柴雨晴。
然而她的行动逻辑判断还是理智的:“姐姐,不是说我们两个最好不要同时出现嘛?”
沈宜惊醒:“……对,我先下去,你隔五分钟再出来。我的车停在吴记包子铺门口,知道在哪吧?”
“那家倒闭的包子铺嘛,知道!”雾杉点头,“出门右拐再右拐!”
沈宜还没上车,马楼的电话又过来了。
“师父,平板密码确实是老爷子生日,我找到柴雨晴发的房源了,后台没有私信……”
“所以根本没人看房。”
沈宜接口,从她的位置,正好能望见兰江花园那栋住宅楼,柴雨晴家的窗户的确黑着。
普通住宅区人口密集,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安全,房子流通性越来越差是共识。
柴雨晴想在短短几天内把房子出手,只剩下一个选择——汪琨。
作为异虫领主,汪琨拥有其领地上大半资产,只有他有能力、也有意愿继续收购房产。
王炳竹出事之前,柴雨晴去找汪琨倒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毕竟因为资产的关系,领地里大部分人都直接或间接与汪琨存在联系,但现状却是,汪琨已经知道柴雨晴报警了,为了调查手下的死因,甚至派人闯入柴雨晴家里。
柴雨晴主动送上门,要么自己危险,要么——雾杉危险。
这才是沈宜坚持让马楼留守医院的原因。
汪琨本身就是B级异虫,异虫手下更是多达数百,她不确信雾杉能扛住这么多异虫的围攻。然而在心里,沈宜又暗暗期盼着雾杉直接和汪琨杠上……
归根结底,她还没想清楚一个问题:雾杉是一次性消耗品吗?
怂恿雾杉在汪琨领地上大闹一场,不顾孰生孰死,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一只失忆的、笃信自己是人的异虫,是否还有其他方式,发挥更大的作用?
时至如今,沈宜依旧决断不下。
雾杉上车了,牢记沈宜的叮嘱,屁.股都没落座椅上,小猫似的缩进副驾放脚的狭窄空间里。
乖巧得令沈宜的心出现一点刺疼。
耳机传来马楼的声音:“师父,怎么办?”
沈宜闭上眼,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你那边挨着快速路,赶过去和我汇合。”
雾杉不知她在说什么,疑惑抬头:“姐姐?”
沈宜的拳头悄然握紧,又松开,伸过去摸了一下雾杉还有些潮湿的脑袋:“我带你去找柴雨晴。”
“好耶!”雾杉小声欢呼,“雨晴雨晴雨晴!”
-
路灯很亮,路上却很空,柴雨晴被迫下了车。
“姑娘,你也为我考虑考虑,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出租车司机连车费都没要,扔下一句话就跑了,车尾灯迅速消失在远处。
柴雨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咬住下唇,压下心里的不安,顺着公路往前走。
手机地图上,碧水庄园距此还有2公里,不过本地人都很清楚,这两公里也属于碧水庄园的范围,都是汪琨的资产。
所以连公交路线都取消了这一站,否则柴雨晴都不需要打车。
她看着百米开外的公交车站,路灯照耀下,虽然荒废,但维护得很新。只是里面笼罩在一团黑暗中,总让人觉得藏着什么。
夏日虫鸣让此地化作一片荒野,死寂一片。
确实也是荒野,碧水大道再往前,左手边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右手边则是高尔夫球场,比公路下沉了十多米,乍一看黑沉一片,如同无边深渊。
柴雨晴低下头,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就在经过公交站时,她忽然听到呓语似的轻哼,很沉,断断续续,好似野兽受伤时无意识的哼叫。
她走得越发快了,然后忽然一顿。
空气里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
柴雨晴控制不住地回头瞥去,依稀辨认出来,公交站里有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影。
幸好,只有一个人,而不是她所想象的,异虫抓住普通人吸血的画面。
那人背靠站牌坐着,两手抱头,双臂夹住脑袋,声音痛苦而低沉。
这让柴雨晴顿时想起毕业日那天,教室里的吕思。
他也是某只异虫的傀儡,大脑里也有一条疯狂嗜血的幼虫?
对普通人而言,傀儡是可怕又可怜的存在,一面因为异虫的缘故敬而远之,一面又从对方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那是所有人都可能踏进去的结局。
毕竟很多傀儡,都是以异虫粮仓的身份存在着的。
柴雨晴攥紧拳头,迟疑片刻后,从小包里拿出一粒安眠片,快步走过去。
距离拉近,对方笼罩在黑暗里的面容也清晰起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是个流浪汉。许是听到脚步声靠近,紧闭的双眼骤然一睁,吓得柴雨晴倒退两步。
好在,流浪汉只是极快地扫了她一眼,眼睛又闭上了。
柴雨晴却不敢再靠近了,把安眠片抛过去,恰好落在流浪汉脚边,甚至没弹起一下。
柴雨晴这才发现,那是一小片血泊,药片应该是被鲜血黏住了。
“你……把安眠片吃了,会让你好受一点。”柴雨晴说,“吃之前记得把伤口包扎一下,小心感染。”
然后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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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陌生人而言,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打120?即便救护车敢来,一发现流浪汉可能是傀儡,一定掉头就走。连处理伤口都不会,更别提拉到医院去。
幼虫的嗜血性足以使人发疯,疯起来就会不管不顾寻找外界血源,随便咬上几个人,万一让幼虫吃饱了变成独立的异虫,把一只新生的、毫无理智的异虫带到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快速拉开一段距离后,柴雨晴才回头望去,心跳猛地一停。
人影没了。
流浪汉不见了!
与此同时,左边树林中传出窸窣声响,有东西在其中穿行,速度极快。
迅速向她逼近!
柴雨晴的冷静滑到崩溃边缘,回望一眼来路,心一横,决定加速跑向碧水庄园。
就在她拔腿狂奔时,一道黑影箭一般从树林中射出,虫须在灯光中张牙舞爪,扑向她后背。
差之毫厘。
它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抓住,修长但肮脏的五指上,还残留着一层血液。
新鲜的、美味的血液。
这刺激了异虫,几条虫须蛇颈般昂然立起,扎向流浪汉的手背,却又以毫厘之差,被另一只手捏住了。
另一只手轻轻一拔,将虫须撕扯下来。异虫躯干前端裂开一个大口,好似发出无声的嚎叫。
流浪汉抬起眼皮,望了眼跑远的柴雨晴,又让目光落在手里的异虫身上,语声沙哑:“既然也渴望我的血,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他没想让异虫挣扎,五指一缩,虫躯便四分五裂,掉落在地。
一点点变得透明。
流浪汉抬起那只手,舔了舔残留在手上的汁液,缓步走向树林。
“脱离寄生体,你什么都不是。冒着这么大风险转移寄生,说明你的能量已经无法修补寄生体的创伤……”
他在一棵树后的灌木丛中,找到了那具僵硬的寄生体。
与此同时,树林外响起引擎轰鸣,紧接着是尖锐的刹车声。
这让流浪汉逐渐浑噩的双眼又恢复清明,迅速窜出树林,只见几百米外停着三辆车,那名身穿水绿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正被人架上其中一辆。
“异虫?”
流浪汉的眼睛越来越亮,拔腿狂奔。
柴雨晴被塞进第二辆车里,车队重新出发,驶向前方,起步速度远比不上身后追逐的人。
流浪汉转瞬便已逼近车队。
这时,另一个方向又传来更加猛烈的轰鸣。
前方三岔路口,一辆轿车以迅雷之势斜冲而出,狠狠撞向车队!
砰!
剧烈的撞击声和刺耳的刹车声纠缠在一起,发生碰撞的两辆车翻滚着坠向公路另一侧,同时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