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佐领到摄政王[清穿]》
7. 第 7 章
德亨并不怕自己口出惊人之语吓着家里的这些大人,因为他说的都是曾经在大人们这里听来的,而不是凭空而出的。
叶勤的阿玛辅国公英额理死的时候,叶勤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少年。小他一岁的弟弟务尔登承袭了家中爵位,降爵三等袭三等奉国将军,又过三年,小他四岁的三弟务尔德宜恩封三等奉国将军。
两个弟弟,一个十二岁袭爵,一个十四岁得爵,靠的可不是他们自身的才干考评得优,而是族中人脉和母家扶持。
康熙三十四年,年仅二十四岁的务尔登授佐领,纳喇氏的第一个孩子却夭折了,被分出来无人问津的叶勤陷入悲愤之中许久,国公府那边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庆贺务尔登授佐领之职,更不见他两个青云直上的弟弟来安慰一下他这个失意的长兄,自此,叶勤对那府里的心就开始淡了。
转而和颇有志向的舅兄福顺越走越近,等到德亨出生,福顺授了小拨什库之职,两家就更亲近了。
两人得闲一起喝酒闲聊之时,并不避讳小小的德亨,甚至还有意识的教他家中起源,祖宗曾经戎马倥偬打天下的故事,以及家里的亲戚,祖上曾经出现的王公众臣等等。其实就是说古,通过长辈口口相传的家族故事,让子孙后代不忘本。
所以,德亨不仅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是努尔哈赤第三子阿拜的后代,还清楚了八旗作为大清的根本,日常是如何运作的。
当政者为了保证八旗官兵的战力和纯粹,严禁旗人离开驻地(在京旗人不许离开京城二十里),不许经商不许耕种,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日常练习骑射,然后等到皇上征兵的时候出征,为自己和子孙后代挣得荣誉和爵位。
但政策是政策,规矩是规矩,等真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就会发现,处处都有漏洞可钻。
德亨摇着小脑袋装大人对大舅和额娘叹道:“王公大臣家中就不说了,咱们也不知道,光说知道的,咱们满洲都统,副都统,就是蒙古和汉军正副都统,都统下的大小参领、各种佐领、将军、校尉......”德亨一连数了十多个官职,听的福顺啧啧称奇,难得他小小年纪就能将这些官职爵位记得这么全乎,“......他们哪一个不是有自家经营的产业?他们被问罪,丢差事了吗?这叫,法不责众!咱们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小虾米啦。”
纳喇氏再次插嘴道:“那是人家祖宗传下来的。”当初八旗入关之时,除了祖宗跑马圈占的关内关外土地和人口之外,还有上面安爵位品级赏赐下来的,这些都是祖宗基业,传给后代子孙的。
德亨教他额娘:“祖宗真正传下来的是爵位,是高人一等的身份,有了为‘主’做‘爷’的身份,什么样的产业后人挣不到呢?大舅,你说是不是?”
德亨本人对宗室这个身份适应良好,倒不是觉着成了宗室就高人一等了,而是站在了这个立场上,你就会发现为什么有清一代的历任皇帝为什么这么防范汉人,甚至是抵触打压汉人了。
无他,在武力上可能汉人有先天弱势,但在玩脑子玩心脏上,这些连字都认不明白的“鞑靼人”是真的比不过汉人的。
反正德亨就没少见旗人被民人占便宜而不自知的事。别看民人被赶出了内城,但他们仍旧有法子吸八旗官兵的血。
还是那句话,不分种族和男女,每一个团体里,都有好人坏人,都有聪明的人和愚钝的人,都有擅于谋算擅于文治和擅于听令擅于武功的人。
大家不分高低贵贱,只有作为人的个体差异性而已。
如果站在这个高度上看德亨的身份,你就会发现,他只是在群体中占据了一个身份上的优势而已。就像有的人草根出身,仍旧可以为官做宰,有的人官N代富N代出身,仍旧是团扶不起来的烂泥一样。
德亨获得了宗室身份,却失去了自由。宗室不得离京,如有特殊理由离京,必须请旨获得同意,并且必须在规定时间返回,若没有在规定时间返回,皇帝就会下旨令当地都统捉拿遣送回京,回京之后,等着他将是严厉的审讯,最终下场,分情况而定。不会处死,因为他们是天家贵胄,皇家子孙,但会圈禁至死。
若无意外,德亨终此一生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个四九城了,除非他参军,然后跟着大军去打仗,但打仗除了行军和兵营之外,他也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否则就是叛逃。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牢狱呢?
所以,德亨对自己的身份看的很开,但如果能利用身份的优势让家中生活更富足一些,为什么不呢?他们又没杀人放火,更没有去欺负别人,只是利用国家给他们的政策生活的更好而已。
福顺听了大外甥的话,只觉经受了一次头脑风暴,额头的汗都要冒出来了,他仔细想了一回,惊讶道:“还真是。外头人都说咱们虽然不耕种,但年年收的是铁杆庄稼,靠的就是祖宗传下来的这么个身份啊!”
“所以,大舅,如果咱们在崇文门外建一个小小碓房只供自家使用,别人会抢了去吗?”德亨仰着天真的小脸问他大舅。
福顺立即瞪圆了牛一样的眼睛,怒声道:“谁敢!老子好歹是跟着康熙爷征过准噶尔的甲兵,那些个民人不要脑袋了,敢抢老子的碓房!”他自动忽略了来自上层旗人的掠夺和监察,因为大外甥说了,只是一个自家用的小小碓房,而且是假托南城民人的身份建成,跟他本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再说,他纳喇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丁点蚊子肉还是能保的住的。
到这里,福顺还没意识到,在他的心里,那个还看不到影子的小碓房,已经自动成了他的囊中之物,白花花的大米从他的小碓房里不断的涌出......啊,要是不建,非得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不可。
德亨一拍手掌,做结论:“在崇文门外雇佣民人建一个咱们自己家的小碓房,百利而无一害啊。要是相好的邻居家请咱们帮着舂米,说不定还能赚一些口粮呢?”
福顺在大外甥可爱的大脑门上“波”了一大口,仰天哈哈大笑:“你说的对,别人家的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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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纳喇家的米是有着落了哈哈哈哈......”至少能吃的上一口好米,而不是另花钱去买上等粳米打牙祭。
纳喇氏简直受不了甥舅两个,翻白眼道:“你们两个就白日做梦吧,说罢,今儿想吃什么?”做梦也是要吃饭的,纳喇氏就现实的很,忘了什么也忘不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一大一小点了菜,德亨拉着福顺继续道:“我阿玛已经带我去看过了,崇文门外蟠桃宫不远处有一处破烂民房,那里住的都是些无依无靠的民人,大舅不如将那里盘下来,改建成碓房,做工的劳力,就雇佣那些民人好了。大舅,你有钱的吧?”
福顺面对大外甥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一瞬的迟疑,反而问道:“你怎么看中那地方了?那里可乱的很。”
乱?
德亨还真没想过这一茬。
但是,“那里靠前三门河东便门出口啊,水流大,方便挖渠引水建碓房。”前三门河,就是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前的护城河。
福顺纳闷:“建碓房还要引水吗?”
德亨:“当然要引水啊,不引水,安了水车也没法用啊。”
福顺更纳闷了:“不是要建碓房吗?怎么又扯上水车了?”
德亨:......
“大舅,你听过水碓吗?”
福顺:“......来,乖儿,跟大舅好好说说这个什么水碓......”
万事开头难,但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福顺的小碓房建了差不多一年,期间因为买房发生了几次小冲突,后来因为挖渠引水又遇到了几次小波折,然后就是这边治安混乱发生了几次偷盗的小问题......
林林总总的,小碓房终于磕磕绊绊的建成了,福顺也通过这次建碓房,锻炼了自己的办事能力和应变能力,以及,在自己的手下旗人和小兵中建立了威信。
简而言之,大家伙更服他了。
这也是福顺遇到再多困难也必须要坚持下去的最大原因,因为,他自己的钱不够,说服了手下的兵头子们和稍稍富裕的旗人们投了一部分钱进去,他这碓房要是建不成,他以后——
他干脆也别想以后了。
福顺半辈子人生走过去,头两次做成一件正经事——头一次是在家中谋划下考取小拨什库的职位——碓房建成之后,出于谨慎心理,他都没敢声张。
福源碓房就这么静悄悄的开业了。就跟福顺自己说的,最先受益的就是整个纳喇家,然后就是街坊邻居,最后就是和福顺交好的一些小官兵。
大家都是底层下的小虾米,日子都过的差不多,有了好处,当然要在朋友圈分享一下的。
这不,营业才大半年,不仅先期投入收回来了,自这个月始,碓房也终于开始盈利了。
福源碓房最终能够建成,多亏了德亨一直给他出主意,以及德亨结交的洋人教士朋友提供技术支持,所以,一有盈利,福顺第一个想到了大外甥。
8. 第 8 章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小福和陶牛牛正排排坐在门前台阶上等人呢。小福在绣花,陶牛牛在编草玩具。
或许是知道快到家了,大青牛“哞”的长叫一声,小福和陶牛牛不约而同的抬头望过来,俱都笑开颜来,陶牛牛当先跑了过来,口中不住唤道:“小爷,小爷,你回来了吗?”
德亨从车窗口探头挥手欢笑道:“牛牛,我回来了。”
陶牛牛举着手上的草蝈蝈给德亨看:“我编了一笼子的蝈蝈,就等你回来都给你呢。”
德亨接过这个还没编完的草蝈蝈,笑道:“是用茅草编的啊,那我把它们挂在帐子里,就可以熏蚊子了。”
陶牛牛又蹦又跳的大笑道:“就是为了给你熏蚊帐编的啊。”
陶牛牛刚种完痘没两个月,因为他出痘出的凶险,痊愈后,脸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小痘坑,还有几个麻点,人也瘦了一大圈,头大身子小,看着怪可怜的,但他笑容灿烂,看不到半点因为病痛折磨的阴霾。
这边小福朝门内喊了一声,放下绣棚来到车前请安:“爷,太太,大舅爷。”然后搀扶纳喇氏下牛车,掐着德亨的胳肢窝直接将他抱下了牛车,又将坐车坐的腿脚僵硬的哈拉嬷嬷扶了下来。
纳喇氏和哈拉嬷嬷相互搀扶着往家门走,小福拿着帕子给德亨脸上脖子上擦汗,担忧问道:“阿哥爷,热着没有,小福晒好了水,阿哥爷回家就能洗沐了。”
德亨喜道:“太好了,我现在就想洗,走走,快回家。”
说着就和陶牛牛手拉手往家里面跑,在门口遇上陶二和李氏,只唤了一声人就跑没影了。
落在最后的叶勤宠溺笑骂道:“跟个猴子似的,半刻停不下来。”
福顺却不赞同道:“活泛些才好,养的住,我看德亨这样就很好。”
叶勤摇头,这大舅哥简直要把德亨宠上天了,半点听不得别人说德亨半句不好,他这个亲阿玛也不行。
众人进了院子,天色即将黑透,男人们在前院支了张桌子喝茶纳凉,纳喇氏和哈拉嬷嬷去屋里洗漱换衣,后院井边传来德亨和陶牛牛玩水的的欢笑声。
等纳喇氏出来,德亨已经只着无臂小褂和小短裤坐在桌子旁吃凉粉了,拌了黄瓜丝和海带丝的红薯凉粉叩叩弹弹,十分的爽口开胃。恭王府自然是管饭了,但油腻腻的,德亨不爱吃,只吃了几块点心和果子,早就饿了,此时吃的颇凶,很有狼吞虎咽的架势。
纳喇氏心疼道:“慢着些,吃太急小心肚子疼。”
福顺道:“凉粉就是个嚼头,不算饭,没事的。”
只有一小碗的凉粉,吃到肚子里没什么感觉,的确没事。
见人都到齐了,福顺拿出钱袋,取出二十五两纹银放在了桌子上。
纳喇氏惊讶道:“这么多?”
福顺抚摸着德亨的小脑袋得意道:“这是从碓房开张以来分给你们的总银,不算多了,要不是填之前欠下的窟窿,还能更多。打这个月开始,碓房赚的就是纯利,以后月月都有分红,保管比这点子还多。对了,东(便)门外河沿子养的鸡鸭鹅早开始下蛋了,再有两个月,大肥猪也该出栏了,到时候又是一笔进项。”
碓房副产品谷壳、糠秕、豆渣等可都是做饲料的好物,卖了赚不了几个铜板,福顺干脆就找了生活在东便门外的几户民人,又托关系圈了一小块地,跟民人说好,他出饲料,这些民人帮着饲养家禽牲畜,除了得一份肉食之外,所得牲畜粪便也归他们,正好沤了肥地,好出产一些瓜果蔬菜和杂粮,让他们有个进项,算是自给自足。
纳喇氏喜不自胜,将这二十五两银子收起,叶勤却问道:“那可是城墙根下的地,这些日子没有人去找你麻烦吧?”
东便门外的河沿子,就是护城河东出口,这京城周边每一寸土地都是有主的,不是那个王公贝勒公主府的就是皇上朝廷的,河沿子边上自然归奉宸院管。
奉宸院是内务府管理河道的机构,护城河中有栽种莲藕,所产供给皇宫,多余者卖出,得了银子就归入奉宸院。
有水就有产出,这护城河周边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产出自然也归内务府管,福顺他占了护城河边的土地饲养家禽牲畜,虽然只有小小的一块,但要是内务府较起真来,恐怕就会另有说法了。
是以叶勤一直担心福顺犯了忌讳,再惹祸上身。
福顺喝了一杯茶润润喉,长叹一声,道:“你的顾虑我懂,所以我想法子走通了八贝勒府的后门。八贝勒的母舅、良妃娘娘的兄弟嘎达混是内务府总管,现兼着广储司员外郎,掌茶库,管着茶叶、香料、纸张、颜料等物事。八贝勒真真是个和气人儿,他竟亲自接见了我,听闻我的请求之后,就给了我一个签子,让我去找嘎达混。八贝勒已经发话,嘎达混自是无有不可,给我发了一个条子,不仅把那块地给我使,还把那户民人也划给了我,让我管着了。”
德亨凉粉都顾不得吃了,张着小嘴吃惊的看着大舅,说不出话来。
他听见了谁?八贝勒?不会是胤禩吧。
哦,他想起来了,八贝勒府,就在东长安街以南,就是三百年后的王府大街,现在叫四王栅栏。为什么街名叫四王栅栏,而不是某某胡同呢?因为安亲王岳乐是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的第四子,因为是岳乐承袭了阿巴泰的郡王爵,所以王府所在这条街就叫四王栅栏了。
据说顺治死前,因为诸皇子年幼,所以想将皇位传给堂兄岳乐,最后被孝庄太后阻止了,坚持拥立孙子玄烨继承皇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总之,安亲王府威势可见一般。
四王栅栏连着三座王府,从东往西分别是安亲王府、八贝勒府、裕亲王府。
裕亲王府再往南,就是他家所在的牛角湾胡同。
叶勤面色不仅没有缓和,眉头也皱起来了,问道:“你是怎么走通贝勒府的后门的?八阿哥还亲自接见了你?”
不是叶勤看不起自家大舅子,而是福顺和皇子差的实在是太多了,那是皇上的儿子,是已经封了贝勒的皇子,并不是一个小拨什库说见就能见的到的。
福顺嘿嘿直笑,他道:“我跟那门子说,就说我家妹子嫁了姓爱新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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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的,这不,就见着了?”
叶勤眉头皱的更紧了:“就这样?”
福顺挑眉:“当然就是这样,要不,我还能怎么着?”
叶勤明显不相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福顺一说他是姓爱新觉罗的大舅子,八贝勒就亲自见他了?
扒拉完最后一口凉粉的德亨却是知道,事情很可能就这么简单。
胤禩号称什么?
八贤王啊!
他的贤名从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他自己找人接头巷尾的吹嘘来的吧?肯定是他做事得人心,别人传出来的啊。
德亨隐约记得,历史上康熙第一次废太子之后,好像就是宗室贵亲们集体拥立胤禩为新太子,至于为什么宗室贵亲们会拥立胤禩,而不是其他皇子,他就没多想,左不过就是拉拢那一套呗。
至于胤禩是怎么拉拢的,还有宗亲们是怎么被他一拉拢就站他那边了,处在当下的德亨,倒是有些真切的感受了。
天呢天呢老天爷呢!如果他不是知道历史,此时此刻,他一定会认为八阿哥胤禩是个大大的大好人,咱们不跟他站一边简直良心亏的慌。
即便是知道历史的现在,德亨也觉着,八阿哥胤禩真是个挺不错的人。
瞧这事儿办的,多么贴心,多么漂亮,多么平易近人。
八旗以什么为根本?
就是以福顺这样的底层官兵为根本啊。
如果像福顺这样的底层官兵都对胤禩有好感,那胤禩不说在整个八旗吧,至少在他所在的旗属当中,应该是能一呼百应的。
哦,他又忘了,胤禩在康熙三十七年第一次分封皇子的时候,就被康熙分到了正蓝旗啊。
啧,八贤王不会现在就把正蓝旗当落入自己口袋里的私产了吧?
那谁,好像老九胤禟也被分入了正蓝旗?还有老十三胤祥,嗯,胤禩一定想不到,胤祥的好哥哥其实是胤禛,而不是同为旗属的他这个八哥。
至于胤禩以后会失势被清算的事就先别担心了,以后是以后,现在才康熙四十二年呢,离太子被废还远着,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再说吧。
而且,说不定胤禩压根看不上他们家?帮他大舅一把,只是在广撒网捞大鱼?
真可惜,他阿玛和他大舅都不是大鱼,只是安分生活的小虾米。
德亨道:“大舅,那要这样的话,咱们现在得了盈利,是不是要带着礼物去孝敬八贝勒啊?”
福顺道:“那是当然,礼物我已经打点了送府上去了。”
德亨好奇:“大舅送了什么礼物?”
福顺:“就你亲手腌的那坛子咸鸭蛋咸鸡蛋,再一些时蔬果子,十斛粳米,吉祥斋的点心,就这四样。除了吉祥斋的点心花了我二两银子,其他都没费钱。”
德亨再次惊的张大了嘴巴。一旁的纳喇氏有些心疼道:“十斛粳米,够德亨吃半年了。”
德亨:“......一年我也吃不了十斛粳米。”
又说福顺:“大舅你是不是没的送了,怎么把我腌的咸鸭蛋送去了?”
9. 第 9 章
先头说了,德亨年纪小,家里人都是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的牢牢的,就是和小福、陶牛牛一起出去玩,也仅限于在自己家大门口和左右邻居。
小孩子能玩的有限,德亨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所以,他的玩,和其他小孩子有些不一样。
比如,带着小福和陶牛牛腌鸭蛋鸡蛋(过家家),种花种菜(番茄),打理牛舍马舍(养宠物),其他时间就是和哈拉嬷嬷叽里咕噜的说蒙古话,和额娘咕噜叽哩的说满语,和阿玛叶勤哇啦哇啦的说汉语,再和大舅学打算盘用满蒙汉三种文字记账......
经德亨的手腌的鸭蛋很多,他都不知道送了大舅多少了,谁知道大舅竟然拿去送胤禩了?
德亨转转眼珠子,道:“大舅,你确定你送的这些东西入了八贝勒的口,而不是他下面的管家奴才们分着吃了?”
福顺再次得意笑道:“当然是八贝勒吃了,前几日,安亲王府的华圯(yi)阿哥亲口跟我说,他福晋吃中了你腌的鸭蛋,问我哪里淘的。我送的鸭蛋,怎么到了亲王府去的?还不是八贝勒福晋吃着好,送娘家去的?”
胤禩的福晋郭络罗氏,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因为贝勒府和安亲王府就住隔壁,所以,郭络罗氏一向是把隔壁王府当娘家走,她正经的娘家郭络罗氏反倒疏远了。
岳乐已经薨逝了,华圯是现安亲王妃(索额图的妹妹)嫡亲的大孙子,嫡福晋马佳氏是三等公诺敏的女儿,郭络罗氏和华圯是表姐弟,年纪相当,和同样年纪相当的马佳氏关系维系的很好,她有什么吃着好的东西,让人送去给住隔壁的弟妹尝尝也是很有可能的。
德亨包子脸都皱一起去了,道:“大舅,你不会跟人说,他们吃着很好的腌蛋是我腌的吧?”
福顺:“当然没有,我说是我养的奴才腌的,又说新的鸭蛋下来了,我多腌一批,送去王府给府上王妃太太奶奶们打牙祭,就糊弄过去了。”
德亨轻松一口气,心道没有就好,他可不想当咸鸭蛋小王子。
纳喇氏叹道:“这才养了几个鸭子,都送出去了,还能卖上几个钱?”
福顺道:“就那几个鸭蛋,本来也卖不上几个钱,不如送了做人情,大头在碓房这边,有两边王府做靠山,我倒看看有谁往我那碓房伸手。”
纳喇氏这才舒展了笑颜,道:“哥哥想的周到。那我就擎等着拿钱了?”
福顺:“你擎等着就行了,等攒够了银子,给女婿捐个前程。”
说到叶勤的前程,纳喇氏有些发愁了,叹道:“二十五两看着很多,但若要捐前程,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攒出来。”
福顺看看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叶勤,宽慰道:“都说了,这是才盈利,就有二十五两,等下个月、下下个月,肯定还会更多,你先别急。”又对叶勤道:“按理说,建碓房这主意是德亨出的,碓房能建成,你也没少跑腿操心,这碓房理应是你的......”
叶勤打断他的话,道:“我是没那个心气建什么碓房的,大哥不用说这些话。”
福顺叹气,叶勤的父亲辅国公英额理虽然死了,但国公府那边还有国公夫人在呢,嫡母尚在,若是叶勤有了产业有了好处,是要先孝敬嫡母那边的。不是福顺说嘴,国公府那边但凡想着叶勤一些,也不至于让叶勤快三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连个正经差事都没落着。
福顺道:“我没跟你客气,我是说,这碓房的银子,按道理你是应该多拿的,但我手底下的那帮子兄弟也不是吃素的,没他们这碓房也一样建不成,他们一家老小也指望着这点进项补贴家用呢,我只能暂时先分你这么多。”
叶勤面色复杂道:“大哥已经很照顾我们家了,我心里是感激的。”
福顺见叶勤并不介意只分得这些银子,心里也放下了一团心事,又对德亨道:“你那洋人朋友,叫利圣学的,我也给他包了一份分红,感谢他提供那什么...技、技......”
“技术支持。”德亨给他补上。
“对,就是那个劳什子技术支持。你别说,按他画的图纸造的水车,不仅带的木碓和磨盘多,还十分的有劲儿,我算了,每天要比其他大碓房多出三成来。”福顺满意道。
造水车当然是华夏老祖宗的专利,但要这水车跑起来,是需要水动能的。
这里是京城,唯一大的水源就是护城河,护城河是静水,怎么利用这净水发出动能来,就需要借助一些机械动能上的技巧了。
德亨相信,这点子技术国人自己的工匠就能做的很好,但他们家这不是找不到技术过硬的造水车的工匠吗?技术大拿们都在皇宫和各大王府私藏呢,见福顺急的直拔胡子,德亨就只好将自己的法国好友贡献出来了。
法国传教士利圣学来大清已经四年了,他不会造水车,但他懂数学和物理,且目前已经学会说满语和汉语,能流利的和生活在民间的普通工匠们沟通,双方协作之下,给福源碓房造了几个好用的牲畜力带动水能的水车,进而建了水碓和水磨出来。
这大大节省了劳动力,减轻了万恶的地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剥削。
福顺又道:“那几个工匠和他们家人已经在河沿子上安家,一边养鸭子一边做些手工小买卖,给你造的那些玩具卖的很不错,可惜没挣几个钱就被人仿了去,那些该死的汉人!”
德亨:......
德亨其实也很无奈,因为现在压根就没有专利一说。
之前给福源碓房做工的工匠都是从南城雇佣的,算是一锤子买卖,碓房建好之后,工匠结账走人。
但等碓房建好之后,福顺就不想放人了,无他,他觉着要是将这几个匠人放走了,转头别家就能聘请了他们去按照他这里的新建一个一模一样的碓房出来,简称泄密。所以,福顺跟他们签订了投充契约,成了他私养的奴才。
至于这些匠人们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有没有受到人身威胁德亨就不知道了。
但他曾经问过大舅他是怎么让这些匠人同意给他做奴才的。
福顺:“小德亨啊,他们巴不得呢,跟了我,他们就不用交人头税,不用受人欺负了。你还不知道吧,上次他们给你造了几把撑衣服的撑子,现在这衣服撑子卖的老火了他们赚的比以前多多了,就是这撑子实在简单,别人一看就会,稍微懂点木匠活的自己就能在家做,卖不上大钱。”
说到最后,福顺颇有些肉疼,明明是他大外甥的巧思,结果便宜了所有人,他这个做大舅的,除了几把撑子,竟没得到一分银子,岂不是没有天理?
既然这些工匠是“自愿”的,德亨也就没再多想,多想什么呢,他又为他们做不了什么。但是他想要些木工小玩具却是有人给他出力了。而且,他并不藏私,特地说了,只要做出他想要的小玩具,其他的他们自便,这就有了木匠们的另一项营生:卖新颖的手工艺品。
可惜,这些小手工艺品太容易仿制了,也根本卖不上大价钱,但赚些小钱补充家用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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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德亨今日起的早,中午没有午睡,现在就有些撑不住的要合眼了,纳喇氏见儿子如此,就抱着他回了专门给他收拾出来的屋子睡觉。
院子里,叶勤摸了一个酒坛子出来,和福顺对饮。现在栅栏已经闭合,福顺是回不了自己家了,反正他已经给他的上司告了假,打算今日就在妹妹家歇下了。
叶勤一连喝了三碗,福顺看不下去,按住他继续倒酒的手。
福顺:“你这是怎么了?今日在恭王府受气了?”
叶勤闷声道:“没。”
福顺纳闷:“那你怎么?”
叶勤:“......就是觉着有些对不住德亨。”
福顺:“这话怎么说的?叫我说,没有人比你这个阿玛更疼德亨的了,你看哪家小子是叫阿玛抱着长大的?”
叶勤苦笑一声,道:“再疼他有什么用?你看德亨哪点不如那些王子皇孙?就因为投生到我这里,就要活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还要为我这不争气的阿玛操心前程。不怕你这个做大舅的恼,但凡他能愚钝些,我心里都不会这样难受。”
福顺稀奇的看着他,啧啧道:“这可真是不一样了,还记得我初见你时,你就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哥儿一个,整日里活的没心没肺的,若不是我们家不想妹妹入宫小选,我是不会把她嫁给你的。”
旗人十三至十七岁的年轻女子要在选秀之年参加宫中选秀。选秀分大选和小选,以纳喇福顺的家世,纳喇氏只能参加小选,小选入宫的女子,是要去做宫女的。
若是纳喇氏长相清秀,她还可以入宫去碰碰运气,没准就被主子爷给看上做了娘娘,但纳喇氏长相只能算能看,跟美不沾边,家里人不想让她入宫去做宫女,等二十五岁放出来还能有什么前程?
为了能避开这次小选,纳喇家想了不少法子,正四下打听求助的当口,可巧当时叶勤所在佐领的宗室佐领去世了,叶勤作为亲戚也是作为领属去这个佐领家中帮忙,被同样来帮忙的纳喇氏一眼相中,然后回家告诉父母说她看上了叶勤。叶勤是宗室,如果她跟叶勤定亲,主子爷(康熙)仁慈,报上去,她是不是就能免选了?
这是一个好法子!
正好当时叶勤已经做了一年半的鳏夫,纳喇福顺和父兄弟弟们带着礼物去到两家佐领(额尔赫布的叔叔继任新的佐领)里走动说情一番,纳喇氏就这样嫁给了叶勤。
也是在经历了为妹妹求助无门的日子,作为家中长兄,福顺才开始奋发,发狠拜师学了几年,再加上他曾经随康熙爷远征噶尔丹,大小有点子军功在身上,最后终于考上了小拨什库这么个职位。
叶勤笑容更苦了,道:“不瞒你说,那些年我觉着日子过的没意思极了,人活着也就那样,吃吃喝喝就这么一辈子过去了......等德亨出生后,我才觉着,这日子,终于有些盼头了。”
说到德亨,福顺亲手给叶勤和自己倒满酒碗,跟他碰了一下,仰头饮尽,叹道:“德亨这孩子,是我跟萨满大神求来的,当然跟寻常孩子不一样。叶勤呐,你这个做阿玛的福气在后头呢,以后可不能再跟以前那样混不吝了。”
叶勤喝尽了酒,听了这话,又开始叨咕了:“唉,德亨这样好的孩子,可惜投到了我这里,你是没见今日去恭王府的小阿哥们,就没有一个能比的上我的德亨的......”
福顺不住“嗯嗯嗯”的点头,给叶勤的酒碗再满上,听他说今日在恭亲王府遇到的人和事。
10. 第 10 章
德亨睡了个自然醒,醒来的时候也就五点多吧,浑身跟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怀疑自己是被热醒的。
自从上次合作造成水车之后,利圣学就爱上了木工,入夏的时候德亨和利圣学说了做风扇的构想,这夏天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也不知道利圣学这风扇研究出来了吗?
据说康熙的宫殿中就有风扇,利圣学是能入宫给康熙讲学的,他自己研究不出来,就不能把康熙的风扇copy出来一个给他吗?
十八世纪初的北京城夏天可真是太热了。
德亨掀开蚊帐下床,赤着脚丫子走出屋子,迎面就遇上了奶母李氏。
李氏手里提着菜篮子,正要出门买些家里没有的菜蔬给德亨添菜,抬头就望见她的心肝儿小爷迷迷瞪瞪的出了屋子,忙提醒道:“小心脚下门槛儿。”
德亨点点头,对李氏道:“阿妈,我想洗澡。”
李氏上前给他额头擦汗,道:“让小福伺候你洗吧,唉,这天热的有些不正常。阿哥今早想吃什么?阿妈给你买回来。”
德亨想吃冰棍,昨天大舅送来了钱,他也不用节省着了,就道:“阿妈能买一些冰回来吗?我想吃冰沙做的酸烙。”其实就是冰酸奶。
李氏一口答应:“行,再买些葡萄干松子仁榛子仁拌着吃好不好?”
德亨大力点头:“好。”
小福听到动静找了过来,问道:“阿哥爷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再睡会了?”
李氏:“阿哥想洗澡,小福你去试试水温,宁愿费些柴禾把水烧热一些,也不能给阿哥洗凉水澡,知道吗?”
这话小福打小不知道被嘱咐了多少遍了,此时就回答道:“我早试过了,水是温的,这天儿,想凉都凉不了。”
“嘿你这丫头,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也就阿哥宠你罢了。”李氏笑骂道。
小福:“嫂子快去给阿哥买冰酪吧。走了阿哥爷,小福伺候您洗澡去。”
德亨笑了起来,跟李氏挥手再见,和小福去后院洗澡去了。
从头到脚好好洗了一遍,德亨终于舒服了。
换上干爽的短褂短裤,德亨坐在院子里让小福给他梳头,编上小辫,然后绑上用红绳结着的金莲花。
德亨突然想起来:“昨儿个我在王府里收了两个荷包,一个荷包里全是金子,不知道另一个荷包里是什么。”
这个小福知道,回答道:“太太给我看了,是一模一样的金花生、金枣子、金莲花。太太给了我两个金莲花,让用红绳串了绑在辫子上,吉祥如意。”
德亨担忧道:“被人瞧见了,不会薅了就走吧?”可能被人薅走了他还不知道呢。
小福给他绑小辫的手顿了下,道:“那小福就跟人说,这不是金子的,是铜镀金的好了。”
德亨叹道:“昨儿个收赏,大家都看到了,不会有人相信的。”
拽过小辫,自己将金莲花薅了下来给小福,道:“还是绑之前的那个铜钱吧,那是大舅给我的,我喜欢着呢。”
小福接过金莲花,道:“好吧,我回头给太太收起来。”
德亨问道:“大舅呢?他还没起床吗?”
小福道:“舅老爷鸡一叫就走了,他还得当差呢。”
德亨:“哦。唉,大舅当差也太辛苦了。”听说因为康熙爷早上五点钟就开始早朝,所以所有的衙门都是五点上班,唉,他要是长大了考上大清公务员,也得五点钟就开始上班了,起床得更早才行。
他还听说,等到雍正爷继位,这个工作狂三点钟就要起床上班了,等他长大后考上公务员,说不定就已经是雍正爷当政了?那他岂不是两点就得起床?总不能大老板都上班了,他还在睡大觉吧?
话说,宗室可以考公务员的吧?
好像他听说的宗室公务员都是在宗人府任职的多来着......
德亨正想着考公务员上班的事,李氏已经提着菜篮子回来了,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圆圆的大西瓜。
德亨欢呼一声,跑过去双腿一弯,双手一揽,一个标准站桩将这个至少得有十斤重的大西瓜抱在了怀里。
李氏笑道:“据说是内务府皇庄里种出来的,今年天旱,西瓜可甜,买一个回来给阿哥解暑。”
小福帮着去拿盆,跟德亨道:“先用井水浸着,等用过早饭就可以吃了。”
李氏道:“今儿早饭可得快点做,要是慢了,这冰可就要化了。”说着,就将篮子里的一个白白的棉包给德亨和小福看。
德亨笑眯了眼睛,道:“是冰酪!”
李氏吩咐小福去取罐子,跟德亨道:“今年夏天热的不像话,世面上的冰拿银子都买不到,还是咱们佐领去吉祥斋买点心,里面也有一样冰酪,见奴婢过去问可有冰酪卖,一听奴婢说是给阿哥买的,就让了奴婢一碗。”
德亨抱着棉包,奇怪道:“咱们佐领这样给我面子的吗?”
李氏哈哈大笑,道:“咱们阿哥这样聪明伶俐可人疼,谁不给阿哥面子呢?”
德亨:一听就是哄小孩子的。
纳喇氏也起床了,见到李氏又是西瓜又是冰酪的采买,张口就想说两句费银子的话,又突然想到家里日后算是有了一个进项了,昨儿儿子又得了两回赏,如今家里不差钱,话到嘴边就改了口,道:“这乳酪做法简单的很,只要有奶有冰就行,可惜,奶/子好得,冰却难得。”
李氏一边收拾做早饭,一边道:“可不是?额娘那手做乳酪的手艺谁不夸?可惜,要吃只能等天冷了,夏天少冰可是吃不到了。”
哈拉嬷嬷是蒙古人,按她自己的说法,做奶制品的手艺天生就会,都不用特意去学的。
德亨也很想念哈拉嬷嬷的乳酪,就叹道:“要是有硝石就好了,硝石可以制冰。”
纳喇氏哼笑道:“那硝石只有药店有卖,你去买,人家都不乐意卖给你呢。”
德亨只能抱着透着点凉气的棉布包扼腕叹息,这里是京城,还是有火枪大炮的清朝,民间所有硝石啊硫磺啊之类的东西都是受管制的,像是硝石,可以作为一味药使用,但要是超过两钱,也就是正常用药范围,就要被审查问罪了。
早饭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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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很,德亨用一碗豆汁两块豆腐沾酱油一个鸡蛋就解决了,然后一溜烟的跑去了后院。
叶勤不满道:“吃这点子鸟食够什么的?”
叶勤一发话,两桌子的人都不敢吱声。
纳喇氏笑道:“他惦记着那碗冰酪呢,吃完冰酪还有西瓜,我让李氏给他留个饽饽,在家还能饿着了?”
叶勤还是道:“该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饭,肠胃要作败坏了。”
纳喇氏叹道:“如今天热,哪有胃口吃热饭?你也看着吃一些就行了,硬塞对肠胃也不好。”
叶勤放下筷子,道:“罢了,我去后院看看,你们吃吧。”
众人起身送走叶勤,纳喇氏笑道:“都坐下吃,饭菜不吃完,一放就都馊了,浪费粮食。”
众人只好再坐下继续吃早饭,一时并无他话。
德亨正在和阿玛叶勤坐在院子阴凉处啃西瓜呢,就有人上门了,陶大被叶勤派出去做事了,陶二正在伺候昨儿出了大力的大青牛,离大门近,就过去问道:“你找谁?”
为首是一个衣帽齐全嘴上留着一字须的男人,拱手笑问道:“这里可是宗室叶勤家?”
陶二奇怪,同样回了一礼道:“正是主家,敢问先生姓甚名谁,从而而来,找主家有何事?小的好给主子通报。”
这个男人报上自家来历,道:“小的哈图尔,是四贝勒府上奴才,替咱们府上小主子弘晖阿哥给府上德亨阿哥送信来了。”
陶二先是一愣,昨儿个在恭王府发生的事,早在回家之后就被哈拉嬷嬷说给他们听了,是以,陶二是知道弘晖的,也知道自家小爷和弘晖的“交情”和“过节”,所以,他愣过之后,就道:“您且稍等,咱这就去禀报主子。”
一个院子通到底,站在大门口,哈图尔就能听到陶二是怎么跟主子叶勤汇报的。
叶勤看了儿子一眼,道:“请进来吧。”
既然自称是奴才,叶勤就不起身招呼了,纳喇氏也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了。
哈拉图规矩的很,先是一个利索的打千礼,问好道:“给大爷请安,给太太请安,给小阿哥请安。”
纳喇氏:“起吧,你是?”
她刚才在屋里躲懒,没听到外头陶二的汇报。
哈图尔又将来历说了一遍,然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叶勤。
叶勤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没接,但也没说什么,纳喇氏也伸头看了一眼,咳,一个字也不认识,叶勤没接,她也不接。
哈图尔:......
哈图尔将信放在了德亨面前。
德亨正捧着一瓣西瓜啃得满脸西瓜汁呢,见状忙喊道:“小福。”
小福拧了一个湿毛巾过来,德亨接过湿毛巾擦干净手脸,然后接过信封,道了一声:“有劳。”
哈图尔的腰更弯了几分,低头道:“您折煞小的了。”
长到这么大,德亨还是头一次见真正的“奴才”呢,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才看手上的信封。
黄皮红格子信封,格子里写着一竖满字:德亨亲启。
11. 第 11 章
德亨认识自己的名字满字写法,亲启这两个字是他猜的,因为这是写信封的格式。
信封做了蜡封,德亨也没去找拆信的工具,直接用手撕开,倒出里面的信纸,嗯,说实话,看不懂。
有些字认识,大多数字都不认识。
德亨将信交给哈图尔,道:“我不认字,你帮我念念吧,你家阿哥写了什么?”
哈图尔没敢多问,这家太奇怪了,阿玛额娘好似没事人似的看丁点的小阿哥接待客人,偏这小阿哥谱儿大的很,跟他说话有模有样的,当然,人家年纪小,不认识字也是正常的。
哈图尔接过信纸念信:
“德亨,见字如晤。昨天回到家之后,我就想你了,你想我了吗?我昨天去恭王府热着了,吃了一碗消暑的药才好受一些,药太苦了,额娘让厨下给我做了一碗冰酪,我想着,你要是在的话,咱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吃冰酪了。晚上我阿玛没有回府,额娘说他是皇子,要奉皇玛法的令为皇叔玛法治丧,不能回府,所以我还没有跟他说要你来我们府上和我一起读书的事。但是,我一直记着这件事,等我跟阿玛说了,你就能来府上,咱们一起读书了。”
“今天早上一醒来,我又想你了,因为病了,我今天早上没有读书,额娘也留在家里照顾我。吃了早膳之后,我问额娘,能去找你玩吗?额娘说现在天热,我昨天才热着,今天不好再出门,但我可以给你写信,这不,我就给你写信了。”
“德亨,你想我吗?我很想你,我们府上就我一个,都没人跟我玩。”
读到这里,德亨心道,看来你跟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关系不咋地,这个时候,你兄弟没几个,姐姐妹妹应该有几个吧?你还有哈哈珠子,还说没人陪你玩。
“我额娘说,去别人府上要带上一些礼物,我虽然没有来你们府上拜访,但我也请我额娘帮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希望你喜欢。”
最后一个落笔:弘晖。
德亨同样不认识,但也猜出来一定是“弘晖”这两个字。
然后最后一页是一张礼单,上面有绸缎一匹,雪纸一刀,笔墨一套,冰一担,西瓜两个,葡萄一篮,四样点心,四样蜜饯。除了冰和葡萄、点心,都是能存放的用品和吃食。价值上也很可以,在纳喇氏眼中看来是很丰厚了。
礼物已经抬进院子里来了。
纳喇氏忙道:“这可真是太客气了,万万使不得。李氏,快上茶,大老远的都辛苦了。”
李氏招呼抬担子的人去喝茶解暑,哈图尔将信纸还给德亨,德亨接过来,对纳喇氏道:“额娘,切一个西瓜请...这位先生吃吧?”
纳喇氏笑道:“行。哈图尔是吧,你辛苦了,留下吃瓜吧。”
哈图尔对着纳喇氏又是一个千礼,道:“谢太太体恤。”
纳喇氏对哈图尔的“知礼”很满意,让陶二从礼担里拿了一个西瓜,带着去厨房看着切西瓜去了。
德亨起身拉过一个凳子,请哈图尔坐,哈图尔看了眼叶勤,叶勤对他一笑,笑的他连忙将眼睛收回,坐在了德亨身边。
德亨道:“你家阿哥的信我收到了,嗯,你回去之后,跟他说,我也很想他。”
说到这里,德亨略略有一丝的心虚,说实话,自从和弘晖分开之后,他其实一次都没想过他。
但想不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说想就是想了。
哈拉图提醒道:“德亨阿哥可有信物要奴才带给弘晖小主子的?”
德亨想了想,他唯一可以送出去的信物,恐怕只有发辫上的铜钱了,但他不想送那个,就道:“他给我写了信,我也给他写一封吧。这信是他自己写的吧?”
哈拉图忙道:“是弘晖小主子亲手写的。”
德亨仔细看了一回信纸,赞道:“他写的字可真好看。”
其实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线条和圆圈拼组成的符号,但你要是线条和圆圈画整齐了,那也不容易。
德亨要写信,叶勤道:“去屋里写吧,先把冰用上。陶二,随我去找一下冰鉴,我记得咱们分家的时候,国公府分了我两个冰鉴来着?”
纳喇氏将切好的西瓜端进了屋里,闻言就道:“在西厢房的架子下头,刷洗一下就能用了。”
叶勤吩咐道:“小福和牛牛伺候你们小爷笔墨,陶二随我去刷洗这冰鉴。”小福和陶牛牛都忙答应下来。
德亨道:“给哈拉嬷嬷屋里放一个吧。”哈拉嬷嬷昨儿热着了,今儿躺床上养着呢。
叶勤拿扇子拍他小脑袋,笑道:“忘不了。”
纳喇氏:“我去吧?你陪客。”
叶勤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天热的慌,你在屋等着冰消暑吧。”
纳喇氏横了他一眼,没出屋子,哈图尔的头都快要低到地下去了,这什么,怪不得德亨阿哥长的这样讨人喜欢,原来是个有个标致风流的阿玛。
回到屋里,万事自有其他人去忙,德亨坐在小桌子旁开始提笔写信。
“弘晖,见字如晤。”这几个字简单,照着弘晖的字抄就行了。
德亨说自己不识字,其实他是能看懂一些常见的满文和蒙古文的,因为他们家日常用字用语就是满文和蒙古文,从大舅福顺那里看到的一些文书也都是用满文书写的,所以德亨日常见的最多的,应该是满字,之所以说是应该,因为他其实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满字还是蒙古字。
满文就是从蒙古文那里演化来的,两者相近,德亨又没有跟老师正经学过,所以,从他手底下写出来的字,就是满文和蒙古文交杂。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谁是谁,反正哪个会写、哪个能组成句子就写哪个,至于别人能不能看懂,他就不管了,他自己看懂就行了。
“......我也想你......”弘晖的信上写了好几个“想”字,他让哈拉图帮着找出来,自己照着写上去。
哈拉图:......
纳喇氏招呼哈拉图去吃瓜,哈拉图看了眼正在写字的德亨,推辞道:“谢太太,奴才先伺候德亨阿哥笔墨吧。”
纳喇氏笑道:“也行,我先用冰镇着,等写完你们一起吃。”
德亨继续写:“......你送来的点心我额娘很喜欢吃,蜜饯小福很喜欢吃,西瓜我很喜欢吃,谢谢你的礼物,我们全家都很喜欢。”这里面的名次弘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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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和礼单上都有,同样让哈图尔指出来,他写上去。
接着写:“......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我自己亲手腌的鸭蛋,邻居吃了都说好......”八贝勒府和安亲王府就在他们家北面,说是邻居没毛病,“我自己酿的米酒,我额娘和哈拉嬷嬷很喜欢,送给你一坛,请你的额娘也尝一尝......”
写到这里,有一些诸如“鸭蛋”“邻居”“酿”“米酒”这一类的名词动词德亨不会写,就让哈图尔在纸上写出来,他照着描画上去。
德亨继续写道:“......我们家也有一道点心,叫做南瓜山药枣泥牛乳小馒头,我最喜欢吃,但今天家里没有做,我将方子说给哈图尔听,让他回去说给你们厨房里的人听,做出来给你吃......”
在哈图尔的帮助下写完这些,德亨将他的“南瓜山药枣泥牛乳小馒头”的做法以及注意事项仔细的说给哈图尔听,哈图尔听的认真极了,唯恐落下一句,中间还问了几个细节,力求回去一次就能复刻出来德亨说的“他最喜欢的点心”,好给弘晖小主子品尝。
说完,德亨继续写道:“我还有几个爱玩的玩具,也一起送给你......”
写完这些,德亨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写的了,就结尾,写道:“......你要爱护自己的身体,身体好了,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落款:德亨。
终于写完了,小福给德亨脑门擦汗,德亨将写的歪七扭八涂抹改动了好几处的信纸叠起,塞进了一个大信封中,也没用蜡封,直接交给了哈图尔。
哈图尔其实想提醒一下:您要不要重新抄写一遍?送信送草稿是不是不大好?
但德亨已经离开桌子跑去冰鉴那边玩冰去了,哈图尔也只能收好这鼓鼓囊囊的这样一大包信了。
德亨写字没有收住(也收不住),都是大字,所以他写信用了十几张信纸。
纳喇氏一再礼让,哈图尔只好用了一些他带来的冰镇西瓜,然后带着德亨的礼物离开了。
哈图尔出门后,纳喇氏有些担心道:“咱们备的礼物是不是少了?我看过了,那匹绸缎定是上头分下来的,市面上都买不到的。还有这冰,现在冰可是难买,送来这样一大担,可不少银子呢。”而他们家回的礼,除了那一斛粳米,其他都是德亨手上的小玩意儿,实在不值几个钱。
叶勤看的很开,道:“他们小孩子交往,用不着那些,德亨的那些小玩具在市面上也买不到,我倒是觉着比那什么绸缎冰的难得多了。”
纳喇氏一想也是,德亨可是很喜欢他的那些小玩具的,就这样送出去,她还有些舍不得呢。
这边,哈图尔回到四贝勒府,先吩咐跟着的人将德亨的礼物拿下去装盘子好好包装一下,然后自己去见四福晋。玩意儿是好玩意儿,只不过,连个盒子之类的最起码的包装都没有,就这么一股脑的用他带去的担子给挑回来,也太掉价儿了。
他已经去过叶勤家里了,叶勤家什么样他亲眼看到了,他在人家家里没提包装的事,等回了贝勒府,要送给小主子的,他就得把这礼物给弄圆乎喽,不能让小主子看了眼睛疼。
12. 第 12 章
因为弘晖不舒服,四福晋特特告了假,在家照顾儿子,没去恭王府点卯。
将儿子交给那些格格们照顾,她是一百个不放心的,她为人是谨慎,对长辈也是一万分的恭敬,但这谨慎和恭敬一旦触及了儿子安危,那也是要往后站的。
哈图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一入厅堂,顿时被里面的沁凉激了一个激灵,长长舒出肺腑里面一口热浊之气,只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那个德亨小阿哥,整个夏天都用不上一点冰,真正是皇家贵胄还不如他这个奴才活的滋润。
即便是在家,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也是一身齐整打扮。只插素簪和素白茶花的小两把头梳的油光水滑,不见半丝碎发垂落,一身乌紫旗装配着她这板正的旗头,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
哈图尔躬身打千请安:“请福晋安。”
四福晋:“起来吧。见着人了?”
哈图尔汇报道:“奴才见着德亨阿哥了,大爷叶勤和太太纳喇氏也在家,加上六七个奴才,一大家子十来口人挤在一个小小四合院内,虽是看着拥挤了些,但院内丁是丁,卯是卯,很是规整。”
四福晋:“......国公府也太......”四福晋想说国公府也太悭吝了些,就给庶长子分了这么点个家当,还不如她手下奴才过的滋润,但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哈图尔听四福晋话说了半截,也能明了她言下之意。国公府那家子事儿四福晋觉着不平,但作为底层的奴才,哈图尔见的多了,听的多了,经的多了,体会也就多了。这老话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儿,也从来没个什么对与错之分,德亨家是过的清贫了些,但要论苦,那也未必。
这道理哈图尔自己明白就行了,他不欲多说德亨家家事,就立即就道:“大爷叶勤给福晋问好,太太纳喇氏给福晋磕头请安,德亨阿哥给福晋磕头请安,德亨阿哥问小主子好,还给小主子写了亲笔信,回了礼物。”
四福晋感兴趣问道:“他不是还没读书,不认识字吗?怎么还写了亲笔信?”
对德亨的这封亲笔信,哈图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拿出信封,直接交给四福晋,意思是“您自己看”吧。
四福晋心下更好奇了几分,将鼓鼓囊囊的的信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回,赞道:“这字写的挺像模像样的。”
信封上的字号比寻常字大了一倍不止,但一想到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写的,就得夸一句好模样了。
哈图尔听到这话,站下头一时没忍住嘿嘿笑了两声。四福晋觑了他一眼,打开信封倒出了信纸,豁——
这什么鬼画符!
四福晋仔细辨认了一回,有几个满字倒是认识,但其他的呢?是什么字?
不对,这也算是字?
四福晋斟酌着开口问道:“这信上写了什么,你可知道?”
哈图尔端着笑脸,努力不笑出声来,道:“知道。上面有好些个字,还是德亨阿哥问了奴才,奴才写了出来,阿哥照着描画上去的。”
四福晋:......
“你来说说,他这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哈图尔把德亨信里的内容说了一遍,四福晋听完,笑道:“他们小孩子,净想着吃和玩了。”
哈图尔恭敬道:“德亨阿哥年纪还小,每天能吃能玩,就是最好的了。”
四福晋笑道:“你说的是。”叶勤就是个闲散宗室,他的孩子除了吃和玩,还能做什么?
又问道:“不是说带了礼物,拿上来瞧瞧?”给儿子的礼物,她是一定要看过之后没问题才能送去的。
哈图尔拍拍手,外头三个绿衣小子依次进来,前头那个一手拎着一个黑瓷罐子,后头端着两个托盘,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米,一个四方盒子,另一个上面则是摞了三个四方盒子。
哈图尔很满意包装打理之后的礼物,这样看着是不是就高大上多了?
哈图尔介绍道:“罐子里的是腌的鸭蛋和米酒......”
“额娘,额娘,是不是去德亨家里的奴才回来了?”人未至声先到,四福晋皱了下眉头,跟左右奴婢道:“快去迎你们阿哥。”
奴婢忙去迎接,还未走到门口,门口伺候的丫鬟打起帘子,弘晖就顶着一脑门的汗小跑着进来了。
四福晋伸着手臂让他过来,嗔道:“不是说让你躲在屋里不要出来,你又不听话了?”拿着帕子给他擦脑门上的汗,吩咐左右道:“将冰撤下去两盆,这一热一冷的,最易伤人。”
大丫鬟四冬忙带人下去撤冰盆。
弘晖打进门起眼睛就盯在了三个绿衣小厮手上提着端着的礼物上面了。
四福晋道:“你以后再这么冒冒失失的,额娘就罚跟着你的奴才了?”
弘晖低头认错道:“额娘,儿子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四福晋立即就心软了,道:“额娘这是为你好......罢了,这些是德亨给你的,让哈图尔给你说说吧。”
弘晖精神头立即来了,一叠声的问哈图尔:“你见着德亨了吗?他怎么样?是不是跟我一样,回家就给热病了?”
哈图尔:......
“德亨阿哥看着还好,奴才去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纳凉吃西瓜呢。”
弘晖小脸上看着颇有些失望,道:“在院子里吃西瓜啊,看来他是没事了,就我一个人热病了啊。”
四福晋趁机教育儿子:“你看,德亨比你小,出门一趟一点事儿都没有,你反而病了,你以后是不是要更加听话才行?”
弘晖噘嘴:“是,额娘,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听话。”
哈图尔低头不敢看人,说实话,每次他见四福晋教儿子,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感觉。
这是皇孙,亲王(若无意外四皇子以后一定会是亲王爵位)嫡长阿哥,未来的亲王世子,是光会听话就行的吗?
四福晋摸摸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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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脑门,满意道:“德亨还给你写了信,只不过,可能你看不懂他写的什么。”
四福晋将信拿给弘晖看,弘晖仔细翻看着信纸,眼睛越睁越大,小脸越来越扭曲,最后捧着信纸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对四福晋道:“额娘,德亨没有说谎,他果然不识字哈哈哈。”
四福晋也笑,道:“不管他是不是识字,你亲手给他写信,他也亲手给你回一封信,难得的不是信,是他这份真诚的心意,弘晖,你可别笑话人家,要好好珍惜这份心意才对。”
弘晖大力点头,忍笑道:“额娘,儿子记住了,不会笑话德亨的哈哈哈......”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福晋提醒道:“德亨也给你回了礼物。”
弘晖立即问道:“都是是什么?”
四福晋去看哈图尔,哈图尔立即躬身回道:“回小主子,德亨阿哥给您回了四样吃食四样玩具做礼物。”
弘晖“哇”的一声,道:“快给我看看。”
哈图尔给弘晖展示看,同时解说道:“四样吃食分别是德亨阿哥亲手腌的咸鸭蛋......”才说了这么一句,弘晖的眼睛就瞪大了,小嘴也张开了,“亲...亲手腌的?”
咸鸭蛋弘晖当然吃过,但亲手腌鸭蛋?他小脑瓜里就没有“腌”这个动词,还是亲手“腌”的。
哈图尔笑道:“德亨阿哥跟奴才说的是他自己亲手腌的,去取的时候,奴才也跟着去看了,就在西墙根处,零零总总得有几十坛子,德亨阿哥说,那些都是他亲手腌的咸鸭蛋、咸鸡蛋、小咸菜之类的小吃食。德亨阿哥还说,他打算将咱们今日送去的两个大西瓜的白瓤留着腌咸菜,等回头再给小主子送来品尝。”
弘晖张开的嘴就没合拢上,看了四福晋一眼,装作这没什么这很正常的样子正经问道:“除了这...咸鸭蛋,他还送了什么?”
哈图尔继续指着另一个黑坛子道:“这是德亨阿哥亲手酿的米酒,说是纳喇太太很喜欢喝,送来给福晋品尝。”
弘晖又看了眼笑眯眯的四福晋,小大人似的点头道:“那就将这米酒留给额娘吧。”
四福晋微笑点头应下。
哈图尔继续指着一个托盘上的那碗米,道:“德亨阿哥送了小主子一斛粳米,奴才看过了,是上等细粳米,跟小主子平时吃的粳米一样好。”
弘晖来到这个穿绿衣的小厮面前,这个小厮忙跪下,将手上端着的托盘托给弘晖看。
弘晖抓了一小把粳米在手里,握了握,感受着米粒在手掌里的触感,惊叹对四福晋道:“原来儿子平日里吃的米没蒸熟之前是这样的。”
四福晋心下一动,心道弘晖已经是进学的年纪,也该懂一些五谷杂粮之事了,就道:“改日额娘跟你先生说一声,让他带着你认一下五谷杂粮,到时候你会见到更多种类的米。”
弘晖惊喜道:“多谢额娘。”
放下手里的米粒,又好奇看着米碗旁边的盒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13. 第 13 章
哈图尔上前打开这个盒子,露出里面的一只洁白的羽毛笔,解释道:“这是德亨阿哥的法国传教士好友送给他的羽毛笔,他很喜欢,现在送给弘晖阿哥了。”
弘晖捡起这只羽毛笔,拿给四福晋看,笑道:“阿玛也送过我一只跟这个一样的羽毛笔呢。”
四福晋笑道:“是的呢,弘晖要妥善收好了。”
弘晖点头,珍爱的将羽毛笔放回盒子里,吩咐跟着他来但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哈哈珠子德寿,道:“你把它摆我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我要每天都能看到它。”
也就被弘晖大两岁的德寿上前,单膝跪地恭敬道:“是,主子。”
弘晖又指着另一个托盘上的盒子问哈图尔:“还有一道吃食呢?是什么?”
哈图尔道:“另一道是吃食方子,德亨阿哥说今儿他们家没做,就将方子说给奴才听,让奴才回府上说给厨下听,做了给小主子品尝。”
弘晖立即去看四福晋:“额娘!”大大的眼睛中透露出期待的目光。
四福晋倚在靠背上,笑道:“将方子说来听听?”
哈图尔口角伶俐的将方子说了一遍,四福晋评价道:“好精巧的饽饽,这南瓜、山药、枣泥、牛乳、白糖都是易得之物,一春,将方子记下来了?”
用南瓜和面,发出来之后填上枣泥,这不就是饽饽吗?是以四福晋直接说这是道做饽饽的方子。
给取名叫牛奶小馒头的德亨:您说的也没错。
大丫鬟一春忙道:“福晋,都记下来了。”
四福晋点头:“去厨下说给人,让做了来给阿哥尝尝,再将这咸鸭蛋煮上两个,给阿哥配饽饽吃。”
弘晖立即腻在四福晋身上撒娇道:“谢谢额娘。”
四福晋很享受儿子跟她亲近,怜爱的抚摸他剃光了的大脑门,道:“当下不能吃荤,只能吃个鸭蛋给我儿补补了。”
跟额娘腻歪了一回,弘晖又问哈图尔道:“既然不是吃的,那这三个盒子里装的什么?”
哈图尔立即回道:“是德亨阿哥送给小主子的玩具,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十分精巧。”
弘晖立即来了新的兴致,让人将那三个盒子放在炕上,他脱鞋上炕自己拆盲盒玩。
当先打开一个,弘晖就惊呼一声,道:“是蝈蝈,草编的蝈蝈。”
弘晖从盒子里提出一个草编的小篮子,里面塞满了一篮子的草编蝈蝈。
四福晋一看就笑了,道:“很有野趣。”
可不是很有野趣,她可是头一回见蝈蝈是成篮子装的。
弘晖闻了闻,道:“是艾草香。”
哈图尔笑说道:“这是德亨阿哥的奶兄用艾草给德亨阿哥编的,说是放挂在帐子里可以熏蚊子。”
弘晖立即对四福晋道:“额娘,我也要把这篮子蝈蝈挂帐子里。”
四福晋点头,道:“让你的丫鬟给你挂,再添上些兰草、竹叶、肉桂等香料。”
四福晋说的话,自有旁边的丫鬟们给记下来,回头做好了给弘晖挂帐子里。
弘晖放下草编蝈蝈,打开另一个盒子,又是惊呼一声。
弘晖从盒子里捧出一个刷了颜料的木雕出来,竟是一只——
“大白鹅?”四福晋疑惑道。
弘晖奇怪:“戴着草帽挑着扁担的大白鹅?呀,这扁担会动,这两个小筐里是什么?这个是粳米吧?”弘晖从一个小担筐里捡了一个米粒给四福晋看,这个米粒他认识,刚才见过呢。
四福晋点头,道:“是粳米,这筐子里就是额娘跟你说的五谷杂粮了,这个是黄豆,这个是花生,这个是糯米,这个是玉米......”
弘晖就着四福晋的手指提前认了一遍五谷杂粮长什么模样,对这个挑担子的大白鹅爱不释手,一会戳大白头头顶的草帽,一会戳不断上下摇晃的扁担。
哈图尔提醒道:“小主子,这白鹅玩具有个名儿。”
弘晖立即问道:“是什么?”
哈图尔:“去赶集的大白鹅。”
弘晖:......
四福晋掩唇而笑,弘晖哀叹道:“一听就是德亨给取的名字。”
哈图尔干笑。
四福晋提醒道:“还有一个盒子呢?”
弘晖小心放好这个会斜着眼睛看人扁扁的大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说话(弘晖觉着这大白鹅应该是在骂人)的大白鹅,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哇!”弘晖再次惊叹出声。
四福晋探头一瞧,又是一个木雕,但这木雕的主角人物太过抽象,她一时间没认出来。
弘晖将木雕取出放在小炕桌上,他能认的出来,这玩具的另一个主体是个独轮小推车,这种独轮推车他在自己府上见过,眼前这个是照着真车原样缩小的,独轮车的轮子是活动的,弘晖推着那个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人物往前走,车轮子就滚动起来。
小推车左边各坐着另一个认不出来的人物,右边他认识,是几只小白兔。小推车中间背上用彩绳绑着两个麻布缝制的小麻袋。
四福晋吩咐道:“去取白线来,将这彩线换了。”
二夏忙去取白线换彩线去了。
哈图尔立即跪下请罪,道:“奴才失职,请福晋责罚。”如今正是恭亲王府丧期,康熙帝亲自发话要皇子去办理丧事,四福晋在自己家中,不论是衣着还是其他,一律都换了素色和白色,除了花园里开的花,整个四贝勒府更是不见半点浓艳之色的。
四福晋道:“起来吧,罚你半月俸银长长记性,送到阿哥眼前的东西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哈图尔是四皇子胤禛分府的时候从内务府分出来的奴才,他领的是俸银,就跟做官一样,是有一定品级的。
哈图尔叩头感激道:“奴才领罚。”他心下松了口气。
只是扣了他半月的俸银,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没有靠这点俸银过日子的,只要他还在主子跟前当差,那银子就能跟流水一般涓涓不断。关键是得让福晋继续用他。
弘晖见额娘又罚人了,面上不免有些讪讪的。
四福晋笑问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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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道:“你可知这玩具叫什么名字?”
哈图尔忙起身回答道:“这个玩具,叫做大灰狼推媳妇。”
四福晋:......
弘晖惊讶道:“那、那这个推车子的,竟然是大灰狼吗?大灰狼是直立着的?”
哈图尔道:“要推车子,想来是得直立着了。”
弘晖又打量了那个“大灰狼”一样,斟酌道:“看这毛发和嘴吧的形状,倒是和图画上画的狼挺像的。”又指着左面车上坐着的那个问道:“那这个戴着花头巾穿着花衣裳的,就是大灰狼的媳妇了吧?”他又看了眼头巾和衣裳的花色,见只是普通的青色和褐色的方格子,并不浓艳,就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哈图尔:“是,那个是大灰狼的媳妇,小白兔。”
这下,弘晖是彻底无语了。
弘晖问四福晋:“额娘,这狼,是吃兔子的吧?”
四福晋点头:“狼是吃兔子的。但这是玩具......”
她也说不下去了,眼睛却是落在了车子右边的一窝正经小兔子模样的木雕上,心下有了一个说不上好与坏的预感——
只听哈图尔继续道:“那一窝,就是大灰狼和小白兔的孩子。”再加上一句:“德亨阿哥是这样说的。”
四福晋:果然如此!
弘晖震惊脸:“......哦。”
哈图尔心道,就知道会这样,我头一次听德亨阿哥说的时候也给震的不轻呢。
哈图尔最后做补充道:“德亨阿哥说了,大灰狼和他媳妇身上的衣裳都是可以换的,想给他们两口子穿什么样的衣裳,以后小主子让丫鬟们做了,给换上就行了。”
这还是个换装木雕,委实很精巧用心了。
弘晖看了眼四福晋,将这个会直立行走的大灰狼收进盒子里,道:“这身衣裳就很好看,不用换了。”
弘晖跳下炕沿,对四福晋道:“额娘,儿子将这些都拿回儿子的屋子里去吧?德亨给儿子送了这么多好吃好玩的礼物,还都是他珍爱的,儿子回去想想给他回什么礼?”
四福晋嘱咐道:“你喜欢这些玩具,额娘任你自己收着,但不可玩物丧志,不能落下功课,否则,额娘就收了它们,让你只能在额娘这里见着了,懂吗?”
弘晖抱紧了怀里的一个盒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额娘放心,儿子一定好好读书,不会玩物丧志的。”
四福晋点点头,摸着他的脑门温声道:“额娘信你。”
弘晖大大的眼睛里泛着喜悦的光芒,欢声道:“谢谢额娘,额娘,儿子告退。”
说罢,规矩的行了一礼,他带来的哈哈珠子和丫鬟们忙拿好了礼物,给四福晋行礼之后,跟了上去。
等人都走了,四福晋对哈图尔道:“这趟差办的很不错,你有心了,等会下去领赏吧。”
哈图尔忙躬身道:“给福晋办差事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居功。”
四福晋点头,对他的表忠心不置可否,道:“你再跟我说说德亨家的事......”
14. 第 14 章
六月十三是叶勤的继母瓜尔佳氏的生辰,叶勤是庶子,他的生母韦氏他不能称之为母,只能叫姨娘。
瓜尔佳氏是继母,也是嫡母。她是英额理的继妻,英额理死了,如今国公府中瓜尔佳氏最大,虽然两个儿子都奉国将军爵位,但因为她是国公夫人,所以府中仍旧是国公府的规制。
就跟《红楼梦》中的贾母、贾府情况一样。
若是往常,为着孝道,继母生辰,叶勤虽然分出来了,但作为庶子,还是要认真准备寿礼,高高兴兴的带着妻儿去国公府给瓜尔佳氏贺寿的。或者如果韦氏还在世,为了生母,叶勤也得恭恭敬敬的去府上磕头。
但这不是在丧期吗。寿礼叶勤就按照以往惯例减了三分,让哈拉嬷嬷带着李氏和陶大去国公府替他磕头,至于去府上听戏喝酒贺寿,他就不去了。
如果国公府敢请戏班喝酒作乐的话。
纳喇氏对那府上也没什么想法,她嫁叶勤的时候叶勤就已经从国公府分出来了,那边她就当亲戚长辈敬着,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只是,“这寿礼原本就轻薄,如今再减三成,可就没法看了,会不会让人说嘴?”
叶勤很光棍,道:“我什么样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我乍一发达了,他们才会奇怪呢。”
纳喇氏叹气:“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苦来哉,你发达了,难道会妨碍他们什么?”
叶勤挑眉略略得意道:“大概是因为‘长’这个位子让我占了吧。唉,我阿玛宠我姨娘,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我能说得上话的?现在我姨娘也走了,她没的人怪罪,不来怪罪我,还能去怪罪谁呢?不用管她,咱们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
叶勤摸着自己的俊脸,心道,就他姨娘那倾国倾城的好模样儿,是个男人就得放心尖上吧?你嫉妒,你争不过姨娘,你怎么不长的比她还美呢?
每当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叶勤就是这样纾解郁气的。还别说,这种优越感爆棚的感觉真是不赖,那边府上的每次刁难都能让他更加确信,瓜尔佳氏是真的恨他姨娘韦氏的,他就更心安理得的在心里笑话她了。
看着眼角眉梢都是幸灾乐祸的丈夫,纳喇氏更想叹气了,这大宅院里外头人看着风光,内里如何,就只有住在里面的人自己清楚了,真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纳喇氏道:“那边老夫人倒也罢了,你那兄弟还是想着你的。前些年他刚授佐领那会,不是还给你谋了个三等侍卫?是你自己不愿意去,给推了。”纳喇氏说的是叶勤的二弟佐领务尔登。
叶勤无所谓道:“侍卫是要睡大通铺的,我才不去跟那些臭男人睡一个床呢。”
纳喇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有些人长了一副好容貌那是锦上添花,是进阶之梯,搁叶勤这里,就是招灾的祸源。
因着生母受宠,叶勤小时候在府里过的那真正是锦衣玉食的小爷日子,两个嫡出的弟弟都得往边上站那种,要不瓜尔佳氏也不会那么恨韦氏和叶勤母子。也就是英额理死的太早了,他要是现在还活着,叶勤因着庶出身份爵位待遇不会比两个嫡出的弟弟高,但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落魄的样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叶勤从小被养的心高气傲,你要他去睡大通铺吃苦可以,但要他面对那些臭男人污言秽语和肮脏的眼神,他宁愿在家饿着肚子睡大头觉。
纳喇氏道:“你不去是你的事儿,人家毕竟想着咱们了,就看他这一份想着你的心意上,这礼太简薄了也不行,显得咱们不知道好歹一样。”
叶勤:“那你说,该怎么办?咱们家就这么点东西,我倒是想金山银山的送,那也得有呢?”
纳喇氏想了一回,道:“把德亨腌的鸭蛋送上两坛子吧,两边王府上福晋吃着都说好,想来定是不差的。”她自己吃中儿子腌的鸭蛋不算什么,别人说好才是真的好。
叶勤“噗”的一下就笑了,边笑边道:“那行,送上两坛子给她,也让她受用受用大孙子的孝敬。”
不是叶勤说,这腌过的鸭蛋有股子味道,喜欢的人那是吃着真好吃,要是受不了这骨子味儿的,别说吃了,就是闻着都泛呕。
纳喇氏不知道丈夫心里隐藏的促狭之意,见他不反对,就在礼单上加上了两坛子咸鸭蛋,另外又添了两斛上好的粳米。如今家中有个碓房,这吃米果然是方便且实惠了,要搁以往,她是绝对舍不得送礼按斛送的。
加了这两样,至少在数量上,看着比之前的多多了,纳喇氏就将礼单放下,出去喊陶大和李氏收拾好了,一起送去国公府。
德亨正在前院靠近牛棚竖着的一根索罗杆下喂乌鸦。
乌鸦是萨满教的神鸟,担任凡人沟通天神之责,凡是信萨满教的人家家中必备索罗杆,用于祭祀。
其实这个家中,无人信奉萨满教。叶勤和纳喇氏笃信佛法,哈拉嬷嬷是蒙古人,带的一家都笃信喇嘛教,大舅福顺则是什么教都信,不分彼此。
德亨出生的时候,福顺之所以给请的是萨满大神,而不是和尚道士喇嘛,是因为这附近一片住的最近的就是一家专以跳大神为生的萨满巫师,福顺没法子,他只能病急乱投医,将这一家的萨满请到妹妹家中跳大神保佑妹妹母子平安了。
结果就是,德亨不仅平安出生了,还长的挺好,这不,为了答谢萨满大神,就在家中竖了索罗杆,每到祭祀天地祖宗的时候,必定要祭祀一下萨满天神的。
至于信仰,叶勤和纳喇氏还是坚定的笃信佛法就是了。
德亨以前是无神论者,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那什么无神论就有些摇摇欲坠了,但他跟大舅福顺一样,什么都信一点,反正遇到寺庙庵堂的,都进去拜拜就行了。
他现在站在索罗杆下喂乌鸦,纯粹是闲的。
现在恭亲王府正在紧锣密鼓的办丧事,虽然他小孩子不打紧,但要是整日东奔西跑的呼朋唤友的没心没肺的玩乐,到底不太好,再加上他阿玛叶勤也窝在家里没出去喝酒听戏,他没处去,可不就闲的在家喂乌鸦了吗?
正在他闲的顶着乌鸦粑粑给盘旋在半空的乌鸦抛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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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的时候,德亨的法国好友利圣学的小厮奉利圣学的命来德亨家,告诉德亨:
“德亨阿哥您要的风扇咱们老爷做好了,请阿哥您去老爷家里吹风呢。”
德亨闻言精神一震,连连问道:“真好了?不是说风一直吹不起来吗?怎么突然就好了?”
阿严,也就是来替利圣学传话的小厮笑道:“按照阿哥说的,扇风的扇叶子做成圆弧斜面的,再加上齿轮加速,一脚下去,扇出来的风又大又凉爽。”
之前说过,康熙宫中有一个风扇,用于夏天消暑,德亨十分好奇那个风扇是什么样子的,利圣学就照着康熙的那个做了一个模型出来给他长见识。
德亨一看这就跟多把团扇背靠背绑在一起组装而成的“风扇”就笑了。哦,一把扇子扇风不够,就安六把上去一起扇,这是质量不够,就数量取胜啊?
德亨跟利圣学说,你照我的法子做个风扇出来,保管你受皇上的奖赏。
利圣学是个精通自然科学的人,他能从法国坐船千里迢迢的来到大清朝,也说明他是个思想前卫且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加之他已经从之前的水碓水磨上得到乐趣了,现在一听还可以从东方的皇帝那里露脸得赏赐,就发誓一定要将德亨说的这个“风很大”的风扇做出来。
德亨长在见识上,而不是手工上,他想要的东西,只能通过自己的语言描述给别人听,他自己画不出来,更做不出来。
所以,利圣学一开始始终没有成功做出到德亨说的“曲线型”的风扇叶子,借由别人的描述将实物复刻出来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更加上一个东方幼童和一个西方大叔,两者之间除了年龄上的差异,更加有语言和思考逻辑上的巨大误差,这造风扇的进程就一直这样拖拉着。
现在听阿严的说法,看来利圣学是得到风扇叶的窍门了,这不,这风扇一造好,就立即派人来邀请他一同去吹风扇了。
德亨立即将还剩半碗的猪大肠碎一股脑的都抛给因为停止喂食而“哇嘎哇嘎”叫着抗议的肥乌鸦们,对小福和陶牛牛道:“去叫上陶二爹,咱们一起去二条胡同。”
陶牛牛立即跑去找他二叔陶二要他护卫德亨出门,小福则是回屋给德亨准备出门的衣裳鞋子,德亨让阿严稍等,他自己去了柴房跟纳喇氏说他要出门的事。
纳喇氏在柴房这边早就看到阿严来了,具体说了什么她没听到,但也猜到了一定是那个褐毛蓝眼的洋人又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家儿子了。
听德亨一说,纳喇氏就笑道:“去吧,叫上一顶小轿,让你二爹护着你去,快去快回,不准淘气。”
鉴于德亨之前出门良好的信誉:出门一定获得大人的允许,一定在规定时间之内回家,一定会有自家大人跟着,最最重要的是,一次也没出过多余的事,更加没有遇上意外,纳喇氏才会现在德亨一说出门她就同意了。
而且,利圣学去的二条胡同,就在理番院东边,一部分理番院的官员就住在二条胡同,属于官房范围之内,这也是纳喇氏放心儿子去的原因。
15. 第 15 章
利圣学造出来的这台风扇是座齿轮风扇,自从研究过水车和木碓石磨杠杆吊轮之后,利圣学就对齿轮层层发力着迷起来。
这座齿轮风扇高约半丈(大约1.5米),除了后座延伸出一个差不多一米长的脚踏板用来人工发力,已经很有后世坐地电风扇的风采了。
风扇的扇叶一共有九个,每一个都有半米长,正面扇叶末端紧密套牢在圆心细密的齿轮处,背面,则是一个套一个由细变粗由小变大的齿轮,最外面也是最大的齿轮,则是和踏板连接,脚一踩踏板,由外向里带动齿轮一层一层的转动起来,在最中心形成最快最大的力量,将曲线型的扇叶带动起来,扇出看不见但能明确感受到的旋涡状的风,使空气循环流通起来,带走人身体上的汗液,达到降温消暑的目的。
德亨对这个风扇很满意,确切的说,是满意极了。
德亨对利圣学夸奖道:“利圣学,你一定会名留青史的,世界上第一台机械风扇是你做出来的,历史会记住你的。”
利圣学是个四十来岁的洋人传教士,就跟德亨印象中的大多数外国男人一样,他身高超过了一米九,身形高大,高鼻深目,瞳孔是或深或浅的蓝色,唯一跟后世有所不同的,大概是他已经开始褪色的褐色头发长过了肩膀。
利圣学压抑着激动,先是虔诚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道:“是主在梦中指引了我方向,才能让我造出这样鬼斧神工(此处利圣学用词错误)的风扇,德亨,你一定是受到上帝眷顾的孩子,你真的不打算皈依我主吗?”
德亨明白了,一定是这家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后在梦中得到了灵感,才将这弯曲的风扇叶子给做出来的。
还有,利圣学是个十分虔诚的基督徒,他每次见德亨,三句话里一定会有一句话是在劝他皈依基督教的。
德亨摇头晃脑道:“利圣学,我的朋友,你是知道我的,我是受萨满大神的保佑出生的,此生除了他老人家,我不打算再信其他神祇了。”
才怪。
他每次陪他额娘去关帝庙给关老爷上香可虔诚了,他还曾经陪他额娘徒步爬山就是为了能去山顶的寺庙找老和尚还愿呢。
但基督就算了,他两辈子都不打算信。
利圣学已经习惯了德亨的推辞,照例宣扬一遍基督教义之后,利圣学道:“德亨,我打算将这台有九个扇叶做的最大的风扇献给康熙皇帝,你只是个闲散宗室阿哥,我只能做一台三个扇叶的小风扇给你使用。德亨,我的朋友,神主给了我旨意,你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你以后一定能用上我给你造的七个扇叶的风扇。”
利圣学来大清四年,最开始学且学的最多最扎实的不是汉文化的四书五经,而是繁琐的宫廷规矩礼仪和忌讳。
比如,九五之尊,在一些器物和数字上,只有皇帝才能用“九”,亲王能用七,王公大臣可以用五,剩余的最多只能用三。
利圣学说他等着给德亨造七个扇叶的风扇,真的是对德亨最大的期待和最圆满的祝福了。
德亨笑眯眯,道:“多谢你,利圣学,你的祝福我收到了。”然后给了这个法国大朋友一个带着汗味的热情拥抱。
呕,差点被熏了个跟头。
为了不熏着康熙帝,利圣学进宫之前会按照东方的礼仪沐浴更衣,也就是洗澡洗头换干净衣裳,但平时嘛,他就是个典型的邋遢大汉,夏天这么好的条件都不乐意洗澡的。
陶二转过头去,肩膀一颤一颤的,天老爷佛祖菩萨,每次他家小爷见这个叫利圣学的法国人都特别可乐,他跟着小爷出门见一次利圣学,回头能笑上三天的。
德亨看着不住转动的扇叶,非常有上手去摸的冲动,他甩甩头,对利圣学道:“利圣学,如果有人去摸这转动的扇叶的话,扇叶会不会把手指绞断?”
利圣学:“......当然会。”
德亨:“来来,咱们一起想法子给这扇叶做一个罩子出来,还不能影响扇风。”
其实就是用一根根的细竹条做一个镂空的罩子出来,将扇叶全部罩住就行了。
德亨和利圣学一边做竹篾罩子,一边吹着风扇交流了一下洋人圈子里的消息,比如利圣学前些日子已经将自己在大清的所见所闻写成的日记抄录了一份让人送到泉州海港,通过海船运去法国。
到了法国之后,“尊贵神圣的太阳王会先翻看我的日记,然后送入神学院保存,如果有价值,太阳王会命人印刷出来,流传整个欧洲......”利圣学这样畅想着。
德亨跟着一起畅想:啊,那个大名鼎鼎的太阳王啊,听说是他因为身高不够,发明了高跟鞋,听说为了通过艺术凝聚贵族权利,他发明了芭蕾舞,并且当着贵族们的面亲自演示......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现存的、活生生的太阳王啊,我要是能去法国看看就好了......
一大一小两人吹着风扇白日发梦一番,德亨就要告辞了。
利圣学也不留他,只是道:“风扇叶子和齿轮都是现成的,我今天给你组装好,明天让阿严送你家里去。对了,你要的金鸡霜纳和可可豆我也写信给法国的好友,让他们帮忙寄过来,等到明年船到港之后,你就可以收到了。”
德亨十分感激:“多谢你,我的朋友。”
利圣学笑笑,道:“我的朋友,你是神眷顾的圣子,我愿意无偿为你效劳。”
屁话。当我不知道呢,大舅的碓房建好之后,你转头就将碓房的建造过程和图纸送到内务府去了,还有这个风扇,若不是你一开始就看到了造出来后给你带来的名誉和利益,你才不会听我的努力研究呢。
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好朋友,总的来说,德亨是很乐意和利圣学做朋友的。
利圣学很守时,第二日一早,给德亨的三个扇叶的不足一米高的带着竹篾罩子的小风扇就送到了德亨家里。
送走阿严,全家都围着这个风扇看稀奇,风扇放在地上太矮了,纳喇氏让搬来了餐桌,将风扇放在餐桌上,叶勤伸手在风扇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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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板上用力一按,风扇由慢到快呼呼的快速转动起来,吹出来的风,果然又大又凉爽。
“啊,好凉快!”这是所有人的感叹声。
看着所有人都挤在小风扇前头吹风,德亨感叹道:“这风扇要是能摇头就好了,这样全屋就都可以吹风了。”
叶勤笑道:“哪里能所有的好处都让你占了,这样就很好了......”
正说着呢,外头的大门“砰砰砰”的敲响了。
这节奏,莫名有点熟悉。
仍旧是陶大去门口看是谁,然后直接将人给领了进来。
是哈图尔。
上次因为带着礼物,是哈图尔为首,带着几个贝勒府的绿衣小厮来的,今天没有礼物,或者说是个小礼物,所以是哈图尔自己来的。
哈图尔仍旧是礼数很足的给叶勤一家主子三人行礼,尽量不将目光放到那个“呼呼”作响的怪东西上。
哈图尔:“咱们府上弘晖阿哥给德亨阿哥写了信,送了一件玩具做礼物。”
叶勤将哈图尔让到风扇前面吹风。
呵,好凉爽!
在德亨拆信拆盒子的空档,哈图尔的眼睛就钉在这个对着他吹风的风扇上拔不下来了。
弘晖给德亨写信,开头仍旧是那句“我很想你”,期待与你见面等语句,然后说了他额娘很喜欢德亨送的米酒,他很喜欢德亨送的玩具,德亨送的咸鸭蛋和粳米他都吃到了,尤其喜欢德亨也很喜欢的那道“奶饽饽”,他一次能吃两个......
最后,回赠给德亨的礼物是一个他同样很喜欢的玩具:九连环。
德亨将那个九连环从盒子里拿出来,这个九连环的横版是玉的,环是黄金的,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非常有分量。
就这么一个小巧的九连环,足够德亨一家一年的花销了,还包括他阿玛叶勤喝酒请客听戏斗鸡的花销。
德亨将九连环交给纳喇氏收好,对眼睛仍旧钉在风扇上瞧个不停的哈图尔道:“我要给你们府上阿哥回信,你......”
哈图尔忙起身弯腰道:“奴才伺候阿哥笔墨。”
德亨笑笑,道:“劳烦你了。”
哈图尔:“不敢。”
正在德亨和哈图尔两个吹着风扇给弘晖写信的时候,大门又敲响了。
纳喇氏坐在一旁椅子上吹着风扇摇着蒲扇喝茶,笑道:“今儿什么好日子,上门的挺多?”
纳喇氏十分欢迎哈图尔这样的客人上门,每次来都能让她心情愉悦好几天。
不过,这回来的客人有些让纳喇氏疑惑了,来人是叶勤的弟弟务尔登。
没有什么大事,务尔登一般不登叶勤这个庶兄的门的。
叶勤没请务尔登进门,他自己站在堂屋前台阶上,务尔登顶着大太阳站在院子里,叶勤皱眉问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务尔登:“......昨儿个母亲寿辰,你没去府上磕头,我作为弟弟,来兄长家里看看,怎么,不欢迎?”
16. 第 16 章
叶勤自然是不欢迎务尔登的,他非常讨厌在面对务尔登时候被压制的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臭着脸对务尔登道:“如今正是恭亲王丧期,为免惹人侧目,我便没有去府上给老太太贺寿,若是老太太是让你来问罪的,等丧期过后,我再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务尔登讽刺道:“你这是去给她老人家磕头,还是去要她老人家命去的?丧期做寿,你是嫌她老人家死的不够快呢?”
这就是叶勤最讨厌务尔登的地方,他那点子隐晦的心眼子,在务尔登那里一眼就透,偏偏务尔登还非得将这点子心思说到他面前,就更让叶勤讨厌了。
叶勤并不掩饰面上的厌恶之色,道:“我家里今日有贵客,不方便招待奉国将军,若无其他事,恕愚兄不奉陪了。”
这就是要赶客了。
务尔登就好奇了:“大哥的贵客,弟弟好奇不已,想见上一面,都是一家子骨肉,大哥连个引见的机会都不给弟弟吗?”
叶勤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难缠的弟弟,突然恍然大悟,指着他不住点道:“我明白了,你今日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我家里来的贵客的吧?”
继而嘲讽大笑道:“真是我的好弟弟,好继母啊。难得你们百忙之中,还将心思放在我这小小宅院中,唉,是不是我家牛马每日吃几顿草料你们都知道啊?你昨日不来,明日不来,偏偏就今天来,是不是在我家门口放了暗哨,今日贵客一上门,你这个雀儿鸟闻着肉味儿就上门了?”
叶勤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务尔登脸上拿不住,微微泛起窘色来,但他毕竟是已经当差多年的成年男人了,这点子厚脸皮还是有的,对叶勤道:“大哥一向对我这个做弟弟的心存偏见,若是你非要这样想我,做弟弟的也没法子了。”
“嘁,少装腔作势的摆你那副虚伪的嘴脸了,怎么,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这既想占便宜又想卖乖的心思呢?”叶勤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务尔登被一再的骂到脸上,此时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了,但他顾忌着里头的“贵客”,实在不好和叶勤直接翻脸,正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不要让外人以为他们兄弟不合的时候,就听里面一个孩童声音唤道:“阿玛,我装口哨的盒子呢?”
是德亨。
叶勤瞪了务尔登一眼,转身掀帘子进了屋,务尔登没有受到邀请,不要脸的跟了上去。
屋内,德亨已经给弘晖写好信了,弘晖送了他一个金玉九连环,德亨可没有金的玉的送他,就想从自己一盒子十几个木制口哨中挑一个新的送给他做回礼。
外头叶勤和务尔登在说话他隐约听到了,但没听到具体内容,以为是叶勤怕在屋子里说话打扰他写信,就跟务尔登在院子里闲聊。
外头多热啊,他信已经写完了,不如进屋里来吹吹风扇,喝喝茶,解解热,消消暑。
便开口说话叫叶勤进来了。
对务尔登这个叔叔,德亨仅从父母口中听说过,也见过几回面,正经说话却是一次都没有过的,那边的国公府,他也一次都没去过,借口他也能想的到,无非就是年纪小,怕养不活不敢往外头带之类的话。
叶勤从一个放茶叶的箱子里给德亨找出他存放口哨的盒子,德亨看到了,惊讶问道:“阿玛怎么跟茶叶放一起了,怪不得我找不到。”口哨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不能玩的禁物,要做长辈的藏起来怕小孩子给翻出来。
叶勤随口道:“我玩过之后,随手给放了起来,再过些日子估计我自己都给忘了。”
哦,论熬鹰训鸽养乌鸦逗鸟雀,叶勤才是个中好手,德亨那点用口哨叫乌鸦来他家的本事,还是叶勤传授给他的呢。
叶勤爱好众多,唯一不沾的就是烟草,因为德亨不喜欢,他渐渐就抽的少了,日积月累的,早就给戒了。
德亨打开盒子,从里面挑了一个看着最漂亮最齐整的没有吹过的口哨出来,交给哈图尔,道:“这个是回礼,替我交给弘晖。”
哈图尔接过口哨,笑道:“奴才一定将阿哥的信和话都给弘晖小主子带到。”
自务尔登进屋,他的眼睛就没从风扇上移开过,此时听到德亨和哈图尔的对话,这才想起来他今日来的目的。抬眼去看哈图尔,见他衣着不凡,却是德亨坐着他站着,德亨说话他听着,一副奴才的规矩,心下不由讶异,这是哪个府上的奴才,竟看着比他国公府的还要有气势。
哈图尔也看到务尔登了,但无人跟他介绍,他也就只是跟务尔登点头致意。
不管务尔登是谁,哈图尔身为贝勒府内院总管之一,朝廷正经册封的正四品典仪官,在外人面前,除了那些个王爷贝勒以及府上亲眷,真的少有能让他主动行礼问好的。
这个务尔登他知道。别说德亨家有几门亲戚了,就连德亨家祖上出自努尔哈赤哪一支,父祖都是谁,有过什么功绩,联姻哪一家哪一姓,都是他亲自去宗人府翻了玉牒仔仔细细查出来送去贝勒爷和福晋手上的。
务尔登如今是佐领,正四品,身上有个三等奉国将军的末等小爵位,哈图尔虽然是正四品的典仪,但他身在包衣,正经算来是奴才。
但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奴才更得看是谁家的奴才。大清的奴才就更是让人复杂的傻傻分不清楚了,很多包衣奴才都身在中枢坐着大学士位子兼着内大臣六部尚书侍郎的差事,你能说这样的奴才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奴才吗?
四贝勒府上的奴才,在旁支宗室务尔登面前,就很能直的起腰杆子。
别看哈图尔在德亨面前唯唯诺诺的做小伏低,那是他得哄着人家小孩跟他们府上小主子弘晖交朋友呢。
交际礼仪是王府小主子们必学的课程之一,偏他们府上小主子性子仁厚,性格更是偏于内向,跟贝勒爷和福晋亲手挑的哈哈珠子们玩不来,跟各府上的阿哥格格们也处不到一起去,上次在恭亲王府,小主子竟然撇下跟着他的哈哈珠子和丫鬟,自己跑了出去,虽然最后找回来了,但事后不仅福晋大怒,贝勒爷脸上更是难看,吓的哈图尔都躲着不敢往主子跟前凑。
弘晖阿哥这爱“独”的性子怎么能行?
以后弘晖阿哥是要继承王府的,总不能跟个娇小姐似的躲在府里不出去交际吧?再退一步说,就是做个闲散王爷,手底下的奴才管事们总要学着管理吧?
作为贝勒府重要属官之一,哈图尔是知道贝勒爷已经计划再给这个嫡长儿子找陪玩陪学的小伙伴了,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茬,哈图尔才会在弘晖阿哥居然主动给刚认识了个把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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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朋友写信的时候,主动请缨接下了送信这么个差事。
要不然,只是来往送信而已,让府上跑腿的奴才来就行了,何必他这个正四品王府属官亲自带人跑一趟呢?
德亨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父母是谁,祖上是谁,家风如何,德亨本人到底如何,他总得亲眼看过之后,回府才能跟贝勒爷跟福晋汇报。如果德亨没能过他这一关,那德亨本人的任何消息以及他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再送到贝勒爷和福晋面前,更别提小主子弘晖那里了。
经过这两次的接触,德亨不卑不亢有主见的性子非常吸引哈图尔,觉着这个德亨阿哥不像是个闲散宗室家的小阿哥,倒是很像本来就生在他们贝勒府上的皇孙阿哥。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弘晖小主子跟他交往久了,能学上他身上几分从容不迫的硬气,那真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福气。
所以,别看德亨身份不咋地,但在哈图尔这里,他是认真将德亨当与弘辉同等身份的小主子伺候的。
私心里,他觉着弘晖小主子就应该从小有这样一位小朋友,以后长大了,才能并肩作战,给小主子提供助力。
要听话的奴才他们府上应有尽有,但若要共进退的助力,就要好好寻觅和培养了。
德亨阿哥到底能不能通过贝勒爷的法眼哈图尔不知道,但就目前来说,福晋对德亨阿哥还是很满意的,弘晖小主子更是喜欢,在哈图尔看来,德亨阿哥给弘晖小主子做伴读陪玩这事儿,已经成了□□成了,就差贝勒爷那里最后一哆嗦了。
反正他该做的都做了,该出的力也都出了,最后德亨阿哥到底能不能进他们府上读书,就要看德亨阿哥有没有那份时运了。
务尔登看着在他面前腰杆挺直的哈图尔,抱拳用满语自我介绍道:“正蓝旗满洲公中佐领宗室三等奉国将军务尔登,这位先生有礼了。”
哈图尔不卑不亢回礼,道:“四贝勒府四品典仪官镶白旗哈图尔,奉国将军有礼了。”
务尔登笑着寒暄道:“原来是贝勒府上的属官,不知阁下来长兄府上有何贵干,府上寒漏,不如请属官国公府一续,如何?”
“噗。”在一旁不悦的叶勤突然喷笑出声,拿手指头指着务尔登,大笑道:“二弟啊二弟,你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啊?”
务尔登面皮发热,开始涨红,叶勤对哈图尔拱手致歉道:“家中丑事,让属官见笑了,来,我送你出门。”又问德亨:“还有什么要嘱咐要送的没有?”
一直坐在椅子上看戏的德亨乖巧摇头:“阿玛,没有了。”
叶勤点头,客气的将哈图尔一直送到大门口,哈图尔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恕在下唐突,您堂屋里摆的是......”
叶勤笑道:“你说那个啊?那个叫风扇,德亨才得的,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三个来。”
哈图尔点头,欲言又止的。
叶勤心下了然,给他透底道:“德亨手里的东西,他自己心里有数,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做阿玛的也得听他的呢哈哈。”
哈图尔心里有数了,再次抱拳致谢,带着信件和礼物回府复命去了。
叶勤大门都没关,他堂屋里还有个等着他送走的人呢。
17. 第 17 章
回到屋里,叶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务尔登道:“怎么,还想等我留你吃饭呢?人家贵客已经走了,你是不是也该打道回府了?”
务尔登被当面拂了面子,脸色阴沉如水,准确来说,他已经到了失控发怒的边缘了,但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德亨一家去恭王府吊丧那一天,国公府上自然也去了,他们国公府上的人跟叶勤走的不是一个通道,全程不说叶勤跟务尔登了,就连去了内宅的纳喇氏和德亨,硬是没碰上一面。
但恭亲王妃纳喇氏对一个叫德亨的小宗室另眼相看的传闻却是传了开来。而且,跟纳喇氏一起的本佐领的那些太太奶奶们巴不得将这么个“传闻”传的满京城都是呢,所以,国公府很快就知道那个德亨是哪个德亨了。
得知“大孙子”德亨声名在外之后,瓜尔佳氏生了好大一场气。因为自从这个便宜大孙子出生,她一次都没见过,以前都是推说身子弱,年纪小不敢见人,这回能去恭王府,那想来是身子骨长硬实了,那她寿辰那一天,总该能带来让她见一见了吧?
谁知,到了她寿辰这一天,不仅这个奇怪的大孙子没见到,叶勤和纳喇氏更是没来请安磕头,竟只派了个老嬷嬷来给她贺寿,简直没将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德亨的传闻务尔登也听到了,他对这个大侄子一开始没什么特殊的想法,就纯好奇,但近日,他听说庶兄家中曾有看着非富即贵的大人带领着好大一宗礼物上门拜访,他心里就跟有个猫爪子挠了一下一样,让他心痒难耐了起来。
务尔登是想更进一步的,但这更进一步,除了自身本事过硬之外,还得有些时运才行。正好瓜尔佳氏让他来问叶勤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嫡母,他也收到派庶兄门口盯梢的小厮传来的消息,就收拾收拾上门拜访了。
务尔登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正主走了,索性还有个意外之喜在等着他,他也不算是白来这么一趟。
务尔登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一手背着一手端着,大马金刀的开始教训叶勤:“叶勤,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让你踩到我的头上去了?我拿你当兄弟,私下里多有敬你,你竟在外人面前给我没脸,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还有没有尊卑?!”
在大清皇族当中,尊卑阶级分的十分明确。大清朝也讲究长幼有序,但这所谓的长幼有序,说的是在同等爵位同等身份之下。比如说务尔登和务尔德宜,两人都是嫡子,都是三等奉国将军,除非务尔登死,否则,务尔德宜就是做再大的官,也永远越不过哥哥务尔登去。务尔登训话,务尔德宜就得听着。
但在务尔登和叶勤之间,务尔登是有爵位的嫡子,叶勤是白身庶子,那么他在务尔登面前,是要行单膝跪拜礼的。务尔登没让叶勤开口自称奴才,叫他主子,真的是务尔登有礼义廉耻之心,是他大度了。
这才是大清朝的尊卑有序。
多少庶出子女在嫡子女面前只能做奴才的,国公府这样“尊卑不分”,真的是从英额理“宠妾灭妻”这里留下的祸根。
叶勤被务尔登给气笑了,他扭曲着脸呲着牙阴声道:“老子忍你很久了,你个虚伪阴险的蠢货!”说着就撸起袖子要给务尔登一点颜色瞧瞧。
“阿玛!”德亨立即跳下椅子,张开双手站在了叶勤和务尔登之间,阻止两人打架。
叶勤怒道:“陶大陶二,将你们小爷护好了。”
德亨是知道叶勤的臭脾气的,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只剩下莽劲,他阻止不了叶勤,就只能从务尔登身上着手。
在陶大和陶二将他抱走之前,他大声道:“二叔,你想不想要风扇了?”
风扇?
这个能扇大风的东西叫风扇?倒是物如其名,十分的贴切。
叶勤拳头都挥上来了,务尔登当然是要还手的。但他不是个憨子,相反,他很会察言观色,那个哈图尔对德亨的态度他可是都看在眼中,哈图尔来叶勤家的目的就是德亨他也明了了。此时他听到德亨的话,已经攥紧打算挥出去的拳头就松了开来,略略偏头卸了下力,任由叶勤一拳打在了他的唇角。
嘶,叶勤这个小白脸拳头还挺硬,他都卸了半分力了打在脸上还这么疼。
叶勤第二拳头挥过来的时候,务尔登一把抱住了他的拳头,生气道:“我说大哥,弟弟让你打一拳消消气就行了,当着孩子的面,你就不能给弟弟留些脸面?”
叶勤一脚蹬了过去:“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脸面!”
兄弟两个你来我往的拳脚相向从屋里打到院子里,看得出来一开始务尔登是在让着叶勤的,但他越让,叶勤出手就越狠,打着打着,务尔登也给打出火气来了。谁还不是从小打架打到大似的,我是弟弟,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说让着我就罢了,你还打我,我不还手就是活王八!
纳喇氏神情紧张的看了一会,看到最后,她直翻白眼,吩咐李氏道:“去,将我房里柜子上头搁着的红花油找出来,一会这两位爷要用。”
李氏见纳喇氏还想着红花油,略略松下心来,去屋里翻找去了。
德亨问纳喇氏:“额娘,他们没事吧?”
纳喇氏撇嘴道:“没动真格的,让他们打一打出出火气也好,出不了事儿。”
德亨有些不信的看着纳喇氏,都打成那样了,还说没事?
纳喇氏捏了捏儿子的小肉脸,挑眉笑道:“你额娘可是打小看着胡同里的小子们打架看大的,他们能打成什么样,我心里还不清楚?”
哦,胡同版的王语嫣啊这是。
行吧,既然他额娘都说没事,那想来就真的没事了。
就跟纳喇氏说的,叶勤和务尔登兄弟两个你来我往的打着打着动作就慢了下来,最后气喘吁吁的满身泥土的坐在地上继续用眼神厮杀对方。
两人打累了,暂且歇战了。
德亨鸡贼的端了两碗凉茶过来,一人一碗,嘴里热情道:“来,来,你一碗,我一碗,润润喉,歇歇脚,等力气回来了,再接着打。”
说罢用崇拜的小眼神看着叶勤,殷勤的给他捶肩,道:“阿玛,你打架真厉害,我也要这么厉害,阿玛,你教儿子啊~~”
叶勤被儿子伺候的舒服极了,昂着下巴得意的看着务尔登,意思是:羡慕吗?我儿子可孝顺,可厉害了!你有这么孝顺这么厉害的儿子吗?
你没有,哈哈。
看的务尔登生疼的嘴角直抽抽。他这个庶兄,要不是他那张脸不像是街头混子生出来的,就他这臭屁又讨打的个性,早不知道被暗地里套麻袋多少回了。
但谁让他手里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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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呢,我忍!
务尔登跟德亨搭话,问道:“大侄子,那个叫风扇的,是从哪里弄来的?”
德亨笑嘻嘻:“不告诉你,嘻嘻。”
务尔登:......
见务尔登眼睛生生瞪圆了一圈,德亨也不开玩笑了,道:“是工匠做出来的,但现在只有两台,一台进献给皇上了,还有一台,就是屋里那个了。”
一听已经进献给皇上了,务尔登心里略略失望,他原本第一个想的就是进献给皇上邀功的,既然头功已经没有了,他进而又道:“如此精巧之物,藏匿在家中自己使是大不敬,不如......”不如拿去进献给亲王郡王贝勒皇子什么的,比如你们北面就有三座王府呢。
“别想打那风扇的主意。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告诉你,这里面事儿大的很,水深的一脚踩下去看不到脚面子,别说哥哥没提醒你,你要是踩错了水泡子,淹的可不是你一个人,少来连累我。”叶勤没好气的打断了务尔登的话。
德亨好奇,什么事儿什么水深,这里面还牵扯了谁吗?他怎么不知道?他阿玛在打什么哑谜呢?
显然,对务尔登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来说,叶勤越将话说的邪乎他越东想西想的深信不疑,此时他脑子里不知道过了几道弯,郑重道:“你的话我记下了,但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务尔登在叶勤嘲讽的眼神下继续道:“你若是有什么打算,叫上弟弟一起,别的没有,我手底下的奴才管够。”
叶勤扶着腰起身,一瘸一拐的活动生疼的身体,道:“不用了,国公府没管过我,有什么事,我也不想靠谁,你走吧,我就当今日你没来过。”
务尔登利索起身,拍着身上的土,对叶勤的话不以为意,只道:“你这是气话,在家说给我听听也就罢了。你就是再不想承认,咱们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要是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你头一个跑不了。在外头人眼中,咱们就是一家的。叶勤,大哥,我作为弟弟,三番两次的跟你示好,你都不应,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叶勤面无表情的看着务尔登,务尔登继续道:“以前如何,就不说了,但以后,你总得替德亨大侄子打算吧?哦,父辈兄弟不睦,你当这是什么好名声吗?就说今天,不管我来你家是什么目的,当着那个哈图尔的面,咱们就是装,也得装的兄弟齐心的样儿给他看。”
说到这里,务尔登一脸的沉重,继续道:“我都能想象,那个哈图尔回了四贝勒府,会怎么跟四贝勒爷禀报。”
说到这里,务尔登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摇摇头,心情沉重的拍了拍叶勤的肩膀,看着粉嫩可爱的德亨,再次摇头,道:“那个哈图尔定是对大侄子有所图,以前他是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但今日之后......不好说了。”
不愧是当差十多年的人,说话就是目标明确,直接往人人心窝子上扎。叶勤可以不管不顾,因为他以前一无所有,谁都不怕。
但现在,他面上先是出现茫然之色,继而是惊恐之色,最后是懊悔之色。
德亨握住了叶勤的手,在他看过来的视线下摇摇头,让他不要被务尔登的话给影响了。
务尔登将叶勤的面色尽收眼底,心下暗笑,真难得,这油盐不进的玉面郎君终于有软肋了。
18. 第 18 章
务尔登是个苦命又足够幸运的娃。
这源于他的父亲英额理被伤害与伤害的一生。
务尔登的母亲瓜尔佳氏是继室,她既没有先夫人和英额理少年夫妻携手相伴的感情,也没有妾室的美貌如花温柔小意,她嫁过来,纯粹就是到了年纪,该出嫁了,于是参选之后,被皇帝随手指定给了辅国公英额理为继室。
瓜尔佳氏是个命里带福的人。她刚进门没多久,府上妾室就怀孕了,三个月后,她也顺风顺水的怀上了孩子,这如何不能说她旺夫旺家呢?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为什么韦氏不是在她之后怀孕,非得赶在她前头呢?
韦氏这一胎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国公府的长女,那也是尊贵非常的,这要是个女儿,她这个做主母的,愿意去跟贵主儿们请封,他们是宗室,给国公长女请封个县君县主的也是能够的。
但老天偏不从人愿,韦氏生下了庶长子,已经年过三旬仍旧无子的英额理如获至宝。男人头一次做父亲的这份父爱来的汹涌,退的更是急切,等瓜尔佳氏生下嫡次子务尔登的时候,英额理已经过足了做父亲的瘾,反应平平了。
但瓜尔佳氏仍旧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她头胎就是儿子,两年后怀孕,又是个儿子,再三年怀孕,这回是个女儿。
儿女双全,坐享福禄,她是这北京城难得的全福太太。
只是,仍旧美中不足,她的头顶上始终压着一个韦氏,还有那个叶勤,越长越出挑,越来越受英额理的重视和喜欢。有时候瓜尔佳氏都暗中嘀咕,一个男孩子,长这么出挑做什么,长大了做兔儿爷吗?
正当瓜尔佳氏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开始为越长越大的儿子担忧前程的时候,咔,英额理死了。
英额理是病死的,自觉大限将至的那一刻,英额理没有跟爱妾韦氏和爱子叶勤殷殷告别,而是将瓜尔佳氏和嫡子务尔登叫到床前交代后事。
英额理第一句话就是:“如娘,为夫对不起你。”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瓜尔佳氏泣不成声,她也说不上怨恨,更加说不上喜悦,只是觉着委屈。
英额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道:“先太太是个面上佛爷心里狠毒的,我与她结缡十五载,她自己没有生下孩子,也不让其他女人生,她这是要掘了我国公府的根呢......”
喘息了一会,英额理继续道:“你刚进门那会,我是害怕的,我想要嫡子,又怕你生不出来,我宠爱韦氏,也是唯恐你害了她,你是主母,与为夫齐家,你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她们......”
“别说了,”瓜尔佳氏哭道,“别说了,你看错了我,是你看错了我。”
英额理也是老泪纵横,泣道:“是啊,是我英额理看错了你,让咱们夫妻同床异梦半生,终了终了,我看清了你,却也......晚了。”
自从瓜尔佳氏进门之后,国公府才有了婴儿啼哭之声,才有了笑声,也终于像个有人气的家。
英额理是个向往与妻子白首不相离的男人,但他用十五年给自己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最后改正了自己这一谬误。但他仍旧是爱自己的继妻瓜尔佳氏的,要不然瓜尔佳氏不会接连生下两子一女,只是他不再相信妻子了而已。
主母的权利太大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她能左右他后院女人与孩子的生死,他曾经的女人和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所以,他给了韦氏无以匹敌的宠爱,用来震慑瓜尔佳氏:你要老实些,你拔了爷的心尖宠,爷让你和你的孩子好看。
总归就是这么个意思。
但瓜尔佳氏真的出乎英额理的意料,又觉着理应如此,这世上的女人并不是个个都像前妻一样。
瓜尔佳氏只是个普通女人。她并不主动与人为善,更不曾与人为恶,她有着普通的出身,普通的容貌,嫁了个普通的丈夫,生了三个普通的孩子,过着属于平凡人的普通平静的生活。
她市侩,她小心眼,她嫉妒,她艳羡,她在背后说人小话,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恨的牙痒痒骂小贱人又勾引她的夫君了......
但这些都止于她自身,出了自己的房间,她就是个得体而大度的主母。
对了,瓜尔佳氏还十分的要面子。
她难以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在人前,她力求做到完美,在人后,为了脸面,她也愿意忍让一些。
最后,英额理将国公府交给了瓜尔佳氏和务尔登。
在死之前,英额理上了最后一道折子,就是为务尔登请封。
而那个时候,务尔登十二岁。
务尔登袭爵很顺利,从此,他的人生进入了另一个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新阶段。
务尔登是温厚且纯粹的。他继承了父亲的纯粹,也继承了母亲的温厚,他在十二岁的年纪担起了国公府的重担。
英额理死的太是时候了。务尔登小时候并不是个敏感的男孩子。小的时候,他在母亲的保护下活的无知无觉,所以也就无忧无虑。
但随着他渐渐长大,母亲叹息次数越来越多,为他的前程发愁。
他不明白,他的前程早就定下了,他是家中嫡子,爵位和国公府都是他的,他还有什么可以愁的呢?
正在他渐渐开悟的时候,咔,英额理死了。
死前,英额理跟妻子忏悔,跟嫡子道歉:
“务尔登,你是个让阿玛骄傲的好孩子,以后,国公府就交给你了。”
在务尔登看来,这就是父亲对他的道歉和托付。
十二岁的务尔登充盈在胸中的崇敬和澎湃之情都要溢散出来了。
他满腔热血。
他享受到了在这个父权为尊的社会来自敬爱的父亲的真诚道歉,对以往刚滋生的不解和愤怒瞬间化为了乌有,余下的,只有对家人的热爱和忠诚。
他是这个家新的主人,他理应对这个家所有人负责。
务尔登在即将被这个家不健康的生态侵染,为了可能不保的爵位和前程开始和庶兄争斗,继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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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目全非的时刻,英额理的死保住了他的纯粹和忠厚。
成为一家之主,走出家门见世面的务尔登,接受到的是来自叔伯、族长和宗人府的大人们,也是亲戚们的宽容和教导。
这些人品贵重让人钦佩的长辈们教给他仁义礼智信,教他大义,教他忠孝,教他方正,就是没教过他耍心眼子。
笑话,那是人家的孩子,自然要按照圣人教导的教,跟人耍心眼子,那是要留着回家教自家孩子的。
所以,二十岁的务尔登真的是正义感爆棚的大好青年一个。
但韦氏的死给他上了人生中重大的一课。
韦氏的死让务尔登觉着自己以前就像个活在玻璃罩子里的傻子,而韦氏用生命将这层玻璃罩子给打破了,让他直面了人性的丑恶和扭曲。
韦氏是怎么死的呢?
她是被人无视而死的。
准确的说,整个国公府都默认了她的死亡。
英额理死了,韦氏背靠的大树没了,瓜尔佳氏也没故意糟践她,就给了她一个院子让她自己住,剩下的就不管了。
还能怎么管?是日夜折磨以报仇怨还是锦衣玉食的养着给自己搏个菩萨心肠大妇的名声?
前者她做不来,后者她更做不来。
她一个寡妇,也不需要什么菩萨名声。
瓜尔佳氏无视了她,府上的下人们自然也无视了她,英额理其他小妾却是没有瓜尔佳氏这份海量的,在瓜尔佳氏看不到的地方展开了报复。
反正,等发现的时候,韦氏已经死了,骨瘦如柴,很可怕,更加凄凉。
瓜尔佳氏大怒。她是不喜欢韦氏,韦氏看着死的也很正常,但她是主母,国公府她当了二十年的家,府里的每一个女人什么样她是心中有数的。
韦氏绝对不是正常死亡。
瓜尔佳氏让儿子务尔登彻查此事。
彻查的过程无需赘述,查过之后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算是还亡者公道。只是在事后,务尔登变得沉默不少。
看庶兄叶勤的目光,更是变的审视许多。
瓜尔佳氏也发现了,为了不影响儿子,她提出将叶勤分出去,她私心里觉着,叶勤生来就是克她的,韦氏已经死了,作为已经成了亲的成年儿子,叶勤也该分出去单过了。
务尔登答应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叶勤在国公府的存在十分尴尬,他会让整个国公府都如鲠在喉,分出去,对叶勤来说,并不是坏事。
他去找叶勤说分家的事,叶勤答应的很干脆,半点没有让务尔登为难,跟妻子收拾了一下家当,就搬了出去。
叶勤走的这样干脆,务尔登反倒心生愧疚,加之没多久叶勤的妻子就过世了,务尔登将这个不幸按在了自己的身上。
务尔登开始学着钻营,他钻营的很笨拙,期间吃了不少苦头。但还是那句话,族人们对这个少年丧父的男人很包容,在父族和母族的合力托举下,务尔登谋得了一个公中佐领的铁饭碗。
19. 第 19 章
佐领,是可以世袭的。
若无意外,务尔登的儿子孙子以后的前程也有了。
务尔登得到佐领职位之后,他自然是要拉拔自家兄弟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勤。
奈何,他下面还有个亲弟弟,还有个亲妹妹,还有两个庶出的妹妹,叶勤......就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四五年,四五年后,务尔登终于谋得了一个三等侍卫的差事。他们这些宗室,做侍卫只是一个过渡,或者说只是一个跳板,等入了哪家贵人的眼,或者你时运冲天,入了皇帝的眼,以后还会缺前程吗?
又奈何,叶勤根本看不上这个三等侍卫,最后无法,务尔登将这个三等侍卫卖了个好价钱。
这个时候,务尔登已经是个年近而立的成熟男人了,心中的热血已经沉淀,他不再天真的以为每一个家人都是他的责任,对叶勤,他心中复杂难言,更是无从下手。
而且,三十岁的男人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有限,他自己也只是一个佐领,他倒是有心给亲戚谋个好缺呢,但他能吗?
若是有人人艳羡的好机会,他自然是自己上。
算了,就这么处着吧。
这个时候的务尔登,觉着人这一辈子啊,平平静静的,不要有任何的波折就是福气了。
但一年年过去,随着瓜尔佳氏身体毛病越来越多,一股无处发泄的急迫感侵扰上务尔登心头。
现在他们一家还住在国公府里,是因为瓜尔佳氏这个国公夫人还活着,等她仙逝,国公府就会变将军府,府邸直接缩减大半,规制必须得改,等到务尔登死后,这个府邸还剩下什么呢?
务尔登心里重新燃起了一把火,烧的他满腔气力无处使用,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级,稳,准,狠,才是他要走的路。
他就像一个暗夜狩猎的孤狼,绿着眼睛等待发家的时机。
这个时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
也有可能,就在前方不远处。
现在,务尔登觉着,自己等待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
务尔登在叶勤家擦完红花油,将自己收拾停当,才顶着一脸的红红紫紫的离开。
因为出门的时候是满面笑容的,所以大家只是对他指指点点一番,并没有过多的揣测什么。
务尔登走后,叶勤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绕圈子,这步子越来越急,可见他的心情是越来越焦躁的。
德亨知道叶勤在担心什么,他道:“阿玛,没事儿的,您别听二叔瞎说,他那是诓骗您的,为的就是让您寝食难安,疑神疑鬼的,您越想越不对劲,越不对劲越想,想来想去,最后不就照他说的去做了?您这是让他得逞了。”
叶勤摇头道:“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跟他......细算起来是没什么仇怨的,咱们两家闹不合,不过是让外人看了乐子,我是无所谓的,但对你的名声不好。唉,今日是我欠考虑了,不该在哈图尔面前给他没脸,让四贝勒知道了,他就算之前想提拔你,转头也该犹豫了。”
德亨:......
他才六岁吧?四大爷就算要提拔他,能提拔他做什么?陪弘晖玩过家家吗?
真正想多了。
德亨道:“阿玛您想多了,我还小呢,等能当差,还要十多年呢。”
叶勤看了眼儿子,立即又将视线躲开,坐在他身边闷声道:“德亨,阿玛知道,你是想读书的,你呢,也有读书的天分,谁都没教过你读书写字,你自己就能给贝勒府的阿哥写信......是阿玛没本事,给你请不了好的夫子,也没门路送你去好的学堂。”
“贝勒府一定有好的先生教弘晖阿哥读书,阿玛本来想着,你要是入了贝勒爷的眼,阿玛就拉下脸去求贝勒爷让你入贝勒府呸弘晖阿哥读书。现在看来,是阿玛害了你,贝勒爷要是挑阿玛不敬兄弟的理儿,你恐怕就去不了了。”
德亨真正惊讶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叶勤居然有送他去四大爷府上读书的想法。
德亨握住叶勤的手,笑眯眯道:“阿玛,我还小呢,到九月份才过六岁生日,等到我十岁了,再谈读书的事也不迟?儿子还想多玩几年呢。”
叶勤摸摸儿子的大脑门,将他抱在怀里,看着高远的天空默然不语。
到了第二日一早,叶勤就将德亨叫到面前,顶着两个乌青的大黑眼圈问德亨的主意:“儿子,阿玛想将你的风扇献上去,换些实惠的东西回来,你觉着怎么样?”
德亨看了眼叶勤的两个大黑眼圈,心道,你不会想了一晚上,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吧?
德亨问道:“阿玛想献给谁?”
叶勤:“这头一份的稀奇物件,除了皇上,活着的人,献给谁都不合适,所以,阿玛想将这风扇献给死人。今儿就是恭亲王头七了,亲王爷英灵回府,正好让他再享受一遭新奇玩意儿,也不算是白活一回。”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德亨笑道:“阿玛是想将风扇献给诸位皇子吧?”
叶勤拿散开的折扇轻扑儿子的脑瓜子,呲着牙道:“你小子,看破不说破啊。”
德亨捂着大脑门嘻嘻笑道:“跟阿玛,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只是一个小小宗室,有了好东西,护不住也留不住,献给谁都是得罪,如今所有在京的皇子王公们都在恭亲王府办丧事,正好拿去一总儿给他们开开眼,至于最后花落谁家,就不是咱们说的算了的。反正,不管最后归了谁,好处都少不了咱们的。”
众目睽睽之下,谁要是想抵赖,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了最后的得胜者。
叶勤心下暗叹,有子如此,真是让他——
压力山大啊,一点做阿玛的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聪明总比愚笨强,是好事。
叶勤看看天色,道:“我这就带着这风扇出发,你跟你额娘在家好好待着,等我消息。”
德亨立即鼓舞道:“儿子预祝阿玛凯旋。”
叶勤又拍一下儿子,笑骂道:“臭小子,等着吧。”语中多宠溺。
纳喇氏见叶勤一手直接拎着这风扇的脖子,就道:“要不要找个盒子装一下?”这样拎着就去不合适吧?
叶勤道:“不用,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看见这宝贝,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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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多,就越多人知道这东西是从咱们家拿出去的。”
叶勤就是个最底层的小虾米,最担心的就是功劳被上头贪占了,现在越多人知道这风扇是他的,最后这最大的功劳就最有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出门之后,叶勤突然跟中了邪似的对着空气大喊了一声:“回去跟老二说,大爷我去恭亲王府了。”
送他出门的纳喇氏四处张望一番,小声问道:“有盯梢的?”
叶勤嘟囔:“谁知道呢?反正我说了,能不能赶上就不关我事了。”
纳喇氏:真搞不懂你们兄弟。
叶勤就这么一手缰绳骑马一手风扇的走在东大街上,引来众人频频侧目,有一抬银顶黄盖红帷覆盖着白麻布的四人抬的轿子和叶勤的马齐平走路,叶勤转头看了一眼,对上一个斯文英俊的年轻人的桃花眼。
叶勤看了眼轿子规格和轿夫,心下暗叹,这不知道是哪个皇子出行,让他在路上给碰见了。
不管是哪个皇子,既然已经对上眼了,就得下马磕头行礼。
叶勤一手缰绳一手拎着风扇,下马的动作就有些滞涩。
那个英俊的青年十分不拘礼节,说话声音更是温和有礼,他道:“只是路上偶然遇见了,阁下不必多礼。”
叶勤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按他说的不用下马行礼,但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一样的。
叶勤低头恭敬道:“皇阿哥恕罪,等到了恭亲王府,奴才再给皇阿哥磕头见礼。”
这个青年对叶勤能认出他的身份并不意外,他只是挑眉客气道:“原来是同去一处,那可是巧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没问叶勤去恭亲王府做什么,这还用问吗?所有人去恭亲王府都只有一件事。
他前头问的两个问题也不是重点,重点在最后一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要不是好奇叶勤手里拿的是什么物件儿,他也不会让轿夫跟叶勤的马齐平走路,引起叶勤的注意了。
叶勤心道,你问了正好,就怕你不问呢。
叶勤并没有自报家门,而是当着大街上所有人的面回答道:“这个啊,叫做风扇,能扇出好大的风,供人乘凉。”
青年更加好奇了:“哦?此话当真?”
叶勤道:“自然当真,皇阿哥要是不信,奴才给您展示一下,陶大。”
不容分说,叶勤一声令下,给叶勤牵马的陶大当即帮叶勤将风扇拿在了手中,叶勤翻身下马,接过风扇放在了地上,一脚踩上踏板,风扇呼呼呼的转动起来,他自己则是小心的抱着风扇对着轿子内的青年吹,恭敬道:“您瞧,这风大不大?”
被突然正对着风扇吹迷了眼睛的青年:“......是挺大,你......挪开吧,爷已经感受到了。”
叶勤心下暗笑,然后抱着风扇移开青年的轿子,将扇头对着驻足围观的百姓们吹,道:“今日我欲将此宝献于恭亲王,众位也只此一观了。”
围观百姓正惊呼出声对着风扇指指点点呢,就听远处一个青年用蒙古语高声道:“老八,你轿子堵路上做什么呢?”
20. 第 20 章
围观百姓中有能听懂蒙古语的,自然也有大多数是听不懂的,不过叶勤听的懂。
老八?
那个住他家北边的八贝勒胤禩?
叶勤立即抱着风扇站到了一边去,示意陶大牵马让路,将空间让给八贝勒和他的哥哥。
胤禩从轿子里下来,拱手对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青年见礼,同样用流利的蒙古语道:“弟弟见过五哥。”
青年青色的头皮上一层未剃的发茬,发尾系着白麻布,腰间系着粗麻绳,鞋子上同样糊着白麻布,一看就是丧家,反观胤禩,除了轿子顶上是糊了白麻布,身上未见麻色,只一身素衣。
再看他的头皮,干净的很。
叶勤不愿意揣测胤禩是不是在丧期剃头了,只能猜测他应该是头发不爱长,要不然应该和他和五皇子一样,头皮上有新长的发茬。
那个一身丧家打扮的骑马青年正是当今皇五子胤祺。据说这位皇五阿哥自小养在皇太后博尔吉特氏宫中,以至于长到十来岁都还不会说汉话不识汉字,日常也是更习惯以蒙古语说话交流。看来传言是真的。
皇五阿哥胤祺抬头看看已经升起的太阳,再次问道:“你滞留在此做什么呢?”
胤禩回答道:“弟弟路遇一件稀罕物,能吹好大的风,心下好奇,不免滞留了片刻,弟弟这就给五哥让路。”
胤祺也好奇问道:“是什么物件,还能吹好大的风?莫不是借了风婆的法器?”
胤禩被这话逗的勾了勾唇角,没敢笑出来,眼睛就朝叶勤看去。
叶勤忙抱着风扇上前,将风扇放在地上,给哥俩打千行礼,道:“闲散宗室叶勤,见过两位贝勒爷,贝勒爷吉祥。”康熙三十七年,康熙帝第一次大封皇子,一、三、四、五、七、八一共六位皇阿哥受封,除了大阿哥和三阿哥受封郡王,其余阿哥皆受封多罗贝勒。
胤祺甩甩马鞭,道:“起来吧。”
胤禩上下打量白面风流的叶勤,眼含兴味道:“叶勤?这个名字爷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叶勤低头如实道:“奴才妻舅纳喇福顺,曾去贝勒府给贝勒爷磕头请安。”
胤禩长长“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是你,你就是福顺说的那个,嫁了妹子到爱新觉罗家的叶勤啊。”
叶勤赧然:“正是奴才。奴才妻舅给贝勒爷添麻烦了,奴才受之有愧。”说罢,又要下跪磕头请罪。
胤禩忙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托起来,温声道:“不必如此,都是亲戚,他说的也没错,你叫叶勤,是哪个字辈的?”
叶勤:“......胤字辈。”
胤禩惊讶,对胤祺道:“五哥,这还是咱们兄弟呢?”
叶勤又想跪下了,道:“不敢与皇阿哥称兄道弟。”
胤禩无所谓道:“行了,咱们不论这个了,你这个、这个......”他的目光放在了风扇上。
叶勤忙道:“哦,这个叫风扇,用脚踩踏板,可以带动扇叶扇风,其实就是几个小机关,没什么稀奇的。昨儿因为得了这个稀奇物件,叶勤不敢自专,便在今日带去恭亲王府,一来好给他老人家送最后一程,二来,今儿府上贵人多,也好将这个物件儿献给贵人们。”既然论了字辈,叶勤也不再以奴才自称,就以名字自称了。
胤禩好悬没笑出声来,但丧期呢,他可不能笑,胤祺却是撇嘴道:“你也说了今儿有好些个贵人在,你这是到底要献给哪个贵人呢?怕不是要打起来?”
因为叶勤也是说的蒙古语,胤祺对叶勤初始印象很不错,就似是而非的点了这么一句。
实属好意。
叶勤却是心道:就怕你们争不起来呢。
面上却是现出了为难之色,看着手里的风扇一脸的犹豫不定。
胤禩见状,忙安抚道:“不打紧的,五哥唬你呢。你也说了这也就是几个简单的小机关,拿去内务府造办处,一人照着造一个出来不就行了?”
忘了,胤禩的娘舅就在内务府当差呢,他说拿去造办处多造几个出来,那真就是一句话的事。
胤祺道:“行吧,先拿去王府给咱们的王叔们扇扇风,再给咱们哥儿们长长见识。老八快上轿子,再堵下去步兵衙门该来人赶人了。叶勤,你骑马跟着爷走吧......”
东大街很快又流通起来,只是,一个叫“风扇”的风婆法器随着流动的人群在这四九城传扬开来。
到了恭亲王府,叶勤随着胤祺和胤禩哥儿两个直接进了王府大门,然后径直去了王府灵堂,给恭亲王上香烧纸之后,随着哥儿俩一起进了给皇阿哥们准备休憩的偏殿。
胤禩一进门就长长舒了口气,这里有冰。
胤禩先给众位哥哥们请安见礼:“三哥、四哥、七哥。”
此次随康熙西巡的皇子中,除了直郡王胤褆和太子胤礽是年长阿哥之外,其他的就是诸如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十五阿哥胤禑(wú)、十六阿哥胤禄这样的年小阿哥,其中十五和十六阿哥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是才学骑射的年纪。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十二阿哥胤祹都是未分府的阿哥,还住在宫内阿哥所中,所以他们是一起结伴来的,胤禩给哥哥们见完礼,这几个小的就起身给他和五阿哥胤祺见礼:
“八哥,五哥。”
胤禩见状道:“看来是我和五哥来的最晚,等会自罚三杯。”
胤禛微微皱眉,胤禩这话说的有些轻浮了,这是在办理丧事呢,什么叫自罚三杯,你当这是来吃席的?
五阿哥胤祺在胤禛下手坐下,长舒了口气,道:“路上要不是让我遇上了,老八来的更晚。对了,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是闲散宗室叶勤,他手上有个好东西,可以凭空生风。叶勤,给众位爷们演示一下吧。”
自从叶勤跟进来这里,众位皇阿哥们就都明里暗里观察过他了,都暗道哪里来的小倌儿,颜色是真的好,就是年纪有些大了,他们都是有教养的皇阿哥,还有兄弟们在旁看着,自然是不会贸然开口唐突的。
他们要脸。
此时听到他的身份来历,不免光明正大的好奇的看向他,以及他手里拎着的风扇。
胤禛眼神内涵更多一些,宗室叶勤?
如果宗室中没有重名没有年纪相当没有容色相当的,那眼前这个叶勤,就是他近日每天都要听上一次的叶勤了。
果然容色姝丽。
叶勤自打进了这座偏殿的门手脚就跟生了锈一般,不是自己的了。
他听到胤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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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给众位皇子们演示一番,忙上前弯腰将风扇摆放在了平地上,他这回没用脚踩踏板,而是用手按下,风扇就由慢到快“呼呼”的工作起来。
叶勤是随手放的,扇口方向斜面向北,也就是上首的方向,正对着三皇子胤祉。
更是从偏殿中央靠前放着的青铜冰鉴的后面往前吹的,所以,这风扇吹出去的,实际上,是沁凉的凉风。
胤祉冷不丁的被大风吹了个透心凉,惊呼一声:“什么东西,劲儿这么大。”
胤禛坐他旁边,也顺带着吹了一个边角,倒是觉着风力正好,眼神惊奇的看着呼呼作响的风扇吹出劲风来,还伸出手去感受这风的力度。
坐在风口之外的诸如五、七、八、九、十、十二几位皇阿哥就没什么感觉了,只是眼带惊讶和探究的看着难得咋咋呼呼的三哥和难得显出些异样神色的四哥。
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是个淘气的,立即起身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三阿哥胤祉面前,道:“快让爷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胤禛嫌弃的皱了下眉头,收回手,捧着茶闲看戏了。
风扇的扇风力度渐渐慢了下来,叶勤就蹲在风扇后头没有离开,见状立即又是一掌按下,风扇重新加大力度“呼呼”的吹了起来。
胤?来到叶勤身边,道:“让给爷试试,这是怎么玩的?”
叶勤教他,道:“这后面是个踏板机关,按动机关,带动中心的齿轮转动,齿轮就带动扇叶快速转动起来,扇叶就能扇出风了。”
叶勤说的都是行外话,其实他是死记硬背的,说的他自己都不清楚,但这几个皇阿哥却是听懂了。
胤禟蹲在风扇的另一边左看右看一番,一语中的评价道:“齿轮和踏板都是常见之物,难得的是这扇叶,做出这扇叶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寻常扇面都是平整的,他将这扇叶做成斜面弯曲的,这样聚点成面,就能扇出大风了。”
胤?:“没听懂,但这是个难得的好东西爷倒是听懂了。”
胤禟摸着下巴沉思道:“踏板还是太过笨拙了,要是做成发条的,会更精巧一些。”
胤禩也凑过来道:“只能吹一个方向,也太木讷了,要是造个会摇头的,就可兼顾四方了。”
叶勤心下惊奇不已,因为装“发条”和造一个能“摇头”的这话他的儿子德亨也说过。但德亨认为发条他们小老百姓装不起,他们用踏板的就行,发条留给内务府发挥,给他们留好向皇帝献殷勤的余地。
果然是皇阿哥,跟他儿子一样聪明。
康熙:朕谢谢你了啊!
胤祺难得在兄弟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凑话道:“你们谁造出来了,先送去给皇玛嬷一个。”胤祺说的是太后博尔吉特氏。
胤禟道:“不用五哥特意叮嘱,咱们不会忘了太后那里的。”
胤祺不说话了。
胤禛看看这群兄弟们,开口道:“难道不是先送去给皇阿玛吗?”
众位兴致盎然的皇阿哥齐齐一窒,相互对视一眼,俱都有志一同的去看叶勤。
叶勤被盯的头皮一紧,小声道:“据我所知,已经有人造了九个扇叶的大风扇,连通图纸一起,送去皇上那里了。”
众位皇阿哥:“是谁?”
21.第 21 章
叶勤将这风扇的来历大体说了一遍。
缘由只说是利圣学因为一稚子之言突发奇想造出了这个风扇,因是听了他家小儿之言造的,所以造出来之后,就送来一个三扇叶的风扇给他们家。
叶勤:“据说利圣学造了一个九扇叶的,已经献给皇上了。叶勤觉着能献给皇上的物件一定是好东西,不敢藏在家中自己使用,又不知道要献给谁,干脆今天就拿到王府来了。请诸位皇阿哥们明鉴。”
这话说的倒是挺实诚。
诚郡王胤祉道:“这原本是上用之物,你既得了,很是应该供起来,不要拿出来才是。”
胤禟掏掏耳朵,不苟同道:“三哥,人家都说了,是不敢藏在自己家中,才拿来给咱们,让咱们帮他处置的。供起来有什么用?只是供在自己家中,谁知道他有没有偷着用呢?到时候又是说不清楚的一桩事儿。”
大夏天的,要是他家里有这样的好东西,他是一定会忍不住日日用,时时用的,还供起来,真亏这个老三能说出这样的话。
胤禛道:“倒是一片诚心。如今天气闷热,宁寿宫那里很需要这样一台风扇消暑,三哥,不如由你起头,代表弟弟们给汗阿玛上封奏折,说明其中缘由,着内务府造办处按规制先造几台风扇出来用着,省的来回奔波了。”
宁寿宫有了,那么各宫娘娘们是不是也要有?在座的阿哥们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胤禛这话一出口,立即引起了众位皇阿哥的热烈反响。
胤祉还是有些犹豫,道:“这,是不是有先斩后奏的嫌疑?”毕竟这里他最大,他是哥哥,有什么事都得是他担着。
胤祺道:“汗阿玛一向对奇技淫巧这些物件不甚上心,而且,是先造了给皇玛嬷的,汗阿玛不会计较的。说不定还会夸三哥你孝心有加呢。”如果不是让众位兄弟们见到了,胤祺一定会先将这台风扇拿去宁寿宫献宝去。
不止宁寿宫,胤祺还有两宫都得想到,一个是生母宜妃的翊坤宫,一个是小博尔吉特氏的咸福宫。小博尔吉特氏是皇太后的族妹,是康熙后宫中的蒙古妃子,虽然没有封妃,但享一宫主位妃位的待遇,在后宫中更有着平衡蒙古和满清的举足轻重的作用。
她还是皇太后的亲戚,因为皇太后只说蒙古语,所以在后宫中,太后和这个小博尔吉特氏关系亲近,于情于理,被皇太后养大的胤祺都得想着她。
胤祺平时少有和兄弟们相聚,即便不得不聚在一起,也是寡言少语,这次他却是一再出声,可见这个风扇,实在是得他的心意。
胤禟就更积极了,不止想着母妃宜妃,他还从这个风扇上看到了巨大的商机,他都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如何赚钱了,若只供皇上一个人用,那他还怎么赚钱啊?
背着汗阿玛里赚黑钱吗?
那多没意思。
胤?的生母温僖贵妃已去世,倒是没有母妃需要孝敬,但他自己就不需要了吗?他还有很多显贵的母家亲戚呢。
胤祉见所有弟弟们都“殷殷”看着他,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心下升起奇异的满足感,他轻咳一声,道:“那好吧,哥哥我就给汗阿玛上封折子说明这风扇的事。只是,内务府那边如何造,造多少,你们自己商议吧。”
胤禟和胤?立即去看胤禩,胤禩勾了勾唇角,道:“我给嘎达混说一声,让他准备些好点的木料就是了,至于造办处工匠那里,弟弟就力有不怠了。”
胤禩嘴上说着力有不怠,但眼睛却是看着胤禛的。
胤禛呷了口茶,道:“造办处那里,我叫人给满达礼送个信儿,让他出两个有手上功夫的先造来看看。”满达礼是造办处总管郎中之一,更是德妃的一个堂弟。
德妃乌雅氏包衣出身,父祖都曾在内务府当差,祖父额参更是做到了正一品内大臣。如今德妃这一支的兄弟都有了外朝差事,但一些旁支子弟还在内务府继续干着祖辈的活计呢。
所以要论内务府的人脉深广,胤禩拍马赶不上胤禛,只是平时人四爷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而且,胤禛说的是出两个手上功夫好的,意思是让满达礼选两个有真本事的师傅,带着他手下的一众小工们去造风扇,要不然,光皇阿哥就这么多人,两个人得造到猴年马月去?
胤祺当先拍手道:“再好不过了,兄弟们就等着了。”反正风扇造出来第一个他是要拿去永寿宫献宝的。
看弟弟胤禟这么兴头,翊坤宫那里就交给他吧。
众位皇阿哥们分工合作分派任务去造这风扇的时候,叶勤就在旁安静听着,没一会,恭亲王常宁第三子海善来请众位皇阿哥,说是祭礼开始,需要众位阿哥们到位了。
叶勤这才随着皇阿哥们出了偏殿,跟随大溜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磕头哭灵。
一直忙到太阳落西了,叶勤才在胤禩的邀请下,一起结伴回牛角湾胡同。
回到家后,叶勤换了身衣裳,开始跟妻子儿子说起今日恭亲王府之行。
叶勤先是感叹:“咱们早上的时候还在家说呢,不知道这风扇到底花落谁家。嗨,等去了,就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群皇阿哥们聚在一起相处融洽的很,并没有什么争抢的举动,反倒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那个风扇到底是怎么扇风的给说了个七七八八。我反正是没听懂,但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啧啧,这群皇阿哥们,真正是学富五车,博学多才,唉,这宫里的教书先生就是有本事,唉。”
叶勤一句三叹,叹完,又可惜又可怜的看了眼自家儿子,心下更是复杂难言了。
他的儿子,才六岁,学识上就看着不比那些皇阿哥们差呢。
德亨听叶勤说起这些传说中的皇阿哥们也稀奇的很,不过他对叶勤说这些皇阿哥兄友弟恭有些不敢苟同。
现在才是康熙四十二年,离一废太子还好几年,估计太子跟康熙爷俩的父子关系也还融洽,当然就没这群皇阿哥什么事了。
等到一废、二废太子之后,你看这些皇阿哥们还相处融洽吧,不打出狗脑子来才怪。
纳喇氏问道:“这风扇就只有皇阿哥们见了?没让其他王爷贝勒的见到吗?”
叶勤道:“见了,怎么没见到?我是先拿去给皇阿哥们看了,后来诸如裕亲王府、惠亲王府的这些王公们也都来看了,一些朝中众臣也见到了,但他们只是看看,也没说什么,就算了。”
纳喇氏惊讶:“就这么算了?那你今日不是白去了?咱们的风扇也没拿回来,岂不是亏大了?”
叶勤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叶勤将胤祉会给皇上上书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又道:“刚才回家的路上,八贝勒跟我透了个底儿,说可能皇上会给名誉上的褒奖,但他会帮着运筹,给我争取一些实际的好处,不会让我吃亏的。”
又对着德亨真心称赞道:“怪道你大舅对八贝勒赞不绝口,这位八爷,真真不知道该让人怎么赞他才好,确实是位难得的妙人。”
啊,又是胤禩啊。
也难怪,他们两家住的近,早上他们一路去的王府,晚上又是一路回来的,叶勤心理上,天然的就跟这位八爷更亲近了。
纳喇氏问道:“那八贝勒说的实际上的好处,会有什么呢?”她这人务实的很,那些名啊誉啊的固然好,但能拿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更得她心意。
叶勤猜测道:“左不过就是些金子银子的好处吧?”出了金银,叶勤想象力有限,见识上也短缺,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好处了。
德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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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银子也很好啊,这样咱们就有钱盘下几间店,出租也好,雇人做些买卖也好,也是家中有了长久的进项了。”
纳喇氏高兴道:“这个好,南面丁香胡同的靠街那几间房子我早相中了,正苦于手头紧不敢跟人谈价呢。”
纳喇氏说的丁香胡同是靠近东大街的那个胡同,更靠近崇文门,若是在那里开间铺子,定会是旺铺中的旺铺。
叶勤也心下火热道:“等银子一到手,你就去盘下来,八贝勒应该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德亨有些无语,原来,他的阿玛额娘的心就这样小,这样容易满足的吗?
一□□一无二的风扇,就只想着要点子金银就算了?
当然不会一点子金银就算了的,对这台风扇,叶勤另有真正没说出口的打算。
叶勤拿出了一个令牌和玉佩出来给德亨,道:“这是四贝勒府的令牌,你要是有什么信件啊、东西啊要给弘晖阿哥送的,让你两个爹拿着这令牌去就行了,门房不会拦。这个玉佩是四贝勒爷赏给你的。”
说到这里,又有些摸不准道:“四贝勒只跟我说是赏你的,其他就没话了,这位四贝勒看着十分的有气势,我想多问一句,愣是没敢开口。总不能是因为你跟弘晖阿哥写了两封信,他就赏你块玉佩吧?”
德亨看着手里这块镂空雕蝙蝠的温润玉佩,随口道:“阿玛你忘了我是怎么跟弘晖相识的?他甩开跟着他的哈哈珠子和丫鬟偷跑了出来,那天恭亲王府人那样多那样乱,他一个小阿哥,保不齐就要出点什么事,他跟我遇见了,咱们在一块儿说话,还是我让王府姑姑们去通知的四福晋将他给带回去呢。”
叶勤笑道:“那这玉佩,就是奖赏了。行,今日能得了这令牌和玉佩,也不算你阿玛我白跑一趟。”
纳喇氏迟疑道:“你是说?”
叶勤点头:“原本,我是想看着话头能不能提一下咱们德亨读书的事,若是有哪位皇阿哥或者王公的接了话,我也好去打听一番,送咱们德亨去哪家府上读书。谁知,还没等我开口呢,四贝勒就给了令牌和玉佩。”
“四贝勒府固然高贵难言,但咱们德亨也不是上赶着非他不可的。之前没这风扇,四贝勒府就是咱们能遇到的最好的,现在我也算是进了众位皇阿哥的眼了,该咱们好好挑了。”
纳喇氏却道:“四贝勒那里你也不能怠慢了。德亨跟弘晖阿哥处的好,这是难得的缘分,总比去个陌生府里看人脸色的好。”
纳喇氏是更想送德亨去四贝勒府跟弘晖一起读书的,别的不说,这四贝勒府的奴才有规矩的很,她觉着送儿子去不会看人白眼。
遭罪。
叶勤也点头道:“行,等我再好好打听贝勒府的情况,再看要不要送德亨去读书。”
昨儿个他还在暗自恼怒自己对兄弟务尔登言语不当或许会惹让四贝勒挑理呢,今天他反倒要衡量四贝勒府适不适合他儿子,这可真是——
十年,不对,是一朝河东一朝河西啊!
叶勤就跟吃了人参果儿似的,整个人都飘飘然了,德亨把玩着玉佩,问道:“阿玛,今天二叔没去王府帮忙吗?”
叶勤哼笑一声,道:“怎么没去?我们前后脚到的,不过我跟皇阿哥们在一处,他跟王府的人在另一处,咱们两个只打了个照面,没说上几句话就散了。”
德亨提醒道:“阿玛,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叫上大舅和二叔一起,也好给您壮个声势。”不管是财还是势,都很容易招人眼,叶勤身后没个帮手可不成。
叶勤撇嘴,应道:“知道了,不会忘了他的。”又开始畅想道:“哎你说儿子,让你大舅操持着,咱们开个风扇铺子专门卖风扇怎么样,满京城独一家,那不得赚翻了......”
22.第 22 章
头一天晚上还在说大舅福顺和二叔务尔登呢,第二日早饭之后,福顺和务尔登就几乎同时上门了。
两人在大门口相遇,福顺皮笑肉不笑的给务尔登打了个千礼:“给佐领请安。”
务尔登将他扶起来,客气道:“你我并不在一个佐领,无需客气。”
福顺:“规矩如此,不得不遵从。”
务尔登点头道:“谨言慎行,你很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门吧。”说罢,对来开门的陶二点一点头,当先抬脚进门去了。
福顺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就带出来些,陶二看到了,忙对他摇头,然后耳语一番,将若有所思的福顺给请进门去。
叶勤正在家和纳喇氏盘点家当,见务尔登来了,就指着一个记得乱七八糟的账簿讽刺道:“你们府上的奴才也太坑人了,我就要了那么二十亩地,你看看,这上面的出产,还不如他大舅东(便)门外河沿子里鸭子下的蛋多,感情那是块荒地,除了石头什么都不长是不是?”
当初分家的时候,除了这牛角湾的一处四合院,分给叶勤的还有一顷地,不过,这一顷地在沈阳那边,叶勤连京城都出不去,他信的着的奴才更少,一顷地给他,就跟打了水漂一样,一年到头还不知道能见到几个收成,偏他又不能去亲自监管,所以,分家的时候,他弃了沈阳的地,要了京城近郊的地。
但这京城近郊的地,每一寸都是有主的,国公府传下来的也就这么一点,分出去可真就没有了,于是瓜尔佳氏给拒绝了。她的原话是:要么要沈阳的地,要么要银子,你自己选吧。
叶勤选了银子,一千两白银。
还是务尔登实在看不下去,硬是顶着瓜尔佳氏的压力给了京城西郊的二十亩良田,他总不能让庶兄一家饿死吧?
给了田,那就是给了粮食,省的别人在后头戳他脊梁骨。
叶勤也很满意这京郊的二十亩田地,他将韦氏的墓设在这二十亩地里,这样,他就有理由每年清明、中元、元旦等时节带着妻儿来祭扫了,也算是放风。
叶勤当初放弃了沈阳的那一顷地,要求在京郊划给他一些地,就是打着偶尔出游的目的啊。
这二十亩地在京城二十里范围之内,背靠山前临水,等他手头宽裕了,完全可以在这里建一个小庄子,要是京城住腻烦了,就能偶尔搬到小庄子上住,多么惬意。
德亨也很满意这二十亩地。
为啥呢?
因为这二十亩地就在瓮山脚下,毗邻宫廷养马的草料场,和一座荒废的寺庙做邻居。
这样说的话可能让人泛迷糊,觉着这就不是一个荒郊野岭吗?
但若是告诉你,东北十里之处就是畅春园,等再过个二十年,北面的圆明园将会拔地而起,再过个几十年,乾隆帝会在这里为母后建造一座清华园(后改名颐和园)呢?
而这二十亩地背靠的瓮山,也会被乾隆帝改名为万寿山,这样说的话,这二十亩地的地理位置,是不是就很清晰明了了?
这二十亩地,就是皇家园林的原始状态,怎么能不让德亨满意呢?
当然,土地的原始状态和美轮美奂的皇家苑林还是有天上地下的差距的,但这不妨碍德亨做一做坐拥颐和园的美梦啊。
看吧,开国祖宗再没落,手里也是有好东西的。
不过呢,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眼前的情况是,叶勤被坑了。
叶勤手底下除了从国公府分出来的哈拉嬷嬷一家,他自己也是有奴才的,比如他的奶母一家,还有他的两个小厮一家,以及,他的母家韦氏一家。
除了韦氏一家,叶勤出钱在这二十亩地上,也就是韦氏的坟头附近建了一座宅子,让奶母一家住进去,给他看地看坟,后来两个小厮也成家,京城之内的四合院内实在住不下,叶勤自觉哈拉嬷嬷一家够用了,就再次出钱建了宅子,将小厮一家也打发去“庄子”上给他种地去了。
但十五年过去,估计这些奴才都看不到跟着叶勤的希望了,慢慢的,就心靠国公府了。
叶勤对此无能为力,生了几场气后,想着他也并不靠这二十亩地吃饭,就对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了。
毕竟是个奶了他一场,跟了他一场的人,就这么地吧。
但如今,这不是眼看着要发达了吗。他就又想起了这二十亩地,想着他梦想里的小庄子是该规划起来,等手头有了余钱,就可以着手开建了。
在计划着如何建庄子的空档,他突然想起了他还有三房奴才在他的“庄子”上呢,就翻出来不知道多少年没看过的账本来,打算先了解了解情况。
这一看,直接给气笑了。
正好务尔登来了,叶勤将账本扔务尔登鼻子底下,让他自己看。
务尔登自然是知道叶勤的“庄子”是怎么一回事的,他合上账本,道:“他们不是每秋都给你送粮食送鸡鸭鱼猪吗?你没收到?”
叶勤抱臂斜眼看他,道:“哦,多谢你施舍为兄口粮了啊?”
务尔登叹气:“弟弟不是这个意思。那几个奴才胆大包天,欺负到你头上,你心大,任由他们欺负,弟弟既然知道了,总不能干看着让他们欺负你吧?”于是就收了那几个有心投靠他的奴才,压着他们继续给叶勤种地养鸭养猪,然后在秋收后送去给叶勤养家糊口。
务尔登自觉为庶兄付出良多,可惜,人家压根不领情。
叶勤:“哼。”不过态度倒是略略软了下来。
他只知道那几个奴才投了国公府,倒是没往每年都还能收到粮食牲畜这一茬上想,现在回头往后看,若那几个奴才果然欺他,他应该一粒粮食都收不到才是。
虽然这二十亩地每年收的粮食都不多吧,但就像务尔登说的,光吃饭是足够了。
算了,不说这茬了。
德亨忙忙活活的给务尔登和福顺倒茶,然后将茶杯放在他们的手边,奶声奶气的招待道:“二叔喝茶,大舅喝茶。”
福顺喜欢的不得了,将大外甥搂在怀里亲香,道:“小德亨啊,今早吃了什么?大舅家养的母羊下崽子了,大舅挤了羊奶给你喝好不好?”
德亨嘻嘻笑着答应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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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哇,大舅对德亨最好了。”
福顺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纳喇氏在旁道:“留着给巴尔汗和哈宜呼他们喝吧,你让人每天送来的牛乳德亨都吃不完。”巴尔汗和哈宜呼是福顺的儿女,是德亨的表兄和表姐。
自从碓房开始营业,福顺的养殖大业就蓬勃发展,自从养的奶牛产奶之后,福顺就每天让人给妹妹家送牛乳,因为他知道德亨爱吃牛乳。现在有了羊乳,就想着送一些来给大外甥吃。
福顺道:“别提了,巴尔汗讨厌喝这个,说什么,他已经长大了,不喝奶了。个羊粪蛋子,毛还没长齐,就当自己大人了。”
德亨偷笑。
二表兄巴尔汗今年十二岁,正是觉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不受管教的年纪,都不乐意跟他玩,嫌他幼稚。
殊不知,德亨在心里笑话他是真的幼稚呢。
说到娘家侄子,纳喇氏担忧道:“巴尔图那孩子怎么样了?可有写信回来?”
福顺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骂道:“写个羊粪球子,就他认得那几个字,还不如德亨呢,至少德亨会写信,他呢?别说写信了,连两句话都没捎回来过。我只当白养这个儿子了!”
福顺的长子,德亨的大表兄巴尔图,今年十六岁,去年秋天的时候满十五岁,经过佐领内的考核选拔,光荣的成为了一名甲兵,被编入了正蓝旗护卫队,然后在上个月二十五日,护卫康熙去热河西巡避暑去了。
纳喇氏忙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走出去只觉天地广阔,哪有整日着家的,等给他说上一房媳妇就好了。”
说到给儿子娶媳妇,福顺也发愁,道:“康熙四十年已经选秀一次了,下一次选秀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打听了一下,已经参选过的秀女都说了人家,没参选过的也不好定下来。唉,难啊。”
清朝廷规定,八旗秀女大选三年一次,但规定是规定,皇帝说的话才是圣旨,康熙朝的选秀并不是严格按照三年一次大选的,具体定在哪一年大选,得按照皇帝的实际情况来定。
八旗女子若是没有参选就私自嫁人,或者跟人定亲,皇帝知道了,会问罪于女子父兄,所以,谁都不敢触这个雷。
再者,八旗姑奶奶们尊贵,都有嫁人前不跪长辈的说法,万一被贵人选中,进了宫做了娘娘,那可就是长辈跪她了。
所以,八旗女子或出身良好,或长相端庄秀美的,都会进宫搏上一回。
当然,像纳喇氏这样既没出身也没长相不想进宫的女子也大有人在,但像纳喇氏这样“运气”好的,没有入宫做了使役(宫女),而是最后被刷下来嫁给叶勤过平淡日子的并不多。
是喜是忧,其实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基本上就定了。
让福顺发愁的是,现在是康熙四十二年,康熙四十年的时候已经大选过一次了,今年和明年肯定是不会再选了,就是不知道后年会不会选。
要是再不选,巴尔图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快二十岁都娶不上媳妇的男人。
嗯,快二十岁,都娶不上媳妇。
就很方。
23.第 23 章
聊天就是这样,说上一个跟大家都有关的话题,即便坐在一起的人不插嘴,也能听的进去。
纳喇氏兄妹说选秀的事,叶勤和务尔登就在旁安静喝茶听着,说到巴图尔很可能娶不上媳妇的事,务尔登就开口道:“吾之妻妹叩德氏年十三,你们若是有意,等她参选后,你们两家可以议一议亲。”
务尔登现在的妻子叩德氏也是继妻,是康熙四十年参加选秀后,被瓜尔佳氏聘了给务尔登做继妻。
叩德氏的父亲关德也是佐领,他的女儿并不愁嫁,说句高攀的话,以关德佐领的身份,他的女儿配皇孙都可了。务尔登要不是佐领,他也是娶不到佐领的女儿的。
务尔登说这话,原是在向福顺示好,但在福顺听来就很不顺耳。
福顺摇头道:“不般配,你之好意,咱们谢过了。”
佐领的女儿配小拨什库的儿子,那是下嫁。
自来满洲姑奶奶只有高嫁的,没听说有谁是下嫁的,所以福顺在心里看务尔登越发不顺眼了。
务尔登心里也憋着气呢,他算是看出来了,叶勤的这个舅兄不待见他,但他忍了。
两人之间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叶勤问务尔登:“你今天过来又是为着什么?”
其实务尔登来是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他现在心里上了根弦,说话做事要注意影响,所以,他主动开口询问,算是给务尔登一个台阶下。
务尔登来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叶勤跟他商量一声都没有,就在自家门口跟个神经病似的嚎了一嗓子,就自己拿着风扇去恭亲王府献宝的事。
当盯梢的将叶勤那一嗓子禀告给他的时候,他就心道不好,等他赶到王府的时候,叶勤已经跟着皇阿哥进去偏殿了,他想追上,被守卫的人拦了下来,无法,只能任他去了。
务尔登原先的打算是和叶勤商量着,选个恰当的时机将这宝贝献上去,现在叶勤自己将宝贝献上去了,先不说叶勤会不会受欺负,最后能得到多少好处吧,至少务尔登这里的好处是没有了。
因为他没露面,这宝贝跟他没关系。
此时叶勤问起他是来做什么的,务尔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他坐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但不甘心是真的。
务尔登看了眼小手扒着桌沿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德亨,就道:“昨儿个我见德亨在写信,今儿来问问,他可是读书了?在哪个学堂跟着那个夫子念?”
说到德亨,叶勤的眉眼立即上扬了起来,他矜持道:“读什么书,就是日常跟着我,跟着他大舅认识几个字,瞎描画罢了。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等他长大了,让他去东河沿子给他大舅养鸭子去,让他大舅赏他一口饭吃就行了。”
德亨:......
纳喇氏立即转过头去看天看地看半空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吵架,就是不看得意劲儿都要飞起来的丈夫。
福顺立即笑呵呵道:“我看行,德亨会打算盘会记账,不怕人糊弄,这就很好了哈哈。”
务尔登:“......小小年纪就会打算盘会记账,长大了只做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也太屈才了。”这话说的他牙疼,但他忍着。
叶勤:“那你说怎么办?”
务尔登深吸一口气,道:“我家老大比德亨大一岁,也要打算读书了,我准备给他聘请一位夫子来府上坐馆,不如将德亨送我府上......”
不等务尔登说完,叶勤立即道:“那就不用了。我就是从那府上出来的,你那府上的先生什么样,我会不知道?”如果没有风扇这回是,如果没有德亨自己给弘晖写信这回事,叶勤最开始的打算,的确是想等德亨十岁的时候,将他送去国公府学上两年,但现在嘛,国公府他已经看不上了。
务尔登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给自己儿子请的夫子,自然是要千挑万选的。”
叶勤:“那也不用了,你们府上风气不好,我怕再带坏了我宝贝儿子。”
务尔登再次深吸一口气,平静道:“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府上是我做主,规矩早就变了。”
叶勤嘴一歪就想数出三五件事来甩他脸上,但他将这些陈年往事在心头转了一个圈,到底觉着没什么意思,只是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德亨读书的事,我已经有打算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务尔登脱口而出:“你有什么打算?”
说完,他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拿风扇,给德亨换了个读书的机会吧?是去哪家王府借读?”
还没影的事儿,叶勤当然不会说的太明确了,只是道:“昨儿个我没提读书的事......算了,我直接跟你们说了吧,昨儿个我把风扇献给皇阿哥们,皇阿哥们准备将风扇送去内务府,多造几台出来,献给给宁寿宫和各宫娘娘们。诚郡王会给皇上上折子禀报此事,这风扇毕竟是从我家里拿出去的,皇上少不得要夸我几句吧?”
务尔登:“就只是夸你几句?”
叶勤挑眉:“要不然呢?皇恩浩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得皇上几句夸奖,足以光耀门楣了。”
好一个忠君体情的大傻子!
务尔登简直想一口茶水喷叶勤脸上,怪不得受奴才欺负呢,就你这样的傻子,不欺负你欺负谁?!
务尔登拿拳头在胸口捶了几下,说纳喇氏:“嫂子,他这么胡闹,你就这么看着?”
纳喇氏稀奇:“我们家一向是叶勤当家,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只有听着的份儿。”
务尔登气道:“那你知不知道,德亨的前程就在这上头上了?他倒好,做好人将宝贝献上去了,德亨怎么办?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
纳喇氏无所谓道:“就让他给他大舅养鸭子去呗,还能怎么办?”
“你!”
务尔登算是看出来,在这里,他就是个外人,谁都不想跟他正经说一句话呢。
“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瞎操心一场了,你们是一家人,我是个外人,就不奉陪了。”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德亨忙在桌子下面拉拉叶勤的袖子,叶勤叹气道:“你只问了明面上的,我自然只答明面上的,说不上两句话就急脾气,还嫌我不搭理你,你也得让人乐意搭理你呢?”
务尔登起身的动作一顿,顺势又坐了下来,拧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叶勤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务尔登瞪叶勤,叶勤嗤笑道:“怎么,只许你问我,不许我问你了?”
务尔登沉着脸道:“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该是时候谋个前程好好挣份家业给子孙了。我是想着,不拘哪个王府,你我兄弟将这风扇献上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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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谋个缺,你既不想做侍卫,那就去宗人府,或者去内务府。宗人府里的都是宗室,给姓爱新觉罗的磕头你也跪的下去,若是去了内务府,你大小也是个爷,他们不会安排你去伺候哪个外姓臣子,只能将你往娘娘或者万岁爷跟前推。你虽无甚本事,好在皮囊尚好,算的上仪表堂堂,只要不犯错,贵人们不会为难你的。”
“等你老实当差几年,混出个资历来,再看着往上升也就是了。”
说实话,德亨听务尔登说他为叶勤的打算,有种老父亲为不争气的老儿子做打算的既视感。
你看,福顺都不再斜眼看务尔登,而是正眼认真审视起来,似乎是要从他脸上看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心里藏奸。
务尔登为叶勤事业上的规划是难得的实用且稳妥。叶勤是宗室,他能选的出路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做侍卫,给皇帝当奴才,能拉的下脸,跪的下去,然后凭借身份和骑射上的功夫出人头地。
第二种就是去宗人府。宗人府里当差的都是宗室,谁也别嫌弃谁,一切照爵位论资排辈,该磕头磕头,该叫爷叫爷。而且,在宗人府当差,并不看你有多少本事,能进这里面的也不是为着出人头地,纯粹就是为了那一份丰厚的薪水和皇帝特地的拨款赏赐。
但宗人府不是那么好进的。满清进关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宗室至少也已经繁衍了三代了,宗室人数也在急剧上升,早就超过千数,朝万字开头的关口大步迈进,而宗人府就那么几个缺,到底叫谁上叫谁不上,就看谁更会“争取”了。
叶勤的风扇让务尔登看到了机会,现在宗人府以裕亲王打头,若是能将风扇献给这位皇帝最敬重的兄长,那么叶勤进宗人府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献给哪个皇子也行,八贝勒的娘舅就在内务府,由他牵头运作一番,叶勤也可以进去混个差事当当。
这自古以来权和钱不分家,若是叶勤进了宗人府,宗室找个办事总得要送上点孝敬吧?拨给宗人府的用度用不了的就可以他们自己分了自己处理,不管是送人还是卖了换钱都是难得的实惠,再加上皇上年节的赏赐,叶勤一年到头固定收入就三份,足以发家了。
若是能进内务府当差就更好了,多少皇商大贾找门路送礼打点找不到呢,只要叶勤能拿住了吃穿用度上的一个小项,别说他一辈子花钱了,就是他儿子德亨以后的吃用也都有了。
叶勤有了权有了钱过的好了,这对务尔登有什么好处吗?
自然是有大大的好处,打虎亲兄弟不是说着玩的,叶勤好了,务尔登自然就有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同盟,不管是叶勤还是他,若是遇到的更进一步的机会,另一个就可以全力托举,等托举上位后,自然也要拉另一个上去。这叫共同进步。
兄弟相互帮扶,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还有,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兄弟此生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他们还有子侄辈呢。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怎么能便宜了别人?自然是要在自己家中子侄辈中传递下去的。这就叫差事世袭。
所以,务尔登是真的在为叶勤打算,他连叶勤的儿子孙子都想到了,那也是真的将那个风扇的价值利用到极致了。
不过,这也是务尔登认知里的极致,他不了解的是,叶勤已经通过德亨,踏上了另一个比务尔登高的台阶,视野开阔了,想法和做法自然就跟务尔登不一样了。
24.第 24 章
叶勤亲自给务尔登斟了一杯茶,良久,叹道:“务尔登,你很好,是我不如你。”
务尔登:“......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可不会以为叶勤是在跟他服软。
叶勤道:“那个风扇,我只想着换些金银,盘下个铺子,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确实没往差事上想。”这个是真的,叶勤自己得承认,务尔登给他描绘的前途太有吸引力了。
但是,“务尔登,你觉着,我像是能正经当差的人吗?”
“我看你是眼高于顶,好吃懒做,不乐意吃苦更不乐意受委屈的人。”务尔登如实评价道。
叶勤:“......你说的都对。”
务尔登见叶勤竟然没跟他摆脸色,也就多说了一句:“你看这世间所有人,谁不是在吃苦,谁不是在受罪,尊如皇上还要带兵亲征噶尔丹,贵如皇子也要兢兢业业的当差,才能换得王爵贝勒爵,怎么到了你,就不能吃苦,不能忍受了呢?”
“叶勤,我从小就不懂你,到现在还是不懂你。你就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只想着要别人将最好的拿给你,你好坐享其成,而你自己一点都不想付出,这可能吗?”
叶勤皱眉,他觉着务尔登这话是在趁机骂他,但他自认是在说正经事,于是就略过这茬,话入正题道:“那都是以前了,咱们做人,还得要往后看。既然你们都在,我就说说我的打算。”
“皇上那边我在等消息,皇上不管给我个什么结果,我都认了。八贝勒也跟我说了,会给我弄一些实际上的好处,不管这好处是什么,我是想将风扇的经营权拿在手里的,至少要拿一半在手中,好让我能正经的卖风扇,给德亨挣一份家业。”
务尔登点头,叶勤能想到这些就好。
叶勤继续道:“所以,在皇上的旨意到来之前,咱们就先耐着性子等着,不可操之过急,惹了上面的忌讳。”
福顺点头,道:“言之有理。”
叶勤去看务尔登,询问他的意见,务尔登也点头道:“老成之言。”
自己的打算得到了认可,叶勤心下高兴,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雀跃,道:“先不说这风扇的买卖能不能做成,至少金子银子是少不了的了,等金银到手,我先买房置产,将家业先兴起来再说。”
福顺笑道:“你这打算实在,你看中了哪间宅铺先跟我说,我去给你喊价。”
叶勤对福顺拱手谢道:“正要拜托舅兄,一切有劳舅兄了。”
福顺摆摆手:“你我之间,何至于谈谢,给我妹子操心,为兄心里高兴着呢。”
纳喇氏笑眯了眼睛,给自家兄长斟上茶,送至他手边,福顺接过来饮进,她做的自然,福顺接的自然,虽然两人并没有一句话,但兄妹之情无声胜有声。
务尔登提醒道:“那你的前程呢?你就只甘心做个富家翁?”
叶勤想了想,道:“当差这块儿,我想先听听八贝勒说的好处是什么,你能想到的,八贝勒没准儿也能想的到,如果他真给我安排了个差事,那我就接着,如果没有,咱们再看看那个时候我适合做个什么差事吧。”
务尔登:“......你能有打算就好。”
叶勤就笑了,道:“我闲散惯了,这差事里面的道道,还得贤弟你来帮为兄操心了。”
务尔登被他这一声“贤弟”和“为兄”给麻了一下,僵硬着一张大脸道:“义不容辞,你别嫌我啰嗦多事就好。”
叶勤唇角勾了一下,道:“怎么会。这样吧,反正咱们三家住的也近,等八贝勒召唤我,我叫人传信给你们,咱们三个一起去怎么样?”
务尔登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之前福顺和叶勤对他明里暗里的讽刺和排斥尽数都被抵消掉了,他今日来此,其实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去给贵人请安的时候,带上他,混个面熟也是好的。
多少交情就是从这个面熟开始的。
大事说开了,务尔登和福顺也没走,就在叶勤院子的阴凉处支了一张小桌,加上德亨一个小的,爷们儿四个围着小桌喝茶吃菜漫天阔谈。当然是三个大人高谈阔论,德亨听着。
如果有酒最好了,但现在是丧期,恭王府可以备水酒,他们在自己家,是不能喝酒的。
这边兄弟三个其乐融融,四贝勒府那边,男主人也终于回家了。
四贝勒胤禛是个做事板正的人,其实是板正的有些严肃较真了。
恭亲王府那边真不适应他这样的做事风格。恭亲王常宁生前就是个喜好享乐为人散漫不拘一格的人,所以府上风气也偏散漫,他这黑着脸往那里一杵,满府的大爷小爷们都有种在皇上面前奏对的紧张感。
就,很不待见他。
理所当然的,这都是人家暗地里在心里不待见他,面上,俱都还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一万分的听指挥的。
谁让圣上有旨,让诸皇子经理他亲爱的弟弟常宁的丧事呢?
胤禛回到贝勒府,大太监高无庸立即迎上来,禀报道:“福晋已经摆好了膳食,李侧福晋带着宋格格、武格格和耿格格在后院等着爷,大格格和弘晖阿哥也在。”
卓克陀达是胤禛的女儿,今年九岁,因为是府里活着的唯一女儿,府上人都称大格格。
胤禛一路径直往前院自己的起居院落走,听闻后院女人在等他面无表情的,待听到女儿儿子也在等他,就停下脚步,对一直贴身跟着他的苏培盛道:“苏培盛,你先回后院一趟禀报福晋,让那些女人都各回各院,让卓克陀达和弘晖也先回去,等爷叫的时候再来。”
苏培盛忙应下,回到府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拐弯去后院传话去了。
高无庸就知道胤禛会是这样的安排,所以,他早就在前院备下了洗澡水和干净衣裳。
胤禛在恭王府忙活了这七八天,期间回府也是匆匆来匆匆走,根本就没好好洗漱松快过,好不容易丧事办的差不多了,这次回府就好好洗漱一回,出浴桶的时候只觉浑身轻了三斤。
苏培盛早就传话回来了,高无庸也给他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但他可没胤禛泡澡洗漱的兴致,仔细而快速的洗了个战斗澡,就穿着洁净的衣裳来胤禛跟前伺候了。
胤禛沐浴洗漱结束后,并没有立即去后院,而是一面散着发辫让奴婢们擦干头发,一面闭眼听高无庸和哈图尔禀报府内的事。
听完汇报,小憩两刻钟,胤禛这才起身向后院走去。
后院正堂,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打扮的一丝不苟,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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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等着胤禛回来。
她从十岁嫁给胤禛开始,这种等待的情形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回了,她早习惯了,虽然是等待,但她仍旧挺直着脊背端坐着默默的等,看的人都替她累的慌。
反正胤禛每次见他的这个福晋,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心神,好拿出同等端正的态度来面对她。
这种感觉太糟心了,他在外头已经端累了,不想回到自己府中还端着,这也是他不喜欢来福晋这里的最大原因。
但一想到这是福晋,是他的半身,在这个府里能做他一半主的妻子,他就不敢教妻温柔小意了。
挺好的,这府里有这么一尊神镇着,他在外头奔波的时候也放心将府邸交给她。
解语花什么的,他可以去找美妾。
胤禛一进院门,四福晋就立即起身,带着婆子丫鬟们来到院子里,对着胤禛恭敬见礼:“爷回来了。”
胤禛伸手将她托起,把着她的手向前走,道:“回来了,可算是忙完了。”
四福晋语声不见喜悦,更没有羞怯等多余的情绪,只平平淡淡如常道:“爷辛苦了。”
胤禛:“......嗯。”
相对无言片刻,胤禛道:“不是说备了饭食,去用吧。”
四福晋:“好。”
食不言。
老夫老妻的两口子用了一顿再寻常不过的餐饭。
餐后,两人又回到正堂,四福晋这才道:“李氏查出了两个月的身孕,爷不去看看她?”
开口却是赶人的话。
府上唯一的侧福晋李氏查出已有两月身孕的消息胤禛自然也早就得到了,自从大婚、不,是自从胤禛成年以来,他已经有了五个孩子,长女和次子夭折,目前府上孩子只有三个。
分别是大格格卓克陀达,嫡长子弘晖,庶子弘昀。其中大格格和庶子都是侧福晋李氏所出。
这对已经二十六岁的贝勒爷来说,可谓是子嗣稀少了。
所以对李氏怀的这一胎,胤禛心里是十分喜悦的。
但是,“不急,李氏那里有福晋照看,爷放心的很,先叫......罢了,日落暑气蒸腾,着实受罪,爷先去看看弘晖和卓克陀达两个。”
四福晋语声温柔许多,难得带了点笑模样,道:“我陪爷去。”
胤禛:“好,一起去。”
卓克陀达已经九岁了,是大孩子了,还是女孩子,四福晋给她单独分了院子住着,院子里一水儿的奴才嬷嬷丫鬟们都交给她自己学着打理。
卓克陀达打理的如何先不说,四福晋的这种做法,却是搏得了胤禛和李侧福晋的好感。
胤禛务实,觉着任何学问不是一天就有的,更不是生来就有的,每一种技能都是日积月累的学习实践得来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被奴才摆弄的草包,所以,让她从小学着钳制奴才使用奴才很重要。
显然,福晋是跟他一样的想法,所以才将整个院子都交给卓克陀达自己打理。
李侧福晋,纯粹是满意女儿从福晋这里得到的待遇和整个院子所带的殷实的财富。
对了,卓克陀达是李侧福晋的第一个孩子,满名卓克陀达,汉译百合花。
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
25.第 25 章
卓克陀达居住的院落是一个小跨院,在四福晋正院的东面稍稍靠前的位置,弘晖的院子则是在正院东面靠前的位置,两姐弟的院子一后一前,中间隔了一个拥有假山流水池塘的小花园。
而李侧福晋以及其他格格们则是在正院西面的一溜竖排的小院子。
母女两个居住的院落一西一东,母女两个若是想见面,必须得经过四福晋的正院才行。这样看来,四福晋这是将李侧福晋和卓克陀达母女两个距离性分隔开了,且有不让母女两个见面的嫌疑,因为从礼法上来说,卓克陀达是四福晋的女儿,而不是李侧福晋的。
虽然是李侧福晋生的她。
其实不然。
古代人居住房屋在风水上是很有讲究的。女子属阴,在一个家庭中,女孩子最佳的居住方位应该在阳气升腾最旺之处,这样才能阴阳相调,旺其运势。
而在方位上来说,东方,或者东南方,属青龙之木,正是阳气最旺之处,如果四福晋有亲生女儿,这个位置绝对非她莫属。
所以,四福晋将卓克陀达安排在她的正院的东面靠前(东向微微偏南)的位置,真正是宠爱她的。
这也是胤禛非常尊重自己这个福晋的最重要原因,她是真的将他的孩子都视若己出,一举一动,尽显大妇风范。
向而立大关迈进的胤禛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所有嫡母都是善待庶出子女的。
胤禛和四福晋出了正院的东小门,沿着花园中蜿蜒的小路,左拐,进入了卓克陀达的芳菲院。
芳菲院里很安静。卓克陀达正坐在窗前低头练字,丫鬟婆子们规矩的各居己位,连呼吸都是清浅的,唯恐打扰了她们的大格格练字。
因为贝勒爷喜欢练字,所以,她们的大格格就在练字上下苦功夫,若是能得阿玛的一句夸奖,她能高兴上个把月。
然后练字就更下苦功夫了。
胤禛和四福晋进了门,守门的嬷嬷立即跪地磕头,请安道:“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正在安静练字的卓克陀达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从打开的窗子里看到了父亲母亲携手而来,立即放下笔,转过一道遮挡的山水泼墨屏风,出了屋门,来到堂前,给已经上了台阶的胤禛和四福晋福礼请安:“阿玛,嫡额娘,您们来看女儿了。”
这一句请安慢声细语,语气温柔婉转,若是名门淑女有个具象化,应该就是她这样子的吧。
胤禛很满意女儿的婉转,或者说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但四福晋面上却是平平,对这个女儿,她其实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怎么教,都是这个样子。
她只能将之归功于天性如此。
就跟她的生母一样。
胤禛伸手将这个纤细柔弱的女儿托起,温和了语气,道:“外头热,进屋吧。”
卓克陀达又是一福礼,应道:“是”。转身来到了四福晋身边,伸出手腕托住了四福晋的手。
这是奴婢伺候主子的规矩。
四福晋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她尚沾着墨香的小手,拍了拍,笑道:“快进去,让暑气给扰着了就不好了。”
卓克陀达这里当然是不缺冰用的,但四福晋禁止她夏日多用冰,所以她的屋子里虽然没有暑气,但绝对称不上凉爽。
芳菲院主屋是一门两窗三间大房的格局,东面房间用屏风和家具分隔出了绣房、琴房和小偏厅,也是卓克陀达用饭的地方。
西面房间则是用屏风、多宝阁、拔步床、书柜等隔出了卧室、隐房(也是室内厕所,放马桶的地方)和书房,这里也是卓克陀达日常待的最多的地方。
东西房间分别用琉璃珠和玛瑙珠串成的珠帘做遮蔽,看着清新雅致非常。
伺候胤禛和四福晋在正厅主位坐下,上茶,然后卓克陀达吩咐道:“去给阿玛和嫡额娘铲盆冰来消暑。”
胤禛欲开口想说“不用忙了,爷跟你嫡额娘过来就是看你一眼,说两句话就走了”。
但四福晋见胤禛喉头一动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立即先一步对卓克陀达点头温声道:“孝心可嘉。”
既是说给卓克陀达听的,也是说给胤禛听的。
正低眉垂眸表示恭敬的卓克陀达脸颊微微发红,眼皮撩了一下正好觑见阿玛点头赞同的样子,羞涩喜悦道:“都是嫡额娘教女儿的。”
四福晋对卓克陀达的态度很满意,孩子能念她的好,她这个嫡母就做的很成功。
四福晋透过静止不动的珠帘看了眼东面小偏厅的一张小圆桌上摆着的膳食,问道:“这个点还没用膳,是不合胃口吗?”
一向淑女惯了的卓克陀达面上也没忍住露出些微烦恼之色:“天儿实在太热了,女儿没甚胃口。不过,女儿谨记嫡额娘教诲,要按时用膳,不能任性,糟蹋了自己的身子,所以,女儿就着小咸菜用了一个奶饽饽,倒也受用。”也是因为怕正院那里多问,便吩咐剩下的饭食先放着,等差不多时候再撤下去。
这一点就不用交代了。
胤禛微微皱眉道:“只吃一个奶饽饽顶什么,你想吃什么就跟你嫡额娘说,不然叫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开个汤药喝一喝,兴许胃口就好了。”
四福晋:......
在胤禛说话的时候,四福晋会认真听着,从来不会打断他,即便她心里十分不认同。
这个可真是男人养孩子,养不死就是普天同庆。
四福晋见卓克陀达面上连烦恼之色都要褪光了,就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安慰道:“好孩子,汤药苦的很,能不喝还是不要喝了,没得败胃口......”
听了四福晋这话,一股子郁气从胤禛心头慢慢升起,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妻子,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吗?
你不同意爷说的话,能不能等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再提出来,你当着孩子的面跟爷耍你主母的威风是不是?!
胤禛忍功很好,即将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四福晋半点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生气了,还在继续跟卓克陀达道:“......你不是喜欢那个奶饽饽吗?嫡额娘让厨房多加一个鸡蛋,再用蜜枣、栗子、红糖、红豆、花生馅多做几种花样出来,这样你吃奶饽饽吃饱了,也是一样的。”
卓克陀达不喜欢喝药,这世间就不会有孩子喜欢喝药汁子,她连阿玛的脸色都顾不得看了,忙答应下来:“让嫡额娘费心了,女儿都听嫡额娘的,一定好好吃饭。”
此时胤禛凉凉问道:“是什么样的奶饽饽,你这样喜欢,也拿来让爷尝尝。”
这话阴阳怪气的,他是这府里的主人,居然还有他没吃过的吃食,而他的福晋和女儿却在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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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话,很有问罪“不敬主人”的味道在里面。
这股子阴阳味太过隐晦了,反正卓克陀达是没听出来的,但跟胤禛面对面生活了十几年的四福晋听出来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说什么呢?
她这个丈夫一会天晴一会阴天一会下雨的,他们夫妻十几载,她到现在都摸不准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因为什么生气呢。
久而久之她就不在意了,能猜就猜一点,能意会就意会一点,她猜不出来的,意会不出来的,问他又不跟她说,时间久了,她就当是寻常,不问了不说不在意了。
卓克陀达听见阿玛想吃,就忙吩咐道:“喜鹊,去将饽饽端来给阿玛。”
大丫鬟喜鹊将偏厅小桌上装着奶饽饽的盘子端过来。这一盘子六个奶饽饽,被卓克陀达吃了一个,还剩下五个。
五个奶饽饽,个头都不大,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但看上去圆乎乎胖墩墩的,十分惹人喜欢。且颜色各异,两个奶白色的,两个淡黄色的,一个淡淡枣红色的,被吃掉的那个,也应该是淡淡枣红色的。
胤禛打量了一眼,问道:“这是厨房新做的?”一看就是做来哄小孩子吃饭的。
四福晋平静道:“这是照着弘晖新交的小朋友德亨送给他的饽饽方子做的,弘晖、卓尔还有弘昀都很喜欢。这里面用料丰盈,如今不能用荤,我就让厨房每天都给孩子们多备上一些,让他们看着喜欢,也能多吃一口。”卓尔是卓克陀达的小名,弘昀今年才四岁,跟着李侧福晋住。
作为母亲,四福晋真是为孩子们每天的吃饭问题操碎了心。
胤禛挑眉:“是他?”
四福晋道:“是他。我让奴才给爷禀报过的,爷可能是事儿多,给忙忘了。”当时她可是连方子记下来和信一起送去给他的,这才几天,就给忘了。
胤禛不理会四福晋的暗自嘲讽,拿筷子夹起一个奶白色的小饽饽咬了一口,唔,浓浓的奶香味和淡淡的甜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取悦了他的味蕾,让他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好吃。
吃掉一个奶白色,又夹起一个淡黄色的,这个入口同样绵软口感丰富,除了淡淡的奶味之外,还有微微的南瓜香味,难怪是淡黄色的,这个是用南瓜做的。美中不足的是,味道有些甜了,不过,小孩子应该会很喜欢。
吃掉一个淡黄色,再夹起一个枣红色,他心里已经猜到这个饽饽应该是用枣泥做的,但入口之后,除了吃出了枣泥的味道,他还吃出了糯米和另一种食材的味道,但这是个什么食材,他回味了一下,却是没猜出来。
四福晋和卓克陀达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胤禛沉默着一个接一个的将三个奶饽饽下肚,都感到新奇不已。
卓克陀达都用小手绢掩住了她的樱桃小口,免得太过惊讶张开了嘴将自己的牙齿给露出来了。
那样可就太不淑女了。
胤禛轻咳一声,放下筷子,饮了一口茶压压嘴里的味道,对四福晋道:“挺不错。都是用什么做的?”
四福晋就将食材说了一顿,胤禛也一一对应着分辨出来,他没吃出来的那种食材,应该是山药。
用过小饽饽,胤禛又检查了卓克陀达的大字,用笔给她圈出几个写的尤其好的,点评一番,两口子来看女儿的行程才算圆满结束。
26.第 26 章
卓克陀达一路将胤禛和四福晋送到院门口,临走前四福晋叮嘱道:“让人将剩下的冰放入你卧房里,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冷气散了,只剩温凉,正好入睡。”
冰铲了一大盆来,都还没化开呢,胤禛和四福晋就要走了,四福晋教卓克陀达怎么用冰才会让冰发挥最大的效用又不让她损了身体。
卓克陀达都认真记下来。其实这个方法嫡额娘每年在刚入夏给她分派冰的时候都会教她,但额娘(李侧福晋)却暗地里叮嘱她,除非她热的受不了了,平日里让她一点冰都不要用。
她跟自己亲生的女儿传授秘诀道:“冰是好东西,但对女子伤害最大,你看额娘的肚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你就该听额娘的。”
这话论证实在是强。那个时候,卓克陀达的大弟弘昐还未夭折,府上一女二子三个孩子都是李氏生的,她说的话,谁都反驳不了。
所以,即便卓克陀达非常想用冰,也很喜欢吃冰沙奶烙,但她仍旧忍住了不贪凉不贪嘴。
但如今嫡额娘吩咐了,她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略略放纵一下。
就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送走阿玛和嫡额娘,关上院门,卓克陀达就吩咐乳母:“按嫡额娘的吩咐,将冰送入我的卧房吧。”声音里带着她不自知的雀跃。
乳母早就被四福晋暗地里治服贴了,此时听到卓克陀达的吩咐,二话不说,听命办事去了。
走在去前面弘晖的路上,胤禛难得起了话头,问道:“你对叶勤家怎么看?”
四福晋只是听哈图尔将叶勤祖宗五代给查了个底儿掉,还不知道风扇的事儿,此时就道:“是个老实本分的宗室,家风不错。”
在四福晋这里,吃喝玩乐斗鸡斗蛐蛐这样的只能算消遣,叶勤既不好赌,也不酗酒,而且他还不好色,只有嫡妻一个女人——这一点尤其让四福晋稀奇和不理解——完全当的起一个老实本分的评价。
胤禛点点头,又问道:“你见过那个德亨,觉着怎么样?”
说到德亨,四福晋唇角微微上扬,立即又抹平了,评价道:“是个十分有趣的孩子,弘晖对他很上心。”
胤禛看了妻子一眼,肯定道:“你很喜欢他。”
四福晋:“没有人会不喜欢聪明有趣的孩子吧?”
胤禛点点头,四福晋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弘晖见了爷,估计会提让他入府陪伴读书的事。”
弘晖心心念念的想要让德亨入府和他一起读书的事,四福晋也写信告诉胤禛了,但在胤禛的回信中,并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和表态。
说到儿子,胤禛就想叹气,调侃道:“难得他有想要的人,爷还以为他无欲无求呢。”这个儿子,真的一点也不像他,跟个面团似的,说什么都好,给什么都行,一点主见都没有。
四福晋嘴角抽动了一下,道:“爷,弘晖只是年纪小,性情懵懂,等他长大了,懂的多了,有爷操心的时候。”
胤禛立即回嘴道:“爷巴不得替他操心呢。”说完又觉着自己这个阿玛太“上赶着”了,就立即粗声粗气的叮嘱道:“等会你看着就行了,爷倒要好好听听他是怎么求爷的。”
说罢,加快了脚步,往三到院而去。
被甩在后面的四福晋不由无语:你管教孩子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多过一句话了?
弘晖所住的院落名为三到院,取自朱子的读书三到: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
胤禛亲自给取的。
进了三道院,弘晖早就收到消息在等着了。
家常拜见父母,不需要日日磕头请安,弘晖素手站在廊下,微微前倾弯腰,操着小奶音一本正经的给父母请安问好:“阿玛回府了,儿子给您请安。额娘金安。”
胤禛板着脸,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当先越过他进屋去了。
弘晖立即脸色煞白,求助的看着落在后头的额娘。
四福晋摸摸他的小脸,想安抚他一下,又想到刚才路上胤禛要她“看着就行了”,就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然后进屋了。
弘晖不知道意会了什么,脸色不仅煞白,手都要微微抖起来了。
看着无助又可怜。
要是德亨在这里,看着小小年纪的弘晖这个样子,说不得立即就一个大白眼飞给胤禛和四福晋两口子了:
这是亲儿子,不是仇人,至于跟押人去刑场似的吗?
跪地请安的哈哈珠子德寿见弘晖吓的面无人色样子,心下也不由开始发怵起来,缩着肩膀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德寿是四福晋一母同胞的四哥五格的儿子,算是她的娘家侄子,是弘晖嫡亲的表兄。因为上次去恭亲王府,德亨见过一次的那个跟着弘晖的哈哈珠子没看住他,让弘晖偷跑了出去,回府后,四福晋就将他送回家去了。
然后当晚就给娘家传信,第二日,德寿就出现在了弘晖身边,成为了他的新哈哈珠子。
其实弘晖的哈哈珠子一共有四个,连同被送回家去的那个,都是出自胤禛所领的镶白旗九个外旗佐领(三个满洲、三个蒙古、三个汉军)内的旗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弘晖都是由这四个哈哈珠子伺候着读书生活的。
但现在不是治丧吗,恭亲王常宁可是胤禛的亲叔叔,亲叔叔死了,胤禛就将三个哈哈珠子遣回家中待命,只留一个陪伴弘晖。
德寿才来贝勒府几天,并没有见过胤禛。
德寿......有些过于规矩了,准确来说,他表现给外人看的,给人的印象就是胆小如鼠。
四福晋原本的打算是将娘家侄子放在儿子身边,让他照顾儿子陪伴的,谁知道德寿竟是这样的性子,失望之余,对给儿子找伴读之事就更上心更迫切了。
但这其实并不能怪德寿。
他也就十来岁,懵懵懂懂已经知道看大人脸色探索世界的年纪,养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奴仆环绕的小爷,调皮捣蛋也是家常便饭。
这乍一出来做奴才,见到的都是陌生人,人人都给他说要听话,处处都跟他讲规矩,别说调皮捣蛋了,他感觉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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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府中,连走路吃饭喝水都是错的。
他今天是头一次见胤禛,结合入府前家中长辈给他说的,和这些日子他在脑子里臆想的,直接将胤禛当成了三头六臂会吃人的魔王,刚才他跪在地上头结结实实的磕在地砖上,那是一点抬眼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的。
如今起来了,见到小主子也是吓的不轻,就更加重了胤禛在德寿心中吃人魔王印象。
“怎么还不进来?”屋内,胤禛不带感情的声音传了出来。
弘晖打了一个寒颤,后背出了一身汗,他看都没看德寿一眼,在丫鬟打开的帘子下进了屋子。
德寿低着头踟蹰着不敢跟上,打帘子的丫鬟见状就道:“还不快跟上小主子?”你可是哈哈珠子,不应该是小主子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吗?
心里的恐惧战胜了行动上的畏缩,德亨难得跟丫鬟顶嘴道:“小主子和贝、贝勒爷团聚,奴才跟进去做什么?”
对,就是这个道理。
他根本就不需要跟进去!
德寿说服了自己,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廊下台阶上。
晒了一个白天的石阶热到发烫,直接烫了德寿一个哆嗦,然后就是一股阳刚热气从会阴直冲天灵盖,将他的冷汗全都给激了出来。他抹了把顺着脸庞流下来的汗水,觉着心里畅快多了。
他双手规矩的平放在膝盖上,咬着腮帮子直直盯着前方,有水渍从眼窝流下,那一定是汗水。
毕竟,天实在是太热了。
那个打帘子的丫鬟见德寿拒绝入内,面上便有些讪讪的,放下了帘子,没再多说什么,心下倒是高看了德寿一眼。
德寿是福晋的亲侄子,其实府上的仆妇奴婢们都不敢拿他怎么样,他在贝勒府,完全可以做半个小主子,是他自己被自己吓住了而已。
你自己畏畏缩缩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样,谁还拿你当主子?
屋内,胤禛端坐上首主位,随手翻看弘晖这些天的功课,四福晋端着茶碗慢慢饮茶,弘晖战战兢兢的低头站在地板上,拳头放在身侧,握的紧紧的。
纸张一页页匀速落在茶几上,弘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放下,憋着的气也缓缓吐出来了。
“这是什么?”胤禛突然拿着一张纸奇怪的问弘晖。
听闻问话,弘晖反射性的抬头一看,立即面色大变,跟离弦的弓箭一般飞射上前一把将那张纸从胤禛手里抢在了自己手里。
都抢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做了什么,一个磕嘣都不打的“扑通”一下跪在了胤禛脚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捏着抢来的纸,抖着哭腔认错道:“儿子知错,请阿玛责罚。”
突然被儿子雄起但这雄起仅有一秒钟给震了一下的胤禛:......
胤禛面色空白的转动眼珠去看四福晋,四福晋也是一脸的惊讶,她先是瞥了一眼儿子手里紧紧攥着的纸,又瞥了一眼胤禛手里还拿着的一沓子纸,大概猜出来了弘晖抢过去的是什么了。
是德亨写给他的书信。
27.第 27 章
胤禛挑着眉看了会手里的纸张,然后从弘晖手里抽出那张已经皱巴的纸,放在上面,试探着读道:“弘晖,见字如晤......”
正在低头忍不住淌眼泪的弘晖听到熟悉的内容,抬起头来,小嘴微微张开,也忘了哭了,满是水渍的小脸上全是惊讶的神情。
四福晋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胤禛读信,这可真是稀奇了,胤禛居然能读懂那孩子写的鬼画符?
胤禛一边辨认一边慢慢读道:“......你送给我的毛笔很好用,我平时不觉着,用了你送的笔之后,才发现我家的笔管太粗了......”
这就是第一页纸上的内容,一张纸,就写着了这么几个字,这字嘛,真是丑的一言难尽。
弘晖见阿玛居然把德亨的信读的一字不差,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是信,不是胡乱画的。”弘晖收到信后,都是奴才读给他听的,他就以为是德亨说的话,让奴才记了下来,回来说给他的。
他虽然很稀罕德亨写给他的“信”,但也没真的认为上面写的就是真的可以辨认,用以承载语言的文字。
此时见阿玛居然将这信给读了出来,他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胤禛就奇怪了:“你不知道这是信?谁写的?”那你还收着这种鬼画符,还时常拿出来看一看,要不然也不会和功课混在一起交给他了。
他儿子这是有什么癖好不成?
做功课被抓包三心二意不认真,此时又被发现他居然读不懂信,弘晖的情绪下沉到了最底层,他缩了缩脖子,蔫蔫道:“儿子知道这是德亨写给儿子的信,但、但,儿子读不懂他写的什么。”
胤禛:......
原来是那个叫德亨的小孩子写的,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四福晋也忍不住插嘴道:“爷竟然能读懂?这信是有什么蹊跷不成?”要不然你是怎么读通的?
胤禛:“......这信,是用满蒙汉三种文字穿插写成的,福晋一个字也没看明白吗?”他也很奇怪,这里面还是有好几个满字的,不至于一个字都看不懂吧?
四福晋微笑脸:“......原来如此。有几个字好像能看懂。”但看懂几个字有什么用,不还是读不懂信上的内容。
四福晋并不识得蒙古字,实际上,她连蒙古语也只会说寻常请安问好的几句,其他的就听都听不明白了。
但其实,她的外祖母是蒙古格格,记忆中,小时候母亲也是教过她说蒙古语的,不过,她十岁就嫁给了胤禛,从此就以紫禁城为家,说的学的也都是满语满字,偶尔学些汉字,也是为了能看懂女戒,所以,德亨的信对她来说,就是真正的天书了。
也是鬼画符。
至于弘晖,他学的是满字,会说汉语,汉字也开始学了,但是吧,德亨的字写的太抽象了,还时不时就夹杂蒙语,所以他也读不通德亨写的信。
胤禛看着信上的词句倒是怀念的很。呵呵,其实他小时候,应该是刚开始开蒙读书那一段时间,他也是分不清满蒙文字之间的差别,时常将这两种文字给用混了的,全靠着他的勤奋和谨慎才蒙混过师傅的关。当然这一段混乱的时间是很短暂的,凭借他聪明的头脑,很快就分清了满字和蒙字之间的差别和用法,就再不会写混杂文字了。
这个德亨,就像福晋说的,很聪明,也很有趣。
就他刚才读过的这一页纸,上面的字句通顺,用词准确,真不像是个还没读过书的孩童写出来。
挪开第一页信纸,胤禛兴致很高的开始读第二页:“.....我听吴天宝说,你跟谙达学打拳摔着了,可有摔的很痛吗?如果很痛,那就歇一歇,等修养好了,再继续打拳也不迟的,你还很小的年纪,以后你有很多年可以继续打拳呢......”
这是第二页信纸上的内容,都是童言稚语。
吴天宝是哈图尔的手下,哈图尔每天都有很多正事要做,给弘晖和德亨之间传信的差事,他就教给了自己的手下吴天宝。
吴天宝会写满汉两种文字,虽然不甚精通,但应对德亨是足够了。
换信纸的空档,胤禛问儿子:“什么时候摔的?摔到哪里了?养好了没有?”
弘晖觑了眼他的脸色,见寻常,就乖乖回答道:“前天摔的,摔着了膝盖和屁股,已经擦了药油......”他没说有没有养好,而是道,“......儿子没有懈怠,这两日有跟着谙达继续练习打拳的。”
胤禛沉默了一瞬,平平道:“很好。”
虽然只是平平的“很好”两个字,但弘晖仍旧备受鼓舞,一直跪在地上的小身子也舒展了开来,不再是缩着肩膀佝偻脊背的窝着自己的姿态了。
胤禛继续读第三页信纸:“你摔着了,要吃点好吃的补一补,今儿个哈拉嬷嬷和李阿妈要做三珍糕给我吃,我把方子说给吴天宝听,让你们府上也做给你吃。我听说宫里有一种点心叫八珍糕,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如果你吃过,请在下次写信的时候告诉我。”
落款:德亨。
胤禛捏着信纸问道:“这个三珍糕又是什么?”
见四福晋要回答,就道:“弘晖,你来说。”
弘晖回道:“禀阿玛,这个三珍糕是一个糕点方子,以茯苓为主,孩儿参和白术为辅,佐以白扁豆、莲子、山药、粳米,以山楂或者蜂蜜调味蒸制而成。儿子觉着,这应该是个药膳方子。”因为茯苓、孩儿参和白术都是药材,这个他是知道的。
胤禛略略皱眉,道:“你吃过了?”
弘晖看了眼四福晋,低头回答道:“额娘让府上供着的郎中看过方子,说有益气补脾和中消暑之功效,就让厨房做了,儿子每天都吃一块。”
胤禛眉头这才松开,药岂是能胡乱吃的,也对,有福晋看着,自然不会给儿子胡乱吃药的。
胤禛很感兴趣的对四福晋道:“一份糕点而已,竟然有此等功效,拿来爷也尝尝。”
四福晋点头,吩咐人去主院取,对胤禛解释道:“如今天热,做熟的食物不好隔夜,我都是让厨房只做够一天的量,省的做多了浪费了。爷或许没在意,饭后给爷上的糕点种就有这一道三珍糕。”
胤禛伸出一只手将跪在他脚边的弘晖给扶起来,随口道:“爷不爱用糕点,你是知道的。”大夏天的热都要热死的,谁耐烦吃那甜腻腻的点心。
所以,对四福晋那里上的饭后糕点,他是一眼都没看的。
四福晋点头,道:“这三珍糕和奶饽饽一样,甜味都是淡淡的,爷说不定也会喜欢。”
她已经知道了,胤禛很喜欢那个奶饽饽,一连吃了三个,可见他今天对她那里准备的饭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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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中意,应该是没吃饱,遇到了喜欢的奶饽饽,就多用了些。
胤禛对四福晋的话语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糕点的事,而是吩咐弘晖去拿笔,他就在案几上给儿子批改功课。
这说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的事也常有,四福晋早习惯了,见他伏案批改功课,就给候着的奴婢们打了个手势,让她们去点灯。
虽然弘晖这里的窗户上都镶嵌了透明玻璃,采光优越,但现在外头天色渐渐昏暗了,也该点灯了。
功课批完了,发现儿子虽然有三心二意分心之行为,但功课没有落下一点,心下满意,就点评道:“你最近字写的大有长进,这‘勇’、‘信’、‘昌’......几个字就写的很好。”
弘晖被夸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努力抿着嘴不要让自己笑的太明显,要不然阿玛会以为他骄傲自满了。
点评完大字,胤禛又开始抽查他背书情况,弘晖也都在课程进度内倒背如流。
胤禛这回是彻底满意了。
道:“很好,阿玛不在的时候,你功课上没有懈怠,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孩子。以后也需如此,切记戒骄戒躁,亦不可骄矜自满,记住了吗?”
“是,阿玛,儿子记住了。”弘晖大声回答道。
声音里带着被认可后的浓浓喜悦,让胤禛看了他好几眼,正想数落他几句要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四福晋突然开口道:“三珍糕送来了,爷要不要尝尝?弘晖,去给你阿玛捧茶。”
给儿子使个眼色,要他捧茶伺候胤禛用点心,不要再继续说功课了。
再说下去,弘晖今晚一定还会躲被窝里再哭一场。四福晋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她心疼儿子,开始尽力在父子之间斡旋。
胤禛在心里骂一句“慈母多败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开始用这三珍糕。
确实,挺和他胃口的。
四福晋找话道:“爷,宫中真有一道叫八珍糕的点心吗?”
胤禛随口道:“你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宫里有什么点心你不知道?”
四福晋沉吟:“那德亨说的八珍糕,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胤禛道:“纳喇氏也是大族,族里有传下来的一两道点心秘方也不奇怪。”
四福晋还是道:“那也该听说过才是,我出去走动吃席,也没少见纳喇氏,真是头一次听说三珍糕八珍糕的。”
胤禛想了想,道:“可能是他们家中珍藏的汉本,近日被那孩子翻出来,才得了这个方子吧。”
这话胤禛说的就很不要脸了。
珍藏?
要说满人家中“珍藏”的汉文书籍,那得来的渠道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初入关进北京城的时候烧杀抢掠来的。
胤禛猜,德亨所说的“宫中”的八珍糕,应该是大明王朝的紫禁城,而不是今天满清的紫禁城。
四福晋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
怕晚上积食,胤禛只用了两块麻将大小的三珍糕就放下了,胤禛擦了手,呷了口茶,眼看就要离开了。
弘晖壮着胆子开口道:“阿玛,儿子,儿子......”
胤禛:“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
弘晖鼓气勇气道:“阿玛,儿子想让德亨入府陪儿子读书,您看可以吗?”
28.第 28 章
胤禛看着神情忐忑的弘晖,心道,终于开口了,爷还以为你今晚不敢开口提读书这回事了呢。
他从进门就没给弘晖好脸色看,就是在一开始就给他一个下马威,好试试这个儿子在看到他后到底还有没有胆气跟他开口提要德亨入府读书的事。
现在看来,这个儿子,到底还是有些胆气的。
或者说,他近日胆气见长。
既然儿子已经提了,算是让他满意,胤禛就斟酌着开口道:“你可知,那个德亨,还没有种痘?”
德亨还没有种痘?
这一点让四福晋很诧异。
弘晖则是有些茫然,他当然是知道种痘的,种痘是为了防一种叫天花的十分可怕的传染病的。他虽然自己种的时候不记得了,但今年春天庶弟弘昀种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但他也只限于知道。
他其实对种痘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认知和感觉的,此时他也无法将种痘跟德亨联系起来。
就跟隔着水波看月亮一样,雾蒙蒙的,没有什么真实感。
四福晋道:“八旗孩童种痘三年一次,最近的一次是今年春天,三年前那孩子两三岁,也是适宜种痘的年纪,怎么这两次机会,他都没赶上吗?”
德亨看着真不像是没有种过痘的孩童,德亨是宗室,宗室孩童种痘是宗人府包办的,他更不存在种不起痘的情况,所以四福晋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没种过痘,此时听来,心中惊讶诧异可想而知。
八旗孩童种痘,一般是在两岁至六岁之间,最佳种痘年龄是在三岁和四岁,两岁还是有些小了,六岁就偏大了,出痘对他们来说都有风险。
就像四贝勒府上的弘昐,今年已满三周岁,虚岁四岁,就是在今年春天不冷不热温度最适宜的时候种痘成功。
四福晋:“爷是知道因为什么缘由,这孩子才没种上痘的吗?”
胤禛还真知道德亨是因为什么没有种痘,他道:“苏培盛打听来的,说是德亨的奶兄先种的痘,差点没挺过来,叶勤和纳喇氏害怕,就没给德亨种。”
四福晋皱眉:“这不是胡闹吗?德亨已经六岁了,再等下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以后就都不种了?他们佐领就不管不问?”
谁家孩子种痘没有风险,哦,要是因为一两个孩子没挺过来就不给自家孩子种了,这不因噎废食吗?
胤禛在听了苏培盛打听来的这个消息后,也是诧异了一瞬,觉着叶勤这两口子有够荒唐的,但又想到他打听来的叶勤已经没了五个孩子,这个德亨是他膝下唯一一个留住的,就不难理解他畏手畏脚的顾虑了。
胤禛没有回答四福晋的话,而是垂眸看了弘晖一眼,对他道:“等他种痘成功,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坚持要他入府伴读,阿玛就唤他入府。”
说完,不等弘晖回应,就起身离开了。
结果刚出了屋门,就看到了正在台阶上静坐的德寿。
德寿听到动静一转头,吓的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低头跪在了地上。
跟着出来送父母的弘晖见状就道:“德寿,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还以为德寿回他自己房间去了呢。
德寿伏在地上回答道:“奴才在这里等着伺候小主子。”
胤禛:“......是个好奴才。”
四福晋:......我就当你夸我了。
弘晖吩咐道:“起来吧,你挡着阿玛额娘的道了。”
德亨立即跪爬着移到一旁,给胤禛和四福晋让开了路。
胤禛和四福晋从他让开的路上走过,临出大门前,胤禛又回头嘱咐弘晖道:“你既受伤了,明日可歇一天武课,后天继续。”
这原本是一件可以当做他功课做的好阿玛给的奖励的好事,但弘晖听了之后,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的心神,已经全都被德亨因为还没有种痘所以不能入府这个消息给占据了。
踏着月色,走在回正院的路上,胤禛和四福晋两口子慢慢溜达着散步消食瞎聊。
四福晋觉着今天她能跟胤禛说的话特别多,但又不得不说。
他略过了侄子德寿刚才不体面的事,道:“爷是不是早就想好怎么拒绝弘晖了?”
胤禛:“嗯。”
四福晋:“爷是有什么打算吗?”
四福晋能猜到一些胤禛是因为什么拒绝弘晖,无非就是外朝的一些事,以及八旗互不干扰的规矩。
但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
你若是真对那孩子没兴趣,你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们母子闲磕牙那个孩子的事了。
你不感兴趣的事和人,一向是不闻不问冷淡处理的。
你既问了,心里就一定是有了打算了。
既然是夫妻,你是不是该把打算透露一些出来,我们母子也好配合你。
四福晋的意思胤禛明白,他原本不想多说,但想着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福晋是有心里有数的人,有些事得让她知道,他在外头行走的时候才能对家中放心。
如今朝中局势越发的浑浊动荡让人捉摸不透了。今年年初的时候索额图一再被皇上叱骂狼心狗肺不念君恩僭越太子,连带着太子也成了尴尬人,又加山东发大水,致使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山东地方官员一再的上折子要朝廷拨银两截漕运,朝中官员则是认为这是山东地方官员为了免责和有借口贪污将灾情尽数往夸大了说,双方因为受灾是否属实这件事来回扯皮不断,到今天都还没个论断出来......
现在恭亲王常宁又薨逝了,常宁可是比康熙小了三岁,常宁死了,那皇上的身体......让人不敢往下头去想。
裕亲王福全身体也不好,据说已经卧床许久了,说不定能撑到哪一天就去了。
顺治爷留下的四兄弟,如今只剩一个半,这如何不让人唏嘘。
皇上国事家事两头操劳,连带着底下他们这些皇子大臣们也人心浮动,胤禛不想在这个当口向他旗要人,因为这十分的敏感。
如果叶勤一家是镶白旗或者是上三旗当中的任何一旗,胤禛都可以二话不说的将人给招到府里。
镶白旗是他所在之旗,这没得说的,即便叶勤一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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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领的九佐领之内的宗室,其他的都统佐领也会给他这个面子,让德亨入府。
上三旗(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都是是皇上的奴才,他是皇子,他给汗阿玛上封折子,说看中了谁谁谁家的小儿,想给自己儿子要来做伴读,说不定汗阿玛连这小儿的一家都赏给他做奴才。
但外八旗当中的下五旗不行。下五旗当中的每一旗每一个佐领都是有主的,胤禛要是冒然将德亨给收入府中,那就是在跟其他旗主王爷都统王公抢人,会直接上升到政治层面上的问题。
这就跟你走在别人家的地盘,觉着别人家地盘的路很好走,大手一挥:这块地归我了!
你看这地盘的主人会不会跟你急。
叶勤这一支宗室的族长是努尔哈赤的弟弟穆尔哈齐的曾孙杨福,佐领是穆尔哈齐的曾孙额尔赫布,杨福和额尔赫布两个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
杨福在康熙四十年的时候升任宁古塔将军,但不代表,他在京城的族长地位就可以动摇了,相反,正因为他是受康熙帝信任且重用的宗室臣子,他的族长地位才不可撼动。
哈,胤禛要是趁杨福不在京城的时候伸手去他的地盘上要人,你看额尔赫布会不会跟宗人府告上一状,顺便让皇上将亲儿子的手给剁了。
所以,要真想让德亨入府读书,这事儿,还有的磨呢。
而且,有必要吗?值得吗?
他怎么听说,叶勤家和老八走的挺近的?
胤禛将心里的顾虑跟四福晋大略说了一下,然后道:“如今外头不大太平,弘晖读书的事也不急,等爷去着人问问那孩子种痘的事,再说其他吧。”
四福晋立即明白了,如果德亨没有种痘,即便胤禛搞定了所有外部原因,德亨还是不能入府的。
当世之人畏惧天花,有如弱兔畏惧猛虎。
康熙巡行塞外的时候,没有种过痘的八旗蒙古王爷贝勒台吉们是不允许靠近驻军的,更别提觐见了。
康熙帝对天花的防范可想而知。
老子如此,作为儿子的胤禛,自然也是要效仿的。
四福晋叹道:“真是没想到,那孩子看着健壮又活泼,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孩子,但愿他能过了这一关吧。”
种痘的确是存在风险的,如果没有遇到好的痘苗和大夫看顾,那就更是险上加险的。
胤禛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已经到了正院了,四福晋客气邀请道:“爷要不要进去喝杯茶?”刚办完亲叔叔的丧事呢,夫妻两个自然是不好立即同房的,但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胤禛:“......不用了,天晚了,福晋回去休息吧。”
四福晋微微福礼,面上挂上了标准的笑容,道:“那妾就不送了,爷请自便吧。”
胤禛点头,看着自己的妻子转身进了院落,然后关上了大门。
胤禛面无表情的从大门上移开眼睛,对苏培盛道:“去李氏那里。”
他还有一个刚怀孕的小妾要去看望安抚呢。
苏培盛弓腰应道:“喳。”
29.第 29 章
内务府造办处效率就是高,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满达礼就遣儿子海望来告诉胤禛,献给各宫主位娘娘们的风扇已经做好了。
海望是个二十啷当的小青年,正黄旗包衣,他从十五岁开始从护军做起,如今已经是护军校了,一个正六品的小官,属于内务府三旗(上三旗包衣)正黄旗护军营的下级军官,统领本人所在满洲佐领内的十个护军,掌宿卫宫禁及扈(hu)从等事。
他昨日才从启祥门轮值结束,接下来有十日的假期,这不,一大早的就被父亲派来向四贝勒回话了,与此同时,他还带了一个样本给胤禛查验。
胤禛吹着微微沁凉的风听着海望跟他汇报:
按照品级,给各宫主位娘娘的都是六扇叶的风扇,给皇太后的则是九扇叶的。每一台风扇上面无不镶金嵌玉的搞了许多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让胤禛还算满意。
海望回道:“阿玛说了,若要雕刻吉祥花纹,恐耽误了贝勒爷的使用,是以暂且用金玉做装饰,贝勒爷若是有什么纹饰花样的示下,阿玛再着工匠日夜赶工,必让贝勒爷满意。”
胤禛道:“皇上还未回銮,为了进献各宫娘娘,所以才纹饰金玉,我等皇子,还是以朴素为要。一切等皇上回京之后再说吧。”
海望明白了,就是为了不打眼,先猫着,等皇上有了谕旨示下,若果真将这风扇普及开来,那个时候再想要怎么奢华想要怎么雅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位皇阿哥,着实谨慎了些。
海望躬身应道:“喳。阿玛让奴才请示贝勒爷,选个什么日子将风扇送与各宫呢?”
胤禛问道:“五贝勒可有去养心殿打听?”
海望回道:“贝勒爷明鉴,除了今日未去,五贝勒日日都要到养心殿走一趟查看这风扇的进度。”
胤禛眉头微挑,带着微微笑意吩咐高无庸道:“高无庸,你亲自去五贝勒府上走一趟,就说风扇造出来了,请他来爷府上一续。”
高无庸领命而去,胤禛对海望道:“你也留下来,等五贝勒来了,你照实回一回他的话,再定如何往各宫分配风扇的事。”
海望:“......是。”
胤祺来的很快,胤禛特地给他上了五种口味的奶饽饽和三珍糕——他已经让人去搜罗那个八珍糕的方子了——又亲自斟了茶请他喝。
胤祺对糕点和茶没兴趣,试用了风扇之后,就要告辞离开进宫去给皇太后请安去了。
他以为胤禛叫他来就是告诉他可以去养心殿取风扇了,所以看过之后就要走。
胤禛无奈,这个弟弟跟谁都不亲,同时也说明他立场中立,跟谁都不搭,所以,胤禛觉着跟这个弟弟交往一下,应该不会存在负担。
但是,这个弟弟也是真的难搞,很没有将他这个哥哥放在眼中。
胤禛劝道:“你先尝尝哥哥这里的点心......”
胤禛话还未说完,胤祺就梗着脖子道:“弟弟吃了点心来的。”其实是他在永寿宫那里有吃不完的点心,所以出了宫就不爱吃了。
胤禛泄气道:“你尝尝,看看太后会不会喜欢。”
哦,原来是要献给皇玛嬷的糕点,不早说。
胤祺坐了下来,也没理高无庸递过来的湿毛巾,直接上手捏了一块三珍糕送入嘴中,咀嚼一番,眉头上扬,评价道:“味儿有些淡了,皇玛嬷恐怕不会喜欢,但弟弟很喜欢,四哥可有多的,给弟弟包上一包带走。”
胤禛用手指头点一点他,吩咐道:“苏培盛,给你们五爷备上一盒子,连同方子一起送你五爷府上去。”
苏培盛笑眯眯应下,立即吩咐去了。
胤祺屁股底下就跟突然长了钉子一样有些不自在了,就是这样,跟这些哥哥弟弟们坐在一起,他总觉着不自在,好像自己要被算计了一样。
但到底有没有被算计,还是他自己多心了,他又分辨不出来,所以,他是一向不爱跟这些兄弟们说话谈心的。
胤祺点心吃了,茶也喝了,就要告辞了。
胤禛叹道:“风扇的事儿到底是咱们兄弟一起做成的,永寿宫那边固然重要,但各宫娘娘那里同样重要......”
胤祺:“四哥直说就是,跟弟弟不用绕弯子。”他再次打断了胤禛的话。
胤禛不着痕迹的吸一口气,仍旧平静着声音用寻常语调道:“如果请皇玛嬷给各宫娘娘下帖子,一起去永寿宫吹风扇,用点心,咱们兄弟也凑个热闹去给皇玛嬷磕头请安,你说会不会太打扰皇玛嬷了?”
胤禛的意思是,若是分散送往各宫,各宫娘娘们难免会私下打听谁有谁没有还是每一宫都有都是什么样的自己的是好的还是次等的还是别人挑剩下的......
总之,为了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猜疑纷争,不如将所有人和所有风扇都聚集到太后处,所有的分配都在眼皮子底下,也好让各宫都心里敞亮。
胤祺是想不到这些的,他拧着眉头有些不赞同道:“皇玛嬷爱静,常宁皇叔的事儿刚过,她未必有兴致召见娘娘们。”更没兴趣见你们了。
胤禛:“......哦。”
胤祺看了眼胤禛,他只觉胤禛应该是不高兴了,但他面上与之前并无什么变化,他就将心里的这一丝异样压下,问道:“四哥还有什么吩咐要给弟弟的吗?”
胤禛:......
我有一肚子的话憋着说不出来,你说我还有什么吩咐?
胤禛:“没有了。哦,对了,这是海望,是满达礼的儿子,原本是想让他跟你仔细说说风扇的事儿,看来你也未必感兴趣,就算了。哥哥没什么话要说了。”
从胤祺来了就成了隐形人的海望:总觉着这话透着点子委屈的味道,一定是他听错了。
胤祺看了海望一眼,觉着眼熟,就问道:“你是不是在宫里当差?”
海望立即躬身应道:“奴才正黄旗包衣乌雅海望,康熙四十二年四月任启祥门护军校。”
胤祺了然,怪不得他会看着海望眼熟。启祥宫和宁寿宫左右并排挨着,海望今年初夏才在启祥宫守卫宫门门禁,是以胤祺见过他几回,混了个脸熟。
胤祺也只是问了他一下,然后再无二话,离开四贝勒府进宫去了。
海望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贝勒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胤禛:“......你先回家跟满达礼送个信儿,让他暂时拖一拖五贝勒。”
海望心里开始发苦:“喳。”
海望离开,胤禛去了后院,邀了四福晋和他一起进宫,去跟德妃娘娘请安。
同时,他又让府里的奴才去各府传信,将胤祺等不及要将风扇往永寿宫送的事说一遍,然后知会各位弟弟们:我已经进宫了,你们能不能赶上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去宫里的路上,胤禛将风扇的始末跟四福晋说了一回,四福晋突然想起来,道:“那天哈图尔回府跟我说,在叶勤家看到了一个会转会扇风的玩具,原来就是这个风扇啊。”
胤禛:“......是。”其实哈图尔也跟他汇报了,但当时他没在意,结果第二天叶勤将风扇带去了恭亲王府,他见了之后才和哈图尔的汇报相对应起来的。
胤禛和四福晋如何拜见德妃的事儿暂且不提,但儿子儿媳来她宫里的意思她准确意会到了。
她摘下护甲,在四福晋的服侍下用了一小口奶饽饽,笑了,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饽饽和点心太后未必会喜欢,但各宫娘娘们一定会喜欢,走,将吃食和风扇都带上,咱们这就去永寿宫。”献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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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美食的好事儿,谁拒绝谁是傻子。
她当然要去搏个头功回来。
反正已经做出来了,只要太后喜欢,皇上那里就不会有二话。
一个风扇,又与国事无关,皇上不会和后宫计较的,这就是个稳赚不赔没有风险的买卖,她德妃今天这个体贴人儿做定了。
满达礼真是个办事牢靠的奴才,德妃带着胤禛和四福晋刚给太后行完礼,胤祺就带着内务府的奴才抬着九扇叶的风扇进了永寿宫的大门。
四福晋和胤祺是叔嫂,她避去了偏殿喝茶,静听这边说话。
德妃已经是中年妇女步入老年的人了,她跟胤祺虽为庶母子关系,因为“年老”,也就无需避讳了。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看看这中等个头六扇叶的风扇,再看看那个足足大了一大圈的九扇叶风扇,有些迷糊了:“你们这是,弄岔呼了?”
太后果然是太后,说话就是直接。她直接了当的将事情的本质用她无心无意的讽刺话语给点了出来,但她真的只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的话也只是字面意思。
绝对没有明里问话暗地里嘲讽的意思。
都是养心殿造办处弄出来的东西,怎么你们还一前一后的抢着来给老婆子送,你们就不能派个代表来送或者一起来送吗?还显的亲香不是?
这一前一后的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老婆子不明白啊。
胤祺简直要气炸了:好你个老四,在这等着爷呢,你可真够阴险的!
但胤祺向来是个不会跟人当面说嘴斗气的脾气,他只会将这个教训记下,然后在忘掉今天的事情之前,都不再搭理让他生气的人了。
所以现在即便心里生了气,他也憋在了心里,给德妃娘娘见过礼后,跟太后将这个九扇叶的风扇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德妃听的懂蒙古语,她不仅听的懂,她还说的很溜,所以,她见缝插针的,配合胤祺将太后逗的哈哈直乐。
乐完了,又落寞的感慨道:“要是常宁还在就好了,哀家也好送他一台,让他也消消暑。”
这可真是三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啊。
德妃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伤,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叹道:“谁说不是呢?好在还有皇上和裕亲王在。”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太后立即问胤祺道:“你汗阿玛可是有了?还有你皇伯父,你很应该给你皇伯父送一台这个风扇过去。”
胤祺看了眼胤禛,道:“皇玛嬷明鉴,汗阿玛那里早就有人送去热河了。至于皇伯父那里,这风扇是四哥让人造的,您不如问问四哥还有没有多的?”
胤禛立即起身素手回道:“皇玛嬷,养心殿里造了不少,孙儿这就让人送一台去裕亲王府上去。”太后都发话了,没有也得有。
太后听说两个儿子那里都将要有了,这才脸上又浮现了笑容,点头道:“好,好,好孩子。”
看到坐在下首的德妃,突然又道:“还有你们其他母妃呢?她们宫里可有了?”
胤禛回道:“孙儿都让给准备了,只是如何分配,还要皇玛嬷示下。”
太后有些拿不准了,她一辈子没做过后宫的主,此时让她分配,这不是难为老太太吗?
德妃给出主意道:“哪里需要太后亲自分配呢?不如将她们都叫到太后这里来,自己看中哪个,就挑哪个呗?”
太后立即拍板道:“这个主意好,快,去各宫叫人,就说哀家有好东西给她们。”
自有宫人分散至各宫叫人去了。
胤祺眼睛直直的盯着胤禛,胤禛若无其事的跟他对了一眼,然后平静的垂下了眼眸。
五弟,你要是听哥哥的,咱们兄弟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又何至于此呢?
30.第 30 章
皇太后一声令下,各宫娘娘们,不管是不是主位,能来的都来了,再加上进宫前胤禛给各分府的皇阿哥们递的消息,皇阿哥们也都紧赶慢赶的往宫里赶。
等皇阿哥们到了,太后又想起住在宫里的皇子皇女们,又着人去请,到最后,来的人越来越多,永寿宫大殿竟然快要站不下脚了,太后无法,只好带着众人去开阔的场院中去“鉴宝”。
造办处送来的十几台风扇,全都摆在宫殿之外的场院里呢。
宜妃一向是个爽快爱笑爱玩爱闹的,诸如皇太后惠妃德妃这等年长妃嫔都稳重体面,簇拥着皇太后站在廊下阴凉处扇着团扇笑看小辈们对着满院子的风扇指指点点。
只有宜妃,跟个穿花蝴蝶一般,与几个小阿哥们一起在各个转动的风扇间走来走去的吹着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看稀奇。
转了一圈了,宜妃就说了:“这些风扇看着很多,可不够咱们这些人分的,老五,你弄少了。”
胤祺斜眼睨了胤禛一下,抱着胳膊扭着头不接话,跟自己生闷气。
在胤禛府上的时候,胤禛建议让各宫娘娘和皇阿哥们都来太后这里请安,他没多想,感情这个请安,就是大家一起热热闹闹挑风扇的意思。
是,我是笨,没听出来你话里的意思,是,你聪明,说话都能耍上百十个心眼子,也不嫌累的慌。
呸!谁稀罕。
胤禟怕热,他此时正自己抱着一台风扇在阴凉处对着自己呼呼大吹呢,听闻到母妃的话就在那边大声回道:“额娘,这不关五哥的事,这风扇是造办处的满达礼带着人造的,您要找就去找四哥去。”
胤祺冷哼一声,表示赞同。
胤禛:......
此时的胤禛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滋味。
德妃带着儿媳四福晋在旁扇着团扇笑眯眯看热闹,就好像胤禛不是她生的一般。
胤禩奉着良妃在边角处为她解说风扇的妙处,此时就笑道:“这个还真不是四哥的错,儿臣让嘎达混多搜罗一些能用的木料给造办处,结果嘎达混跟儿臣说,为着咱们弟兄们建王府,京城好的木料都用的差不多了,他只能想法子尽快从江南调运。能造出眼前这些,想来是满达礼从别处省下的。诸位母妃弟弟妹妹们且再等几日,等好的木料到了,一定先造出来给各宫所送去。”
胤禛对着胤禩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为他解围的好意。
胤禩说的是实话,随着康熙的儿子们逐渐长成,一座座王府(贝勒府贝子府等一开始都是按照亲王府的规制划分设计)在四九城拔地而起。现如今,诸如九、十、十二、十三、十四阿哥这些光头阿哥们也即将要大婚分府,京城木料紧张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不是说京城缺少木料,而是缺少诸如黄花梨红木檀木酸枝木这等名贵木材,像是少年份的槐树木栗树木柳树木桃花木这等寻常木材,其实是不缺的。
但是,各宫娘娘们想要这等寻常木材造风扇,造办处还不敢用呢,一个弄不好,慢待妃嫔的罪名就落下来了。
太后看着满院子的儿孙,笑呵呵说宜妃道:“你啊,别整日里想着玩乐,也很该为孩子们想想,他们在外头既要为皇上办差,又要想着孝敬咱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胤祉胤禛胤祺等阿哥格格们听到太后的话,立即素手躬身低头齐声道:“孙儿/孙女理应为太后、皇上分忧。”
宜妃“哎哟哟”的从众位皇阿哥皇格格们中间穿过,走到太后面前俏皮的行了个福礼,道:“孩子们哪里是孝敬嫔妾呢,这是孩子们变着法儿的孝敬太后您呢,咱们这些不中用的,都是沾了太后的光了。”
一句话惹的满宫的主子奴才们都笑起来,一时间宫内充满了祥和安乐的气氛。
太后看着儿孙们都在眼前承欢膝下,因为失去恭亲王常宁的酸痛悲伤的情绪缓解许多,太后对如今暂代宫务的小佟佳氏道:“赏。”
小佟佳氏端着端庄温婉的笑容福礼应下:“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的赏可不是给特定的某个人或者某群人的,而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各宫娘娘各位皇阿哥皇格格奴才们都有赏,所以是吩咐她这个后宫话事人,而不是吩咐某个奴才。
太后凑了会热闹就有些累了,惠妃德妃她们都陪着太后入殿休息,趁着各宫主位娘娘们挑选风扇的空档,胤禩拉上胤禟、胤礻我,来到胤祺面前,提醒道:“五哥可有提这风扇的来历?”
又是一个精怪人。
此时胤祺对兄弟们的戒心已经提到了最高,闻言便在心里将这话转了一圈,也没想明白胤禩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干巴巴道:“说了。你什么意思?”
胤禩是知道这个五哥心思单纯不饶圈子的,就直接道:“五哥可有提叶勤?今儿个咱们个个都有赏,想来太后也不会忘了他这个功臣。”
胤祺松了口气,看胤禩顺眼了几分。这就对了嘛,有什么话直接了当的说明白多好,你不说明白,光让人猜,怎么地,觉着爷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胤祺道:“我提了一句他,皇玛嬷早说了要好好赏他,哥哥这就去跟佟娘娘说一声,赏赐必不会忘了他的。”
“胤祺,你们弟兄们在说什么呢?”皇太后靠坐在殿内敞开的窗口处,看到胤祺几个围在一起说话,不由好奇问道。
胤祺加大了音量,跟太后隔着窗子回话,道:“咱们在说叶勤,就是那个献风扇的闲散宗室,因皇玛嬷说过要赏他,孙儿想着要去提醒佟娘娘别落下了他。”
太后沉吟一下,略略惊讶道:“哀家想起来了,你说那个叶勤会说蒙古语是吧?”
胤祺:“是。孙儿在大街上,就是用的蒙古语和他对的话,他蒙古语说的可溜了。”
太后突然起了兴致,对一旁的德妃和宜妃道:“你们说,哀家要是召这个叫叶勤的进来说说话,会不会太搅扰了?”
在这宫廷中,会说蒙语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不是太后不爱热闹,是她实在热闹不起来。
语言不通,鸡同鸭讲,有什么趣味,又要怎么热闹呢?
宜妃和德妃对视一眼,笑道:“太后若是要见他,他们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怎么会觉着搅扰呢?”
德妃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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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叶勤的只是一个闲散宗室,也算是太后的小辈,太后叫个小辈入宫说说话,不算什么的。”
德妃的话深得太后的心。
太后可不在意叶勤怎么着,她在意的是她要是在皇上不在的时候叫个外人进宫见面,会不会“搅扰”了皇上。
毕竟,后宫不得干政,是每一个后妃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
太后之所以是康熙帝孝顺尊敬的太后,就是她从来不会违逆康熙半点意愿。
德妃的话给了太后一颗定心丸。
叶勤是宗室,是他的后辈,还是个白身,他不算是外臣,见他,更不算是干政。
宜妃的回话也很有意思,她避重就轻,只说叶勤如何如何,将皮球又踢给了太后,不管太后做什么选择,都跟她无关。
固然是明哲保身,但毕竟不如德妃讨喜。
所以太后把着德妃的手,笑呵呵道:“叫他太太一起进来,咱们一起说说话。”
只说蒙古话且困在紫禁城和畅春园的太后,无疑是寂寞的,此时听到有会说蒙古话的“外面人”,难得起了一丝向往此处天地之外的兴致。
因为是太后要见叶勤,所以,出宫的时候,胤祺揽下了去叶勤家中传懿旨的差事,他当然不是一个人,传太后懿旨可不是小事,需要有后宫内务府管事太监和礼部官员跟随。
出宫的时候,胤禛在后头追着唤道:“老五,五弟,五弟,你慢着些,等等哥哥。”
胤禛越在后头追,在前头的胤祺就走的越快,像是要甩开后面聒噪的尾巴一样。
胤禛牙根直痒痒,眼看要出了东华门了,出了东华门人可就多了,他就不好再追胤祺了,让外人看着像什么话。
胤禛顾不得礼仪紧跑两步在东华门前拦住了胤祺,胤禛气道:“你没听见哥哥叫你呢?你耳朵聋了?”
胤祺冷笑道:“爷倒是宁愿耳朵聋了,听不到四哥说的话呢。”
胤禛深吸一口气,道:“这事能怨爷吗,爷都跟你说了,咱们兄弟一起去太后膝下承欢,是你拒绝了。”
胤祺太阳穴青筋都要暴起来了,压抑着声音怒道:“我只以为是寻常请安,谁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胤禛委屈:“哥哥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
胤祺冷道:“恕弟弟愚钝,没听说来。”
送胤禩出宫的胤禟和胤礻我躲在合抱粗的立柱后头探头探脑的瞧热闹,好悬被胤禩给拉住了,胤禟和胤礻我哥俩儿才没冲过去当面围观哥哥们的热闹。
胤禛:“......”
此时他有些词穷。
胤祺瓮声瓮气道:“四哥要是没事,弟弟先走了。”
刚才跟胤禛生着气说了这几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并不喜欢和人起争执。
胤禛跟了上去,与他走在一起,眼看着两位哥哥走了,胤禩三个也不躲着了,而是从立柱后面出来,紧走两步,跟上了两位哥哥。
出了东华门,就是出了紫禁城,进了皇城了,胤祺胤禛胤禩等皇阿哥的轿子们就停在东华门外。
31.第 31 章
胤禩回身对胤禟和胤礻我道:“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哥哥这就走了。”
胤禟有些不舍,眼睛撇着胤禛和胤祺那边,道:“要不弟弟和哥哥们一起去吧?人多热闹嘛。”
胤禩问道:“汗阿玛布置下的功课你们做完了?”
胤禟和胤礻我这些尚未分府的阿哥们每天都要去康熙安排的书房读书的,今日是因为太后有懿旨,他们这些皇阿哥才放了半天假去永寿宫承欢,如今都已经出了永寿宫了,他们除了回去跟着师傅们读书,哪里也不能去。
若真去了,就等着康熙回来骂他们吧。
胤禟和胤礻我耷拉着脑袋道:“好吧,那八哥你常入宫来看我们啊。”
胤禩好笑:“放心,哥哥一定常入宫看你们的。”
话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见胤祺和胤禛已经起轿子走了,胤禩忙对两个弟弟道:“你们快回去吧,叶勤就住我府邸后头那条胡同,我得跟上五哥去看看,回头再说给你们听。”
说着就推了给他打轿帘子的轿夫,转而骑上马追了上去,徒留胤禟和胤礻我两个望着哥哥们的背影叹奈何。
胤禩骑马追上胤祺的轿子,对轿子里的胤祺道:“五哥,我府邸离叶勤家近的很,咱们顺道儿,弟弟给你引路啊。”
有胤禛比着,胤祺觉着这个弟弟也不是没有过人之处,至少话说的明白,不用他猜来猜去的,就问道:“上次没来得及问,你可知道叶勤家有几口人,有什么说头没有?”
胤禩笑道:“叶勤家简单的很,就叶勤、纳喇太太和小儿德亨三个主子,外加六七个奴才,住在一个四合院里。”
胤祺点点头,道:“倒是人口简单。”然后就没什么要问的了。
胤禩又道:“叶勤的舅兄纳喇福顺是小拨什库,人机灵的很,到时候弟弟叫他来陪侍五哥。”
胤祺:“......这就算了,哥哥这是去传皇玛嬷懿旨,传完旨就要回自己府上了。”跟这些旗人打交道,想想就觉着麻烦。
说着话一行人就上了皇恩桥(东安门桥),路过真武庙,出了东安门,转向南,沿着皇城根一直走,尽头就是东长安街。
皇城根下相对安静了一些,胤禩的话能很清晰的传到后头轿子里的胤禛耳中。
就听胤禩继续对胤祺道:“五哥不知道,叶勤家有几样小吃食很有趣,福顺往我府上送了两回,我吃着尚可,我府上福晋却是吃中了,还拿去安亲王府去孝敬老王妃呢。”
胤禩说着寻常家常话,听在胤祺耳中却是:叶勤的舅兄和胤禩走的很近,以至于和安亲王府也有些瓜葛,安亲王府老王妃是索额图的妹妹,胤禩的福晋郭络罗氏是老王妃的外孙女......
胤祺固然是个直肠子,在有些跟猜谜语似的话语上不开窍,但他也是实打实的皇阿哥,一些政治上的敏感性是与生具来的,此时听了胤禩的话,他对那个叶勤就有些望而却步了。
他安慰自己,那都是纳喇福顺的事,跟叶勤没关系,叶勤入宫叩拜太后也是没关系的。
算了,即便有关系,还是等汗阿玛回来都交给汗阿玛处置吧。
反正汗阿玛不会拿太后怎么样的。
就当是太后被人蒙骗了。
唉,弟弟们......都长大了,让他这个哥哥有些手足无措了,果然还是待在自己府中最自在。
胤禛在后头冷笑,他看出来了,老八这是想和老五亲近呢,殊不知,他已经将老五给推的更远了。
胤禛原本还想提醒胤祺一下德亨还没种痘的事,等到了叶勤府上让他注意一些,一来不要接触德亨,二来也不要见人孩子机灵就提让叶勤两口子带着入宫的事,现在见胤禩巴拉巴拉的跟胤祺说个没完,他也就不多这个事儿了。
沿着皇城根到了东长安街,东长安街往南区域,就是正蓝旗界域了。
在北御河桥和礼部宣懿旨的官员会和,一起沿着东长安街再往东,走了不到半里路,就遇到到了一个设了栅栏的路口,之所以说是路口,而不是说是胡同,是因为这个路口的栅栏,大白天的就是封闭的。
而一般的胡同口,白天的栅栏是打开的,供胡同里的住户通行。
这个路口为什么大白天的就是封闭的呢?
因为被封住的这条路东面是裕亲王府,西面是显亲王府。说白了,这条路,其实就是东西两座规格最高的亲王府之间的外墙隔出来的一条夹道子。两座王府当然可以在夹道子口设上栅栏,封住路口不让普通人通行。
小事一桩。跟步兵衙门的人说一声,步兵衙门立即就派了小卒来看守栅栏了。
礼部官员上前向看守栅栏的步甲出示了礼部令牌和装着皇太后懿旨的御匣,步甲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痛快放行了,因为去年先显亲□□臻薨逝,眼前的这三位皇阿哥们曾经来吊丧,他们这些看守栅栏的小兵卒子都认过他们的面孔。
所以,即便礼部官员不出示礼部令牌和御匣,光刷脸,他们就会给这一群人放行。
这条小路普通人不能走,但两座王府的人可以拿着王府令牌顺利通行。安静,便捷,这是独属于他们的特权。
胤禩没有回府,而是和胤祺他们一起向南进入了这条路。
路的两旁都是高高的亲王规格的红墙绿瓦,和路口的喧嚣不同,这条夹道路非常的安静。
虽说是夹道,但这条夹道路仍旧宽到可以允许一顶亲王规格的轿子顺畅通行。
沿着一东一西王府的墙根向南走到尽头,就是詹事府北街,这条小北街同样因为夹在王府和官署中间,除非拿着令牌,一般情况下,同样不允许无关人等通行。
沿着詹事府北街向东走,渐闻人声鼎沸,这就到了裕亲王府大后街,大后街横着向南数第一个胡同,就是牛角湾胡同了。
牛角湾胡同东西口栅栏都可通行,但一般情况下,像是叶勤等住在胡同里的人日常都是从东胡同口出入,而不是西胡同口。
因为西胡同口这边禁制太多了,出了西口不是王府高墙就是衙门官署的,一步三查,烦人的很,除非是为了便利向南通行去六部衙门那边,否则胡同里的居民都更习惯走东口。
走东胡同口,出了栅栏就是东单大街,东单大街向北是繁华商业区东四牌楼,向南就是通向外城的崇文门,人多热闹路又好走,是不是很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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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是宣旨,要人围观的热闹就不必了,所以,宣旨的地点选在了安静少人的西胡同口,非相关人员免除参加。
牛角湾胡同这里,早就有内务府派来的太监先一步到了额尔赫布家,说了太后有懿旨,让额尔赫布安排好接旨的事。
没错,太后有懿旨,第一个接旨人不是叶勤,而是佐领额尔赫布。
就跟外单位去人家单位拜访某一个人,要先和对方领导打招呼一样。
额尔赫布不敢耽搁,一面派人去汇报上面的参领、都统,一面下令凡是在家的本佐领宗室、官员都要穿戴停当了去胡同口等着接旨,也告知了隔壁佐领的佐领和官员以及亲戚们,能来的都来,不能来的,也要消停些,不要搞出事情来。
至于他自己,则是亲自带着福晋乌苏氏来到叶勤家,通知叶勤太后给他的懿旨就快到了。
叶勤,就很懵。
他正在家中给儿子洗澡呢,晒得热热的井水洒在身上十分舒爽,顺便把自己也洗一下,怎么突然就有太后懿旨要上门了?
额尔赫布见他这呆愣愣的样子就发愁,吩咐跟着的小太监去回复乌苏氏,道:“你去告知你家太太去教一教纳喇氏准备接懿旨的事。叶勤,你跟我来,我交代你几句。”
叶勤忙放下儿子,嘱咐陶牛牛伺候好儿子,又喊来小福继续给德亨洗澡,这才跟着额尔赫布出了后院。
额尔赫布额角青筋直跳,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叶勤竟然还想着给儿子洗澡的事儿,这哪里是儿子,这分明是老子!
原本额尔赫布是要教叶勤一些接旨的规矩的,但现在他不得不先嘱咐道:“听说来宣懿旨的是五皇子,还有礼部官员,德亨还没有出痘,他暂且就先避在屋里,别出来了。”
叶勤:“......是。”
额尔赫布看了他一眼,道:“你别心里不痛快,上次你非要带他去恭王府,我允了,今日不一样,那是皇阿哥,咱们要知道分寸。”
叶勤道:“叶勤知道轻重厉害,佐领放心吧。”
额尔赫布见叶勤脸上并无勉强之色,再次道:“你放心,我已经答应你了,等入了秋就去带你去请唐痘爷,一定请他看护着给德亨种好痘,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说话算话。”
叶勤此时就笑了,道:“叶勤这些年深受佐领大恩,如何会疑了佐领的话,您放心,叶勤心里都明白。”
额尔赫布心道,你明白就好。
额尔赫布大概能猜出来太后是为了什么会有懿旨传给叶勤,他作为宗室子,还是宗室佐领,消息总要比旁人灵通一些的。
现在风扇之事可能只在紫禁城内传一传,但今日之后,风扇将会以风的速度传遍这京城内外。
而这个风扇,是从他的佐领里出去的,他这个佐领,对这个风扇的处置具有很大的话语权。
风扇以后如何,叶勤得向他汇报,所以,额尔赫布很看重叶勤接下来的发挥,唯恐叶勤出岔子。
叶勤也知道额尔赫布为什么这么紧张,他心下暗叹,原本想等风扇的事弄的差不多了,至少要等到八贝勒允诺的好处下来之后再去跟额尔赫布汇报,现在看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32.第 32 章
此时叶勤还不知道,今日这太后的懿旨就是胤禩给他允诺的最大好处,他只以为是造办处的风扇造出来了,太后喜欢,才特地给他下懿旨的。
既然额尔赫布已经知道了,叶勤脑子转的飞快,快速做下决断,对额尔赫布道:“佐领,您是知道我跟国公府那边的关系的,若是离的远也就罢了,国公府就跟咱们这边隔了一条长安街,不跟那边说,是不是不太好?”
额尔赫布沉吟了一下,道:“你的顾虑不无道理,务尔登那里还是要知会一声的,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得及赶过来。”务尔登也是佐领,虽然不是宗室佐领,额尔赫布仍旧不能无视他。
叶勤垂眸道:“能不能赶过来,是他自己的造化,咱们话带到了,理儿情儿尽到了就是了。”
额尔赫布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就按你说的,找人去给他传信吧。”
叶勤转头吩咐道:“陶二,骑爷的马去你二爷府上走一趟,不用多说话,来与不来都随他。”
陶二答应一声,立即去棚子里解了马,也没套马鞍,直接牵着马出了大门传讯去了。
额尔赫布并不在意陶二是怎么牵马骑马的,所以他不知道,陶二一出了大门就直接跨上马背,抄小路火速去了务尔登的办公营房传讯,而不是去国公府。
务尔登来的很快,比额尔赫布想象的快多了。他身上还穿着官府,戴着官帽,官帽上顶着花翎,完全就是一副刚下朝的朝官的模样,一眼看上去倒是比额尔赫布更像佐领。
嗯,他本来也是佐领就是了。
等三位皇阿哥和礼部官员带着圣旨到的时候,牛角湾胡同西口栅栏前已经乌压压的跪满了人。
这种场面对皇阿哥们只是寻常,是以胤祺站在最前头,只是随口问道:“叶勤何在?”
额尔赫布和务尔登跪在叶勤的一左一右,两人同时捅了叶勤肋骨一肘子。
冷不丁被捅了两肘子的叶勤好悬没惊呼出声,他心下暗骂了两句,再次叩首道:“闲散宗室叶勤在此,请主上示下。”
胤祺看了叶勤一眼,只看到了他黝黑的后脑勺和粗长的辫子,道:“太后有懿旨给你,你听好了。”
叶勤:“闲散宗室叶勤,再三叩首,俯领圣命。”
礼部官员上前,宣读了懿旨。
叶勤认真仔细听着,仔细听着,听着......
啥?
懿旨上说的啥?
是不是他听错了?
是要宣他进宫吗?
一定是他听错了!
胤祺:“叶勤,接旨吧。”
一左一右的额尔赫布和务尔登又同时捅了他一肘子,叶勤面无表情的膝行上前,将懿旨从胤祺手里恭敬接过来。
胤祺一手托着他的肘部,将他托起来,笑道:“上次见你你还机灵的很,怎么现在反倒是傻了?”
叶勤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福气来的太重,有些吓着了。”
胤祺就笑道:“你不用害怕,皇玛嬷很慈爱,你带着你太太进宫跟她老人家说几句蒙古语,若是能让她老人家开怀,爷重重有赏。”
胤祺和叶勤一直是用蒙古语对话,所以,额尔赫布和务尔登就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尽量分辨两人话里的词句,以便于能意会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叶勤和胤祺说完一些客套话,然后跟胤祺介绍额尔赫布和务尔登,见福顺也在人群里跪着,但因为离着远了,就没提福顺的事,而是改用满语对额尔赫布道:“五贝勒要去我家中坐坐。”
额尔赫布忙道:“应该的,快请快请。”然后恭敬的在前引路,叶勤反倒退后一步跟着了。
正好和胤禛胤禩走到一起去。
叶勤忙躬身见礼:“四贝勒,八贝勒。”
胤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样?还可以吧?”
然后跟他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叶勤立即明白了,今日这太后懿旨就是八贝勒给他搞出来的,但他的嘴角实在挂不出喜悦的笑容来,他道:“真是,大恩大德,难以言表。”
他怕别人对他期望太高,太后对他有太多期待,但其实,他就是一个纨绔草包,他叶勤,实在是承载不住这份期待和厚爱啊。
胤禩一下子就笑了,忙又压下嘴角,道:“你放宽心,太后找你就是话些家常,你寻常说两句就行了。”
叶勤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在害我”的眼神,逗的胤禩转过头去又忍俊不禁了一下,才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真没事,等你从永寿宫出来,好处享用不尽,听爷的准没错。”
在一旁背手边走边听着的胤禛此时就“呵”了一下,叶勤去看他,只看到了一副棺材脸,其他什么都没瞧出来。
胤禩对他无奈摇摇头,表示他这个哥哥就这脾性,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没办法。
很快就走到了叶勤家门口,乌苏氏已经带着纳喇氏和哈拉嬷嬷她们这些家中女眷等着了,行了深蹲礼后,将三位皇阿哥迎进了院子,其他礼部官员和内务府派来的太监以及赶来一起接旨的其他人则是留在了大门外。
堂屋内,在乌苏氏的带领下,纳喇氏和哈拉嬷嬷她们已经摆好了供桌,等胤祺他们三位皇阿哥入座,但胤祺没有进屋,而是入院就来到牛棚边上的索罗杆下仔细打量,对叶勤道:“难得见寻常宗室家中立索罗杆的。”一般都是王公府邸的家庙旁树一根,用来祭祀用的,很少见只有一方小院的人家家中树索罗杆的,最顶上面还有斗子,是用来喂乌鸦的。
叶勤就来到胤祺身边,与他一起仰头看杆顶的斗子,道:“这是专门为小儿竖的,小儿从出生起,就多灾多难......”
胤禛和胤禩两个就站在一旁跟着听,额尔赫布额头直冒汗,觉着不是这么个事儿,就吩咐乌苏氏和纳喇氏在院子里阴凉处摆上桌椅,供贵人歇脚。
院子里摆好桌椅,乌苏氏和纳喇氏避入了西屋,哈拉嬷嬷带着李氏给皇阿哥们和作陪的额尔赫布以及务尔登上茶。
这边三位皇阿哥听叶勤就跟神话故事一样绘声绘色的诉说德亨出生时候萨满大神请神保佑的故事,那边躲在东面自己屋里的德亨,则是透过窗户纸,好奇的看着外头的三位皇阿哥。
那个一直跟阿玛用蒙古语说话的是五贝勒胤祺,那个看着温文尔雅一直一副笑眯眯神情的最年轻最英俊的帅哥是八贝勒胤禩,那个面无表情不苟言笑长相正气凛然的男人是四贝勒胤禛。
啊,那个是四大爷啊,果然长的就不如八爷帅气呢。
如今的八爷还是小鲜肉一枚,看着就很朝气蓬勃的样子呢。
德亨这边对着两人看来看去,心里对其指指点点嘀嘀咕咕,殊不知两位皇阿哥已经发现有人在明目张胆的偷偷看他们了。
几乎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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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调的,胤禛和胤禩两人同时抬头将视线射向了正屋右面的那个窗口,半合半开的窗扇就跟触碰了机关一般,“咯哒”一声合上了,然后是窗后传来的一声小小的幼童惊呼,接着就是“小阿哥”“小爷”“摔痛了”没有的混杂声音。
胤禛微微挑眉,已经猜到刚才偷看他的人是谁了,是那个德亨。
额尔赫布对胤禛和胤禩致歉笑道:“小儿顽皮,让贵人见笑了。”
务尔登也道:“那是奴才的侄子,今年才六岁,甚是顽劣,甚是顽劣,呵呵。”
胤禩就道:“小孩子,总是顽劣的,不如叫出来见一见。”
胤禩已经大婚好几年了,府内却是无一儿半女出生,他心里对小孩子不是不热的。
不等额尔赫布和务尔登开口,胤禛就先道:“不用见了,这个孩子还没出痘,出来见人不好。”
胤禩奇怪:“不是说已经六岁了吗?怎么还没种痘?”
胤禛看着额尔赫布道:“爷也想知道这个孩子怎么还没种痘。”
额尔赫布脸上笑容不免有些发苦了,他支吾了两声,还是咳声道:“这事儿,说来也是在下失察之过。”
胤禛:“愿闻其详。”
要说德亨到底为什么没有种痘,这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德亨三岁那年春天和秋天,八旗组织了一次集体种痘活动,按说德亨这个时候就应该种痘的,但恰好他发烧了。
事后按照德亨的说法,他是在无意间接种牛痘成功了。
但他跟大人说他已经种好痘了,已经不怕天花了,大人们是一点都不会信的。
之前说了,小时候叶勤和纳喇氏看管德亨十分严格,除了这一方小小四合院,他们是不敢带德亨出门的。小德亨没处去,就只能在家养“宠物”玩了,那个时候家里的宠物是一头老驴和一匹驽马。
三年前,叶勤从城郊小庄子上牵回来一头大青牛,替换了那头老驴拉车,家中有了新宠物,德亨自然要细心照料,每日起床都要亲手给大青牛喂上一回食水不说,还要陶大陶二他们将他抱到牛背上,牵着它在院子里遛弯。
就很欢乐。
那一段时间,纳喇氏刚给小福报了刺绣学习班,家中明面上就多了一些剪子绣花针等尖利物,德亨对刺绣难免好奇,凑在小福身边看她绣花,不小心让绣花针在手背上划了一道小口子,他立即将这道口子给藏了起来,都没敢让小福知道,更不敢让纳喇氏知道。
要是让纳喇氏知道了,小福一定会受罚,一道小血口而已,很快就会愈合的。
德亨都没多想,他带着伤口去骑大青牛,然后当天晚上就发烧了,叶勤和纳喇氏急的不行,请了郎中来给瞧,因为发烧并不严重,郎中留下一个退热的方子和一包药就离开了。
唯一让人起疑心的是他手背上的血口起了一个红通通的小包,德亨撒谎说是他在墙壁上擦的,小孩子顽皮日常磕磕碰碰的都是正常,德亨的解释也说的过去,所以叶勤和纳喇氏也就没追究这个小红包。
福顺请来的萨满大神给他在手背红包上抹了香灰,然后跳了一回驱邪舞,药都没喝,第二日一早他烧就退了,重新恢复了精气神。
红肿小包也结了痂,在他手背上留下一个小疤痕。
德亨看着大青牛腹部生的牛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可能在无意间种痘成功了。
33.第 33 章
给八旗孩童种痘是一件非常紧张的事情。
痘苗的制作和看管也非常严格,给孩童种痘要用的痘苗,往好的说是为了防天花用的,往坏里说,痘苗就是天花本身。
所以,这个痘苗,可不是随时随地就能有的,需要太医院的太医在皇帝下了圣旨之后才会着手制作。
八旗孩童种痘,也是按照各旗分佐领划分的。每一佐领在种痘年份之前,都要提前统计适合种痘孩童的数量,然后上报户部。
户部会根据各旗报上去的孩童数量拨下相应款项,然后各旗都统着人去太医院领取相关数目的痘苗、太医分给各佐领,同时,要各佐领准备好专门种痘的房屋场所,也叫做痘所。
全都准备好后,八旗都统自己、或者安排可靠的人员去各痘所视察,视察通过后,会挑选一个吉日,让八旗孩童分批次的进入痘所,在太医的看顾下种痘。
一般孩童,种痘在三天到七天之间就可从出痘到痊愈,然后出痘所,痘所里的役夫按照太医的要求打扫干净痘所房屋之后,才会让下一批孩童进入。
所以,痘所不是你想进就能进,这种痘,也不是你想种就能种的上的。
是有层层严格把关的。
德亨因为发烧,恰好错过了三年前那次全体种痘机会,他就只能等到三年后,也就是康熙四十二年这一次参加集体种痘了。
这一次种痘前又发生了一次小小意外,德亨在入痘所的前一天,打了一个喷嚏。
春季天干物燥,花粉柳絮乱飘,小孩子打喷嚏实在是太正常了,但叶勤和纳喇氏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觉着德亨是感了风寒,需要静养。于是叶勤去找了佐领额尔赫布说情,让德亨养上几天,等下一个批次再进痘所。
额尔赫布一开始是没给叶勤好脸色看的,但叶勤很鸡贼,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若是佐领有儿子,一定也会如我这般紧张的吧?”
额尔赫布今年三十三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长的也赖赖巴巴的,没有儿子。
额尔赫布妥协了,答应让德亨养上三五天后再进痘所,但这一次种痘的机会也没浪费,叶勤让德亨的奶兄陶牛牛进去了。
痘苗珍贵,种痘机会难得,浪费了岂不可惜?
德亨不能种,那就让陶牛牛去种,给宗室孩童种痘的痘苗和太医无不是上上选,将这个机会给陶牛牛的时候,陶大和李氏是感恩戴德的,二话不说就将儿子送进去了。
结果,陶牛牛在痘所里九死一生,足足待了二十天才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入了夏了,整个人更是瘦的不成样子,差点将李氏给哭死。
额尔赫布说到这里,极尽的夸赞叶勤:“叶勤是个仁义的好主子,太医都说陶小儿不行了,他偏不信,带着家财来求臣,让臣跟他一起去请了唐痘爷来给陶小儿救治,这才将那小儿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经此一事,叶勤是再不敢给德亨种痘了。事后,臣彻查痘苗来处和太医是否有猫腻,揪出了几只老鼠,及时换了一批新的痘苗和太医,因为没有出人命,这件事就只上报了都统,罚臣俸禄半年,了结此案。”
“臣已经许诺叶勤,等天凉快了,会请唐痘爷专门为德亨种痘,必不会耽误了他的。”
胤禩感叹道:“怪道那个陶小儿能活下来,竟然是请了唐痘爷出手,爷还记得,当年爷种痘,就是唐爷爷给看护的。”
唐权望,太医院小儿圣手,专门给康熙的皇子皇女们种痘,江湖人尊敬的称一声“痘爷”,皇子皇女们见了他,也要叫他一声唐爷爷。
胤禛点头,不只是胤禩,他当年出痘的时候,也是唐痘爷给看护的,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唐痘爷圣手之名,更加响亮了。
胤祺此时也过来坐下,感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个陶牛牛可在?”
叶勤忙道:“就在里屋陪伴小儿呢,贝勒爷可要让他出来给您磕头?”
胤祺点头,道:“出来见见吧。”
叶勤就在院子里喊了一声:“牛牛,出来给贵人磕头。”
等了一会子,陶牛牛才低头出来,来到院子里,规矩的给三位皇阿哥磕头请安。
即便已经养了一个多月了,如今已经是盛夏,陶牛牛仍旧是一副大病初愈,头大身子小的瘦弱模样,好在他精神头很足,一看就是个精神旺盛的孩子。
看着还算讨喜。
胤禩让他起来,看到他脸上坑坑洼洼的小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问他道:“你在痘所里的时候,可害怕吗?”
陶牛牛回头看了东屋窗子一眼,老实回答道:“回贝勒爷的话,小爷说会去求人救奴才,奴才就不怕了。”他说的同样是蒙古语。
听到痘所传来的消息,说陶牛牛没救的时候,德亨简直要吓死了。他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才进去几天,说不行就不行了?
他头一次在家中大哭大闹,要大人带他去痘所看陶牛牛,纳喇氏拗不过他,抱着他隔着痘所的墙和陶牛牛做最后的告别。
德亨在墙的另一边大声告诉陶牛牛,要他坚持住,他会去求京城最好的痘爷来给他看诊。
自此,墙另一边的陶牛牛就每天坚持等着德亨在墙的另一头出现,没有出现他就继续等,等到了,说过话,他就再坚持着等下一次德亨的出现......就这么一直等到了他渡过危险期出痘所。
三位皇阿哥顿时明白了,感情不是叶勤拿了全部家财去求人,而是德亨坚持让叶勤拿了全部家财,去请唐痘爷出手救的陶牛牛。
这个叶勤,也真够宠儿子的,竟然也真的拿着全部家财去求额尔赫布,请他一起和自己去求唐痘爷出手救人。
虽然最后唐痘爷并没有收下财礼,但德亨和叶勤救人的这份赤子之心非常博人好感。
谁不会喜欢心地良善的好人呢?
胤禛对德亨更好奇了,非常想将人叫出来见见,但他忍住了,胤祺从手腕处解下一串檀香木念珠,给了陶牛牛,道:“这是赏给你家小爷的,拿去给他吧。”
胤禩跟着赏了一个扇坠,胤禛,他脱下了手上的扳指送了出去。
陶牛牛捧着赏赐三叩首,替德亨手下了贝勒爷们的赏赐。
喝过茶,聊过天,这次宣懿旨之行圆满结束。
额尔赫布和务尔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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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三位皇阿哥送走,又回到了叶勤家中。还是院子里的小桌,两人还要安排叶勤明日入宫的事。
火热夕阳中,额尔赫布和务尔登暗中较劲,额尔赫布先道:“宫中规矩繁多,让乌苏氏陪纳喇氏进宫,规矩上也可提点着些。”
务尔登点头道:“嫂子入宫很需要打扮停当了,弟弟已经着人回府取现成衣裳和绣娘,今晚就给你们赶一身能进宫的衣裳出来,明早正好穿着入宫。”
额尔赫布:“你们家这牛车有些寒碜了,明早我安排轿子,送你们入宫。”
务尔登:“嫂子身边缺少有经验的老嬷嬷,弟弟回头送一个过来,陪伴嫂子。”
额尔赫布:“......”
叶勤忙止住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道:“你们知道太后为什么要召见我吗?”
务尔登:“不是因为风扇赏你的?”懿旨里都说了。
叶勤摇头,道:“非也。内务府和造办处每日能献上多少好东西,难道太后个个都见吗?”
额尔赫布:“你的意思是?”
叶勤:“你们发现没有,五贝勒一直说的是蒙古语,八贝勒也提醒过我,说明日进宫,只‘陪’太后说说‘家常话’即可。”他加重了那个“陪”和‘家常话’这几个字,结合蒙古语,额尔赫布和务尔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务尔登道:“太后是想召会说蒙古语的入宫说说话,并不是特地为着风扇赏赐你的。”
叶勤点头,风扇就是个幌子,召人说话才是真的。
额尔赫布叹气道:“这可真是,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务尔登也沉默点头。
可不是吗?
大清入关都多少年了,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别说他们这些满人了,就是住隔壁胡同的蒙古旗人,小辈中会说蒙古语的也寥寥了,叶勤一家还能会说蒙古语,真是罕见的存在了。
就连蒙古包衣最多的国公府,不能适应清语和汉语的,也都被务尔登送回了盛京去看庄子,如今留在府中的,日常更是以说汉语为主,就连清语都不大说了。
奴才都如此,更别说小主子们了。小主子们为了能跟汉人交流,说的最流利的已经是汉语,而不是清语,更加不是蒙古语。
叶勤心里也不住感慨,当年国公府将只会说蒙古语的哈拉嬷嬷一家分给他,他心里是愤懑难当的,谁能想到,如今竟成了他上进的机缘了呢?
还有德亨,他的儿子,他的福星。
按说应该是哈拉嬷嬷一家迎合叶勤,要学着说清语和汉语的,是因为德亨,自从他开始张口学着说话,就一直和哈拉嬷嬷学说蒙古语。叶勤也教过儿子说汉语,但德亨学会之后就算了,仍旧坚持用蒙古语和家里人说话。
努力练习小语种的德亨:教育当然要从娃娃抓起啊!
儿子非要说蒙古语,作为溺爱儿子的父母,也就不自觉的跟着说了。
所以,叶勤道:“你们的好意叶勤心领了,但除非会说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否则,我只打算带哈拉嬷嬷一个奴婢进宫。”
额尔赫布和务尔登也无话可说,只能在衣和行上帮着出力了。
34.第 34 章(本文即将倒v,请还未阅读的读者先睹为快哦~
说完进宫的事,额尔赫布试探着开口道:“那个风扇......”
叶勤道:“不瞒佐领,叶勤是打算等皇上的旨意下来之后,再与佐领汇报的,之前,实在是这些皇阿哥们不好相与,叶勤拿不准其中的分寸,才没有报与佐领的。”
额尔赫布就道:“正因为你拿不准其中分寸,才需上报与我,我来帮你参详参详,岂不是能尽善尽美?”
叶勤低头,道:“是。这次是叶勤欠考虑了。”
额尔赫布见他态度尚可,就道:“既然这风扇已经入了贵人的眼,接下来要如何,你可有打算?”
叶勤就将等皇上旨意下来的话又说了一遍,额尔赫布点评道:“是老成之言。不过,这次你献宝有功,既然已经有了太后懿旨,也无需等皇上的旨意了。我回头就给皇上上封请功折子,给你请封三等奉国将军,这样,你以后不管补什么缺,都能更便宜一些。以后德亨,至少也能袭一个奉恩将军的末等爵位。”
可以说,额尔赫布就是为了德亨以后能袭爵才说的是请封三等奉国将军的爵位。
叶勤都惊呆了,与务尔登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道:“三...三等奉国将军?”
务尔登就是三等奉国将军,额尔赫布也是,可以说,宗室的奉国将军比比皆是,而且,宗室一旦有了缺,补缺的最低要求就是奉国将军。
当然,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否则,总不能让闲散宗室上吧?
凭什么啊?
要不务尔登怎么一心的要帮着叶勤谋划以人情和钱财开道呢?
还不是因为叶勤是闲散宗室,不好补缺。
额尔赫布点头道:“爵位是小了些,但如今朝廷爵位把控严格,多少王府贝勒府里的阿哥们袭不上爵,所以,请封三等奉国将军最保险,也更有把握。”
他并不是随口而言,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请爵这一方面,他比务尔登更有经验,毕竟他是亲眼见过他的叔伯兄弟们是怎么请封的,包括他自己袭爵,请封的规矩和要害他都能把的住。
将干扰结果的外因降至最小,达成目的的机率就会不断提高。
这个道理叶勤和务尔登都明白。
叶勤立即单膝拜倒,拱手齐眉,激动道:“若是佐领能替叶勤请封下来爵位,叶勤感激不尽。”
撒网捕鱼自然要下重饵。从务尔登用最短时间在宣旨前就能赶到来看,叶勤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和务尔登关系疏远,所以,要想分一杯羹,额尔赫布就得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才行。
他给叶勤做了初一,叶勤就必须要给他做十五,国公府没有给他做到的,他额尔赫布做到了。
叶勤,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
送走额尔赫布和务尔登后,叶勤和纳喇氏坐在院中看着天上悬挂的月亮乘凉,德亨和陶牛牛还有小福在旁扒拉着国公府送来的衣裳配饰看稀奇,李氏带着国公府派来的两个绣娘在厢房里点灯熬油的给叶勤和纳喇氏连夜赶衣物,哈拉嬷嬷在另一个屋里念念叨叨的回忆入宫要注意的规矩,刘佳氏则是举着蚊香在主卧和德亨的房间里熏蚊子。
每一个人都有要忙的事做。
下午,天都快黑了,国公府的绣娘们都带着箱子坐着车子到了,额尔赫布才和务尔登告辞离开。
临走之前,务尔登跟叶勤暗示,额尔赫布不好对付,要他一定悠着点,有任何拿不准的,都要派人去国公府和官署找他,不要自己乱来,以免吃大亏。
叶勤心道,我自从离了国公府就是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我能不知道他什么样的人?你这话却是说晚了。
不过,叶勤仍旧是感谢务尔登的,幸亏今天他来的及时,要不然,他真的没把握在额尔赫布手底下走几招,要不是有旗鼓相当的务尔登在,额尔赫布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投鼠忌器,反倒要用爵位来捆绑他。
务尔登不用做什么,他只要坐在那里,就是叶勤背后的一座山,额尔赫布就要有所顾忌。
但目前来说,叶勤是心甘情愿的受他捆绑的,这一点,就连务尔登都要说额尔赫布手段高超,暂时的,他也拿这个宗室佐领没辙了。
所以他才要警告叶勤,一定要警觉这个额尔赫布,一不小心在他手底下吃了大亏要要替他数钱呢。
一直在屋里留意着外头大人动向的德亨也是在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了额尔赫布,他以前只是远远的见过这位身材魁梧高大的青年佐领,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对他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但现在,德亨却觉着这人心术深不可测。
真不愧是在一众老头当中杀出来继任了佐领的人。看看其他胡同的佐领吧,但凡是祖传的那种世职,都是上一任佐领老死了,然后要么将佐领之位传给年长的儿子,要么先传给叔叔,再等叔叔老死了,再将这世职传回本家。
以至于,能在北京城做佐领的,大多都是五十以上的老头子。
但额尔赫布,他是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接管了正蓝旗满洲宗室第三佐领,成了宗室佐领的。
能让那些论资排辈的老不死们服他,可见他的手段和能力。
现在,德亨也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厉害了。真是大手笔,你看务尔登都没夸口要给叶勤请封,他就能,这就是爱新觉罗实权宗室的底气了。
额尔赫布作为佐领,是他为叶勤请封爵位,那以后叶勤不仅要敬他爱他,还要听他的话,在外头更得以他马首是瞻,偏偏叶勤就真舍不得这个饵。叶勤想要爵位,他太想要了,所以他只能听额尔赫布的,这一点务尔登都不会说什么。
额尔赫布作为佐领,他为叶勤请封,会让他领导下的旗人们更服他,对他产生更多的期待,进而让人心都凝聚在他周围,他这佐领一呼百应,是实打实的左右旗人生死的长官。
厉害,太厉害了,真是一个手段卓绝的领导者。
德亨可以肯定,如果额尔赫布真的能为叶勤请封成功,那么风扇这一块,额尔赫布是一定要分一杯羹了。
如果叶勤真的得了爵位,德亨也认同额尔赫布应当分一杯羹。
这是应该给额尔赫布的报酬。要不然,你让那些拿着银子却无处求人封爵的人家怎么办?
而且,额尔赫布只能做朋友,不能做敌人,否则,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叶勤,不会得到半点好处,还为让上下尊卑分明的八旗人看不起叶勤,说他数典忘祖。
人一旦失去了信任,想再建立起来,就千难万难了。
所以,叶勤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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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额尔赫布硬碰硬。
希望额尔赫布能和他们家双赢,要不然,如果他贪心不足,他们家这边,只能暂时吃些亏,静待时机,图谋以后了。
幸好,阿玛和二叔和解了,要不然,大舅福顺在额尔赫布佐领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扛不住,他们家可真就如那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外人是无权插手人家佐领内的事务的,什么四贝勒八贝勒安亲王府的,他们只能干瞪眼看着,不能插手额尔赫布的事务,除非康熙帝发话。
呵呵,这是什么国家大事吗?居然还要惊动皇上,那可真就是笑话了。
大事白天都谈完了,此时,夫妻两个坐在月下,就说一些明日进宫的事。
纳喇氏第三次感慨,道:“不知道明天进宫会是什么样子?太后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太后说话口音会是什么样的?咱们跟着嬷嬷学的是察哈尔的口音,太后应该是科尔沁的口音,这两地可是不一样的......”
叶勤道:“我听五贝勒说话挺顺当的,他自小在太后宫中抚育,太后的口音应该和他差不多。”
纳喇氏点点头,道:“要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我今天听他说话了,我也能听的明白。”
叶勤就笑道:“为夫还是第一次进紫禁城呢,到时候还要仰仗太太了。”
纳喇氏先是笑一回,又开始发愁道:“我也是当年选秀的时候从神武门进了一回宫,却也只是在咸安宫中待选。待选秀女士不许随意走动的,而且我第一关就被赐宫花遣回家嫁给你了,皇宫什么样压根不知道,十几年过去了,恐怕咸安宫中也是大变样了吧?更遑论其他宫殿。”
叶勤就道:“那等明日,咱们就能知道永寿宫什么样了。”
纳喇氏也笑着点头,眼波流转中,看到儿子德亨,她又笑不起来了。
纳喇氏叹道:“咱们德亨怎么就这么命苦,种了两回痘都没种上。”
叶勤安慰道:“我倒是觉着咱们儿子福大命大,两次灾劫都被他躲过去了。”
可不是吗,第一次是发烧了,好像就是为了让他错过那次种痘一般,发烧大半晚就自己退下去了,第二日起床仍旧活蹦乱跳的什么事儿都没有,第二次是就打了个喷嚏,让陶牛牛去替他挡了灾。
叶勤总觉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爷就是不让德亨种痘,他这个做阿玛但凡迂腐一点非要压着他种痘,说不定,德亨早被长生天给收走了。
所以,叶勤是庆幸的。
纳喇氏当然明白叶勤的意思,只是,“德亨要是种上了痘,也不至于家里来个人都要避着了。”
她不奢望德亨能跟着一起进宫去拜见太后,但家中来个贵人他都要躲着,岂不是错失了大好良机?
她忍不住为儿子可惜。
叶勤却是神情颇为古怪道:“你瞧咱们儿子,那是想躲就能躲的住的?今日让他在屋里躲的好好的,一个陶牛牛出来,怎么着,一下子得了三个赏赐。还有弘晖阿哥,两人只见了一回,弘晖阿哥就三天两头的着人往咱们家送信,要是四贝勒和四福晋不允许,那信也送不来?我看啊,咱们儿子就是有贵人缘,他就是躲着不露面,贵人也上赶着往他跟前凑。”
纳喇氏一想还真是,也笑起来儿子的好运。
35.第 35 章(本文即将倒v,请还未阅读的读者先睹为快哦~
国公府的绣娘们给纳喇氏的宫装改好了,绣娘要纳喇氏换上看看是否合身。
李氏帮着纳喇氏去里屋换衣裳,一行人也进了堂屋等着看纳喇氏的新衣裳。
堂屋内虽然点了不少烛火,但仍旧有些昏暗,不是欣赏新衣裳的好时辰,但没法子,明天一早就要进宫,必须要今晚改、挑好明天要穿的新衣裳。
叶勤也有新衣裳,同样是四套,都是务尔登的。两兄弟虽然一个长相粗犷,一个长相秀气,但身高差不多,无非就是叶勤瘦些,务尔登壮一些,并不影响穿衣。
意外的,务尔登的衣裳穿在叶勤身上反倒更显风流潇洒,是以不用大改,需要大改的是国公夫人赐给纳喇氏的新衣裳。
在等待的时候,两个绣娘推出一个自从带来叶勤家就蒙着绸布的异人高的架子,摆在了堂屋正中间。两个绣娘就跟个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的站在这个架子旁护卫着,看的德亨直皱眉头。
他怎么看怎么觉着这两个绣娘不顺眼。
等纳喇氏换好新衣裳,又梳了两把头出来,德亨小脸板的更严肃了,这所谓的新衣裳,一点都不搭纳喇氏。
尤其是绑了假髻的两把头,两边垂坠向下,将本来就个子不高的纳喇氏在视觉上压的更矮了。
两把头是旗人女子官方发髻样式,这个没法子,就不说了。
衣裳的料子好坏无所谓,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穿着新衣裳进宫就可以了,款式也没什么好挑的,入宫穿的旗装都是一个样式,就只说这衣裳的颜色,穿在纳喇氏身上,就怎么看怎么别扭。
德亨直接将之归结为丑。
这每一件衣裳都丑的没眼看了。
纳喇氏目测也就一米五的身高,她长相普通,身材还有些发福,穿石青色这种深沉的颜色或者藕荷色这种偏暗的颜色会很好看,前者端肃,后者稳重,却不显老气,穿着高足有五厘米的高邦船鞋,端着脸往那里一站,不怒自威。
走御姐范儿她就可以轻松拿捏。
德亨心里期盼中的给额娘的新衣裳就是这种类型的。
但国公府给送来的这四套衣裳,一件褐色偏枯黄,一件绿色偏鲜亮,一件赭色偏暗淡,还有一件居然是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将瓜尔佳氏的朝服给送来了。
枯黄的老气,鲜亮的穿不得,赭色跟猪血似的,黑色的......
拜托,那是去拜见太后,又不是去给太后哭丧,至于穿黑吗?
两位绣娘见纳喇氏出来了,一左一右的掀开了绸布,露出了绸布下的庐山真面目——
是一块镶嵌在雕刻喜鹊登枝头花纹的红木框架上大约一米二长六十厘米宽的玻璃镜,反射着屋里的烛火闪闪发光。
德亨直接就翻了个白眼。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呢,结果就是一面穿衣玻璃镜,看不起谁呢?
改天他就弄块比这个还大还亮的摆堂屋里,天天照,日日照,哼!
纳喇氏站在玻璃镜前左右转着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噙着笑容问儿子:“乖儿,你觉着额娘穿哪一件好看?”
德亨嘟着嘴道:“都不好看。”
纳喇氏一下子就笑了,两位绣娘也抿着嘴笑了起来,两人都拿德亨这个小孩子的话当笑话听呢,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
纳喇氏道:“哟,咱们乖儿都知道美丑了?那你说说,这衣裳哪里不好看了?”
给婆婆瓜尔佳氏做衣裳用的自然都是上好的绸缎料子,她觉着每一件都很好看。
德亨哼哼唧唧,道:“总之就是不好看。额娘先凑合这一回吧,等回头,儿子给额娘买几匹好看的布料,专门给额娘做几身好看的新衣裳穿。”
纳喇氏顿时喜的合不拢嘴,关键不是儿子能不能真的给她买布料做新衣裳,而是儿子想着她的这份心意。
“额娘的好乖儿,那额娘可就等着了?”
德亨认真脸:“额娘尽管等着,儿子不会让额娘等太久的。”
在旁同样穿着新衣裳的叶勤抱着手臂酸溜溜道:“你只想着你额娘,都不想着你阿玛吗?”
德亨立即上前抱住亲亲阿玛的大腿,一晃一晃的撒娇道:“都有,都有,阿玛穿什么都好看,阿玛最好看了。”
叶勤这才满意的将儿子抱起,对纳喇氏笑道:“有子如此,你我夫复何求?”
纳喇氏喜气萦梢不住点头应和。
丈夫儿子都在眼前,明日还要去给宫里贵人请安,日子越过越好,此时此刻,她就是最幸福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叶勤和纳喇氏就起身准备入宫事宜了,等送走两人和哈拉嬷嬷、陶二,都已经是日头高照了。
唉,何必起这么早呢,这不明显的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吗?说真的,他们家离紫禁城还挺近的,实在不需要凌晨三点就起床啊。
叶勤带走了陶二,留下陶大看家,他跟纳喇氏都走了,家中就只剩下德亨一个,他就将更稳重更能拿事儿的陶大留了下来。
叶勤临走之前,还拜托了附近的邻居留意他家里的动静,又派李氏去福顺家里说一声,要福顺忙完了就来家里陪德亨。
走的时候,自然是要先去告别额尔赫布的,额尔赫布也表示会让人留意叶勤家中。
该拜托的都拜托了,该知会的都知会了,进个宫而已,顶多中午就回来了,德亨在家两口子还是很放心的。
关键是,德亨很懂事,从来没有让父母真正担心过。
但是吧,这越懂事的孩子,闯起祸来,就更让人猝不及防,也更让人难以招架。
德亨一闯祸,就给两口子闯了个大的,捅破天的那种。
送走父母后,德亨在家闲着实在没事干,就琢磨着自己找点乐子做消遣。
小福和李氏、刘佳氏坐在一起给刘佳氏即将出生的小宝宝做衣裳,刘佳氏这是头胎,头胎生的都要早一些,有经验的接生妈妈给她看了,说再有差不多半个月就能临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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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氏心里有些担心,现在差不多六月末了,半个多月后,不就是七月半了吗?
这孩子不会生在鬼开门吧?
叶勤和纳喇氏在家的时候,刘佳氏不敢将心里的担心说出来,怕引的主子忌讳,但现在主父、主母都不在家,趁着做活的空档,刘佳氏就将心里的担忧说给李氏听。
这却是是个很难说的事儿,李氏也不知道怎么安稳她,就让她放宽心,这孩子什么时候生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也有可能生在前呢?也有可能生在后?
小福更干脆,她就说不管这个孩子生在哪一天,都是小爷的奴才,只要小爷不嫌弃,大爷和太太就不会说什么的。
还真是。
有陶牛牛的例子在前,刘佳氏顿时安心了,笑道:“等大爷和太太从宫里回来,必定能带回太后的赏赐的。若是有上好的布料,我就给小爷好好儿做身新衣裳孝敬,让他多疼疼我肚子里的这个......”
三个女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她们自己的心里话,德亨就带着陶牛牛在索罗杆底下引鸟来玩。
能在北京城中自由飞翔的鸟儿,除了乌鸦,就是鸽子,偶有飞鹰。不过这飞鹰都是有主的,乌鸦和鸽子就都是天生天长的。
在崇文门内这一片区域,乌鸦比较多,少见鸽子踪迹。
德亨总是忍不住的怀疑,这一片的鸽子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这些不长眼的鸽子飞出了内城,被外城的民人给打了下来,不是烤了就是炖了。
在民人传统文化中,乌鸦是不祥之鸟,见了它们,只会受到驱赶,而不是被打下来入腹。
所以,这北京城南半城的乌鸦多,鸽子少,就非常符合逻辑了。
德亨吹着哨子引鸟,陶牛牛就端着猪大肠切成的碎肉抛在空中让飞来的乌鸦啄食,旁边还有一小碗的粟米,这是喂鸽子的。
鸽子没来一只,这碗粟米算是白准备了。
德亨嘴里叼着木哨一短一长有节奏的引鸟,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乌鸦从西面乌压压的飞了过来。
德亨吓了一大跳,这南半城的乌鸦,已经有这么多了吗?他一引就都给引来了?
还是说他吹哨子的技艺突飞猛进,直接通了鸟语?
陶牛牛见乌鸦飞过来,立即向空中抛肉碎,但奇怪的是,这些乌鸦并不啄食空中的肉碎,而是有的站在在索罗杆顶端或者索罗杆半腰的罗斗上栖息歇脚,有的则是绕着索罗杆飞,更有几只,则是飞的更低了些,绕着德亨飞。
家里飞来这样一大群乌鸦,莫非是有什么兆头?
陶大知会李氏她们要小心,自己则是抓着竹条扎成的大扫帚站在德亨和陶牛牛身前,警惕的盯着这群乌鸦。
这群乌鸦对着陶大嘎嘎叫了两声,有一大部分飞走了,还有一小部分留下了。
陶大没有驱赶这些留下来的乌鸦。乌鸦是神鸟,驱赶不吉利,他让德亨和陶牛牛进屋,不要招惹这些神鸟。
德亨没有坚持,这群乌鸦是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