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轻浮寡嫂,虐待的小叔登基了》 001 天苍苍,野茫茫,有个寡妇想出墙 “沈柠啊,该说的话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看,你家赵睦还尸骨未寒停在家里等着下葬,你这般,实在不合适,还是回去吧。” “大婶知道你是好心,也多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帮助,但是你看,你家赵睦刚没了,你这身份……况且元洲他如今将要议亲,你总该避避嫌不是?” “回去吧沈柠,嗨,你怎么就听不懂话呢,我直说了吧,你不要脸面我们裴家还是要脸面的,你往后别往这边来了!” 沈柠眨了眨眼,终于确认了,这不是濒死之际的幻觉,她真的……穿越、不对,重生,也不是,她这是重生加穿越了! 作为化学和医学双料博士,她比谁都坚信唯物主义,可眼前的情境却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前一瞬,她这个渐冻症病人在临终关怀病房内闭上眼,再一睁眼,就成了她前两天看了个开头的小说里的一个……只有三言两语的炮灰角色。 那本小说写的是大宣首辅裴元洲与京城高门千金谢灵月的爱恨情仇,而她如今穿成的角色,是裴元洲还未发迹,落魄于乡村时的一个邻居村妇沈柠。 沈柠的夫君出征在外,不安于室的村妇瞧上了清俊且有才学,与周围乡野村夫截然不同的裴元洲,不知廉耻的献殷勤套近乎。 甚至在自己夫君尸骨未寒时,沈柠都能穿红戴绿的上门勾搭裴元洲,结果被人告发到里正那里,被里正带人当众浸猪笼,名声尽毁。 敢招惹男主的艳俗寡妇自然没什么好下场,声名狼藉后又和混混传出些不干不净的事,最后不知怎么的跳了河,结果尸体还被赌鬼爹拿去给人配了阴婚,端的是可笑又可怜。 而她,二十一世纪的博士沈柠,如今便成了这个自寻死路的风流寡妇…… 对面就是神态自矜的裴母,再往里,清贫却整洁的屋子里,穿着素白衣裙的清丽女子正在给一身青袍的俊雅男子诊脉。 沈柠很快就对上号:这男人就是那位未来首辅裴元洲,给他诊脉的女子应该是书中女配李语诗……眼下这情景,应该是李语诗那个老举人父亲刚中了进士。 她迅速整理接收的记忆。 女配李语诗和她的举人老父亲也在村子里,之前李语诗就对裴元洲心存爱慕,但李语诗那位举人老爹连考数年都没能中进士,举子身份也一直没能寻个好出路。 裴母瞧不上李家穷困潦倒,再加上李语诗也身子孱弱不甚健壮,因此,一直对李语诗退避三舍。 毕竟李家是举人出身,若是招惹了说不得就要娶了。 可沈柠不一样。 沈柠吃苦耐劳,且还有自己的夫君,不用担心日后被她缠上,而且,沈柠这般送上门献殷勤,败坏的也是她自己的名声。 儿子要寒窗苦读,她又身子骨差,无法操持家务,母子两人的日子无以为继,总需要个当牛做马的。 就这样,裴母默许了沈柠打着“和婶子投缘”的旗号每日上门,承担了所有家务甚至还贴补银两,说是养活着他们母子都不为过,生生照顾了母子俩两年多。 在这期间裴母一直假装不知道沈柠的意图。 可就在前不久,李语诗那数次未中的老父亲却毫无预兆中了进士,还将要留京,这一下,裴母心思活络了。 她儿子即将参加秋闱,中举必定不在话下,他日进京赶考,正缺人照应……若是和李家有了干系,那留京做官的李老必定能照拂一二。 就这样,裴母一改往日对李语诗的退避三舍,亲亲热热的开始喊李语诗来家里吃饭。 这样一来,任劳任怨了两年多的沈柠便显得碍眼了……也是这时,两年多没有音信的沈柠丈夫赵睦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是尸体。 沈柠成了俏寡妇,裴母这下更怕被这个寡妇缠上,尤其是这寡妇不顾自己丈夫尸骨未寒,还穿红戴绿的来裴家,更是让裴母满心无语加厌烦。 于是,她一改往日热络,直接将沈柠堵在了门口,连门都没让她进。 “沈柠啊,你还是快些回去给赵睦操持丧事吧,他带回来的弟弟还是个傻的,丧事离不开你啊!” 裴母强忍着厌烦假意哄劝。 沈柠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神情不耐的村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然后就想起来,如今,里正带着人正在来捉她的路上。 她马上就要成为亡夫尸骨未寒就穿红戴绿红杏出墙的破鞋,要被捉去浸猪笼了。 不行,她得先渡过这劫,否则,这样的年代,名声尽毁的女人很难活下去。 也是这时,她看到了不远处正在迅速走来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这清源村的里正。 “走,我们去看看,赵睦尸身还未入土,就穿红戴绿给男人献殷勤,这该浸猪笼了吧!” “不知廉耻,往日爱往裴家跑也就罢了,如今丈夫尸骨未寒,她还有没有人性了?” “可不就是,赵睦带回来了失散多年的赵南,可怜赵南已经傻了,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她这个做嫂嫂的不管家里的死人活人,却这般不知羞耻往别家钻……” “人裴家是读书人家,哪里瞧得上她啊,不要脸。” 人群义愤填膺,七嘴八舌议论着。 眼见那群人就要到了,沈柠抬头看向裴母,神情瞬间变得悲戚…… “婶子,我今日来其实只是想跟您说一件事。” 裴母看了眼正在靠近的村民,神情不安,满眼警惕:“何事?” 沈柠眼睛眨了下,眼泪就下来了,她刻意抬高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心知婶子往日其实瞧不上我,之所以厚着脸皮攀关系,本是有事相求……想求婶子他日随裴公子进京赶考时,替我打听我家赵睦的下落。” 裴母闻言便是一愣,后边,里正带来的一众村民也隐约听到了沈柠的话,刚刚义愤填膺的声音开始低下去。 沈柠抹了把眼泪,凄楚的笑了笑:“可如今,赵睦已经回来了,我来便是想跟婶子说一声……往后我不用再来了,也不必麻烦您帮我打听了。” 身后,停下来的村民面面相觑。 “感情,沈柠不是来献殷勤的?” “这……瞧她哭的这样子,应该说的是实话吧。” “也是,丈夫尸身还未下葬,谁能这么没心没肺的给别人献殷勤,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嘛……” 那些来势汹汹的村民态度缓和,里正的神情也变了些,毕竟,自己村里若是出了浸猪笼的荡妇,他这个里正也脸上无光。 可就在这时,刚刚在替裴元洲诊脉的李语诗起身走了出来。 虽然落魄,但爷爷辈是书香门第,李语诗到底与其余村中姑娘不同,还自学了医术时常替人诊治,颇得赞赏,素日都是一副清冷模样。 如今,她就站在沈柠面前,看着沈柠,淡淡笑了笑:“沈姐姐这身衣裳倒是艳丽好看。” 她话音落下,沈柠身后那些村民恍然大悟。 “她还穿着红衣裳。” “可不就是,家里要办丧事她却穿的这般艳丽,可见是个没心肝的。” “该不会刚刚是在骗人吧,真要在乎赵睦又怎么会在自家丈夫死了的时候穿红衣。” “对啊,谁说不是呢……” 里正缓和的面色也顿时冷了下来,顿了一瞬,沉声开口:“沈柠。” 沈柠看了眼对面的李语诗,随即转身:“德叔。” 里正叫赵德,是赵睦的同族,论辈分叫叔叔。 赵德冷着脸:“赵睦尸骨未寒,你却这般穿红戴绿……” 沈柠垂眼笑了笑,然后打断他:“德叔,我穿这身衣裳,是因为赵睦当初说我穿红衣好看,他喜欢看我穿红衣。” 赵德皱眉还要开口,沈柠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迈步往回,先是走了几步,接着就小跑起来。 那些村民见状不明所以,还有人偷偷在嘀咕:“她是不是知道我们来捉她问罪想要逃跑?” “走,跟上去,看她能跑去哪里。” 一行人洋洋洒洒离开裴家,裴母连忙关上门,转身拍了拍胸口:“那狗皮膏药终于走了,幸好没缠上我们家。” 她对坐在桌旁不发一语的儿子道:“我儿是要做状元的,可千万不能被那种人赖上。” 说完,又看着旁边的李语诗,笑呵呵:“只有李小姐这样的姑娘才适合娶回家做夫人的。” 李语诗面色微赧:“婶婶说笑了,哪里来的什么小姐。” 裴母上前:“李大人留京做官了,我们语诗可不就是官家小姐了,我当初就说什么来着,语诗这样的姑娘就不该做家务操劳这些,合该是金贵享福的命。” 李语诗面色微红:“婶婶快别说了,裴大哥要笑话了。” 裴母假意恼怒:“他敢!元洲……你昨日说有什么东西要给语诗来着?” 一直不发一语的裴元洲垂眼,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发簪,随即抬头温声道:“京中不比乡野,这玉簪是我奶奶留下的,语诗带着去傍身吧。” 李语诗忙道使不得,却被裴母不容分说塞进怀里。 “好姑娘,婶子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不许客气……如今元洲未考取功名,多余的话婶子也不说了,但是你记着,往后元洲若是能考取功名,婶子定不许他娶旁人。” 李语诗终于红着脸接过那玉簪…… 裴元洲垂眼,神情淡漠。 他自然知道母亲的用意,同样的,也不觉得将那沈柠赶走有何不妥。 当初那沈柠上门献殷勤时他便让母亲几次拒绝,奈何那乡野村妇毫不自重,还托词道独自在家无聊,与他娘投缘,是来打发时间。 数次与他使眼色被他冷眼相待都毫无羞耻之心,更遑论如今她成了寡妇。 这般寡廉鲜耻的妇人,自该远离才是。 至于她方才那番托词,在裴元洲看来尽是假话,只是以前却没看出,那乡野村妇竟也有这番心思和演技。 这边裴家一片和睦,另一边,沈柠一路捂着脸小跑回到那破败的家里,看到停放在正屋的棺材,直接掀开棺盖便要往里跳。 一边“艰难”往棺材里爬,她一边哭的撕心裂肺。 “赵睦,呜呜呜……我等了你快三年,快三年啊,你当初答应我你会回来的。” “我信你会回来,我等啊等,等啊等,你却扔下我,我不答应,不答应啊……呜呜,你看,我穿上了你最喜欢的衣裳,你把我也带走吧!” 和里正一起的村民追进赵家院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那说是想要红杏出墙的俏寡妇哭的肝肠寸断,甚至不顾晦气直接要往棺材里爬去,走得快的急忙便将人拉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赵睦家的,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想开啊。” 旁边两名心软妇人连忙上前阻止。 毕竟这是个敬畏鬼神的年代,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用鬼神之事胡说,忌讳畏惧颇多,眼见沈柠居然穿着一身红裙要往棺材里爬,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她是真的想要随亡夫而去。 谁又会想到会有这般不忌鬼神的人……哪里又会再疑心。 再加上沈柠自己缠绵病榻数年,死前又是饱受痛苦,满腹的委屈难受再加上几分演技……一时间哭的那催肝断肠的模样,愣是将众人都唬住了。 就连一向冰冷威严的里正都红了眼眶。 “是谁说沈柠作风不正的? 往后谁要是再乱嚼舌根,我绝不会放过。” “哎,天可怜见,这沈柠也是命苦,从小被赌鬼爹苛待,好不容易被赵睦买回家,还没过几年好日子,这就要守寡了……” “谁说不是呢,唉,可怜他们还没举行婚礼这就要做寡妇了,搁谁也想不开啊。” “嘘,赵睦不是还带回来了个傻子弟弟,说是小时候走散的赵南,痴痴傻傻的,没有丈夫也就罢了,还要照顾痴傻小叔……沈柠以后有的苦头吃了。” “唉,能帮就帮点吧,也是命苦。” 就在几名妇人七手八脚将沈柠从棺材上“强行”拉下来的时候,正屋门外院子墙角,衣衫破旧形迹狼狈还抱着一只鸡傻愣着的男人,眼神忽然变了。 清醒过来的一瞬就和怀里的公鸡大眼瞪小眼,萧南谌(chen)下意识手上发力,轻而易举将怀里炸毛的公鸡捏断了脖子。 看着自己满身鸡毛,他面无表情,只剩下满心的麻木…… 任谁来看也不会相信,这个满心狼狈抱着一只大公鸡的傻子……居然是大宣战神,定王萧南谌。 腿上的伤钻心的疼,因为毒素而溃烂化脓,毒素入脑,他这段时间都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上次清醒是昨日带着赵睦的尸体回到赵家时……那时,他清楚的在那个女人眼中看到了漠然。 除了让他这个痴傻“小叔”滚出去,她对自己丈夫的去世没显露出半分伤心,甚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赵睦的尸身,匆忙出门要去给别的男人献殷勤。 可眼下,她却又哭的那样撕心裂肺? 这村妇的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 萧南谌站起来,趁着没人注意他这边时,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往另一边屋子走去。 也不知道他手下那些废物什么时候能找来。 他上次把那些人收拾的狠了,恐怕京中那些冠冕堂皇久居高位的家伙都恨不得将他嚼碎生吞了……在他手下那些废物找来之前,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 路过鸡窝,萧南谌面无表情将手里被拧断脖子的公鸡扔了进去。 公鸡软塌塌砸到地上,旁边,一群母鸡齐刷刷抬头看他。 萧南谌忽然发现,鸡窝里好像就只有那一只公鸡。 还被他拧断了脖子。 这些母鸡的眼神……是不是有些幽怨? 往前边屋子里走去,萧南谌想到,赵睦临终前托他照顾家中妻子,可这般放荡村妇,配不上那样的忠勇之士…… () xs。xs 002 绝不是她想抱大腿 因为那一场哭戏,沈柠成功从差点被浸猪笼的爬墙寡妇变成了对亡夫情深义重的贞洁烈妇。 当然也有人不相信,但毕竟死者为大,在乡下,丧事尤为重要,有族老提出明日开始给赵睦办丧事下葬,别的人也不好再继续生事。 等到村民都离开,嘈杂的院子安静下来的时候,沈柠才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她这个“新家”。 说是家徒四壁都不为过,院墙剥落,有的地方已经快坍塌,三间屋子十分破败,窗户纸都破破烂烂。 原身每天只惦记着清俊温雅的“裴公子”,整个人都快疯魔了,在裴家当牛做马,哪里还管的上收拾自己家。 她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红衣服换下来。 这套衣裙还是原身忍痛花钱去县城裁的,心心念念要穿给裴元洲看,哪怕自己丈夫的尸身送回来,尸骨未寒,她都等不及晚穿几日。 柜子里还有简单的几套粗布衣裙,勉强还看得过眼……毕竟原主惦记着那裴公子,也不愿意打扮的太落魄。 屋子里的家具都是赵睦自己打的,虽然简单但也齐整,唯一要说值点钱的,便是梳妆台上那面铜镜了。 沈柠坐在镜前,一看之下,这才发现,如今这副乡野出身的躯壳,居然出乎意料的漂亮……准确来说,是五官漂亮。 原身今年堪堪十七,还不满十五岁的时候就被好赌成性的父亲卖给了老实巴交的赵睦。 赵睦人长得周正还有手艺,不是那种娶不上媳妇的,之所以选了原身,也是因为原身样貌不错。 镜子里明显还是个少女,只是皮肤因为常年劳作风吹日晒有些粗糙泛红,再加上又俗又土的发型和头上粗制滥造且突兀的头花,这才掩盖了这张脸原本的颜色,让她看起来俗艳又土气的可笑。 不过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沈柠低头看着这副健康的身体,感受着久违的能操控自己身体的自由,心里满满都是唏嘘和感恩。她当初得的是渐冻症,一点一点的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到了最后,连喝水吞咽都做不到。 可现在,她却这样的健康、充满生机与活力,以至于她对这样艰苦穷困的条件和艰难处境都毫不介意。 这对她来说是恩赐,她一定会好好珍惜! 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些响动,沈柠先是一愣,然后才猛然想起来,这院子里不止她一个人。 赵睦临终前找到了幼时失散的弟弟赵南,还是那痴痴傻傻的赵南将赵睦的尸身带回来的。 说是赵睦在离清源村不远的地方咽的最后一口气,若非如此,一个傻子,恐怕怎么也找不回来的。 也就是说,如今她还有个痴傻小叔子,如今也在院子里。 沈柠连忙出去,循着声音进了厨房。 一步迈进厨房门,她就看到一道黑漆漆身影正蜷缩在灶台边。 衣衫褴褛的男子满脸脏污,两手捧着半拉黑窝头正在啃,看到她进来,像是受惊了一般,倏地将窝头藏到身后,恶狠狠看着她,那眼神就像一只充满防备的小狼。 之所以说小狼,是因为那眼神,凶狠,却又单纯懵懂,明显心智不全。 沈柠这才想起来,从昨日赵南带着赵睦尸身回来,原身就没管过这个小傻子,更别说给他弄吃的。 这是硬生生饿了一天一夜……说不定更久。 非但如此,原身昨晚在看到赵南的时候,还满脸嫌恶让他滚,也难怪对方这么怕她。 沈柠无声叹了口气,然后刻意让声音柔和:“阿南,别害怕,我是你大嫂。” 好吧,虽然原身只有十七岁,眼前这赵南明显已经二十多岁,但大嫂就是大嫂! 赵南没有回应,依旧满眼戒备盯着她。 沈柠很谨慎的没有继续靠近,毕竟她还不确定他有没有攻击性。 看了眼破旧厨房里的冰锅冷灶,沈柠沉默一瞬,转身出去找食材准备做点吃的。 她自己肚子也在咕咕叫。 院子里有鸡窝,她记得原身养了些鸡,想着找几个鸡蛋,可刚走到鸡窝旁边,就看到一群母鸡正围着一只公鸡尸体在啄。 她大致知道一些鸡的习性,但还是有些恶寒,转身寻了个棍子将那只不知怎么死了又被啄的面目全非的公鸡尸首挑出来。 左看右看实在是接受不了那已经残破不堪的烂肉,干脆就挖了个坑埋了。 随后她进去鸡窝捡了三个鸡蛋出来。 原身每天忙着给裴家当牛做马,也不好好喂鸡,母鸡饿的瘦的,能有三颗蛋已经不容易了。 翻来找去,除了半颗萝卜和几根野葱,她再没找到别的食材,天色也晚了,她就准备用三颗鸡蛋和半拉萝卜弄点吃的。 走进厨房时,已经啃完窝头的赵南还缩在墙角,沈柠没太靠近担心他应激,只是走到灶台边。 水缸有水,她将案板灶台擦了擦,然后将洗干净的萝卜切丝…… 生病前她学习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做饭,她享受制作美食的过程,那对她来说是一种放松和享受。 后来她已经没办法做饭了,躺在床上时最爱看的就是各种做菜视频。 切菜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有原身的记忆,她也会用灶台,烧起火后用只剩下一点油的油碗里油刷擦了擦锅,然后将三颗鸡蛋磕进去。 嗤嗤的声音响起,她将鸡蛋翻面两次,等到煎蛋成型后,将刚刚烧的开水倒进去……一阵热气腾起,开水激了煎蛋后变成浓白的汤,随后萝卜丝下锅。 很快,煎蛋萝卜丝汤出锅,放了点盐巴后撒上葱花,翠绿的葱花飘在浓白的汤上,煎蛋饱满晶莹,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之前一直缩在墙角的赵南动了,眼巴巴看着灶台上的汤碗。 沈柠朝他招招手:“阿南,过来吃饭。” 赵南明显是饿得狠了,虽然戒备,却依旧没忍住,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朝沈柠这边靠近。 等到他走近后,沈柠才发现,这小傻子居然这么高。 “坐吧。” 她把小板凳放到赵南面前,又把碗朝他推过去:“吃吧。” 赵南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一颗鸡蛋,又看看沈柠碗里的两颗蛋,没有动。 沈柠沉默一瞬,从旁边瓷盆里拿起剩下的一小块黑窝头放到赵南碗里。 抬头看着小傻子,沈柠笑的无比温柔:“你看哈,1、2……你也是两个了。” 虽然一个是鸡蛋一个是窝头,但小傻子明显想不到这一层,数着数一样了,终于坐下来抱着碗开始狼吞虎咽。 喝完最后一口汤后,看着坐在对面的赵南,沈柠开始思考着教这个小傻子洗碗的可能性,当然,在这之前,得教他先学会洗自己。 刚刚坐在他对面,味道是真不好闻。 就在这时,沈柠忽然察觉小傻子一条腿姿势有些别扭,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赵南腿上有伤。 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又满是脏污,不细看很难发现,沈柠原以为他身上的味道是因为太脏了,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那是他腿上那破溃化脓的伤口传出来的味道。 伤势还不轻。 沉默一瞬,她试探着对赵南说:“阿南,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她努力想让对方明白,指着他的伤口:“包扎处理下就不疼了。” 赵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向她……或许是那碗煎蛋萝卜汤让他勉强放下了戒备,赵南犹豫着点点头,眼神单纯无辜。 沈柠便将他带到正屋里让他坐下,自己去准备东西。 条件有限,她只能尽可能的利用现有的东西……烧了些开水,将唯一找到勉强能用的一把匕首煮了,又煮了翻出来的几块麻布。 准备妥当后,她哄着赵南将他绑在了椅子上。 痴儿心性单纯,放下戒备后格外乖顺,任她绑着,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沈柠拿着小板凳坐到他面前,将几盏油灯都点亮了放到旁边,然后,割开了他本就破烂的裤腿。 那裤子一部分已经粘到了伤处,破布往外一拽便流出黄红的脓血,赵南顿时一僵。 “没事啊,忍一忍,等会儿就好了。” 沈柠一边安慰,一边用煮过的匕首极轻的挑开那已经鼓起来的一片溃烂脓疮…… 赵南整个人都疼得僵成一片,可让沈柠意外的是,他居然一声不吭,且一动也不动。 她抬头看了眼,就见小傻子抿唇紧绷着,黑漆漆满是脏污的脸上,一双眼倔强又可怜。 她知道清创有多疼,但她也知道,眼下这伤口已经这么严重,再不及时处理,他的腿就废了。 她一边安抚微微颤抖的小傻子,一边极轻极快的将满是脓血的烂肉剃掉……直到露出下方原本的伤口。 弩箭伤? 那伤口分明是箭矢从膝盖上方刺进的……这伤本就不轻,可更重要的是,那箭矢上应该是有毒的。 谁会对一个傻子用毒? 等等,腿伤、痴傻……沈柠脑中蓦然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什么来。 那本只看了开头一点的小说曾将男主裴元洲的生平作为楔子大致提到过,书中,男主最后效忠的是景雍帝萧南谌。 景雍帝在小说中是男主裴元洲的伯乐,同时也是女配李语诗的后台。 书中提到,景雍帝萧南谌早年曾遭人暗算,残了一条腿,且毒发入脑神志不清,危难关头,被下属以兄弟身份藏于乡野,恰好被同村的女配李语诗救治过。 也是因此,在女主谢灵月和女配李语诗争夺男主裴元洲时,景雍帝曾帮过李语诗,给男女主的爱情障碍增砖添瓦。 而女配李语诗,如今就在清源村。 人物、特征、地点,全都对上了…… 沈柠心脏怦怦直跳。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傻小子,压根就是未来大宣朝的主人,景雍帝萧南谌! 等等,原身昨天是不是当他的面漠视他视若兄长的赵睦尸身,还骂他是傻子让他滚? 这一刻,沈柠无比后悔,刚刚应该给他吃两个蛋的。 绝不是她想抱大腿,主要是同情伤患! () xs。xs 003 被轻薄了? 小傻子原来不是小傻子,而是书中差点成为千古一帝的景雍帝。 她记得那本书中提到,景雍帝杀伐果决手腕滔天,一边将横行海域的倭寇打的落花流水数年不敢露头,一手将跃跃欲试的鞑靼铁骑按着脑袋犁了好几遍,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我王威武! 然而,奈何因为早年遭人暗害,景雍帝一条腿落下伤残且身体底子坏了,最后霸业未成身先死…… 没了景雍帝的大宣朝开始萎靡,再加上倭寇横行,大宣朝后来消沉了好多年。 他的伤残和身体怕就是这会儿拖坏的。 她居然有救治未来君王的机会,这对任何医者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更何况,看萧南谌登基后将赵睦追封忠勇王,视若亲兄,足以见得他重情重义。 既然如此,那她这个大嫂若是在他落难时救治照顾、同甘共苦……日后等到我王登基,那她岂不是能在整个大宣朝横着走了。 原来这不是小傻子,是金大腿哇,嘎嘎粗那种! 沈柠满心愉悦,甚至都觉得小傻子,哦不,甚至都觉得我王不那么臭了。 她迅速清理了伤口,然后用干净的麻布将伤口轻轻覆盖包扎起来,这时,萧南谌已经疼的满头冷汗。 沈柠的语调变得极其温和:“陛……阿南,手伸出来我看看。” 萧南谌一双手疼得紧紧抓在椅子上,她便自己将他的手拉过来,搭在腕上。 当初知道自己患上渐冻症后,沈柠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从最先进的西医到本国最古老的中医,为了自救,她放弃了喜爱的化学转攻医学,硬是学到了博士。 无论中医西医但凡能接触到的她都拼了命的学,再加上她的天赋,在她病重到无法出诊之前,甚至已经成为了颇有名气的医生,可她依旧救不了自己。 甚至,业内还有人感叹她是慧极必伤……拥有卓绝的智商和天赋,却无法拥有普通人能享受的完整人生。 也是因为那些经历,她如今轻易就能判断出,萧南谌的确是中毒了,且毒素开始侵袭脑部,所以才会失了神志变成傻子。 清创的痛苦自不必细说,可直到被解开绳子,萧南谌依旧没有喊疼。 我王果真威武! 即便神志不清,依旧如此坚强。 沈柠满心感叹,一抬头,却对上萧南谌的泪眼汪汪。 沈柠:…… 好吧,她收回上一句。 沈柠无奈,打湿麻布给他擦脸:“没事没事哈,大嫂会给你治好腿的,很快就不疼了。” “谁是大嫂?” 小傻子关注点清奇。 沈柠指着自己:“我是你大嫂。” 萧南谌眼中泪意还没完全消退,却露出些许倔强模样:“你小,我大。” 不正经的沈博士啧了声:“果然只要是个男人都觉得自己大……但是,再大也要叫大嫂。” 说完,她又诱哄道:“大嫂以后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萧南谌:“大嫂。” 也是这时,麻布擦掉了污垢,露出他原本的样貌。 眉眼深邃,山根挺直,轮廓精致却也凌厉,本该是冷冽孤绝藏锋敛锷的模样,却被眼中的懵懂无辜冲散了那份摄人,只觉漂亮又无害。 沈柠暗暗咋舌,我王真帅! 处理了伤口,沈柠带着萧南谌到了空置的那个屋子。 房间简陋,除了土炕和一副桌椅,连衣柜都没有,炕上也只有一副满是尘土的破席子。 这哪能让我王睡。 沈柠一边默念着抱大腿,一边开始认命的收拾…… 扫了炕上的尘土,擦干净破席子,她抱了些干稻草来铺平防潮,然后从原身住的屋子里抱出了剩下的一套被褥,总算是将房间收拾出了点人样。 “阿南,你晚上就睡这里。” 沈柠又端来一盆热水和毛巾,比划着给他说:“睡之前擦一擦,身上……洗洗脚,知道吗?” 好在我王即便傻了也是个聪明的傻子,十分乖顺的认真点头。 沈柠这才放心的出去。 可她没有去睡,出了院门后往前边不远处那两棵柳树走去,不大一会儿就弄了很多柳树皮回来。 萧南谌正在发热,刚刚清理了伤口,晚上怕是要烧的更厉害。 果然,等到沈柠用柳树皮煮好汤,就听到萧南谌那屋子里传出些声响。 萧南谌梦魇了。 腿上的伤钻心的疼,高热让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清醒,他时而梦到幼时练武受伤时母后的责罚,令他不许喊疼,时而又梦到他身处战场。 在梦里,四野荒芒,尸山血海,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周围地面刺出密密麻麻白骨手爪想将他拖下去…… 他努力挣扎,可身体却重逾千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入地下,一直往地狱陷落,他无力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接着他又看到了他母后。 他的亲生母亲扑倒在断崖边,紧紧拉住了他皇兄,眼睁睁看着他坠下万丈深渊…… 萧南谌发了高烧,烧的不停说胡话。 沈柠听不清他含混的语调,顾不上别的,将他身上的衣服剥了,用温水给他擦拭。 主要是脖颈、腋窝和后背。 可他如今的体温物理降温是不行的,沈柠端来刚刚煮好的柳树皮水给他往里喂。 可这时,萧南谌已经烧的牙关紧咬不住发抖,碗里的柳皮水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去。 眼见他都烧的开始抽搐,沈柠无奈,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捏住他鼻子低头渡了过去。 就像人工呼吸救人一般,沈柠心无旁骛,只是一口接一口将一大海碗的热汤给他喂了进去。 好在这法子虽然有些恶心但还算有用,那一大海碗的柳皮水基本都喂了进去。 沈柠松了口气直起身体,可就在这时,却被无意识的人一把抓住胳膊。 猝不及防被拽下去,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撑住,却不想恰好落到了尴尬的地方。 手掌下是隐入裤腰的腹肌……沈柠蹭的收回手。 要长针手了麻蛋…… 不过,已经伤了这么久,而且是眼下这种状态,还能感觉到腹肌,可见以往的身体底子有多强悍。 我王威武,但医闹是不行的! 沈柠抬手按在他腰侧某处穴位,萧南谌紧抓着她的手终于松开。 这才乖嘛。 也是这时,萧南谌勉强睁开眼,只是眼神有些无法聚焦。 刚刚那一瞬,他勉强清醒了一刻,因为察觉到异样的触碰。 可清醒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又因为高热陷入昏睡中。 整个人依旧宛若置身地狱,时而烈焰焚身,时而冰寒刺骨,可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 那是一道温和至极的声音。 “没事,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或许是被伤痛折磨的疲惫到了极致,亦或是这道声音莫名带着让人安心的魔力,萧南谌终于从沼泽般的梦魇中挣脱出来,沉沉陷入昏睡中。 这场昏睡依旧是时睡时醒,可每次有意识时他都能听到那道声音,有温热略带着苦涩的汤水喂进他嘴里,他下意识吞咽,那些许苦涩的汤水入腹,一点点的将他拉出地狱。 天快亮时,萧南谌终于退烧了。 沈柠也是一夜没怎么睡,时不时就要探探他的体温。 见人终于退烧,沈柠心中感叹,这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要放在普通人,昨晚恐怕要折腾掉大半条命。 我王威武! 萧南谌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外边声音嘈杂人来人往,他意识到这是村民在给赵睦办丧事。 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刚一动,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低头,就看到自己只剩下半截的裤腿……以及散开的上衣。 定王殿下有一瞬间的愕然,可接着他就有些意外的发现,昨日已经溃烂肿胀发紫的那条伤腿,伤处已经不再那般可怖。 泛光的紫胀略有消退,而且,那一阵阵紧抽的剧痛也缓和了不少。 昨晚……等等? 神志不清时的混乱记忆忽然涌出,萧南谌蓦然想起半晕半醒之际覆在他唇上的柔软,那时,他被解开衣襟,还有一只手在他胸腹下…… 一瞬间,萧南谌面色变得铁青一片! 那个女人,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原以为她红杏出墙给别的男人献殷勤已是厚颜无耻,却不想,她居然对自己的小叔作出这般罔顾人伦的下作举动…… 世上怎会有如此放荡无耻之辈? 萧南谌满身凶戾,杀意顿起。 他定要替赵睦将这无耻村妇除掉,免得她来日辱没赵睦清名! 沈柠并不知道萧南谌混乱的记忆让他只记得自己被轻薄,完全不记得那是沈柠在设法给他喂柳皮水退热消炎,以及是他自己把她拽回去的事。 她正在外边忙碌。 村民很少在丧事上掉链子,一个个上门主动帮忙。 等进了院门看到沈柠,不少人都露出些诧异的神情。 沈柠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原来的沈柠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裳,但没什么钱,她即便是忍痛咬牙也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料子。 那些料子都是染色失败的残品,可对农家人来说依旧贵的离谱,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沈柠会买。 然而,一来是料子本就没染好,二来审美有限,她做出来的衣裙虽然鲜艳却并不好看,再加上有些浮夸的头花发饰,在贫穷朴素的村子里,活脱脱一只花公鸡。 可今天到了赵睦家,众人就发现,沈柠居然变了副样子。 身上是和村中妇人相似的粗布衣裙,头发挽成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比起以往夸张可笑的装扮顺眼了很多。 准确说,是好看了许多。 但是再怎么样也没人好意思盯着新丧的寡妇看,人来了就都开始忙活,毕竟赵睦的丧事从简,就办一日,晌午就下葬,时间比较紧张。 昨日将沈柠从棺材上扶下来的几个大娘正在厨房备菜,沈柠答谢了布置灵堂的人后朝厨房走去,准备招呼招呼帮忙的大娘。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一边走出厨房,一边将一个油纸包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出了院门。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找到,这人是原身的大娘董春花,原身大伯入赘到了清源村,恰好和原身同村。 大娘董春花素来刁钻贪婪爱占小便宜。 想到刚刚那油纸渗出的痕迹,闻到厨房里传出的炸萝卜肉丸的香味,沈柠满心无语。 走到厨房门口,果然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小声鄙夷。 “那董春花也真是厚脸皮,不嫌自己侄女儿可怜,愣是装了那么一大包肉丸揣回家去了。” “还不是拿回家给她那混小子吃,啧,不要脸。” 有人看到沈柠,立刻噤了声,沈柠若无其事走进去,微笑着招呼致谢…… 说起来,这场丧事确实捉襟见肘。 之前天擦亮的时候,沈柠清点了原身的资产。 其实她本来还算有钱,毕竟赵睦以前是木匠,有手艺又勤奋节俭,很是攒了些家底。 将沈柠买回家没两日他便要入伍出征,临行前,便将自己的身家都给了这刚买回来的新妇,即便他们还没办婚礼,也没有夫妻之实。 赵睦留下了足足三十两银子,可这两年多过去,就只剩下五两,沈柠在原身的记忆里看到,那二十多两银子,绝大多数居然都花到了裴家母子身上。 裴元洲一门心思寒窗苦读,裴母身子骨不好,干不了太多活。 原来的沈柠不光替裴家忙里忙外承担了所有家务,让裴母能安心歇息,甚至在裴母生病亦或寒冬囤煤买柴等特殊时候,还“借”给裴家好多银子。 当然,只有借的从来没见还回来。 沈柠连自己家都顾不上收拾修葺,将裴家的三间屋舍收拾的利利索索,结果,人家盯上了要做官小姐的李语诗后,连门都不让她进了。 啧……也是个愚蠢糊涂蛋,难怪后来落得那样的下场,连尸身都被卖去配阴婚了。 也万幸还剩了五两银子,再加上从我王身上搜刮的七两银子,十二两,也足够给赵睦办丧事了。 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浮夸的号丧声。 “嗷……我命苦的闺女啊,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啊……可怜实可怜啊……” 几乎是一瞬间,沈柠就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到这声音的出处:将原身卖给赵睦的赌鬼爹,沈大年。 () xs。xs 004 办丧事 沈大年是带着妻儿一同来奔丧的,夫妻两人进门时号丧号的浮夸,刚被人一扶,立刻止了声音,麻溜入席落座。 等到赵睦下葬时,沈柠又发挥演技哭了一场,算是圆了昨天那场戏,回来后,看到的就是沈大年坐在席上,筷子抡得飞起。 原身的母亲刘翠云则是神情怯懦,小心翼翼,但筷子也没停。 想到记忆里这两人从小到大把原身这个女儿当成仆人一样,又不容分说卖给别人,沈柠懒得理会他们,扭头去屋子里看萧南谌。 萧南谌正在昏睡。 她伸手在他额头探了下温度,确认他没有继续发烧,便没有打扰,小心掩上房门退出来。 一转身,就见穿着灰黑衣裳的少年站在对面。 “姐。” 是原身的弟弟,沈青柏(bo)。 沈青柏与沈柠长得不像,但是很像他的母亲刘翠云,面色苍白,单眼皮略上挑,显得有些凉薄,面部轮廓清秀,只是身形格外单薄。 沈柠记着,这个弟弟从小就身体不好,去年好像去参加科考了,回来后重病一场,身体一直没有好利索。 原身与这个弟弟不是太亲近,因此沈柠也是神情浅淡:“青柏,有事吗?” 话音落下,就见沈青柏伸手递了个颜色陈旧的钱袋过来。 少年握拳咳了几声,声音略有些沙哑:“姐,往后赵睦不在了,你照顾好自己……这些钱是我攒下来的,你拿着傍身。” 这下沈柠真的有些意外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沈大年夫妇所有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将女儿完全是看成干活的仆人。 沈青柏一直身体孱弱,素来话少,与姐姐也不甚亲近,却没想到,在沈大年夫妇坐在席上风卷残云时,这少年却来给她送钱。 沉默一瞬,沈柠伸手接过钱袋,入手便掂出是些碎银子。 沈青柏又咳了几声,顿了片刻,低声说:“如今赵家还有人,虽然痴傻,但总归是男丁,日后若是有事,你让人给我捎话……没事的话别回家。” 说完,也不等沈柠说话,少年转身离开。 从少年单薄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沈柠收起钱袋往外走去,心里暗暗琢磨少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别回家? 好吧她也没打算回去,关于那个所谓的家,原身并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也没有半分留恋。 等到出去后她才知道,干完饭的沈大年夫妇已经离开了,竟是连给她这个女儿知会一声都没有。 丧事已经到了尾声,沈柠走进厨房,几个大娘正在分列左邻右舍借来的碗碟。 沈柠给萧南谌留了些饭菜,然后又装了些转身往外,刚要迈步,想起什么,回头对那几位大婶说:“剩下的饭菜几位婶婶分了带回家吧。” 那几位大婶顿时眉开眼笑,有人客气推辞:“这不好吧。” 沈柠温声说:“婶婶们辛苦了一整日,我十分感激,况且天气渐热,这些吃的也放不了,剩下的也是浪费。” 那几位大婶对视了眼便笑着应了:“那就多谢赵睦家……多谢沈娘子了。” 赵睦刚没了,几位村妇刻意换了称呼。 等到沈柠走出去,几位大婶便高高兴兴的分了剩下的吃食。 说起来,乡野村子里,也就是红白喜事还能有些好点的吃食,哪怕这些东西在沈柠看来着实算不上什么,但对于这些村民来说已经十分难得。 几人分了吃食后,还不忘替沈柠将厨房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才陆续离开。 沈柠则是去了隔壁的猎户赵统家。 若是没记错的话,赵统老婆前两日刚生了孩子,早上还托人带话致歉说没办法上门帮衬丧事。 赵统进山打猎,有时候两天都不一定能回来,这两日也不在家。 刚生产完的妇人和嗷嗷待哺的婴儿,也是不容易,总归有多余的吃食,沈柠就给送了些过来。 赵统的媳妇叫莲儿,姓什么沈柠也不知道,走到门口她拍了拍门:“莲儿嫂子,我是沈柠,来给你送些饭菜。” 里面立刻传出回应:“沈妹子,你直接推门,我不方便开门。” 沈柠推门进去,入眼便是靠窗的火炕,面色有些苍白的妇人带着自己缝制的布帽子坐在炕上,怀里抱着花布包裹的婴儿。 娘俩旁边是个小炕桌,小炕桌上的海碗里有半拉黑面烧饼…… “沈妹子,你家的事嫂子听说了,唉,可怜赵睦还这么年轻,人死不能复生,妹子你要想开些,嫂子没能去帮衬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莲儿神情歉疚。 其实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和这个邻居也并不经常走动,可这一刻,对方脸上却是发自内心的同情和关切。 沈柠温声道:“嫂子还在月子里,我哪能不晓得事,我知道赵大哥不在,给嫂子端了点饭菜过来。” 莲儿已经看到了沈柠手里的海碗,闻言又是意外又是感激。 赵统还没回来,给她准备的食物也不剩多少,生了孩子正是饿的快的时候,她正担心挨饿后给孩子没奶水,没想到沈柠就送了吃的过来。 刚生完孩子正是心绪不稳,莲儿竟直接落下眼泪来:“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沈柠连忙安慰:“嫂子快别客气了……” 片刻后,沈柠出了猎户家往回走,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对面一道滚圆的身形颠儿颠儿的快步走近。 “柠柠啊,大娘来给你帮忙收拾打扫了。” 一边往里走,董春花一边语重心长:“不是我跟你说啊,还是自家人靠得住,旁人哪管你办完丧事家里是不是一团乱的……” 说话间进了院子,董春花就直奔厨房。 等看到已经收拾妥当的厨房,董春花一愣,接着就有些急了:“诶,剩下的那些饭菜呢,我刚看到可是剩下一盆呢?” 沈柠哦了声:“那几个帮忙的婶子分了,带回家了。” 董春花顿时急了:“你怎么能这样,啊?我可是你大娘,咱们是自家人,帮忙干活的时候指望自家人,到了分好处的时候却净想着别人了啊?你会不会做人?” 沈柠神情疑惑:“那刚刚她们分剩菜的时候大娘你去哪儿了?” 董春花猛地一噎,噼里啪啦的指责戛然而止。 她刚刚先是自己吃了一顿,然后又拿大海碗往回端了一大碗,在家歇着估摸着活儿快干完了又来准备分些好处,没成想一颗粮食都没给她留。 “远近不分,胳膊肘往外拐……” 董春花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你男人没了,往后你个寡妇养活个傻子,还不是指望我们家撑腰,这么不会做人,以后有你吃苦头的时候,白眼狼!” 沈柠啧了声,直接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外边传来董春花的惊叫:“差点夹了我,你这个丧良心的死丫头!” () xs。xs 005 连傻子都不放过 丧事办的简单,但也很是劳心费神,萧南谌因为一夜高热几乎一直在睡觉,到天快黑的时候,沈柠才听到他屋子里传出响动。 敲了敲门后她推门进去,就看到萧南谌坐在炕上,脸上是昏睡过后的茫然。 看到她,小傻子才仿佛蓦然清醒,接着,瘪了瘪嘴,眼神委屈:“大嫂,饿。” 沈柠失笑。 这也太萌了吧? 看着这眼神懵懂可怜又无辜的小傻子,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书中那杀伐果决手腕滔天的未来君王。 留的饭菜用热水暖着,沈柠端了饭菜过来,又把小炕桌摆到旁边:“就这么吃吧,你的腿最好不要乱动,我明天开始想办法弄药。” 小傻子的眼神都在饭菜上,压根不管她说了什么,拿到筷子就埋头干饭,吃的头一点一点的。 沈柠看着他这副样子,无端想起来自己以前养的一只黑背,平日里也是看起来威风凛凛,到了干饭的时候埋着头,无端就透出几分憨傻来。 风卷残云般吃完饭,小傻子长长舒了口气,可刚一动,又哼了声。 看到他皱着脸捂住肚子,沈柠立刻警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伤感染的时间比较久,还有毒素,大意不得。 小傻子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疼……” “哪里疼?” 未来金大腿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沈柠连忙让他躺下,神情关切:“你平躺着,告诉我哪里疼。” 她像以前查房那样掀起他的破衣服,伸手轻轻按了按胃,温声问:“这里疼吗?” 小傻子摇头。 沈柠往下按了按肝脏位置……没有淤痕也没察觉到肿胀或者别的异常,她问:“这里呢?” 小傻子还是摇头。 沈柠一边小心细细按着,一边细细感觉手下的触感,可就在这时,刚刚还满脸可怜巴巴的萧南谌视线一僵,然后眼神就变了。 恢复意识的第一瞬,他就感觉到微凉柔软的手指按在他腹部,而且还在缓缓往下移动,再看到轻浮寡妇满是温柔关切的神情,几乎是立刻的,他就想起来昨晚的事。 这个荡妇,果真连傻子都不放过! 萧南谌抬脚就踹。 沈柠练过散打,倏地向后躲过,满心惊愕:“你做什么?” “你……” 萧南谌正想骂人,可接着就后知后觉的记起来,前一刻,好像是,他……说腹痛,然后她才这么做的。 可无论如何,孤男寡女,她居然掀了他衣服一路往下摸,更何况还有昨晚的前车之鉴。 说她没有心怀不轨有人信? 这女人究竟有多饥渴! 勉强维持着自己痴傻人设,萧南谌抿唇生硬开口:“你出去。” 沈柠前一瞬已经意识到这傻子不是哪里出问题,只是需要上厕所,她无奈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患者十分包容:“好吧。” 将沈柠“失望”的模样看在眼里,萧南谌暗暗咬牙强忍着将人掐死的冲动。 沈柠转身往外,想起什么,又退回一步叮嘱:“你的腿有伤不方便,需要我……” 话没说完,就被萧南谌急声打断:“不需要!” 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想帮他解腰带! 原本是想问需不需要她扶他到茅房,但看到小傻子十分抗拒的样子,沈柠便没再提起。 她也不知道小傻子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毕竟是毒素入脑,做出什么奇怪行为都有可能。 她也不能和未来金大腿计较,拿了碗筷掩上房门出去。 晚上躺到自己的屋子里,沈柠总算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以后的生活。 一场丧事下来,手里的银子基本上花了个一干二净,在这个物资贫瘠的年代,没钱就意味着她要和村子里这些人一样,过着贫穷落后的生活。 对于习惯了二十一世纪便利生活的她来说,这着实有些艰苦。 好不容易能重活一次,她当然想让自己活的更好……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赚钱。 况且,现在萧南谌的伤也需要银子买药,她得想办法了。 就在沈柠躺在炕上琢磨着生财之道时,隔壁石河村沈家,沈大年正暴跳如雷,因为,沈青柏居然弄丢了他脖子上的长命锁。 那是沈家唯一值钱的东西。 因为沈青柏出生时体质弱,三天两头生病还几次性命垂危,他娘刘翠云才用自己唯一的嫁妆银手镯给他打了把锁。 可今天从赵家回来,沈大年不知为何说想看看儿子那把锁,结果却得知,沈青柏把锁弄丢了。 刘翠云抹着眼泪:“你怎么这不仔细,你身子弱,那把锁是给你压命的。” 沈大年更是要气疯了:“那么大一块银子,早知道老子自己花了,给你这个倒霉短命的家伙叫你平白浪费。” 刘翠云一向懦弱,可听到丈夫骂儿子短命,顿时急了,扑上去就厮打起来。 沈青柏坐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其实那把锁不是丢了,是他卖掉了,换成了碎银子给了他姐姐沈柠。 两年前……等他从私塾回家知道的时候,姐姐已经被卖了,卖来的钱紧接着就花了个七七八八,一半给他治病买了药,一半被沈大年赌了。 他便是想将人要回来都不能够,也没脸面去一村之隔的地方看他姐。 后来得知她在清源村日子还不错,才勉强安心了些,却不想,才两年多,她的丈夫就死了。 沈青柏觉得对不起姐姐,便偷偷卖了脖子上的锁。 反正他不信那些,也不觉得一把银锁就能吊住命数……但他不会告诉爹娘,若是说了,他们必定会闹去死缠烂打也要将银子要回来。 那是他们欠他姐的。 因为从小体弱,出门总是被欺负,沈青柏性情沉默,哪怕对着从小照顾他的姐姐也话不多。 沈柠总是被爹娘打骂,连着对他也有些畏惧,可对沈青柏来说,那是他姐姐,是唯一的手足。 沈大年闹了一场后骂骂咧咧的离开,刘翠云坐在那里抹眼泪,沈青柏在自己屋子里看书,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合上已经卷边的旧书躺到炕上。 其实看不看的也没什么区别,上次的院试让他差点没了命,更遑论乡试,甚至后边的秋闱。 当初清源村的裴元洲是和他同期的秀才,如今,人家在县学念书,他却只能在家中苟延残喘。 夜色逐渐浓郁,乡村中逐渐变得静谧,只隐约听到孩童啼哭伴随着偶尔响起的犬吠…… 沈柠很享受这样的夜晚,闭眼缓缓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沈柠在外边的鸟叫声中醒来。 她给萧南谌留了些吃的,然后出门前往隔壁猎户赵统家。 昨日看到赵统家墙壁上挂了一副弓。 她以前箭术不错,清源村外就是清源山,山中小兽野味不少,她想去碰碰运气,打只兔子野猪什么的,不说别的,先把萧南谌的药钱凑出来再说。 他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听到沈柠说想借弓箭,赵统的妻子莲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专程给沈柠拿了箭筒,里面还有十几支箭,还是铁箭头。 沈柠知道这些东西在村户里算是值钱家当了,再三道谢。 随后,她背着背篓拿着弓箭出了村,直接进了清源山…… () xs。xs 006 打猎去 沈柠借走了弓箭没多久,离家快三日的猎户赵统终于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身上衣服都被勾破了,背上背了一只狍子,五只野兔还有几只野鸡,可谓满载而归。 妻子提前生产,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家中清贫,银子上次都收拾了房顶,赵统这次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他想多打些猎物然后就可以一段时间不出门,好好伺候妻子月子。 在山中耗了几日原本是为了打一只大虫,结果没能的手,自己还差点伤到,错失了机会,又念着家中还有刚生产完的妻子,他只能放弃了那只已经受伤的老虎,带着其余猎物回到家。 赵统手里拿着的是一副更大的弓箭,沈柠借走那把是他换下来的。 进了家门放下猎物他急忙走进屋子里,妻子刚生完孩子没几日,这几天怕是过得艰难。 虽然他留了两日的干粮,却晚回来一日……被大虫扑的掉进陷阱,爬出来着实费了些功夫。 妻子定要挨饿受苦了。 进了屋子后赵统看到妻子神态温柔正在缝制小衣服,孩子躺在旁边睡得正香。 刚已经听到动静,莲儿满眼关切:“怎的迟了一日,没受伤吧?” 赵统摇头:“摔了一跤,不打紧,只是我回来晚了,你受饿了吧?” 莲儿松了口气后摇头:“没有挨饿。” 然后她就跟丈夫说了沈柠给她送饭菜以及借弓箭的事。 “平日里总听旁人说沈柠如何如何,我们打交道不多,却没想到她竟如此热心肠,若不是她送了好些饭菜,我说不得要挨饿了……我饿一顿不打紧,只怕要饿到孩子。” 赵统也有些意外。 村子里的男人偶尔聚在一起时免不了要说些见不得人的话,其中就有沈柠。 那些泼皮有人趁着沈柠丈夫不在起过心思,却被沈柠打出门骂遍了祖宗八代,心里记恨,说的话也格外难听……嘲讽沈柠不知廉耻专给读书的裴公子献殷勤。 说她倒贴上门给人当牛做马求人家如何如何,不堪入耳。 赵统不跟那些人打交道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更不用想那些人之间是怎么传的。 虽然那些泼皮满口污言秽语,但沈柠经常往裴家跑是事实,赵统对她印象很差也不让妻子与她打交道。 却没想到,在他离家未归未能帮衬丧事时,沈柠却能想到他坐月子的妻子,还主动送来吃食。 莲儿低声说:“还是不能听旁人的,我看沈妹妹就很好。” 赵统没有反驳。 雪中送炭的人太少,他承情。 这时,莲儿又想起什么。 “沈妹妹说她也会射箭,借了弓箭进山了,怕是丧事花光了家底,她还要养活那个痴傻小叔,也是不容易,你说她一个女人家,进了山会不会遇到危险?我借给她弓箭时怎么没想到呢……” 赵统在旁边洗手,闻言沉默片刻后闷声说:“我给你做了饭再进山去看看。” 哪怕有心还人情,可自己媳妇吃饭更要紧。 另一边,沈柠背着弓箭背篓正在山中穿行。 以前她虽然箭术不错,也射过移动靶,但说实话,她还没有打过猎,所以她很谨慎的没往深山去,就在边缘转悠。 连续遇到一只野兔和一只小鹿都没射中,她捡回箭后继续往前,没过多久,前面草丛一阵扑簌,沈柠立刻拉弦,然后就看到一只野猪冲了出来。 万幸那是只半大的野猪,否则她只有掉头逃跑的份儿了。 沈柠立刻一箭射出去,箭矢刺进野猪脖颈……野猪哀嚎着钻进草丛逃窜,她追上去又是一箭。 很幸运的是这次两箭都中了,那半大的野猪没跑多远就倒在地上抽搐蹬腿。 沈柠学医时没少解剖,走上前手起刀落就用给萧南谌清理伤口那把匕首捅进了野猪脖子。 等到那野猪终于没了挣扎的力气,她用绳子绑住野猪后腿,拖着猎物迅速往回。 虽然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也时常进山打猎捡菌子,这一带也不是深山密林,但有血腥味终归还是有些危险。 沈柠觉得自己今天很幸运,这野猪虽然不算大,但也有不少肉,拉去县城应该能卖上几两银子,至少先给我王把解毒的药材买了。 所谓从龙之功建功立业就在此番了! 然而,这份幸运没能持续多久,就在沈柠即将走出这片密林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从后背浮起。 心里觉得不对,她没有犹豫直接扔下野猪,握着弓箭迅速退到一棵粗壮的树旁,背靠着大树,拉弦箭指前方的丛林…… 先是短暂的寂静,接着,沈柠听到了像是远处有摩托车靠近的声音。 摩托车? 恍惚只是一瞬,下一瞬,她头皮嗡的就麻了。 那声音…… 也是这时,左前方等人高的草丛扑簌起来,黄褐色花纹的老虎缓缓走出,嘴巴半张着,露出粗壮尖锐的利齿,胡须抖动着,伴随着沉闷震颤的低吼。 沈柠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但也只是瞬息,回过神来,她扭头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身后的大树。 虽然学过些拳脚功夫,可她不会觉得自己穿越重生后就能做打虎英雄了。 知道老虎也是会爬树的,沈柠爬上树后并不敢大意,迅速爬到五米左右的高度横出来的树干上,回身搭箭拉弦。 这时,老虎已经冲到了树下。 这大虫竟是看都没看一眼不远处那头野猪,直直冲她而来,前爪抱树就要往上爬。 沈柠嗖得一箭射下去,正中老虎左脸。 这一下,那大虫更是怒不可遏,不顾插在脸上的箭矢,低吼着抱树又要往上爬,那闷吼声仿佛连树身都在跟着颤抖。 沈柠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来压制手抖,迅速深呼吸两下,她再次搭箭拉弦……射空了。 但激射的箭矢总归是干扰了老虎的行动,它滑落下去,然后再次往上爬。 沈柠努力控制着惊恐和呼吸,又一次拉箭…… 不过片刻,箭筒里的箭就只剩下三支,老虎背上也插了四支箭,那大虫身上满是血迹明显痛苦不堪,可偏偏就是不肯放弃。 沈柠不敢浪费箭矢,只等着大虫爬到树身上不能灵活躲避的时候再射,可就在这时,那大虫居然从树身上猛地腾起,前爪朝她直扑过来。 中间其实还有些距离,可那近在咫尺的捕猎却让她一阵毛骨悚然,箭矢又射空了…… 只剩两支箭,大虫却还有精神,这一刻,沈柠无比后悔自己居然这么莽撞。 只怪当初看的种田文太不靠谱,那女主穿过去,有野鸡直接撞晕到眼前,只需要捡回去就好。 破书害人不浅。 难道她就要交代在这里?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是猎户赵统。 赵统是受妻子所托来帮沈柠的,可他没想到,刚转过来,就与一只老虎来了个脸贴脸。 正是昨日与他缠斗过的那只。 而那老虎在看到赵统的一瞬,登时忘记了沈柠,扭头闷吼一声就朝赵统扑了过来。 来不及取背后弓箭,赵统举起手里的柴刀就挡……却被直接掀翻在地。 老虎直接抬爪就要将他按住,这时,树上的沈柠趁机嗖得一箭,直直射进老虎侧腹。 大虫的动作一滞,经验老到的赵统趁机举着柴刀一刀戳进老虎脖子下。 柴刀入肉,他半点也不恋战,倏然松开长刀抱着头就地滚开……大虫剧痛挥爪,若是躲闪的慢一些被拍一下,那便是血肉翻卷无比凄惨。 重伤的老虎拼命咆哮挥舞着利爪,挣扎着胡乱扑走,几息后,终于支撑不住了。 身上的箭矢,脖颈下的柴刀,血迹沿着皮毛留下,它掉头想要逃离,可刚刚跃起就砰的一声砸到地上,腹部不断起伏,喉咙发出低吼,却再也动不了了。 片刻后,赵统从老虎身上拔出柴刀。 “可惜,这皮毛卖不了高价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神情却是肉眼可见的愉悦,毕竟,老虎从皮毛到骨头,全身都是宝,可以说,要是打一头老虎,至少够家里两年的花销了,他可以给媳妇儿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了。 不过,这老虎不是他一人的猎物…… 沈柠看着地上巨大的老虎尸体,那爪子比她脑袋都大,她满心后怕连声道谢,赵统却没跟她客套,语调沉静:“这大虫拉去县城卖了,你我对半分。” 虽说是他那一刀致命,但老虎身上那些箭矢也证明这只老虎的死亡并非他一人之力。 沈柠哪里会不愿意,立刻应声:“好,谢谢赵大哥。” 没过多久,赵统喊了几个村里关系好的汉,赶着骡车将那头大虫连带沈柠打到的那只半大野猪一起拉着往县城赶去,沈柠刚好要买东西,也跟着一起。 清源村距离县城大概一个时辰多一些,一路上,骡车里的大老虎引来了不少视线。 赵统是附近几个村子还算有名的猎户,人们看到他,直接就默认这老虎是赵统的猎物。 时不时有人来攀谈,满口赞叹,赵统神情淡淡并不多言,沈柠当然也没多嘴,就跟在骡车旁边。 也有人注意到跟在一行男人屁股后边的沈柠,有认识她的人小声嘀咕,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那神情一看就没说好话。 其中一人故意捏着嗓子说:“喲,这不是我们村卖给清源村那小寡妇嘛,跟着一群大男人结伴进城去啊?” 沈柠看过去,笑眯眯:“啊,这不是石河村的秃大娘嘛,走路上还是眼神往男人堆里飘。” 头上稀稀拉拉的妇人面色立刻一变,狠狠白了沈柠一眼。 旁边另一个妇人怪声怪气:“啧啧,刚没了男人就往男人堆里钻,可真是离不开男人啊……” 沈柠呵呵笑:“一句话不停的男人男人,到底是谁离不开男人啊?” 那几人明显没想到沈柠会回嘴,一个小媳妇捂着嘴小声嘲笑:“哟,被戳到痛脚急了啊这是。” 沈柠点头叹气:“好好走路上都要被狗咬,搁谁不急啊。” 那几人立刻怒了:“你说谁是狗呢你?” 沈柠笑眯眯:“我说狗,你们急什么?” 最终,那几人败下阵来,气呼呼瞪了眼沈柠,相携离开。 怎么这就走了啊? 沈柠继续跟在骡车后边还有些意犹未尽。 以前住院时听到隔壁的大娘和大爷吵架她就觉得很有意思,跃跃欲试,奈何那会儿连说话都费劲儿,如今可算是过了把瘾。 真快乐啊…… () xs。xs 007 采购去 赵统常年打猎,自有售卖猎物的渠道,到县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连城门都不用进,直接议价交货。 虎皮虽然破坏了,但毕竟是一头老虎,好几年都不一定有人能猎到,再加上从头到脚都是宝,即便对方有意压价,这头老虎也卖了整整一百两银子,野猪那人也收了,给了五两。 这样一来,沈柠直接就有了五十五两银子入账。 赵统拿了半贯钱给那几个同村,等那几人离开后,他才将那五十五两银子交给沈柠。 “我不会告诉旁人,你的钱你自己也留点心。”赵统不是多话的人,说完就要赶着骡车进城。 沈柠连忙跟上几步:“赵大哥,我也要买些东西,待会儿你能不能把我也捎回去。” 一个时辰,即便她爱走路这具身体也吃不消了,况且回去肯定还要拿不少东西。 赵统不是那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也或许是因为沈柠帮过他媳妇儿,再加上今天打这头老虎也有她的功劳,于是没有拒绝,只和沈柠约定了时间在城门口碰头。 沈柠不住道谢,而后与赵统分开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首先就是药材,这个时代只有中草药,也万幸她学了中医……进了医馆,她自己要来纸笔写了方子后交待伙计照方子抓药。 然后又在医馆买了一套银针。 要不是刚赚了钱,这些东西她都买不起。 这边伙计在抓药,沈柠又去了铁匠铺子,她想打些趁手的工具。 前世的手术刀是别想了,但花些银子,打两把精钢窄刀也能凑活。 她画了图纸,又细细叮嘱了铁匠,约定了三日后来取,这才离开往别处去。 路过一家叫荣康记的铺子时,看到里面摆放的各种吃食零嘴干货海货,沈柠脚步一顿,然后进了铺子里。 她想买些红糖给莲儿嫂子当做酬谢,毕竟,要不是借了人家的弓箭再加上赵统帮忙,她必定赚不来这笔银子。 至于原本想的自己买把弓箭的事,沈柠放弃了。 今日进山她算是看出来了,山里还是太危险,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不想靠打猎赚钱。 称了二斤红糖,沈柠下意识想买点白糖回去做糕点,可看来看去,却没看到白糖。 她叫来伙计询问:“白砂糖有吗?” 那伙计闻言先是上下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裳,随即嗤笑了声:“便是有,你买得起吗?” 沈柠一愣,又气又好笑:“我好好问你话,你是犯了什么病了吗?” 那伙计哼了声:“摆明了在这里装腔作势拿人消遣,我还要给你好脸色不成?” 看对方的气恼不似作伪,沈柠有些不解:“我怎的就是消遣你了?” 伙计撇撇嘴:“白砂糖那样的紧俏金贵东西,整个大宣朝一年才有多少,分到信州又有多少?更何况是小小的平宁县城……你不是在装腔作势消遣人,又是做什么?” 沈柠顿时愣住,下一瞬,她眼睛就亮了。 刚刚还在想,这五十几两银子也起不了大作用,她要想别的法子赚钱,却不想,居然这就撞上来了。 一念至此,她看这个拈着兰花指冲她翻白眼的伙计也顺眼了许多。 轻笑了声,沈柠缓声道:“小哥误会了,我不是想买,是我家亲戚得了几斤白砂糖,想要卖掉。” 那伙计闻言一愣:“当真?” 沈柠点头:“自然。” 伙计还是有些怀疑,但还是从柜台旁边的门进了后边,片刻后,他走出来,态度好了许多:“我家掌柜说了,若是真的有白砂糖,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沈柠问道:“请问是什么价格?” 伙计抬了抬下巴:“上等白砂糖,一两银子一两糖……若是次等,便只能卖八钱了。” 沈柠沉默一瞬,点点头:“好的,我回去跟亲戚说声,过几日拿来。” 等到离开时,小白眼伙计居然还将她送到了店门口。 又转了几家铺子后,沈柠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个大宣朝,白砂糖的确是奢侈品。 尤其是平宁县这种小地方,可以说是有价无市也不为过,也难怪那小白眼变脸变得那么快。 而对她来说,要想弄到白砂糖,可谓是轻而易举……只需要不露痕迹多转几个店铺,买够红糖即可。 为了不引人注意,沈柠分开在几家店总共买了十斤红糖,装在篮子里用布盖住,然后又去了布庄给萧南谌买了两套衣裳。 他的裤子被剪破了,虽然天热不怕冷,但穿着超短裤着实有损我王威严。 又置办了些别的零碎东西后,等她取了一大包的药材赶到城门口,就看到赵统已经候在那里了。 沈柠连忙背着一大堆东西上前,看到骡车上已经铺了一层干稻草隔绝了之前拉老虎的血腥气,她便直接将身上的东西都甩到了骡车上,站在旁边喘气。 “买完了就走吧。” 赵统坐到车架前,扫了扫鞭子,骡子哼哧往前,拉着骡车远离平宁县城。 吱呀吱呀,骡车行驶在县城到村庄的路上,时不时经过路上进城的百姓,有人拎着篮子,有人挑着担子,还有人带着孩子坐在路边歇息。 沈柠对这一切都觉得有趣,还有些许不真实感……自己居然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重生了。 感恩! 就在沈柠在骡车上晃得昏昏欲睡时,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哟,这不是赵猎户,太巧了太巧了,把我也捎回去吧。” 是沈柠的大娘董春花,董春花眉开眼笑颠着一身肥肉朝骡车小跑过来,走到骡车旁,看了眼沈柠,然后不动声色将手里篮子上的布掩了掩,生怕人看到里面的东西。 “柠柠也逛县城啊。” 董春花哼笑:“不是大娘说你,刚办了丧事,就你家那样,还有闲钱逛县城呢?买什么了啊?” 说着,她就直接伸手想要去扒拉骡车上那堆东西。 沈柠来不及阻止,被她扒拉到了一包红糖,董春花立刻道:“哟,买糖了啊,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么多吃的完嘛,也不说给大娘分……” 前边赶车的赵统回头:“那是我家的,再乱碰东西就下去。” 董春花一僵,悻悻收回手,不满嘀咕:“邻里邻居的,看看都不行,大男人小气吧啦的。” 沈柠微笑:“嫌赵大哥小气,大娘你下去别搭他车,争口气呗。” 董春花顿时噎住,白了眼沈柠,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大娘在这儿也是为你好,不然,你们孤男寡女的待着,被人看到要传闲话的。” 赵统神情顿时变得难看:“一路都是人,能传什么闲话,谁乱嚼舌根我把她舌头拔了!” 董春花知道赵统是个狠的,这次终于闭嘴不敢再叭叭了。 之后的一路还算清静,董春花时不时就拉一拉篮子上盖着的布单,将篮子里面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 终于,骡车拐进了清源村,路过董春花家里时,董春花跳下骡车笑着问赵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要来我家歇歇喝口水啊。” “不用了。” 赵统直接挥鞭赶骡子。 董春花嗨了声:“也是,家里莲妹子还等着你呢,柠柠你也是,赵南那样子也离不开人,你快回去吧。” 好像生怕沈柠会去她家里一样。 沈柠前世没接触过这样的妇人,只觉得好笑。 这些人那点心思全都在脸上,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像是生怕人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一样,还怪好玩儿。 就在骡车拐了个弯要到家时,忽然,沈柠看到前面一群人。 五六个半大小子正围着萧南谌戏弄,围着不让他走,逼他去捡地上的泥巴吃。 “那是烧饼,快吃快吃。” “哈哈,这傻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特么才是傻子,这傻子当然是傻子!” “诶,傻子你干嘛,不准走!” 萧南谌抿唇低头想要离开,却被一人推搡着不让他走,然后沈柠就看到,萧南谌像是在忍无可忍,闭眼猛地将对面的人推了出去。 即便神志不清,可他的身体本能还在,一把推出去,那个小泼皮就倒飞砸到地上哎哟叫唤起来。 旁边的泼皮见状大怒:“你还敢打人?” 说着就一把将愣住的小傻子推倒在地。 萧南谌腿上有伤本就站立不稳,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再这么被推了把,直接就扑倒在地上,然后那泼皮就骂骂咧咧举起棍子朝他当头砸下。 “小爷打不死你个傻子……” “住手!” 沈柠上前蓦然伸手挡住了砸向萧南谌头顶的棍子:“你们做什么?” “柠柠啊,哥这是替你教训这傻子呢!” 拿着棍子的原来是董春花的儿子沈青松,也就是沈柠的堂哥,被自己娘惯的好吃懒做,整日和村里几个泼皮一起游手好闲。 “用你多事了?滚!” 沈柠最厌恶这些欺凌弱小的败类,完全没给好脸色。 沈青松还想还嘴,这时,听到远处自己娘的喊声:“青松,青松我儿回家了。” 想起来自己娘今日进城去了,知道肯定买了好吃的,沈青松撇撇嘴:“算你们运气好。” 说完,就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扬长而去。 沈柠将萧南谌扶起来,这才看到他摔破了额头。 “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她无奈:“不是跟你说别出门吗?” 小傻子看着她,委屈的瘪了瘪嘴:“饿。” 沈柠一愣,想起来自己打完猎又去了县城,直接折腾了几乎一整天,给他留的吃的怕是不够,难怪小傻子饿的跑出来了。 她叹气:“抱歉,我回来晚了,走吧,先回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傻子重重点头,然后亦步亦趋跟着她回家…… () xs。xs 008 让她多活几日罢 沈柠带着萧南谌回到家,赵统已经帮她把东西卸到了堂屋的桌上,话都没多说一句就回家了。 沈柠都没顾上道谢。 但她也知道赵统的性格,如果不是莲儿让他帮忙,恐怕他连她这边的门都不会进,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 她拿盆子打了水,将萧南谌叫到跟前准备给他把额头的伤处理下,毕竟以后是要做九五之尊的人,额头要是留了疤就不威武了。 一边用毛巾轻轻沾掉伤口周围的泥土,沈柠一边教小傻子:“你力气大,日后要是再有人像刚刚那样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不用怕。” 萧南谌神情有些不安,僵着脖子任她清理伤口,一动也不敢动:“不能惹事。” 他重复了一遍:“惹事就送去给别人养。” 沈柠动作微顿,有些不解:“这怎么能算惹事,这是别人欺负你,不让自己受欺负是做人的基本守则,以后放心打回去,出事有我在。” 能来主动欺负一个傻子的绝不会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至于那些下三滥欺凌弱小的,活该被打。 再说,这位可是日后的九五之尊,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沈柠不忘趁机营造自己中国好大嫂的形象,冲小傻子认真道:“放心,嫂子才不会把你送去给别人养,我会永远养着你、保护你的!” 小傻子巴巴看着她,单纯的头脑明显有些感动,抿唇用力点头:“嗯。” “乖。” 沈柠一边哄骗小傻子,一边从刚买的东西里拿出一块干净纱布,撒上医馆买的外伤药粉,然后垫脚靠近,轻轻将撒了药粉的纱布往伤口覆上去。 也是这一刻,萧南谌的眼神恢复清明。 入眼便是一张极近的脸,不是京中那些闺阁千金的细皮嫩肉,却有着十分生动的五官,格外浓密纤长的眼睫下,漆黑的眼珠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额头。 她的气息喷洒过来,萧南谌蓦然皱眉。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沈柠手背上的一大片青紫肿胀。 萧南谌忽然想起来,刚刚,是这个女人挡住了朝他头顶砸下的棍子。 没处理自己的伤,倒是惦记着先给他处理,还离得这么近? 该说她无私呢还是色欲熏心! “好了。” 沈柠后退一步揉了揉仰了半天脑袋而发酸的脖子,她并不知道自己又被自己的患者嫌弃且误解了。 如果知道,她肯定要喊冤,毕竟,包扎伤口不离得这么近怎么包,更何况,做医生她是专业的,分什么男女。 处理好额头的伤,沈柠将自己新买的一套男装递给萧南谌:“这套衣服是给你的,你去换上,我去做饭。” 说完她就拿着买回来的食材往厨房走去,没看到身后低垂着眼的人抬起头来,眼神一片清冷。 沈柠准备包馄饨。 萧南谌有伤,要吃的清淡有营养,好吧,主要是她自己有点想吃小馄饨了。 剁馅儿揉面擀皮儿,整个过程对她来说都是享受。 以前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时候,看着视频里的人做饭,她满心都是羡慕,现在,她可以自己做所有想做的事情了。 条件材料都有限,但沈柠还是做得很认真细致,面皮擀的又薄又韧,肉馅儿绊了葱姜,下锅后又用葱花酱醋盐调了个简单的汤底,等到馄饨煮好了,先舀起滚汤倒进碗里然后再捞馄饨。 将两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端到堂屋桌上,沈柠喊萧南谌:“阿南,吃饭了。” 片刻后,萧南谌从院子里走进来。 他换上了沈柠买的粗布衣裳,是乡间村野常见的黑蓝两色粗布衣裤,和村里别的男子穿的差不多,沈柠的目的就是不惹眼, 衣服倒是平平无奇,可那张脸却是藏不住的,幸好她刚刚故意没把他的脸擦干净,还有些黑灰,不细看倒也还不至于太扎眼。 短暂的清醒让萧南谌只来得及换好衣服,换衣服时他心里便有些庆幸。 幸好他能自己换衣,否则,若是又失了神志要她帮助,还不知道这女人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赵睦眼光实在不好,选的女人这般放荡轻浮,这几年出征在外,攒的绿帽子怕是都能开店了…… 这女人明显对他这个痴傻小叔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得设法与她保持距离才是。 当然,这是萧南谌清醒时的想法,等到他走进堂屋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懵懂茫然。 看到沈柠坐在桌边笑眯眯招手,再看到那一大碗香喷喷的馄饨,他毫不迟疑凑过去挨着沈柠坐下来。 大嫂会保护他,帮他包扎,还会给他做好吃的,他要挨着大嫂坐! 吃完饭后,沈柠收拾了碗筷,然后动手开始收拾药材。 家里有药罐子,她将内服的草药放进药罐子里煎着,外用的药则是用大锅来熬。 煎药的过程中,她去屋后的土坡那里挖来了一筛子的黄黏土,要制作白糖,这些黄黏土是很好的材料。 将结块的黄黏土都碾成粉,加水搅拌成泥汤后,药煎好了,她就先洗干净手去看药。 倒出药罐里的药汁又加了水进去继续煎着,她到厨房里开始收拾大锅里的药汁。 锅里的草药被包裹在纱布里,她将纱布捞出来,攥干里面的药汁,然后小火开始继续烧。 很快,黑乎乎的汤汁变得越来越浓稠,等到只剩下锅底一点,沈柠倒出药罐里的汤药,和之前的混合后一分为二。 一碗今晚喝,一碗明早喝。 等到一切做完,天已经黑透了。 她走进萧南谌屋子里喊他做准备。 小傻子睡着了,沈柠将家里三盏油灯全都放到他炕边,手边是医馆买来的银针,用火焰和烈酒给银针消毒后,她将萧南谌唤醒,给他灌了一碗药后让他面朝下趴着。 小傻子不解,但现在已经很听她的话,乖乖脱了上衣趴到炕上,肩背都有明显的肌肉轮廓。 我王身材真不错。 沈柠心里打趣,手上却很稳,右手拈起银针,左手在他背上按压配合确认穴位,然后落针。 很快,萧南谌就被扎成了一只刺猬,沈柠沿着穴位一路往下,最后一处落针穴位在尾椎,她随手将那裤腰往下拽,可刚一动,手腕就被抓住了。 或许是因为趴着,亦或是银针刺穴开始起效,小傻子的声音显得很低沉艰难,仿佛在咬牙:“住手!” 沈柠直接拍开他的手:“要在尾椎落针,放心,不看你屁股。” 萧南谌:…… 一边是头疼欲裂,一边是后腰往下凉飕飕,他从未有过这般狼狈又难堪的经历,下意识想要动,可刚一动,啪得一声。 一巴掌打到他臀上,伴随着女人的呵斥:“不许动。” 沈柠纯粹是因为背上没有地方下手所以才随手拍了那么一下,可被拍的萧南谌整个人都要炸了……就在这时,喉咙蓦然涌出一阵憋闷和腥味, 来不及准备,他扭头哇得一口粘稠黑血直接吐到了地上。 同时,鼻孔里也有腥臭黑血流出。 沈柠见状大喜:“有用。” 虽然心里有数,但这个年代,药材的药性什么的她都有些心里没底,幸好一切顺利。 而萧南谌此时也是满心愕然,甚至顾不上刚刚那女人轻浮放肆的举动。 在前一日腿上的伤略有好转且他没有继续高热后,他就知道,这女人是有些医术的。 只是没想到,她的医术,似乎比他想的还要高明。 他原以为自己这条腿肯定是废了的,可现在,已经数日没知觉的伤腿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能感觉到疼是好事,而且,刚刚那口黑血吐出来,一直憋闷的胸口都松快了不少。 “阿南趴着别动,我待会儿给你拔针,只要你乖乖的,大嫂给你吃糖。” 萧南谌:…… 沈柠一边交代一边转身去给他倒水。一碗热水喂到嘴边,萧南谌正想张嘴就被捏住鼻子灌了下去,他差点呛到,咽下水大口喘气,可那始作俑者已经转身出去,只留下他这只刺猬。 背上的穴位传来微微的麻痒,还有些几不可察的刺痛,可更明显的却是刚刚那只微凉的手揉捏按压过的触感。 心里知道她是在给他治伤,可那诡异的触感却如影随形。 只怪这女人孟浪轻浮的本性,以至于哪怕只是治伤,她的行为都显得露骨…… 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且让她多活几日罢。 () xs。xs 009 制糖、要债 小傻子刺猬一样趴在屋子里,背上的银针还要留一会儿,沈柠抓紧时间准备制糖的工具。 家里破旧的大漏斗,寻了些干净的干稻草再冲洗一番,倒出大概五斤的红糖,做好准备工作后她又回到萧南谌屋子里。 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白糖,她十分利索,按着人就是刷刷刷一根接一根的银针拔出来,等到了最后尾椎骨的穴位处,再度将不知何时被拉起来一些的裤子拽下去,起针。 “银针歪了可能把你扎成瘫痪,就像老凳子他家那条拖着腿爬的小狗哦,要是阿南想和那只小狗一样拖着腿爬,那你就继续拽裤子。” 萧南谌:…… 这个女人死定了! 沈柠恐吓完小傻子,两根手指拈起他裤腰又给提了上去,转身头也不回走出屋子。 炕上,定王殿下紧闭着眼深吸了口气。 都是为了他的腿,他姑且忍了! 沈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患心情有多么复杂,她全神贯注开始制作白糖。 对曾经的化学博士来说,这个过程简直不要太简单,她将买来的红糖倒进锅里开始用火熬煮,等红糖变成粘稠的糖浆后,将洗干净的漏斗里塞满稻草。 将粘稠的糖浆倒到漏斗里,接下来,她端起旁边搅拌均匀的黄泥汤,一点一点的从已经凝结的红糖上淋了上去…… 片刻后,漏斗下方开始往下滴落泥水,泥水汇聚在下边的木盆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等到漏斗里的黄泥水逐渐下移、消失,白色的结晶糖露了出来。 沈柠愉快的吹了声口哨,成了! 接下来她如法炮制将剩下的一半红糖也变成了白糖,十斤的红糖剔除杂质后制成的白糖有七斤多,也就是说,这些她花费不到一两银子买来的红糖,可以卖七十两银子。 这不比打猎来的轻松多了,果然,知识就是财富哇。 将白糖收到柜子里后沈柠烧水洗漱。 一整天下来几乎没停,要不是她精力旺盛恐怕都要累塌了,洗了脸后她将买来的香膏涂了厚厚一层在脸上和手背,很快,因为干燥粗糙带来的刺痛就消失了。 随后,她又将白天在县城买的东西都整理了下。 这一觉睡得极香……天快亮的时候,她被落到脸上的冰凉雨水砸醒了。 下雨了,房顶漏了! 幸好白糖放在柜子里。 左右也睡不着了,沈柠起来将被褥也收进柜子里,抬头看了眼还在漏水的屋顶,她叹了口气,在炕上放了个瓷盆接雨水。 幸好雨不大,不然这房子怕是要塌了。 想到这里,她就无比佩服原身的执着:明知人家瞧不上自己,还费钱又费力,殷勤一献就是两年多,银子都花到别人身上,连自己家屋顶漏雨都顾不上理会。 时间还早,小傻子昨天拔毒了,这会儿不用想肯定还在睡,沈柠起身洗漱,然后进了厨房。 她准备做糖馅儿烧饼,酥脆焦香的烧饼,里面甜丝丝的糖稀,想想都好吃。 揉面后将白砂糖直接包进去,贴到擦了些许油的锅上,几次翻转,烧饼逐渐变得焦黄……等做好了,她自己吃了两个,喝了个蛋花儿汤,把其余烧饼放在锅里温着,她出门往里正家走去。 沈柠准备找人修缮房屋。 之所以找里正,是因为她对村里的工匠了解的不多,里正经常负责这一类的事,而且经里正的手后,那些工匠也好约束些。 到了里正家,沈柠把纸包着的三个糖馅儿烧饼放到桌上笑着说:“德叔,我做了点糖馅儿烧饼,给雨哥儿三姊妹尝尝。” 糖本就是好东西,而且还是白面烧饼,赵德原本威严的面色顿时缓和,随即又劝道:“往后没了赵睦,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还是要勤俭持家些才是。” 沈柠立刻道:“德叔说的是。” 客套完,她就说明来意,请赵德帮忙雇些工匠。 赵德听后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道:“算起来,老铁那伙人给石河村盖房子的活计恰好今日便收尾了,这样吧,我跟他们说一声,刚好接上你的活儿。” 沈柠连声道谢。 赵德又道:“但是工钱是要提前说清楚,老铁和他带的那些人,手上活计都不差,在石河村,一天是三十二文钱。” 沈柠想了想:“我给三十八文,请他们辛苦点加快速度,德叔您看行不行?” 赵德立刻点头:“这价钱他们肯定没话说,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 话没说完,又是一道身影走进来:“赵老哥在家呢。” 居然是沈柠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第一个人,裴元洲的母亲,好像叫什么来着,范茹? 范茹看到沈柠,立刻笑呵呵:“沈娘子也在呢……赵老哥,妹子来寻你帮个忙。” 简简单单一句招呼后范茹就再没看沈柠,直接走到里正跟前,就好像她和沈柠并不熟,只是普普通通的同村,再不见半分以往拉着沈柠干活时的亲密劲儿。 沈柠其实原本没想着要与裴家母子如何,毕竟那个当牛做马的不是她自己,而且原身也是自己不顾有夫之妇的身份非要上门给人献殷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她正想要离开,可不经意却看到裴母往她这边瞥了眼,一副生怕她死缠烂打的模样。 沈柠脚步一顿,还就不走了,然后却听到,裴母居然碰巧也是来找里正请他帮忙雇人修缮房子的。 里正无奈失笑道:“这倒是真不巧了,方才刚应了沈柠,咱们附近几个村子手艺好的就老铁那伙人,你要选他们那就等等,等沈柠家的活干完。” 范茹顿时急了:“老哥哥,这哪儿能等啊,房子都漏雨,影响我家元洲读书了。” 里正想了想:“那就寻旁人,白家村的张生那伙儿最近应该有空。” 裴母也不乐意:“他们干活儿是不是不如老铁?” 里正无奈了:“你等也不想等,换人也不乐意,那到底要怎么办?” 裴母顿了一瞬,然后说:“倒也简单,沈娘子应该也不着急,不像我们元洲要抓紧时间温书,不然就先给我们干,完了再去沈小娘子那边。” 里正蹙眉:“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 裴母笑了:“嗨,只要沈娘子答应不就完了……你说呢沈娘子?” 裴母压根没觉得沈柠会拒绝,毕竟,这两年多,沈柠对她都是伏低做小言听计从,别说让她们先修缮房子,便是让沈柠自己来给他们盖房子估计她也会一口应下。 但凡能与他们家拉拢关系的机会,沈柠从来不肯放过。 然而,裴母话音方落,就见沈柠摇头:“不行哦,我也着急呢。” 沈柠笑眯眯:“没办法让你们。” 裴母神情一僵,看着沈柠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这是见进她裴家门无望,开始给她添堵了? 呵…… 裴母扭头直接问里正:“沈娘子出多少工钱?” 里正有些不解:“三十八文,怎么了?” 裴母笑了笑:“这样吧,我出四十二文,老哥哥替我问问,看老铁他们愿意先给谁家干?” 里正神情一怔:“这、这……” 他想说这不好吧,但人家是自愿出高价,他也不可能拦着老铁不让人家多赚钱。 就在里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时,沈柠出声了。 “原来裴家婶子已经这么有钱了?”沈柠问道:“那什么时候把欠我的银子还了啊?” 范茹一愣:“什、什么欠你的银子?” 沈柠睁大眼:“怎么,您居然借钱都能忘,来来,我跟您算算啊,前年入冬那会儿,裴元洲要交束脩,您又病倒了,家里连一捆柴禾都没有,您借了我二两银子过冬,是也不是?” 那次范茹差点病死,左邻右舍都知道,是沈柠照顾了她将近一个月。 “再往后,也是前年过年,您说家里银子过不去年了,裴元洲念书要穿长衫想给他裁衣服,又借了我二两五钱……” “去年裴元洲老师返乡回老家,同门去送,要送礼物,您说怕寻常东西拿不出手,借了我三两银子好像说是买了一锭什么墨来着?” 沈柠越说,范茹的脸色越是难看,等到沈柠故意掰着手指算完,她的脸色已经有些泛青。 “一共是二十一两三钱,婶子你知道,我也要修房子了,您不差钱了还是把银子还给我吧。” 范茹嘴巴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否认,可沈柠一桩桩一件件都说的清清楚楚,她该怎么说才能赖掉…… “婶子刚刚那般大气抬价抢工匠,想来定是不差钱,怎么,莫非是想赖账不成?” 沈柠悠悠道:“听说裴公子要与李家姑娘议亲了,李家伯伯中了进士要做官,自然不会缺银子,若是婶子没钱还,不如我去问问李姑娘愿不愿意替未婚夫还债?” 范茹蹭的抬头:“哪个说不还你了,刚不是才说完这边的事,本就想与你说的,谁道你倒是等不及这一时半刻的。” 沈柠哦了声:“两年多了,婶子一次都没提过,也怪我没耐心……连第三年都等不到。” 范茹脸上忽白忽青,里正心里了然,故意问了句:“那给老铁他们说四十二文?” 范茹立刻急道:“不必了,我们也不是那么着急,便让沈娘子先来吧。” 说完,她便匆匆转身要走,沈柠扬声道:“那我现在跟婶子回家拿钱,拿了钱还要来给德叔预付工钱和泥瓦木料的钱呢。” 范茹暗暗咬牙:“你来就是了,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沈柠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笑眯眯跟在范茹身后,遇到人打招呼便扬声回道:“早啊荣婶,我去裴家,裴家婶婶还我银子让我跟她去取。” “三大爷早,哦,我去裴家,婶子让我去拿当初借给她的银子来着,嗨,我说不急她非要现在还给我。” 一路走过去,半个村子都知道了裴母欠了沈柠银子,今日要还钱了。 范茹气的咬牙切齿,却还要挤出笑脸应付邻居,等到了家,冷着一张脸回房取钱。 裴元洲正要出门去县学,看到沈柠,顿时皱眉。 可沈柠堵在门口,他避无可避,裴元洲只能耐着性子开口:“沈娘子可是有事?” 沈柠瞥了这位原著男主一眼:“哦,没别的,婶子要还我银子,我是来拿钱的。” 神情随意,语调散漫,也没有往常那般一双眼黏到他身上……裴元洲这才发现,眼前这沈寡妇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也没往日那浮夸可笑的打扮。 这时,裴母快步走出来,将几锭银子塞进沈柠手里:“给你……往后我们之间所有往来都清算了,你与我裴家再无干系。” 这银子还是李语诗拿来给他们家修缮房子的,李家老爷留京,手头也宽裕了,虽然暂时还没安顿好宅院,不能立刻将女儿接去,却捎了银子回来。 她好不容易哭穷一场从李语诗那里“借”来了三十两准备修缮下房子,结果却差不多都被这寡妇拿走了! 真是可恨,当初是她自己巴巴送来银子,如今却硬要拿回去,若非儿子往后要科举,名声要紧,范茹定不会这般轻易给她。 呸,这浪货还肖想她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裴母面色难看神情讥讽:“往后,沈娘子无事就别往我家来了。” 不远处的邻居有人探着脑袋往这边看热闹,竖着耳朵。 沈柠掂了掂银子,扬声笑道:“那是自然,钱还清我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指望婶子这样的人还能记着我两年多的帮扶,往后不来往便不来往吧。” 说完,她转身径直离开。 裴母被怼的脸色泛青,再看到周围邻居遮遮掩掩的指点和交头接耳,气的转身砰一声甩上门…… “娘,我去县学了。” 裴元洲说了声,拿着书本出门。 他也看到了左邻右舍的交头接耳,只是并未在意。 乡野村夫最是愚昧,就像随波逐流的蜉蝣,他半点也不在意这些人的视线和议论,就如同他当初不在意那有夫之妇的殷勤和示好。 他已经表明了态度,是她偏要贴上来当牛做马,便是被冷待,又哪里怨得了别人。 自己尚不自重,又如何能让旁人尊重…… () xs。xs 010 卖糖、伏击 第二天,里正找来的工匠就到了沈柠家。 大概看过一遍后,工匠头子老铁告诉沈柠,这屋子漏雨是因为太久没有修缮,实际上房屋的墙壁和木料都还是很结实的,工期不会太久,十天就能搞定。 沈柠松了口气,然后将自己的铺盖挪到了院子的柴房里。 柴房虽然小但勉强能遮风挡雨,凑合十天就是了。 先开始修缮两间房,修缮好了后她和萧南谌分别住进去,然后再修缮别的屋子,不然直接没地方住了。 第一天沈柠盯了一天,看了这些工匠的活儿以及送来的木料砖瓦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终于放了心。 她的要求是修缮得结实整齐,除此之外,对厨房和厕所也做了改造,原来的灶台太破旧,厕所更是一言难尽。 她画了幅简易图纸,让木匠做几个小东西以及一个大水桶,准备给自己做个简易水厕。 化粪池就放在后院,恰好后院有两片菜地,可以用来浇菜。 木匠对她画出来的东西很新奇,问清楚后拍着胸脯表示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沈柠给萧南谌做好了饭,连同糖馅儿烧饼一起温在锅里,自己带着那些白糖前往县城。 算起来,她手里现在已经有七十多两银子了,房屋修缮下来,十两银子绰绰有余,也就是说她还能剩下六十多两。 对于寻常农家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但对沈柠来说不一样,她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情,肯定不能被银子缚住手脚。 但是也不着急,一步一步来。 在村口花了三文钱搭牛车,一路吱呀吱呀摇到县城的时候,街上行人已经很多了。 沈柠直接去了荣康记,店里还是上次那个小白眼,看到她,小白眼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意外:“你还真来了啊?” 沈柠奇怪道:“我说了三日后来卖白砂糖啊。” 小白眼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过来,掀开篮子上的布单,等看到放在木盒子里的白砂糖,先是一愣,接着刷的盖上布单,拉着沈柠胳膊就往柜台旁的门里拽去。 “来来来,贵客里面说话。” 沈柠恍然间有种逛商场时被拉进贵宾室的赶脚。 小白眼一改之前的敷衍,变得十分热络:“贵客您先喝茶,我去请我们掌柜。” 没过多久,脚步声响起,小白眼从后边的门外进来,回头躬身:“掌柜的,贵客在这里。” 沈柠放下茶杯抬眼,就看到一位穿着烟紫色窄袖褙子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神情温和可亲:“是这位姑娘要出手白砂糖吗?” 沈柠嗯了声,示意旁边桌上的篮子:“都在那里,掌柜的可以验验货。” 女掌柜走过去,拿开布单,看到木盒子里雪白如霜的白砂糖,眼睛也亮了,顿了顿,她伸手沾了些放进嘴里尝了尝,接着盖回布单直接道:“开价吧。” 沈柠问:“不是说一两银子一两糖?” 女掌柜笑了:“是这样没错,不过姑娘的白砂糖品质很好,而且这么多货……这样吧,你这些白砂糖应该不到八斤,我付你八十两,如何?” 沈柠笑眯眯:“那就多谢掌柜了。” 女掌柜笑着摇头:“是我该谢你,这是稀罕货,我叫苏涟漪,往后姑娘若是还有白砂糖,有多少我要多少。” 沈柠已经知道这白砂糖的稀罕程度,不想惹麻烦,笑着道:“哪里还有呢,就这些还是京中亲戚给家中长辈的。” 苏涟漪笑了笑:“不拘别的,但凡有什么稀罕东西,姑娘都可以来寻我,我定给你公道的价钱,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沈柠对这个女掌柜印象很好:“我姓沈。” 就在沈柠和荣康记掌柜苏涟漪说话的时候,两个骑马的高大男人带着满身风霜进了清源村。 “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么多的尸体,马踏火烧的,哪里还能看出本来样貌,不是都找到尸身了?” 其中一个满眼烦躁低声抱怨。 另一个则是面色沉沉:“以那位的身份地位和声望,生死自然非同小可,罢了,让找就找吧,反正几路人马也都是走个形式……裂冰甲都寻到了,尸首自然是那位,还能是旁人不成?” “可不就是,好了,赶了一晚上的路,寻个人家吃顿早饭继续往回吧,到时就说没什么线索便是了。” “老乡,我们路过此处想买些饭食,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 两人停在一户人家门口,拿出一块碎银子。 村里很少看到这样的高头大马,而且这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被问话的村民不敢拒绝,再加上还给银子,便是连声应允。 两人将马拴到门口的大树上,进了村民院子,也没再往里,直接坐在门内院子里,刚好能看到门外自己的马。 农户媳妇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农户更是去鸡圈里抓了只母鸡出来准备给两位大人炖鸡。 这时,门外响起新奇的声音:“咦,这是谁家的马?” 沈柠的堂兄沈青松和几个混子同伴恰好路过,看到威风的高头大马,顿时满眼亮光凑上来伸手想去摸,这时,院门内传出一声呵斥:“滚!” 沈青松登时就想骂回去,结果回头一看到对方人高马大一身黑衣,身侧还佩着剑,顿时就怂了。 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敢嘀咕着和同伴扭头,刚走出几步,看到对面坐在院门口的萧南谌,登时找到了出气筒。 “那臭傻子上次还敢打人,走,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行混子嘻嘻哈哈冲过去就要故技重施欺负萧南谌。 萧南谌两手捧着糖馅儿烧饼正在啃得心满意足,甜丝丝的,可真好吃……看到对面那一行人冲过来,他噌的把手背到身后。 “藏什么呢,拿出来!” 赵青松笑骂着,旁边人冲过来想按住萧南谌。 可这次,萧南谌记着沈柠说的要还手,迎着来人就一头扑上去和对方厮打起来,他力气大但没有章法,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一条腿还使不上劲,很快就被按住了。 不远处,那两名乔装骑马的将士听到声响,走出院门看热闹,等看到是一群乡下泥腿子打架,顿时嘲讽的看起热闹来。 “跟一群野狗一样……”一人讥讽笑骂。 可就在这时,他的笑容一顿,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接着就一把抓住同伴:“老七,你看,快看,那个人。” 同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神情也是一僵。 “像不像?” “太、太像了吧……” 那张脸真的像极了,可两人看着那衣着简陋形迹狼狈的男人,根本无法相信,接着便将屋里的村民叫出来。 “那边那个,被按住的男人是谁啊?” 村民恭敬哈腰:“那是咱们村的赵南,是个傻子……” 原来真是村里的人,还是个傻子。 两人松了口气,可依然满心惊疑,毕竟,世上怎么会有生的如此相像的人。 他们原先在定王麾下待过两个月,有幸远远看到过一次那位大宣朝尊贵的定王殿下。 这个傻子,居然和定王生的如此相像? 眼见那傻子一股蛮力将周围几人打倒,那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上前去查探。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傻子受惊了一般,迎面朝他们这边冲过来,一瘸一拐的,狼狈又可怜。 身后的混子们大叫着:“追上他。” 眼见傻子从两人身侧跑过,近距离之下,那张脸更是相像……唯有那惶恐又带着凶狠的懵懂眼神与定王殿下截然不同。 那位鹰视狼顾,哪里会是这般懵懂无害,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下的好。 两人上前直接将那群混子拦住,沈青松是个欺软怕硬的,猛地停下再不敢往前,嘴里嘟嘟囔囔:“我们与傻子玩笑,干你们什么事?” “滚!” 沈青松咬牙哼了声:“滚就滚!” 前方,萧南谌像是被惊到了一般,一路往前疾跑,居然直接跑进了山中。 进了山林,他倏地闪身掠进草丛,借着草丛的遮掩继续往深山掠去,眼神已经一片冷戾。 刚刚恢复意识的一瞬已经与那两人面对面,看对方的神情便知道是认出他了,但看他们十分意外的模样,应该不是有什么线索,而是碰巧遇到。 毕竟,信州这边和他当初出事消失的地方南辕北辙,无论是想杀他的还是想找他的人,短时间内都不会想到往这边来。 所以,直接将他们解决掉的话,应该还能安生一段时间。 很快,那两人骑马追进山里,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刚刚还能看到影子的傻子,不见了。 两人勒紧马缰四下环顾,片刻后,原地踱步的马儿忽然开始有些不安,不断打着响鼻焦躁甩尾转圈。 两人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般。 察觉到什么,蓦然回头,两人齐齐脊背发寒。 只见,对面不远处静静立着一道身影,刚刚那狼狈可笑的傻子就那么看着他们,视线平静幽冷…… ………… 下了牛车,沈柠拎着东西回家,她新买了些食材,又去铁匠铺取了自己定做的手术刀什么的,两只手都拎满了。 可到家后却发现萧南谌不在,她连忙去问院子里正在干活的工匠。 从工匠那里得知是沈青松带人捉弄萧南谌,沈柠直奔原身大伯家而去,进了院门,就看到那一家人正在吃饭。 董春花连忙用放馒头的筛子将那盘炒鸡蛋盖住,这才抬头问沈柠:“沈柠啊,有事吗?” 原身大伯沈大成神情懵逼又瑟缩,手忙脚乱说不出话来。 沈柠看着沈青松:“你把阿南弄哪里去了?” 沈青松不满叫道:“那傻子把我头都打了个包然后自己跑了,谁知道他去哪儿了,你可没付银子让我给你看着那傻子。”说完,他又嘿嘿笑:“说不定跑进山让大虫叼了……” 沈柠砰的一巴掌拍到桌上,然后直接伸手拽着沈青松往外拖:“是你到我家打的人,现在你给我去找,找不到我把你也拽去喂大虫。” 董春花急了:“唉你这死丫头,你做什么……啊,你敢推我,哎呦我的腰啊。” 沈青松想挣扎,居然一下没能挣开,眼见沈柠满脸冰寒的确是恼了,他连声叫道:“我真没藏他,他那会儿往山脚下跑去了,对了,那两个骑大马的家伙好像追去看热闹,那两人带着刀呢,说不定是他们把傻子杀了!” 沈柠动作一僵,猛然想起来书中提到的一个情节。 大概意思就是有杀手路过恰好看到萧南谌,结果我王智计无双,将杀手引入山中,以伤病之躯反杀对手,然后伤重垂危。 恰好女配李语诗一大早去采草药的时候遇到了昏迷中奄奄一息的萧南谌,救治了他,这才成了未来景雍帝的救命恩人。 沈柠一把推开沈青松,转身往外走去。 沈青松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董春花大呼小叫着连忙去扶自己的宝贝疙瘩,还不忘朝沈柠背影叫骂:“死丫头,这么大牛劲儿咋不去犁地呢……” () xs。xs 011 色令智昏 上脸贴着泥,满脸麻木。 昨日还夸我王身强体壮,今日就恨不得他变成纸片人。 小傻子趴在她身上十分不解:“大嫂,你怎么不起来?” 沈柠:…… 我不起来是我生性不爱起来! 你跟座山一样镇压着,我倒是能起来啊! 第二次,沈柠终于做好了准备,她准备了一根粗壮的拐棍,在那拐棍的帮助下,总算是勉强将大傻子背了起来,一步步往山外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大傻子有些紧张。 “大嫂,我害怕。” 沈柠艰难开口:“害怕你就跑两步。” “我腿疼。” 沈柠:“我腿现在也疼了……” “大嫂,你看那边黑乎乎的,是不是有鬼啊?” 沈柠:“你知道什么是鬼吗?” 大傻子认真点头:“知道,我又不傻,大嫂我听话,你别把我送给鬼。” 沈柠:…… 不巧了,在下就是死鬼一只。 她累得气喘吁吁,但一想到以前自己都不能走,如今不光能走,还能背个人走,就觉得心情又好了起来。 也是因此,听到大傻子可怜巴巴求她别把他送给鬼,沈柠还耐心哄他:“放心吧,我不会的。” 大傻子有些怀疑:“你还能背动我吗?背不动了会不会就把我扔给后边那个鬼了?” 沈柠:很好,这次鬼连位置都有了。 即便是再心大,她也开始有些毛骨悚然,为了让这个傻子别添乱了,她只能哄他安心。 “放心,我能背动你……” 萧南谌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察觉自己正趴在别人后背上,那后背瘦的硌人。 背着他的人喘着气明显吃力极了,却还一边走一边耐心安慰他:“若是我实在背不动你了,拖也会把你拖回去,要是拖都拖不动,我就陪你呆在这里,总之绝不会把你扔给后边……不会把你扔在这里。”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好吧她现在也有点害怕了。 大傻子忽然不说话了,沈柠呵呵道:“这下信了吧?” 想到原著景雍帝后来帮李语诗抢裴元洲,可见萧南谌恢复后是能记得他痴傻时的事情,否则也不会给李语诗这个救命恩人撑腰。 于是沈柠在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也不忘给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添砖加瓦。 “无论怎样,我都会照顾你、保护你……阿南,你要记着,我们已经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了!” 你要记着,一定要记着啊! 背后,萧南谌却是眉头紧锁。 这女人当初叫他滚,如今这般殷勤,都累成这般模样还要背着他,这一切……都是从那晚趁他昏迷时对他胡作非为后开始变化的! 果真是色欲熏心! 萧南谌不想理会这拼命想要诱哄一个傻子的轻浮寡妇,但也不想被察觉到异样,于是敷衍的嗯了声。 山路崎岖,草木丛生,背上背着一个人,沈柠的脚步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慢。 萧南谌将第二个人杀死时由于腿伤行动慢了片刻,被刺伤了手臂,之后为了在自己神志还清醒的时候处理掉人和马的尸首,又拖着伤腿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推到山谷中。 再加上之前伏击时骤然爆发,他现在伤腿和手臂都血流不止,脑中也嗡嗡的刺痛,应该是妄动真气毒素又开始发作。 背着他的人明显已经累到极致,好几次,萧南谌都以为她会将他扔下来拖着,就像她说的那样。 可每次,她都只是停下来休息片刻,然后继续往前。 夜色逐渐变浓,山林中响起夜枭尖利阴冷的咕咕声。 萧南谌明显感觉到背着他的人被这阴森的声音惊得身体僵了僵。 紧接着,背后响起狼嚎…… 树木在夜色中扑簌作响,狼嚎声越来越近,萧南谌能想到,应该是被他推下山谷的两个人和两匹马的血腥招来了狼群。 他们还没走远,离狼群很近。 沈柠明显也意识到了,原本已经极缓慢的脚步再度变快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她脚下山石松动一下滑了个趔趄,又被背上的人压着,终于支撑不住摔倒了下去。 萧南谌下意识身形微动想要避开伤腿,可接着他却发现,在倒下的一瞬,身下那人竟没有放手,牢牢将他抓着,他便直直压到了她身上。 受伤的胳膊和腿都没有蹭到,背着他的女人却为了护他侧着摔到地上,瞬间蹭破了半张脸,一时间头破血流形容可怖。 前世保护伤患的潜意识行为让沈柠摔得凄惨,脸上火辣辣的疼,身后的狼嚎仿佛在笑,呜呜呜的可怖。 沈柠有点瑟瑟发抖。 她不怎么怕鬼,但她特别怕狼,尤其还是一群狼。 萧南谌把沈柠的惊恐看在眼里,见她强撑着站起来去捡掉落一旁的棍子,萧南谌阖上眼闭目养神,同时也是给她自行离去的机会。 便是这女人色欲熏心才会做到这般地步,可毕竟性命攸关,她总不至于真的鬼迷心窍了。 果然,脚步声走远…… 萧南谌并不意外,毕竟,他们不过认识数天,他还只是他亡夫的“弟弟”,一个众人眼中心智不全的傻子。 即便这个轻浮寡妇觊觎他这副身体,可生死关头,没人会不顾自己性命来救他这样的累赘。 意识开始模糊,恍然间,他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北山猎场,刺客袭击的混乱中,他与皇兄一同坠落……母后一如既往的选择了救皇兄。 他坠落山崖,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却不知那时还年幼的他是怎样拖着断腿,在无法分辨方向的山林中挣扎求生。 摘野果喝山泉,饿极时他甚至都吃过蛇虫……他很害怕,但他更想活下去。 第一日,他告诉自己御林军很快就会找来,但没有。 第二日、第三日,他开始祈求老天,求老天爷救救他……到了后来,他连老天也不求了。 他自己一步步的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最后,他终于走出深山,遇到了樵夫。 那时,距离刺杀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三日。 御林军搜山十日后已经放弃,却没人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 后来,对于山林中那些日子,他的记忆一直都是模糊的,唯一能记得的,是漫无边际的孤独和对正在靠近的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在他独自在荒山密林中拖着断腿艰难求生的时候,他的母后,应该和以往一样正陪着哄着皇兄吧。 从那时起,他就觉得,终有一日,他会孤独的死去…… 扑簌的脚步声打断了萧南谌混乱的思绪,他下意识睁开眼,就看到握着两根粗壮木棍满脸血迹的沈柠。 “给,拿着!” 沈柠把木棍递给萧南谌,自己将挎在身侧的弓箭拿到手里,然后直接坐到他身后与他背靠背。 “我们两个背靠背歇一歇,万一真的点儿背被狼群追上,那就干他丫的!” 沈柠刚刚其实犹豫了,毕竟,好不容易活一回,她真不想喂狼。 荣华富贵毕竟还很遥远,可狼群就在眼前……可就在她迈出一步后,看着黑漆漆的密林,她忽然又想到,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跟着这位未来皇帝才更靠谱吗? 原著中他独自一人都能活到第二天,可见气运不一般,还是留在他身边比较安全。 萧南谌握着手臂粗的木棍,脑袋已经开始昏昏沉沉。 意识逐渐模糊时,他不受控制的想到:明知有狼群,她还回来护着一个没什么情分的傻子? 这女人为了那点子色心可真是豁的出去…… 或许是因为那两个人两匹马已经足够狼群吃饱,那群狼没有追他们,在休息半晌后,沈柠再次爬起来:“走吧。” 萧南谌的意识开始涣散,他知道自己又要变得痴傻混乱,而清醒着的最后一瞬,那个满脸血迹的女人将弓箭挎到身侧,半蹲到他身前温声对他说。 “走吧阿南,我们回家……” () xs。xs 012 大嫂好看 沈柠背着萧南谌到了山脚下,远远就看到一行火把,是里正带着给她家干活的工匠寻来了。 见到他们两人,里正松了口气:“回来了就好,我听老铁说你们俩天都黑透了还没回家,怕你们出什么事情……你这是怎么了,伤得厉不厉害?” “我不要紧,谢谢德叔,谢谢大家了。” 沈柠将萧南谌交给过来帮忙的两个汉子,一边揉着胳膊道谢,一边跟里正道:“沈青松带人欺负我家阿南,他太害怕,慌乱跑进山里结果摔伤迷路了。” 赵德皱眉:“沈大成和董春花两口子真是把儿子惯坏了,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还欺凌弱小,我明日便去寻他们说道说道。” 沈柠立刻道:“那就多谢德叔了。” “快回家,走,我带人送你们回去……唉,也是可怜!” 一行人帮忙将萧南谌送回家直接安顿到了炕上,沈柠不住道谢将人送出家门。 她脸上的伤已经止血,就先去检查了萧南谌的腿。 挖腐肉又拔毒后那伤口已经是巴掌大的血坑,好不容易才缝合,要是再伤到,怕是就真要落下残疾了,那岂不是砸了她的招牌。 万幸伤处只是略有些崩开,不太严重,沈柠立刻着手重新包扎,然后又给萧南谌缝合了胳膊的伤。 一切安顿好,她才回房处理自己脸上的伤。 所幸只是擦破表皮,细心一些护理不至于会落疤,只是这段时间肯定满脸血痂有些吓人…… 第二天一大早,沈柠做好早饭后又开始煎药,给自己脸上涂了些自制药汁后,她准备好银针,要再次给萧南谌拔毒。 他身体里的毒已经逐渐排出,不过还是要加把劲,毕竟毒入肺腑不是小事。 这次从县城回来采购的东西也不少,够他们用好些天了。 工匠上工后院子里就热闹起来,整个院子都是叮叮当当干活和工匠聊天说话的声音,萧南谌被扎完针又喝了药,然后就坐在院子里看工匠干活。 屋顶加固后不再像以前一样用茅草,而是换成了沈柠要求的青瓦,几个人在房顶摆瓦,还有人正在给屋子里铺上青砖,外边则是在加固院墙。 因为改动太大,茅房那边几乎要重新建,但没办法,沈柠实在受不了这个年代的旱厕。 好在一行十几名工匠都是踏实勤奋的好手,原本破败的院子屋舍一天一个样,等到七八日过去,修缮工程到了尾声时,整个院子和屋舍都已经焕然一新。 房顶青瓦整齐,墙壁也被和了麦秸的黄泥抹的平整,重新刷漆的窗棂和新换的洁白窗纸,几间房子被收拾的崭新利索。 院墙加固了,院子里几间屋舍以及厨房和茅厕之间都用碎石铺了道,不用再担心下雨的时候两脚泥。 在沈柠的要求下,木匠师傅给她打了好几个木架子用来晾晒药材什么的。 萧南谌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也十分高兴:“大嫂,好看。” 萧南谌的体质的确很好,安安稳稳休养了这十来天,加上沈柠的针药,腿上的伤口外边已经快要愈合,至于里面的血肉,长出来肯定还需要些时间。 沈柠给他诊脉后发现他体内的毒素也好了许多。 想到原先那个拖着断腿脓血腥臭的小傻子即将被自己治好,沈柠满心成就感。 明日工期就要到了,沈柠提前给工匠们结了工钱,每人还多给了一天的工钱红包。 那些工匠笑呵呵道谢,替她又把院子里的鸡舍重新翻新了一遍。 这时,萧南谌凑到沈柠旁边:“大嫂,饿。” 小傻子饭量不错,不过也是,吃得好才能恢复的更快,沈柠现在身上也有一百多两银子,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吃食上是不用抠搜的。 她拿出托人从县城捎回来的一块腊肉,连同莲儿嫂子给的干笋一起,准备做个竹笋炒腊肉,还有半拉鸭子,再做个酸萝卜老鸭汤。 山脚下扯回来的野葱还有一大把,再去村里卖豆腐的泰叔家买块豆腐做个小葱拌豆腐,他们两个人,两菜一汤,完美。 香味飘出来的时候,工匠们已经放工回家,沈柠将饭菜端进焕然一新的堂屋桌上,然后喊萧南谌吃饭。 堂屋地面也铺了青砖,是村里独一份的阔绰,之前她要铺砖的时候老铁还劝她,说花钱太多。 沈柠笑着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重活一次,她想尽量让自己活得舒坦…… 萧南谌坐在对面筷子抡的飞快,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夸奖:“大嫂,好吃。” 沈柠失笑:“吃的时候倒是不傻。” 她的菜谱可都是前世集百家之大成学出来的,自然和这个年代的味道不一样。 况且前几日她没事的时候还试着做出了古代版鸡精,用的香菇干贝和老母鸡汤,颇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也很值得,制成的鸡精,不管是做菜还是做饭,放上一些,鲜香扑鼻。 两人吃完饭,萧南谌立刻收拾碗筷去洗碗,沈柠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没有再阻止。 说起来,小傻子本来也没这么自觉,可前几日出去放风转了一圈回来,忽然就像是开窍了一样。 不用沈柠说,他学着劈柴,提水,吃完饭主动洗碗,沈柠最初还惊得一愣一愣的连忙阻止。 开玩笑,她本来是为了卖人情拉关系,真要把人使唤得厉害,往后的荣华富贵找谁要去? 但小傻子十分坚决,说什么都不肯给她,再三逼问诱哄之下,沈柠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给小傻子提点了。 不知道是哪个“老爷爷”告诉萧南谌,让他要听嫂嫂的话,要多干活,不然万一嫂嫂不要他了,他一个傻子何以为生? 那位“老爷爷”还叮嘱萧南谌:“要是你嫂嫂说带你去山里或者县城,亦或是别的陌生地方,你都别去,就待在家里,你要是去了……她就把你丢在外边了。” 好吧,据说村子里就有过这种事,嫂子将智力不全的小叔哄出去扔到了不知哪个深山野林里,那可怜的傻子再没回来过……极具参考性。 萧南谌明显吓得不轻,追着沈柠问了好多遍会不会把他扔了。 即便沈柠再三保证绝不会扔了他,小傻子还是很不安,起初几天甚至不敢出院门,而且拼命主动找活儿干,沈柠无奈又好笑,只能由着他去…… 就在萧南谌洗碗的时候,院门被推开了。 居然是董春花两口子……董春花走在前边,手里拎了个红纸封得歪歪扭扭的纸包:“沈柠啊,听说你这儿完事儿了,大娘来给你挂红。” 沈柠大伯沈大成跟在老婆身后,神情尴尬。 这边十里八村讲究盖房后娘家来给房梁挂红,其实也就是送些瓜果点心一类,讲究人可能会封红包,不过董春花能来,沈柠倒是挺意外。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柠微笑上前:“那就多谢大伯大娘……” 话音未落,董春花手里的纸包破漏,一块点心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董春花一惊,连忙将纸包搂进怀里,弯腰追上那块点心,捡起来又给塞了回去。 可沈柠看的分明,掉到地上的点心明显是那种已经放了很久的,都快变成石头了,上面甚至还有缺口。 她哪里还能想不到。 对村子里的人来说,点心可是稀罕东西,更别说董春花家还有个沈青松,真要有什么点心,哪里能轮到给她送来。 必定又是董春花那个在县城做丫鬟的大女儿从主子家拿回来的吃剩的东西,然后挑走了还能吃的。 那些吃不了的,就打包打包给她送来了…… 沈柠差点气笑了。 这时,董春花鼻子动了动:“沈柠啊,你正做饭呢?” 这味道怎么会这么香,听说沈柠这次修缮房子下来花了十两银子,死丫头真有钱啊,也舍得吃,吃的什么东西这么香的! 沈柠没想到饭都吃完了剩下的味儿都能招苍蝇,她呵呵:“已经吃过饭了,碗都洗了。” “是吗,我看看你厨房修的啥样子。” 董春花说着就直接往厨房闯,明显是不信沈柠的话,可进了厨房后看到赵家傻老二正在洗碗,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错过了饭点。 有些失望的走出厨房,董春花哼笑道:“哎,听说你这里明日才结束,今儿大娘提前给你挂红,明儿可就来你家吃饭了啊。” 沈柠忙道:“我这也不是盖房子,不用挂红也不打算待客,大娘客气了,点心您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 “拿都拿来了哪里能再拿回去,那也忒不讲究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大娘明儿个来。” 说完,不等沈柠出声,放下手里的点心,冲自己丈夫使了个眼色就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董春花压低声音:“今儿没赶巧,明儿咱们早点来,就在这里等着。” 不信等不到饭点。 沈大成不敢说话…… 沈柠瞥了眼桌上那包点心,撇了撇嘴,拿起来直接扔进了鸡舍,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哭喊声。 “当家的啊……” 是莲儿嫂子?赵猎户出什么事了。 沈柠神情微变,连忙快步往外走去…… () xs。xs 013 做手术 赵猎户家门口围了好几个人,屋子里面乱糟糟的嘈杂,伴随着莲儿的哭声和婴儿的哇哇声,一片混乱。 沈柠几步走近:“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是谁回道:“赵猎户受伤了,掉进陷阱里,胸口戳了个洞……怕是不成了。” “唉,孩子还没满月呢,这算什么事儿啊这。” 沈柠连忙挤进去,就见莲儿正跪坐在炕边,赵猎户躺在炕上,胸口急促起伏着,面若金纸,然后哇得一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莲儿登时一声哭喊:“当家的……李姑娘,李姑娘你快给我当家的看看,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沈柠这才看到,李语诗和裴元洲也在一旁。 赵猎户被人发现往回抬的时候恰好路过李家,李语诗是村子里唯一懂些医术的人,有人头疼脑热的,也会去寻她,有治好的,也有没什么用的,但唯一的大夫,总归有些地位。 莲儿不住哀求着,李语诗眉头紧蹙满脸无奈:“我已经给赵统大哥止血了,但是,伤口太深,怕是要寻县城里的名医。” 莲儿哭道:“那就把他送到县城去啊,这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里正也在旁边,闻言叹气:“赵统家的,你也看出来了,并非左邻右舍不肯帮忙,实在是他这状况不敢再动弹了,否则捱不到县城的。” 莲儿哪能听不明白,可正是因为明白,才更觉悲恸绝望:“那也要救啊,救救他,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爹啊。” 众人一阵唏嘘,却没人敢接话,毕竟谁都能看出,赵统这样子,是没得治了。 “莲儿嫂子,你让开些。” 沈柠方才已经迅速跑回家取了药箱来,她蹲到炕边,还没诊脉,先拿出银针刺穴止血。 不用看都知道赵统现在是在内出血,外边的伤口止血了根本没用。 莲儿又惊又喜:“柠柠,你也懂医术?” “以前跟我外公学过一些,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嫂子若是信我,便让我试试。” 裴母范茹顿时大叫起来:“试试?你当这是做什么呢,你拿人命试?” 沈柠没理她,莲儿如今也顾不上许多,她抓着沈柠袖子:“嫂子信你,你救救你赵大哥,无论结果如何,嫂子不怪你。” 人眼见着就要不行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沈柠嗯了声,然后说:“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别围在这里,人多了赵大哥更难受。” “沈柠,你这……” 里正想说什么,可看到赵统的状况,终是没有说下去,转身赶人:“都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人命关天,其余人不敢再围着,齐齐转身出去,范茹拽着自己儿子也要离开。 毕竟人眼见着是不行了,她儿子还要参加秋闱,不能触晦气。 李语诗眉头紧皱:“莲嫂子,你就任她胡来?” 莲儿啜泣着,一把抹掉眼泪:“我总不能看着他死,总要试试,万一、万一……” 这时,沈柠已经用药箱里煮过晒干的麻布将赵统胸口的止血药粉擦掉了。 厚厚的一层药粉擦掉,鲜血顿时涌出来,李语诗情急:“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止住血。” 裴母轻轻拽了下李语诗:“语诗,咱先走。” 李语诗却不肯:“我要留下来,人命关天!” 沈柠闻言到:“那刚好,劳烦李小姐给我帮下手。” 李语诗一愣,等看到沈柠居然拿出一把小刀毫无预兆划开赵统伤处,她顿时惊呼:“你做什么?” 沈柠头也不抬:“你扶着这个铁片,隔着麻布,手别碰到他伤口。” 铁片撑开伤口,她要腾开手缝合被刺破的胃…… 李语诗整个人都被惊得不浅,太过震惊之下她居然鬼使神差真的按照沈柠说的,扶住了那个撑开伤口的东西,然后就看到,沈柠拿出一枚弯曲的针,像是缝衣服一样开始缝合赵统腹内那血肉模糊的东西。 李语诗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哪里见过这阵仗,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腥红一片,她忍不住一阵惊恐作呕,连忙扭头别开脸,努力控制着不让手发抖。 沈柠全神贯注缝合破裂的胃壁……缝合好后,用麻布沾掉血迹,确认再没有鲜血冒出,周围器官都幸运的没有伤到,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接着就是缝合血肉…… 撑开伤口的铁片已经拿掉,不用再扶,李语诗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沈柠十分熟练的穿针引线将赵统的胸口缝衣服般缝合起来。 刚刚还汹涌往外冒的鲜血很快止住,只剩下针脚处的一点血迹。 同样用消毒的麻布轻轻擦掉伤口处的血迹,沈柠伸手:“你的止血药。” 李语诗的止血药是他父亲从京城寄回来的,比别处的要好。 见沈柠头也不抬伸出手,李语诗抿唇,然后拿出瓷瓶递过去。 细细给伤口撒上止血药粉后,用干净纱布覆盖,等到包扎结束,沈柠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这时,刚刚已经隐约开始抽搐的赵统也平静下来,虽然依旧面无血色,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刚刚着急救命根本顾不上,这时,沈柠才看到,他为了忍痛,已经将枕头抓烂了! 莲儿大气都不敢呼,看到沈柠停下来,嘴唇颤了颤,终于能发出声音来:“沈妹妹……” 沈柠放下手里东西:“止住血了,但今晚肯定会高热,我会备好药,如果今晚能撑过去,应该就能活了。” 莲儿眼泪刷的就冒出来了:“沈妹妹,谢谢你,谢谢你。” 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是最好的。 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沈柠安慰莲儿:“今晚我陪嫂子待着,随时查看赵大哥的状况。” 莲儿拉着她的手啜泣:“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沈柠拍了拍她:“嫂子和赵大哥帮了我许多,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先回家准备下药……” 沈柠拿着药箱出去,外边,里正和几个人还在院子里。 “人怎么样了?”里正急忙上前。 沈柠如实回答:“止血了,但是还要再等等看。” 外边众人也是惊愕不已:“止住了?” 沈柠刚刚注意力高度集中,现在有些累,还要着急回家准备药材,就没多说什么,匆匆往回。 刚走到家门口,身后传来李语诗的声音:“沈娘子。” 沈柠停下来:“还有事?” 李语诗朝她走来,神情带着些疑惑:“你何时学的医术?师承何人?” 瞧瞧,进士老爷的女儿说话就是和村里人不一样。 沈柠似笑非笑:“与你何干啊?” 李语诗被怼的怔住,随即又道:“方才我阻止你,并不知道你真的通晓医术,也是为了赵大哥性命着想,你又何必记恨?” 李语诗身后,裴元洲走了过来。 李语诗淡淡道:“还是说,是因为我要与裴公子定亲,你才对我这般敌视?” 沈柠啧了声:“你可能想多了,你要与谁定亲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 李语诗明显不信:“既如此,方才你我通力协作,如今你又为何这般不近人情?分明是心怀芥蒂。” 沈柠笑了:“要说芥蒂,我还没谢过那日在裴家,李小姐你夸我衣裙艳丽……多谢赞赏。” 说完,她转身直接进了院门反手将门关上。 门外,李语诗原本清冷淡漠的神情略有僵滞。 原来是那日。 那日,里正带人到裴家时的架势分明是要拿沈柠问罪,当时沈柠与裴母哭诉的那些话替自己解了围。 但李语诗根本不信,也憎恶沈柠有夫之妇却不守妇道寡廉鲜耻去攀扯未婚男子,于是,在沈柠哭诉时,故意点出她衣裙艳丽。 那一瞬,她确实存了想让里正将这个轻浮寡妇拉去浸猪笼的念头……只是却被沈柠化解了。 李语诗自幼读书,自认也不是什么奸恶之辈,那日一瞬间因憎恶生出的恶念也是转瞬即逝,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却不料忽然被沈柠提起。 沉默片刻,李语诗不发一语扭头走回裴元洲身边:“我们回去吧。” 裴元洲嗯了声与她一同离开,临走前,莫名又往沈柠家看了眼。 他只是太过意外。 裴元洲不是无知乡民,自然能看出来沈柠这是堪称生死人的手段。 他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 这两年多以来,裴元洲见过沈柠穿红戴花的俗艳、家里家外的殷勤、以及矫揉造作的勾引。 原以为已经很了解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寡妇,可方才她满脸血痂两手染血全神贯注救治赵统时,却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前从未听说过沈柠懂医术,却不想,她竟有如此闻所未闻的手段……有这般本事,她以往竟是从未露出任何端倪。 天黑前,沈柠给萧南谌针灸了一次,又看着他喝了药。 “我去隔壁莲儿嫂子家帮忙照看赵大哥,他今晚有些凶险,阿南自己乖乖在家睡觉好不好?” 萧南谌有些不愿意,犹豫着问:“那要是有鬼怎么办?” 沈柠失笑:“不会的,我把院门关的严严实实的,鬼进不来,再说,离得这么近,要是有鬼我就回来救你了。” 萧南谌明显对她十分信任,闻言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委屈巴巴:“那好吧,你早点回来。” 看着小狗狗一样眼巴巴的萧南谌,沈柠没忍住在他头上薅了把:“好的好的,乖。” 我王还怪粘人。 片刻后,沈柠拿了东西出门,院子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几乎是同时,萧南谌懵懂不安的眼神缓缓变了。 眨了眨眼,他静静坐在那里,想到片刻前自己的行为以及落在他头顶揉狗一般的手,萧南谌面色有些发黑。 就在这时,半空忽然传来一声凶戾的啼鸣,穿透夜色。 萧南谌顿了一瞬,起身走到院子里。 下一瞬,高空中一个黑点迅速俯冲靠近……等离得近了终于露出身形。 那是一只黑金色的空中巨禽,翅膀张开近乎一丈多,俯冲而下,满身凶戾,直直扑向萧南谌。 萧南谌一动不动,紧接着,那猛禽倏然落到他身侧地上,收拢翅膀,然后像是背着手的高大老头儿左上右下几步颠到萧南谌身侧,温顺的将头挤到他胸口,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萧南谌抬手摸了摸金雕的头:“你果然比那些废物有用……” 金雕愉快的“咕咕”了声。 “可不就是嘛……” () xs。xs 014 沈娘子,不是沈寡妇 一整夜,赵统果然持续高热,烧的不断说胡话。 沈柠给他针灸了一次,之后便是煎药灌药让莲儿给他喂水,他身下的褥子都被汗水浸透了,好几次烧的抽搐起来,莲儿吓得不断啜泣。 等到天亮后,赵统的状况终于有所好转,呼吸变得绵长起来,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沈柠松了口气,终于敢安慰莲儿:“嫂子,赵大哥的命应该是保住了,但是还需要恢复好些时间。” 一句话,莲儿的眼泪刷的就流出来了,直接朝她跪下,沈柠连忙将人扶起:“嫂子万万不可。” “柠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呜呜,我……呜呜……” 一天一夜的惊恐焦虑绝望担忧,此时知道人能活了,莲儿反而哭的肝肠寸断,仿佛想要将心里一直压着的所有绝望和后怕都哭出来。 沈柠不断安慰,等听到婴儿的哭声莲儿才勉强平复。 白天,莲儿让沈柠回家休息:“柠柠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不用做饭,睡醒了到嫂子家吃。” 沈柠也没客气:“好,待会儿我过来跟嫂子一起做。” 回到家,刚进院门,就看到萧南谌正抱着一块烧饼啃。 见她进门就委屈巴巴:“大嫂,饿。” 饿了就叫大嫂,不饿了就是沈柠,小傻子好像也不傻嘛。 沈柠快速给他冲了个蛋花又热了两块烧饼,然后自己回屋睡觉,昨晚一夜没敢合眼,她也的确是乏了。 就在沈柠补觉的时候,里正和几个邻居往赵统家去了,得知赵统活了下来后,一行人皆是啧啧称奇。 “肚子戳了个洞居然都能活下来,沈寡妇还有这本事?” 莲儿闻言皱眉:“柠柠年纪还小,叫她沈娘子便是了,一口一个寡妇做什么,她又没有得罪你。” 那人悻悻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本来就是寡妇嘛。” 里正长长吁了口气:“人能活就是万幸……我之前也听沈柠提过幼时曾与外公学了些医术,却没成想居然这般厉害。” 旁边有人附和:“可不就是,这可比李姑娘的医术厉害多了。” 恰逢李语诗走到门外,听到村民的话,抿唇垂眼,神情淡淡。 得知赵统得救了,李语诗也没进门,转身又折了回去,走过沈柠家门外时,下意识往那边瞥了眼,就看到沈柠的大娘董春花正在砸门。 “沈柠,死丫头,快点开门。” “老娘昨儿个给你挂红你不管饭,脸皮可真厚啊你。” “快开门,开门!” 然而,任凭她再怎么喊叫,院门紧紧锁着纹丝不动,隔壁四邻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嘲笑董春花。 “还有上门叫骂着让人请吃饭的啊。” “说是给沈娘子挂红,就她那抠搜样,别是用嘴巴挂的吧?” “嗨,你敢信吗,我昨日瞧得分明,她带着一包点心去的沈娘子家,你猜怎么着……那点心还是上个月她闺女让我从县城捎回来的。” “不是吧,放了一个多月的点心给人送礼?” “啧,还有脸要吃饭,也是没谁了……” 董春花一直在捶门,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大声道:“别敲了,昨日沈娘子给赵统看诊,今日在赵家吃饭,要不你去赵统家要饭吃吧?” 董春花这才想起来赵统昨日说是出事了。 呸,不要脸的小蹄子,欠她一顿饭呢……改天定让她还回来! 沈柠当然是故意锁了门的,她是半只眼也不想看到那董春花,再加上莲儿坚持要叫她吃饭,她就没客气,带着萧南谌到了赵统家蹭饭。 很快,清源村的沈寡妇医术了得的事就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当然,传开后绝大多数人都改了称呼,叫她沈娘子,很少再有人一口一个沈寡妇。 毕竟,在这年月,老百姓看病吃药什么的都不容易,能有钱去县城寻医问药的是少数,乡野里有个好大夫十分重要。 没人愿意得罪一个医术了得的乡邻。 起初是清源村本村的人,之后几日便开始有邻村的人寻沈柠看病。 这天,一个汉子满头大汗跑进院子,见了沈柠就直接跪下喊救命,得知是他媳妇难产,沈柠没敢耽误,拿了药箱便随他离开。 就在沈柠离开没多久,坐在鸡舍旁喂鸡的萧南谌忽然抬头,与此同时,几道身影飞掠进来。 落地一瞬便直接跪下,那几道黑影语调低沉却难掩激动:“属下等人来迟,还请主子责罚。” 萧南谌平静开口:“起来吧。” 那几人立刻恭敬起身。 “承影、赤霄、风洛、邢云……” 萧南谌徐徐叫过这四人的名字,语调幽冷:“我只让金雕通知了你们几人,你们可明白我的意思?” 为首的承影倏然抬头:“主子此次受伤,是长宁卫中有内鬼?” 其余三人皆是震惊:“这……” 他们无法相信长宁卫中居然会有叛主之徒,可主子这么说必定是已经察觉到什么。 赤霄双眼泛红:“长宁卫部众皆是我四人亲选,却选进居心叵测背主之徒,是属下等人失职,求主子降罪。” 萧南谌垂眼,缓声开口:“去查吧……从与宫中有往来的方向开始查,把长宁卫给我好好洗一遍。”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说:“在彻底清洗之前,别向任何人吐露我还活着的消息” 承影顿了片刻,犹豫着问:“那、皇后娘娘呢?” 他小声解释:“主子出事后,娘娘悲痛欲绝食不下咽,憔悴了许多,主子……” 萧南谌看着他:“需要我给你解释任何人是什么意思吗?” 承影立刻闭嘴磕头:“属下逾越。” 风洛有些担忧:“主子,您的伤不能耽误,不如我们还是先回京?” 萧南谌摇头:“还不到回去的时候……我的伤有人照料,你们先去做事。” 这些日子萧南谌已经意识到,这个沈柠的医术绝不比宫中御医的差,甚至有些手段是他以前都没听过的。 况且,如果他现在就回去,打草惊蛇,很多东西恐怕就查不出来了。 萧南谌抬了抬手,那四名随他出生入死的心腹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他耳边回响着承影刚刚说的话。 悲痛欲绝,憔悴不堪吗? 他的母后,究竟是因为失去他这个儿子而悲痛憔悴,还是因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歉疚? 之所以让他们从皇宫方向开始查起,是因为他想要证实自己的推测。 那个呼之欲出他却依旧还抱有那么一丝丝希冀的猜测…… 沈柠并不知道自家院子里已经人来鸟往,她替那个难产的产妇接生后,被那家人千恩万谢的送出家门,沿着乡村小路往回走。 两个村子紧挨着,中间是一大片的田地,田地中间,一条村道连通了两个村子,道路两边种了两排柳树。 以往农忙时节,柳树下总是坐满了忙碌间隙休息喝水的农人,拿着草帽扇风,隔着老远说笑,野花野草茂密,到处都是沈柠喜欢的生机盎然。 如今不是农忙时节,村里的闲汉泼皮们也喜欢在这条路上晃荡,爬上路边柳树看着过路的人寻乐子,还有些偷鸡摸狗的寻个大树围起来生火烤偷来的东西吃。 沈柠远远就看到沈青松和几个同伴在前边一棵树上嬉闹,也是这年月,除了田地,村里的人很少能寻到别的活计, 这些精神小伙才能这么闲。 “看,沈青松,那不是你妹子嘛。” “拎着药箱给人看病去了……哎,沈青松,你妹子好像越来越好看了。” “长开了吧,嘿嘿。” 这些日子过去,沈柠脸上擦伤的疤痕已经都掉痂了,她自己护理的小心,没有留疤,只是新生的皮肤颜色略有不同,但后期会长好。 坚持擦香膏后,原本泛红粗糙的脸也好了很多,不说白皙娇嫩,但也白净光洁。 肤色一上来,原本被遮掩的五官也逐渐开始显露,只是被身上的粗衣布裙和朴素的装扮遮掩了几分,但即便如此,要不是她扬言要给赵睦守丧三年,媒婆都已经接连上门了。 狐朋狗友拿自己堂妹碎嘴,沈青松也不在意,躺在树上叼着着茅草哼了声:“还不是个寡妇。” 原本沈青松就不喜欢沈柠,最近听他娘又说了好些沈柠的坏话,类似于带了点心给沈柠家挂红,沈柠却不管饭之类的,沈青松对沈柠愈发厌恶。 可就在这时,旁边那个看到鸟窝准备掏鸟蛋的脚下一个没站稳,惊叫一声直接摔到地上,霎时就抱着胳膊惨叫起来。 “啊,血……赵栓,赵栓胳膊断了!” “快快,快叫人,不是,快把他抬回去。” “等等,那沈柠不是会医术” “沈柠,快,赵栓胳膊断了……” 看着那些大呼小叫的精神小伙,沈柠无奈,走快几步上前蹲下来。 精神小伙赵栓的大臂被树杈划开,血肉翻卷,十分可怖,鲜血不断往外涌,小伙子吓得面无人色。 “我的手要残了,要残了。” “放心,不会残的。” 确定骨头没断,沈柠安抚了句然后开始清创。 小镊子夹出伤口里的碎木屑,她拿出自己用烈酒蒸馏自制的酒精瓶子,扒开塞子给他冲伤口。 小伙子疼得一声惨叫。 沈柠看了眼,赵栓面颊抖动着竟是生生把后半句惨叫咽了回去。 “你这伤口缝合一下安全也好得快,但是疼,你要不要缝?” 赵栓闻言,立刻巴巴点头:“要、要!” 他已经听说了,赵猎户那么重的伤,就是沈柠给缝了以后保住了命,这两天都能慢慢走动着出门晒太阳了。 没多久就要秋收,他要是有伤会影响收庄稼,家里父母年纪大,都要指望他了。 沈柠嗯了声,拿出羊肠线开始给他缝合。 皮肉上穿针引线当然很疼,可或许是刚刚已经疼到极致现在反而麻木了,赵栓咬着牙居然真的没有出声。 缝合后,沈柠给他撒了些县城买来的止血药粉,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 制作药粉流程太复杂,她现在没这个条件,而且县城医馆的外伤药粉还挺不错,直接买更省事。 处理完,沈柠将药箱收起来,然后对赵栓说:“我的诊费好说,但这药粉不便宜,一瓶一钱银子,你用的这些,收你二十文,下次换药还要用……你可以回头去县城慈济医馆问下价格。” 赵栓抱着手臂连声道:“不用,不用,我待会儿回家便将银子给你送去。” 这样的伤放在别处,不说受罪,钱肯定不会少花,沈柠的价格已经十分低廉了。 其实这几日下来村民也都知道了,沈柠看诊诊费很便宜,基本上就是收个药材什么的成本。 用村民的话来说,就是“心肠太好了”。 在沈柠这边,她也没想过靠给村民看诊来赚钱,这些人都是社会最底层的穷苦百姓,她犯不着在他们身上赚银子。 之所以要收成本价,是担心万一真的免费了,一些爱贪小便宜的人擦破点油皮有事没事都来找她,她也忙不过来。 “行了,回去别沾水。” 沈柠拿了一条洗干净的布条将赵栓的胳膊吊起来:“也别乱动,会扯到伤口。” 说完,一抬头,就看到精神小伙面红耳赤的模样。 沈柠皱眉:“听到了?” 赵栓忙道:“听、听到了。” 等到沈柠拿着药箱离开,小伙子还红着一张脸。 有人笑得猥琐:“你们说,沈柠往裴家钻那会儿,她和那裴元洲有没有……嘿嘿……” 那人说着,两个大拇指对了对,满脸淫邪。 赵栓回头就骂:“放什么狗屁呢,人家沈娘子那会儿是和范大娘待着,而且沈娘子对赵睦一片情深义重差点殉情,你纯粹是放狗屁!” “诶赵栓,你小子出息了敢骂人了。” “沈娘子刚救了我,往后你要是再嘴巴不干不净我不光骂你,我还捶你。” “来啊,谁怕谁,你个断臂残废!” “等我伤好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过来啊……” 包扎了赵栓的胳膊,沈柠继续往前,回到家,将生孩子那家给的红鸡蛋给了萧南谌。 “来,阿南,沾沾喜气。” 小傻子这些日子快变成小吃货,闻言立刻上前接过。 看着我王认真剥鸡蛋的模样,沈柠暗暗好笑。 谁能想到,书中那杀伐果决的景雍大帝,居然还有这么呆萌的样子。 这时,之前给沈柠做水厕零件的木匠出现在院门外:“沈娘子,在不在家啊?” 沈柠走到院门外:“高大叔,有事吗?” 木匠叫高树,见沈柠出来,压低声音开口:“沈娘子,是这样的,我这两日在县城一户富人家做活,不经意提了你做的水厕,那家的公子说,想买水厕的图纸,让我问问你卖不卖。” () xs。xs 015 卖身少年 听到高木匠的话,沈柠瞬间了然。 她院子里的厕所已经换成了水厕,水箱里的装置全都是木质的,高树手艺很好,打的零部件堪称完美,沈柠终于不用再面对旱厕的煎熬。 她想到过,这个冲水装置肯定会受富人的欢迎,还正在计划跟荣康记那位苏掌柜推销下,不成想还没来得及,却有人找上门了。 沈柠回道:“那就劳烦高大叔给他们回话,明日上午,我在县城聚福楼亲自将图纸带去和他们谈价。” 高树连连点头,正要走,又犹豫着开口:“沈娘子,大叔不知道你那东西是从哪儿学来的,但是根据大叔这些年做木匠的经验,那是好东西,应该能卖上价钱,你可别被人骗了。” 沈柠笑着点头:“谢谢高大叔提醒,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沈柠给萧南谌留好吃食,随即搭乘牛车前往县城。 沈柠离开没多久,萧南谌就出了房门,洗漱后直奔厨房,站到锅台旁边的时候,他的神志又恢复了清醒。 这些日子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只是在沈柠面前一直没有显露。 打开锅盖,就看到放在锅里的早饭:粘稠的小米南瓜粥,两个烧饼,一个水煮蛋,清炒茭白、凉拌耳丝,简单却精致。 萧南谌端出来饭菜直接坐在灶台旁的小桌上吃早饭……其实他真的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下来,不光是沈柠的医术,她的厨艺也让他出乎预料。 都是乡野间的简单食材,可她却愣是能将简单的东西做的异常好吃。 萧南谌不是贪嘴的人,况且自小吃着御厨做的饭,哪怕后来开府独居,府中厨子也是御厨调出来的。 可这些年,他却从未在别处吃到过这样的手艺。 起初萧南谌还以为是宫里的御厨废物,甚至不如乡野间的厨艺。 可等他在隔壁赵统家吃过两次饭,再看到吃过沈柠手艺时莲儿和赵统两人的反应,他才意识到,并非是御厨名不副实,而是沈柠的确厨艺过人。 看了眼灶台旁放着的小罐子,里面是沈柠说她自制的什么,十三香? 她说就是靠这个东西提味儿…… 这女人好像的确不是表面那样肤浅简单。 毕竟,这些日子下来,沈柠除了最初趁他意识不清曾在他身上乱上手过,后来几次换药他严防死守,她也没再乱摸过。 勉强算是有点分寸。 还有上次在山中…… 想到瘦弱的女人背着他一步步往外走,面对狼群紧紧护着他的模样,萧南谌觉得,这女人其实也不算无药可救。 再想到赵睦下葬时这女人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以及前几日她对媒婆说要为赵睦守丧三年时坚定的模样,萧南谌原本对她的看法已经开始转变。 先前对他那般,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如今怕是知道自己错了,也愿意改正。 既然并非无药可救,那他也不用再替赵睦将她休弃赶走了。 她那娘家似乎很不靠谱,若是被休弃,她一介弱质女流又颇有些颜色,怕是难以安身。 萧南谌想着,若她果真安分守己,等他离开时,给她多留点银子傍身,叫她做赵睦的遗孀安稳留下便是。 只要她能如自己所说那般替赵睦安分守丧三年,待到三年之后,只要不是无媒苟合,便是她想改嫁也未尝不可。 沈柠并不知道未来的景雍大帝已经连改嫁都替她打算好了,她到了县城后独自进了聚福楼要了个小包间。 平宁县因为距离信州不远且城池较大,因此还算繁华,聚福楼是县里有名气的几家酒楼之一,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距离银号比较近。 旁边就是大宣朝最大的银号德汇元的分号,她这次的图纸如果出手,那必定不是小数目,存起来更稳妥。 进包间前,沈柠给掌柜说了声,先进去点了一壶茶候着。 没过多久,包间门被敲响,沈柠应声后小二推开门:“客官,您等的贵客到了。” 小二推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年轻男子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玉冠束发,五官清俊,笑容儒雅,进了包间后停下拱手:“可是清源村沈娘子?” 沈柠起身:“正是。” 男子笑容和煦:“我叫卫澜,京城人士,前来平宁县城探亲,恰好听到干活的木匠提到娘子制作的水厕用具,冒昧寻娘子请教。” 沈柠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请坐。” 她拿出自己画的水厕冲水设计总装图,当然只是外形图,打开放到桌上:“公子会感兴趣想必也是懂一些的,就是这东西,公子也看到了。 我不过区区平民,拿着这东西也没用,如果公子感兴趣,可以将这个图纸买断。” 卫澜含笑看着眼前作村妇装扮的沈柠,试探道:“恕在下冒昧,娘子着实不像乡野村妇。” 哪怕身上是粗衣布裙,也没什么首饰,可简单的发髻下,肤色干净均匀,虽衣着朴素粗糙,但能看出眉眼精致漂亮,神情舒展,不见半分怯懦,丝毫不像乡野中人。 沈柠笑了笑:“我是什么人不要紧,有什么东西对公子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那倒也是。” 卫澜道谢后接过那张图纸,第一眼就发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画法。 强压着满心新奇,他看了水厕的介绍和外部结构,眼睛越来越亮。 京城人口密集,且刚建成了地下排污渠道,如果将这样的东西普及,那一定会大赚一笔。 “不知沈娘子可有内部结构的图纸?” 卫澜问道:“以及……在下想请问,这图纸,沈娘子是从何处得来?” 沈柠早有准备,闻言笑了笑:“内部结构图当然是有的,而且公子可以放心,这是我幼时在家中老人收藏的一本绝本典籍上看到的,应该是弗朗那边的舶来品,整个大宣朝,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卫澜点头:“我需要先看内部图纸。” 沈柠笑着摇头:“公子既然是内行,自然知道图纸的重要,给公子看了结构图的话,与将图纸送给公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卫澜失笑:“那不知沈娘子是何意思?” “结构图我随身带着,公子立契付钱,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契约可写明我不能将图纸给第三人看,当然,这东西做出来后肯定会有人仿制,到那时便与我无关了。” 卫澜愈发肯定眼前这女子绝不可能是乡野中人,他点头:“沈娘子开价吧。” “两千两” 沈柠说道:“这东西材料不值钱,值钱的是结构设计,公子买回去后便能直接开始变现,这价格不高。” “沈娘子还真是……” 卫澜摇头笑道:“两千两,正是我所想的价格。” 沈柠也笑了笑:“那倒是巧了。” 卫澜从袖子拿出一叠银票递给沈柠,同时神情微敛:“我这人一向秉承和气生财,不喜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但若是有人想在我面前耍花招,我也不拘别的手段,所以,沈娘子给我的图,最好是真的。” 沈柠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剩下的图纸:“实物已经用了好些日子,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试试看。” 卫澜接过结构图,扫了眼,随即便笑了:“那倒不必了,今晚我便会让人制成,若是明日没去找沈娘子,你我这桩买卖便是成了。” 沈柠问他:“不用立契了?” 卫澜笑着摇头:“不必了,我相信沈娘子也不会生出别的事端。” 沈柠摇头:“还是立好契约吧,公子信我,但我一介村妇无权无势可不敢赌,我们按规矩来。” 卫澜失笑:“好好,那便按规矩来。” 等到签订契约拿了银子,沈柠起身:“你我就此别过,祝公子生意长虹。” 说完,她颔首致意,随即转身离开。 卫澜看了眼手中图纸,又看向已经再度掩上的包间门,若有所思。 这世上果真是卧虎藏龙,他没想到,只是来探亲,却能碰到这样的商机,也没想到民间竟有这般奇巧之物。 弗朗舶来品? 也许吧…… 沈柠拿到银票,拐了个弯就进了德汇元。 卫澜给的银票面额还算大,一百两一张,但下来也有足足二十张,揣在身上厚厚一叠,放在家里也有些不安心,湿了烧了老鼠咬了都有可能,还是存起来更安全。 只不过在这里,存钱不光没有利息赚,还要付人家保管费。 存了钱收好了凭证,沈柠哼着小曲准备去购物。 家里的吃食不多了,好多在村里镇上都买不到,只能在来县城的时候多买些耐放的,药材也要买了。 囤食材她打算去荣康记,虽然小白眼有点势利,但荣康记的东西货真价实品质好种类也齐全,上次做鸡精的干贝就是荣康记才有的。 跟小傻子说的十三香其实就是鸡精,但鸡精她以后是打算用来赚钱的,所以名字要取好,不然万一以后推广了,有人问为什么叫鸡精?为什么不是猪精牛精? 就在沈柠沿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往荣康记走去的时候,不经意间忽然被街边跪着的人吸引了注意。 平宁县城里有不少乞丐,常常聚在一起寻个墙角或闭眼睡觉或互相捉虱子,面黄肌瘦没什么人形,可前边街边跪着的少年却脊背挺得笔直,所以格外扎眼。 沈柠看到少年头上插着草标,旁边地上写着“五十两”,意思是把自己卖五十两。 在平宁县城,买个身强力壮的奴役十来两银子就顶了天了,这少年生的苍白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居然要把自己卖五十两。 少年旁边的地上放了个破席子,席子上躺着个十二三岁样子的女孩儿,紧闭着眼,面色蜡黄。 有路过的人故意问:“小子有何过人之处啊,敢如此要价?” 那少年只是抬头静静看着对方,不发一语,那人被看的莫名发毛,随即悻悻离开。 也有肥头大耳的目光淫邪:“莫不是当成兔儿爷卖的,来,起身让爷看看身段儿。” 那少年面无表情站起来转圈给他看,似乎十分听话,可那冷幽幽的眼神却让原本还笑的猥琐的男人慢慢僵了笑脸,最终,那人撇撇嘴离开。 兔儿爷要温顺听话的,这少年样貌生的不错,就是瞧着莫名有些让人不舒服。 面前的人来来往往,少年始终不发一语,只是在面前没人后,转身小心将地上的少女抱起来,从旁边的破坛子里倒出些水喂给她。 可沈柠看的分明,那少女已经喝不进去水了…… 沈柠顿了一瞬,然后迈步朝那边走去。 “我懂些医术,可需我替她看诊?” 跪在地上的少年倏然抬头,目光警惕。 沈柠眼神温和平静。 若是这少年表现出排斥拒绝,她便走了……医者仁心,她愿意救助伤病,但不会上赶着招人嫌。 下一瞬,少年开口:“我没钱。” 语调有些生硬,像是不太说话。 沈柠嗯了声:“无妨,我也不一定能治,要先看看再说。”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以来,沈柠无比庆幸当初为了自救遍寻名医,学了好多中医大佬的本事,甚至到手不能动之前,躺在病床上,都还有人找她看诊。 手指搭上少女脉搏,片刻后,沈柠皱眉:“中毒了?” 少年顿时眼睛就亮了。 他们逃出来后七月就毒发了,躲在这个平宁县城里找遍了大夫,却都根本看不出七月是怎么回事,说是染了恶疾。 可他们知道,那是他们在岛上被喂食的毒药。 当初为了让他恢复的更快,七月将自己的解药给了他,他们终于逃出来了,七月却毒发了。 少年直接朝沈柠磕头:“求你,救救我妹妹。” 沈柠眉头微蹙:“她脉象复杂,我得再细看看,你们若是没有住处,我替你们寻个客栈暂且安身如何?” 少年摇摇头:“我们有住处。” 说完便背起妹妹。 脸色蜡黄的少女瘦的近乎皮包骨,看起来孱弱的可怜,少年背着她回头看着沈柠示意沈柠跟他走。 沈柠犹豫了一瞬然后跟了上去,她想好了,若是觉察到什么不对便及时离开…… () xs。xs 016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好在少年带沈柠去的地方不远,也不偏僻,是在县城的安福观。 安福观原本是个道观,可数年前,观中道士尽数出动打倭寇去了,一个都没回来,留下遗愿将道观交给县衙管理,用来收容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见到是在安福观,沈柠心里的警惕打消,等她随着少年进了安福观,就看到道观院子里尽是些衣着褴褛的人。 安福观虽然收容这些可怜人,但天下可怜人太多,管不了所有,因此,安福观内院中可免费歇息,可若是想要住进屋舍,便要缴纳一定的银钱。 相比较别的住处,这里的收费已经极便宜了,但依旧有人无力承担,因此都睡在院中廊下,寻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沈柠跟着少年进了一处屋子,刚进去便有些愣然。 不大的屋子,居然挤了十几个人……都是些半大少年,带她来的这个看起来是最大的。 “元月大哥,她是谁?”一名少年蓦然坐起来,明显虚弱,可沈柠却看到少年的手伸到背后仿佛握住了什么。 带她回来那个叫元月的少年低声说:“大夫,她懂医术。” 那些少年彼此对视,皆是阴沉且戒备,问话少年的手依旧放在背后,静静看着沈柠。 沈柠没有看他,直接走到被安置到床上的少女身边再度开始诊脉。 的确是毒,但毒性很奇怪……她前世的记忆不是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脑中迅速搜寻学过的医理病案。 之后,又掀开少女眼皮看了眼球、舌苔,还有手脚指甲。 半晌,沈柠站起来:“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把握能治好,但是或许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然后再慢慢尝试。” 少年元月眼睛骤然变得明亮:“当真?” 之前戒备问话的少年抿唇:“大哥,你信他?” 元月不说话了。 沈柠笑了笑:“你们不用信任我,我写个方子,你们自己去抓药煎药,如果有效的话后边再说。” 她出去寻观里的管事借纸笔,离开后,屋子里又有人出声。 “元月大哥,如果被人发现我们,我们都得死。” 元月神情漠然:“躲在这里一样会死。” 没人说话了。 元月又说:“先试试她的药方,七月熬不住了。” 这下,更没人吭声了…… 沈柠借了纸笔写好了药方,可刚回到这边屋舍外,就看到一行人正凶神恶煞堵在门口。 “你们这一大群住了一间屋,没多余收你们水费已经是老子心善,如今交不上房费还想赖着?滚!” 为首男子穿着宝蓝金边短袍,手里拎了根棍子,狠狠砸到门上:“快点滚。” 屋子里,元月沉默着背起七月,其余少年也是互相搀扶着起身。 看着那一群狼狈沉默的孩子,沈柠走上前:“他们的房费我来给。” “你他娘……” 拎着棍子的男人骂骂咧咧回头,可看到沈柠的一瞬,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神情变得缓和:“这位小娘子,这些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他自我介绍:“我是这一片的管事潘金敛,小娘子怎么称呼?” 沈柠笑不达眼底:“请问房费多少钱?” 见沈柠不接话,潘金敛冷哼了声:“房费倒是不贵,每日五文钱,但他们这么多人,可不能再定一间房了。” 沈柠拿出三钱银子:“那劳烦大人给他们五间房子,先定十二日的。” 潘金敛呵呵笑着接银子,手指不安分的往沈柠手背蹭,沈柠倏地避开。 想到这群小孩还要住在这里,她自己也不会在这里久留,便强忍着没有踹这货。 她走到元月身边:“房钱我付了,走,先进去。” 已经有小吏递了另外几把钥匙过来,之前充满戒备的少年不发一语伸手接过,元月将七月再度放回床上,少年们都回到屋子里,关上房门。 隔绝了外边的视线,沈柠这才拿出二两的碎银子递给元月:“这些钱你拿着抓药吃饭,回头我抽空再来,记得给她吃的清淡些,忌生冷油腻。” 元月抿唇,顿了一瞬,伸手接过银子,依旧没有开口。 “那我就先走了。” 沈柠转身出去。 可不曾想,到了安福观外,那潘金敛居然还在那里,看到沈柠,立刻走过来。 “小娘子往何处去?” “我是知县大人妻弟,这东长街一片全归我管,小娘子有些面生啊,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芳龄几何啊?” 沈柠深吸了口气,然后笑着说:“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潘金敛有些懵:“什么?” 沈柠又说:“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潘金敛:? 沈柠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哼唱:“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妈妈的妈妈叫外婆,爸爸的姐妹叫姑姑……” 潘金敛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冲着沈柠背影啐了口。 “呸,小蹄子,爷看上的女人还没失手过!” 沈柠躲开了那个瘟神,然后又去荣康记买了好些东西,被小白眼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到了门口,小白眼还有些不死心:“沈娘子,你家中近来没有白砂糖了吗?” 沈柠无奈看着他,小白眼悻悻笑道:“上次的白砂糖太紧俏了,近日好些人问。” 沈柠如今是有两千多两银子的人,自然不想因为这些小钱引人注意,又敷衍过去。 白砂糖是门好生意,但暂时不宜再沾。 出了城门,她搭乘前往清源村那边的牛车往回赶……折腾了一圈,回家恐怕有点晚,小傻子估计又要围着她喊饿。 就在沈柠坐在牛车上惬意无比的往回摇的时候,清源村,沈柠家院子里,萧南谌正坐在院子桂树下的石桌旁看信。 金雕立在鸡舍旁眼巴巴看着那几只挤作一团瑟瑟发抖的母鸡,然后回头冲萧南谌咕咕了声。 想吃。 萧南谌头都不抬也知道这只鸟在咕咕什么:“不能吃。” 金雕背着翅膀来回挪步,过了片刻,又咕咕。 还是想吃。 萧南谌将信点燃,变成地上的飞灰,然后抬头:“不能吃。” 金雕脑袋耷拉下去…… 这时,萧南谌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说话声。 “青松,你说,沈娘子真的要守丧三年吗?” 赵栓有些脸红,但还是讷讷问道:“三年会不会太久了,如今守一年也是可以的,三年的话,到时候她都二十岁了。” 沈青松莫名其妙:“你不是来换药吗?你管她守丧多久,守丧也能给你换药。” 旁边有人无语:“沈青松你是不是傻啊,栓子明显是看上你妹子了。” 沈青松闻言便是一声嗤笑:“你还真瞧上沈柠了?你忘了她当初给裴元洲献殷勤……这种不安于室的女人娶回家做什么,她还力气特别大我跟你说,往后她红杏出墙你都打不过她。” 栓子明显不赞同:“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你忘了,赵睦下葬那会儿她哭的多伤心的,都差点殉情,而且她现在对那个傻小叔子那么好,还懂医术,给大家看病很便宜……我觉得她挺好的。” 栓子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想娶沈柠。” 沈青松撇嘴:“你爹娘能让你娶个寡妇?” 栓子语气坚定:“我爹娘说了不算……我要等她守丧完,她守丧完我就提亲。” 院子里,萧南谌眉头蹙起。 这又是哪里招来的? 沈柠是在几天后忽然发觉家里的母鸡好几天没见生蛋了。 她正在做菌汤底的火锅,一边切菜一边问坐在院子里吃糖的萧南谌:“阿南,这几日你打母鸡没?” 萧南谌有些莫名其妙。 他是疯了吗,没事打鸡做什么? 嘴里叼着沈柠做的棒棒糖,萧南谌摇头含糊敷衍:“没有。” 沈柠嘀咕:“那真是怪了,已经四五天没下蛋了,不是受惊莫非是病了?” 萧南谌一顿,忽然想起来那日杵在鸡舍旁的金雕。 沉默一瞬,他起身往院外走去…… 反正又不是他干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柠也只是觉得奇怪,但没多想,不生蛋就不生蛋呗,反正现在不差钱,大不了回头宰了喝汤就是。 外边,萧南谌出了院门,看着村里炊烟袅袅,远处的青山绿水,他叼着棒棒糖坐到门外。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这些人没有太多心思,虽然要劳动,体力辛苦些,但他们不管吃什么都吃的很香,晚上倒头就能呼呼大睡,贫穷,却安逸。 想到最近收到的调查线索,萧南谌垂眼自嘲。 别人都觉得他军功赫赫尊贵不凡,谁又能想到,他不过是个可怜虫。 便是连沈柠那刁钻贪婪的大娘都那样心疼儿子,哪怕她的儿子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而他,从小到大都在拼命想要争取那个人的爱,最后,却被狠狠捅了一刀…… “哟,小傻子,吃什么呢?” 沈青松吊儿郎当走过来,闻到沈柠家院子里飘出来的食物香味,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最近一直听说沈柠厨艺非常好,做的饭很好吃,可这个死丫头却根本不给他们一口吃的,忒抠搜。 看到萧南谌嘴里的棍子,沈青松忽然想起来,昨天刚听里正家的小子说沈柠做的棒棒糖可好吃了。 这可是糖,他这个哥哥都没吃到,死丫头对这个傻子倒是大方。 沈青松哼笑了声,伸手就要将棒棒糖从萧南谌嘴里拔出来:“拿来吧你。” 可下一瞬,耳边忽然响起风声,狠狠砸到地上的时候,沈青松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一脚踹飞了…… () xs。xs 017 让傻子道歉 他居然被这个傻子一脚踹飞了? 咒骂了声,沈青松就要爬起来打回去,可刚一动就连声叫唤起来。 远处的董春花出来喊儿子吃饭,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嚎了一嗓子就往这边冲来:“我的儿哟,天杀的大傻子你打我儿子做什么啊……” 沈柠听到动静连忙出了院子,这时,门外空地上已经汇聚了一圈人,董春花正拽着萧南谌摇晃厮打:“你这傻子敢打我儿,我打死你。” 没人看到萧南谌低垂着的眼里尽是不耐和想杀人的烦躁。 赵栓看到沈柠出来,连忙大声喊:“是沈青松先欺负赵南的。” 沈青松气急:“栓子我日你……” 董春花却充耳不闻,眼见里正赶来了,立刻哭喊:“里正大哥,你可要做主啊,这傻子下手忒狠,可不能留着他害人了。” 里正眉头紧皱:“你家沈青松是个什么尿性谁不知道,别闹了!” 这时,沈柠已经替躺在地上的沈青松查看了伤,顿了一瞬,她说:“别乱动弹,肋骨断了一根。” 董春花一听,这还了得,直接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周围人也没想到沈青松居然断了肋骨,原本还想替“赵南”说话的人也都闭了嘴。 毕竟在乡下,一般都是伤重的有理。 “老天爷啊,肋骨都断了,这是要杀人啊,里正,里正你说句话啊!”董春花拍着大腿不住哭喊。 里正也有些头疼,顿了顿,看向沈柠:“沈娘子,你看这……” 这些日子沈柠替村里人看病,诊金可以说相当于没收,只收了药材成本,大多数人都已经对她彻底改观惦着她的好。 赵栓小声和稀泥:“让沈柠给沈青松免费治好得了。” “就是,不还是亲戚嘛,一家人。” 董春花要气疯了,什么一家人,一家人这丫头片子连顿饭都不舍得给她吃,现在这傻子还把她儿子踢断了肋骨。她哭叫着:“我要去告官,天爷啊,没王法了,骨头都踢断了啊。” 里正皱眉呵斥:“乡里乡亲的,告什么官……沈柠啊,不然,你给赔点银子?” 董春花大叫:“这事儿没有二两银子下不来,天爷啊,我儿受苦了。” 沈青松跟着叫嚷:“还要让这傻子给我磕头赔罪。” 萧南谌站在那里满心懊恼。 他前一刻居然在羡慕这种玩意儿? 怕不是疯了! 沈柠原本已经打算息事宁人,可看到董春花母子的做派,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她问沈青松:“赵南为何踢你?” 沈青松愣了一瞬,眼神忽闪:“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知道他为啥踢我。” 赵栓插嘴:“你老欺负他呗。” 沈青松咬牙切齿:“栓子你他娘的闭嘴,谁不知道你看上沈柠了。” 赵栓脸刷的红了,讷讷不敢再开口。 这时,莲儿嫂子挤出人群:“我方才看得分明,是沈青松想抢阿南的糖。” 沈青松顿时说不出话来。 董春花却是恨恨瞪了眼莲儿,继续叫嚷:“那都是闹着玩儿的,那傻子却下如此狠手。” “原来是想抢东西。” 沈柠冷哼:“好啊,报官便是,我也想去问问县太爷,抢人财物还有理了不成?这糖可值好几钱银子,他沈青松抢东西欺负心智不全的人,被打了岂非活该,还想讹人?我看你们一家不然去黑云寨算了。” 黑云寨是平宁县周边的土匪窝,近来频频闹事,县里正在严打,但凡和黑云寨扯上关系的,先关进大牢里审问再说。 董春花顿时急了:“你怎么这么歹毒啊?沈青松是你堂兄你居然想让他被关打牢,这般恶毒……你如此护着这傻子,还给他吃这么贵重的东西,孤男寡女的,莫非你与这傻子有了什么首尾不成? 刚刚就勾得赵栓替你说话,你还真是个浪货。” 董春花话音未落,沈柠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到她脸上:“把你的嘴巴洗干净再说话。” 赵栓又怒又悔:“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沈娘子可没理过我,你嘴巴咋那么臭呢?亏你还是人长辈,心肝坏透了。” 旁边,莲儿也气急:“谁不知道沈青松多次欺负阿南,如今自讨苦吃了你们便来攀咬勒索,开口就是二两银子……你口口声声与沈柠是亲戚,居然如此恶毒无耻想要坏她名节!” 莲儿气的胸口起伏:“赵南心智不全,沈柠不管着他难道要把他赶出家门去?若是按你说的,家里有个男人就清白不了,那你不是跟你儿子也住在一个屋檐下?” 沈柠本来还在生气,可抽了这老登一巴掌后已经不气了。 跟这种人犯不着,这就跟路边疯狗一样乱咬,不值当生气。 只是看到素来温婉的莲儿嫂子忽然爆发出这么强的战斗力,她有些被惊到了。 周围也有人指责董春花:“就是啊,还是人长辈呢,一张嘴跟粪勺子一样……” 董春花骂不过这么多人,哭叫着拍大腿:“活不成了啊,都欺负我们啊!” 里正看不下去了:“行了,今日之事沈青松惹事在先,沈柠负责给他治好便是,赵南给沈青松赔句不是,这件事便了了,谁也不准再闹腾。” 董春花惦记着那二两银子,还想闹,却不想沈柠先一步开口,她扔了一钱碎银子到地上:“沈青松的伤我不治,你们自己去寻大夫,医药费我给,但让赵南赔不是,绝不可能。” 萧南谌压根只是将眼前的事当成一场闹剧,他要查的事已调查清楚,已经准备离开了的。 可这一瞬,眼前这一幕却忽然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十岁,与徐阁老的孙子徐宁起了争执,两人打架时他将徐宁打掉了一颗牙齿。 徐宁那颗牙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况且,是对方挑衅他在先。 可那时,母后根本不听他分辩,因为当时正值立储关头,他母后需要徐阁老的支持。 为了拉拢徐阁老支持他皇兄,母后当众喝骂,逼他给徐宁道歉。 不过是小孩们之间顽劣,徐宁当时都有些吓到了,忙说他的牙本就该掉了,可他母后不依不饶。 他,堂堂七皇子,在自己没有错的情况下,被母后逼着当众向臣子道歉赔罪…… 就像后来很多次一样,太子哥不方便做的事他出面,得罪太子哥的人他收拾,等到父皇问罪时,被推出来认罪受罚的永远是他。 母后说,太子威严德行不容有失,就好像他的名声与喜怒哀乐全都不值一提。 后来,母后常说,太子哥是温良贤德的储君,他是桀骜乖戾的逆子…… “这般护着,连道歉都不舍得让傻子道歉,还说你们没一腿!” 董春花还在不顾众人指责胡乱攀咬。 旁边有人劝沈柠:“不然就让赵南道个歉,他又不懂。” 沈柠面色终于转冷:“无论他懂不懂,也不管这件事大与小,是非曲直总要辩个清楚,他没错,为何要认错?” 说完,她冲董春花道:“现在带着你的废物儿子滚,要么我就去县城告官,说你们和黑云寨有往来,先把他抓进去审审再说。” 董春花惊怒极了:“你这是诬陷!” 沈柠冷笑:“难道你不是?” 对这种人,讲道理都是多余,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嗤笑:“要么去蹲大牢,要么拿了银子滚,你们自己选。” 说完,她转身拉着萧南谌:“走,我们回去。” 萧南谌不发一语转身。 莲儿陪着他们进去,低声叹气:“董春花那张嘴又毒又臭,回头说不得要到处污蔑你了……左右阿南也不懂,你的清誉要紧。” 沈柠混不介意:“即便他不懂,也是我家人,我不能因为怕自己吃亏便让他受委屈。” 最重要的是,不能在我王面前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她要做最完美的大嫂,以后享最顶级的富贵…… 沈柠满心都是未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没有看到身后萧南谌略有些复杂的眼神。 看了眼沈柠拽着他的手,萧南谌眉头紧锁。 还是这般没有分寸不懂避嫌,难怪招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罢了,他已经准备离开,给她多留些银子便是了。 只要她还算安分替赵睦守丧,旁的他也懒得理会,眼不见为净! 片刻后,萧南谌被沈柠按到桌前。 原本的火锅干脆变成了烩菜,沈柠将一海碗的菜放到萧南谌面前,又给他放了两个烧饼。 “吃吧。” 感觉萧南谌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格外沉默,以为他刚刚被吓到了,沈柠安慰他:“没事啊阿南,别害怕,以后谁敢欺负你还是和刚一样打回去。” 她自己一边开吃一边囫囵道:“有嫂子护着你。” 看嫂子多好,以后登基了,可别忘了亲亲儿的大嫂啊…… 然而,今天的饭注定吃不安生,还没吃几口,外边有人喊:“沈柠在不在?” 沈柠起身:“谁啊?” “我是赵嘉,刚从石河村回来,你爹娘让给你捎话说你弟弟病得厉害,让你回去看看呢……” () xs。xs 018 畜生不如 沈青柏病了。 沈柠对原身的娘家没什么好印象,可想到刚穿过来办丧事那天,那个苍白孱弱的少年塞给她碎银子时的模样,她就觉得还是回去看一眼。 她懂医术,给他调理调理也是可以的,那些碎银子就当诊金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沈柠盯着萧南谌喝了药,叮嘱他乖乖待在家里,然后自己出门。 沈柠离开后半个时辰,金雕伴随着啼鸣落到院子里,鸡舍里那些可怜的母鸡又抖成一团。 金雕看着萧南谌,歪了歪头,小眼睛里满是疑惑。 “咕咕?” 萧南谌站起来:“走吧。” 他回头看了眼这个收拾的整洁宽敞的院子,莫名的就想起他坐在堂屋和沈柠一起吃饭的情景。 倒不是想别的,就是这女人的确厨艺了得…… “走吧。” 萧南谌走出院子,合上院门。 莲儿将一盆水泼到门外,忽然看到赵南正往村外走,连忙喊了声:“阿南,你别跑远了。” 萧南谌没有回头。 莲儿不放心,连忙回家叫赵统:“当家的,我看阿南往村外去了,要不你去拦下来问问,柠柠不在,别跑丢了。” 赵统已经如今已经恢复许多,虽然还不能打猎和干重活,但行走什么的却是没问题,只是瘦了许多。 如今赵统已经拿沈柠当救命恩人亲妹子看待,闻言立刻道:“我去看看。” 可出了院门,门外路上却空无一人。 “没见人啊?”赵统喊妻子。 莲儿跑出来看了眼,也愣住了:“刚还在那儿,走不了那么快吧,我去柠柠家看看……” 沈柠并不知道本该呆在家里的小傻子已经不告而别,她坐在石河村原身娘家屋子里,正在给沈青柏诊脉。 诊完脉,沈柠收回手眉头微皱。 沈青柏没什么别的病,就是娘胎里不足,后来又没补上来,所以格外体虚, “我先给你开一副药,喝上半个月再调药方。” 沈青柏收回手,神情略有狐疑:“以前,没听姐姐说懂医术。” 沈柠用老借口敷衍:“小时候在外公家时和外公还有他一个朋友学的,后来又偶然得了本医书,在咱们家爹娘那样子,我不想惹事。” 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 沈柠外公是老秀才,还懂些医理,也是那个老人教小时候的沈柠和沈青柏识字。 沈青柏知道自家外公的医术勉强能算上赤脚郎中,可他姐姐如今的医术却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 赤脚郎中能教出神医来? 若是从医书上所学,她说的医书又该多么神奇。 可沈青柏没有问出来,只是温声道谢,然后随口问:“姐姐今日怎么突然回来。” 沈柠有些奇怪:“不是你……不是爹娘找人捎话说你身子不好让我回来看看?” 沈青柏先是一愣,眉头顿时皱起。 他知道自己爹娘是什么秉性,所以当初在赵睦下葬时才会告诉姐姐没事别回来。 这段时间以来,也没见他们打他姐的主意,他还勉强放心了些,可现在忽然喊姐姐回来…… 沈青柏忽然站起来,动作太猛,他轻咳了几声:“你走。” 他说:“现在就走。” 沈柠正想问为什么,忽然间感觉有些头晕,几乎是立刻的,她想到了刚刚那带着苦涩的粗茶。 因为是沈青柏倒的,她对这个记忆里从小身体不好却读书明事理的少年根本没有防备,也以为那些许苦涩是因为这茶叶太差。 沈青柏也想到了什么,唰的看向那茶壶。 他体质弱,很少喝茶…… 下一瞬,院门咣当被踢开,然后沈青柏就看到自己爹娘带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走进来。 “潘大人,死丫头就在里面。” 沈大年舔着脸嘿嘿道:“她刚被买过去那死鬼丈夫就出征了,如今定然还是黄花大闺女!” 居然是沈柠在县城碰到的潘金敛。 此刻,潘金敛满脸狞笑:“我怎么听人说,她在他们村子里不是很安份啊,给一个小白脸没少上门献殷勤。” 潘金敛瞥了眼他:“若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值不了十两银子。” 沈大年不住道:“肯定是,肯定是。” 潘金敛露出淫邪的神情:“那我要先验验货……要是早知道你女儿生的这副样貌,上次你要将她卖给我我便早已经要了。” 沈青柏已经惊呆了。 即便早已知道爹娘为人,可这一瞬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虚弱的挡在沈柠身前,没去看那个没人性的赌鬼,而是看着自己娘亲:“娘,你怎能如此对姐姐?” 刘翠云眼神躲闪。 沈大年呵斥:“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你还不滚?” 沈青柏直接拎起桌上的粗茶壶,咬牙看着对面:“若是你敢过来,我便与你拼了。” 沈柠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强撑着摸出药箱里的银针,看也不看,从自己虎口刺了进去。 勉强恢复了些神志,沈柠冲潘金敛冷声道:“他们收了你多少银子,我十倍还你。” 潘金敛呵呵道:“不不不,我不缺银子,只要人……” 沈柠啪得磕碎了茶壶,将茶壶碎片握在手里:“那就看看你命够不够硬!” 沈大年还在喝骂:“死丫头不知好歹,潘大人瞧上你是你的福气。” 沈柠另一只手抄起药箱就朝那畜生砸了过去,沈大年惊呼着避开,又气又怒,然后索性拖着沈青柏往外:“走,跟我出去,让潘大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赔钱货。” 沈青柏拼命挣扎却无力挣脱,下一瞬,他居然摸起桌上一枚碎片抵到自己脖颈,冲他娘叫到:“让我姐走,不然我立刻自尽。” 刘翠云急了:“我儿可不敢啊!” 她像是没办法了,哆嗦着道:“柏儿,那不是你亲姐姐,娘当初带着你姐姐回娘家……不小心将她捂死在后背,沈柠是娘从河里捡起来的啊。” 沈青柏一愣,随即立刻道:“你胡说八道!” 刘翠云哭了:“千真万确啊我儿,娘再怎么样也不会卖自己的亲骨肉,她不是你姐姐,娘要是骗你,不得好死啊。” 沈大年明显也早就知道:“这赔钱货总不能白白养大……潘大人,这虽然不是亲生的,我们也养了她十几年,这银子还是该给我们。” 潘金敛已经看着满脸戾气的沈柠直了眼。 不是没抢过女人,但以往那些女人,要么怯弱惊恐哭哭啼啼,要么要死要活哭天抢地,他还没被人这样冷静又狠戾的看着。 潘金敛觉得自己一定长了一身的贱骨头,要不怎么愈发按捺不住。 “小美人儿,你放心,跟了潘爷,往后潘爷只疼你一个。” 说着就要往上扑。 这时,沈青柏终于挣开沈大年的钳制,直接朝潘金敛扑过去:“不准碰我姐!” 可他身体太弱,潘金敛咒骂了声,反手一拳就将沈青柏砸的撞到墙上晕死过去。 也是这一瞬,沈柠手中瓷片划了出去,潘金敛连忙避开,却依旧被划破了脖子。 见了血,潘金敛也恼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也不跟你客气了。” 沈大年两口子拖着沈青柏出去,一边关上房门一边还赔笑:“潘爷您自便就好。”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然出现。 不等沈大年反应过来,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响,然后沈大年就看到,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潘爷砸到他旁边地面上,脖子折断成诡异的角度。 紧接着,一道黑影抱着沈柠飞掠离开。 沈大年见鬼一般惨叫着,再睁开眼时,院中已经空无一人。 看着身侧潘金敛的尸身,沈大年的眼神惊恐到了极致,下一瞬,他猛地爬起来冲进屋子收拾东西。 “快,收拾东西,我要逃,我要离开这里……” 潘金敛是知县大人妻弟,却死在他们家,他若是被抓那便死定了! () xs。xs 019 教她避嫌 沈柠被打横抱着从林间乡野林间飞掠而过,她脑中一阵接一阵的眩晕,但不影响她看清抱着她的人。 “阿南?” 沈柠晃了晃脑袋:“你这是……意识恢复了?不应该啊,余毒未清啊你。” 脑中不断眩晕,她为了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努力挣扎着说话,也不知是说给萧南谌还是说给自己听。 “哦,应该是暂时的,你这是轻功吧……忘了跟你说,余毒未清,你这样的话毒素会反扑哦。” 萧南谌面无表情飞掠往前,没有理她。 这么冷酷? 沈柠脑袋里晕乎乎的一片,忍不住想到,不愧是未来景雍大帝,瞧瞧这逼格! 不知过了多久,萧南谌抱着她从村后密林中穿行而过,直接从后院翻墙进了家门。 沈柠苦中作乐想到:第一次见到进自己家还要翻墙的。 刚落地,提起的真气落下,萧南谌胸口一滞,接着就是哇的一口血吐出来。 沈柠蓦然一个激灵,连忙拽住他袖子:“我房里还有一套银针,去拿出来,你余毒反扑了。” 她眼前一阵阵的天旋地转,用力摇了摇头。 萧南谌皱眉:“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我没事,那茶里蒙汗药下太重了,快去取针。” 萧南谌将她放到椅子上,快步来回拿来了银针,看着沈柠眼神时不时涣散的样子,他有些怀疑:“你这样行不行?” 话音未落,就见沈柠拈着一枚银针刺进了自己脖颈……霎时间,眼神一片清明。 这个穴位是强行提神,疼得她脑袋一阵刺痛,沈柠咬牙:“上衣脱了。” 这一针最多管五分钟。 萧南谌顿了一瞬,沉默解开上衣。 他身上还穿着沈柠买的粗布衣裳,解开后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腹,沈柠飞快走针。 片刻后,她替萧南谌诊完脉轻吁了口气:“好了。” 说完便迅速收针,等到最后一根银针收起,被剧痛强压着的困倦终于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再无力抵抗。 头一低,沈柠脑门顶在萧南谌身上直接就昏了过去。 她坐着,萧南谌站在她对面,高度差让她的脸正好对着萧南谌胸腹中间。 忽然靠上来的触感和呼吸带动的气息让萧南谌蓦然一僵,胸腹一阵紧绷……他深吸了口气,暗暗咬牙,顿了一瞬,伸手将人一把拎起来…… 萧南谌的毒原本已经马上清理干净,即便不继续治疗,只需要好好休养些时日也就好利索了。 可他从金雕那里得知沈柠那边可能有状况,来不及多想便赶了过去,然后直接杀了人。 之后又是强忍着将沈大年夫妻也杀了的念头,一路催动真气飞快往前,结果余毒反扑。 第二天,沈柠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就发现昨日已经清醒的景雍大帝……又糊涂了。 她刚出房门就看到萧南谌坐在堂屋桌前,眼巴巴盯着她:“大嫂,饿。” 沈柠这时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昨天杀人了! 虽然那潘金敛死有余辜,但他是知县的妻弟,惹出乱子了这是。 等等,先别急,这位可是如今的定王殿下,未来的景雍大帝,他已经快恢复了……对,他昨日已经清醒了。 沈柠倏地坐到萧南谌对面,直勾勾看着他。 萧南谌神情茫然:“大嫂?” “你是不是在装傻?” 萧南谌眨了眨眼:“啊?” 沈柠继续道:“别装了,昨天你不是还使轻功了,你还记得吧?” 萧南谌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记得。” 沈柠大喜:“我就知道。” 可话没说完,就看到萧南谌走到院子里,然后……一招大鹏展翅。 “大嫂,轻功。” 他抬起一只脚,两手做大鹏展翅状,满眼期待看着沈柠,沈柠顿时傻眼了:“啊?” 她有些心凉,但还是不肯放弃:“昨天不是这样啊,嗖嗖往前飞那种。” “哦。” 萧南谌收回手脚,吸气,然后猛地蹿了出去……一头扎进柴棚里,紧挨着柴棚的鸡舍里,好不容易缓过来准备酝酿着开始生蛋的几只母鸡又被惊得一阵惨叫。 疯了!不生了!继续罢蛋! 沈柠终于意识到,余毒反扑之下,我王又开始糊涂了。 不过不要紧,既然已经开始有清醒的征兆,余毒反扑造成的混乱也是暂时的,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这两日小心打听再说吧。 沈柠勉强安慰了自己,萧南谌则是从柴棚里爬出来,顶着一头稻草委屈巴巴看着她。 “大嫂,饿,飞不了。” 小傻子还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沈柠抬手拿掉他头上的杂草,好笑道:“好好,现在就去给我们阿南做饭,瞧瞧给饿的都飞不了了……” 萧南谌恢复清醒的一瞬,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笑脸。 对面的女人一边伸手替他整理头发一边笑的眼睛弯弯,原来她居然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下一瞬,萧南谌又眉头皱起。 随随便便离男人这么近,难怪招些乱七八糟的人来。 等到他过几日离开前,定要教会她如何同男人避嫌…… () xs。xs 020 被逼债 沈柠忧心着潘金敛被杀的事,一直小心打听着石河村那边的线索,果然,一日后就有村民跑来急匆匆告诉她:沈大年杀了人,官府去家里抓人,可沈大年已经畏罪潜逃了,只剩下沈青柏一个人。 好在沈青柏之前已经考了秀才,否则恐怕少不了要被刑讯一番。 沈柠满心无语,暗道那沈大年夫妇真是丧心病狂,居然连唯一的儿子都不管,就那么自己逃了? 沈柠想到那日她中了迷药后,那个孱弱少年在明知她不是亲姐姐时依旧想要救她,结果被打的头破血流。 那夫妇二人禽兽不如,可沈青柏却是个好的,即便不善言语,却是真的拿原身当姐姐。 如今父母畏罪潜逃,他又体弱多病,处境必定艰难,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最终,沈柠决定去石河村看看。 潘金敛毕竟和知县有关,虽然沈大年已经被认定是凶手,但她担心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上次的事,她索性带上了萧南谌,然后又请赵统和他的几个朋友随她走一趟。 赵统伤势还没好利索,不能打猎,村里也没到农忙时,有的是闲人,沈柠付银子,自然有人愿意跑一趟,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 等到了石河村,刚进村,有认识的人看到她,便上前低声对沈柠说:“你家出事了,你快回去看看,里正带人去寻青柏了。” 里正? 石河村的里正品行不端,莫非是欺负如今孤立无援的沈青柏? 沈柠脚步加快了些赶到了沈家,远远就看到院子里围了一圈人,她径直走过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沈青柏。 短短几日,沈青柏又瘦了许多,本就孱弱的少年看起来苍白单薄到一阵风都能吹倒一般,此刻,他正被人围着。 沈柠从围观村民中间挤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沈柠,周围人立刻给她和她带来的一行人让开了些地方。 对面,沈青柏眼圈倏地就红了:“姐。” 沈柠无比厌恶沈大年夫妇,但眼前这个少年始终将她当成亲姐姐,不顾自己身体孱弱拼了命也想保护她。 此刻,看到少年对她露出的信任和脆弱神情,沈柠走到他身边,温声说:“没事,别怕,有什么事跟姐姐说。” “原来是沈柠回来了,你回来了也好,刚好我们把这件事当众说清楚。” 石河村的里正沈孝东挥了挥手里一张纸:“沈大年去岁腊月从我这里借了二十两银子,这是欠条,白纸黑字还有他的红手印……” 将欠条展示给沈柠,沈孝东继续跟沈青柏道:“青柏,不是伯伯我不近人情,但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如今你爹畏罪潜逃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回来,伯伯这银子不找你又该找谁要,你说对不对?” 沈柠立刻皱眉。 二十两? 十里八村都知道沈大年是个赌鬼,连女儿都卖了,居然还有人愿意借给他二十两银子? 就不怕还不了吗? 沈青柏抿唇:“可是,我未曾听爹娘提过这般巨大的债务。” 沈孝东叹气:“你爹那人,大家谁不知道,他怎会老实告诉你这些事。” 这时,一旁的董春花忽然出声:“青柏啊,这件事大娘和你大伯曾听你爹提过……杀人偿命,欠债,也要还钱啊。” 沈大成瑟缩着脑袋不发一语。 沈柠看向不知何时来到石河村的董春花夫妇,眉头微皱。 董春花的嗓门大,沈青柏想要分辩,沈孝东立刻与董春花一唱一和道:“青柏你看,如今你自家人都承认了,难道他们会帮我这个外人骗你不成?” 董春花立刻道:“青柏,你大伯与你爹骨肉至亲,怎会坑你这个侄儿,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周围一众村民交头接耳,沈青柏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除了他,其实没人知道,他爹沈大年不是畏罪潜逃……他爹已经死了。 那日,他爹带着他和他娘想要逃走,可刚进山林没多久,就在他去林中方便回来时,却看到爹娘已经被杀。 沈青柏下意识缩到草丛后边,只看到那几人将他爹娘血淋淋的尸体往不远处的断崖拖去。 “夫人交代了,要让他们死无全尸,我们从那边扔下去,用不了两日就被野兽啃干净了。” “他说不是他杀的,是他女儿的姘头杀的人,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夫人?” “那是自然,你敢随意隐瞒?若真不是他们杀的,那他们那个儿子呢?” “等等看,要是碰上一起杀了,斩草除根!” 沈青柏没敢露头,惨白着一张脸,满脑子都是爹娘不成人形的尸体。 他掉头就跑,一直跑到县城,寻到了他以前的老师。 他的老师如今是县衙典史……可当老师听了他的话后,却阻止了他说要报官的打算。 老师告诉他,死的潘金敛是知县大人爱妻潘夫人唯一的弟弟,如今潘夫人既然没有明着抓人,便是存了报仇泄愤的心思。 更何况,潘金敛的死的确与他爹娘有脱不开的干系。 如今,他没有证据证明杀人的是潘夫人的人,若是去报官,他自己也就危险了。 沈青柏六神无主在老师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县衙就发布了他爹沈大年畏罪潜逃的消息, 他这才知道,老师说的是真的,那位潘夫人根本没打算明着抓人审判,她只是要给弟弟报仇和泄愤。 沈青柏在老师的提点下,自己去县衙也报了官,说爹娘失踪不见了,然后声称自己近日为了治病都住在老师家,根本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老师给他作证,再加上他有秀才功名在身,就这样,他才好好的走出了县衙…… 即便沈青柏也知道自己双亲品性低劣,可亲眼目睹双亲惨死,他依旧悲痛,如今,里正还仗着他爹“畏罪潜逃”不敢回来,公然讹钱。 沈青柏知道,里正早就看上他们家房子这块地了,只是他没想到,就连大伯夫妇二人都助纣为虐。 见少年面色苍白被逼迫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沈孝东收起欠条,又露出慈祥温和的神情。 “青柏,伯伯也不是非要逼你还债,只是担心你爹如今畏罪潜逃,这笔债没了说法,不然这样,你签了欠条将这笔债背过去,伯伯便不再多言,往后你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什么时候还,若实在不行,还有你姐姐帮衬……” 沈孝东话音刚落,沈青柏倏地抬头:“与她无关。” 少年抿唇认真道:“我爹娘离开前已经告诉过我,我的亲姐姐幼时病逝,沈柠是捡回来的孤女,与我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沈柠微怔,然后就见少年一字一顿:“无论沈大年留下什么债务,你们只管来寻我,与沈柠无关。” 沈柠沉默下去。 她知道,少年是想要保护她,哪怕他自己已经孤立无援摇摇欲坠。 周围众人都有些诧异,但血缘之事没人会乱说。 那些人低声议论纷纷,沈孝东则是点点头:“好,这是你家的事,伯伯不干涉,你把欠条签了,伯伯今日绝不再多说一句别的。” () xs。xs 021 他真是赵南吗? 沈青柏垂眼,看着沈孝东递过来的笔,缓缓抬手。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等等。” 沈柠上前一步“谁能证明这借条是沈大年立下的?” 众人齐齐看过来,沈孝东皱眉,明显有些怒意“我好心体谅,柠丫头你竟然这般不知好歹?你既不是沈大年女儿,这事与你何干,你还不给我走开?” 说着,沈孝东气势汹汹就要往沈柠跟前扑,作势要打她。 赵统往前一步,冷着脸呵斥“滚!” 沈孝东知道赵统不好惹,登时停下来收回手,他举起手中借条“是沈柠胡说八道在先,这借条白纸黑字红手印,还能有假?” 董春花立刻帮腔“没错,我是你大娘,还能帮着别人害青柏不成?” 旁边村民闻言纷纷点头。 “说的也是,没道理帮着旁人害自家人……” 也有人小声质疑“里正什么时候那么好心,居然借钱给沈大年那样的败类。” “嘘,别被听到了。” “怕什么,那董春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不知道她刁钻。” 沈孝东满脸愠怒,董春花又连连帮腔,沈柠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她却半点不在意,云淡风轻道“其实也简单,验下指纹不就知道了。” 沈孝东怒道“如今沈大年杀人犯法畏罪潜逃,到哪里去验?你们这是想赖账,好啊,一同去县衙分道分道便是了!” 沈柠笑了笑“正有此意。” 她缓声道“虽然沈大年人跑了,可当年他将我卖给我亡夫赵睦时立下的卖身契倒是还在我家中,清源村离得不远,我托人取来一对比便知道了,这难道不是很容易?” 其实那卖身契赵睦当初早已在原身面前烧掉了,但旁人并不知道。 听到沈柠的话,沈孝东顿时一僵,旁边,刚刚还在叫喊着不会欺骗自家人的董春花也有些傻眼了。 僵滞过后,沈孝东梗着脖子道“我老早就听人说沈柠你在清源村不守妇道,为人所不齿,如今果然这般行事不堪,连自己被卖身的事都能拿出来说道。” 这话说的难听了,周围村民下意识看向沈柠。 寻常村中女子若是被人说道不守妇道亦或被双亲典卖,恐怕顷刻间便要抓狂发疯,可众人却发现,沈柠居然神情平淡,甚至还笑了笑。 “我也听人说里正你素日强势吝啬,伪善阴险,如今也果然是没有底线,红口白牙欺负沈青柏无人做主,公然讹诈,和您相比,我那点子谣言可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你……” 见沈柠不好对付,沈孝东便是看向沈青柏“青柏,你怎么说,若是你听沈柠的话不肯认账,就不怕日后遭人唾骂?” 沈青柏沉默片刻,缓缓抬头“若我就这般不清不楚的认下这笔债,他日才恐遭人嘲笑,今日您拿来借条便要我还债,他日旁人随手写个借条来说我爹借他的,我认是不认?” 深吸了口气,少年语调平静“这样的债务,我便是还一辈子也还不完,既如此,那便委屈我姐姐拿来当年那契约,好看看究竟是我爹欠债,还是里正讹人!” 沈青柏一字一顿“我们去县衙分辩个清楚!” 沈孝东顿时愣住,这一瞬,他心中无比悔恨,应该早早就来的,沈青柏好对付,都让沈柠这个小寡妇搅和了。 原本是知道沈青柏内向腼腆,沈孝东存了心思想用这笔假债务让沈青柏写欠条,结果…… 眼见沈柠已经让人去报官,沈孝东蹭的收起借条“罢了罢了,算我倒霉,这笔债我不要了。” 沈青柏动作一顿,沈柠在旁边提醒“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验明手印,即刻便将钱还给您,我们都不怕,您怕什么?” 沈青柏反应过来,点头“姐姐说的是,还是验了吧。” 沈孝东见状直接撕了借条“罢了罢了!这笔债就当没有过,往后我不会再提,你们,可真是好啊……” 他哼了声,黑着脸转身就走。 这下,周围人哪里还能看不出来,里正是要拿假借条诓钱啊! 而且是整整二十两白银,骗的还是如今处境艰难的沈青柏。 “真不是人!” 众人齐齐唾弃,然后又看向一旁的董春花。 “他们两口子刚刚还帮里正作证呢!” “居然联合外人坑自家子侄,真是丧尽天良。” “没良心,真不是人!” 董春花是与沈孝东说好了,讹了银子后分她一成,如今鸡飞蛋打,忙不迭拽着丈夫就想走,沈柠扬声问道“大伯大娘是拿了多少好处来帮旁人害自己侄儿的啊?” 董春花梗着脖子辩解“哪里的事,你可别诬赖我,那事许、许是你大伯记错了。” 沈孝东都认怂了,她当然不敢再继续攀咬。 沈柠没再跟她废话,而是朝沈青柏使了个眼神。 沈青柏看着本就不亲厚的大伯夫妇,缓声开口“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沈大成夫妇不顾亲情与旁人沆瀣一气诬陷攀咬,从今往后,我沈青柏与沈大成一家,再无半点干系。” 沈大成嘴唇动了动,眼圈泛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春花的脸忽白忽红,本该是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处境,却愣是梗着脖子啐了口“呸,谁想跟你个痨病鬼做亲戚,没得改日还要替你发丧。”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又被抽了一嘴巴。 董春花尖叫“沈柠,你个死丫头,我……” 沈柠冷笑“你知道诬陷讹诈要蹲多久大牢吗?” 董春花一个激灵。 沈柠开口“滚!” 董春花一个字都不敢说了,捂着脸挤出人群匆匆逃离。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等人群都散去后,沈柠才终于有机会问沈青柏事情始末。 当得知沈大年夫妇已死,沈柠有些意外,但也觉得他们死的不冤。 这纯粹是自找的。 但是她当然不会当着沈青柏的面这么说。 沈青柏似乎也知道沈柠在想什么,他低声开口“这灾祸是爹娘自己寻来的,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 下一瞬,他忽然抬头“只是,爹他死前告诉那些人是姐姐身边的人杀的潘金敛,我担心潘夫人不会放过姐姐。” 沈柠眉头紧锁“有可能。” 沈青柏犹豫一瞬,又问道“还有,赵家那赵南,姐姐确认他真的是赵南吗?” 仿佛犹豫了一瞬,沈青柏缓声道“我那日看的分明,是他杀了潘金敛,他捏断潘金敛脖子的时候眼都没眨,他还想……杀了爹娘,但似乎是忍住了。” 沈柠顿了顿,温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赵睦带回来的,赵睦说他是赵南,那他便是赵南。” 沈青柏没再说话。 沈柠又递给他一个钱袋“里面还有一张药方,你按着方子继续吃药,若是有事,让人来清源村寻我。” 022 麻了他半边身体 沈柠心里有些担忧。 那位潘夫人直接让人杀了沈大年夫妇,而且也知道了这件事和她有关。 以那位的风格,会不会也找人来直接将她杀了? 沈柠有些担心自己的处境,唯一的安慰就是萧南谌应该快要恢复了。 我王你能不能给力点早点恢复,然后带飞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啊……古代的小老百姓真难啊! 沈柠忧心了两日,奈何萧南谌还没这么快痊愈,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自己得好好准备准备,万一真的危险来临,她也要有自保之力。 明日要去一趟县城,她走官道,和旁人一起,看潘夫人杀沈大年夫妇时遮遮掩掩的风格,应该不会大张旗鼓。 再买点防身的东西,箭矢多买点,万一真的危险了,好歹能自救。 对,她箭法好,老虎都能打……稳住稳住! 第二天,沈柠和七八名村民一起搭乘牛车前往县城。 进了城门,她先去铁匠铺子定了箭头,说是打猎用的,弓箭不是弩箭,朝廷没有严格管控,倒是能买到。 定好箭头,她打算去荣康记那边找苏涟漪套套话……路过安福观时,她想起来上次那些小孩,于是顺路进去看看。 一群半大孩子,没爹没娘还都一脸菜色,也怪可怜。 虽然沈柠是在安福观遇到潘金敛这才引出一堆事,但她并不会觉得是因为她帮了那些孩子才惹出的乱子,更不会觉得和那些孩子有关而去迁怒他们。 就像遇到恶人时不能怪女孩不该在大街上穿裙子……哪里都可能有坏人,败类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出现,唯一该受到谴责和惩罚的,是那些作恶的人。 更何况,看那日潘金敛的话,沈大年之前就已经动了将她卖掉的心思。 败类,死有余辜! 就在沈柠往安福观内走去的时候,安福观内,那些半大孩子都聚集在元月的房间里。 元月要照顾和保护七月,和七月在一个房间里,之前一直昏迷的小女孩已经醒过来,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喝下去稀饭能吃点东西了。 “她说过几天再来的,是不是已经忘了?” “她居然真的能解毒,我们按她给七月开的药吃了后都好多了,她是神医吧?” “怎么办,她如果不来了,七月会不会又严重了?” “都怪二月哥,那天拿着刀,人家肯定看到了。” 旁边,之前看到沈柠时偷偷握住身后匕首的少年沉默坐在那里。 元月出声:“都别说了,二月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 这时,一直不发一语的少年二月倏地站起来:“我去找她,找不到,我就不回来了。” 元月皱眉训斥:“胡闹什么?” 下一瞬,房门被敲响,刚好走到门口的二月满眼警惕打开房门,抬头就对上一张笑眯眯的面孔:“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你们在吵架?” 霎时间,屋子里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 少年元月走上前,噗通一声直接跪到沈柠面前:“求您救救他们,只要您能救他们,我便是您的奴仆,一辈子当牛做马……” 话没说完,少年就被沈柠连忙扶起来:“好好说话别跪着呀。” 沈柠拍了拍少年:“我上次其实就想替你们都看看的,但我担心你们害怕就没提,先让你们自己看看药效再说。” 站在旁边那个满身阴郁气的小少年低着头。 沈柠笑了笑:“想必这些天过去,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没有恶意了,来吧,我替你们诊脉开药。” 元月抿唇:“我与你签卖身契,你……拿银子救他们,行吗?” 沈柠摇头:“不用卖身,我倒是真的需要你们替我做点事,但你们放心,没什么危险的。” 担心小孩子们不安,沈柠说道:“我打算在平宁县做点生意,暂时考虑的是餐饮,其次是医馆,你们帮我搜集一些消息,治病和生活的花费就当是报酬,如何?” 这是她以前的想法,如今暂时是顾不上了,她说这些也是为了安抚这些孩子。 听到沈柠的话,少年元月垂眸。 住在安福观的花费暂且不说,只说他们十二人买药的钱都不是小数目,她让他们做的事,根本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好。” 元月认真说:“我们会好好完成小姐的吩咐。” 沈柠失笑:“我叫沈柠,不是什么小姐,你们可以叫我沈姐姐。” 她原本想着要不要替这些少年找个住处,但元月拒绝了,说他们已经习惯住在这里。 知道少年是不想再花更多的银子,她没有强求,给他们都诊过脉开好药方后,留下了二十两银子离开。 之后她又前往荣康记,假装是来买东西,随口找苏掌柜旁敲侧击的问到那位潘夫人。 然后她就从苏涟漪那里得知,潘夫人其实本来是知县大人的小妾,主母病逝后她才上了位,更重要的是,苏涟漪告诉她,那个潘夫人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其实不是好惹的主儿。 沈柠一颗心沉了下去。 既然不是好相与的,那潘金敛又是她弟弟,潘夫人应该是不会就此罢休了。 毕竟,沈大年已经将她攀咬出来,可那潘夫人却连找她问话都没有过,就凭沈青柏那位老师的面子怕是做不到。 若是被喊去问话,或许沈柠还能稍微松口气,可如今什么动静都没有,那只有一个可能:那潘夫人想和处置沈大年夫妇一样,悄无声息将她处置了。 或许明日,或许后日。 回家后她要多给小傻子扎几针,争取让他早点清醒……更重要的是,她要好好练箭了。 无论何时,最可靠的都是自己。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沈柠没再耽搁时间,离开荣康记后,去铁匠铺取了定下的箭头,又取了些现银以备不时之需,然后直接雇了个马车回去。 一路顾不上看风景,她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可当她进门后立刻就发觉不对。 院子里有人来过。 迅速冲进堂屋,就看到桌上一张纸条:不想傻子死的话,一个人到土地庙来。 土地庙在村外山脚下的坡地上,已经破败,平时根本没人往那里去。 潘夫人的人这就来了。 一个人去?她怕不是疯了? 沈柠可不觉得自己乖乖听话就能落个好……拿了家里所有的现银出去,她先是找了隔壁的赵猎户请他拿了弓箭帮忙,然后又去找里正,说赵南被歹人绑了勒索银子,请他帮忙雇村民去助阵。 去的话每人一两银子,若是动起手受伤,她负责治伤,治好后再给十两银子。 不是农忙时节,村里本就闲汉多,一听到沈柠开的价,再看到已经放到里正家桌上的一小堆银子,皆是神情振奋。 没过多久,村民们便扛着锄头木棒什么的,跟着沈柠往山脚的土地庙赶去。 此时,土地庙里,几个蒙面大汉透过窗户看到远处正在迅速靠近的一大群村民,顿时有些傻眼。 “不是让她一个人来,那女人真不怕我们嘎了这个傻子?” “废话什么,我说走远点你们非要在这里,如今好了,马上要被包围了!” “金主说要让那女人以最屈辱的法子死去,怎么办,这么多人……” 土地公公塑像前,萧南谌原本茫然慌乱的视线缓缓沉下去。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绳索,又看向对面那五人,他闭眼无声鄙夷。 乌合之众,杀了都嫌脏手……但脏手也要杀。 想到几人刚刚说的话,萧南谌小臂动了动,可就在他准备挣开绳索将这几条狗宰了的时候,忽然,庙门外响起沈柠的声音。 “你们叫我来,我已经到了,怎么不开门?” 为首的蒙面大汉一惊,然后怒骂:“老子让你一个人来,你带了一群人,怕不是想让这个傻子死?” 沈柠安抚道:“带那些村民是怕你们说话不算数,只要你们把人放了,要多少钱都可以,我可以给的比雇你们的人更多。” 那壮汉沉默片刻,然后问:“当真?” 沈柠立刻道:“当然,我们乡野百姓只想活命,不敢惹事的。” 过了片刻,大汉道:“好,我这就开门,你别耍花招,否则我兄弟几个就是拼死也要将你们杀了!” 说完,大汉朝身侧两人使了个眼色。 金主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如今侮辱这女人是做不到了,但杀了也能勉强交差。 外边那些泥腿子虽然多,但拿的都是农具,可比不上他们手里的大刀,更何况,这些泥腿子胆子小,真砍翻两个,后边的肯定一哄而散了。 下一瞬,庙门打开。 沈柠看到萧南谌坐在那里,身上好好的没有受伤,顿时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斜地里一把刀朝她劈下来。 萧南谌倏然起身,抬手就夺过身侧一人长刀投掷出去,噗得刺穿了想杀沈柠那大汉……也是同一时间,沈柠早有准备,猛地往前一滚避开了长刀。 嗖得一声,一道箭矢从庙门外射进来,一箭正中为首大汉的脖子。 是刚刚能拉开弓弦的赵统。 距离土地庙不远处,赵栓挥舞着锄头带着几个半大小子作势往土地庙里冲:“我们人多,不用怕他们,为了银子,冲啊。” 本来还犹豫的村民听到银子顿时也也跟了上来,毕竟他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那些匪徒眼见一个照面自己这边就折了两个人,连大哥都被射了个对穿,外边马上又要被围住,被夺刀的大汉怒吼一声猛地抱住萧南谌,他的同伴立刻挥刀朝萧南谌砍去。 到这个地步,那就同归于尽,至少家人还能拿到银子。 沈柠倏地捡起地上的刀就想帮萧南谌,可她刚站起来,就看到朝萧南谌举刀的男人身形蓦然一僵……一把刀劈断了他半拉脖子。 近距离之下,沈柠被那噗噗往外喷的鲜血和大汉瞪大的眼睛惊得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萧南谌抬脚将抱着他的人踹到墙上撞得吐血,一刀又将对面的恶徒斩首。 正要将最后一个捅个对穿,就看到沈柠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他眉头微皱,下意识收了刀,抬脚将最后一人也踹了出去。 沈柠扔下手里的刀,看着顷刻间血流成河的地面和眼前那人断裂脖颈处露出的椎骨和血肉,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她以前没少做手术,也见过很多血肉模糊,可那是救人……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人被砍断脖子。 眼见沈柠面色发白的模样,萧南谌顿了一瞬,伸手,沈柠下意识往后避开。 萧南谌顿时脸就黑了。 这女人居然怕他了? 接着,他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顿了一瞬,他换了另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语调生硬:“害怕就别看了。” 胆子这么小还敢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我没事。” 沈柠深呼吸几次,眨了眨眼,勉强平复自己的心绪……等等,刚刚是小傻子说话了? 这时,萧南谌也是动作一僵, 刚刚那一瞬,他的手心被眼睫扫过。 谌猝不及防之下,那几不可察的轻微麻痒诡异的麻痹了他半边身体…… () xs。xs 023 吱呀吱呀 “啊啊啊,杀人了,死人了啊……” 跟着赵栓冲进土地庙的村民看到地上几具尸体和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顿时惊得惨叫起来。 “是谁干的,是谁杀的人啊,太可怕了!” 萧南谌面无表情“我杀的。” 话刚说出口,脑中一阵眩晕。 看着面色冰冷神情凛然的萧南谌,沈柠心里松了口气。 我王清醒了,不用再担心了。 可就在这时,她却看到刚刚还满身杀气腾腾的定王殿下忽然一把抓住她胳膊,委屈又可怜的说道“大嫂,怕……” 沈柠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你怕?这都是你杀的啊大哥,我比你更怕! 萧南谌明显还没完全恢复,但几具尸体摆在那里,沈柠去找了里正,然后又托人去县城报了官。 因为有这么多的村民作证那几人是恶徒,同时他们又是被惊恐的傻子慌乱中反杀的,知县当即判定沈柠与“赵南”不担责,剩下的恶徒关进大牢择日审判。 直到第二天,清源村的村民都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里他们可是围攻过恶徒的,虽然那些恶徒都是被傻子赵南杀了,但他们也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尤其是报官完回来后,沈柠十分守信,给当时去助阵的村民每人整整一两银子,赵栓那几个带头往前冲的每人五两。 下来直接大几十两银子,村民们交口赞叹,同时也感慨,沈柠可真有钱啊。 董春花一家当然没有份,听到人说沈柠说话算话还有钱,酸溜溜在旁边嚼舌根。 “她一个寡妇哪儿来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给我都不想要,嫌脏,呸!” 旁边有人嘲讽她“总比你连同外人去讹自己侄子好吧,你还嫌钱脏?便是一文钱掉进茅厕你都要抢着捡吧?” 董春花顿时恼怒“放你娘的狗屁。” 有人骂她“心眼儿忒坏,我都听说了,是沈柠做了个可以冲的什么水箱卖给了有钱人,得了百八十两银子,比你家的银子干净的多。” 董春花没落到好处,气哼哼扭头,一边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 也不知道那个小寡妇是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药,以前她跟他们说沈柠坏话时明明他们都在附和的! 不就是给他们治病了嘛,一群势利小人! 沈柠并不知道董春花又在嚼舌根,她正在给萧南谌针灸。 萧南谌的脉象已经基本痊愈,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该彻底清醒了。 针灸完后,她带着萧南谌出门,坐上雇来的牛车前往石河村。 她准备去接沈青柏 沈柠也是今天一大早才知道,原来,昨天沈青柏家里也出事了。 昨晚上一把火将沈家烧成了灰,也是幸好沈青柏昨夜被老师留宿在县城,这才逃过一劫, 可如今,原本的屋子已经变成一地黑灰了。 从沈柠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沈青柏便将他当成亲姐姐,在赵睦去世担心她生活无以为继时接济她,她被沈大年夫妇下药,少年拼死保护,被人讹诈巨额债务时当众将她摘清…… 少年孱弱,行事却磊落,这样的弟弟,沈柠愿意认。 萧南谌坐在沈柠旁边,满脸好奇“沈柠,我们去哪里?” 沈柠告诉他“去接柏哥儿来我们家和我们一起住。” 小傻子有些开心“太好了,一起住。” 沈柠笑了笑…… 很快,牛车进了石河村,快到沈家时,远远的,沈柠就看到一道瘦弱的身体正在从废墟中将一根没烧透的木料拖出来,努力想架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沈青柏正在尝试给自己搭个窝棚。 他也知道昨日恐怕是那位潘夫人想杀他,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沈青柏没有离开。 他不想连累老师,同时,如果他走了,潘夫人是不是只有找他姐泄愤了。 祸事是他那个赌鬼爹引起的,父债子偿,他不能躲。 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了坐在牛车上的沈柠…… “还瞎折腾什么呢,你搭的那玩意儿能住人吗?”沈柠无奈道。 见到自己姐姐,沈青柏眼圈微红“姐。” “我都知道了,没事,人没事就好,别收拾了,走吧,去清源村和姐姐住。” 沈青柏立刻摇头“不行,会连累你的。” 沈柠耸肩“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咱俩都一样。” 沈青柏昨日已经从老师那里知道了沈柠那边的事,再度沉默下去。 “没有千日防贼的,走吧没事,我们姐弟呆一起,谁再想害我们就放马过来吧,姐姐弄了好些铁箭,来一个射一个,来两个射一双……” 沈青柏还想说什么,沈柠再不跟他废话,直接拖着少年朝牛车走去“行了,刚好烧了个干净,连行李都不用带。” 沈青柏坐到牛车上低垂着头,拼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即便再怎样少年老成,可这么短的时间,先是亲眼目睹双亲被残杀,尸骨无存,自己又差点被烧死,从小长大的房子变成了一片废墟,他孤身一人在废墟里寻找容身之处……说不难过委屈是不可能的。 沈柠拍了拍少年,就见少年别开脸,不肯被她看到自己的神情。 沈柠安慰他“别太担心了,这次闹出了几条人命,我们又大张旗鼓报官,只要知县大人不傻,肯定会约束潘夫人,短时间内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和老师说的话一样,沈青柏低低嗯了声。 牛车吱呀吱呀沿着村路往前…… “吱呀吱呀……” 床铺摇晃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年过四十的平宁知县曹满楼从年轻娇俏的潘夫人身上翻下来,理了理衣裳,下床走到桌旁喝水。 床上,潘夫人强压下眼中的烦躁不满,故意娇声媚意道“老爷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人家。” 曹知县哼笑“那不是要喂饱你这个小浪货。” 潘夫人以前是小妾,如今成了夫人,但曹知县在她面前还是以往作派,狎昵亵玩。 潘夫人娇嗔了声“人家也要喝水。” 曹知县亲自倒了水端过去,对这娇妻很是宠爱的样子。 潘夫人喝了两口水,然后抬头,吸了吸鼻子露出委屈神色“老爷,您能不能替妾身做主?” 曹知县抬眼似笑非笑“你想让我如何替你做主?” 潘夫人眼底闪过狠意“金敛他年纪轻轻却死于非命,我要让那女人生不如死,我要将她……” “啪!” 一记耳光打的潘夫人蓦然僵住,她捂着脸怔怔看着自己丈夫。 曹知县收回手,静静看着床上衣不遮体的年轻夫人“我不嫌你作恶,但你实在太蠢,要做便做的不露痕迹……你找那些乌合之众,居然被一个傻子反杀,还被人抓到我面前!” 曹知县冷声道“那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生事。” 潘夫人瞬间哭了“那我弟弟便白死了吗?” 曹知县眼底满是厌恶“那是他自找的……潘金敛那德行,今日不死他日也是一样。” 潘夫人咬牙“可是……” “啪!” 又是一耳光。 曹知县半点不见方才床上的万般疼爱,冷着脸一字一顿。 “京察在即,我恩师此次若能升迁便能提携与我,但辽阳剿匪一战中定王出事生死未知,陛下如今杀意正浓……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惹祸,我定要将你这个贱人扒皮拆骨!” 潘夫人咬唇不敢说话了。 曹知县靠近她“记住了?” 潘夫人捂着脸垂眼藏住眼底狠意,声音委屈又可怜“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