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1章 吞噬 青州。 渊阳府,贤古县。 源顺镖局,后院偏房的一片空地内。 此处是镖局内,堆放柴炭的地方,平常少有人至,但此时,却有十多个单薄的身影,在空地上,稀稀落落地站着。 这些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体大多都还没长开,脸上都泛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 这些少年都是源顺镖局,今年新招的杂役弟子。 刚进源顺镖局的时候,他们还一个个都兴奋异常。 因为源顺镖局的杂役弟子,是有机会学些粗浅的拳脚武技的。 学得好的,有机会晋升为学徒。 一旦成为学徒,就能学到真正的武功,而且可以跟随镖师,出去走镖。 假以时日,业务熟练了,自己也能成为镖师。 镖师虽说是吃江湖饭的,有些危险,但对这些贫苦出身的少年们,这已经是相当好的职业了。 起码能吃饱肚子,而且多少是可以捞些油水的。 但现在,他们已经进门两个半月了。 心绪也从兴奋,慢慢变得黯淡了。 杂役弟子能成为学徒的,一批里,最多一二个,而且经常的,是成批成批的覆没,一個出头都没有。 眼见半个月后,就是考核的日子。 自家练得怎么样,自家心里最清楚。 大部分的杂役弟子,已经清楚,自己不可能被选上,故而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混日子。 从前几天开始,已经陆续有人,在缺席傍晚的练武时辰了。 就在这时,段融抹了把额头的细汗,从角门跑进了这片院子。 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杂役弟子,因为他被分配到了距离这里最远的马坊。 段融穿了一身褐色短打,身体略显单薄,但这都是长期吃不饱肚子,给饿得。 其实,他的骨架子并不小。 段融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数,大约只有十多个人了。 源顺镖局今年新招的杂役弟子有三十多个,这还没考核,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段融叹了口气,不过他其实能够理解走了的那些人的想法,这些杂役弟子每天都要辛苦劳作,傍晚还要到此处练功,要是有奔头,还能咬牙坚持下去。 要是明知自己选不上,这样累死累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段融打眼看向,院子角落里,立着的陈旧兵器架子。 那架子上放着崩刃的废刀,是给这些杂役弟子们,练功用的。 段融的眼睛陡然一亮,他看到架子上多了一柄刀。 段融立马有些兴奋地了走了过去,将新多的那柄刀,找了出来,攥在了手里。 这是一柄普通的牛尾刀,刀柄磨损,刀刃四五处崩裂,就像一位退出战场,伤痕累累的伤残老兵。 段融有些紧张地吸了一口气,心头默念道:“读取器灵!” 段融的眼前立马浮现了一组数据。 器物:牛尾刀。 器灵等阶:二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2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五虎群羊刀精通、修罗刀入门、梅花刀法入门。 段融看到数据后,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这些退下来的废刀,器灵等阶不是二阶就是三阶,他根本吞噬不了。 段融暗骂了句,将手中的牛尾刀放回了架子上,他魂穿到此界不过几天而已,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对很多情况还是一头雾水。 特别是这个随身而来的吞噬器灵的能力,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这能力到底靠谱不靠谱。 毕竟架子上的废刀,他早已经试过了一遍,竟然没有一柄吞噬成功的。 段融有些郁闷地站到了队伍里。 段融一进人群,便有几个人捂着鼻子,和他拉开了距离。 “一身马粪味,臭死了!” 段融的确是一身臭味。 他在马厩工作,马匹是镖局重要的财产。 他每日要给马匹喂泡软了的草料,而且还要清理马粪。 次日有出镖的话,还要给出镖的马匹刷洗身体。 一日劳作下来,一身的臭汗和马粪味,是不可避免的。 段融看着几人皱眉嫌弃的样子,心头却一阵窃喜。 段融上一世,是个卖保险的,早就练就了一张唾面自干的厚脸皮,这点嫌弃鄙夷的神情,对他而言,简直是轻风拂面,毛毛雨而已。 “熏死你们几个不上道的……”段融在心头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院子的大门处,闪出一个宽大的身影。 赵穆是今年镖局里的实习镖师,人长得五大三粗的,颇为壮硕。 因为上次出镖,出了点小差错,被镖头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把带杂役弟子这种出力没油水的活儿,派给了他。 赵穆虽说颇为不满,但也不敢懈怠,镖头本来就对他印象不好,他要是再不好好教,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今年实习转正的事,就泡汤了。 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穆两手抱在胸前,怀里夹着一柄带刀鞘的牛尾刀,跨过门槛,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赵穆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野狗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段融的身上停了下来,叫道:“小子,你过来,拿油抹布把我的刀擦了!” 段融四周没人,站在队伍里,确实有些扎眼,没想到就被赵穆给点卯了。 段融皱了下鼻头,有些不情愿地走了过去,他身后传来一阵低笑声。 其实,赵穆并不是看段融在队伍中扎眼,才叫得他。 他自己也是从杂役弟子过来的,这些人里,谁练得好,谁练得不行,他心里清楚得很。 段融不仅练得差,根本没有被选为学徒的可能,而且前段时间,还生了一场大病,进度也完全跟不上,给自己擦擦刀,也算发挥了些价值。 段融从赵穆手中,接过刀,从窗台上拿了一块油抹布,坐在了院门的台阶上。 这抹布是浸了蓖麻油的,用这抹布擦刀,能起到一定的保养作用。 段融从刀鞘内,抽出刀来,只见白亮亮的刀刃发着逼人的寒光,和架子上那些废刀的寒酸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段融心内叫了一声“好刀”,他眼珠子一转,心念一动,就想看看手中这柄刀的器灵等阶。 “读取器灵!” 段融看着眼前的一组数据,内心一片愕然。 器物:牛尾刀。 器灵等阶: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满足) 吞噬效果:五虎群羊刀入门。 他原来料想,这样一柄好刀的器灵,等阶肯定要高于架子上的那些废刀。 但,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架子上废刀的器灵,都是二阶或三阶的,但手中这柄好刀的器灵,竟然还未入阶。 也就是说,这柄好刀的器灵还远远不如架子上的那些废刀。 “这……”段融一时想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不过段融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毕竟他能吞噬此刀的器灵,这对他来说,是好事情。 而且吞噬效果是五虎群羊刀,刀法达到入门的境界。 对他而言,这可谓雪中送炭了。 虽说只是入门的境界,但若真能达到的话,晋升学徒就绰绰有余了。 段融顿时大喜过望。 “吞噬!” 第2章 浑圆桩 赵穆将自己的兵刃,交给段融后,伸了个懒腰,便踱步走到了兵器架前,随便抓了把废刀在手。 赵穆站在众人面前,右手打了个刀花,道:“这招羚羊献食,我再给你们演练两遍,都看清楚了!” 赵穆先快打了一遍,只见腿跳刀翻,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带有某种熟稔的韵律一般,看的一众杂役弟子,顿时眼热心羡。 “看好了!” 赵穆又喝了一声,接着慢打了一遍,一边打,一边讲解动作要点。 “右脚上前落在左脚前方,抬左脚向前弹踢!” “同时,右手刀由前向右下方,划弧抡撩,然后挑于前方,刀刃向上,刀尖向前!” “左掌由后收回,护于右腕内侧,掌心向下!” 赵穆演练完毕,扭过头去,看着一脸茫然的一众杂役弟子,他清嗓子咳嗽一声,说道:“来,都打两遍,让我看看。” 赵穆说完,一众杂役弟子开始围着兵器架子,哗啦啦地抽下刀来。 赵穆转身看向院门处,只见段融呆呆地坐在那里,赵穆走近了几步,叫道:“小子,刀擦好了吗?” 段融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神似乎失焦了一般,呆呆地看着赵穆。 赵穆有些想发火,他觉得段融是因为不满让他擦刀,故意作出这种呆滞的表情,戏弄于他。 但,这时段融好似反应过来了,虽然目光还有些呆滞,但他站了起来,将手中刀,插进刀鞘,双手捧着,献于赵穆身前。 赵穆见段融如此,心头涌起的火气,下来了一大半,他接过刀来,将手中的废刀,放在了段融手上,微怒道:“归队吧!” 段融抬头看着两手捧着的废刀,似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拿着废刀,站回到了杂役弟子的人群中。 赵穆看着段融茫然若失的样子,喃喃道:“不会是前几天发烧,给烧傻了吧?” 段融站到了队伍的最后,只是茫然地站在了那里,并未像其他杂役弟子一样,已经开始举刀演练起来了。 今日已经是赵穆,第二日教授,羚羊献食这招了。 这些杂役弟子也都不笨,依葫芦画瓢也都能把套路打下来,但真能打出点意思来的,也就三个人:孔斌、李充、张征。 从他教授这些杂役弟子以来,几天下来,赵穆就注意到这三人了,三人中以孔斌的根骨最佳,套路也是练得最有样子,而李充、张征次之,不分上下。 赵穆只重点指导了下这三人,纠正了下细微处的动作,而其他人只是一眼扫过。 待众人演练完毕,赵穆沉声道:“好了。下去仔细练习,熟能生巧!” “现在,都给我站桩!自古都是未练拳,先站桩!” “桩站不好,手脚就生不出劲!手上没劲,再好的套路,也是花架子,不中用的!” 一种杂役弟子都将手中的刀放在脚边,开始站桩。 赵穆教这些杂役弟子的桩功,乃是一种名为浑圆桩的古老桩功! 两脚弓步,双手胸前虚抱,五指稍微张开! 站桩,要一身备五弓,即:身弓、左右臂弓、左右腿弓。 五弓以身弓为主,臂弓、腿弓为辅。一身备五,五弓合一,形成全身协调统一的整劲。 除了段融提刀而立,一动未动,其他杂役弟子都站起桩来。 赵穆依旧只是指导了孔斌、李充、张征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肘,将他们的站桩姿势调整了。 看得其他杂役弟子,好不眼热! 赵穆指导完三人的桩功,便怀里夹着那柄牛尾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每日指导这些杂役弟子练功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半柱香而已。 而赵穆自始至终,都没再看段融一眼。 段融看似傻愣愣的站着,但其实心里很是清明,或者说,他能清楚得感知到,他的脑子变得迟钝起来。 脑子里,似乎被塞进了一团“东西”,涨得无法运转,就如同吃饱了肚子,不便运动一样。 夕阳的余晖洒进了,这方院落,映在了一个个杂役弟子,大汗淋淋,青筋暴起的脸上。 有些人牙关咬紧,腮帮子鼓了起来,就是撑着一口气。 站桩能生劲,就在于消耗极大。 你打拳架子,甚至于与人打斗,都是各处肌肉轮番调动。 轮番调动,就能轮流休息,但站桩却是全身肌肉一同使力,消耗陡然攀升数倍。 不过才半柱香的时间,已经有人坚持不住了,气一泄,全身肌肉就开始酸疼,一直身,身子就软了,再也站不下去了。 几個散劲的杂役弟子,眼神艳羡地看了看,孔斌、李充、张征三人,摇头叹息了下,神色黯然地出了院子。 在一片残红里,能隐隐看到孔斌、李充、张征三人身上,有淡淡的热气升腾着。 姿势越标准,消耗越大,他们三人站桩的姿势是赵穆亲自摆正过的,消耗也是一众杂役弟子中最大的,但他们三人通常都能坚持到最后。 见到陆续有人离开院落,段融虽说迟钝也反应了过来,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这些杂役弟子都心绪黯淡,没有攀谈的欲望,都是各自默默走着。 明日的练武时辰,这些人里,恐怕还会有几人要缺席了。 这些杂役弟子,走到了下人院的厨房,开始领取晚饭。 段融闻到饭香,才忽然感到一阵饥饿,他排在队伍里,领到了一碗白菜汤和两个玉米面窝头。 段融将汤水和窝头,吃了个干净,才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他们平素睡觉的地方。 此时,天色才刚擦黑,大通铺上,一个人也没有,段融直接躺了下去,倒头就睡了过去。 他感觉到脑子里的“东西”,像冰一般在慢慢融化,融进他的神魂里。 离源顺镖局不远的一处偏僻院落里。 赵穆吃过晚饭后,用院子的井水,洗了洗身子,然后赤裸着上身抓起了那柄牛尾刀。 赵穆的惯例,就是每晚都要练功,打几趟套路,站一个时辰的桩功。 他能从杂役弟子,晋升学徒,到现在的实习镖师,除了有些天赋外,勤奋是必不可少的品质。 赵穆抓着牛尾刀刚打了几式,忽然狐疑地停了下来,就着门口射出来的昏黄灯光,看向手中的牛尾刀。 这柄刀,从他成为学徒开始,就一直在用,二三年了,早已经颇有感情。 甚至这半年多来,一入手就隐隐有一丝人刀相应的感觉。 但,今天晚上,这种感觉,却忽然消失了…… “没错,是我的刀啊!”赵穆看着在灯光泛着光的刀刃,目色古怪。 他将刀在手里掂了掂,又舞了两下,喃喃道:“这怎么回事?一点也不顺手了……倒像是攥了一把新刀……” 第3章 一夕千悟 段融这一夜,仿佛一直处在梦境中…… 他“看见”一个人影,身体颇为壮硕,背对着他在练刀。 起初,还打得生涩,常常接不上趟,但慢慢就熟稔起来,越打越流畅。 段融不仅能看到他的动作,渐渐地,竟如内视一般,能“看见”他的内息流转。 而且他站桩和练功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内息流转方式…… “这是……五虎群羊刀的内功心法!” 段融蓦然转醒,四周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月光从破洞的窗纸上照了进来,在他的身侧投下一片银白。 段融脑中一片清明,他立马翻身下了床。 他走到了院子里,从角落捡起一根树枝,仿佛自然而然地,就摆了个起手式。 从起手式开始,他竟然将五虎群羊刀,一式一式地打了出来,而且越打越快! 段融心头越来越兴奋,此时,这套刀法,他竟如同练了几年一般,熟稔无比! 段融一趟打完,并未停下,接着又打第二趟,而且越打心头越清明,就仿佛是将印在脑海里的刀法,演练了出来一般。 “刀为心印,一夕千悟……” 就在段融越打越兴奋时,手中的那根拇指粗细的树枝,忽然咔嚓一声,折断了。 段融陡然停下,随即发现右臂的肌肉,微微发疼! 幸亏手中的树枝,不堪受力,断了,要再打下去,他右臂的肌肉,非拉伤不可。 段融略微思量了下,便理解了这其中的缘由。 他虽然通过吞噬器灵,一夕千悟,直接获得了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但是他的身体素质并未变化,仍然是个弱鸡。 以他现在羸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入门级五虎群羊刀的攻击强度。 但,打熬身体是水磨功夫,这得慢慢来,急也没用。 段融现在在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就是五虎群羊刀的内功心法,说得更明白点,就是站桩和练功时,那两种完全不同的内息流转方式。 段融在梦中,如此真切地感受过内息的流转,但此时他想开始尝试,却完全找不到下手处。 “内息?” 段融思量了一会儿,便开始站起了浑圆桩功。 如果赵穆此时在这里,定会十分惊讶,因为段融此时站桩的姿势,几乎是和他一样标准。 这浑圆桩,赵穆可是整整站了三年了,但段融进镖局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段融之所以,通过站桩来尝试修炼内息,是因为站桩时的内息运转要比练功时,变化少了很多。 站桩时,内息流转的方式在他的脑子里,历历在目一般,他只要有办法开始,他一定能将其运转起来。 但,他根本捕捉不到内息。 段融站了一会儿,周身已经开始冒热气,他能明显感到气脉在奔腾一般,但他的意识却无法介入进去。 “这……怎么回事?摸不到门道啊……” 段融陡然停了桩功,开始在院子里,踱步思索。 他思索了一会儿,一有思路就再次站桩尝试,尝试失败,就再次停下来思索,如此反复,直到东面的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这时,有三個人影,打着哈欠,从杂役宿舍里走了出来。 段融不扭过头去看,也知道来的是谁。 是孔斌、李充、张征三人,这三人早已经结成了一个小团体。 这三人孔斌身材魁梧,人也深沉;李充身材欣长,为人轻浮;张征在两人眼前,就稍显有些矮小了,为人却最是灵活机警。 这三人从进入镖局开始,就每日早起一个时辰练功。 要知道杂役弟子,除了傍晚的练功时间外,还有很多活儿要干,一天下来,经常浑身酸疼。 肌肉恢复也是需要时间的,充足的睡眠是必不可少的。 能做到每日都早起一个时辰,是需要毅力的,并不容易。 起码段融的原身就做不到。 通常来说,比你有天赋的人,都会比你努力。 他们收获的都是正反馈,眼见就能拿到结果,哪有不努力的道理? 而你通常遭遇的是一次接一次的挫败,直到你放弃或蜕变为止! 三人见段融竟然比他们起得还早,已经开始站桩了,都是微微一愣。 李充冷笑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吆,这不是段融吗?” 李充的语气中,有一股嘲讽的意味,段融自然听得出来,根本就没搭理他。 李充见段融没搭理自己,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挖苦道:“怎么?眼见都要考核了,才想着临时抱佛脚啊!有什么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以为自己能选上学徒啊?” 这李充虽是男子,右耳上却戴着一银环,这是父母怕养不大,充作女孩来养。 他家里原本也颇为富足,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只是后来家里落魄了,才把他送来这源顺镖局,做了杂役弟子。 段融上世,在社畜界摸爬滚打多年,对这种毫无城府的煞笔,从来就是赖得搭理。 李充见自己一番嘲弄,段融竟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浑圆桩,顿时便来了火气。“段融,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你一个毫无天赋的家伙,活该做一辈子杂役,在这儿给我装什么装?” 李充见段融兀自不搭理自己,一时有些压不住怒气,眼见就要动手,忽然被孔斌一把按住了肩膀。 “老弟,他练他的,我们练我们的,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真动起手来,万一打伤了,要挨责罚的!” “斌哥,你看他那样,我跟他打招呼,他跟没听见一样。” 孔斌看了段融一眼,只见段融的头顶热气蒸腾,浑圆桩的站姿也颇为标准,心里微微有些讶异,道:“马上要考核了,别惹事!” 孔斌说完,便在院子的一僻静角落处,开始站桩。 张征也拍了下李充的肩膀,道:“我们的目标是晋升学徒,其他事,不重要!” 张征说完,便站在孔斌的不远处,开始练功。 李充瞪了段融背影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也只得兀自站起桩来。 他虽然在段融面前,装得趾高气扬的,但其实在三人中,他是最没话语权的。 孔斌人狠话少,心里最有谱,天赋也最好,是三人的核心。张征的脑子灵活,鬼点子最多。 李充通常就是个听吩咐的,要不他练武还有些天赋,孔斌和张征,都不想带他玩的。 第4章 家底 段融完全把孔斌他们三人当做了空气,只自顾自地琢磨着自己的事。 直到天色大亮,宿舍里的杂役弟子们陆陆续续都起了床,开始往前院食堂那边去吃早饭,段融才跟着大部队离开了这处院落。 段融端着一碗稀粥,拿着两个窝头,蹲在了角落里,三下五去二,便将手中的吃食扫了个精光。 但,他感觉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 两个窝头和一碗粥,像倒进了无底洞里似的。 “原来可不会这样的?” 段融感觉,他今天早上的食欲特别旺盛,他的眼睛眨了眨,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因为,他今天早上的练功才是真正的练功,之前虽说也有练,但根本不会出效果。 但,现在不同,他脑中有了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 他是按照正儿八经的入门级武技的来修习的,可想对身体的消耗之大,远不是原本那种空架子的练法可比的。 所以,他食欲旺盛是好事,说明他路走对了。 但,这也是个问题,要一直这么消耗下去,又在吃食上得不到补充,身体可是要落下亏空的。 段融将手中的空碗,放进了不远处的一个磨盘大小的大木盆里,他们每日的碗筷,厨房的杂役弟子会统一洗涮的。 段融从角门拐出了食堂的院子,又穿了几条游廊,在一处影壁前向东一拐,直走了一段后,便听到了隐隐的马鼻子喷气的声音。 段融走进了马坊,负责马坊的孙老头已经开始泡草料了。 孙老头已经五十多岁了,背已经开始佝偻,花白的头发围着的头顶已经秃了,露出了油亮亮的顶部。 他当年也是杂役弟子进来的,没选上学徒,就在这源顺镖局做了一辈子的杂役。 段融进来的时候,孙老头只是瞄了他一眼,便继续干手里的活。 他和段融都不是话多的人。 孙老头其实还蛮喜欢段融,干活实在,也没什么花花肠子,他觉得几天后的考核,段融如果没选上,就会留下马坊,他也能多個不错的帮手。 孙老头可没想过,段融能选上学徒,毕竟杂役弟子晋学徒,哪是那么容易选上的? 这一关,可是镖局的总教习萧宗庭亲自选的。 那个老顽固,可是一点情面都不会给你讲的。 “孙老,我想请半天的假。”段融站在孙老头的身侧,恭敬地说道。 孙老头蹙了一下眉头,段融前几天生病已经耽搁了好几天了,这又请假。 孙老头扭头,眼神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刚要说话,段融便笑着抢口道:“你老放心,我是真有私事要办,不是躲懒。你老只管喂草料就行,扫马粪的事,留给我,下午我回来干!” 孙老头的话被噎在了嗓子里,他看到段融笑嘻嘻的样子,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沉吟了下,便道:“去吧。” “谢孙老。”段融见孙老头松口,便答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孙老头看着段融的背影,嘟囔道:“烧了一次,脑袋好像灵光了不少。这孩子,原来讲话可没这么油滑!” 段融出了源顺镖局,沿街往东边走去。 杂役弟子自然也是有假期的,每月可以告假两天,不扣月钱。但段融之前生病,已经用掉了三天。 今天他又请假,孙老头完全可以回绝他。 不过段融也清楚,原身干活一直挺卖力,孙老头对他印象不错,他也就是凭借这点,才敢开这个口的。 段融的家,距离这源顺镖局还是有点距离的。 原身的父母早已经下世,只留他孤身一人在世上。 家里原本还有几亩薄田,因为给父亲看病也都卖光了,但父亲的病症还是沉疴难起,一命归天了。 父亲一病,家里更加穷困,原本的亲戚也都不来往了。 现在的段融,只有一座空荡荡的破落宅院而已。 段融凭借原身的记忆,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站到了自己宅院的门口。 段融从内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段融径直走进了里屋,钻进了床底,从角落里摸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坛子。 段融将坛子打开,从坛底摸出几块碎银子。 段融看了看,估计加起来,也就一两多点。 这就是原身的全部家底了。 段融叹了口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点钱也就够这段时间,打打牙祭了。” 段融已经算过了,这点钱,也只够他这几天,每天吃两碗羊肉泡馍而已。 不过等他晋升学徒后,月钱就会上涨,到时候,也许就不那么紧巴了。 毕竟杂役弟子,一个月只有六十文钱的月钱,而成为学徒后,每月有三钱银子,足足翻了五倍。 这也不是镖局大方,实在是成为学徒后,就要苦练武功,三个月不合格还会清退,没有足够的月钱,吃食跟不上的话,很容易把身体给练垮的。 段融对自己选上学徒,还是蛮有信心的,毕竟他已经有了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了。只需要,将身体素质提升一些,能将这经验发挥出来就行了。 所以最要紧的就是撑过眼前这段! 这点银子是原身的全部身家,要照原身的脾性是绝对不敢这样大花的,但是段融的观念却不一样,在他看来,最好的投资就是投资在自己身上。 甚至,这处房产,因为老旧偏僻,又是县城的房子,出手慢,还卖不上价,要不是这样,他肯定将这处房产卖了,折算成银钱,供自己吃喝。 他哪管,这房子是不是原身的父亲,留给他的念想呢? 毕竟两人都死了,但他还活着,难道死人的一点念想,比他这个大活人还重要吗? 段融将银钱收好,便出了宅子,在街边买了两个肉包子。 热腾腾的肉包子,被干荷叶裹着,又解馋又顶饥,段融一边吃,一边琢磨着一些问题。 他最近心头的确是萦绕了不少问题,不光是考核临近的事,还有内功心法他摸不住门道。 不过,他此时思索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是关于他吞噬器灵的能力。 吞噬器灵的能力,无疑是他魂穿此界发展的根本所在,他必须搞懂并彻底掌握这项能力。 第5章 太一门 段融在想:为什么兵器架上的废刀的器灵不是二阶就是三阶,而赵穆用的那柄好刀的器灵却是不入阶的呢? “难道器灵等级,其实与器物的好坏无关吗?” “那器灵的高、低阶,到底与什么有关?” 段融眉头紧锁,苦苦沉思着。 他忽然想到,兵器架上的废刀的吞噬效果都有两三条,而且是各种不同的刀法。 段融忽然目色一亮,他忽然想到,那些废刀,可能不止一个人用过,而不同的人修习的,自然是不同的刀法了。 而赵穆的那柄刀,只有他一个人用过,吞噬效果也只有一条,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刀法。 “也就是说,器灵的吞噬效果,跟器物的经历有关,经历越多,器灵的吞噬效果就越多。” “恐怕还跟一样东西有关……”段融忽然目色一凝,喃喃自语道:“是岁月。” 原则上,所有的武功,都能浸润进入器灵,但恐怕越厉害的武功,浸润进入器灵,需要的时间就越长久。 段融有这种推测,是因为,他吞噬的赵穆那柄牛尾刀的器灵里,有赵穆练功的整个成长的印记,他虽然一晚就消化了,但也能感受到那种属于岁月的特有力量。 不过,这些都是段融的推测而已,段融准备考核过后,找机会好好验证下自己的这些想法,但就现在而言,他眼前最紧迫的事,就是通过考核,成为学徒。 段融正陷入深思,忽然被一人抓住肩膀,用力地一晃。 段融几乎是下意识地两腿扎马,右手一翻就想扭开那手,但他一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笑眯眯的脸,动作顿时一卸。 杨震是段融的发小,在县衙当捕快,长得人高马大,颇为魁梧,而且面皮也白净,不像段融那般黑魆魆的。 “土豆,怎么样了,身体养好了吧?我看你脸色挺红润的!”杨震笑道。 土豆是段融小时的绰号,因为长得又矮又黑,便得了个这么个绰号。 杨震小时候比段融还黑,而且又胖,也不知怎得后来倒是越长越白净了,他那时的绰号叫黑猪。 段融嫌黑猪这個绰号过于难听,便没叫出口,道:“已经好多了。多谢你前几天照顾我。” 原身前几天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一直是杨震在照顾他,给他抓药、煎药,虽说最后原身还是挂了,不过有了这层因由,段融还是很感激这个发小的。 杨震捶了下段融的肩头,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 段融的心头咯噔了一下,他的行事风格和原身,的确是大相庭径。 看来这方面,他得注意些,免得露出马脚,不过还好,原身的亲朋几乎都不怎么来往,唯一和他相熟的,就是眼前的杨震了。 段融尴尬地笑了一下,也不言语。 杨震见段融露出一副,他向来熟悉的羞涩沉默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搂着段融的肩膀,说道:“走,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撮一顿好的。” 杨震说着,不由分说,就将段融推搡着,往街角的酒楼走去。 杨震连点了好几道硬菜,又要了一大罐米酒,便和段融吃喝起来。 杨震之所以和段融走近,是因为两人都是没了父母的孤儿,但杨震到底还是和段融不同。 杨震的二叔,是在一间生药铺做账房。 武人练武,不仅要食补,更重要的其实是药补。 普通人生病抓的药,一般都是平常的药材,价格已经不菲。 而武人练武进补的药材,通常都是名贵的药材,一味药,就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这中间的利润之大,可想而知了。 故而,生药铺子这种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得的?没点关系门道,怎么吃得下这盘利润呢? 能在生药铺子做账房,除了账目清爽、算计明快外,恐怕也是深得掌柜信任才行的。 杨震的二叔,能在生药铺子做账房,自然是有点本事的,要不然,怎么能把杨震弄进衙门当了个捕快呢? 自古说得好,公门之中好修行。 虽说是发小,杨震的前程不知道要比原身,好上多少倍呢? 杨震从烧鸡上撕下一支鸡腿,递给段融,自己也拿起一支,就着米酒吃了起来。 “你知道许儒虎吗?”杨震嘴里咀嚼着鸡肉,有些含混地,随口问道。 “啥?许什么?” “许儒虎。”杨震咽下菜肴,又吐字清楚地说了一遍。 “不知道。”段融摇了摇头,自顾埋头吃菜,道:“没听说过。” 杨震白了段融一眼。“许儒虎是太一门的叛徒,据说当年也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因为奸污同门,被太一门全境通缉。” “奸污同门,玩这么野吗?”段融从一堆酒肉里抬起头来。 “这厮被太一门通缉多年,在青州东南地界的四府十八郡,流窜作案。” 段融眨了眨眼睛。 太一门,是九州大陆的八大宗门之一,雄踞青州,乃是青州之主。 这个叫许儒虎的,一直在青州流窜,被通缉多年,还未归案,看来是有些本事。 要知道,青州之内,可到处都是太一门的眼线。 段融魂穿之初,对此界的社会组织机构还有些惊异,不过经过这几日的慢慢消化,他也已基本接受了。 这九州大陆竟是宗门统治的。 太一门就掌管着整个青州的地界。这贤古县的县令就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 段融刚魂穿过来时,觉得有些荒唐,但这几日他已经慢慢觉出味来了。 九州尚武,而武功秘籍的传承都在宗门手中。 谁能掌握武功秘籍的传承,谁就能掌握最顶尖的武者。 谁能掌握最顶尖的武者,谁就有统治的资格。 这其实,跟枪杆子里出政权,是一个道理。 “这厮最近被我们解捕头给抓住了。”杨震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心地说道:“他受了重伤,躲在勾栏院里养伤。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被在院里喝酒的解捕头撞了个正着。” “这厮的通缉画像,年年往衙门里发。我们解头干了多少年,眼力还是有的。” “立马就认出了他。当即两人就动起手来。许儒虎本就有重伤,即便如此,解捕头擒拿下他,也受了许儒虎两掌,这几日,天天在家吐血呢。” “这厮这么凶悍?” 解道寒在贤古县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了。而且据说还是穷苦出身,能做到县衙的捕头,就足见其武道天赋和处事能力了。 许儒虎重伤下,还能将解道寒打得吐血,可见此人的凶悍。 “这厮现在就关在地牢内,重锁刺透肩胛骨。解捕头重伤,着解雷和我,把守地牢呢。”杨震说着,得意地给自己倒了一碗米酒,一口气灌了半碗。 段融浅笑了一下,绕这么大圈,原来在这等着呢。 这就是想显摆下,自己被解捕头看重,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和解雷两人。 要知道解雷可是解捕头的亲侄儿,而杨震进县衙当捕快,也不过才大半年而已,也参与了这么重要的任务,这已经有几分心腹的意思了。 “不立斩了这厮,还留他在地牢干嘛?”段融故意岔开话题道。 杨震见段融竟然没有吹捧自己,顿时有些不悦,拉了下脸,道:“县衙已经给宗门发了急递。门里回复,会派人到县里,将此獠接走!带回门内处决!” 第6章 行住坐卧都是修行 段融从酒楼出来时,已经满脸酡红。 上一世虽然是买保险的,但上一世段融却天生对酒精过敏,故而常年滴酒不沾。 魂穿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领略酒味,开始他和杨震还互相谦让着,到后来的半坛米酒,根本就是抢的。 为了最后那半碗酒,段融差点把杨震的衣服给撕烂了。 段融打了个酒嗝,眼睛发亮地嘟囔道:“穿了一把,竟然能喝酒了,真是意外收获……” 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才告别了杨震,往源顺镖局走去。 段融摇晃着身子,走进马坊的时候,孙老头正用一柄耙子,将泡软了的干草料,叉进了食槽内。 似乎是用力过猛,闪了下腰,孙老头咳嗽着,用耙子拄地,捶了捶后背。 段融见状,一个激灵便快走了几步,伸手接过了耙子,道:“孙老,你老歇着,剩下的活儿交给我了。” 孙老头原本见快交申时了,段融还没回来。还以为他诓自己,今天不回来了。 便只得加把劲干,喂完草料,还有清理马粪的活儿呢。 上午一直悠闲着干的,活儿便积了下来,眼见他一个人的话,赶黑也干不完。 孙老头一着急,不小心就闪住了腰,就在这时,段融却忽然蹿了出来,接过了他手中的耙子。 孙老头一见段融,脸色立马一黑,加上他见段融一脸酡红,一身酒气,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吼道:“源顺镖局是讲规矩的地方,就算是杂役,也不能乱来。” 段融敏锐地感知到了孙老头的怒火,顿时把前世给客户赔礼道歉的话术拿了出来。 “孙老,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你放心,剩下的活儿,我一定给你干利落了。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不会给你老添麻烦的!” 孙老头果然脸色稍缓,而且眼见段融卖力气地干起活来,一耙子下去就能叉起半个食槽的草料,孙老头弯腰叹了口气,指了指东侧的马厩,道:“马粪清理完,把东侧的那六匹枣红马洗刷洗刷,明儿出镖该它们了。在马坊里呆了个把月都,光吃草料不走动,都肥了!” 段融抬眼一眼看,道:“你老放心,我一准给它们洗刷干净,明儿走出去肯定给咱儿镖局长脸!” 孙老头笑了一下,暗自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孩子,口条倒是利落了不少。” 孙老头弯腰走出了马坊,准备回家歇歇腰,贴张膏药,休息休息。 段融见孙老头离开了马坊,便吐槽道:“这老头,一上午连点草料都没喂完,净等着我回来干了。真是人老奸,马老滑。” 段融虽说吐槽,手下却不敢慢,喂完草料还得清理马粪,还有刷洗马匹的活儿,且有的干呢。 段融干着干着,不自觉得两腿开始弓着,竟像扎马步一般。 而且他愕然发觉,他发劲的方式,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他似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腰马合一。 他以前叉草料都是甩膀子干,发劲的部位最多就到肩膀。 但他现在感觉,劲是从脚底升起,跨腰过肩,再传递到双臂。 两臂反而像在借力一般,自然而然地就将草料叉了起来。 “这……”段融起初还稍感疑惑,随即便都明了了起来。 他毕竟已经有了入门级五虎群羊刀的经验,今天早上虽然只是第一次练习,但却能迅速形成肌肉记忆。 此时,他一专注干活,竟然下意识地就将桩功和刀法,融了进去了。 “看来这武功一旦上道,行住坐卧都是修行啊。”段融顿时有些兴奋起来。 其实武技入门之后,才是真正的武者。功夫成片后,行住坐卧都是修行,和普通人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只是这武道一途,只入门这一关,就能卡死了九成的凡夫。 此时,马坊内便发生了古怪的一幕,只见段融竟站着马步,叉起草料来。 段融叉完一個食槽,往另一个食槽移动时,依旧站着桩功。 只见他走起路来,更是像真的骑马一般,左右颠簸跳跃,腿部弓着,腰部下沉如虚空坐凳一般。 段融这般,只干了一会儿,便浑身冒汗,头上更是热气蒸腾。 段融喂完草料,又姿势古怪地开始清理马粪。 二个时辰后,段融浑身的肌肉都开始隐隐酸疼。 几乎是下意识的,无师自通一般,段融就学会了将重心在左右腿间歇切换。 这一招,是他在马坊内,来回移动跑马中,偶然领悟到的新东西。 将重心在左右腿间切换,就可以让浑身的肌肉,轮流休息。 既不耽搁桩功的练劲,也不会拉伤肌肉,可谓一举两得。 直到天色擦黑,段融才终于将整个马坊清理完了。 段融直起腰来,一大口白气从嘴里喷了出来。 段融此时才发觉,他脚上布鞋的鞋里,已经满是汗水,他走起路来,竟如踩沼泽一般,发出噗嗤噗嗤的微响来。 段融干脆摔掉了两只鞋,赤脚踩在地上。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估摸着已经到了放晚饭的时候了,但是他还有六匹枣红马没洗刷呢。 段融眼珠子转了转,他料定孙老头必定要来检查他的活儿。 而且他中午吃得很饱,肚子里的鸡鸭鱼肉也还没消化完呢,也不稀罕晚饭那两个窝头。 段融便打了两桶清水,拿起毛刷子,到东侧的马厩,去给马匹洗刷。 段融一边刷,一边嘟囔道:“瞅瞅,这毛色真鲜亮啊!吃着上等的草料,还有人给你洗澡……你们过的真是大爷的日子啊……” “你在那嘟囔啥呢?”不知孙老头啥时候已经站在了他后面。 段融闻言,扭过头去,故作憨厚地笑了笑。 孙老头见段融将马坊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且晚饭也没吃,就在这里刷洗马匹,再看到段融浑身是汗,还在那傻笑,顿时心头的怒气烟消云散,重新对段融充满好感。 孙老头将两个窝头塞进了段融的手里,道:“放饭的时辰已经过了,我刚给你留了两个窝头。吃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休息?”段融一脸疑惑。六匹枣红马,他才刚刷洗了二匹,还有四匹没刷洗呢。 孙老头看了段融一眼,道:“不用洗了,明天的镖取消了。” “取消了?”段融拿着两个窝头,愕然道。 孙老头没再说啥,转身出了马坊。 段融看着孙老头的背影,忽然明白了。 “这老头是在涮小爷呢!” 明天压根就不出镖,他是看我请假回来晚了,故意给我使绊子找事呢。 “看来这老头是个小心眼儿,以后得防着点。” 段融咬着窝头,有些郁闷地往下人院的杂役弟子宿舍走去。 第7章 立竿见影 段融提溜着一双臭鞋,走进杂役弟子住宿那院子时,天色早已经黢黑。 劳累了一天的杂役弟子们大多已经睡觉了,但院子的角落处,仍然有几个身影在练功呢。 眼见考核的日子临近,但凡有点希望的,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段融早上已经练了二个时辰,下午又在马坊站了一下午的桩功,周身的气力已经被他榨干练透,此时他只想睡觉。 段融来到井边,光着屁股打了水,洗了洗身子,便钻进了大通铺的毯子里。 这一夜段融睡得极沉,梦境中,一个壮硕的身影,仍在练着五虎群羊刀。 刚交卯时,黑沉沉的夜色中,已经传来了隐隐的鸡鸣声。 源顺镖局,杂役弟子宿舍的门帘子一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此人方脸偏瘦,脸色黧黑,正是刚刚睡醒的段融。 段融用冷水洗了脸,特意从柴堆里挑了根稍粗些的树枝,准备先打几趟套路。 但是段融刚一個起手式,便听忽的一声中,那树枝竟应声而断。 段融愣了一下,便明了,他昨儿站桩,站足了一天,一夜睡眠,劲已经增长了不少,即便是这些稍粗些的树枝也经不住了。 段融扔掉了手中的半截树枝,出了杂役弟子住宿的院子。 段融准备去他们杂役弟子平素练功的那处院子,那处院落离此处还有些距离,而且颇为偏僻,平常除了练功时辰,几乎没人去的。 段融从下人院的后边,绕了过去。 马坊和内院那边,都是有护院看守的,现在这个时辰,万一撞上了,少不了一番盘问,段融宁可多绕一些路。 段融走进堆放柴炭的那处偏僻院落,漆黑的夜幕上,倒挂着一颗闪耀的大星,四下无人,万籁俱静。 段融走到兵器架子前,抽了一柄废刀,攥在了手中。 这还是段融吞噬器灵后,第一次握刀在手,虽说只是一把崩刃的废刀,但段融握刀的那一刻,还是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头升了起来。 段融从起手式开始,将五虎群羊刀,一式一式地耍将了出来。 而且时快时慢,越打越有感觉,渐渐地就连招与招之间的停顿,都有了某种韵律一般。 段融一趟打完,心如明镜。 他的力量有了明显的攀升。 怪不得一个起手式就将树枝闪断了。 昨天在酒楼吃了许多硬菜,而且浑身的肌肉都用桩功练透了。 他昨日一日的修炼,恐怕顶得上别人的十来天。 毕竟他有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加成,身体素质稍一提升,力量便会以几何倍数攀升。 堪称立竿见影。 段融将五虎群羊刀的套路,连打了三趟。 三趟后,段融便停了下来。 他右臂和肩膀的肌肉已经微微胀痛,他的身体素质还是偏羸弱,入门级的刀法,撑不了多久。 段融叹了口气,身体素质的提升是水磨功夫,急也没用。 “要是能食补加药补,估计能提升快些。”段融的眼睛眨了眨,喃喃自语道。 昨日酒楼的那桌硬菜,显然是有效果的,但以段融的财力绝不可能那样胡吃海喝,药补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有钱才好办事。钱就是资源,哪个世界都是一样。过了考核,得先办法搞钱才行。” 段融感觉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前世刚入职的那会儿似的,千头万绪的,而且啥也搞不定。 段融稍微休息了会儿,便将废刀放回了兵器架子上,开始站起了桩功。 段融继续开始尝试,他在梦中见到的那内息运转的方式。 直到天色大亮,段融才一口白气,从口中如箭般喷射了出来,这是含气不露的效果。 不过关于五虎群羊刀的内功心法,他还是没摸到门道。 段融先从后院角门出了镖局,在外面吃了一大碗的羊肉泡馍,满满的一大勺油辣子下去,喝得胃里暖洋洋的。 吃完后,段融才回到镖局,去放饭的地方,领了两个窝头,一边咬着窝头一边往马坊走去。 整整一个白天,段融都在马坊干活。 孙老头闪着了腰,干不了重活,基本上都是段融在干,孙老头只帮着打个下手。 不过孙老头在这,段融也没法像昨天那样练桩功了。 他那种螃蟹走路般的怪异姿势,要是给孙老头看到了,估计还以为他撞邪了呢。 段融不仅身体素质和力量提升了,连发劲的方式也和以前不同,故而一天的活儿干下来,竟然大气都没喘一口。 孙老头看着连汗都没出一滴的段融,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笑成了一团花般,道:“到底是年轻后生,干起活儿来一点也不含糊。” 孙老头已经在想,要是能把段融长留在这马坊内,他就轻生多了。 段融咧嘴笑了笑,他一看孙老头的表情就知道这老家伙心里在盘算啥子。 段融在心里冷嘲道:再干几天,大爷就拜拜了,你老慢慢玩吧。就你老这孙扒皮的脾性,我就是真干杂役,也不在这马坊干。 申时六刻,是这帮杂役弟子,在柴房院子里练功的时辰。 段融所在的马坊离此地最远,他从角门那里,踩点走进院子里时,发现院子竟然只有七个人了。 除了第一排的孔斌、张征、李充三人,站在第二排的那四个人,段融只是脸熟,竟然都叫不出名字。 原身本就内向,几乎不跟其他杂役弟子交流,而自己也不过才穿过来几天而已,心里又有各种千头万绪的问题,根本顾不上交际这些杂役弟子。 不过段融觉得这样不好,起码消息闭塞,万一有个什么风声,也没人跟他通个气。 段融以为,无论在哪个世界,交际能力都是很重要的能力,在人群中吃得开,很多事都会省去许多麻烦。 原身即便是不死,以他的性子,在此界,也绝无翻身的可能。 不过,自己既然过来了,就替原身好好活下去,起码混个人样出来。 段融瞄了一眼,戴着耳环,身材欣长的李充,直接几个大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他身边。 李充素有洁癖,忽然便见到身侧黑影一闪,接着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刺鼻马粪味。 孔斌、张征、李充向来站在第一排,而其他杂役弟子也都识趣地不跟他们站在一起。 但没想到,段融今天竟站到了李充身侧,李充刚想发飙,便听到院门处一声沉浑的咳嗽声。 赵穆一口浓痰吐在了台阶上,大跨步地走了进来。 第8章 豹子钻林 李充见赵穆进来了,只得压下了心头的不快,用眼神剜了身侧的段融一眼。 赵穆走了进来,眼神扫了面前的八个杂役弟子,似乎对于面前的人数毫不在意,便沉声说道:“再过七天,也就是四月初八就是考核日了。今天我教你们考核前的最后一式,豹子钻林。” “这一式,和之前的羚羊献食的那样攻防兼备的招式不同。这一式豹子钻林,乃是一记杀招。” “都给我看仔细了。” 赵穆两腿跳跃,一刀便陡然刺出,迅如闪电。 “看好,两脚跳跃,左右换步,落地成左弓步。” 赵穆又用慢动作演练了一遍,一边练一边讲解着,把这记杀招拆解的颇为详细。 “落地同时,右手刀拧把向前直刺!” “左掌展于身后!” 八个杂役弟子都将眼睛睁得大如铜铃,生怕遗漏掉任何细节。 这年头,学武不易,更何况是有人如此详尽地给你拆解招式。 段融心念转如闪电,将眼前的一些思索和脑中的经验相印证,他对于这门武技的细微处的理解,似乎在进一步地加深。 “来,都打一遍,我看看。” 赵穆演练完毕,对一众杂役弟子说道。 段融从兵器架子上抽出了一把废刀,他有些愣神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量刚才的一些模糊的想法。 过了数息后,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那些模糊的想法,段融陡然刺出了一刀。 赵穆一边走一边看着这些杂役弟子,各自使出的这招豹子钻林,他不由地摇了摇头。 孔斌虽然打出了点意思,但还是在套路里。 赵穆走到段融跟前,刚准备绕过去,段融便陡然刺出了一刀。 赵穆心头一跳,段融这一刀,跟他教的,有了细微的变化。 招式只是套路,每一人在熟练套路后,就要立足套路,跳出套路,也就说要把招式消化后,变成自己的东西。 赵穆教这些杂役弟子的,自然是最原始的套路招式,但段融方才那一刀,竟然跟他后来在实战中,逐渐领悟出来的豹子钻林,惊人的相似。 这招豹子钻林,是一记杀招,以快进快刺为特点。 原始的套路招式,是两脚跳跃,左右换步,落地后,方刺出一刀。 但段融方才那一刀,两脚跳跃的同时,那一刀就已经刺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样一刀自然更能突出一个杀字,但缺点是容易刺偏,对于初学者,如此刺出,乃是冒进。 赵穆的脸陡然胀红,有一种自家压箱底的宝贝,被一个不识货的当做破烂踩在脚底下的愤怒。 “按我教得练!” “还没学会爬呢,就想给我跑!” 段融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被赵穆吼道一怔,随即便明悟了原因。 他的确是没按赵穆,方才教得套路打,而是按他脑中消化的这一式,打了出来,刚才他还在思索,两者的区别,没想到陡然被赵穆一吼,思路便飞了。 段融几乎下意识地就按赵穆方才教得套路,刺出了一刀。 不刺还好,这一刀刺出,赵穆反而更加震惊! 之前那一刀,赵穆还觉得段融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乱打出来的。 但此时,这一刀,却是完全按套路来的! 而且,段融这一刀,是所有杂役弟子中,打得最好的。 这招豹子钻林,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快进快刺。 但,其他杂役弟子打出来,都是跳跃换步后,略有停顿,才刺出一刀。 即便是孔斌,也只是停顿的时间最短而已。 但段融方才那一刀,却是跳跃换步完成的瞬间,就快速刺出。 赵穆的五虎群羊刀,毕竟已经到了入门的境界,因此他很清楚,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什么。 那就是需要深彻地领悟这一刀,跳跃换步的目的就是为了刺出这一刀,在你跳起那一刹那,手中刀还未刺出,心中刀已刺出。 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在落地的刹那间,电花石火般的刺出一刀。 这样,才能打出这记杀招的杀伤力! 豹子钻林,精要就在速度!慢了,杀招就成了虚招。 武技的进益,根骨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的脑子里,是如何来理解武技的技击之法的。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过来,段融,你来这练!给大家演示下!”赵穆忽然向段融招了招手,有些兴奋地说道。 段融闻言,微微一怔,面无表情地站到了众人面前。 “把方才那招豹子钻林,再打一遍!”赵穆看着段融,吩咐道。 段融迅如流星地,将这招豹子钻林打了一遍。 赵穆兴奋地说道:“都看到了吧?要有杀意,要打出杀伤力来!” 一众杂役弟子都一头雾水,刚才还在骂段融没学会爬就想跑,怎么忽然就又开始表扬起来。 孔斌和张征对望了一眼。 最不忿的就数李充,咬着牙,一脸怒气。 “好了,下去好好练。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赵穆拍了拍段融的肩膀,让其归队。 接下来,自然又是站浑圆桩。 赵穆见段融站桩的姿势,竟也颇为标准,便想出手帮他调整下,但他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发现,段融站桩的姿势,竟然已经和他一样标准。 “这……”赵穆心头吃惊不小。 他略一回想,才发觉,自己最近这一個月来,除了孔斌、张征、李充外,几乎不怎么注意其他的杂役弟子了。 “看来这小子是开窍了……”赵穆在心头,默默想到。 自己当年在杂役弟子中,起初也是不显眼,但一个多月后,忽然便像抓住了魂似的,一下子就破开了那层窗户纸,好像原本和武功之间的那种“隔”的感觉消失。 许多原来理解不了的东西,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看来,这小子也和我一样,是个内秀晚熟的家伙。”赵穆看着站着浑圆桩的段融,在心里评价道。 赵穆从段融身旁走过,站在李充身前,将李充的站桩姿势调整了些。 赵穆走过去后,李充眼神挑衅地看着段融。 那意思是,别以为演练了一招,自己就也是苗子了。站桩的时候,还不是不给你调整姿势。 不调整姿势,你站桩的效果就不如别人,这说明还是看不上你! 赵穆将孔斌、张征、李充的站桩姿势调整后,便离开了此地,只留下这八个杂役弟子在院子里,站桩练劲。 假如李充知道了,赵穆不动手帮段融调整站桩的姿势,是因为段融的姿势已经很标准,他根本就无法再调整了,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9章 残酷的现实 孔斌、张征、李充,还有站在李充旁边的段融,四人像脚下生根了一般,在院子里站桩,足足站满了一个时辰,四人都是大汗淋漓,在头顶升腾起了热气。 而站在他们后面的那四个杂役弟子,不过只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散了劲,再也提不上气来,只得各自散去了。 直到到了放饭的时间,段融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段融才两手在胸前虚空按下,一口白气喷了出来,抬脚走出了院子。 孔斌、张征、李充三人,也各自散功。 孔斌看着段融的背影,只见被汗水打湿的上衣,紧贴在段融的后背上,孔斌面无表情地缩了缩瞳孔。 “这小子有些古怪。”张征站在孔斌的身侧,说道。 “你之前注意过他吗?”孔斌扭头看了张征一眼。 张征摇了摇头,道:“一个不爱说话的家伙,练功的天赋也不出挑。” 孔斌闻言沉默了,段融之前的确没什么存在感,不过,现在…… 孔斌正在沉思,李充走了过来,说道:“不就今天那招套路打的好点,也就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而已。没看站桩的时候,赵穆镖师都没给他调姿势。桩站好才能生劲,没劲,再好的套路都是花架子。” 张征听李充如此说,也暗暗地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但孔斌确依旧面无表情,他可是看到了段融头顶冒出的热气和被汗水湿透的上衣。 站桩的姿势越标准,也就消耗越大,消耗越大,越能养劲。 但,同样的道理,消耗越大,也说明站桩的姿势越标准,从这个角度倒推过去,段融的浑圆桩站得没一点问题。 “这小子,得注意一下了。”孔斌在心里,默默自语道。 段融离开堆放柴炭的院落,先去食堂那里,领了晚饭,然后出了镖局,在街边吃了两個驴肉火烧,喝了一大碗羊杂汤。 段融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抹了抹嘴边的红油,回到了镖局。 段融一到镖局,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又开始站桩。 消化了入门级五虎群羊刀的经验后,套路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但站桩养劲,却得一点一点来,眼见就快到考核日了,他也大意不得。 段融经过摸索,也基本明白了自己身体的极限。 他方才已经硬打硬地站了一个多时辰,再加上早上的一个时辰,这已经二个时辰了。 但他还能通过交换左右腿的重心,再站上两个时辰左右。 这样,也基本能将自己彻底消耗干净,通俗点的说法,就是练透了。 练透,才能涨劲。 但要将自己练透,而不练伤,这中间的分寸,其实对新手而言,极难把握。 段融要不是脑中有了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也根本拿捏不了这种分寸。 段融直练到,浑身大汗,才散功收劲,往宿舍走去。 他此时感到全身虚脱,迈步艰难,但每走一步,似乎就有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起,在周身游走后,汇入丹田。 段融这些天,虽然还是没有摸索出内息的门道,但他清楚,这种热流,只是肌肉升起的劲,并不是内功心法练出的内息。 段融走回杂役弟子宿舍的院落,在井边洗了身体,便钻进了大通铺的毯子里,沉沉睡去。 次日,申时六刻。 段融干了一天活后,再次一身马粪味地来到了练功的院落里。 段融一跨进角门,就微微一怔。 院子里,竟然只剩下孔斌、张征、李充,昨日站在第二排的四个杂役弟子,竟然都没再来了。 其实,那四个杂役弟子心里也清楚自己没有选上学徒的机会,但是练武的机缘难得,便想着尽量多学些。 而昨天赵穆说了,那招豹子钻林就是考核前教的最后一招套路了。 既然能学的套路都学到了,再来也就没意义了,赵穆也不会像指点那三个苗子一般指导自己,有这个时间,不如休息会儿呢。 段融似乎清楚那些杂役弟子的想法,他叹了口气,便站到了李充的身侧。 “你一身臭味,自己不知道吗?不会站远点?”李充见段融竟然又站到了他身边,顿时气不打不处来,便涨红了脸,怒道。 段融则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到似的,继续自顾自站着。 李充眼见就要发作,孔斌忽然咳嗽了一声,李充咬牙一回头,便看到赵穆宽大的身影,已经出现了院门口处。 赵穆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四人,似乎觉得杂役弟子在练功时辰,只有四人到场,是件很正常的事一般,语气平静地说道:“六式套路已经都交给你们了。这六式虽然只是五虎群羊刀的一小部分。但其实,却是一个小系统。有防守的,有攻守兼备的,也有杀招。” 赵穆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将怀里的带鞘牛尾刀拿在了手里,看着李充,说道:“你过来,把我的刀保养下。” “我?”李充愣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把浸了蓖麻油的麻布,仔细地擦一遍。”赵穆有些不耐烦。 李充看着赵穆看向自己的目光,脸色难看至极,他有些失魂地走了过去,接过了赵穆手中的刀。 赵穆让李充给刀保养下,看似只是一个很小的指示,但却透漏出来一个明确的信息。 那就是,在赵穆看来,他们这四个人中,李充是练得最差的,最没有希望选上学徒的。 这无疑,对于李充的信心是巨大的打击。 李充当然明白,自己是不如孔斌的,但他却觉得比起张征,自己也是略有优势的,至于段融,他更是根本没放在眼里。 而这还不是重点,因为假如他真的是这四个人中,练得最差的,那么,他绝对不可能选上学徒的。 因为,一批能选上学徒的,最多也就是一二个,三个都没有过,四个更是不可能的。 要是选不上学徒的话,就只能当一辈子的杂役…… “不,赵镖师一定是看错了!段融那小子怎么可能比我练得好?” 李充咬着嘴唇,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当一辈子杂役的残酷现实,他的目中露出一抹疯狂神色,以至于他的嘴唇咬出了血,他也浑然未觉,赵穆在讲些什么,他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第10章 呼吸感 “之前我都是一式一式,教给你们的。现在,我将这六式连在一起,给你们演练一遍。” 赵穆看着几人,打起套路来,一边打,一边喝道:“这是野鹿观月。” “猛虎跳涧。” “白虎望川。” “猛虎扑羊。” “羚羊献食。” “最后一式,豹子钻林。” 赵穆一刀刺出,迅速收回,侧身而立,看着众人,道:“这六式是一个小系统,打套路的时候,要打出整体性来。” “能看出多少门道,学到几成,就看你们各自的悟性了。” “自己摸索着,打给我看看。” 孔斌、张征、段融,分开站立,各自演练起来了。 赵穆在孔斌身前,停留了数息的时间,仔细地看他打了一会儿,而到了张征身前,只略站了下,就走过去了。 赵穆走过去的瞬间,张征的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他瞬间就压下去了。 赵穆走过张征,便一眼看到了段融,顿时愣在了那里,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这是……呼吸感?”赵穆心头微微吃惊。 所谓打套路时的呼吸感,就是招式间的停顿是有节奏的,是符合发劲的原理。 全身的劲,在一收一张之间,就如同呼吸一般,这才称为呼吸感。 呼吸感是练武,很重要的一个关口,它不会直接带来力量的提升,但它是具有练武天赋的一个标志。 只有吃透招式,而且吃透招式之间的切换连接,一放一收都能符合发劲的原理,才能打出呼吸感来。 这是一种对武技套路的整体性的深刻理解,有些武者,穷其一生,到跨不过这道门槛。 赵穆自己也是选上学徒,三个月后,才忽然领悟的,但他没想到,段融仅仅是杂役弟子,就打出了呼吸感。 “差点看走眼了……这小子……还是个练武奇才!” 教授豹子钻林那招时,赵穆就发现段融对于招式的理解,异乎寻常的敏锐。而今天对于套路整体性的教授时,更是验证了这点。 能深刻地理解招式套路,是比根骨更重要的天赋。 练武,本质靠的是脑子。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绝对成不了高手! 赵穆浅笑着看着段融,心头涌起一抹欢喜。 他原本觉得孔斌是個苗子,现在看来段融比那孔斌还要厉害。 要知道,每有一个杂役弟子选上学徒,他作为教授的镖师,就有二两银子的奖赏。 如果段融、孔斌都能选上,那就是四两银子。 这年头,谁不短钱啊? “孔斌,过来,你看段融,是怎么打的!”赵穆忽然扭头看向孔斌,说道。 孔斌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套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看到了吗?要敢于停顿。你的问题,就是招与招之间,停顿的太短,只顾着表面的流畅,没有劲的收与放。” “在该停的时候要停,该快的时候要快!懂了吗?” 孔斌沉默不语,拳头暗暗攥紧。 赵穆瞪了孔斌一眼,道:“好了,接下来的这几天,就你们自己练了。四月初八,辰时在此集合,凡缺席迟到,都按放弃考核资格处理。” 赵穆说完,便扭头看着李充,道:“刀,擦好了吗?” 咬破的嘴唇上,不断有血流进了嘴里,但李充却完全没感到口中的咸涩,他只是傻愣愣地站了起来,将刀还给赵穆,道:“擦好了。” 赵穆冷哼了一声,他将刀抽出来一看,发现刀面只有一面有蓖麻油,但他也没追究李充,只是将刀一合,便走出了院门。 赵穆一走,段融便立刻停止了打套路。 他可没有给别人表演的兴趣,而且他的修习的重点根本不在套路上,而是站桩练劲。 段融几乎没耽搁,便站起了浑圆桩。 孔斌微微一愣,在他看来,段融是怕他看出门道,故而赵穆一走,便不再打套路,开始站桩。 孔斌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到了一边,开始自己摸索起来。 孔斌一边打一边思索,赵穆刚才说的,要敢于停顿,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李充忽然脸色疯狂地跳了过来,他的嘴角有淡淡的血痕,持刀指着段融,道:“段融,你要是个有种的,就跟我走几招,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练得比我好?” 段融站桩站得好好的,忽然被李充这样一闹,顿时便有些不耐烦了。 老子就想安安静静地练功备考,怎么这么多煞笔,给我找事? 段融扭头看向孔斌,他知道他们三个人中,孔斌说话还是能算数的。 但孔斌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要劝架的意思。 很显然,孔斌恐怕比这个李充,更想看看自己的成色。 段融在心头叹了口气,自古都是这样,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不露几手实力,这苍蝇是赶不走的。 段融捡起了脚边的崩了刃的废刀,看着李充,道:“小奶娃,就你那两下子,还敢自己找上门来,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李充被段融一句话,呛得差点吐血,顿时两眼通红如兔子。 李充大怒之下,左腿跳步前跨,身体重心前倾,右腿提起,以左腿为轴旋转,右手刀随臂横扫,一刀拦腰横劈向段融。 这一刀,可谓势大力沉,李充一出手就用尽了全力。 李充之所以敢向段融叫板,是他自度,养劲比段融养得好。 毕竟他们三人,每次站桩,都有赵穆给他们调整姿势,他也次次都咬牙坚持到和孔斌一起散功。 这样二个多月来,他的劲已经养得初具火候。 段融不过是套路打得好,这两天才被赵穆看到,而且站桩也从来没有指导过他。 所以,李充认为,在劲力上,自己绝对能压过段融。 因此,他一出手,为了将劲力的优势,发挥到最大,直接用了这招猛虎跳涧。 这招一出,段融肯定接不下,就只能后退。 段融只要后退,身法必乱,李充蹿身使出杀招——豹子钻林,此时李充心头发狠,就算刺伤段融,他也在所不惜。 “让你们看不起我!”李充泛红的眼神出流露出一抹癫狂意味。 其实,李充是有些练武天赋的,他能将猛虎跳涧、豹子钻林,组成连招,可见他对这两招的套路已经吃得很透了。 这也是孔斌和张征愿意和他一起的原因,李充有时候对于套路招式的见解,颇为深刻,给他俩不小的启发。 第11章 以巧破力 只是,李充面对的偏偏是段融。 他的劲,的确比段融养的好。 毕竟,段融吞噬器灵,获得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也不过三天而已。 而之前未吞噬器灵时,段融根本就没摸到练功的门道,完全是瞎练的,没有任何效果。 但段融这三天的劲也不是白练的,他可是每天都把自己练透了。 他那样的练法,一天顶得上,孔斌他们十天。 更重要的是,段融已经消化了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这不光有练功的经验,甚至还有实战的经验。 要不然,他之前也不会因为下意识地打出那记,改良过的豹子钻林,而被赵穆骂。 所以,李充那招猛虎跳涧的一记横劈,虽然用尽全力,不留余地,但在段融看来却是漏洞百出。 虽说一力降十会,但百会,千会呢? 力与巧,乃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不可偏废! 孔斌见李充一照面,就使出了猛虎跳涧,眼睛顿时一亮,冷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兴奋之色。 即便是他遇到李充这招,也只得弓步站稳,竖刀架臂,硬抗这一斩,这前提是他的劲比李充大,体格也比李充强壮,但段融二无其一。 见李充的刀刃横劈而来,段融目色不动无波,右脚斜跨半步,右手持刀,在虚空中随意一点。 只听“叮”的一声,段融竟然用刀尖点在了李充的刀面上! “这……”段融一出手,孔斌就是一惊, 看似随意的一点,无疑是速度与技巧的高度融合! 李充身体正在高速旋转,右脚提起,单腿站立,段融这随意的一点,李充的平衡立刻被破坏了。 李充身体瞬间失衡,向后倒去! 在李充身体失衡的瞬间,段融一个箭步,跨在李充身侧,以刀做掌,半空中,啪的一声,抽了李充一个耳光。 李充栽倒在地,三颗牙齿随一口老血吐出了出来,他的左脸高高肿起,一个三角形的红色刀印,如胎记一般,印满了半张脸。 段融这两击,看似平常,但却简洁精准,几无多余动作,出手之时机,力道之把握,让一旁观战的孔斌、张征,都大为震撼! 跟段融一比,他们感觉自己这三个月,跟白学了一样。 段融一脚踩在李充的胸口,将手中的废刀的刀尖对准李充的面门,怒道:“以后别在我面前哇哇叫!再有下次,老子就直接废了你!” 李充只感觉口中满是血腥味,段融冰冷的眼神更是吓人,恐慌和羞耻瞬间就淹没了他。 段融说完,又看了慌乱的李充一眼,将废刀一扔,那柄废刀便哐啷一声,插进了兵器架里。 段融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老子就想安安静静练个功,怎么恁多煞笔?” 孔斌看着段融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充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脸肿得老高,但身上的伤痛,远不如心灵的打击让他痛苦。 李充走了孔斌身前,吐了口血,才含混地说道:“斌哥,这小子太嚣张了。咱们……” “住口!”孔斌忽然瞪着李充,道:“你不觉得是自己活该吗?还有,你是你,我是我,没有咱们!” 孔斌说完,和张征一起出了院子。 其实,孔斌一直不喜欢李充,一個男人,竟然还戴个耳环,不男不女的。 要不是李充对招式套路,有些见解,能刺激他的思考,给他一些启发,他早就不带他玩了。 现在,六式套路都已经学完了,李充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孔斌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现实价值,而只有负的情绪价值的人,他是必然会抛弃的。 李充像傻子一样,久久站在那里,孔斌和张征走出院子许久,他都没有动一下,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也完全感觉不到高高肿起的脸上的疼痛。 孔斌和张征走出了院落,不疾不慢地走着,孔斌冷硬的脸上,阴晴不定。 “看出他用的是哪招套路了吗?”孔斌忽然问道。 “好像不是套路?”张征也不太肯定,语气有些发虚。 “确实不是套路!”孔斌忽然脚步一顿,瞳孔一缩。 不是套路意味着什么,孔斌再清楚不过了。再回想起,方才赵穆让他学段融练套路的那种停顿,而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停顿感到底是什么。 这些,都说明,段融对这门刀法技艺的理解,要远超于他。 这是孔斌绝对不能容忍的! 通常一批杂役弟子里,最多也就一二个能选上学徒。 原本孔斌设想是他肯定能选上,最好是张征也能选上。但,现在忽然杀出了段融,甚至要超过他。 他并不清楚,具体的选拔机制的细节标准,但段融的存在,对他显然是某种潜在的威胁。 孔斌从来不喜欢,几率和运气,这种东西,他喜欢的是手段! 既然有危机,就要想办法,在它萌芽的时候,把它掐灭。 孔斌扭头看向张征,说道:“你跟他套套近乎。” 张征闻言,目色一闪,点了点头。 张征为人机警灵活,这种事,正适合他做。 他俩的父亲都是帮派里的小混混,孔斌和张征十来岁就混在一起,长久相处下来,许多事情,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段融出了院落,又寻了僻静的地方,继续站桩。 直站到了放晚饭的时候,才散了功,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往食堂那边走去。 段融领了两个窝头,和一碗白菜汤,便蹲在了石阶上,就着窝头吸溜着汤水。 段融刚吃了两口,张征便忽然蹲在了他旁边,拿着一捧大小的黑陶罐,笑着说道:“融兄弟,我这有辣椒,要不要来点?” 段融看着张征笑道像菊花一样灿烂的脸,愣了一下,这时间,张征已经打开了陶罐,用筷子挑了一团辣子出来,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段融看着那团明显是在热锅里过了的黑红辣椒沫子,顿时便来了食欲,也用筷子挑了一团辣子,放进了白菜汤里。 张征见段融要了辣子,便喝了口自己的汤水,眼珠子转了下,趁机说道:“融兄弟,你最近怎么忽然套路打得那么好?连赵穆镖师都夸你呢!” 段融嗯嗯地点着头,却是只顾着埋头干饭。 张征看着段融装傻的样子,一阵无语。 再狡猾的狐狸,碰见滚成团子的刺猬,也是无从下嘴啊! 段融将最后一口汤水,灌进了喉咙里,舒服地出了一口气,加了辣椒的白菜汤确实够味。 他端着空碗,看着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张征,感觉完全不搭理人家,也有些尴尬,便说道:“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忽然开窍了吧。” “是吗?”张征狐疑地看了段融一眼,立马接口道:“那融兄弟,有空的话,愿不愿意,指点下小弟,小弟对有些招式套路的理解,远不如融兄弟你深刻啊!” 张征笑着恭维着,等待着段融的答复。 要知道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呢,照张征料想谁不爱听恭维话呢,再给点小好处,还不乖乖上套。 第12章 白吃 段融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张征一眼。“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呢,还指点你呢?我还想让你指点指点我呢!” 段融撇了撇嘴,心道:一点辣子,就想让老子教你,打发小孩呢? 张征看着段融那样子,就知道自己吃瘪了,叹道:“融兄弟你套路打那么好,怎么可能搞不明白?我看是融兄弟你是不肯传经啊!” 段融闻言冷笑了下,道:“我问你,你话说得这么溜,你能把语法给人教明白不?自己会是一回事,能把别人教会是另一回事!” 张征听了,一阵语塞,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段融不想给张征再废口舌,转身出了院子。 段融出门,回头看了愣在原地的张征一眼,自语道:“老子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知识体系,还碾压不了你?小样!” 段融刚走出院子,孔斌便从院子里的老槐树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了张征的身边。 张征见孔斌走了过来,摇了摇头,道:“这小子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孔斌冷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可是清楚张征的交际能力,但凡有点缝,他都能给撬起来,看来段融比料想地难对付。 孔斌说道:“不急,找机会再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张征不断尝试接近段融,甚至在段融起夜的时候,和他一起上厕所,但所有的尝试,无一例外,全都碰了钉子。 段融像泥鳅一般滑溜,只是跟他打哈哈,没有一句话落在实处。 而对内,段融却是加紧修行,不敢有一丝懈怠。 眼见就要四月初八了,他虽然胸有成竹,但也不能大意啊。 这机会几乎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了。 镖局走南闯北,行走江湖,武者折损也大,也因为这样,在源顺镖局这里,他们这些底层的娃也能有机会学武。 贤古县的其他势力,要想学武,绝对轮不到他们这些毫无背景,毫无势力的底层。 因此,这一关,绝对不能出岔子! 段融日日修炼,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眼看今天就是四月初七,明日就是四月初八的考核日,即便段融是两世为人,想想也还是有点小激动。 段融从马坊那边,下了工,便先到院子里的井边洗了洗身子。 天气慢慢暖了起来,再加上段融勤勉练功,便时不时地感觉燥热。 段融刚洗完身子,还光着屁股呢,张征和孔斌,便凑了过了。 段融瞄了一眼,张征身后面无表情的孔斌,微微诧异。 张征笑道:“融兄弟,明日就是考核日了。我和孔兄弟凑了点钱,我们去酒楼好好吃一顿,为明日的考核壮行!不知道,融兄弟,可否赏光一起?” 段融心头一跳,暗道:这些小奶娃,卵蛋还没长黑呢,就像跟我玩鸿门宴?老子跑了十年保险,什么场面没见过? 张征、孔斌他们,虽然在底层厮混,看起来成熟些,但说到底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在段融看来他们的确稚嫩,还没撅屁股,就能猜到你是不是要拉屎。 孔斌见段融没回话,才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要是选上了学徒,以后就是同门了,大家出来行走江湖,还要相互帮衬才是,你说是不是,融兄弟? 段融看着孔斌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笑道:“两位凑了银钱,可是我这早已经囊中空空,怎么好白吃两位的?” “白吃?” 张征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在,他和孔斌也不富裕,凑桌酒席也几乎要花光了家底,他原本是想段融也出点,多少减轻点负担。 他原本还不知道,但这几天下来,他发现段融天天不是驴肉火烧就是羊杂汤,天天不断肉,显然比他和孔斌富裕,但这厮竟然想厚着脸白吃! 但孔斌显然比张征果断,道:“无妨!融兄弟人肯来就是赏光!晚上戌时三刻,我们兄弟在街角的小酒楼等候!不见不散!” 孔斌说完,便转身走了。 张征见孔斌走了,便向段融说了句,不见不散,转身追上了孔斌。 段融看着两人的背影,摸了摸鼻梁。 他虽然天天不缺肉,但最近练功太猛,还是有些顶不住。 昨晚还在想,要是能再像和杨震碰见的那天一般,大吃一顿就好了。 不想刚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了。 他还不信了,两个卵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戌时三刻,天已经擦黑,贤古县称不上繁华,大多数店铺天黑就会闭门,街市上只有零星几点灯光,大多是酒楼,妓馆,赌坊这些地方。 源顺镖局门前街角的一座小酒楼,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连灯笼也没罩,时不时过堂的夜风,将烛火吹得拼命摇曳,将一众酒客的影子拉得忽左忽右的,如群魔乱舞一般。 这小酒楼,瞄准的目标客户就是底层食客,装潢破败,桌椅都油腻腻的,但价格实惠,菜量给足,高油高盐,酒也有正经的米酒,当然也有掺了水的劣质酒,只是价格不同。 但即便是这种地方,也不是谁都吃得起的! 孔斌和张征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他们叫了一碗寡淡的劣质酒,干喝着,目光不时扫向酒楼的门口。 “那小子不是涮我们吧?”张征有些不爽地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他可是在段融那里,吃足了闭门羹,都有心里阴影了。 张征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走进了酒楼。 正是段融! 这段时间的练功和食补,段融的身体明显地壮实了起来。 他骨架子本就不小,虽然并不是很高,但给人一种精壮的感觉。 段融方脸油头,脸色黧黑,穿得也其貌不扬,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某种老练的自信。 段融一进门,打眼一扫进看到了孔斌两人,他走了过去,略一抱拳,便落了座,道:“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哪里,我们也才刚到。”孔斌脸上依旧挂着标准型的假笑。 段融很想提醒他,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比他板着脸还难看,但毕竟今天是要吃别人的,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小二,上菜!”张征扭头冲着,在身后邻桌筛酒的一个老汉,嚷道。 老汉满脸皱纹,一脸浊汗,回头答应着。 第13章 牵牛子 很快便上了一大桌子的菜肴,但段融只是胡侃,没动筷子。 开玩笑,这可是鸿门宴,他俩都没吃,他怎么敢吃,万一下药了呢? 段融三让两让后,见他俩几乎将桌面上的菜都吃了一遍了,才忽然风卷残云一般,大吃起来! 那种吃相,简直是饿死鬼托生的! 孔斌和张征这才反应了过来,这可是他俩花的钱! 这样大鱼大肉的,俩人平时也舍不得吃! 三人顿时如野狗抢食一般! 待一桌菜,都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张征忽然,道:“这老板怎么回事?怎么那道牛肚,现在还没上。” “你去厨房催一下。”孔斌侧脸说了句,然后举着一碗酒向段融让道:“融兄弟,我们再喝一碗。” 张征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其实,他们根本没点牛肚。 张征走到厨房,对跑堂的老汉说,加道牛肚! 老汉脸一苦,道:“忙着呢,客官。加菜得排队了!” “等不了!那得了,我自己炒了!银钱照给你!”张征说道。 老汉见如此,便说可以,从水盆里,抄出一张牛肚,扔在了桌子上,道:“牛肚就这么些,辣椒和葱,你随便用!” 张征就着热锅热油,便在厨房,炒了一道爆炒牛肚,眼见要出锅,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包,黑白混合的粉末,撒进了锅里,翻炒了几下,便出锅上盘了。 那包粉末,是牵牛子,也就是牵牛花的种子,是一种常见的泻药。 “小子,让你吃得香。这盘下去,怎么吃得,怎么给我吐出来!” 张征阴笑着,端着这盘冒着热气的爆炒牛肚,走出了厨房。 张征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中间,笑道:“这厨子,磨磨唧唧的,不催他,不定要到啥时候呢?” “融兄弟,来,尝尝这牛肚,刚出锅的,我特意让那厨子多放了辣子,够味地很呢!”张征看着段融,说道。 段融好像有些喝高了,他举着一碗米酒,含糊道:“菜不急,来,我们再干一碗。” 孔斌和张征对望一眼,举起酒碗,和段融一起一饮而尽。 三人都喝了不少,特别是孔斌,两只眼睛已经发红。 “来,这牛肚快凉了,融兄弟来,吃点!”孔斌假意夹了一筷子牛肚,但并没吞下,只是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孔斌一醉酒,竟然笑起来有几分淫荡,和他平时板着脸的样子,完全不同。 段融看着觉得有些搞笑。 段融其实没醉,他那种微醺的醉态,根本是装的。 何止是没醉,他竟然感觉越喝越精神了。看来,原身的酒量真不是盖的。 段融虽然不停让酒,始终不敢动筷子吃那盘爆炒牛肚。 开玩笑,张征可是进了厨房不短的时间,还有他俩都不吃,一个劲地让自己,万一有问题呢? 段融后来见推不过,便佯装夹了一筷子毛肚,但临送嘴里时,他手腕一扭,遮着两人的视线,筷子一松,牛肚就掉到了桌子底下,被一只掉毛的大黄狗,给吃了。 段融空着嘴,将牙口咬得咯吱作响,假意咀嚼,道:“这毛肚不错,脆!也够味!” “融兄弟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一点,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得互相照应。”孔斌见段融吃了,心情大好。起了下身,脚下晃了一下,将那盘毛肚推在了段融面前。 三人毕竟都喝高了,段融接下来,趁他俩不注意,将面前的那盘毛肚,都喂了脚边的那头大黄狗。 孔斌和张征,一看段融面前的那盘毛肚已经吃完了,顿时相视而笑。 三人酒足饭饱后,又胡侃了半个时辰,这才离开了酒楼。 刚出门口,冷风一吹,段融酒气上涌,忽然便有了尿意,道:“你俩等我下,我去放下水。” “这小子,不是来事了吧?”张征醉醺醺地坏笑道。 段融走到酒楼旁边的巷子里,对着墙根滋尿,他忽然便看到刚才桌子底下的那掉毛大黄狗就趴在巷子里,烂泥一般,它的身下还有一滩稀屎。 段融陡然一个激灵,差点尿自己脚上。“这他妈是泻药!” 这才多大会儿,这狗就拉成这样了。 这要是他把那盘都吃了,还不拉得腿软,明日还怎么考核? “歹毒,无情!” “还真给你爹下药啊!” 段融忽然有些后怕,他还真小觑了这俩小子。 他俩要真想跟他动手,段融倒是不怕,但是下药却是防不胜防,而且还是泻药,不伤性命的,就算报到镖局也没人管,更何况他也没证据! 段融在巷子里,看着在巷口等着他的孔斌和张征,忽然脚一拐,从巷子的另一头,绕道回了镖局。 孔斌和张征在巷口的冷风里,等了半天,却没见段融出来,两人喊了几嗓子,也没见段融答应。 张征说道:“莫不是发作了?” “这么快?” “那可不,一大盘呢!而且时间也不短了?” 两人说完都笑了起来,也不等段融,互相搀扶着走回了镖局。 两人都有些喝高了,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着了。 他们自然没注意,在大通铺的另一头,段融早就安稳睡下了。 次日清晨,段融早早就起来了,他走到宿舍门口,发现孔斌和张征在门口处的大通铺上,睡得像死猪一般。 段融笑了一下,走出了宿舍。 此时,天还是黑的,只有一颗大星,倒悬天际。 段融一出宿舍,微微讶异,竟然有一个人起得比他更早,已经开始站桩了。 这人是李充! 李充见了段融,竟然怯懦地叫了声融哥,然后像耗子一般,避开段融,躲道角落处站桩去了。 段融看着李充,微微摇头,这种人他前世见得多了,欺软怕硬,慕强踩弱。 表面对他恭敬,内心其实恨他到了极点。 李充这种家伙,其实比孔斌、张征还要危险。因为,他更疯狂。 孔斌,张征只敢下泻药,估计他敢下砒霜。 “要小心。” 段融在心头嘱咐了自己一声。 他只简单洗漱了下,便去了柴房那边,他现在已经习惯在那边早修,而且今日是考核日,不如早点过去。 天刚蒙蒙亮,柴房的院子里还是一片暝色,孔斌和张征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毕竟是考核日,赶早不赶晚。 两人刚进了院落,便看到了院子里已经有两人站在那里等候了。 正是段融和李充! 孔斌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 他以为段融今日必定已经拉得腿软,但现在,段融却是面色平静地,直挺挺地站在了那里。 孔斌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征,发现张征也是一脸惊讶。 他相信,张征办事绝对不会出纰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段融将计就计,耍了他俩! 孔斌牙齿在嘴里咬了咬,不过只一瞬间,孔斌原本攥进的拳头已经松开,他长出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站到了段融的身侧。 张征见孔斌站了过去,眼睛转了转,走了过去,站在了孔斌和李充中间的空隙处。 孔斌的表情变化,段融看在了眼里,心道:这孔斌年纪轻轻,就有颇有城府,放在人群里,也算个人物。 第14章 考核(一) 天方大亮。 源顺镖局院内,四处便响起了各种喧闹声。 柴房这里,虽然偏僻,但也能听到远远近近的一片嘈杂。 段融、孔斌、张征、李充四人站在院子里,忽然看到两个人影,从院落的门口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宽阔的老人,看不出老人的年龄,看头发和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应该是年岁不浅,但其脊背直挺,双目如鹰隼般锐利,完全没有老人的暮气。 只是他走路右脚踮着脚尖,深一脚浅一脚,却是个瘸子。 赵穆就走在了这老人身后,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段融、孔斌、张征、李充,都用崇敬的目光看向这个瘸子。 四人都知道考核是谁主持的,立即便知晓了这瘸子的身份。 源顺镖局的总教习,萧宗庭。 萧宗庭虽然也出身贫寒,但却是个练武的奇才。 在源顺镖局,一度从镖师做到总瓢把子。跟源顺镖局的老掌柜,也就是现任大掌柜的父亲,那可是拜把子的兄弟。 只是十七年前的一场大战,他和老掌柜虽说杀出了重围,但几个月后,老掌柜就重伤不治。 萧宗庭倒是保住了性命,但一身武艺却是废了,便退居二线,在镖局内,做了总教习。 虽说是总教习,但现任的大掌柜阮凤山,一直执晚辈之礼,相待萧宗庭。 逢年过年亲自拜望,镖局内,每有大事,也常询问其意见。 故而,镖局内的上下人等,一来是仰慕他的英雄事迹,二来是慑于他的影响力,都对他是又敬又怕。 段融看着两手背后,一瘸一瘸走过来的萧宗庭,竟然紧张起来了。 仿佛回到了前世高考的考场,要走过那座叫做命运的独木桥一般。 段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 最初时,他料想考核应该是他们这些练功三個月的杂役弟子打一场,胜者留下,败的淘汰。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对消化了的入门级五虎群羊刀法的领悟,他改变了看法。 最近这几天,他偷看过孔斌张征他们打套路,原本只是觉得他们打得好像感觉不对,渐渐他能越看越精细,几乎一打眼就知道他们主要问题在哪。 有时甚至有些技痒,几乎忍不住想帮他们校正下。 还好,他克制住了自己从前世带来的这种好为人师的习气。 不过,这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领悟的不过是入门级的武功境界,就能看出问题来,那总教习萧宗庭可是做过总瓢把子的人物,就他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恐怕一眼就能看透深浅了,那还需要他们比斗呢? 两人走得并不快,萧宗庭一瘸一拐,自然走不快,那赵穆平时都是昂首阔步的,此时也只得迈着小碎步,跟在萧宗庭的身后。 萧宗庭在几人身前半丈远处,停了下来,驻足便道:“打一趟套路看看。” 孔斌、张征、李充微微一愣,只有段融似乎早料到不用比武,已经向角落处的兵器架子走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考核已经开始了!打套路!听不懂啊?”赵穆站在萧宗庭身后,对着孔斌他们几个吼道。 孔斌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跟在段融身后,向兵器架子走去。 几人从兵器架子上,抽出废刀,重新走回到了萧宗庭面前,开始打起套路来。 萧宗庭瘸着腿,走到了几人跟前,面无表情地从李充、张征的身前走过,眼皮都没抬地说道:“花架子、死套路!这哪是练武,这不就是街边耍猴戏吗?” 这话不仅是在骂李充张征,连跟在他身后的赵穆也一起骂了。 赵穆的脸皮抽了一下,瞪了身侧的李充一眼。 李充的眼中露出一抹颓废的气息,原本就凌乱的招式,更加跟不上趟了。 萧宗庭走到了孔斌面前,抬眼一瞄,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忽然一闪,只听叮的一声,孔斌手中的刀就飞了出去,没柄插进了他身后的地下。 萧宗庭的右手里,竟然攥着一柄烟袋锅子,方才他就是用烟袋锅子,敲飞了孔斌手中的刀。 孔斌愣在那里,还未反应过来,萧宗庭已经上前一步,捏了捏孔斌的肩肘和腰胯,然后冷哼了一声,一眼不发地走到了段融面前。 这中间,萧宗庭没抬眼看孔斌一眼。 萧宗庭在李充、张征面前,脚步停都未停,在孔斌面前,却出手试了一下,差别已经出来了。 萧宗庭走到段融面前,在场几人顿时都注意着这边。 但在段融身前,萧宗庭却停了数息未动,而且他的头微微扬起,似乎是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也许是考试般的紧张,带来的亢奋专注,段融沉浸在这六式,他每天都要打一遍的套路里。 竟然有些超常发挥,打得连绵起伏,招招沉实有力,如同被千军万马围攻的孤军一般。 而这,正是五虎群羊刀的奥义所在。 段融甚至自己都未察觉,他此时的状态,已经隐隐有些要跳出入门级境界的意思了。 五虎群羊刀本就是孤军对群攻的刀法。 镖局押镖的镖师们,行走江湖,倘若遇到了绿林劫镖的。 这些劫镖的,通常除了一二个头目有些功夫外,其余的都是些游兵散勇。 而普通的镖师要应付的就是这些游兵散勇的围攻。 这也是杂役弟子和学徒们都要学这门五虎群羊刀的原因,这也算是专业对口。 萧宗庭忽然以烟袋锅子,点在了段融挥舞如风的刀口处。 段融正打得专注,陡然感觉刀口处传来一股大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便手腕一转,刀锋顺势斜撤,而后,翻转抡起,改下撩为当头劈下。 这是段融的当机反应,卸力、借力、改招,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 只是这一改,段融的刀锋竟是迎着萧宗庭的脑门,当头斩下。 萧宗庭左手,探手一抓,便稳稳地抓住了段融劈下来的那柄刀的刀背,只是此时,那崩刃的刀锋,距离萧宗庭的脑门只有一指的距离了。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赵穆大跳一步,怒道:“段融,你干什么?攻杀萧老,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段融此时,如梦大醒,心头大惊,立马撒手跪下,道:“弟子该死!方才我过于专注,眼里只有招式,忘乎其它。实无攻杀萧老的本意啊!” “忘乎其它……”萧宗庭目中闪过一抹精光。 但赵穆愠怒不减,段融更是低头暗骂着自己,方才怎么就仿佛如着魔一般,沉入了刀法中,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孔斌、张征、李充三人,更是一副看戏的表情,连平素面瘫的孔斌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个混账,小王八羔子……”赵穆破口大骂着,他是怕这事闹大,牵连于他。 萧宗庭却回首瞪了一眼赵穆,怒道:“住口!我看你才是混账!你考核,还是我考核?” “我混账!自然是你老考核。你考核……”赵穆立马陪笑道。 萧宗庭冷哼了一声,道:“我方才那一点,断了他的力,他要想攻势不减,就只能当头劈下!攻杀得好!” 段融听到了攻杀得好四字,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向萧宗庭。 萧宗庭也正看向段融,道:“小子,练武之人就要痴于武。你不仅没错,反而做得很好!起来吧!” 段融心头喜滋滋地站了起来,暗道:看来,这老头是把我看成武痴一类的人物了。 第15章 考核(二) 萧宗庭竟然开始称赞段融,几人都没想到,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段融站了起来,萧宗庭走了过去。 伸手捏了下他的肩肘和腰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赵穆说道:“那头的两个,可以走了。” 赵穆闻言,走到了张征和李充身前,道:“你俩没选上。走吧”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赵穆宣布时,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孔斌暗暗送了一口气。 张征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来,走出了院落。 李充却愣在那里,像没了魂的木偶一般,瘫坐在地上…… 但是在场诸人,已经没人注意他了…… 萧宗庭忽然对站着的段融和孔斌,说道:“你俩去旁边院里,从井里打两桶水过来。” 段融、孔斌都一时不知萧宗庭是何用意,但他们也不敢问,便拎起柴房的木桶,往隔壁院落的水井,打水去了。 “你也去,找两个麻袋,给我浸透冷水。”萧宗庭扭头看向身侧的赵穆吩咐道。 赵穆闻言,立马去柴房内找了两个麻袋,出了院落。 不一会儿,三人都回到了柴房院落,站在了萧宗庭的面前。 “你俩,脱衣服!”萧宗庭看着段融、孔斌,冷言道。 “啊……脱……”段融和孔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啊,脱衣服,听不懂啊!”萧宗庭面现怒色。 段融、孔斌立马识趣地将衣服脱了。 段融、孔斌穿得都是杂役弟子统一的褐色短打,此时两人脱了衣服,只留了一条齐大腿根的短亵裤,像鹌鹑一般,抱臂站着。 此时虽是四月初,但青州的天气,此时还是有些倒春寒,特别是这早上,小风一吹,还是寒意侵骨。 即便是两个大小伙子,这样光膀子站着,还是哆嗦了起来…… 萧宗庭趁两人不备,端起他们拎过来的两桶水,各自兜头给他们浇了下去。 四月早晨的井水,彻骨冰寒,这样兜头浇下,两人都哇的一声地跳了起来,浑身直打颤,顿时都抽着肩膀,蹲了下去。 冷水兜头浇下的时候,段融有种天灵盖被掀开的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暴起,牙齿更是着魔一般,磕个不停。 “都站起来,站直了!”萧宗庭怒吼着,像一头发怒的老狮子。 段融、孔斌一边咒骂着萧宗庭的变态,一边还是站了起来。 冷风过院,两人的嘴唇已经发紫,鼻涕就像冰溜吊子一般,滴了下来。 萧宗庭看了一眼赵穆,道:“把浸透的湿麻袋,给他们披身上!” 赵穆闻言,将浸透了冷水,已经湿哒哒,往下滴水的湿麻袋,披在了两人的肩头。 两人都缩着肩膀,躲着…… “这是考核呢,不想选学徒的,现在就滚,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萧宗庭瞪着眼睛骂道。 段融孔斌无奈,只得任由赵穆将那湿哒哒的那袋,披在了肩头,顿时感觉后背上有浓重的阴寒之气,侵入骨肉。 “你俩现在开始给我站浑圆桩,一個时辰,能烘干麻袋的,算合格,烘不干的,就给我滚!” “啊……”两人闻言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样站桩。 萧宗庭说完,便转身去院里门口的石阶上,靠着墙边坐了下来,往烟袋锅子里,塞起来烟草沫子来。 赵穆立马用火石点燃了树枝,给萧宗庭点上了火。 萧宗庭抽上第一口烟草时,段融和孔斌都已经开始站桩了。 毕竟这是考核,不合格的话,就得回去做杂役弟子。 谁也不敢怠慢。 刚才还在心里咒骂萧宗庭变态,现在知道了是考核项目,连原本的咒骂也停了。 两人都开始,光着身子,只穿了短亵裤,站起了浑圆桩功,只是浑身仍不住地地打颤…… 两人就这样哆哆嗦嗦的站着,弓腿扎马,两手胸前虚空环抱,而且都浑身湿漉漉的,披着麻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呢? 但只一炷香的时候,段融的头顶已经开始微微冒起了白气了,孔斌也不再哆嗦,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站桩站出了效果,周身的寒气慢慢消散,而且逐渐热乎起来了。 但只有背部的阴寒之气太重,热气发散不过去…… 段融一边闭目站桩,脑筋也在思索着。 段融发觉自己竟然能明白萧宗庭的意思。 就像前世一样,某门学科如果学得好,你甚至能在考场上,领悟到出题人的意图似的。 先让他们打一趟套路,而且出手试探。 这是考核他们对武功招式的领悟能力,以及能不能将发劲方式和招式套路很好的结合,这是考验你对技击之法的领悟能力。 而现在让他和孔斌,光着身子站桩,是看他们的根骨血气,能不能养出劲。 能把湿麻袋烘干,就说明站桩的效果好。 效果好就说明消耗大,消耗大就能养出劲。 一是根骨气血,一是领悟能力。 两项都合格,才能成为学徒,缺一不可。 还是那句话,力与巧,乃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缺一不可,不可偏废。 两人就这样,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身上井水烘干后,又变成了汗水…… 一个时辰后,两人周身都是热气蒸腾,萧宗庭猛吸了最后一口烟草,烟袋锅子内一阵明亮,随即熄灭。 萧宗庭靠着墙边,享受地眯着眼,烟雾从鼻孔里慢慢散出,许久后,他才睁开眼睛,眼神明亮地扫了两人一眼。 萧宗庭坐起身来,将烟袋锅子里的残灰在台阶上敲掉,站起身来,走到了段融和孔斌身后。 萧宗庭停在孔斌身后,伸手摸了摸孔斌身上的麻袋,麻袋虽然已经干了,但明显能感到还有淡淡的湿气。 萧宗庭皱了皱鼻子,冷哼道:“勉强及格。” 孔斌听到这几个字,如蒙大赦,他考核通过了。 萧宗庭来到了段融身后,伸手摸了摸段融身上的麻袋,笑了下道:“不错,这是干透了。” 萧宗庭背手走到了赵穆身前,吩咐道:“这两个可以。你等会给他俩安排下住处,然后带到我院里去。” “是,萧老。”赵穆恭敬地回道。 “教得还不错。”萧宗庭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走了出去,目光若有若无地从段融身上扫过。 赵穆怔了一下,顿时喜滋滋的。 有了萧宗庭这句教得不错,他今年实习转正的事,可就十拿九稳了。 赵穆目光欢喜地看向段融,心道:这小子,看来是有天赋,连萧老都欢喜他。 我当年升学徒时,萧老可一直是张臭脸的。人跟人,还是不能比啊。 “给你俩半柱香的时间!回去收拾下东西,顺便也给各自的管事的说一声,然后还来这里,我带你们去中院。” 段融、孔斌都是大喜,转身就要出院落。 “你俩把衣服穿了!这样出去,护院不叉了你们!” 赵穆一提醒,他俩才想起,还光着膀子呢。 原本颇有龃龉的两人,相视一笑,这才拿起衣服,一边走一边穿好了。 半柱香的时间,是有点紧张的,特别是段融,马坊离这柴房还是有点距离的。 还要去宿舍收拾一下,还要去马坊告知下孙老头,时间紧迫啊! 段融一出院落,便拔脚狂奔。 孔斌一贯冷硬的脸,洋溢着欢喜的笑容,他刚出院落,张征便凑了过来,问道:“斌哥,选上了吧?” 孔斌点了点头。 “斌哥,我就知道伱行的。”张征攥着拳头叫了声。 孔斌拍了拍张征的肩头,说道:“不用担心,张征,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有我的,就有你的。” 张征嗯着点了点头,问道:“段融也选上了吗?” 孔斌欢喜的脸上闪过一抹凝重。段融不仅选上了,而且萧老对他的评价,明显远高于自己。 “嗯,他也选上了。” “这小子也是个人物,起初不起眼,临近考核忽然崛起,而且我们给他下药,也让他将计就计地识破了。”张征顿了一下,说道:“斌哥,我觉得这样的人,与其为敌,不如结交。” 孔斌叹了口气,目中闪过一抹沉思,道:“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16章 萧白鲛 段融和孔斌,各背着一个包袱,跟在赵穆的后面,脚步轻快地走着。 一想起方才孙老头听说他晋级学徒的精彩表情,段融就心头暗爽,压抑了好几天的邪火,终于发了出来。 这孙老头就跟段融前世里的那些变态的一线管理者一样,只知道压榨他们这种杂役弟子,自己却在那偷奸耍滑。 源顺镖局分为前院、中院、后院。 段融他们练武的柴房以及他干活的马坊都是在前院内,而一般的杂役弟子是没有资格进入中院和后院的。 赵穆领着段融、孔斌来到一处前院通往中院的月亮门前。 赵穆方一走近,月亮门前一抱刀的护卫,便笑道:“小穆子,你这是往哪去啊?” “刘哥,今儿是你的班啊!这不,这两小子是这批新晋的学徒,我这不是带他们去认认门去。” 赵穆笑着和那护卫打着招呼,彼此闲聊了几句,便带着段融、孔斌走进了中院内。 这是段融、孔斌第一次进入中院,不由地四下乱瞧起来。 中院内,屋舍俨然,竹林掩映,显然和前院的杂乱,全然不同。 赵穆带着段融、孔斌到中院的管理处,领了腰牌和宿舍的钥匙。 有了腰牌后,他们以后就能自由出入中院。 而钥匙上有宿舍的编号,分别写着丙七和丁三的字样。 赵穆十分有耐心地把他俩领到了各自的宿舍,嘱咐他们把包袱先放在宿舍内。 晋升学徒后,是有一间单人宿舍的,虽然简陋阴冷,但那也比大通铺要好的多了。 他俩并不在一个院子里,不过丙院和丁院是挨着的。 宿舍院子,一扇门进去,便是并排的一排低矮的房子。两人各自认了自己的房间,把包袱放在了房间里。 赵穆带他们认好宿舍,便往萧宗庭那边走去,在路上,赵穆指着一处影壁说道,这里拐过去,就是中院的食堂,伙食要比前院好得多。 食堂的东面是中院的演武场,你俩平时可以去那里练功。 赵穆其实并不用给他们说这么仔细,但他今日心情颇好,萧宗庭那教得不错,落下了他心头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 因此,他看段融,便越看越顺眼,不由就多说了一些,留一个好印象。 赵穆带着段融、孔斌来到了萧宗庭的院子,这是中院内,一处位置颇好的宅院,两进的院子,古朴考究。 赵穆领着两人刚进院子,便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十三四岁的少女,身体还没长开,便两手紧攥着木桶上的横梁,提着一木桶水。 那木桶几乎是她两个腰粗,在她身前左右摇晃着,不时溅出水花来…… 赵穆一见那红衣服的少女,便叫道:“小七,告萧老一声,我带人到了。” 那少女只是侧了下脸,便提着水桶,进了后院。 段融心头纳闷,也不知那少女应下没,不过看赵穆在那悠闲地四处赏风景的样子,段融又觉得自己担心有些多余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红衣服的少女便走了出来,白了赵穆一眼,道:“进去吧,萧老在后院书房喝茶呢。” “唉,多谢小七。”赵穆欢喜地答应着,段融一路来就没见他这么热情过。 朱小七被赵穆的滑稽样逗得笑了一下,瞪了他一眼,把一双湿漉漉的小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便扭身去收拾前院石阶上,晾晒的干豆角去了。 段融这才看清楚那朱小七的样貌,個子不高,偏瘦小,下巴尖尖的,脸色微黄,一双乌黑的眼睛下有一片雀斑,只是那一双小嘴唇,湿润滑嫩,如同新剥开的荔枝一般。 “看到刚才那位姑娘了吗?年纪轻轻的,这院子里里外外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干得。一个女孩子家,两只手上都磨出茧子……唉……娶媳妇就该娶这样的……” 赵穆一路上嘀咕着,颇有几分兴奋。 段融哑笑了下,看着这赵穆对那叫小七的丫头有意思啊。 赵穆带着段融、孔斌来到了后院,书房的门口。 赵穆站在门口,叫道:“萧老,他俩的宿舍已经安排好了,人我给你带来了。” 萧宗庭呷了口茶,吐了吐茶沫子,眼皮抬了下,道:“进来吧。” 赵穆刚准备带着段融和孔斌跨进了门里。 萧宗庭瞄了眼,道:“我是让他们进来,你可以滚了!” 赵穆不怒反喜地抱拳道:“萧老,那我就先撤了。” 萧宗庭放下茶盏,一声不答。 赵穆推了推段融的肩头,指了指萧宗庭斜对面的空地,然后拔腿就往前院跑去。 段融扭头看了一眼赵穆离去的背影,眉梢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断定赵穆这小子肯定跑前院去找那叫小七的姑娘去了。 段融跨过门槛,乖巧地站到了萧宗庭的对面,孔斌紧跟其后,并排站了。 萧宗庭的目光在段融、孔斌身上扫过,两人心头竟都是一凛。 萧宗庭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段融看着萧宗庭的背影,心头纳闷,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点怵这个干瘦的瘸子老头。 面对这老头,就像有一柄枪的枪尖正抵住自己的眉心一般,不由地就开始胆颤心惊。 萧宗庭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身子,喊道:“白鲛,拿两份契约过来!” 萧宗庭喊完,便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茶几前,继续悠闲的呷起茶来。 不一会儿,便有一紫色身影跨进屋来。 那是一穿了紫色衣衫的十七八岁的少女,身量婀娜,体态柔美,只是他白嫩的脸上笼罩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萧白鲛伸出白藕一般的手臂,将两份契约放在了几案上,转身带着一缕香风,飘然而去。 段融和孔斌顿时都愣在了那里。 孔斌也就算了,段融可是两世为人了,而且前世还曾是200G硬盘拥有者,此时竟也愣在了那里。 段融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而此时,孔斌还在如石人般发呆。 “真是又纯又欲啊!” 段融叹了口气,有些艳羡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干瘦的老头。 他已经从赵穆那里知道,萧宗庭的夫人亡故,却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萧玉,是贤古县有名的女侠,最近跟随镖队,往汝阳府出镖了。 二女儿萧白鲛,却是自幼多病,无法习武,养在深闺,甚少出门。 只从这萧白鲛的容貌气韵,便能相见萧夫人当年的风姿。 “这老头,真是好福气!” 萧宗庭看着段融、孔斌,指了指几案上的毛笔和一盒印泥,冷道:“你俩把契约签了,记得按上手印!” 第17章 内功心法 这契约一共三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段融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勉强能看懂这些不加标点的文墨。 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只看了几处关键条款。 半年学徒,三年实习,四年效力。 加上杂役弟子那三个月,基本八年就过去了。 契约里,还约定了各个阶段的月钱,段融只瞄了一眼,便直接签字按手印了。 这契约自然是霸王条款,甚至这八年间身死的话,连抚恤赔偿的钱都没有,但他此时毫无议价权。 不签他就只能回去做杂役! 至于半年学徒,三年实习,四年效力。 其实,各行各业都是这样。 甚至段融前世,已经是现代化的工商业体系,一些传统曲艺行业,也都还是这样。 说到底,这也没错。 毕竟授艺之恩大于天,谁会白教你呢? 孔斌还在看契约,忽然便看到段融已经签好画押完了,孔斌便立时醒悟过来,粗翻了几处,也签字画押了。 萧宗庭看两人这么快就签好了,脸色微微一动,往年那些小子可都是磨磨唧唧的,有的还问这问那的。 但结果都是一样,要么签,要么滚! 这两个小子,这么干脆,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萧宗庭看了下签字画押的地方,将两份契约收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两本破烂的本子来,扔在了几案上,道:“这两本是五虎群羊刀的副本秘籍。你俩去院子看,先自己琢磨琢磨,我去把契约交到内院去。” 萧宗庭收起契约,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道:“先别看前面的套路,仔细看看后面的内功心法。我等会回来,会重点讲解下内功心法的入门。” “内功心法?”段融听到这几个字,心头顿时一跳。 这几天,虽然为了应付考核,他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站桩养劲和练习套路上,但即便如此,他每日站桩时,还是会忍不住琢磨一下,这五虎群羊刀的内功心法。 在他消化吸收的入门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中,有完整的站桩及与招式配套的第一重内息的运转方式。 只是,几天过去,他仍然没搞清楚,内息到底是什么,更没有时间,来煞费苦心,深钻这个疑情。 段融和孔斌,一人拿起一本已经卷皮烂角了的破烂秘籍,有些兴奋地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专注地看了起来。 这本子虽破破烂烂的,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功秘籍啊! 段融先将秘籍浏览了一遍。 前半部分是五虎群羊刀的三十六招全部套路,而后半部分是入门级的内功心法,也就是第一重的内功心法。 武技的境界,分为入门、精通、小成、大成;入微、圆满。 其中,前四重境界,都有与之匹配的内功心法。 因为这四重心法,练出的乃是内息,是小乘武学的行气法门,通常也称之为下四重心法。 这本秘籍,只有入门境界的第一重内息的行气法门,而后三重的行气法门完全缺失,并不是成套完整的秘籍。 段融只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赵穆已经是实习镖师,而且开始走镖了,也才是入门级的境界,可见武功的进境是水磨功夫。 只这残缺本,就已经够一般的武者,练上一两年,甚至数年之久。 段融想清楚这個问题后,便打开秘籍,从内功心法那部分仔细看了起来。 秘籍的描述,加上他消化吸收的入门级境界的经验,许多未曾明了的地方,一时势如破竹一般,一一破解,但仍有几处关卡,让段融困惑不已。 他几次站起身来,站桩尝试运息,但仍然无法进入。 这就好像,他开车的技术,已经很熟练了,但你却不会开车门。 你进不去车里,技术再好,也发挥不出来。 而段融吸收消化化的经验里,也许开车门过于简单,已经完全没有了此处的痕迹。 萧宗庭回到后院的院子里,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光了。 萧宗庭一到院内,便看到段融、孔斌坐在石桌前。 孔斌不住地翻书挠头,一脸的疑惑之色,而段融却坐在那里,目光盯住虚空的某处,深度沉思着。 萧宗庭咳嗽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两人的身前。 两人都回过身来,从石桌的两旁站了起来,看向萧宗庭。 “秘籍都看了?说说,又什么看法?” 两人都看向地面,沉默不语。 “内息和什么有关?”萧宗庭目光逼问地看向两人。 孔斌立马把头低得更低了些,段融沉思了片刻,忽然迎着萧宗庭的目光,回答道:“与呼吸,和气血有关。” 萧宗庭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道:“还有呢?” 段融支吾着,一时不敢乱说。 孔斌低着头,斜眼看了身旁的段融一眼。 萧宗庭对于段融的回答已经很满意了,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理解到这个程度,说明此子的聪慧领悟能力,的确远超同龄人了。 无怪乎,在一众杂役弟子中,能脱颖而出! 而像孔斌那样,一问三不知,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其实,还跟精神力有关。”萧宗庭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接下来的话,很关键,你俩听仔细了。” “精神力?”不知道为什么,萧宗庭说出这三个字时,段融的心里,直突突,就好像马上要抓到某种很关键东西的那种紧张感。 萧宗庭沉郁的声音,在阳光明媚的院子内响起着。 “要深入细腻地,去感受自己呼吸的方式,还有自己周身气血运行的状况。” “所谓内息,就是产生于呼吸与气血的交汇之处。” “仔细感受,在肺叶里,呼吸和气血,交汇交融之地。就在那隐秘处,在那刹那间,便是一缕一缕内息的诞生之温床。” “凝注你的神魂,在那缕内息诞生的瞬间,融入它,操控它,让它在血脉间,沿着某种回路运转起来!” “这就是内息与内功!” 萧宗庭的话,就像打开了段融的心门一般。 段融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浑身一阵通透澄澈! 他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地便闭目站起了浑圆桩来。 一直无法进行的内息运转,此时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兀自运转不止。 段融沉浸在一片心头涌起的淡淡欢喜之中…… 萧宗庭说着说着,忽然一扭头,便看到了兀自站起了浑圆桩的段融。 同样是站桩,内息运转起来了,就会有内息运转起来的样子。 虽然在一旁的孔斌看不出来,但萧宗庭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是?”萧宗庭脸色一变,心头大惊。“这是……已经站成了?” “这小子也太他娘的……怪胎了!不过是讲解了几句,他便一站就成!这他娘滴是什么天赋?” 第18章 所谓武功 段融正沉浸在一片欢喜之中,忽然便发现耳边一直响着的萧宗庭的声音,消失了许久,而且周围一片静谧…… 段融心头一跳,立马暗叫道:“不好。” 接着段便故意撤走了自己的精神力,精神力一散,那缕内息,便如游鱼入海一般,消失在了气脉的深处,溃散掉了…… 段融陡然睁开眼睛,目中露出浓重的疑惑之色。 萧宗庭立即看出,段融只是站成了一瞬而已,而不过数息过后,便气机紊乱了。 而此时段融眼中还有浓重的不解之色,显然对于方才的情况,连他自己也不能理解。 萧宗庭微微喘了口气,看来段融方才的状态,其实是悟性绝佳者,偶然切入的刹那间的空灵状态。 他年轻练功时,偶尔也会有。 “看来这小子,恐怕会是下一个我了!” 萧宗庭也是出身微末,要不是天赋绝佳,怎么可能一路做到源顺镖局的总镖把子呢? 在他看来,段融这种穷苦出身的少年,能成为他这样的人,已经是某种极限了。 再想往上,就非人力所能及了。 “注意听!”萧宗庭看着段融,喝了一声。 段融抬起头来,目色专注地看向萧宗庭,心头暗道:人生在世,全靠演技,这关老子好像过了。 看来以后得小心一点,萧宗庭这倔老头,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武功乃是杀人技!”萧宗庭的声音忽然凛冽。 “武功的招式不过是技击之法,内功心法才是根本所在!” “练拳不练功,终是一场空!” “武功,以武技为技击之法,以内功心法为根本,以精神力为核心!” 段融心头一震,他在心里重复着,萧宗庭的最后那句话,他能理解内功心法为根本,但却无法理解,以精神力为核心的奥义之所在。 精神力不就是修炼内息的手段吗? “武功,以武技为技击之法,以内功心法为根本,以精神力为核心!” 段融反复咂摸着这句话,越思索,越感觉这背后的意义之深阔。 按照句子排列的逻辑,越放在后面的就越重要。 “也就是说,其实,精神力比内功心法还重要?” “好了,该讲的,我已经讲完了。能吸收多少,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萧宗庭忽然背手立定,看着两人,说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自己研究琢磨。三天后,还在这个院子里,我要考究你们,内息运转的成果!” 孔斌闻言一脸的苦瓜相,萧宗庭讲的一大串,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如听天书一般。 但段融却是毫不担心,对他而言,内息运转之法,他已经基本掌握了。 而且因为吞噬消化了器灵,他甚至已经有了数年的修习经验了,就连极细微处的复杂运转回路,他也了然于心。 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而已,跟练套路打熬身体一个道理,这次是打熬内息! 急不得,急也没用! “秘籍你们带回去看!但若有遗失或是外传,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这五虎群羊刀并不是高深的武学,市面上也有不少这路武功的本子,可大多都有错处。 武功,特别是内功心法,失之毫厘,就差之千里。 他俩手中的本子,虽然破破烂烂的,但却是萧宗庭亲自校正过的本子,有些疑难处,还有注解和扩展。 这其中的价值,已经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段融越听萧宗庭如此说,心头越欢喜。 越管得严,说明越是真东西! 能教真东西,那卖身契就算没白签! 段融、孔斌揣起秘籍刚想走,萧宗庭又叫住了他俩,叫道差点忘了。 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们一人一张单子。 只见那单子上,写有几行文字,落款处还盖了镖局账房的印章。 “你俩拿着单子,去内库领一把新刀。这把配刀以后就是你们的武器了。练武之人,刀在胆气在!顺便也把这个月的月钱领了,还有学徒的供给草药!” 萧宗庭嘱咐完,摆了摆手,道:“去吧。” 段融、孔斌拿着单子,向外走去。 段融走到门口,略一侧头,便看到了书房那头的偏屋,雕花窗户上,糊着的红纱薄布。 看那装饰,应该是萧白鲛的闺房。 想到此处,萧白鲛面团般白嫩的脸,在段融的眼前,兀自闪了一下。 段融压住心头的悸动,走出了院子。 萧宗庭的目光一直盯着段融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好苗子!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要能把你培养出来,老夫的总教习也算没白做。就算死了,也能给少掌柜留下个臂膀!” 萧宗庭说着,一双老目中,似有浊泪闪现。 他是想起老掌柜了。 人一老,总是容易想起以前。 一些故去的事和一些故去的人…… 萧宗庭是想把段融当下一個自己培养。 段融和孔斌,出了萧宗庭的院子,眼见正是放中饭的时辰,两人便往中院的食堂走去。 中院到底是中院,外院的食堂连桌椅都没有,那些杂役弟子只能自己端碗找地方,蹲着吃。 而中院的食堂里,摆码整齐的桌椅,而且擦得干干净净的。 段融、孔斌领了饭,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了下去。 段融见漂着油花的菜汤里,竟然还有不少的肥肉。 在古代,物资匮乏,肥肉可是要比瘦肉还贵的。 两人正要动筷,只见赵穆和一群明显是镖师打扮的人,说笑推搡着走进了食堂。 他们在食堂的另一头落座,赵穆抬眼看到了段融和孔斌,但只冲段融点了点头…… 段融黧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作为回应。 孔斌的眼皮跳了一下,赵穆只向段融点了下头,而眼睛根本没往他这里看。 他也承认,段融的天赋是比他好。 但人是很难管住自己的嫉恨的。 两人吃完饭,走出了食堂。 “融兄弟,我们一起去内库,先把萧老交代的东西领了吧。”孔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段融,建议道。 “你先去吧。我还有事,等会再去。”段融冷冰冰地回了句,便向食堂东面走去。 孔斌微微一怔,看着段融离去的背影,瞳孔微微一缩。 张征结交段融的建议,他自然记在了心上,但段融似乎并不想鸟他。 孔斌嘴里的牙咬了咬,道:“既然尿不到一个壶里,还是各走个路吧。” 所谓内库就是中院的库房,存储武器、药材、镖车、镖旗等。 而前院的库房,称为外库,一般是杂役们领取杂物的地方。 段融之所以没跟孔斌一起去内库领东西,是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演练下内息的运转了。 内息之法,他尝试了多日,都找不到门径进入。 今日在萧宗庭的点拨下,明明已经领悟了,但因为在萧宗庭面前,又不能暴露。 只得生生压住,端得急煞人也! 段融来到食堂东面的演武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立马站起了浑圆桩功来。 站桩时的内息运行回路,早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此时,精神力一经介入,那缕内息便在经脉间,兀自运转起来了…… 第19章 吞噬之法 段融这一站,就站了将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段融就睁眼散功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腰身,目色中有几分萎靡。 “看来,这内功心法的修炼,要消耗更大!这不过一个时辰,我竟然感觉有些虚脱了!” 段融竟然感觉饥饿,心头甚至有些发慌起来。 “要是这么长久练下去,身体肯定是要亏空的!” “最近油水也没少吃,竟然还这样?” 段融一下子就消化了赵穆,好几年的内功心法的经验,他一运转就像一个老手一般,连极细微处的经脉也没放过。 不仅效率极高,而且精密度极细,一般的武者刚接触内功心法,即便是学会了,也是时断时续,摸索着运转,像段融这般一上手就激烈运转,身体还没来得及适应,自然是现出了亏空之相。 但不管怎么说,内功心法毕竟已经掌握了,以后慢慢练习就行。 萧宗庭的三日之期,对他而言,毫无压力。 而他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要先搞清楚。 那就是随他魂穿而来的那個吞噬器灵的能力。 之前,他忙于应付考核,无暇细究,现在终于考核过了,他要把这个问题好好研究清楚。 毕竟,这个吞噬器灵的能力,才是他在此界的立身之本! 只是这个问题,重要而不急迫,他之前才放了放。 现在,考核已过,那研究清楚,吞噬器灵的能力,就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了。 段融打眼望去,这个演武场,十分开阔,中间是个大擂台,擂台四面放着四个兵器架子。 这里毕竟是镖局,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武艺就是傍身之技,少不了有时过两手。 而且逢年过节的,常有打擂的节目。 掌柜的,还有总瓢把子都会有些添头给打赢的作赏钱。 每年实习镖师的转正考核,也会有打擂的项目。 只是主持的人,自然还是总教习萧宗庭了。 兵器架子上放着各类兵器,斧钺钩叉、刀枪剑戟都有。 虽然源顺镖局教杂役弟子的是五虎群羊刀,但镖局里的镖师并不都是从杂役弟子升上来的,外面招进来的也不少。 段融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兵器架子上,从架子上抽出一柄朴刀。 这柄朴刀,总长一米五,刀身将近总长的一半,上手重量约有六七斤。 “读取器灵!” 段融默念了一声,只见眼前浮现了一组数据。 器物:长柄朴刀。 器灵等阶:三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3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罗刹刀法精通、修罗刀精通、黄泉刀法精通、八卦刀入门。 段融看着吞噬效果,微微咂舌。“三门精通?” 段融可不认为有人有闲工夫,将三门刀法都练到精通,而且还将一门八卦刀练到入门。 看来这柄朴刀不定过了多少人的手了,真是一柄人尽可夫的好朴刀啊。 段融自己给自己说了个黄段子,然后将手中的朴刀插回了架子上。 “三阶的器灵,需要三级的精神力!” 段融注意到数据里的吞噬要求。“那我现在到底是几级的精神力呢?” 段融翻手从兵器架子上,抽下了一杆红缨梅花枪。 “读取数据!” 器物:梅花枪。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罗汉枪入门、冰火两重枪入门、夺魂枪入门。 段融看着眼前的数据,略一思量,他之前也试过不少器灵,二阶的,有三阶的,都吞噬不了。 “看来,我的精神力等级是1级。” “1级,听起来,好像很弱鸡啊!”段融的目色闪烁着沉思之色。 今天,精神力这个词,已经好几次进入他的思域。 他现在,还记得,萧宗庭的那句话。 “武功,以武技为技击之法,以内功心法为根本,以精神力为核心!” “以精神力为核心……”段融再次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武功,是如何以精神力为核心的,他现在还无法理解。 不过,他已经了解,他吞噬器灵的能力就是以精神力为核心的。 宿主的精神力等级越高,能吞噬的器灵等阶就越高。 他现在的精神力等级只有1级,只能吞噬1阶以及未入阶的器灵。 段融并未吞噬手中的梅花枪的器灵,而是将这杆枪放回了兵器架上。 他对于这杂货铺一般的三门杂牌枪法毫无兴趣! 段融将四个兵器架上兵器,挨个摸了个遍。 武功名目,五花八门,境界最高的吞噬效果到了大成,当然这种等级的的器灵,不是段融现在能吞噬的。 里面有几个兵器的器灵等阶是一阶,倒是符合段融的吞噬标准。 但是,他也都放了回去。 他现在身在镖局,学得只有五虎群羊刀,他如果消化吸收别的武功,万一不小心在萧宗庭露了馅,这个偷学武功的罪名,是决计跑不了的。 那老爷子的眼光有多毒辣,他可是领教过的。 孔斌正在演武场角落的石桌上,翻看五虎群羊刀的秘籍。 他仔细研读过内功心法这部分,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正一筹莫展间,忽然抬头看到段融在兵器架子上,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孔斌的眼神露出了厌恶的神色,道:“装模作样。” 段融将一柄刀放回了兵器架子,他不由地有些失望,精通级的五虎群羊刀的器灵,他并没有找到。 段融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看,他们说,这株银杏树有三百多年了,是一株古木呢!” 段融闻言,扭过头去,只见两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在角落处嘀咕着。 中院和后院的小厮仆役们,一般都是镖师们的亲戚,需要作保的。万一出了事,举荐的人,都有连带责任。 这两个小厮,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他们注意到段融看向他们,便有些害羞地跑了。 段融站在那里,目色深沉地,看向不远处,那株银杏古木。 下午的阳光照耀正在银杏嫩绿色的叶子上,如无数忽闪的眼睛。 段融看着在阳光中忽闪着的树叶,似是心有所感,忽然他走了过去,将手掌贴在银杏的光滑的树干上,默道:“读取器灵。” 段融看着眼前浮现的这组数据,心头一片讶然。 器物:古木银杏(树龄三百六十一年)。 器灵等阶:九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9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阅尽岁月(可增长宿主精神力)。 “阅尽岁月……”段融喃喃自语,他抬起头来,阳光从银杏叶的缝隙洒下,落在了他的眼眸。 这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手掌下的银杏树的低语。 第20章 万物有灵 “阅尽岁月……能增长精神力……”段融眨巴着眼睛。 “需要宿主精神力9级。” “我要有9级,我还稀罕你?” 段融忽然目色一动。“难道树木类的器灵,都能增长精神力?” 段融立马快步走到演武场另一头的一株老槐树旁。 这老槐树已经一人合抱粗,树冠如屋顶,观其树龄起码也几十年了。 段融将手放在了老槐树的树干上,道:“读取器灵。” 器物:槐树(树龄三十二年) 器灵等阶: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 吞噬效果:无 段融看着面前这组白板一般的数据,顿时一阵失望。 他随即目色一动,想到一个猜想。 难道是古木,是到了一定年限后,忽然会有一个器灵开窍期吗? 就像是一个人,开窍了一般。 从一个白板蒙昧的器灵,逐渐地生出了灵智了! “三百六十一年。”段融默念了一遍,那株银杏古木的树龄,这个数字对他而言,如同某种需要验证的指标。 如此粗大的老槐树都没有吞噬效果,其他小树,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这也再次验证了,他之前的那個猜想,器灵的等阶跟岁月有关! 段融低头看着老槐树下的一张石桌,他呆看了一会儿,忽然走了过去,将手掌放在石桌上,默念:“读取器灵。” 器物:石桌 器灵等阶: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 吞噬效果:无。 段融像发现了新游戏的孩童,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就在这时,只听脚边一声脆响。 原来是一角碎瓦从屋顶上掉落,掉在了他的脚边。 段融目色一动,捡起了那片碎瓦,他将碎瓦捏在手里,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碎瓦。 器灵等阶:残破器灵,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 吞噬效果:无。 段融看着手中的碎瓦和眼前浮现的那组数据,良久,他抬起头来。 捏着碎瓦,望向四周,演武场里的擂台和兵器,四周的房屋,瓦石,更远处的连成片的房舍、树木、街道…… 段融的心头忽然涌起一片欣喜。 “万物有灵!” “只要精神力等级足够高,天下万物,皆能为我所用!” “虽然有些只是白板一般的蒙昧器灵,但只要有足够的岁月浸润,这些蒙昧的器灵也会慢慢生出灵智来。” 这时,有几个穿着镖师服侍的人,从段融身旁走过,看着拿着瓦片在那,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沉思的段融,还以为遇见一个疯子。 段融看到那几人窃窃私语地看向自己,才忽然醒悟,他扔掉了瓦片,端正了颜色。 这时,段融忽然想到了,今日萧宗庭给他的那本秘籍。 段融将秘籍拿在了手中,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破书一本。 器灵等阶: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 吞噬效果:无。 段融看着漂浮在眼前的数据,心头一片愕然! 难道秘籍没有书灵吗? 段融想了想,忽然目色一亮,恍然悟道:“秘籍如果有书灵的话。那么,谁抄录一遍秘籍,岂非就有一个一摸一样的书灵?” “老子固然有老子的境界,但你抄录一遍道德经,就能获得和老子一样的境界吗?” “器灵理解不了文字,它不是人类,它是岁月浸蚀的产物!” “秘籍写得再好,再深奥,秘籍的器灵是不会增长的,还是白板!” 段融如是想着,忽然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便走出了演武场,往中院内库领东西去了。 中院,内库门口,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眯着眼睛坐在那里靠墙假寐,而门口的一张桌子前,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正打着哈欠。 内库眼见就到了锁门的时辰了,那微胖的中年人正准备下工,忽然便看到一个身影从巷口闪了出来,分明是到内库这边来了。 微胖的中年人嗞了下嘴,不满地瞪了段融一眼:偏偏这个时辰来,不是耽误我下工吗? 段融从内兜里翻出单子,放在了那中年人眼前的桌子上。 微胖的中年人拿起单子瞄了一眼,冷道:“从这边拐进去,里面就是兵器库,自己选一把新的带鞘牛尾刀!” 段融扭头看了一眼,顺着中年人指的路,走进了兵器库。 微胖中年人见段融的背影消失在了拐口,才看了一眼身后半眯眼的老头,起身往药草库那边走去了。 段融一进兵器库,微微惊讶,这兵器库竟然不小,而且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 斧钺钩叉、刀枪剑戟、鞭锏锤戈,样样不少,还有一些,是段融叫不上来名字的武器,这种的武器,大多造型古怪。 而这其中,最多的就是刀! 而刀中又以牛尾刀最多,因为牛尾刀是源顺镖局的标配武器! 虽然有说法,枪乃兵器之王,但是枪却是易学难精,不易上手! 而江湖上,最普遍,最流行的武器,那就是刀! 这是江湖客们,用脚投票选出来的兵器,自然有他的道理! 刀,有刃有背,攻防兼顾,能砍能劈,能刺能撩。虽说没剑优雅,也没枪有杀伤力,但胜在容易上手。 所以,刀,才是实用性的兵器之王! 段融来到一排带鞘牛尾刀前,他刚想挑一把,忽然便看到兵器库的最里面,竟然供奉着一件兵刃。 那兵刃,靠在一神龛里,神龛背墙而立。 神龛旁边有一香案,上方放着香炉,香炉内香灰满溢,还有零星的灰点,掉落在了香案上。 什么样的兵刃? 竟然有人供奉,天天上香? 段融好奇心大起,缓步走了过去。 他走进一看,那神龛里供奉的兵刃,竟然是一柄凤翅镏金镗! 镋乃是长重器械,非常人可用! 其形似叉,因两边的外展如同凤翼,得名凤翅镗! 而面前此镋的怪异之处,在于镗刃闪着金光,竟似镀了一层金,显然不是凡品! 但更诡异的是,此镋的三支镗刃,竟然全部被斩断。 如此神物,竟生生成了残品。 段融好奇心大起,目色一动,上前一步,将手伸向神龛里,攥住了镗柄,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凤翅镏金镗(残损) 器灵等阶:13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3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四十六式大成(残缺)。 段融大惊失色,一柄残损的器灵,等阶竟然是13阶。 而且吞噬效果,并不是杂货铺,而是一门武学。 一门武学,而且是残缺的,器灵等阶就能13阶? 仅此,就可以遥想这门四十六式的武学,是怎么的武学?而这镗的主人又是怎么的存在? 不过,这些跟现在的段融也没甚关系。 13阶的器灵,他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太遥不可及了!” 段融正准备转身离开,去挑一柄带鞘牛尾刀,忽然便看到那凤翅镏金镗的旁边不远处,靠墙角放了一柄刀。 刀并不起眼,刀身刀柄一体,刀柄用丝线缠绕防滑,而且这刀竟然未开刃。 段融的目色闪了闪。 “这刀既然,也是放在兵器库的最里面,恐怕是有些来历的!” 段融忽然一弯腰,将那柄刀攥在了手里,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未开刃大砍刀 器灵等阶:1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五虎群羊刀精通。 段融看着面前的那组数据,心头大喜。 这就是他心心念的精通级的五虎群羊刀,只要吞噬这器灵,不仅他的五虎群羊刀的技击之术能达到精通级别,而且第二重的内功心法也有了。 “来得好!”段融心头大叫了一声,默念道:“吞噬!” 第21章 壮大内息 段融提溜着一把带鞘牛尾刀,怀揣着三钱银子的月钱,和一小包被干草纸包裹着的五片鹿茸薄切片,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内库的巷子。 没办法,这是吞噬器灵的后遗症,也可以叫副作用。 虽然还是明显能感觉到,脑子里被塞进一团“陌生”的东西。 但似乎是经过上一次吞噬后,已经有几分适应了。 段融只是感觉他的脑子有点迟钝,而且无法进行深度思考,并不像第一次吞噬后,站在那里愣半天,第一次是真的搞不清状况。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满是障碍的路面上开车,必须不停地绕来绕去,速度根本是提不上来的。 段融就这样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中院食堂,僵硬地吃过晚饭。 之后,也没有修炼,而是直接回到宿舍,反锁了房门,倒头而睡。 和上一次吞噬器灵一样,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死。 一夜大梦! 梦里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瘦削少年的背影,他拿着一柄和他身量不匹配的红缨大砍刀,一式一式,生涩地挥舞着…… 约略可以瞥见少年周遭的景物,是一些已经模糊了的亭台楼阁,虽然背景有些发虚,但只从大致的轮廓,也能看出那些建筑的巍峨。 “这少年的身份……恐怕不一般……”在睡梦中的段融想到。 大梦无痕而过…… 段融陡然转醒,他眼珠子一转,便知吞噬的器灵,已经消化吸收了。 段融跳下床来,他打开房门,看到宿舍前的狭长院子里一片清冷的月光。 四周万籁俱寂,隐隐有虫鸣。 段融抬头看向东南方,只见一颗启明大星和一弯冷月,遥相辉映。 段融根据启明星的方位,估算了下时辰。 “现在才是丑时而已。我不过就睡了三个时辰。” “消化吸收器灵的时间,似乎是变短了!”段融的目中露出沉思之色。 “而且上次吸收的是未入阶的器灵,这次吸收是1阶的器灵。” “难道器灵的等阶越高,消化吸收的时间反而越短吗?” “高阶的器灵,岂不是信息量更大吗?” “还是说……高阶的器灵,被岁月浸透的更精纯,杂绪更少,反而更易被神识吸收吗?” 这当然只是猜测,真实的原因,段融并不清楚。 但是验证的事实,就是越高阶的器灵,消化吸收的时间反而越短。 至于其中的缘由是什么,他可以慢慢探究。 段融走出了房门,站到了狭长院子内的清冷月光中。 此刻,他头脑清澈如水,而且四周万籁俱寂,正是站桩的好时辰。 段融从胸襟的内兜里,拿出叠好的草纸包,段融将草纸打开,在月色中,可以看到五片薄如纸的鹿茸薄片,那薄片成微微的紫红色。 段融捏了一片含在口中,将其它的重新包好,放进了衣襟内兜,接着便两腿弓步,沉腰虚坐,双手虚空环抱,站起了浑圆桩功来。 他这一站,竟然足足站了两个时辰。 直到天色蒙蒙亮,段融方才起腰散功。 这内息运转起来的浑圆桩功,消耗多大,他可是清楚的,昨日下午他不过就站了一个时辰就感觉身体内里发虚。 此时,站了两个时辰,却仍感觉精神饱满,虽然很累,但周身的气血却运行地很旺。 段融砸吧了下嘴,发现含在口中的鹿茸片,已经完全化掉了。 段融立马了然,这是那片鹿茸片起了效果。 “果然药补强过食补啊!” 眼见天色已经要亮,段融在院中井里打了水,将周身的臭汗洗了一遍,才穿好衣服,回房系了腰牌,拿了床头的带鞘牛尾刀,准备往演武场,演练演练刀法。 段融刚出院门,只见旁边丁字宿舍院里,孔斌也刚好走了出来。 他们一人在丁院,一人在丙院,刚好相邻。 孔斌见了段融,便凑了过来,悄声道:“听说了吗?” “什么?” “李充死了!” 段融驻足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被带他的杂役管带,骂了一顿,前天夜里自己用腰带在宿舍的房梁上,把自己吊死了。我也是听张征讲才知道,李充他叔叔昨儿,还到前院闹了一通。”孔斌说着,看了段融一眼,忽然问道:“融兄弟,你的内功心法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弄成?” 孔斌借李充的死的事,和段融搭话,就是想探探段融的口风,看他内息修炼的怎么样了。 “还没呢!”段融心头震动,冷言道。 孔斌闻言,瞄了眼段融愣神的样子,心头微微一喜。 他昨日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已经捕捉到了一缕内息,虽然刚一尝试运转,他的精神力一涣散,内息就崩散掉了。 但他相信,经过三天的尝试练习,他一定能将内息初步地运转起来。 看段融的样子,恐怕还没摸到门道呢。 孔斌一时心情极好,便不再言语,撇下段融,向演武场走去了。 孔斌这段时间,接连被段融打击,下药被识破,考核被压一头,主动想结交被泼冷水。 孔斌不爱讲话,但内心其实极为骄傲。三日后的考究日,他希望能扳回一局,反压段融一头。 段融沉浸在李充死讯的震撼中,根本没注意到孔斌已经走了,依然愣神在宿舍的门口。 他想起他最后一次见李充,还是考核那天。 但他已经忘了,考核日那天,李充是什么时候走的? 或许谁也没有注意到吧? 段融原本还觉得他比孔斌危险,现在看来还真是高估他了,这孩子太脆弱了! 段融想起了前世,新闻里,那些個为了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小孩们。 “这家伙,真是一个悲剧!” 李充显然在人际交往方面很是白痴,而且张牙舞爪地,一直作死。 段融忽然响起前世读到的一个作家,讲过的一句话:最可厌的人,如果你细加研究,结果总发现他不过是个可怜人。 段融感叹了一番,才缓步走到了演武场。 收拾起心绪,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持刀开始打起了套路。 经过昨夜,吞噬器灵的消化,段融现在对五虎群羊刀武技的把握,已经到了精通的境界了。 不过,他的内功心法的内息第一重还未练成。 内功心法毕竟是水磨功夫。 内息在经脉里的壮大,也是一缕一缕累积出来的。 虽然他消化吸收器灵后,对内息运转也已经熟稔无比,但内息的壮大,并不是朝夕之功。 没人能一口吃个胖子! 段融打完套路,去食堂吃了早饭后,就又回到演武场,开始含着鹿茸片站桩。 段融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将他的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通过站桩来壮大内息上。 有了鹿茸片的药补之力后,段融发觉他站多久,都没有亏空之感。 二个时辰一片血鹿茸片。 加上在宿舍院里的两个时辰,段融足足站满了十个时辰,他回到宿舍爬上床榻时,已经是深夜丑时了。 虽然很累,但是段融是笑着睡着的。 第二日清晨,段融再次从宿舍院来到演武场,他发觉,经脉间的内息,已经有头发丝般粗细、三寸来长。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是由五缕内息,交汇融合而成! 这内息盘踞在丹田内,和他的精神力,一呼即应。 段融忽然心念一动,他想试试出招时的内息运转之法。 站桩练内功,是为了壮大内息! 但出招时的内息运转,乃是气与力合,也可称之为,内息发力! 这也是内功与技击之法的融合,只有如此,方能发挥出武功的真正威力。 第22章 内息发力 段融起初还怀疑,自己能不能打来,他怀疑这气与力合,是需要练才行。 但没想到一上手,竟出奇得顺利! 而且越打越得劲!这显然跟他消化吸收了器灵有关! 他能感到一种澎湃的力量,在自己手中爆出一声声的破空声! “武功!” “劈石开树!” 前世,在电视剧和书上看到的东西,此时,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段融感到一种纯粹的力量感,带给自己的胆气和自信。 段融正打得起劲,忽然他后面的巷子内闪出一个人影。 孔斌今日清晨,不仅捕捉到了一缕内息,而且用精神力操控着那缕内息,在经脉中,运转了一段回路。 虽然,还是涣散了,但毕竟内息已经开始运转起来了。 他便想过来,和段融一起去吃早饭,也顺便不小心,透露下自己内息已经运转了一段回路,好打击打击段融的信心。 孔斌愣在巷口那里,他脸上的喜色消失,目中极为震惊:“是内息发力!” 孔斌看到段融招招挥舞而出的破空声,如果他上去交手,恐怕武器一碰,他手中的刀,就得飞出去! “这怎么可能!” 孔斌已经心如死灰! 他从小就心智远超常人,而且心性也早熟,练功以来,天赋也不差。 孔斌的内心一直很骄傲。 就算萧宗庭、赵穆都更好看段融,虽说让他受挫,但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他从来不认为,他比段融差! 但,今日,他忽然发现,他完全没法跟段融比! 就像段融刚跑过他,他还想发力去追,紧盯着段融的后背,但有一天,他忽然发现,段融的后背,已经变成了一个他遥不可及的黑点。 那黑点,远如天际的晨星,已非凡人可及。 孔斌想起之前他问段融进度,段融还说他没摸到门道,再想起自己当时得意的心绪,以为自己可以反压段融一头的傻样。 孔斌顿时一阵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孔斌退出了巷子,他背靠着墙壁,他此时,又羞又恼! “明明已经到这个程度了。还故意给我装傻,我问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在窃笑呢?” “段融……” 孔斌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指甲攥进了掌心的肉里,眼睛射出凶如野兽的狠光来。 他不仅又羞又恼,更多是一种自心底生起的嫉恨! 而嫉恨会让人变得疯狂和短智! 段融三十六式,一套打完,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段融黧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液,心头充满了力量感! 虽然他的武功,一日千里,但代价也不是没有。 五片鹿茸片,他几乎是一日就用完了。 段融并不清楚,这五片鹿茸片的价格,但料想绝不会便宜。 毕竟,药补的花销,要远大于食补。 其实,如果是一般学徒,五片鹿茸片的药力,已经足够他们一个月消化了的。 但段融的练功之法,是吞噬器灵,直接获得境界。 然后自上而下,以获得的境界为指导,将需要水磨功夫的地方,拔苗助长一般提上去。 堪称一超直入! 而这個过程,是需要大量资源堆积的。 这种练法,也绝对不是可用常理思度。 “看来,等会得去趟生药铺子。”段融站在演武场的一角,目色闪烁地想到。 修炼是不能停的,所谓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段融在食堂吃过早饭后,便出了源顺镖局,往离源顺镖局最近的一家生药铺子走去。 一炷香后,段融黑着脸,从生药铺子里走了出来。 五片鹿茸片的价格竟然要三两银子。 他一个月月钱不过三钱而已,加上之前剩下的五钱银子,合一起还不到一两! 看来,镖局是肯给他们这些学徒花钱的,也对,早点把境界堆上去,也能早点为镖局效劳,毕竟卖身契都签了。 而且段融也深刻意识到一件事。 凭借吞噬器灵,他的修炼速度,的确会远超同龄人,称之为妖孽也不为过。 但这种的练法,也是极度耗费资源的。 “搞钱,必须搞钱!武功的核心不是精神力,武功的核心就是搞钱!” 段融此时才明了了自己的真正困局所在。 段融站在贤古县清晨的街道上,看着熙攘而过的人群,他忽然有一种别样的穿越感! “穿来穿去,不还是搞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侠没钱,一样玩完!” 段融买了两个肉包子,一边吃一边在街头闲逛起来。 段融看着街道两旁的商铺,盘算着自己弄钱的门路。 他现在是一没资源、二没资金,要想空手套白狼,要么就是作局蒙骗。 不过此界尚武,作局蒙骗,搞不好把自己给玩死了。 要么,就得走技术路线了,凭手艺吃饭。 “技术?看来还得靠吞噬器灵……”段融用满手油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目中闪着浓重的沉思之色。 段融走到街道旁的一间肉铺,忽然拿起案子上的一柄剔骨刀,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剔骨刀 器灵等阶: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 吞噬效果:剔骨技能娴熟 段融龇了下牙,将手中的剔骨刀放回了案上,叹道:“这技能才能赚几个子儿,吃饭都紧巴。想靠他着走上药补的路,怎么可能呢?” “我需要的是大项的进账,要不然这药补绝对玩不转!” “难道真得打家劫舍?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段融还真起了这个心思。“要不去踩踩点?” 段融觉得这街边的铺面里,绝对没有让自己暴富的技能。 要有他们还在这街边开铺子吗? 段融瞥了一眼,街边一家绸缎庄的柜台上,一位发福的中年掌柜的,正专注地扒拉着算盘珠子。 段融摇了摇头,这技能倒是有用,但也得一点一点给人干。 走了几条街后,段融的狂心,已经慢慢熄了下来。 还是稳当点,好不容易重生一把,别把自己又折进去了。 暴富哪是那么容易的,此界工商业不发达,机会更少。 看来还得搞个什么营生,细水长流。 练功的事,还是慢慢发育吧。 资源堆不满,就有多少练多少。 就算这样,凭借吞噬器灵,估计也能甩一般人好几条街。 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非当个妖孽! “稳住!” “慢慢来!” 段融逛了好几条街,依然还没有成熟的想法,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条不甚宽广的巷子。 巷子内竟然有不少的店铺,而且巷子两边的地上挤满了摆地摊的。 贤古县的几条街可是都颇为冷清,对于前世见惯了繁华的段融来讲,实在不算热闹。 但没想到,这一条小巷子里,竟然另有乾坤。 段融在脑中搜寻着原身的记忆,忽然段融的眼睛一亮,他立马知道了这条巷子的名堂了。 “这里是贤古县的古玩一条街!” 第23章 古月斋 段融立马便在小巷内,逛了起来。 段融看着那些摊位,有些摊位支着折叠木桌,也有些摊位直接铺一张毛毡在地上。 段融瞄了一眼那黑色毛毡上,琳琅满目的各色古玩,还有坐在摊位后面,抄着手、眯着眼看人的摊主们,段融忽然一拍脑门,顿时有了思量。 “器灵跟岁月有关,这古玩不也跟岁月有关吗?” “我那吞噬器灵的能力,不是能用来捡漏?” “这玩意捡漏的话,可比那些专家大师们靠谱多了。准确程度堪比考古学的碳十四测年法!” “奥利给!”段融大喜,学着石班瑜的配音音调叫了一声:“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段融一想到,便立马开始行动了。 他从巷口第一个摊位,蹲下身去,向摊位上的各个古玩,挨个摸去! 段融摸完第一个摊位,腰都没直起来,一挪屁股,就蹲到了旁边的第二个摊位前。 段融头也不抬,一连摸过去了四個摊位。 这行动力,不能不令人咂舌! 段融将手中一尊木雕神像,放回了摊位,暗骂道:“又是未入阶!” 段融屁股一挪,就像拉屎换位置一样,蹲在了第五个摊位前。 第五个摊位的摊主是一位瘦削的中年人,段融那般怪异的做派,开始摊主们还不在意,但一连四个摊位被他挨个摸过去,这第五个摊主已经开始起疑。 那瘦削的中年摊主,见段融在自家的摊位前,蹲下,埋头就开始摸了起来。 “这位小哥,你到底是买还是不买?” 段融闻言,抬起头来,道:“有合适的,我自然会买!怎么,你做生意的,都摆出来了,还不让我看?” 那摊主还想说话,但看了看段融手中的带鞘牛尾刀和系着的腰牌,摆了摆手,没再多说。 段融腰里系着的腰牌上,是有源顺镖局的印记的。 源顺镖局在贤古县,也是数得上的势力。 而且段融也不过是有些怪异,又没偷没抢,摊主也犯不上给他找不自在。 就这样,段融连着摸了十来个摊位,就他这种蹲法,要不是他桩功已经有些基础了,那腰绝对受不住。 “这些奸商们,就没一个真东西。还古玩一条街,糊弄鬼呢?” 段融一边摸,一边骂,什么神像、漆器、铜器、字画,他摸了不知凡几了,手指肚子都糊了一层油灰,竟然一无所获。 就在段融极其郁闷时,忽然一愣,盯着眼前闪现的一组数据。 器物:仕女图 器灵等阶:7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7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丹青妙笔六级、力透纸背三级、沟通天人初级。 “7阶的器灵,肯定要有些年代了。绝逼是幅古画!” 段融攥着一幅有点发黄的卷轴,但他并未打开。 “而且看吞噬效果,这古画的作者,恐怕还是有些成就的,搞不好还是名家手笔!” 段融想起了前世,那些在拍卖行,动辄上亿的名画,顿时吸溜了下口水。 段融深吸了一口气,摸了这么久,总算遇到鱼了! 段融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画轴放了回去,然后从画缸中随意抽了一轴出来,打开瞄了一眼,冲摊主道:“老板,这画多少钱?” 老板屁股一抬,瞄了一眼段融展开的画,见是一幅山水,便道:“五两!” 段融的脸黑着,道:“见我是生面孔,就在这乱宰是吧!你也说个能让我还价的价钱,张口就五两,你这不是赶人吗?” 段融还真有点怒,他兜里总共也就八钱银子了。 “那你说多少?”摊主用鼓励地眼神看着段融。 “五钱!” 段融的话音刚落,摊主直接从段融手里拽走了画,一卷重新扔回来了画缸里,冷着脸不说话了。 “草!”段融心里骂了一句,道:“最多六钱!” 摊主依然冷脸看向别处,看也不看段融。 段融眼皮一跳,转身就走了。 他刚走了还没两步,摊主便叫道:“来,过来,六钱给你了!” “喊高了!”段融转过身来,嘟囔道。 段融付了六钱银子,在画缸里扒拉了几下,就抽出了那轴仕女图。 摊主也根本没在意段融抽走的是不是方才那幅山水,他画缸里的画,本就是一个价钱进的。 摊主正为开张了,心头欢喜呢。毕竟是六钱银子,够普通三口之家一个月的日常花销了。“又宰了个傻帽!” 段融腋下夹着那轴画,四处看了看,拐进了一间叫做古月斋的店铺里。 古月斋的伙计,叫管奎,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汤掌柜的手下做伙计了,这真算起来,眼见就要小二十年了。 古玩店,跟别的店铺不同,常需迎来送往,这个行当,一般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管奎拿着鸡毛掸子,动作缓慢而轻巧地掸着柜台上灰尘,这是在古董行里泡久了,养出的性子。 做啥都要慢,而且轻,稍一毛躁,说不准就出了岔子了。 管奎正掸着,忽然便看见一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人,穿了一身褐色短打,方脸朗目,脸色黧黑,头发发油,一手攥着一把带鞘牛尾刀,腋下夹着一发黄的卷轴,便跨步走了进来。 来到柜台前,露着白亮的牙齿,憨厚笑道:“伙计,有字画吗?要真东西,有的话拿出来,我瞅瞅。东西要对,价钱好说!” 管奎眼睛眨巴着,瞅这位走路带风的做派和一身的装扮,也不像是在古玩这行里钻营的虫儿。 管奎不露声色地笑了一下,问道:“客人,要字画,莫不是要祝寿送礼?” 管奎这是想探探口风,挖一挖对方的底儿,也好应对。 段融前世干了十年的保险,还不懂这些话术嘛,他了然地笑了一下,完全没接话茬儿,直接不客气地说道:“我干啥你就不用管了。有真东西,就拿出来,我给你掌一眼。要是没真东西,就直接说,别浪费我时间!” 管奎心道:吆,这是来打擂台的,口气还不小呢! 不过对方说话一句行话都没有,一进门就这么嚷嚷,显然是个愣头青。 管奎立刻就准备下逐客令,他刚要开口,隔着蓝布帘子的里间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咳嗽。 管奎心头一跳,这咳嗽的人,自然是汤掌柜。 管奎憋了一眼那蓝布帘子,只见那帘子若有若无地动了一下。 管奎扭头向段融,笑了一下,道:“稍等!” 管奎蹲下身去,打开柜台底下的柜门,两手捧出一发黄有虫眼的卷轴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台上,慢慢了展开了。 管奎笑着道:“你给掌一眼。这画能不能,算是个玩意儿?” 第24章 汤万红 段融放下了手中刀,将腋下的卷轴紧了紧,打眼一看,那画是一幅游鱼戏水的水墨图,寥寥几笔,怪石、游鱼、水草便栩栩如生,虽然没有画水,却好似整个画面都被清水弥漫了一般,段融虽然不懂丹青,也能看出好来。 而且那画纸也已经发黄,有几处虫眼和破损。 段融走近了几步,将手轻轻地搭在了画边的轴上,顿时心头大骂:什么未入阶的破玩意都来糊弄你大爷? 怪不得连我都能看出好来?看来,人还是得知道自己的斤两,连我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出好的东西,能是真好东西吗? 段融心头虽然骂娘,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摆了摆手,道:“还有吗?换一个。” 管奎愣了一下,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默默地将柜台上的卷轴收了,又换了一幅山水图上来。 段融只手碰着轴边,瞄了一眼,就摇了摇头。 管奎已经有些吃惊了,他拿出这两幅画,其实颇为唬人,无论是笔法画技,还是做旧的功夫,那都是拿得出手的。 就算他做了快小二十年的伙计了,也不可能瞄一眼就能看出真伪来,起码要有个,来回端详,不断验证的过程。 这客人如此干脆,莫不是真遇到行家了? 管奎心头狐疑,又拿了一副,展在了柜台上。 这次是一幅墨菊图,笔法寥落,颇为写意,只是单一株菊花开在杂草里,看起来有些单调简略了。 段融凑近一搭手,脸色顿时一变! 器物:墨菊图。 器灵等阶:5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5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丹青妙笔四级、力透纸背二级、蔚然成风初级。 管奎一见段融脸色变了,他的脸色也是一变。“这小子是真懂!” 三幅画,两假一真,都是瞄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一般的行家啊! 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造诣,不是家学渊源,就是祖师爷赏饭吃! “这画,开个价?”段融抬起头来,看着管奎问道。 “啊……”管奎有些支支吾吾,此时他心头对于段融的轻视已经一扫而空,反而非常仰慕对方。 他自己就是在古玩店当学徒的,太清楚这行当的不易,考究知识、考究眼力、考究经验,就算有人手把手教你,也得你是那块料才行。 眼前这位,看起来年轻,论起造诣,恐怕比起汤掌柜,也不遑多让啊! 管奎心下仰慕,一下就报了实价。“三百两!” 管奎话一出口,只见蓝布帘子一掀,一個胖乎乎的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笑着走了出来,道:“管奎,还不给客人上茶!” 管奎脸上一红,马上知晓自己方才犯忌了,立马答应着,出了柜台,沏茶去了。 哪有一问,就露底价的! “这孩子,没见过世面,一点礼数不懂!” 汤万红说完,走到柜台前,将那幅墨菊图卷了,放在了一边。 段融眼珠一转,便明白汤万红,话里的意思。这是嫌方才的报价低了! 不过他根本不在意,他脑中盘算的是,他手里的画。 5阶的器灵,年代应该不短了,怎么说也是真古董了。 三百两,虽说也不低,但对比前世的古董价格,这个价可不算高啊! 段融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前世的古董价格,就跟房价一样,是虚高。 工商业文明繁荣后,货币泛滥,古董就成了投资品,价格都是抄的! 此界并未发展出,强大的工商业文明,而且尚武成风,就算是富户,真愿意附庸风雅,来玩古董,又有几人呢? 价格起不来,也是正常的! 不过,对他而言,三百两也不低了。 管奎沏茶过来,段融只呷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然后将茶水挪开,把腋下的卷轴,在茶几上一展,便开门见山道:“这幅仕女图,掌柜的给掌一眼,你要是看得上的话,就作价让于贵宝斋了。祖上留下的,要不是急用钱,我真舍不得出手!” 汤万红被段融说的一愣。 敢情,要买画是假,手里有东西要出手才是真。 方才问那么半天,是在那探行市呢! 汤万红明了了段融的意图,不由地瞪了管奎一眼,见人夹着东西进来的,还一点心眼儿不长,平时都白教你了! 汤万红低首向茶几上展开的那幅画看去:是一幅仕女图,体态婀娜,红衣如血,肤色和血色形成了鲜明强烈地对比,笔法返璞归真,毫不繁琐,勾勒成线。 这画的虽然是人物,汤万红却能从线条中,看出了某种自然的韵律。 “这笔法……” 汤万红浸淫古玩几十年,早已经成精,一看就知此画不是凡品。 汤万红将目光移到落款处,只见落款的印章乃是篆体的“万维道人”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汤万红顿觉从后脑到脚跟,都一阵阵发凉,心头更是突突突的直跳:万维道人?这是……范云林的手笔? 不可能! 汤万红又仔细地向那图中的仕女看去,一张大饼脸几乎要贴到了仕女的身上了都…… 段融的眼皮跳了一下。“这死胖子,该不会是个变态吧……这就把持不住了?” 汤万红终于抬起头来,他的两眼中射出诡异的光来。 他可以断定,这就是范云林的真迹! 拿下,无论花多大的代价,必须拿下! 汤万红虽然心内狂喜不止,但胖脸却是毫无表情,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端起茶盏的起初,手还有些颤抖,但一口茶进口后,他的两手已经稳如泰山。 汤万红放下茶盏,又仔细地打量了下段融,道:“东西倒没问题,就不知道,来路正不正?” 段融闻言冷哼了一声,卷起茶几上的画轴,就要走,汤万红立马拉着他,道:“做生意,哪能说翻脸就翻脸?”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来,来,坐下,咱们慢慢商量下。”汤万红推搡着段融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笑道:“小友方才说,这画是祖上传下来的?” “怎么,不像吗?”段融不客气地反问道。 段融清楚,对方是怕这东西来路不正,后续有麻烦,这时候,他稍有示弱,那反而说明了东西来路就是有问题,而越装大爷,对方反而越放心。 第25章 香炉 汤万红的脸色果然踏实了许多。 其实,从段融只瞄一眼就能鉴别真伪的能力看,显然是行家。 但,身上又完全没有古玩行里的做派。 古玩这行,都是从学徒做起,慢慢熬本事。 这行又门道多,规矩大,呆久了,再多的棱角也能给你磨平了。 像段融这种做派,显然是世家子弟,从小跟家里学得。 这种世家即便败落,也常会给后代子孙,留下个翻身的底子。 范云林的这幅仕女图,恐怕就是这个由来。 就这一幅图在手里,在这街上起一家店,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汤万红笑了下,道:“东西没问题,小友你说个价吧。”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段融又是行家,又是家里传下的东西。 汤万红要再在玩意本身上磨蹭,就显得掉价了。 段融面无表情地看了汤万红一眼,开口道:“八百两。” 方才那幅墨菊图,是5阶的器灵,伙计说的是三百两。 而他手里的这幅仕女图是7阶的器灵,段融故意往高了说说,说高了,那胖掌柜的,显然是个老狐狸,肯定会给他还回来,万一说低了,自己不就亏大了。 汤万红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八百两并不算高,但他脸上还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道:“八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小店一时也没那么多现钱,而且……” 汤万红的话还没说完,段融忽然截断了话茬儿,道:“无妨!掌柜的,有多少现钱,可以先付,剩余的,打個欠条,过几个月有了再给,也不是不可以?做生意嘛,你来我往的!” 汤万红后面的话,本来是要压下价的,但段融却故意接着他前面的场面话,说了下去,把汤万红后面压价的话,给噎了回去。 汤万红闻言,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说,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汤万红正在思量措辞,忽然一个人影走进了店门。 那是一个农民打扮的高瘦汉子,骨头粗大,两手老茧,一双眼睛有几分狡黠和躲闪。 那人一进门,看了看店里的三人,哑声道:“谁是掌柜的?” 汤万红上下打量了那人,见那人穿着土里土气的,冷言道:“什么事?” 那高瘦汉子眼睛看定汤万红,眼睛忽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方道:“掌柜的,我这有个玩意,你看看!” 高瘦汉子接着,不由分说,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比拳头略大的铜制香炉来,直接递向汤万红。 汤万红微微一愣,他看到那汉子递给他的粗手的指甲缝里,满是黑泥垢,汤万红的心里升起一阵厌恶。 平时,那些个乡下汉子也有往他店里送玩意的,基本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所以,这汉子进来时,汤万红也没甚在意。 他斜眼瞄了下段融,也有故意晾晾段融的意思。 汤万红走了几步,将那汉子手里的铜炉,伸手接了过来,就着门外的天光,仔细看去。 汤万红看了几眼,心头暗暗一凛。“这……”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物件挤着往我眼前送? 这铜制的香炉,不仅做工细腻,雕花精美,最重要的事,这好像还是真东西! 汤万红往门口走了两步,就着阳光,仔细地看了看香炉边沿口处的铜绿锈迹,又用鼻子嗅了嗅香炉里面的味道。 有一股陈腐的泥土味,汤万红回头看了那高瘦汉子一眼,那汉子有些不自然地回避了下目光。 汤万红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铜炉,虽说以他的初步判断,好像是个玩意。 但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一时说不上来。 汤万红端着铜炉,正在犯难,忽然便瞥见一旁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喝茶的段融。 汤万红道:“小友,你给掌一眼?” 段融闻言,放下茶盏,摇了摇头,道:“你们的生意。我一个外人,不好介入的。” 汤万红笑了一下,道:“这样吧,小友,这东西你看了。这画,就按你说的价走。你看怎样?” 段融愣了一下,心道:看来,这画真值八百两,搞不好自己还喊低了呢。 不过那胖掌柜的话,都说到这儿了,他再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段融伸手接过了那铜制香炉来,心头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残破铜制香炉 器灵等阶:4阶(残损)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4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闻味辨香四级。 段融看着眼前的数据,大为不解。 “残破香炉?” “这香炉不是完完整整的吗?” 段融忽然眼睛一亮,他明白了,这香炉是后修补完整的。 段融将香炉放下,暗自摇了摇头。 汤万红看着段融饶有深意的表情,问道:“小友,怎么……” 段融看了一眼那高瘦汉子,道:“这香炉是补过的吧?” 那高瘦汉子脸色顿时一黑,怒道:“你这人……胡说什么!” 汤万红闻言,立马拿起铜炉,又仔细看了看,接着他把手指伸进香炉,从内侧摸了起来,不一会儿,他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然后他重新把香炉对着天光,盯住那个位置,仔细地察看着。 那高瘦汉子一见那汤万红盯着的地方,便上前几步,一把从汤万红手里抢过了铜炉,用布包了,放进了怀里,道:“不识好货,开的什么店,早点关门算了!” 高瘦汉子说着,便往外走,临出门时,还用眼睛,狠狠地剜了段融一眼。 汤万红见那汉子走了,扭头轻笑着看着段融。 那香炉修补的地方,并不算大,而且手法精巧,他在古玩行混了几十年,都差点走眼了,眼前这后生一搭眼就给瞧出来了。 这是什么道行啊? 汤万红从里间拿出了三张银票,二张三百两和一张二百两,递向段融,道:“云水钱庄的本票,小友你点一下。” 段融接了过去,看了面额和红印,顿时咽了咽口水。“八百两啊,这一下就发了!” 云水钱庄乃是太一门开在青州的钱庄,青州各地都有分号,各地的衙门和稍大的店铺,都接受本票交易。 毕竟有青州之主,八大宗门之一的太一门背书,基本跟国有银行一个概念了。 见段融点讫收好,汤万红笑了一下,道:“小友家学渊源,与古玩这行造诣颇深,我不如也。以后方便的话,还望小友多指点本店一二。” “好说的。我以后有货,一定还走你的店。”段融谦和笑道。 汤万红呵呵一乐,道:“那就好。以后小店要有拿不准的玩意儿,也得请小友指点下。” 段融闻言,脸色微微一僵,心道:这老小子,真会顺竿爬!真以为我好说话呢? 汤万红一看段融的反应,立马作揖,道:“小友莫要误会!我们这行,是不会让小友白看的。小友但凡帮小店看准一个玩意儿,小店会支付小友三十两银子的车马费。” “三十两?”段融心头跳了一下,笑道:“啊……那好说!掌柜的要真有好货想跟在下探讨,尽管叫人到源顺镖局找我。在下段融,是源顺镖局的学徒镖师。” 汤万红眼睛瞄了一下段融的腰牌上的印记,笑道:“源顺镖局啊,好差事,好差事!” 段融拱了拱手,走出了古月斋。 汤万红目送着段融出去,双目中闪着深沉的光芒。“这人年龄不大,应答接对倒是老练。” “到底是世家子弟,就算架子倒了,见识也在,不怯场!” 他对段融还是颇有好感,除了做成了一笔生意外,段融对古玩的鉴别能力,也让他惊叹,在加上人机灵,他甚至有点升起了爱才惜才的心思了。 第26章 狭巷 汤万红如是这般思量,回头看向管奎,就像看一块榆木疙瘩一般。 汤万红看了一下茶几上的仕女图,冷道:“把画收了放里间的书桌上去,没事不要打扰我!我要好好看看这幅画。” “是……是……”管奎唯唯诺诺地将画卷了,进了里间。 汤万红厌恶地看了一眼管奎的背影。 其实,这幅画他八百两收下来原本就是赚了,而且他还借此,确定了段融不仅对古画颇有造诣,对器物类也造诣颇深。 这才有了下一步深交的打算。 段融拿来的这幅仕女图的作者,名曰范云林,乃是一名不世出的少年天才,但却不幸英年早逝。 他留世的作品本就不多,这幅仕女图又是其中的精品。 同样地位的画者,作品越稀少,就越卖得上价,这幅仕女图,他一倒手,至少一千二百两银子。 段融走出了古月斋,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前世的小曲儿。 有了这笔钱,一段时间内,他都不用再为修炼资源犯愁了。 只要善用这吞噬器灵的能力,这古玩一条街,就是他的财库啊。 段融正做着财主梦,忽然被人撞了下肩膀。 这古玩一条街本就狭窄,过路撞了下,原本没什么。 但撞他那人不仅雄壮魁梧,而且这一撞竟不轻,要不是段融桩功已经有些底子,差点被撞倒了。 段融立马捂住了胸口的衣襟,衣襟的内兜里可是有八百两银子,他怎么知道,撞他那人是不是扒手呢? 段融隔着衣服在身上搓了下,确认里面的银票还在,心下稍安。 段融看向那人,那人竟也驻足上下打量着他。 只见那人国字脸、阔鼻子,雄壮魁梧,足比段融高半个头,穿着一身劲装,裤脚裹缠,但却并未带兵刃。 虽然没带兵刃,但段融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练家子。 那人目光扫过段融的腰牌,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黄牙,道:“不好意思,小哥,走得有点急了!” 段融看了那人一眼,没吱声,扭头走了。 那人站在那里,看着段融的背影,目光阴冷道:“下盘有些底子。这个年纪,看来在站桩上,没少下功夫。” 段融沿街走着,忽然看到一个摆卖杂书的摊位,他立马走了过去,在杂书摊上翻了起来。 原主自幼家贫,又生性孤僻,段融虽说继承了他的记忆,但对此界的了解,也不甚多。 他早就有看些杂书,看阔视野的想法,只是魂穿以来,一直没闲工夫,而且也没那闲钱。 不过现在,买书这点钱,对他而言,简直是毛毛雨了。 段融蹲在书摊前,选了七八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砍了价格,付了钱,摊主将那几本书叠一块,用麻绳捆了,给段融提着。 段融一手提着几本发黄的杂书,一手攥着带鞘牛尾刀,准备去生药铺子搞点鹿茸就回镖局去。 段融正走着,忽然一个身影从他旁边一闪,他提着书的手里便陡然一轻。 段融定睛一看,手中只剩半根麻绳,手中的麻绳竟是被人切断了。 段融心头一怒,抬眼一扫,便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抱着他的那捆书,看那身形应该是个孩子,像泥鳅一般,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不一会儿,便钻进了古玩街一旁的巷子内。 “我日!哪来的小瘪三!” 段融骂了一声,立马追了过去。 段融蹿入巷内,才看清前面那小孩的衣着,竟穿得破破烂烂的。 “莫不是个小乞丐?” 段融如是想着,便喊道:“小乞丐,你停下!我给你钱,你把书还我!” 但那小乞丐充耳不闻,一拐进钻进了另一个巷弄。 段融怕跟丢了,便加快了脚步,也拐了进去! 段融一入巷内,便感觉不对,两面都是无窗高墙,而且巷道狭窄。 段融心头一跳。“请君入瓮!” 他刚想转身出去,便看到一雄壮魁梧的高大身影堵在了巷口,正是方才撞他的那人,只是此时大汉的手中拿着一柄阔面鬼头刀,目色阴冷地看向他…… 段融回头看向巷子的另一头,只见抱着他那捆书的小孩后面正站着两个人。 两人手中拿着破旧的盾牌和一柄叉子! 而且他再定睛一看,那偷他的书的,根本不是一个小孩。 那孩子虽然个头只到人的腰部,但却已经长了胡子,竟是一个矮子! 而矮子身后的一人,段融在古月斋内见过,正是那拿铜炉进斋的瘦高汉子。 “这是惹了贼窝了!” 那瘦高汉子一手拿着叉子,另一手举着盾牌将跑过去的矮子护在了身后,叫道:“铭哥,就是这厮,在古月斋里坏了咱的买卖!” 段融暗暗懊恼,他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忘了,此界并不是前世那个法治社会! 他虽然魂穿了过来,但很多行事作风,还是下意识地,按照前世的习气来的。 比如,揭穿香炉作假之事,在前世的法治社会不会有事,而且算是激浊扬清之举。 段融因袭前世的习气,就指了出来! 但,这是九州大陆! 九州大陆,尚武成风,打家劫舍是常有的事,而且衙门里,悬案无算,并不是个太平地界! 但事已至此,懊悔无益! 段融看着那柄,颇为狰狞的阔面鬼头刀,他狂跳着的心,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抱拳道:“在下是源顺镖局的镖师。兄弟们是哪条道上的?请报个名!” 那雄壮魁梧的阔鼻大汉冷笑道:“你拿源顺镖局来吓唬谁呢?就你那点桩功,第一重还没练成呢?我看最多就是个实习镖师。而且老子宰了你,远走天涯,源顺镖局还能为了你个实习镖师,追杀老子吗?” 段融心头一跳,这人似乎对源顺镖局内部的一些事,很了解。 “你趁早把你兜里银子交出来!老子们的东西是假的,你的是真的吧?”阔鼻大汉冷笑道:“你坏了我们的一笔生意,赔我们一笔。这买卖,很合理!” “银子交出来,老子就饶你一命!伱要不愿意,那老子自己拿也可以,只是结果就不一样了。”阔鼻汉子说着刀锋在手中一转,目色顿时一凝。 段融此时已经怒极而笑,道:“交你麻痹!你当老子是吓大的吗?” 段融很清楚,他就是交了银子,他们也绝不可能绕了他,自己毕竟是源顺镖局的人,抢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不怕事后算账吗? 自他走入了巷子里,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 除了一个杀字,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 段融抽出牛尾刀,一记跨步横斩,便向那阔鼻汉子攻去! 阔鼻汉子眼皮跳了下,怒道:“既然你给脸不要脸,老子就送你去死!” 阔鼻汉子手腕一抖,一记斜撩,刀刃就向段融斩过来的刀锋迎去。 砰的一声脆响,段融的虎口一震,兵刃差点脱手。 段融眼皮一跳,心头微微一沉,这人的内息比他深厚,就算第一重没成,估计也不远了。 而他的内功心法才练了一二天,只不过初具战力而已! 那阔鼻大汉一招逼退段融,便大开大合,招招狠辣地向段融攻来。 段融心头沉静如水,阔鼻大汉数招攻来,都被他巧妙化解。 他的内功的确不如阔鼻大汉,但他的武技招式已经到了精通境界! 只要不和这大汉硬碰硬,只论招式精妙,他远胜这阔鼻大汉。 这次他要以巧破力! 阔鼻大汉一刀劈下,刀风破空,但段融的刀尖忽然从他的刀背上面钻出,直插他的面门,阔鼻大汉魂飞天外,只得撤招回退。 段融目色冰冷,眸子深处不时闪过野兽般冷静的寒芒。 他见招拆招! 阔鼻大汉所有的攻击,都似是被段融找到破绽一般,一一化解。 段融往往后发,而攻其必救! 阔鼻大汉,越打越憋气,他的阔面鬼头刀的刀锋不时砍在了两侧的高墙上,削得砖屑横飞。 但却连段融的衣角都没碰到…… 第27章 杀人如草不闻声 越打,阔鼻大汉的心越往下沉去。 他在古玩街上撞段融那下,已经试过了段融的下盘,段融的内功也正如他所料,远不如他! 他原以为自己吃定段融! 但没想到段融的武技造诣,竟如此之高! 凭借精妙的刀法,完全压着他打! 久攻不下,阔鼻大汉心头开始发虚,阵脚也渐渐乱了起来! 段融见机,忽然一招得手! 刺穿了阔鼻大汉的右腿,顿时鲜血如注! 阔鼻大汉右腿受伤,顿时身形一慢,更加成了活靶子! 几招之下,段融再次刺伤了他的肩膀! 巷子的另一头,瘦高汉子举着盾牌,心头直发慌。 原本阔鼻大汉,让他俩举着盾牌,堵住段融的去路就可,但现在眼见阔鼻大汉已经受伤,他们便不能再站在这里不动了,不能让段融把他们各个击破! 瘦高汉子虽然心头恐惧,但还是拿着叉子,向身旁之人说道:“走,我们过去帮忙!” 两人攥紧尖叉,向段融身后冲去。 段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头微紧,手上却更快了几分! 段融目色冰冷,手腕一拧,泛着寒光的牛尾刀,几乎要贴着阔面鬼头刀的刀锋,一刀便刺穿了阔鼻大汉右手的手腕。 阔鼻大汉吃疼,手中的阔面鬼头刀哐啷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段融趁机一脚踢在阔鼻大汉的裤裆下,大汉吃疼跪下。 段融身形一转,便抓着阔鼻大汉的肩膀,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瘦高汉子两人举着尖叉冲过来,正看见段融目色冷冽,右手持刀,刀锋如水划过了阔鼻大汉的脖子。 皮肉一翻,血就滋了出来! 这是段融第一次杀人,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人的血,从血管里滋出来的声音。 几滴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目色冷如冰霜! 就在这次深陷这局请君入瓮的瞬间,段融才陡然发现,他的心底,竟然带着残留着前世的印象! 但,此界,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前二天,他刚好吞噬器灵,消化了精通级的五虎群羊刀的经验。 在这条巷子里,死的人,就是他! 此界,是要杀戮的! 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 阔鼻大汉捂住脖子,跪在地上,鲜血汩汩不断地从他的手指缝隙里涌出来! 他的双眼,流露浓重的不甘和憎恶! 阔鼻大汉的武功,是他们三人中最好的,竟然就这么死了! 瘦高汉子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眼窝里的大眼珠里透出幽深的恐惧! 段融身形一闪,就跨过了倒在血泊中的阔鼻大汉,连接两刀,便挑了两人的喉咙。 两人本就没怎么习武,此时又处于极度惊恐之中,在段融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两人的喉咙处,都多了一个血洞。 他们仰面倒地,喉咙深处发出含混的声音。 段融以为自己很冷静,可他忽然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 杀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长胡子的矮子,一见段融独立巷内,目色冷冽,如硬石般的脸上溅着几滴血花,矮子顿时就有些腿软。 转身拔足向巷子另一头跑去。 段融忽然右手一扬,一声“咻”的破空声! 手中的牛尾刀被段融隔空掷出,一头扎在进了矮子的后背里,血淋淋的刀尖从矮子的胸前蹿出! 透心凉! 矮子忽然觉得胸口一疼,原本有些发软的双腿,没怎么使上劲,就被一股力推着向前冲了一段…… 段融这一掷,是灌注了内息的! 当矮子看见自己胸口扎出来的刀尖时,两眼已经发黑……下一瞬间,便倒了下去…… 段融几步跨了过去,从倒在血泊中的矮子身上抽回了刀。 段融右臂运转内息,奋力一甩,刀身上的血污便如雨点般,被甩在了小巷的墙壁上,在那里留下了一道密集的血点。 段融插刀回鞘,一把提起滚落在墙边的那捆杂书,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条小巷子。 他身后的巷弄里,有四具死尸,死状惨烈! 段融用手背擦掉了脸上的血点,发足狂奔,从另一头,冲出了巷子,混入人流! 段融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他努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是那躺着四具尸体的血腥巷子的画面,像梦魇一般,不断蹿入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段融最忘不了的,是他们死去时的眼神。 只有被死人凝望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段融忽然蹲在墙边,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他几乎将自己的胆汁吐了出来,眼泪和鼻涕一齐流了下来。 段融吐完,感觉情绪稍有缓解,他站起身来,走回了源顺镖局。 段融走回源顺镖局时,天色已经擦黑,他没去食堂吃晚饭,也没去演武场练功,直接回到了宿舍院里。 段融把自己关在了那单间宿舍里,他没点灯,独自呆在幽深的黑暗里…… 段融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他感觉自己面前,黑暗中的地板上,正躺着四具尸体。 死状凄惨,刀刀毙命,穿胸割喉! 段融感觉自己的鼻腔中,充满了血腥味…… 段融就这样,独自呆在黑暗中一夜,谁也不清楚,这一夜,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第二天清晨,他光着身体用院子里的井水洗了身体,然后穿好衣服,他笑容清冽地看了看,初生的朝阳,便走出了宿舍院子。 段融在路上,再次复盘了一遍昨日之事,吃一堑长一智,前世的习气必须从潜意识里彻底祛除,他必须从灵魂深处适应这个九州世界。 段融喃喃自语着,他的心头涌现出一抹痛苦的情绪来,原来他的心底一直压着一个不易觉察的想回去的念头。 经历了昨日杀人事件的激荡,他终于将心里这点潜伏着的念头,彻底给抹煞掉了。 段融先去源顺镖局门口不远的铺子里,吃了两个驴肉火烧,喝了一大碗酸辣汤。 段融胃里暖洋洋地站起身来,往街角的生药铺子踱步而去。 段融在生药铺子里,买了十片上品的鹿茸切片。 这鹿茸切片,品质要比镖局发下来的更好,这点光从品相上,就能看出来,这些鹿茸切片呈浓郁的紫红色,药铺一般叫它血鹿茸,是鹿茸里的上品。 段融拿着草纸包好的,十片血鹿茸,有些肉疼地走出了生药铺子的大门。 这十片血鹿茸,花了他十多两的银子。 而且他现在,还不过是在修习内息第一重而已。 所谓一步一重天,后面的修行花费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就算他有八百两,坐吃山空也维持不了多久! “看来所谓的顶级天才,也不过是成堆成堆的资源,给堆出来的。假如你没背景,没资源的话,纵然你是天纵之才,也不过比废柴略好些罢了。” 段融忽然发觉,此界与前世,虽然状况不同,但最底层的逻辑竟然惊人的相似。 “先把第一重练成再说吧。” 段融拿着草纸药包,快步向源顺镖局走去。 昨日,小巷那一战,让他很有危机感! 和前世另一处惊人类似的逻辑是,前世段融就信奉,对自己的投资才是最好的投资。 此界也一样,自身的武力才是一切的基础! 第28章 九州八宗 段融回到镖局,在演武场一个僻静的角落,含了一片血鹿茸,便开始站桩。 段融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热流随着唾液,流进胃囊,散于周身…… “血鹿茸……果然是上品!” 有了血鹿茸腾腾的药力,滋养周身血脉,段融发觉他的桩功,可以一直地站下去。 一个时辰,二个时辰…… 段融发觉内息的运转,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更快了,而是更灵动了! 经脉间的内息,虽然只有头发丝粗细,状若游丝! 但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一缕新的头发丝,汇入内息中。 状若内息般的游丝,在一点点地壮大! 傍晚时分,段融已经在那僻静的角落,站了整整一天,他一动未动,如同石人。 这一整个白天下来,上品的血鹿茸,他已经含了三片了! 黄昏多情的余晖,将柔美的黄色涂满了整個演武场,段融周身笼罩在余晖中,头顶热气如雾! 忽然段融散功吐气,口中喷出一道婴儿手臂般的白气,直冲身前,近丈方散! 与此同时,段融两手在身前虚按而下,到丹田处方停。 “如果照这般速度,这内息第一重,很快就能成就!” 其实,内息第一重,本就是内息四重境中,最容易成就的一重。 因为第一重在修炼时,会榨取吸收经脉间,残存的先天真元。 经脉精微处存留的先天真元,被药力一激发,便会汇入内息中。 如果按照段融这种练法,这内息第一重的境界,几天内大约就可成就。 当然,正常的武者,是绝不可能这么快的。 内息运转的回路,何其复杂。 刚开始修炼内功心法的武者,就算勉强可以操控内息,但真正能够不出错地运转一个周天,淡何容易。 经脉千曲百转,稍有错路,这一周天就白费了,得重头再来一次。 像段融这般,一上手,就如轻车熟路的老司机一般,一个周天,接着一个周天,运转下去,实在是太妖孽了! 此时,是放晚饭的时辰,整个演武场上并无几人,段融擦了把额头的汗水,便去食堂吃晚饭去了。 吃过晚饭后,段融再次回到了演武场。 虽然白天站了一天桩功,但是因为用掉了三天血鹿茸,段融并不觉得怎么累。 他想再试试打套路,练练气与力合,然后继续站桩! 段融抽刀而立,一式一式地耍将起来! 这一次,段融明显感觉到了变化,不仅是破空声更短促! 更重要的,有了内息的贯通配合,原本他不理解的招式,都有了明确的内涵。 招式,原来不是花架子,它是为了配合内息发力! 只有内息到了一定境界,你才能明白,招式中的那些停顿、那些回转,到底是因为什么? 萧宗庭那句话,再次出现在了段融耳畔:“武功,以武技为技击之法,以内功心法为根本,以精神力为核心!” 起码,此时,前半句,段融觉得自己好像是懂了! 而且明了了此处,段融忽然想到,前世的国术被称为花架子,很可能是内功心法传承的遗失所致! 没有了内功心法,原本的杀人技,就沦落为了表演项目! 因为,没了内功心法,那些招式中的停顿、回转,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段融将完整的套路,连打了三趟,一气贯通,酣畅淋漓! 而此时,距离他吞噬赵穆兵刃的器灵,不过才过去了二十多天而已。 套路打完,段融心情大好,似乎之前杀人的阴霾,在这一刻也彻底消散! 他插刀入鞘,含了一片血鹿茸又站了两个时辰的桩功,方才回到宿舍院落。 他在井边拉了一桶水上来,用冷水将全身上下的臭汗洗刷了一遍,光身钻进了床榻上的毯子里。 段融虽说已经很是疲累,但他并未睡觉,而是点亮了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从床头的那捆杂书里抽了一本,饶有兴趣地翻看了起来。 这几本书都是段融在书摊上特意挑选出来的,正是关于此界的,一些他最好奇的知识。 有些东西,虽然是常识,但对他这种域外天魔而言,常识恰恰是最需要了解的。 段融连翻看了三本,直到看到哈欠连天,眼睛已经有了不适感,才不舍地合上了书,吹灭灯盏,躺在了床榻上。 段融在黑暗的床榻上,闭目遐思。 他早已经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此界是宗门统治的,有九州之地。 不过直到今日,他才从书本上,大致了解到了九州八宗的基本信息。 太一门,雄踞青州,这是他自己的所在之地,算最熟悉的宗门了。 除了太一门外,其余七宗为逍遥盟、法相宗、天衍宗、神意门、百机院、无极宫、青阳门。 而八宗之中,势力最大的,乃是青阳门。 一门占据两州之地!雄视天下宗门! 而青阳门的历代门主,则执行了一种博弈策略,在书本上称之为“宗门均衡策”! 所谓“宗门均衡策”,是指其余七宗,凡是有哪一宗,势力开始壮大,青阳门就联络其周边各州宗门,施展纵横之策,以削弱之! 这样,便可以保持其余七宗的势力均衡,而自己也借此,巩固了其一家独大的地位! 此策,以七宗之力,制衡七宗之势! 堪称卓绝高逸! 青阳门,也凭借此策,数千年来,都是九州第一宗! 段融这般想着,慢慢地,昏沉睡去…… 次日,就是萧宗庭说的,三日后的考究日。 吃过早饭后,段融和孔斌,都早早地就站到了萧宗庭的院子里。 两人足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萧宗庭才抽着烟袋锅子,从后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萧宗庭站定,吐了口烟圈,道:“内功心法琢磨的怎么样了?来,练一下,我看看。” 孔斌闻言,叹了口气,眼神若有若无地瞄了段融一眼,便闭眼站起了桩功。 他当然知晓不如段融,但赶鸭子上架,也得练啊。 萧宗庭瞄了一眼孔斌,轻轻地点了点头,孔斌已经能初步操控内息了,三天时间而已,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 萧宗庭目光扫过孔斌,盯住了兀自站在那里的段融,道:“嗨,小子,傻愣什么呢?我让你练下,我看看。没听懂?” 段融小巷杀人后,心理素质似乎也有所攀升,原本萧宗庭身上的那种压迫感,似乎淡了很多。 难道那种压迫感,其实就是杀气? 段融听到萧宗庭的问话,才停止了思绪,回转到眼前的场景。 今日的考究,他早已经拿定了主意,没必要藏着腋着,大爷我做得就是妖孽! 段融扭头向萧宗庭清冽一笑,忽然便抽出了手中刀,运转内息将五虎群羊刀的套路,一招接一招地耍将起来。 刀刃的破空声,和衣袖的猎猎风声,交错起伏! “内息发力!” 萧宗庭一怔,被一口浓烟呛着了喉管,连连咳嗽着…… 段融一趟套路打完,萧宗庭的咳嗽才将将止住。 萧宗庭摸了把眼角呛出来的浊泪,眼神复杂地看着段融。 第29章 抽了 孔斌只是刚刚能够勉强操控内息,纤细的一缕内息在经脉中,不过运转了几息而已,便崩散了。 孔斌散了功,脸色羞愤地看着地面。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 萧宗庭看着兀自收功而立的段融,心道:这小子,可是比我当年还变态了! 萧宗庭看着持刀而立的段融,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反而扭头看向孔斌,说道:“小子!你要是钱掉地上了就捡起来,别一直瞅着地!” “没……没……”孔斌脸一红,支吾着抬起头来。 上次无意中见到段融的内息发力,孔斌的信心已经被彻底击溃,他明白他绝对不可能赶上段融。这种完全无力的苦涩,他生平还是第一次尝到。 “你不用看他!他是牲口,你是人!人怎么能跟牲口比呢?”萧宗庭看着孔斌,道:“你的进度是正常的进度。内息修行是水磨功夫,熟能生巧。你过来,我教你内息运转的一些细节的处理方法。” 孔斌看了段融一眼,脸色恢复了些,他走到了萧宗庭面前,萧宗庭开始指导他一些具体的细节和心得。 而段融却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他可没凑上去,刚萧宗庭还说他是牲口来着,他这会儿,犯不着凑上去找不自在。 但段融心头很是不服:老子练得好,还有错啊? 萧宗庭指点了孔斌,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点了点道:“自己下去用心吧。” “萧老。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练。”孔斌咬牙道,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去吧。” 孔斌抱拳离去,临走看了段融一眼,眼神复杂。萧老让他先去,是要给段融开小灶,他岂能不知? 段融倒是浑不在意,咧了下嘴,冲着孔斌的背影,白眼一翻。他心里也清楚,他俩不是一个进度,根本没法一起教了! 见孔斌出了门,萧宗庭才看着段融,道:“内息差不多,有吊毛那么粗了吧?” 段融被萧宗庭的粗鄙话,说的气息一滞,差点被口水呛了喉咙。 段融干咳了一声,点了点头。但不能不说,话糙理不糙,形容得还是挺准确的! 萧宗庭虽然已经从段融的招式中的劲力,看出了他内息的强弱来,但此时见段融自己承认了,心头还是大为惊讶。 内息的运转,何其复杂,这小子竟然,如此快就做到这个程度? “这三天,一直在练?”萧宗庭问道。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 他指点那日,某个瞬间,这小子就运转起了内息来,这说明他天生对内息运转,有超强的领悟力。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能将复杂的内息运转方式,给掌握了。 这对于常人来说,也许难于登天,但对于某些妖孽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但即便是掌握了内息运转的方式,要想达到他方才的劲力,这三天必定是日日不辍地勤练才行。 “是。”段融语气平静地应道:“用鹿茸片的话,可以一直练下去。” 萧宗庭的脸色微微一变! 天赋是一方面,心性是另一方面。 修炼,何其枯燥?! 又有几人真正坐得了冷板凳? 一直练下去,这几个字看似说的平静,实则是道心如铁! “五片鹿茸,都用完了?” 如果能快速掌握复杂的内息运转方式,而且高效地训练下去,五片鹿茸恐怕还真顶不住三天! “嗯,用完了。”段融答道:“我自己又去生药铺子买了十片?” 萧宗庭目色一动。 就武者的药补而言,鹿茸片已经是相当低端的药材了,但即便如此,鹿茸片在世俗药草中,也算是名贵的了。 普通人家绝对用不起。 据他了解,段融可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他哪里来的钱? “你有银钱?” “嗯,我自己搞了些。”段融坦然地答道。 段融早已经思量过,他早晚都住在镖局里,有些事根本瞒不住,不如趁早有个交代。 “你自己搞得?” 十片鹿茸,起码得七八两银子呢。 萧宗庭刚想再盘问盘问段融,主要是怕他没走正路,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 再好的苗子,要是根没长正,那也是废了。 段融也看出了萧宗庭想盘问他,他也想借此机会,把事情提前圆好,其实,他早已经想好了说辞了。 但段融还未开口,便听到后院忽然传来,小七焦急尖锐叫嚷声:“老爷,二小姐抽了!” 萧宗庭闻言,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段融从未没有想到,一個瘸子,竟然能跑这么快! 后院。萧白鲛的闺房内。 萧白鲛倒在床榻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她原本正在绣着的女红,掉落在了脚边。 萧宗庭冲了进去,立马狠捏住了萧白鲛的上下颌交接处,朱小七立时将一柄裹了白棉布的乌木筷子递在萧宗庭的手里。 萧宗庭满目焦急地将裹了白棉布的乌木筷子,卡进了萧白鲛的上下牙之间,然后翻看了下萧白鲛翻着的双目,才顺手抹掉了萧白鲛嘴角的白沫,粗声道:“小七,快去找顾大夫来!” 朱小七的小脸,早已经急得发红,她将手中的银针针囊,放在了床榻便,红影一闪便蹿出了房间。 萧宗庭拿起朱小七放下的针囊,抽出一根银针,银针细如毫毛,萧宗庭手法生涩地将银针扎进了萧白鲛头顶上的某处穴位。 萧宗庭一连扎出了七根银针! 他已经满头大汗! 他一生历经生死,什么阵仗没见过,但每次给萧白鲛扎针时,他波澜不惊的心,却时时被恐惧吞没。 七根银针扎出,萧白鲛的状态显然好了许多,虽然身体还在抽搐,但已经不再翻白眼,呼吸也比刚才平稳有力了些。 萧宗庭终于叹了一口,抹了下眼角的浊泪,将针囊一叠,放在了床边。 这急救的施针之法,还是顾大夫前段时间教给他的,只因萧白鲛的病,今年以来,发作得越来越紧急,也越来厉害。 顾大夫可那话的意思,现在想来,越加让他心惊! ……这病根治不了,这般发作,长久下去,人怕是受不住啊…… 十七年前,萧宗庭重伤归来,生死难料! 当时的萧夫人正怀着萧白鲛,萧夫人焦心丈夫安危,忧劳心切,竟难产而死,只留下了一个病恹恹的女婴。 萧宗庭一直把这小闺女,当心头肉般养大。 但谁能想,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偏偏生有羊癫疯呢? 萧宗庭看着萧白鲛的闭目躺着的样子,仿若七八分萧夫人当年的影子。 想到当日夫妻情深,现在他却眼见就难保住她留给他的这个闺女,萧宗庭一时间,便心如刀绞一般。 “梦莲,是为夫无能啊!” 萧宗庭坐在床头,一时竟泪眼婆娑。 第30章 梅花刺针 段融正站在前院的门口,踮着脚尖向内院望去。 他也听到了朱小七的呼喊,好像是二小姐怎么了。 想到萧白鲛白面团一般白嫩的脸和婀娜的腰身,段融顿时也有几分急切。 但内院毕竟是私密之地,未得主人同意,他一个外人不好踏入。 段融正在焦急,忽然便看到一团红影,侵掠如火一般,穿堂过院,呼啸而过。 段融只觉眼前一闪,一个红影已经从内院的门口,闪过了他的身侧,待段融扭过头去,那红影已经消失在前院的门口外面。 段融微微一怔,便忽然想到了,这过去的红影,不就是朱小七吗? 段融的后脊背微微发冷。 “是……轻功!” 萧宗庭果然是做过总瓢把子的老江湖,连萧府里的一个丫鬟,也这般深藏不露! 这轻功的造诣,恐怕也不亚于江湖上的好手了! 轻功不同于其他武技,是不轻易传授的。 贤古县各大势力,都有网罗人才的门路,但没听说哪家会传授轻功的! 而朱小七的轻功,自然是传授自萧宗庭。 “这小妮子,恐怕跟萧家有些渊源,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那么简单。”段融目色闪烁地想到。 半柱香后,朱小七背着药箱,推搡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胖老头,快步进了前院。 顾素修本就肥胖,被朱小七架着走了这么远,早已经气喘吁吁,两颊大汗。 “小七……别推了!到了!到了!让我喘口气……” “顾大夫,等不得,等不得的!” 朱小七推着顾素修就往内院去了。 “小七,二小姐……她……不碍事吧?”在两人经过时,段融目色关切地问道。 段融并不是虚假客套,他是真紧张萧白鲛! 虽然魂穿了一世,他到底还是個颜狗,本性难移啊! 更何况,萧白鲛是那样的又纯又欲,风姿卓越的女子? 朱小七满头通红地扭过头来,只看了段融一眼,顾不上说话,便推着顾素修进了后院。 段融这一等,足等了半个多时辰。 这才看到,萧宗庭亲自送着背了药箱的顾素修走了出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萧宗庭的脸色黑沉沉的,跟灶台锅底的灰一般。 段融一看萧宗庭那脸色,就知道萧白鲛的病怕是不轻喽! “看来不是一般的病症啊……” 萧宗庭直把顾素修送到了门外,而且站着目送了顾素修一会儿,才转身回来。 萧宗庭走到院中,目光看定站在那里的段融。 段融问道:“二小姐的病……” 萧宗庭摆了摆手,打断段融,瞪眼道:“出门不许乱说!” 段融头一低,立马乖巧应下。 萧宗庭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段融,道:“这是五虎群羊刀的第二重秘籍。这段时间我要照看白鲛那孩子,可能暂时没空。你先自己摸索着练,十日后再来!” 段融接过秘籍,道:“是。吉人自有天相,二小姐的病定能好起来!” 萧宗庭先让孔斌走,留下段融,本意是想好好指点段融一番,但白鲛忽然出事,他现在确实没这个心思了。 萧宗庭交代完,便往后院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扭头道:“顺便也告诉孔斌一声。我最近有事!” 段融轻声答应了下,见萧宗庭的身影消失在了后院,他才将秘籍收起,出了萧宗庭的院子。 段融有些懒散地走下了,萧宗庭院子门前的台阶。 他脑中想着萧白鲛这样的,又纯又欲的女子,怎么偏偏就生了不好的病症呢? 他如此想着,不免叹了回气。 正要离开,忽然看到门前的花圃里,在阳光照耀下,白光一闪。 段融走近定睛一看,竟是一根银针,掉落在了枝叶上,给阳光一照,便闪出了光来。 段融伸手将那银子捏在了手里,他略一思量,便猜到这银针,应该是给小七推搡着的顾大夫掉落的。 段融眼珠一转,起了心思,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白毫银针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等级1级(满足) 吞噬效果:梅花刺针法精通。 “竟然是精通级!” 段融颇为惊讶,看来那顾大夫,长得胖嘟嘟的,医术还是挺精湛的。 起码从这施针的境界,就能略窥一二。 “这梅花刺针法显然不是武功,应该是针灸之法,不过既然能达到精通级的,恐怕这门针灸之法,也不是易于掌握的!” 段融目色动了动,从衣襟内兜中取出,方才萧宗庭给他的秘籍,翻开三页,将银针夹了进去,合上秘籍,重新放好。 眼见是放饭的时刻,段融便脚步一拐,往中院食堂走去了。 虽然他也为萧白鲛焦心,但那也不能耽误吃饭啊! 段融在中院食堂吃完饭后,便来到了演武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便开始站桩了。 他担心也是白担心,还不如自己好好练功,说不定还有能用到他的地方! 段融自此,更加日日勤练不辍! 三天后清晨,段融陡然轻啸了一声,一道如婴儿手臂般粗细的浓郁白气,从他嘴中喷射而出,斜向上射去,冲上半空中,一丈多高方散。 “内息第一重就成就了!” 段融略一运转,便感觉到经脉间那种澎湃的力量,而此时他经脉丹田内的内息,也已经有束头的纤细发簪子,那般粗细了。 段融长吁了口浊气,疲累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三天,他除了出了镖局一次到生药铺子买了一次血鹿茸外,几乎是宿舍和演武场,两点一线。 脚像生根了一般,扎在了演武场上。 段融内息第一重成了,便立刻开始尝试内息第二重的修习。 此时,正是清晨。 一日之计在于晨,岂可荒废? 萧宗庭那日给了他第二重的秘籍,但其实,他已经不需要,五虎群羊刀第二重的秘籍了。 因为他在内库已经吞噬未开刃大砍刀的器灵,早已经消化吸收了,第二重的内功心法和精通级别的武技境界。 不过,也不能说着本五虎群羊刀秘籍对他完全没有作用。 这起码是个遮挡,有一天他暴露了五虎群羊刀精通级的境界,也不能说他是偷学的。 这可是萧老正儿八经传授给他的。 段融含了一片血鹿茸,便站起了浑圆桩的架势,精神力沉入丹田,操控着丹田内的发簪子般粗细的内息,开始按照第二重的内功心法,运转了起来。 段融不过站了半个时辰,口中的那片血鹿茸完全已经化为津液,流入了胃囊里。 段融立马又含了一片。 “第二重的内息运转回路,竟然如斯复杂蜿蜒!” 段融吞噬吸收了器灵,相当于直接获得了第二重内息运转的经验,运转起内息来,原本应该毫无压力。 但这仅仅半个时辰过去,段融竟然产生了一丝萎靡。 “是精神力!” “如此复杂的内息运转回路,十分损耗精神力!” “难道这就是,武功以精神力为核心的真意吗?” 一个时辰后,段融再次含了一片血鹿茸。 此时,他的状态已经从有一丝萎靡的感觉,变得感到了些许沉重,而且因为精神力的持续损耗,他的内息运转效率已经降下来了。 而且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段融又发现了身体的另一个现象,他的身体明显有了亏空之感。 对于内息第二重的修习,血鹿茸的药力,似乎已经不足了! 第31章 化外为内 血鹿茸的药力,化成的暖流,一从胃囊散出,便被消耗殆尽,根本无法散到各处脏腑和四肢。 起初那半个时辰,是因为周身经脉内残存的药力和元气,段融并未感觉。 但,此时,残存的药力被吸收殆尽,血鹿茸的药力不足立马显露出来。 段融随即散功了,他感觉不能再练下去了,精神力虽说还勉强可以支撑,但身体已经产生了亏空的感觉。 再练下去,恐怕会造成身体的亏损。 段融略显萎靡的目色中闪过浓重的疑惑。 如果一天只能站一个半时辰的桩功的话,这内息第二重要到猴年马月才能修成呢? 要知道内息第二重,跟第一重有本质区别。 第一重内息,其实主要乃是凝聚经脉中残存的先天真元,化为内息,更多的对身体潜力的逐步挖掘,关口在于领悟其法,若方法得当,可以较快达成。 但第二重内息,是对丹田经脉里的内息的进一步壮大,这时,身体的潜力已经挖掘殆尽,完全靠呼吸吐纳和对进入身体的药力的转化,逐步地化外为内,壮大内息,因此速度也要慢得多。 段融觉得,他在修习第二重遇到的这些问题,一定是都有解决的办法。 只要找到解决之道,他一样就可以,继续以一个妖孽的速度,完成内息第二重的修炼。 “关键是如何找到解决之道呢?” 段融右手的大拇指,在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处,来回摩挲着…… 这是他前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虽然魂穿到了异界,但这点熏染进灵魂的小动作也跟着过来了。 其实,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去询问萧宗庭。 毕竟萧宗庭是源顺镖局的总教习,教导学徒,正是他的职责所在。 而且萧宗庭虽然现在武功尽失,但曾经是源顺镖局的总瓢把子,以他曾经的修为境界,指点段融,自然是绰绰有余。 但,段融一想到萧宗庭那黑如锅底灰的脸,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萧白鲛的身子正不好,这时候去打扰他,别惹那老头记恨我,回头再给我小鞋穿。” 段融前世的生存经验是,宁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别把人想得太好。 段融叹了口气,但除了萧宗庭外,他实在想不到还可以问谁。 段融原本沉郁的目色忽然一闪。 “老子可以查资料啊!”段融忽然想起前世,大四做毕业论文那一年。 指导他们的导师是副校长,天天开会,忙项目,根本顾不上他们,只能偶尔指点一下。 大部分的问题,都是他们自己在图书馆,查资料解决的。 这方面,段融是有经验的。 宿舍就有一捆书,先找一找,找不到的话就去古玩一条街的书摊再找。 段融想到了方法,便立即开干。 他回到了宿舍,便开始一本书一本书地翻阅了起来。 半柱香后,这捆书里,还真有一本书里提到了他遇到的问题。 那是一本已经发黄的书册,名曰《古韵杂记》。 这本是一本介绍九州世界的音韵变迁史的书。 本书的作者,真名不详,化名观云,乃是一名音韵爱好者。 但在这本书的末尾,有一篇自述。 观云较为详尽了讲述了自己的一生。 观云生于大富之家,青年习武,却因为一场变故,被人毁了丹田。 因为无法习武,郁郁寡欢,便遣情于音韵之学,聊以抒怀,故而才有此书。 也许是观云甚为怀念自己短暂的习武生涯,故而将自己习武那部分,描述的极为详细。 自述中就提到他在修习,内息第二重时,用过的一张单方,并且详细地列出了单方中的几味药材和各自的用量。 大部分药草的名目,段融都未听说过,只有两味药材,段融是约略识得。 熊胆粉,还有血参片! 但只从这两味药材,就能想到这单方的名贵了,虽然用量不多,但据段融了解,这两位药,可比血鹿茸要贵得多。 “要不,抓两剂试试?” 段融拿着发黄的书册,目中露出了迟疑之色。 “总不至于是毒药吧?这個观云不会这么无聊,特意在自述中留下一有问题的单方,蓄意害人?” “应该不至于,还是去生药铺子问问再说!” 段融拿定了注意,就将单方抄在一张宣纸上,叠好放进了衣襟内兜,出了宿舍,往街上的生药铺子去了。 这间生药铺子,段融已经来过两次了,也算脸熟了。 柜台后面的瘦削的中年伙计,拿着段融递过去的单子,脸上泛起了奇怪的神色。 “怎么?伙计,这单方有问题?”段融敏锐地注意到了伙计的神色变化,立马问道。 “那……那倒不是……”瘦削伙计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说道:“这单方里,每味药都是名贵的药材,单个药材肯定没问题。至于这些药放在一起,有没有问题,客人你要问给你开单方的人了。鄙店只是生药铺子,只能保证把药材货真价实地交给你,至于你用它干什么,我们就无权过问了。” 段融见这伙计滴水不漏地回话,不由地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此界的生药铺子跟前世不同,有很多武者都会光顾,可以说这是一个服务高端客户群体的暴利产业,因此,这铺子里伙计的素质自然也是顶尖的了。 “既然每味药都没问题,那应该问题不大。”段融心内想到。 段融稍作迟疑,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看着那瘦削伙计,问道:“这一剂药,多少银子?” “客人,稍等。” 瘦削伙计拿过来一个算盘,一边看着单方,一边扒拉着算盘珠子。 几息后,哗啦啦的算盘珠子声音,便停了。 瘦削伙计抬起头来,声音温润地说道:“一剂药是八十二两二钱银子。摸去零头,一剂药是收您八十二两银子。” 段融的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面目狰狞地道:“八十二两?” 段融黑着脸,手中拿着单方从生药铺子里走了出来,他咬了咬牙,才忍住了没将手中的单方撕碎。 他总资产也还不到八百两,而一剂药就要花掉八十二两。 “这哪是花钱,这分明是烧钱!” 除非有稳定的收入流水,要不然这单方药剂,他真吃不起。 “地主家也不敢这么花啊!” 段融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又下意识地搓了起来…… “还得想辙!” 第32章 摸一下 段融又回到了古玩一条街。 他先假装悠闲地踱步到了,之前他杀人的那巷子的巷口附近,他发觉巷口附近,有几个摊主面色平和地,在那里摆摊。 他杀人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回想起当日,那四个人的装束和口音,应该不是本县的人,忽然横死在那偏僻的巷弄里,恐怕连身份都确定不了。 而且也没个递状子的苦主。衙门里怎么会重视呢? 苦主都没有,他们吃谁去呢? 尸体说不定,当天就给拉到了义庄,直接烧掉呢了。 九州大陆,治安颇乱,偶尔死个把人,太正常了。 这几个人就这样在此界消失了,只不过是衙门里多了一桩悬案罢了,记在捕头案头的文书上,估计也就几行字而已。 段融暗暗松了口气,在古玩一条街上,来回走了一趟。 他已经决定用几天时间,将这条街彻底淘一遍,看看这泥沙里,到底能淘出多少金子。 反正,现在每天只能练一個半时辰的桩功,他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投入到捡漏的事业中去…… 三天后,段融黑着脸,有些郁闷地从古玩一条街巷尾的一个摊位上,直起了有些酸疼的腰肢。 要知道,他这条,经过桩功打熬过的腰,不说是千锤百炼了,起码也是训练有素吧。 但此时,竟也有些顶不住了。 主要是,段融干得太猛了! 三天时间,他几乎将整个古玩街淘了一遍,而且他那种淘法,可是每个东西都要摸一下的。 这三天下来,段融在古玩街也得了个诨号,就叫“摸一下”。 摊主们最初还对段融有点抵触,但三天下来,他早已经名声在外,摊主们也都把他当个乐子,任由他作为了。 反正他也不偷不抢,就光明正大地在你面前,摸一下而已。 “摸爽了?”最后那个摊位上的摊主,见段融站了起来,嘿嘿笑道。 只是段融现在心头郁闷之极,根本没空跟他扯犊子。 整个古玩一条街,竟然除了前几天淘到的那幅范云林的仕女图以外,没一样真东西。 “一群坑货!” 段融对古玩街上的摊主们,颇为不满。 段融忽然想到前世,学过的一则故事,那故事叫做守株待兔,似乎是出自韩非子的《五蠹》。 “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弃其锄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 段融此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守株待兔的耕田者,兔不仅不可复得,连农田也弄荒芜了。 白白浪费了三天时间! 段融身心俱疲地出了古玩一条街,一屁股坐在了街边不远处的一间牛肉汤铺里。 段融要了一碗牛肉汤和两个烧饼,他往汤里浇了一大勺辣椒油,呼噜呼噜地吃喝了起来。 段融正吃的满头大汗,忽然看到街对面,有一个摊位。 那是一个清瘦的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正在那里帮人写书信呢。 那书生的摊位后面,还挂着一些字画,似乎都是他自己所书所画。 那些画大多都是人物画,有风姿豪放的仕女,有挥舞刀枪的武者,远远看着都颇为灵动…… 而此时,坐在他摊位面前的是一个手跨着菜篮子,裹着头巾的老妇人。 段融看了一会儿,那低头写信的,清瘦书生,忽然心头一动,再次叫道:“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你们见过仕女图,你们见过PS吗?” “什么叫做产业升级?什么叫做新业态?” “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奥利给!” 段融激动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不小心将汤碗打掉了地上,砰的一声,连汤带碗,摔了个碎。 “哎吆,我的碗!”老板娘扭着水桶腰,愠怒地走了过来,手在围裙上一擦,一脸嗔怒地看着段融。“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毛里毛躁的?” 段融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息怒老板娘,一时大意,我认罚!这是一钱银子,您收好,劳你收拾一下。” 段融将一钱银子往老板娘手里一塞,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奔出了汤铺,向古玩一条街奔去了。 段融不是大方,他是实在没时间,在这儿跟老板娘虚耗,而且他内兜里最小的碎银就是一钱了。 “赶着收尸呢!”老板娘看着跑出去的段融,啐了一口骂道,她低下头往手里一看,果然有一块一钱的碎银块,顿时笑了,道:“这人出手倒实在,就是太莽了,没个静气,不是个过日子的!” 老板娘说着,便把碎银子袖了,拿起笤帚把地上的碎碗片,扫进了簸箕里。 老板娘白赚了一钱银子,顿时心情大好,连眉眼都生起了媚意……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古玩一条街上的摊主,已经陆续开始收摊,准备回家了。 段融推搡着熙攘的人群,快速地冲到了街中央的一处摊位前。 那摊主是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胖子,样子有点像包不同。 段融冲了过去,立马在摊位旁的画缸内翻找了起来。 “我靠,摸一下,你怎么又回来了?”摊主正在收拾东西,回头一看便看到了慌慌张张的段融。 段融一言不发,只顾在那画缸内翻找着,忽然脸色一喜,道:“找到了!” 段融将那幅画打开,只见是一幅颇为华丽的画作,名曰仕女夜宴图。 画中有七八名仕女,或躺或坐,或撸猫或摇扇,形神清丽,神态各异。 其实,这画,真论艺术水准,却非上品,更称不上杰作。 但却甚对普罗大众的审美趣味,挂在卧室里,也不失为一种风雅。 段融此时却是没空欣赏,他看着浮在眼前的那组数据,微微一笑。 器物:仕女夜宴图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丹青妙笔初级。 “小子,算你有眼光,这幅画在我这儿,也算极品了。看,这笔触,这容貌。瞅这小妞白嫩的,跟剥了皮的小葱似的。”那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猥琐摊主,说着两眼竟发出猥琐的淫光来。 “吞噬!”段融根本没搭理那摊主,直接在心内默念道。 然后,两手一卷,就把画放回了画缸内,道:“这画得跟春宫图似的,对身体不好!” 段融说完,便扭头走了。 那摊主微微一怔,脸色竟有些发红,嘟囔道:“你……你……胡说什么!我可是娶了妻的人!” 摊主还想解释两句,却发现段融已经走远了。 他看段融去而复返,还以为能做成一单生意,没想到,摸一下,果然是摸一下,那是绝对不会买的。 只摸不买,纯粹白嫖! 不过那摊主还是觉得有些古怪,这小子是怎么不打开画,只靠摸一下就能挑出来,他的心爱之物的。“怪人都邪性!” 第33章 苦心孤诣 段融经过几次吞噬,已经逐渐适应了吞噬后的状态。 就好像总在有路障的路面上行驶,也会逐渐适应复杂的路况,将车速控制某种稳定的状态了。 不过,脑中的那种不适感,却还是存在。 怎么说呢,大约就跟喉咙里卡了个什么东西,差不多的感受吧…… 段融忍着脑中的不适感,走到了街边的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是经营文房四宝的,这年头,穷文富武,重武轻文,连文房四宝的店铺都是破旧的小店,跟生药铺子那种高大的门面,完全没法比。 段融在店铺内,买了砚台与墨,买了四支毛笔,还有一大叠宣纸,以及朱砂染料等物,这么一大堆东西,一共才花了三钱银子。 段融卷着这一堆东西,便往源顺镖局而去。 段融日日在中院食堂吃饭,许多镖师早已经知道他是今年新晋的学徒。 而且经过赵穆的口风传播,有些人对他天赋异禀也有些耳闻了。 许多镖师看着段融带着宣纸毛笔进来,便打趣道:“怎么?小融,这是要弃武从文了?” 段融嘿嘿笑道:“这叫新业态!我要以文养武!” “什么玩意?什么业态?” “就是搞钱!”段融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他消化着器灵,脑中本来就有不适感。 段融不想多说,穿过人群,就往宿舍院里走去。 那些镖师们,看着段融的背影,窃窃私语着。 “小融是不是脑子不好?” “而且脾气好像还有点暴躁!” “前段时间,他们同期不是有个杂役弟子,把自己给吊死了吗?搞不好是什么邪祟缠着他们这批人呢……我们还是离远点……” 段融回到宿舍,把门锁了,将手中卷着的一大堆东西,往长凳上一放,便爬上床榻一趴,毯子一悟,睡了过去。 熟睡的时候,是吞噬器灵,消化吸收最快的时候…… 睡梦中,一支柔美的手,正捏着一支画笔,一手提袖,另一只手,手腕悬空,在纸上落墨。 那背影婀娜,一头青丝如瀑…… 背影在梦境中,如斯真实,段融的嘴角甚至流下了口水…… 二个时辰后,子夜时分,段融忽然睡醒,翻身下床。 他抹掉了嘴角的口水,惊讶道:“那幅仕女夜宴图,竟是一个女人画得?那画,可完全是男性,性凝视的视角啊!” “竟然出自一位女人之手,而且看那背影风姿,还是位雅致的大美女。” “这位大美人真想结识一下啊,按她的笔墨风格,想来肯定还是位春宫妙手呢!” 段融也只是稍稍意淫了下,便出了宿舍,在井边打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井水一激,段融顿时精神抖擞,他走回了宿舍,将床榻上的被褥掀开,把宣纸铺在床板上,坐在板凳上,竟然手段颇为熟练地,开始研磨,调配染料,竟直接就作其画来! 只是仔细看得话,他的手法动作间,隐隐有一种不太明显的女儿态…… 但段融根本没去注意这些细节,他已经全神贯注在眼前的宣纸上,这将是他的第一幅作品。 段融的神情如此专注,仿佛他不是在斗室里,在摇曳的油灯下作画,而是坐在高轩敞亮的书房里…… 半个时辰后,段融的第一幅画,画好了。 画中是一個女子,身材婀娜,白裙胜雪,红唇轻点,眸子清亮。 段融的第一幅画,画得竟是萧白鲛。 可见此女在段融的心中,留下了怎么深刻之印象! 段融画完后,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处女作,他的眸子中,闪烁着深邃的沉思之色。 段融将这幅画,放在了一边,重新拿了一张宣纸,铺在了自己面前的硬床板上。 段融再次埋头画了起来,这次他一边作画,一边不时瞄两眼一旁的处女作,时时会停下笔,脸上露出浓重的沉思之色。 这第二幅画,段融竟然画了将近一个时辰。 画毕后,他将两幅画,并排放在了一起。 这第二幅,画得也还是萧白鲛,但是却有了深刻之变化…… 处女作里的萧白鲛,又爱又欲,因此有点婴儿肥。 但第二幅画里的萧白鲛,脸型瘦削,目光清冷,这一改不打紧,竟然有一丝出尘仙子的意味了。 两幅画虽然还能看出是同一个人,但气质意境,已经完全不同。 其实,段融还做了许多细节处的处理,只是乍看之下,并不容易觉察。 “最主要的眼睛,和眼距,这两点是绝对不能动的!一动就走像了!” “嘴唇也是很重要的特征。” 段融总结着经验,继续埋头作画,苦心攻克着技术难关…… 段融这一画,一直画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正午的阳光隔着雕花布窗,透了进来,摇曳的火苗早不知何时,就已经熄灭了。 油灯里,原本不多的灯油已经干枯了。 而段融原本逼仄的单间里,床榻上,地面上,都堆满了画作。 几乎全是人物画,而且都是段融熟悉的人物。 萧宗庭,赵穆,李充,孔斌,赵穆,朱小七,都赫然在列,而且每一位都画了好几幅。 段融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幅画,那是萧宗庭、萧白鲛父女二人。 萧宗庭手中的钢刀泛着冷光,目色冰冷,杀气凛冽! 萧白鲛侧身掐花一笑,巧笑倩兮,而此笑的杀伤力,恐怕还远胜萧宗庭手中,泛着寒光的钢刀! 美人的笑,武者的刀,到底哪个才是更厉害的武器? 段融看着面前的两幅画,伸了一下发僵的腰肢,终于露出了笑容。 “攻克技术难关,只是新业态的第一步。” “萧白鲛已经近乎完美,萧宗庭好像还差点意思。” 段融用他的大拇指,搓着食指,眼前忽然闪过那个街边替人写信的清瘦书生。 段融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将画好的画作,叠好放在了床头,然后出了宿舍,往中院食堂吃了午饭后,才出了镖局,往街上去了。 段融来到离古玩一条街不远处的街口,远远就看到那个清瘦书生已经出摊了。 只是,此时那清瘦书生摊位前,并无顾客,他自己似乎正在悬笔在书案前,画着什么呢。 段融目色一动,快步地走了过去。 第34章 书生的疑惑 段融走到了那清瘦书生案前,故意清咳了两声。 那清瘦书生抬起头来,将手中笔放在书桌的笔床上,声音清雅地说道:“这位客官,是代写书信吗?” 看来,光顾这位书生的大多都是代写书信的。 只是这种营生,这能赚几个子儿啊。 “我想看看画作。最近建了新房,堂屋想着挂幅画,作为装饰。”段融笑着回答道。 那清瘦书生立马客气地走了过来,问道:“客官是想要山水呢?还是想要武者图?” 画作卖出一幅的收益,要远多于代写书信。 要真卖出去一幅,今天就能加个肉菜了。 “我先看看。”段融踱步到书生身后的画作前,仔细地看了一遍。 因为已经吞噬消化了仕女夜宴图的器灵,他现在也有丹青妙笔的初级境界了。 这境界消化吸收后,眼光自然也是有了。 段融一看那些画作,就明了,这书生跟那位春宫妙笔大美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他的武者图画得,是要远好过仕女图。 看来,每个书生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啊! “这幅多少银钱?”段融指着其中一幅画,问道。 那幅画得是一副少年侠客,挥剑习武,背影是怪石和竹林。 这只是平常的一幅画,但画得却颇有意境。 清瘦书生一见段融指向那幅画,眼睛顿时一亮,这幅画乃是他作画生涯最得意的作品。 “这幅三钱银子。”清瘦书生压下了心头的悸动,声音平静地说道。 其实,他的画平常都是一钱银子,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说了三钱。 他倒不是想坑段融,而是下意识地就不舍得卖掉这幅画。 “帮我包起来吧。”段融道。 “啊……”书生愕然。 段融从衣襟内兜里,拿出了三钱银子,递向清瘦书生。 清瘦书生看着段融手中的银子,忽然脸色一红,道:“啊……不,不,其实……要不了这么多!” “你方才不是说三钱吗?” “是……小生……方才说错了……一钱,一钱就可……” 段融微微一怔,这也太老实了。 怪不得说书生穷酸,到手的银钱都还往外让呢。 段融将三钱银子塞进了书生手里。“得意之作,舍不得出手?” 书生被段融说得一愣,连忙道:“客官一眼就选中这幅,也是行家,不算埋没了。” 段融笑道:“那还不给我包了。” “客官稍等。” 清瘦书生原本看段融一身短打装束,还以为是不是文墨的粗人,但方才段融一句话就道破了他心思,可见其人对于画作是真有眼光,选中此画并非偶然乱指的。 清瘦书生将那幅画取下,卷好。 这期间,段融踱步到书案前,发现书案是一副未完成的山水。 虽然只有半幅,段融也已经有了判断。 这书生的笔触,善山水、工武人,但不精于仕女。 这恐怕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心不在此吧。 看来此人还是志趣高雅之人。 段融忽然看到那书案笔床上搁着的那杆笔。 段融目色一动,伸手将那笔拿了起来,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狼毫毛笔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运笔如神初级 段融一看那浮现在眼前的那组数据,便微微一笑,默念道:“吞噬!” 那清瘦书生将画包好,递给了段融。 段融将笔放下,伸手接了过来,施礼告辞了。 那清瘦书生目送着段融离开,他也不知道他今生还能不能再画出,第二幅少年武者图那种水准的画作。 有些东西,其实是命运偶然的馈赠,而强求不得。 清瘦书生暗自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走到了书案前,重新持笔,准备将眼前这幅没画完的山水图画完。 清瘦书生刚一落笔,便手腕一停,轻咦了一声,目色疑惑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笔。 这狼毫毛笔,还是结婚那年,妻子买来送与他的。 因他夫妻恩爱,这一二年来,他一直用此笔。 时间一久长,就顺手了,每次持笔,都如有臂使。 但今日,却有几分生涩。 清瘦书生将笔横了,放在眼前,看了看笔筒的纹理,确认是原本的那支笔。 “奇怪,难道是失了那少年武者图,我有些心神不宁吗?”清瘦书生目色中露出浓重的疑惑。 他忽然想起,他包那幅画时,那客人似乎动了他这支笔。 “江湖多怪事,也许……” 那清瘦书生抬眼望向街口,早已经不见了段融的身影…… 段融拿着那卷画走过了一個街口,忽然心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少年武者图 器灵等阶:二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2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运笔如神初级、妙手偶得初级 段融看着眼前浮现的这组数据,心头一片愕然。 “这……” “竟然吞噬不了!” “怎么会是二阶器灵呢!?” 段融并未把那书生挂着的每一幅画都摸了一遍,那样岂非又成了“摸一下”了吗? 但他还是摸了其中一幅画,并读取了器灵,那幅可是一阶器灵,吞噬效果也就只有运笔如神初级一项。 段融看着吞噬效果里,妙手偶得初级,忽然明白了。 这画是那书生超常发挥了,所以才这么出彩,独具意境。 “怪不得他舍不得卖出这幅画呢,妙手偶得的佳作,恐怕他自己也再画不出这水准了。” “不过,幸亏我吞噬他那狼毫毛笔的器灵,要不然还得再跑他那一趟,岂不让人起疑吗?” 段融读取那狼毫毛笔的器灵,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一看跟之前读取画作的器灵一样,便直接吞噬了。 段融又去了那家文房四宝的店铺,将昨天消耗的宣纸、染料补充了一批,才拿着一起回了镖局。 段融走回镖局的时候,也不过才刚交申时而已。 他穿过演武场的时候,看到不少镖师在各种或站桩或练套路,段融却脚步一拐,往宿舍院的方向走去。 他得睡一觉,好消化刚吞噬的器灵。 赵穆正在演武场站桩,他已经站了足足两个时辰,刚散了功,准备去喝口茶休息一下,便看到段融从不远处走过。 赵穆立马热情喊道:“融小子,你这是去哪?” “啊……是赵穆镖师,我……去宿舍睡觉呢。”段融笑了一下,便转身向宿舍走去。 赵穆的目中一片狐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这大白天的好时辰……去宿舍睡觉……这孩子,最近是不是脑壳不好了……” 第35章 花影楼 段融一回到宿舍,就趴到了床榻上,下午的烈阳的光线透过糊了层薄布的雕花窗户,照在段融脸上,段融随手拿过了一小叠宣纸,盖在了脸上,呼呼大睡起来。 睡梦中,段融看到一个背影瘦削、身材欣长的束发青年,在一处破败的院落里,笔耕不辍,苦练画技。 他不断地临摹、描帖,随着岁月的更迭,他用坏的毛笔头,都堆了一小筐…… 二个时辰后,段融陡然而醒。 他回想起,梦中那清瘦书生的经历,颇为感慨。 虽说穷文富武,但这攀登的精神,却是一以贯之的。 在那梦中,段融分明地感到了一种不肯认命,向上攀登的狠劲,虽说那书生并未成为大家,但起码也凭借自己的一双手,让家人衣食无忧了…… “生活不容易啊……” 段融忽然觉得饥肠辘辘,他出了宿舍看看天色,估计已经是戌时左右,已经过了食堂放饭的时辰了。 段融只得出了镖局,在街边要一碗馄饨,两个烧饼,狼吞虎咽地吃了。 段融吃喝完毕,便觉得胃里暖洋洋的,他付了钱,就直接回到了镖局的宿舍里。 点亮油灯,调好染料,铺好宣纸,便开始作业起来。 段融这一画,就又是一夜,只待天色微微亮时,他才终于看着面前的两幅画,笑了起来。 仍然是萧宗庭和萧白鲛父女的两张全身画像,只是这两幅比之,之前那两幅,明显有了提升。 不仅意境悠远,而且人物更加栩栩如生,像有了灵魂一般。 段融的笔法,融合了丹青妙笔初级和运笔如神初级,再加上他现代化PS的审美理念,可以说,已经完全堪破了技术关。 “堪破了技术关,接下里就是应用场景的问题了……”段融的手指下意识地揉搓着,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的。 虽然,获得高额利润就便捷的方法就是赚有钱人的钱,但毕竟,妓馆门前是非多啊! 段融目色一凝,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高风险,高收益!” 段融将眼前的宣纸收起,又抽了一张白纸过来,手持毛笔,手腕悬空在宣纸上奔走,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段融看着宣纸上的简易线条,微微一笑,搁下笔,将宣纸一卷,便出了宿舍的门。 段融先在街边吃了顿早餐,便直奔街口的一家木匠铺。 段融一到铺子门口,便看到一位面容清矍的老汉,坐在门前喝茶。 这家木匠铺,名曰李记,是一对姓李的父子所开。 儿子小李大约三十岁,长得人高马大,颇为壮硕。 父亲老李已经年愈五十,头发花白,因为常年干活,背也有些佝偻了,但精神却十分健朗。 这在门前喝茶的,正是老李。 段融快步走了过去,道:“掌柜的,你来看下,这东西能做吗?” 段融将一张卷着的宣纸,递向老李。 老李一愣,没想到一大早就有生意上门,接了卷纸,笑道:“客人,你坐,先喝杯茶。” 段融不客气地坐在了一张藤椅上,但他没喝茶,而是用眼睛看定了老李。 老李慢慢展开宣纸,只见白纸上,笔墨清爽简略地,画着一件器物的构造图。 只是这东西,老李干了一辈子木匠,竟然没见过。 “客人,这是个什么物什,构造倒是不复杂。只是恕老朽眼拙,未曾见过此物。”老李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 “掌柜的,这东西叫写生架子,你只管照着做就是了。”段融轻笑着答道。 老李看了段融一眼,这少年方脸朗目,脸色黧黑,看着年纪不大,但神色淡然,应答自如,不像一般人家的那些木讷老实的孩子。 “那行……那行……”老李点头答应着。“就是……这生东西,上手慢些……恐怕得耗些时辰……” “那没事,你看我下午申时过来,能做好吗?” “申时,那肯定能了。” 段融见老李爽快答应了,便笑道:“那就说定了,我申时过来。” “不过……客人,铺子订做东西时要收定金的……你看……”老李看着段融,神色诚恳地说道。 “定金多少?” “这种尺寸和复杂程度的物什,要是老东西,也就两钱银子,但是新东西,得加收一钱,总共是三钱银子。定金一钱,交货时再付两钱。” 段融付了定金,交代了老李几句,便走了。 段融离开了木匠铺,便回到了源顺镖局,在演武场练了一個半时辰的桩功。 段融散了功,眼神有几分萎靡,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明显能感受到身体的亏空虚脱感。 不像之前修炼内息第一重时,每次散了功,反而神清气爽,身体虽然疲累,但却能感觉到一种内在的生机源源而出。 段融休息了下,吃过午饭后,又在宿舍看了会杂书,掐着申时的点,出了镖局往李记木匠铺而去。 段融到了铺子,写生架子已经做好,段融试了试,做工一流,用得也是上好的木材。 一叠,一支,也便于携带。 这写生架子,其实不过是一个带画板的折叠三角架,做起来并不十分复杂。 段融付讫了尾款,又花了十几文钱,买了个折叠的小马扎子,便将画架和马扎子一叠,单手一夹,就走回了镖局。 花影楼,是贤古县最大的妓馆。 二层的木构塔形,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笙歌阵阵。 此是一销魂处,也是销金窟,一掷千金的少年公子和昏老的色鬼,比比皆是。 这花影楼的东家老鸨,名叫胡欢欢,此女原是一府城名妓。 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胡欢欢早已经年长色衰,不如盛年了。 不过据说,她当年在渊阳府,也是做了十年的花魁,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后来,色衰人老后,便回到了她少时漂泊的家乡,开了这家花影楼。 胡欢欢精于媚术,这几年间,培养了莲影、梅影、菊影、兰影,四大花影。 使得无数风流少年和色中饿鬼,折服在四大花影的石榴裙下,甘为其裙下之臣。 花影楼之名声,更是远播附近府县。 不知让多少豪奢之户,徘徊于此;又让多少浪荡子,家破人亡…… 第36章 姜青玉 黄昏时分,华灯初上。 此时还不是花影楼最热闹的时辰,但楼里也已经有隐隐的欢笑猜拳声传出了,即便是有空闲的花娘子们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等待着恩客们的光临呢。 就在此时,花影楼斜对面的街口处,一个老槐树下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穿了一身褐色短打,身形矫健。 他肩膀上挂着褡裢袋子,里面放着毛笔、砚台、朱砂等物。 而右手下夹着一大架子,手腕处还挂着一个马扎。 腰间系着佩刀,左手还提着一盏灯笼。 这真是一具行走的人形货架啊! 这来人正是方脸朗目,脸色黧黑的段融。 段融走到老槐树下,先将画架和马扎放在了树下,然后抽刀一扎,便将那柄牛尾巴扎进了老槐树的树干里,而后将手中的灯笼挂在了刀把上。 灯笼昏黄的光线,随即投下一片斑驳的黄色光圈。 段融这才将画架支好,将固定在画架上宣纸取下,只留了一张宣纸在画板上。 然后,段融从画板后面,抽出一木板来。 段融右手一闪,便从袖口捏出一枚寸许的铁钉出来,右手掌心内息运转,伸手轻轻一拍。 那木板就被铁钉,固定在了灯笼下面的树干上,昏黄的灯光投射下,只见木板上,糊了一层白纸,其上几个方块浓墨大字,写得颇为气势雄浑:写真,十两一幅。 段融看着那木板上的字体,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将马扎放好,调好染料,静坐以待。 这花影楼,就是他为新业态,定下来的应用场景。 业务一切就绪,现在就剩下推广了…… 段融决定采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推广方法,那就是地推! 段融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心头默念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姜青玉,是贤古县绸缎行大东家姜衡的独子。 姜家不仅在贤古县有四家绸缎铺子,而且还经营着一家大染坊,生意做得颇大,算得上是这贤古县的几大势力之一。 而这姜衡的独子——姜青玉今年,方才十七岁,长得面如冠玉、眼波含情,正是公子人如玉的典范。 姜青玉不仅人长得漂亮,武学天赋也是不差,年纪轻轻已经将姜家的家传武功——幻云剑法,练到了内息第三重的小成境界。 这姜青玉是姜家独子,又人才非常,故而深受祖母宠溺,素来不缺银钱,也是这花影楼里的常客。 四大花影,各有其特色。 莲影,妖媚淫荡。 梅影,清冷俊丽。 菊影,泼辣明艳。 兰影,幽怨娴雅。 而这姜青玉独独钟情于兰影,今晚就是约定好的相会之夕。 下午的时辰,姜青玉和一帮友人,喝了些酒,赌了几把,此时还有些微醺,便骑了青鬃马,由贴身小厮姜荣,一手提了灯笼照路,一手牵着马辔头,缓蹄而行,自己则坐在马背上假寐。 刚走了花影楼对面街口的大槐树下,姜青玉便感觉微微有些刺眼,还以为到了,轻抬眼皮,发现是在大槐树下。 那树干上插着一柄刀,正是刀背上挂着的那盏灯笼的光晕,晃到了他的眼。 树下支着马扎,坐了个人,方脸宽额,脸色黧黑,而且其身前支着個造型奇特的架子。 那人身后的树干上,钉着一个牌子,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可见其上写着,几个笔力不俗的草书大字,飘洒俊逸,气势浑厚,只是距离稍远,运笔潦草,姜青玉一时看不真切,那字写的到底是什么。 姜青玉微微一诧,勒马停下。 小厮姜荣见姜青玉勒了马,便立马将灯笼一举,道:“爷,怎么了?” “去看看那人是干什么的?”姜青玉下巴点了下老槐树下的段融,说道。 姜荣提着灯笼走到了段融身前,蛤蟆一般的大眼睛上的眼皮眨巴着,目光扫过段融和他身前支起着的木架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语气有些不善地问道:“小子,你在这大树底下,干什么营生?” 段融抬眼瞄了姜荣一眼,并未回话,而是用手指了指,身侧树干上钉着的那块牌子。 姜荣向那牌子上看去,约略好像看着是两列六个大字,他虽粗识一些文墨,但这些字是草书写就,他如何识得。 姜荣顿时有些气恼,刚欲发飙,段融忽然说道:“我是在此摆摊卖画。十两一幅。” 姜荣微微一愣,段融虽然其貌不扬,但说起话来,却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气度,绝不像未经世面的升斗小民。 姜荣鼻孔冷哼了下,便转身走了,走回到青鬃马前,道:“爷,是个画师。” “画师?” “嗯,十两一幅画。” “什么?十两一幅,他的画是拿金粉画的吗?” 姜青玉下午赌钱输了不少,心头正压着郁闷,他又素来有些糊里糊涂的少年侠气做派,此时立马翻身下马,怒道:“小爷我就烦的,就是这种江湖骗子!” 姜青玉脸色愠怒地走到了段融身前,这时就着黄亮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段融身侧牌子上的字:写真,十两一幅。 姜青玉走近,首先讶异的是,那牌子上的草书,竟然写得不错。 虽然没达到名家水准,但绝对是颇有功底的,没有数年苦功,绝写不出这种力道来。 姜青玉生于大富之家,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自幼年起,姜家为了培养他所花费的资源,可谓车载斗量。 他八岁习文,十二岁习武。 所请的老师,都是府县的名家。 此界虽尚武成风,但少年习武都是十二岁以后,因为如果再小的话,身子骨太柔弱,练武易伤筋骨。 所以,这姜青玉先习文,后习武。书画之道,也曾跟随名家,研习数年。 自然能一眼,看出段融那字中的功力来。 姜青玉见了那字,对段融的看法,已经有了些微的改观了。“也许这人,真有点本事?” 姜青玉看着段融,诘问道:“何谓写真?” 段融抬起如星朗目,道:“以吾之画笔,还汝之本来面目,即为写真!” 姜青玉被说得心头一震。“好大的口气!” “姜荣,给他十两银子。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还我本来面目的?” 姜荣闻言,提着灯笼,从袖子里掏出了小额的十两银票,放在了段融的画架横梁上。 段融瞄了一眼银票,道:“公子可以画完再给银钱。” “不!”姜青玉道:“我先给。画得要是不好,小爷就砸了你的摊子!” 段融闻言,不再言语,只是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摆正了画架,道:“公子你再走近些,在树影里我看不真切……” 第37章 厚重的意境 姜青玉向前走了几步。 段融凝目看去,只见这公子,锦服皂靴,美玉束发,长得好不漂亮。 一见姜青玉的面貌,段融就心头犯难了。“你长这么漂亮,我还怎么PS?” 这五官上已经没什么空间了,胡乱更改,反而弄巧成拙…… “看来只能从意境上下功夫了!” 段融稍作思索,心头似是终于有了方案。 “公子侧过脸来!” 姜青玉有些不耐烦地转了下身。 段融仔细地端详着姜青玉的侧面。 这第一单生意,可不能做砸了啊! “好了,转过来吧。” 姜青玉转回身来,有些嗔怪地耷拉着眼皮。 “公子是用剑吗?”段融看到姜青玉的腰间,系着一柄剑,紫铜剑鞘,剑穗如雪。 剑穗乃是上好的棉线,能饱吸鲜血! “怎么?想试试?”姜青玉见提到了他的剑,陡然抬眼,目色挑衅。 他已经看到段融一身短打装束,而且那树上灯笼挂的地方,不就是一柄刀吗? “劳烦公子打几个套路,小生将以公子持剑之姿,作为素材。”段融轻笑着说道。 姜青玉还没说话,小厮姜荣就提着灯笼,上前一步,怒道:“你这小子,画个画,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你要是不行,就趁早说了。那还能给你个痛快的,别在这拖延时间。” “唉……”姜青玉挥手制止了姜荣,扭头看向段融,道:“套路本公子可以打,但,你要是画不好,我不仅砸了你的摊子。老子还要将你扒光了衣服,绑在这树上。” 姜荣闻言,好像已经看到了段融光着被绑树上的狼狈样,顿时嘿嘿一乐。 段融叹了口气,暗自摇头,心道:年少富贵,飞扬浮躁。 姜青玉抽出长剑,只见寒光如水,左右忽闪。 段融顿时暗暗心惊。 姜青玉十二岁习武,及今已经五年,幻云剑法也在一月前达到了小成境界。 无论是武技的技击之法,还是内息境界,都不是此时的段融可以比的。 姜青玉套路打完,收剑侧身而立! 段融心头忽然就有了想法,眼前这个在大槐树下舞剑的少年,让他想到今天在那清瘦书生那里买下的那幅少年武者图。 他心头渐渐地,将眼前的场景和画中的意境,融为一体了! 段融心头雪亮,挥毫泼墨,毫无滞涩。 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将一幅少年舞剑图,画了出来! 段融看着眼前之作,微微一笑,道:“公子,好了!” “好了?”姜青玉心头一阵狐疑。“这么快?” 段融将画纸,从画架上取下,递向姜青玉。 姜青玉接了,就着灯光,低头看去。 这是一幅泼墨简单的写意图,那画中舞剑之人,正是自己。 只是背后的场景,却并不是这夜色初上的大槐树下,而是怪石和竹影。 怪石嶙峋,竹影簌簌…… 姜青玉感到了一种深远的意境和厚重的意蕴,盯着那画,看了良久,竟升起了一种爱不释手之感。 段融此画,其实仿照清瘦书生的那幅少年武者图画的。 前世时,他偶然看过一个知名画家的采访。 那头发花白的画家说了一句话,他一直记得。 “什么叫厚重?画得位置对,就叫厚重!” 段融虽然没有能力达到这种厚重的境界,但他可以借鉴,把清瘦书生那幅少年武者图中的怪石、竹影、少年之间的位置关系,仿照过来。 如若按照那老画家之言,此厚重,就是彼厚重。 姜青玉观视良久,方抬起头来,目光中已有崇敬爱慕之色,道:“兄台真乃异人也!” “此画已隐隐有大家之风,不想竟得于这街头巷弄。” “在下方才无礼,还请兄台见谅!” 段融轻轻一笑,道:“公子不必客气,这只是一笔生意而已。” “果然大隐隐于市,市井乃卧虎藏龙之地。”姜青玉道:“兄台可是我贤古县人氏?不知现居何所?他日学生想亲自拜访。” “小生段融,世居贤古县。现在源顺镖局,做学徒镖师,公子但有作画之需,只着人去源顺镖局唤我前来,即可!” “源顺镖局?学徒镖师?”姜青玉这才注意到段融腰间系的腰牌,其上确有源顺镖局的印记。 段融自然听出了姜青玉语气中的疑惑,便笑道:“江湖落拓,聊以谋生罢了。” 姜青玉亦微微一笑,从衣襟内摸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着,敬于段融,道:“一点薄敬,供养段画师,望勿推辞!” 段融虽然看出,姜青玉此举出于真诚,但还是轻摆了摆手,道:“交易已经完成。岂能再受公子银子?” “若小生不知此画价值也就算了。我既识得此画价值,岂能又佯作不知,平白占了便宜?段画师,万万收下!” 段融见推辞不过,只得接了,道:“多谢公子厚爱!” 姜青玉这次,方才抱拳告辞而去! 段融目送姜青玉主仆离去,低首一看手中银票的面额。“一百两?!” 段融哑然一笑。“这公子真是出手阔绰,我这门生意,也算开门红了!” 姜青玉并未再上青鬃马,街对面就是花影楼,穿过这条街就到了。 他只拿着画,步行在前,小厮姜荣牵马在后。 “姜荣啊,等会我把这画给兰影姑娘看了,她必定欢喜!就不会给我使性子了,说不定今晚,还能唱小曲儿给我听呢……” “公子还是别太乐观了。一幅画而已,兰影姑娘那性子,岂是那么容易欢喜的?” “姜荣,你不懂!”姜青玉还想说,忽然想到姜荣他又没学过书画,说多了,也是对牛弹琴,便叹了口气,道:“你且看吧。” 两人说着,便到了花影楼,姜荣将青鬃马交给了花影楼门口的龟奴,龟奴们自会将马牵到后院去。 姜荣跟着姜青玉,走入了花影楼内。 方一入楼,脂粉花香,便扑面而来。 在门口迎宾的几個艺伎,立马把姜青玉围了起来,推搡吵闹着…… 姜青玉眉头紧蹙,姜荣素来知晓少主人不喜这些庸脂俗粉,便立马将几个艺伎挡下,一人发一张银票打发了,然后引着姜青玉穿过大堂,直接往二楼去了。 段融目送着姜青玉主仆两人,进了花影楼,大约一炷香后,这姜青玉又重新走出了花影楼。 姜青玉的身旁还走着一女子,隔着街,又是晚上,段融也看不清面容,只看其身量窈窕,步伐缓沉,其身侧还有一个侍女,撑着一把粉色的镶边花伞,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看三人走的方向,正是向他这边而来。 第38章 诛心 三人穿过了街道。 段融的目光一直盯着,三人中间的那女子,气质这东西,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只是她脸上带着一层轻薄的面纱,难见真容。 那女子梳着堕马髻,穿着内衬月白,外罩淡青的裙子。 这时,忽然一阵夜风穿街而过,吹起了那轻薄面纱的一角,段融只见一点红唇的白嫩影儿一闪而过。 紧跟着女子的俏丽侍女,便立马将花伞一斜,挡住了风。 女子被风一惊,掩口咳嗽了两声。 那俏丽侍女立马娇嗔道:“就说夜里有风,非要出来。这几日,身子才好了些,仔细又病了去。”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就算病了,也不劳你熬汤喂药,就让我死了好了。” “兰影姑娘何必又动气呢?红雪她也是好心。”姜青玉见兰影和红雪又拌嘴起来,立马打圆场起来。 红雪见兰影又动了怒,只得闭了嘴,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三人眼见着,就到了段融跟前。 兰影看定段融,只见其方脸朗目,脸色黧黑,肩膀宽阔,身形精壮,而且穿了一身褐色短打,竟然武人的装扮。 自古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原想能画出那幅画的画师,必定形容优雅,却不想竟如段融这般,甚为其貌不扬。 兰影微微一怔,还是敛裙一礼,道:“有劳先生,兰影求画一幅!” 段融抱拳还礼,笑道:“摊在街边摆,迎接八方客。一手钱,一手货,不敢当姑娘一个求字。还请姑娘,摘去面纱,段某好作画!” 红雪见段融口才颇好,说话也有趣,顿时眼睛发亮地看着段融。 每个女人选男人的标准都是不同的,有人喜欢漂亮嘴甜的,有人却喜欢风趣聪明的。 兰影是哪种还不好说,但红雪显然是后面的那一种。 兰影摘掉面纱,段融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这兰影和姜青玉往那一站,确实是一对玉人。 但和姜青玉方才的问题一样,这兰影也是盛世美颜,PS完全用不上。 方才,姜青玉他用了仿照了清瘦书生的那幅少年武者图,过关了,现在这位兰影姑娘,他又当如何呢? 段融看着兰影发了一阵呆,只见兰影虽花容月貌,但眉眼见却似天然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段融对这一对眉眼,一阵恍惚,似曾相识。 他心头顿时一亮,他想起来,他为何觉得似曾相识了。 段融忽然便有了注意,方才是意境,这次我们借用一个人物,以情化心。 段融有了定计,便坐了下来,盯着画纸,略微思考了下构图,便挥毫下笔,胸中如有千言一般,一支笔在方寸之间,回来纵横,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 方才给姜青玉画得那幅是水墨画,并未着色,但这幅画,段融画完框架后,便开始调配朱砂染料,换笔又涂抹了许久。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段融忽然长吁了一口气,将笔隔在了身边,将画从画板上取了下来,递于兰影。 兰影伸手接过,低首看去。 只见画中,是一女子站在溪流旁。 那女子的形容穿着正是自己,她的身后是一整片的桃林,落英缤纷,不仅地上满是花瓣子,连溪流中也漂着不少,点点斑斑的花影。 而那女子正荷着一花锄,花锄上有一小包裹,从小包裹露出了一些,里面竟似是包了满满的花瓣。 三人都在看画,姜青玉和红雪,都不明白画中的女子是在干嘛? 但,兰影却一下子就看懂! 在她看懂的瞬间,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击穿了。 画的边缘,提着画名,曰葬花图。 画名的旁边,是四句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葬花图……”兰影喃喃地重复着画名,不觉间一滴清泪,已经滚落她的眼角。 再看那四句诗,更是字字如箭,扎得她万箭穿心。 这诗表面上,似乎说的桃花,虽说开得明艳,但被风刀霜剑所逼迫,迟早凋落…… 细细品来,又是字字在说她自己。 她虽容貌绝人,在花影楼里,位列四大花影,穿得是绫罗绸缎,吃得是山珍海味。 但恩客们,不就是三百六十日,日日逼迫她的风刀霜剑吗? 花钱来就是买笑的,偏她又满心愁苦,哪里笑得出来? 幸亏有姜青玉这样的,纵使她使小性子,也愿意哄着她?但他乃大富之家,而她只是风尘女子,终究只是露水情缘罢了! 哪里又能长久? 他日,她一旦年长色衰,又有无谋生之道,还不定流落到哪里?岂非如这飘零的花瓣一般? 姜青玉虽没看懂画面里的意思,但他看了画名和题诗,便也明了了,笑道:“此画怕是有些痴了,花都凋落了,又葬它作甚?” “你又懂什么?”兰影愠怒地瞪了姜青玉一眼。 她观此画,正是以落花自喻,画中女子葬花,乃是希望有一天,自己死去,也有人像葬花一样,安葬自己。 她本颇寄情于姜青玉,哪知这点心思,姜青玉完全不察,还出言讥讽,她一时便心头起了恨意,心内暗道:“花都凋落了,又葬它作甚?等我色衰时,你是不是也要说,你都人老珠黄了,我还管你作甚?” 兰影想到此处,竟双眼止不住地滚下泪来,从袖中去处一张银票,放在了段融的画架横梁上,敛裙一礼,道:“先生此画,好不诛心!” 兰影说完,便拿了画,单手掩面哭泣而去。 姜青玉眼见兰影竟啼哭而去,顿时大为心疼,他嗔怪地看了段融一眼,似是怪段融,惹怒了佳人! 兰影这一哭,他却不知要哄到多久方好的?真是不该给她看那画的! 姜青玉立马就追了过去,他刚跑了两步,忽然余光看到红雪还站在段融摊位前,便回头道:“红雪!你还在那干嘛?” “已经出来了,我也要画一幅呢!”红雪举着花伞,俏声道。 姜青玉微微一愣,关心问道:“你可有银钱?” “有。不是十两银子一幅吗?” 姜青玉恍然,心道:还是这丫头实在。便扭头追兰影而去了。 他和兰影都给了一百两,他错觉地以为,那画就是一百两一幅呢。 段融收了兰影给的银票,瞄了一眼,收进了衣襟内兜里。 “是十两吧?”红雪有些俏皮地看着段融问道。 “是十两。”段融指了指身侧的牌子。 “那画吧。他俩是傻,才给一百俩,以为我也傻吗?” 段融闻言笑了一下,道:“他们其实不是傻,是痴而已。” 红雪闻言,愣了一下,道:“先生说的对。是痴!” 第39章 胡欢欢 红雪花伞靠肩,站在段融身前,段融就着灯光,仔细打量着她的眼眉。 红雪看着段融专注瞅着她的目光,脸上不自觉地飞上了两片红霞。 她是害羞了。 段融看着红雪,却是心情大好。 这才是他需要服务的客户,都像姜青玉和兰影那般,他这手费尽心思,死了好几批脑细胞,搞出来的技术,岂非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段融手持毛笔,专注地描绘着,他不时盯着红雪看一会儿,偶尔悬笔而停,露出沉思之色。 不仅段融在看红雪,红雪看段融,也是看得痴了。 段融虽然其貌不扬,但他那认知专注的样子,一双眸子闪着沉着的冷芒,红雪便一时有些失神了。 段融这次画得,甚至比方才那两次,都还要用心。 这才是他的专业主场,方才那两幅都是取巧而已。 段融仔细地端详着红雪的眼眉,思考拿捏着优化的分寸。 既要效果惊人,也不能失了本真! 足足一刻钟时间,段融才堪堪画好,他看了一下,满意地一下,道:“红雪姑娘,已经好了。” “好了吗?” 段融取下画来,红雪欣喜急切地接了过去,一看之下,眼睛顿时瞪得如荔枝般大,笑道:“我梦里的自己就是这般样子!先生画得真好!” “姑娘欢喜就好!” “我欢喜的紧呢。” “谢先生!”红雪拿着画,蹲了下万福,就要离开,她是迫不急待地想与人分享去。 “嗨,红雪姑娘。”段融叫住了她。 红雪回过头,看着段融。 “十两一幅!”段融浅笑着,指了指身侧的木板。 红雪恍然,她忘了给钱。 她的一张俏脸顿时红彤彤的,摸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段融的画架的横梁上,道:“先生莫怪,我太冒失了。” “没事。姑娘如此喜爱此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呢?”段融笑着答道。 红雪眼睛发亮地看着段融,不知为何,这人说话总是能说到她心里去! 红雪又蹲了一个万福,扭头急急而去。 段融看着红雪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哑然一笑,道:“这丫头,冒冒失失的……” 红雪一到门口,就被迎宾的几个艺伎围了起来,几人看着那幅画,你一嘴,我一嘴地吵嚷了起来。 “这是你吗?红雪!” “这怎么不是我!” “这就是红雪。你看这眉眼,这嘴唇。” “这叫写真!”红雪坚定地说道。 “写真?” “对。以吾之画笔,还汝之……本来面目。”红雪有些生硬地重复着,她从姜青玉那听来的这句广告语。 很快,花影楼门口迎宾的六个艺伎,都围在了段融的摊位前。 段融一看生意火爆起来,顿时喜上眉梢,他维持着秩序,道:“大家排下队,一个一个来!” 很快,花影楼斜对面的老槐树下,便排起了队伍来,这些涂脂抹粉,花团锦绣的艺伎,把原本凄清的街道,瞬时变得如同春天的花园般,叽叽喳喳,热闹芬芳起来。 胡欢欢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但她保养的很好,身上脸上都没有赘肉,只是因为过于操劳,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 她的下巴,不是圆润的弧线,而且有微微坚硬的线条,这些特征以及她略显纤长的手,都似乎是在暗示着她刚强的性格。 胡欢欢刚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准备去二楼去,毕竟四大花影的闺房都在二楼,稍有头脸的客人也不会在一楼逗留太久的。 她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住了脚步,眉头蹙成了一团。 她原本安排有六個迎宾的艺伎,但现在花影楼的门口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帮客人牵马的龟奴,等在门外。 胡欢欢大步走了过去,瞪着门外的龟奴,问道:“姐儿们呢?” 龟奴努了努下巴,指向街对面。“那呢!” 胡欢欢往街对面一看,顿时盛怒。“那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个画师,给姐们画画呢。” “好啊,反了天了!明目张胆的,给我瞎混胡闹!”胡欢欢杏目如电,发髻上的金簪被她猛地一摆,摇得哗啦啦作响,她瞪着龟奴们,道:“去后院喊几个人,都抄了家伙!” “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捣乱捣到老娘的家门口了。” 段融正在一个叫菊香的艺伎作画,菊香丰腴,但眉毛离开眼睛有些太高了,这就造成了不协调感。 严格来说,眉眼都是不能动,一动就失真了。 但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很难让菊香变得好看,段融最终决定,将眉毛和眼睛的距离调小些,然后眼睛以下的整张脸都不再动。 其实,这个缺陷一弥补,菊香立马就能变得好看起来。 段融心下定计,正准备作画,忽然听到人群中一阵骚乱。 胡欢欢拧着队伍中间,一个叫春明的艺伎的耳朵,骂道:“小浪蹄子,正是迎宾的时辰,你们给我乱跑什么。是不怕老娘打断你们的腿了?”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摊子给我砸了!”胡欢欢对几个抄着哨棒的龟奴,花枝乱颤地嚷道。 最前面的两个龟奴,听了吩咐,抄起哨棒,就向段融的画架砸去。 段融身体向后一纵而起,便落在了老槐树前,伸手一探,便把牛尾刀抓在了手里。 段融斜跨半步,手腕一翻,牛尾刀刀背向上,轻轻一挑,两个龟奴手中的哨棒就飞了出去。 两个龟奴一愣,这才发觉,右手虎口竟被震得生疼,顿时都吓得后退了一步。 胡欢欢正骂得起劲,忽然便有一根哨棒从前边飞起,哐啷啷地掉在了她的脚步。 她凝目一看,就看到,段融手持牛尾刀,而他对面的两个龟奴,瑟缩着向后退着…… 胡欢欢的怒火顿时泄了一半,这也是她的一种性格,越遇到事的时候,反而越冷静。 “竟还是个练家子!” 即便是真遇上了练家子,胡欢欢也不怕。 她花影楼日进斗金,自然也豢养了武者。 只是那两位,她都是当大爷供着,轻易也不敢劳动他们。她原想一个画师而已,不过一个穷酸文人罢了,哪成想,还是个练家子! 段融持刀而立,打眼一看,就将胡欢欢和众龟奴,扫了一遍,他眼珠子转了转,立即就明白了关卡所在。 段融将刀入鞘,走到了胡欢欢跟前,立即就是一揖,道:“漂亮姐姐,是我唐突了。” “本来正是迎客的时辰,我却在这里卖画,惹得小姐姐们都来画画,误了您的正事。” “姐姐可怜,我也是无心之过。你就绕了我这一次吧。” 段融说着,连连作揖起来。 本来还是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段融这毫无转折的滑稽做派,立马就将气氛扭转了。 胡欢欢被逗得咯咯直笑,道:“别乱叫,谁是你姐姐?” “段画师,我们都是叫妈妈呢。”队伍最前面的香菊,忽然说道。 香菊这话一出口,现场顿时哄堂大笑。 “就你话多,还排队伍最前面,你最积极是吧!等会回去,仔细老娘扒了你的皮!”胡欢欢单手叉腰,对着香菊,骂道。 香菊闻言,微微一愣,丰腴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 第40章 药炉房 段融也跟着笑了起来。 胡欢欢这才向段融打量去,方脸油头,黧黑面色,样貌放在人堆里,根本就看不见,但那一双眸子却是亮如星辰,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满天繁星,在冲你忽闪。 “哪来的小滑头,嘴跟抹了蜜似的。”胡欢欢斜睨了段融一眼,笑着骂道。 段融见胡欢欢的样子,知道今天的事儿已经平了,笑道:“姐姐们这般花容月貌,谁见了能不欢喜呢?” “行了,收了你的摊子,滚吧。贫起来,还没边了!”胡欢欢笑骂道。 “唉……这就走,这就走。”段融又作了一揖,方回去收拾摊位去了。 “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滚回去,该干嘛该干嘛去!” 在摊位前,排队的艺伎们,顿时一哄而散。 段融正在收拾摊位,忽然喊道:“姐姐们,我明天申时在这儿,你们来啊!” 跑着的艺伎们有两个听到段融喊,便回头答应着,被胡欢欢一瞪,又吐着舌头,把头转过去了。 段融嘿嘿地冲胡欢欢笑笑,像人形货架一般,挂着他的东西,从老槐树下走了。 花影楼是酉时三刻开门,一夜笙歌不歇。 而段融刚喊他申时来,那时候距离花影楼开门,还有一个时辰。 自然不会影响花影楼的生意,胡欢欢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段融已经算了,一个时辰他大约都完成十幅画,那就是一百两银子。 一日一百两,在此界,绝对是顶尖的收入了。 这个收入,养着他药补修完内息第二重,绝对是没问题的。 胡欢欢站在那里,看着段融离开的背影,自语道:“哪冒出来的这么个,下作没品的小子,精得跟猴似的。” “我看他腰里,系的腰牌,好像是源顺镖局的。”胡欢欢身侧的一個龟奴接话道。 “是吗?原来是阮凤山那贼汉子,给教养的坏种。赶明儿我见了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胡欢欢说完,便转身向花影楼走去了。 一众龟奴也跟着她,回了花影楼,各归其位。 阮凤山乃是源顺镖局的掌柜的,在贤古县那可是数得着的人物了,在胡欢欢的口中,竟然成了贼汉子,让跟在她的身后的龟奴们,听了都有些心惊。 虽然出了些波折,他新业态的推广,显然是大获成功。 段融凭借吞噬器灵的能力,再加上他前世继承来的现代化的运营思维,无疑是收割了一波。 既然有了稳定的高额收入,原本段融舍不得买的那张单方,现在就可以去生药铺子,先买一剂来,试试效果。 他今日的收入就超过了两百两,八十二两银子一剂药,虽然贵,但也不是开销不起。 段融如是想着,脚一拐,就满身挂着东西,往生药铺子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生药铺眼看就要到打烊的时辰,忽然门口走过来一个黑影,哗啦啦地将一堆东西,堆放在了药铺门边。 “哪个鬼东西?老子还没关门打烊呢,就来占地儿睡觉!”一个伙计冲门口骂道。 生药铺子的门口宽敞,又有屋檐避雨,县里街上的乞丐,夜里常在这儿睡觉。 但那也等铺子打烊关门了再来,现在过来那不是讨打吗? “不是,伙计,我是来买药的。”段融这才从黑魆魆的夜色中,跨入门来。 那骂人的伙计一见是进来买药的客人,顿时面色都绿了,立马赔礼起来。 柜台里面的那瘦削的中年伙计,一眼就认出了段融,正是前几天,过来问过单方药剂的客人,更是用眼神剜了那伙计一眼。 生药铺子是高利润生意,门面大,规矩也大,这样冲客人嚷嚷,就算不是有心,也还是少不得一顿毒打,甚至开除也是有可能的。 那骂人的伙计,不过是个学徒,好容易,托关系走门口,进了这生药铺子。 这要是丢了营生,回去不得给家里打死。 段融拿出单方,递给柜台后面的瘦削中年伙计,笑道:“有劳,照方子,抓一剂药。” “客人,稍等。” 这生药铺子里,四壁高灯,照得亮如白昼,那中年伙计照着单方,将一味药,一味药在柜台上码好,自己称完后,又喊了个伙计过来,让其拿方子核对了一遍。 这才将药剂包了,系了麻绳,递到段融手里。 段融接了药剂,付讫银钱,那中年瘦削伙计出了柜台,亲自送段融出了铺子。 这也是对段融方才进门被伙计骂了的道歉。“小店还是对伙计,失了管束。招待不周,往客人原谅!” “无妨,天黑了,人看不真,也正常。” 段融倒是替那伙计开脱了几句。 不过那中年瘦削伙计,见段融将门口那一大堆东西,一件件弄到了身上,而最后才将药剂和灯笼一起,挂在了带鞘牛尾刀的刀把上,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段融自然看出来中年瘦削伙计,眼中的疑惑,便尴尬一笑,道:“刚收摊,东西有点多。” 瘦削中年伙计笑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段融右手臂夹着的那架子,只觉得造型古怪,他虽颇有些见识,一时也认不得是做什么的,便在心头感叹道:江湖多异士啊! 他这话要是让段融听见,肯定用白话给他翻译过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瘦削中年伙计目送着段融消失在街口,才走回了铺子里,吩咐打烊上门。 段融就这般,如行走的货架一般,回到了源顺镖局。 此时,源顺镖师中院的演武场,还有不少人在练武,一见段融这样的奇葩行径,相熟的,顿时便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段融先回到宿舍,将东西都放到了房间里,然后提了药剂,便准备去药炉房,煎药去。 中院,演武场的西侧,就是药炉房,一钱银子一炉药,免费供应上好的木柴和山泉水。 段融没有再穿过演武场,而是抄小路,直接到了药炉房。 药炉房,其实并不大,只有一间低矮的建筑,段融见那门口旁支了一张床,床上的被褥黑腻腻的,都是油灰,而那发黑的被子里,露出一个白头花白的脑袋。 段融走了过去,推了推那被子里的人,道:“老汉,熬药!有空炉子吗?” 那花白脑袋往外伸了些,露出了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看定了段融,声音沙哑道:“有空炉子。” 老汉说着,便翻身坐了起来,道:“腰牌呢?” 那被子一掀,段融嗅到了一股霉味和尿骚味混合的恼人怪味。 第41章 栾敬付 段融解了腰牌,递向老汉。 老汉接了,就着黄昏的灯光,仔细看了,抬起头来,看了看段融,道:“你是学徒镖师?” 段融点了点头。 老汉将腰牌还给了段融,嘿嘿笑了,道:“学徒镖师就来煎药的,你好像还是头一个!” “一钱银子。” 段融掏出一钱碎银子,递给了老汉。 老汉接过,递给段融了一把钥匙,钥匙上面有锅炉的编号。 段融接了钥匙,那老汉将被子一盖,重新躺下了。 段融看着那黑腻腻的脏被子,微微摇了摇头。 这老汉,其实并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可进不了中院,来看守药炉房。 他是源顺镖局,现任总瓢把子栾敬付的老父。 “自己的老父,过成这样。这栾敬付,怕是有些不孝啊!” 段融暗自嘟囔了一句,拿了钥匙,提着药剂包,进了药炉房。 段融一进药炉房,便站在门口,微微一愣。 药炉房内,竟然已经有了两个人,似是药剂快要煎好了,两人正在等着。 这两人穿着制式滚边锦衣,但又和赵穆他们那些镖师穿得不同。 段融心思一动,那是镖头的服饰,这两人是镖头!这还是段融第一次见到镖头! 源顺镖局的总瓢把子栾敬付,总揽镖务,统管六个镖队。 每个镖队,都有一个镖头,统领数個镖师和趟子手。 段融虽然根据衣服,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但却并不认识他们。 更让段融尴尬的是,这两人显然正在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段融却忽然闯了进来。 段融一站到门口,两人便立即注意到他了。 其中一个长脸的,打量着段融,见段融穿了一身褐色短打,手里还拿着一剂药,便瞪着段融问道:“你是哪个院的?” “我是中院的学徒镖师。”段融立马如实答道。 那长脸的微微一愣,他原本还以为是内院的哪位,让个下人过来煎药的,没想到竟是个学徒镖师,便厉声道:“腰牌我看!” 段融将腰牌递了过去,那人看了一眼腰牌,还给了段融,脸色阴狠地道:“没空炉了,走吧。” 段融瞄了眼靠墙的炉子,显然还有几个空炉,但他没说什么,接了腰牌就走了出去。 那那长脸的镖头在段融的身后,道:“什么时候,连学徒镖师都开始煎药剂了?” 段融出了门,重新将那老汉推醒,道:“里面的人,说没空炉子了。” 那老汉似乎并不奇怪,直接摸了一钱碎银子,还给了段融道:“钥匙给我,明早再来吧。” 段融接了银子,有些郁闷地回了宿舍。 这没办法,他现在只是个学徒,在这个镖局的组织架构里,连实习生都不算,谁都可以给他摔脸色,而他也只能受着。 哪个世界都一样,生存不易! 段融用井水洗了身子,躺在了床榻上,原本准备看会儿杂书再睡。 但是,他这几天,连续通宵达旦,精神实在有些疲累,刚看了几行字,眼皮就像灌了铅般垂了下来。 段融眼一合,就趴着睡熟了。 一夜无梦,睡意沉。 段融转醒之时,油灯已经熄灭,他跳下床榻,穿好衣服,打开门来,往外一看,钩月西沉。 段融估摸了下时辰,从床头提溜着那包药剂,便锁了门,往药炉房去了。 药炉房是十二个时辰开门的。 如钩的月亮,黯淡无光,四周的几点星子,如小眼睛般忽闪着。 整个源顺镖局,一片寂静,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照着眼前的路,段融脚步匆匆地,再次来到药炉房。 段融唤醒了沉睡的老汉,交了银子,拿了钥匙,便走进了药炉房。 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壁上的大灯笼,透出静谧的黄光来。 房间内一共,六个药炉子,三面围绕,靠墙而立。 东面的墙,放着上好的炭柴和山泉水。 段融挑了个离山泉水最近的药炉子。 那药炉子乃纯铜所制,被粗铁架子支起,悬空置于大炭盆上。 药炉子的炉口乃是特指的机簧,一拧就能锁死,必须用配套的钥匙才能打开。 炉口一旦锁死,整个炉子便只有三个针尖般的小孔出气。 这是用高压高温,焖药,将药力彻底地压榨激发出来。 段融用手里的钥匙将炉口的机簧打开,反向一拧,便取了下来。 段融研究了下那机簧,感觉颇为精巧。 看来,此界也有许多能工巧匠,这种铜炉只怕不便宜,只收他们一钱银子,实在也算镖局给他们的福利了。 段融接着又研究了下,铜炉内部的构造。 铜炉的中芯是一个三层,带漏网的竹架子,段融一看便知,这架子就是放草药的地方。 药引放最上面,主药放最下面,配药放中间。 而且这铜炉,外面是一层铜,内胆却是敷了一层灰白的陶土。 段融将自己的药剂包打开,一味一味放好,然后将三层架子放回了铜炉里。 这才舀了几瓢山泉水,将药炉子的水加到了九成,重新盖上盖子,拧好了机簧。 段融做好了这一切,从柴堆里找了一些细柴,放在了炭盆内,然后拿了一扎干草,在灯笼里点燃了,放在了炭盆中,将细柴引燃了。 这样,段融才一点点往炭盆里,加粗一些的炭柴。 不一会儿,炭盆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焰,烤得段融脸颊发疼! 段融见火已经烧得很旺,便不再添柴了。 这炉要熬一个时辰,且得等呢。 段融索性无事,而且此时药炉房只他一人,他便含了两片血鹿茸,站起了桩来! 铜炉传热良好,大约一刻钟,炉内已经沸腾了,热气从针眼一般的小孔中,喷射了出来,发着古怪的声响。 段融站着桩,每过一段时间,便往炭盆里加几根粗柴! 一个时辰的光阴,很快过去。 此时铜炉的针眼,已经不再往外喷射热气! 铜炉下面的炭盆里,虽然满满的红彤彤的炭火,但却没有蹿起火苗。 而药炉房内,满屋子都是奇异的药香! 段融站着桩,不知为何,却觉得这种药香味,有些让他狂心乱跳不止。 而一个时辰的站桩,段融口中的两片血鹿茸片,早已经化了。 段融长出一口气,随即散了功。 这几天,他每日都不过才站桩一个时辰而已,但身体亏空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了。 段融睁开眼,看了一眼红光炭火映着的铜炉,有些兴奋道:“药终于好了!” 第42章 修炼是会上瘾的 段融用钥匙,将机簧打开,拧开了炉盖,顿时一股更加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 段融微微迷醉,感觉一阵酥麻。 段融用毛巾垫着,用两手抓着铜炉两侧的炉环,将熬制好的黑色药汁,倒进了一个事前清洗好的陶盆里。 段融将汁水沥干,这才将铜炉的竹芯架子取出来,将药渣倒进了角落的一个筐里,然后用清水涮了一遍铜炉,将废水倒到了门外,而后盖好盖子,将铜炉放回了原位。 段融这才走到石桌前,看着黑乎乎的药汤,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那药汤,闻着有股异香,喝起来却异常苦涩。 一盆汤药下肚,段融的胆汁都快被苦出来了,眼泪鼻涕一抓一把。 “这药怎么这么苦!” 段融立马舀了瓢水,就着瓢给自己灌了半瓢,才将口中的苦味冲淡了些,而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段融将钥匙还给了老汉,便来到了演武场,走到了处偏僻的角落。 “就看你有没有用了?” 段融目色沉静,两腿成弓,臀部虚坐,两手在胸前虚抱,便闭目站起了浑圆桩功来。 段融这一站,足足站了三个时辰,连早饭的时间都错过了。 直到强烈的饥饿感,刺激着段融的胃囊,他方才睁眼,吐气散功。 段融的双目中发出欣喜的光来,这药不仅有用,而且很强劲。 他站了三个时辰,身体毫无亏空之感,气脉奔突如地火,一股热腾腾的澎湃之感,充盈胸腔脏腑! 段融离开演武场,出了源顺镖局,去街边喝一大碗的牛杂汤,吃了三张烧饼,直到胃囊鼓胀胀、暖洋洋的,方才抹嘴离开。 段融填饱了肚皮,便回到了演武场,继续站桩! 他这一站,就站到了快交申时,眼见就到了他和花影楼的艺伎们约定的时辰。 段融只得散了功,总不能放人鸽子吧。 段融感觉药力还在他体内奔突,他甚至觉得他能一直站下去,一气儿,站到午夜子时。 都说修炼枯燥,但段融却觉得,修炼是会上瘾的! 这种狂飙突进的力量感,不断地用正反馈刺激着你,怎么会不上瘾呢? 哪有人,不想变强? 段融回到宿舍,用毛巾将自己的一身汗擦了擦,便摇身一变,成了行走的货架,在源顺镖局一众人的诡异的目光中,出了镖局,来到了花影楼对面的老槐树下。 段融刚到那老槐树下,见一众艺伎们已经聚在老槐树等他了。 段融一到,大家便叽叽喳喳地问候他,顿时笑闹成了一片。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個来。”段融一边放下东西,一边说道。 待他支好画架子,打眼一看,除了昨夜的六个专伺迎宾的艺伎外,竟还有七八个艺伎,显然都是闻讯而来的。 段融从队伍点了十个人,然后对后面的艺伎,说道:“今天就直到春明姐姐这里,后面的姐姐们不用排了,明儿赶早吧。” “为什么啊……” “我们都等了好久呢……” “段画师,你不能偏心!” 后面的几个艺伎,显然不干了,都是一起出来等的,她们就是排队的时候礼让了一些,怎么还不给她们画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不是我不给各位姐姐们画,是一个时辰段某就只能画十幅,再接着画的话,花影楼就该开门了。耽误了生意,胡妈妈就要砸我的摊子,姐姐们不也要一起受罚不是?” 那些吵闹的艺伎们,一听段融搬出来胡欢欢,顿时都熄火了,只等咒骂着,败兴而去了! 段融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三个女人一台戏,十个女人,那就是马蜂窝! 惹不得啊,惹不得! 段融立马,研磨,调制染料,立即就投入创作中了。 段融方才站桩不觉得,此时坐在那里画画,却是狂心乱跳不止,而且眼睛也忍不住地往艺伎们的脖颈以及胸前瞄去。 小腹处,更是时时涌起一阵阵的燥热。 “难道是那药剂的原因?” “不一定!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也正常!正常!”段融你心里安抚着自己。 段融强压住心火,紧赶慢赶,终于在花影楼打开门时,将最后一幅画交到了春明的手里,这时候,才有两个龟奴才打着哈欠,从花影楼门内走了出来。 花影楼的龟奴们也是轮班的。 段融看着拿着画,喜滋滋而去的春明,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内兜,就这一个时辰,他又入账了一百两银子。 段融收了摊位,以行动的货架的状态,回到了镖局。 他先将东西在宿舍放好,而此时才酉时三刻,正是放晚饭的时候,段融来到中院食堂吃了晚饭后,便来到了演武场。 傍晚的演武场是人最多的时候,段融从演武场走过时,不少人窃窃私语地议论他。 段融却是浑不在意,直接到了他常去的地方,兀自继续站起了浑圆桩。 段融这一站,竟然站到了午夜子时。 当段融睁眼散功时,四下一片静谧,屋檐下的灯笼发着昏黄的光…… 段融所站的不远处的梧桐树上,倦鸦已经缩进了窝里,似乎是睡着了…… 段融暗暗算了一下,他是从早上卯时开始站桩,到现在已经子时,只中间去花影楼一个时辰,他整整站桩,站了九个时辰。 而他此时,身体丝毫没有亏空之感。 “那个叫观云的给的单方,果然可用!” 而且,段融发觉,他只要一站桩功,内息和药力激荡,他那种狂心乱跳的症状就消失了。 虽然,他暂时还不明白,这种狂心乱跳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最紧迫的修炼问题,解决了,他还是心情大好。 段融回到宿舍院内,脱光了衣服,在井边将自己冲洗干净,便钻进了床榻上的毯子里。 段融就着油灯,随手捞了一本过来,准备睡前看几页。 段融随手翻开一看,他拿过来的竟是那日,萧宗庭给他的内息第二重的秘籍。 段融本想换一本,但他忽然发现,那秘籍手抄的字体,娟秀柔美,而且纸张墨迹有淡淡的香味。 段融随即眼睛一亮,心道:这是恐怕是萧白鲛手抄的! 第43章 洗床单的一天 段融猜得不错,这本秘籍,正是萧白鲛亲手誊写的。 几个月前,赵穆的五虎群羊刀,成就了入门级的内息第一重境界后,便来找萧宗庭,领取第二重的秘籍。 源顺镖局的规定,学徒也好,实习镖师也好,都是学成一重,方能教授下一重的秘籍。 只有成为正式镖师的当天,才会教授全套的,五虎群羊刀的秘籍。 赵穆当时来领时,前几年誊写的第二重秘籍,竟然发完了。 萧宗庭就让萧白鲛,又誊写了一批。 段融手中的,也正是这一批中的一本。 段融眼神有几分迷醉地嗅着秘籍上的香味,萧白鲛白嫩的脸,不时闪过,段融的小腹处,又升起一阵燥热。 不过就在这时,段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他将手中的秘籍翻到了第三页,果然从书的夹缝里,摸出一根银针来。 “读取器灵!” 虽然段融的心念一动,一组数据随即浮现在了眼前。 器物:白毫银针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等级1级(满足) 吞噬效果:梅花刺针法精通。 “果然是这支银针!” 段融当时夹好这支银针就有吞噬的意思,只是后来诸事不断,他就给忘了。 此时,刚好接借吞噬银针器灵的后遗症,来迟钝下大脑,免得自己再想入非非。 “吞噬器灵!” 段融心头暗叫了一声,顿时脑中便产生了一种异物感。 原本飘飞的思绪,随之便像卡住了的齿轮一般,转不动了…… 段融趴在床榻上,快速入梦,就在进入梦乡前,段融笑了下,自语道:“这吞噬器灵的能力,竟然还能安眠。这玩意可比安眠药好……用……多了……” 段融一语未了,已经沉沉睡死。 梦中,段融看到一个少年,手里拿了个布偶。 那布偶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但身体上却满是红点,那少年捏着银针,一针一针扎在了布偶身上的红点上。 岁月像流水一般,淙淙而过。 那少年的手,由小变大,他的手指纤细修长,那显然是一双灵巧的手。 这手上,依旧捏着银针,只是布偶已经不见了…… 少年面对的是一个木人,那木人周身都是小拇指甲大小的红圈。 少年用银针,点在那木人身上的红圈上,口中喃喃自语着:“华盖、紫宫、玉堂、膻中……” 少年的手,逐渐生起了茧子,他手中的银针,也开始扎在一个一個人身上…… 那些被扎的人影儿,像走马观花一般,从少年眼前闪过…… 渐渐地,段融已经看不真切…… 段融的注意力,逐渐不再是少年眼前不断变幻着的人影,而是聚焦到少年手中的银针上…… 银针一下一下,扎在变幻的人影上,随着人影越来越快,那手与银针,也越来越快…… 快得有了残影,段融渐渐看出来了,那残影,竟然组成了一朵梅花…… “梅花针法!” 按照之前的经验,器灵消化吸收完毕,段融就会醒来…… 因为在消化器灵时,段融是处在深度睡眠之中…… 而在深度睡眠中,人体的疲累可以得到很快地消解…… 所以,段融基本上,一天也就睡两个时辰。 但是,这次他消化吸收完器灵后,并未醒来。 梦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香艳…… 他画过的艺伎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他面前扭动着腰肢…… 而且那身体和脸,都在不住地变幻着…… 渐渐地,甚至出现了萧白鲛、朱小七和胡欢欢…… 她们豪放而诱惑地,向段融笑着…… 段融…… 一夜春梦,了无痕! 鸡鸣声远远近近的响起,源顺镖局内已经一片嘈杂声响,段融还在床榻上躺着…… 直到第一缕阳光从糊着薄布的雕花窗户射进来,照在段融的脸上,段融方才被光线刺得睁开了眼睛。 段融一睁眼,便感觉头疼欲裂,那头痛之感,数息后才慢慢褪去。 段融接着便感到屁股底下黏糊糊的,他伸手一摸,竟摸了一手湿冷的粘稠物。 段融掀开毯子一看,他身下竟然有一大片湿漉漉的地图,跟尿床了一般…… 段融脸上一热,挣扎着起身,浑浑噩噩地揭掉了床单,穿了衣服,便拿起墙角的木盆,开门去了井边。 段融的隔壁住着的是一个内院的账房学徒,二十多岁的年纪,瘦高,人也机灵。 段融正在井边揉搓着床单,那人刚好出了宿舍门,准备去内院账房点卯去。 “早啊,融兄弟,洗床单呢!” 那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便从段融身边走了。 “啊……”段融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头低了下去,脸顿时羞得像猴屁股一般…… 段融将洗好的床单,晾在了院子里的两棵柏树间吊着的麻绳上。 他看着在阳光下,随风轻摆的床单,目色一凝,自语道:“难道是那药……有问题?” 不管是不是那药有问题,反正药也已经吃了,现在想也没用。 段融觉得脑子昏沉,腹中饥饿,便出了镖局,在街边,吃了早饭,而且特意多吃了几个鸡蛋。 而后才回到演武场,开始站桩。 站起桩来,热气蒸腾,脑子反而清爽了起来。 段融这一站,就又站到了快交申时。 而这中间,他只中午的时候,去食堂吃了个饭,其余时间都在演武场站桩。 段融散了功,口中喷出的白气,如箭般斜射身前近丈,才转淡消散。 已经两天了,而体内的药力仍然强劲,他站到现在身体也没有觉出一丝的亏空之感。 而且,昨日,那种狂心乱跳的感觉,好像也没了。 “或许不是药的问题?” 段融的目色中流出中犹豫。 十五六的少年,正值青春期,长时间和那些艺伎们打交道,难免心猿意马。 “也许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眼见就要交申时了,段融也再不敢耽搁,回到宿舍,洗了洗身上的臭汗,就化身成行走的货架,往花影楼而去。 段融走到花影楼斜对面的老槐树下,微微一愣,只见有一队人,已经排在了那里,而且刚好是十人。 看来,他们也晓得,他一个时辰只能画十幅了,多排也无用。 那队伍中,不仅有花影楼的艺伎,还有一些显然是恩客,而且还有两个是小厮打扮的,排在队伍的末尾处。 段融微微愣神,目光从那两个小厮身上扫过…… 按说这小厮不是他的客户圈层,毕竟他这画,可是要十两银子一幅的啊。 第44章 洞穿岁月 段融支起画架子,轻车熟路地,研墨,调配染料,很快便投入到了辛勤的劳作中…… 段融画了三幅以后,他愕然发觉,他的绘画速度提高了。 这样的话,这十个人,他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画完。 段融随即便故意放慢了速度! 他并不想画那么多! 他要让子弹飞一会儿。 饥饿营销才能待价而沽! 段融画到第五幅的时候,忽然走过来了两个面容清秀的锦衣公子,他们默默地走向了队伍的末尾。 段融刚想叫住他们,让他们明天再来,却忽然发觉队伍末尾的两个小厮忽然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们。 “那两个小厮,原来是占位的!”段融目色一亮,刚来时心头的疑惑,终于消解了。 申时末,眼见就要交酉时了,段融终于将最后一幅画,交到了一位面容清秀的公子手里。 段融瞄了一眼,斜对面的花影楼,花影楼的门才刚刚打开,黄昏中,两盏点亮的灯笼,才刚在门前挂起。 段融微微一笑,心道:时间拿捏地刚刚好! 段融刚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忽然嗅到一股清香浮起。 他心头一动,抬起头,不知何时,胡欢欢已经裙脚轻摆地走了过来,道:“段先生,能否为妾身作一幅?” 段融闻言,微微一笑,将折起的画架子重新支起,笑道:“胡姐姐能来,是对在下莫大的赞赏!敢不效劳?” 段融此言虽有一半油滑,但也有一半是发自真心,这胡欢欢虽是女流,但却刚强霹雳,连他见了都有些打怵。 胡欢欢听了,不由莞尔一笑,两次相见,他发觉这個叫段融的画师,脑子活泛,说话风趣,倒是一枚开心果来的。 “先生倒是捧我!其实,先生无需谬赞我。我不过就是个年长色衰,没人要的老艺伎而已。用那些个混账的话说,我就是个开窑子的老窑姐儿!” 段融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胡欢欢竟如此坦荡。此话一出,段融更是有几分心折了。 “小生并非谬赞。在小生看来,胡姐姐是这贤古县里,一等一的实业家!这座花影楼,闻名州县,岂不是就是明证?” 段融说着,目光看向斜对面的花影楼。 花影楼,此时已经开门,红灯高照,纱窗透亮,远远的妙音,随着暗香飘来,过往之人,谁不为之,心神一荡呢? 而且,也确如段融所言,这花影楼的确是贤古县的第一纳税大户! 胡欢欢听到,“实业家”这三个字,心头微微一震。 她胡欢欢年轻时,也是府城名妓,她要真想嫁人,岂会没人要?她就是不想靠那些让她恶心的臭男人,才回到贤古县,费尽心血,起了这座花影楼! 但,她的这些心思,早已淹没风尘,几乎连她自己都要忘了,他人岂能洞察? 却不想今日,被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语道破! “先生见识卓群,不同流俗!” 两人说话之时,段融已经开始在画纸上落墨。 段融凝视着胡欢欢! 昔日的府城名妓,五官天然成趣,剑眉琼鼻,自有一股风流韵致! 但是,岁月一视同仁,呼啸而过,胡欢欢又操劳日甚。 她的皮肤已经没了往日的光泽,再好的脂粉,也弥补不了! 眼角的鱼尾纹和已经不再红润的嘴唇,都说明着韶华的不在! 但,段融却透过这些,看到了一个往日的胡欢欢!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个一颦一笑,勾魂摄魄,曾经让无数少年侠客倾倒的府城名妓,赫然又穿过了风尘岁月,站到了段融的眼前! 段融心头微震,落笔成痴!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画作已然完成! 段融取下画来,递给了胡欢欢! 胡欢欢接过画来,一观惊心! 段融看着捧画而立,石化在那里的胡欢欢,微微一笑。 这两日作画的实战下来,他的技艺,已经越发地圆熟了起来。 胡欢欢这幅画,就是他将画风又往前推进了一小步的明证。 段融并未打扰,石化的胡欢欢,他收拾了东西,化身行走的货架,就离开了此处。 良久后,胡欢欢抬起头时,老槐树下,已经没了段融的身影。 胡欢欢微微叹气,她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落寞。 她轻卷画纸,走回了花影楼…… 花影楼门口的迎宾艺伎们,原本叽叽喳喳的,一见胡欢欢走了过去,顿时都跟鹌鹑一般,耷拉着头站好了。 胡欢欢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坐在了几案前,将画纸摊开在几案上,又看了一会儿…… 她望着那画中人的目光中,充满着浓郁的情愫! 良久,胡欢欢蓦然抬头,看向她房间床头的角落处,那里有一口箱子,是她从府城带过来的箱笼之一。 胡欢欢站了起来,款步走到了箱子前,她拽起裙角,蹲下身去。 她打开箱笼,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 终于,从箱子的最底部,摸出一轴画来! 那画不知是何时所画,已经微微发黄。 胡欢欢用纤细灵巧的手指将绑着画轴上的红丝线解开了,轻轻一展,便将那画打了开来! 画中,是一个妙龄少女,在湖边观赏游鱼,明眸皓齿,眉黛如墨,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春风拂过一般…… 胡欢欢看着那画中人,微微有些发痴。 这幅画,她已经太久没看过了。 “有二十年了……”胡欢欢喃喃自语着,她的眼中不觉滚落两行清泪来。 胡欢欢轻移莲步,将这幅画放在了方才的几案上,和段融的那幅画,放在了一起! 两幅画,虽背景不同,但两个画中人,却好似是同一人! 她们穿过了岁月的风尘,以一种别样的方式——重逢! 胡欢欢一时,泪眼朦胧。 她仿佛看到了段融的黧黑方脸上,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目中,闪烁着光芒! 那光芒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洞穿岁月的力量! 段融回到了源顺镖局,先去宿舍,将东西放好,然后去中院食堂吃了饭,便直接来到了演武场。 今日起得晚,已经耽误了二个时辰的修炼,晚上必须得加紧了。 段融来到了演武场内,熟悉的那个角落里,沉腰挺背,便站起桩来。 这一站,便站到了丑时! 段融一口白气,从口中射出时,四下俱寂,只有满天的繁星忽闪着冷光。 散功起身,段融感觉浑身舒爽! 他走回了宿舍院子,在井边洗了身子,便精光地钻进了毯子里! 着床就睡死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45章 隐怒 段融睡醒时,房间内黑魆魆的,外面似乎起了风,吹得雕花窗上的纱布,呼呼作响! 段融伸了个懒腰,自语道:“刮这么大的风,看来是要变天了!” 段融跳下床来,拿了木盆,准备去井边洗漱。 他的心情很好! 昨夜并未做春梦! 而且昨日申时,他给那些艺伎们做画时,小腹也未涌起燥热! 这似乎一切都说明,那夜在床单上画地图的事情,纯属偶然! 观云的药方,是没问题的! 而且他两日站桩,都神采奕奕,经脉内药力依然澎湃,这药剂虽然贵,但药力如此强劲,还是出乎了段融的意料! 段融洗漱完毕,就再次来到演武场,直接开始站桩! 他,简直就是一台疯狂的练功机器! 段融他如此的疯狂修炼,其实,和他前世的社畜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只有你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你才能真正的理解,学习的重要性! 教育的本质,其实,并不是培养,而是筛选! 把有能力的人,筛选出来,给他们机会,给他们资源,让他们把需要发展的东西,给发展起来! 而被这种残酷的筛选,淘汰下来的炮灰,就只能游离在,这个官方架构的巨大机器的外围,而任其生灭! 你当然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沉潭泛起,但机会要小得多了!能成事者,其实凤毛麟角! 而段融在前世,无数次地悔恨,他高中时,不曾疯狂学习,不曾考上名校! 但现在,他重生了! 一个人,不应该再错第二次! 他就是要疯狂修炼! 卷死你们! 段融这一站,又站到了快交申时。 他吐气散功,目色中有了一丝萎靡。 身体再次起了亏空之感,一包药剂的药力,竟然让他苦练了小三天! “观云的这药方,是可以的。”段融经过三天的尝试,最终给出了评价。 “看来,等会儿收摊后,还得去趟生药铺子!” “药不能停啊!” 段融回到宿舍院里,洗了洗身上的臭汗,化成行走的货架,往花影楼对面而去…… 西天已经挂起了红霞,黄昏的天色里,蝙蝠在上下翻飞地捉食着小虫子。 萧宗庭吧唧着烟袋锅子的玉石烟嘴,一瘸一拐地从宅院门前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经过这几日的汤药针灸,萧白鲛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昨日就已经能起床做女红了。 萧宗庭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了。 他现在准备去内院的账房,把这个月的月钱领了。 之前一直为萧白鲛的病情焦心,连月钱的事,都给忘了。 萧宗庭一袋烟抽完,便在旁边的一棵柳树上,磕了磕烟灰。 烟灰磕净,便两手一背,抄小路,往内院去了。 萧宗庭穿过一条抄手游廊,前面有两个镖师,在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萧宗庭一向对于一些风言风语的八卦事情,不甚在意,并没细听。 但他忽然听到了段融两個字,便不由地,竖起了耳朵来! 毕竟是自己现教的学徒,被人说闲话,说不定还会攀扯到他呢。 “……学徒……就开始去药炉房熬药剂了……” “听说,还跑到妓馆门前卖画呢……” “这不是,给咱源顺镖局丢脸吗?” 萧宗庭不听还罢,这一听,原本干瘦的脸,更是黑得吓人! 月钱也不领了,脚跟一拐,就出了源顺镖局! 暮色四合! 暝色中,倦鸦扑闪着翅膀,悠悠飞过…… 萧宗庭站在,花影楼不远处的一个巷口处,目色愠怒地看着,大槐树下支着画架的段融。 灯笼昏黄的光晕,打在了段融的脸上,萧宗庭站在那里,看得真切。 此时,段融的画摊前,只剩下最后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胖胖的少女,梳着双平髻,额前留着留海,圆圆的脸盘,如满月一般! 几天下来,段融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花影楼的门还没开,他已经取下画来,交给了那少女。 胖少女接了画一看,脸上立刻浮现了两个小酒窝,兴奋欣喜地转身走了,她是迫不及待要去与人分享。 胖少女正迫不及待地走着,忽然被一个干瘦的凶恶老头,拦住了去路。 那胖少女一看那老头的样子,立刻害怕地捂住了胸口,脸色微变,道:“你干什么?” “姑娘,莫慌张!”萧宗庭挤出了一抹笑容。 他不笑还好,笑起来更加吓人,那胖少女更是花容失色。 “我就是想问下,你手中的这幅画,多少钱?” 胖少女一听是问画的,脸色稍缓,虽说这老头长成这样,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说老头不能画画呢,便答道:“十两。” “十两?”萧宗庭的脸抽了一下,微微一愣。 胖少女笑了一下,绕过了萧宗庭,走了。 看来,那老头不仅长得瘆人,还是个穷鬼!肯定是个老光棍! 萧宗庭站在巷口,忽然打了个大喷嚏,而此时他看到段融已经化身为行走的货架,拐进了一条巷子内。 萧宗庭目色沉郁,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段融先去生药铺子,又抓了一剂药,便直接回到了源顺镖局。 段融从前院,穿月亮门,进了中院,穿过演武场,来到自己的宿舍院里。 他准备把东西放到宿舍,然后去吃了晚饭,再去药炉房煎药! 自己的狗窝,段融早已经非常熟悉,因此,他也没点灯,准备放下东西就去食堂。 他刚在角落将东西放好,转过头来,却忽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黑影。 室外散布的暗光,将那身影投射进屋来,形如鬼魅。 段融心头一紧,手就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跟我来!” 段融一听是萧老的声音,心里一缓。 “带上你抓的那剂药!”萧宗庭说完,便在黑暗中,转身而去。 段融这次听出了萧宗庭,声音中隐隐的怒气! 他提起那剂药,锁了门,快步追上了萧宗庭。 段融跟着萧宗庭,亦步亦趋地走出,心头直打鼓!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萧老,为何忽然到宿舍堵我?”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段融提心吊胆地,跟着萧宗庭,一直走到了他所住的两进院子内。 进了院子,段融就看到,厨房的烟囱,冒出炊烟,里面火光隐现,不时能瞥见一身红衣的朱小七,走来走去忙碌着…… 段融舔了下嘴角,他已经闻到饭食的香味了! 我还没吃晚饭呢! 第46章 酥糜花 萧宗庭径直走进了后院的堂屋内。 段融也提溜着药剂包,跨了门槛,站在了门口处。 堂屋的东西两侧,各连着一里间,垂着门帘。 此时,有微微的黄光,从东侧里面的门帘下方,投射过来,在段融的脚边,透出一块斜斜的光斑。 那是萧白鲛的闺房! 段融似乎是闻到的淡淡的幽香! 萧宗庭在黑暗中,摸出火折子,抽开后,吹了几口,然后用红亮的火头,点燃了烛灯。 黄亮的灯光,随即在堂屋内弥漫! 萧宗庭盖灭了火折子,瘸着腿,坐到了一张太师椅上,目色愠怒地看着段融,道:“药拿来!” 萧宗庭一身杀气,此时虽含怒未发,但也有狮吼百兽惊的气魄。 段融微微一怔,乖巧地将手中的药剂包,放到了萧宗庭太师椅旁边的红木雕花桌面上。 萧宗庭将药剂包拆开,将里面的药草,一味一味地分开,摆在了桌面上。 越摆,他的脸色越阴沉。 萧宗庭最后将一小包棕黑色的粉末放到鼻前,嗅了嗅,顿时大怒,道:“这他么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药?!” 萧宗庭看向段融,目中爆射出杀人般的光来。“你过来!” 段融嗫喏地走了过去,跟受惊的鹌鹑似的。 萧宗庭忽然弯腰,在段融的小腹处用力地按了按,又抬起手在段融两乳之间按了按,问道:“这两个位置,疼吗?” “神阙穴不疼,膻中穴微微有些隐痛。”段融目色担忧地答道。 他此时哪里还不知道,那剂药很可能是有问题的,故而非常老实地,将自己的症状告知了萧宗庭。 萧宗庭微微诧异,这小子对人体穴位,竟然知道地这般清楚。 神阙乃位于丹田,膻中穴却是胸口的经脉交汇处。 段融自从吞噬了顾素修遗落的那枚银针的器灵后,他对人体的经脉和穴位,早已经了如指掌! 不过此时,萧宗庭的心思,并不在此处,他听了段融的回答,阴沉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 “谁给你的单方?” “我在古玩街买了些杂书,其中有一本后面录了这个单方。我看刚好是内息境第二重的方子,就抓了药试试。” “真是好狗胆!我还以为是哪个江湖术士给你的呢?搞半天,竟然是杂书上录来的!写书的人,哪有靠谱的?正经人谁写书?” 萧宗庭似是越说越气,瞪了段融一眼,问道:“就算这方子你想用,就不会先拿过来给我看看吗?” 段融看着地面,嗫喏道:“二小姐病得凶,你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呢?其他人我又不认识!” 萧宗庭听了忽然气就消了一大半。 他本是总教习,原本就估计到段融没几日内息第一重就会成就,所以他才将第二重的秘籍给了他,但他却忘了给他第二重的单方。 一来,是他当时心思烦乱。二来,他觉得即便给了段融单方,他也无钱去抓药。 这内息第二重的补药,这不是他一个学徒镖师,一个月三钱银子,吃得起的。 他其实,正在考虑要给段融申请一笔单独的修炼经费,但萧白鲛的事一出,他的确是一时无心他顾了。 说到底,这也是他这個总教习的失职。 “这药,你吃了几剂?” “就吃了一剂。” “啥时候吃得?” “三天前的寅时。” 萧宗庭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三天,每天站桩多久?” “九个时辰。” 萧宗庭面色无波,心头却是大震! 如此虎狼之药,段融的丹田却并未受损,自然是他只吃了一剂,但更要重的是,他吃了这剂药后,猛烈修炼,持续凶猛的修炼将澎湃的药力,中和了下去,才没有让丹田承压过久! 萧宗庭自然是想得到,段融就是猛烈修炼,才侥幸保住了丹田。 但他依然没想到,段融竟然如此疯狂,每天站桩九个时辰! 而这,还是在他每天要出去作画一个时辰的前提下,简直就是人形机器! 萧宗庭的目光,已经由最初的愠怒,转为震惊欣赏了。 天资卓绝,且痴于武,且勤修苦练近乎疯狂! 老夫得弟子如此,该大慰平生! 萧宗庭此时,疑虑尽去,指着桌上的药草,语气平和地向段融,说道:“这熊胆粉、血参、黄精,都是激发丹田潜力的名贵药材。” “单独一味,对武者的修炼是大有裨益。” “但,这三种药材一起用,且用量如此之大,那就不是要激发丹田的潜力,那是要毁了丹田!” 段融听了“毁了丹田”四个字,心头陡然一寒! 他想起了,观云在那片自述中,也说自己遭人毒手,给人毁了丹田。 他自己丹田被毁,所以专门编了本书,挖空心思地,将一张毁人丹田的单方,放了进去! 要害得别人,跟他一个下场! 这简直是反社会人格! “歹毒!蛆虫!恶心的蛆虫!” 段融气得在心头大骂,黧黑的脸给胀得发红。“萧老,那我的丹田毁了吗?” “所幸没事!你就吃了一剂药,而且又疯狂修炼,总算还在丹田承受的边缘。但即便是你如此疯狂的修炼,这药连吃三剂的话,丹田必毁!” 段融听说丹田没事,悬着的心就算落停了。 “那我胸口的膻中穴,为何会有微微的隐痛之感呢?”段融此时是真的担心了。 “经脉毕竟比丹田脆弱,膻中穴又是许多纤细经脉交汇集中之地。如此虎狼之药,有些个细微的经脉,恐怕已经受伤了。” “那还能恢复吗?” “只要不再吃这药,它自己就会慢慢修复。那些细微的经脉,修炼内息境,根本就不参与运转,只是药力太过澎湃,才满溢而至。” 段融焦急的脸色,终于平静了下来。 看来这次是有惊无险啊。 得长记性! 萧宗庭这时,又从药草中,拿起一株干枯的褐色花株,道:“这味药乃是酥糜花。价格也不便宜。” “此花入药,能振奋人的精神!” “但这两株一齐入药,就不是振奋精神那么简单了。如此大的用量,会让人狂心乱跳,而失去了对丹田经脉痛觉的感受!” “狂心乱跳?”段融想起自己前两天不就是那样吗? “这剂毁丹田的药,搭配的可谓歹毒,吃下去的人,会觉得药力强劲,精神振奋,而且完全感受不到经脉撕裂和丹田承压的痛感!” “这个观云,怪不得要用化名。真是日了狗了!你娘的,差点把你爹给坑惨了!” 段融气得在心头,大骂不止。 第47章 仙人板板 “而且这酥糜花和熊胆粉结合,还会产生催情的效果。”萧宗庭说着,眼神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 段融立即就想到了吃药,当天夜里的春梦和一屁股的地图,他黧黑的脸色,顿时胀得发红,而且龇牙咧着嘴。 “吃饭了!”就在这时,朱小七在门外扯了一嗓子。 朱小七的话音刚落,里间一阵窸窣,帘子一动,萧白鲛便走了出来。 她刚好看到了段融脸上的那滑稽古怪的表情,不觉地抿嘴一笑,就出了堂屋,往东厢房去了。 萧白鲛走过的淡淡暗香,经久不去! 段融瞄了一眼萧白鲛的残影,嗅了下鼻子! “你在那画画,一天能弄多少钱?”萧宗庭一边将那药草收了起来,一边说道。 “一天大概一百两吧。” 萧宗庭看着段融,微微一笑。 这小子是有些能耐,这怕过不了多久,就成个小富翁了吧。 他原本是计划着,给段融单独申请笔经费,但这事也不好操持。 内院的总账房,徐寿贤那个老匹夫,这些年来,跟栾敬付越走越近,自然也就跟他越来越不对付。 而且想从徐寿贤这个老抠比,那弄到银子,那不是从铁公鸡身上拔毛吗? 这事要想真的弄下来,还得通过源顺镖局的掌柜的,阮凤山才行。 既然现在,段融自己把资源这事给搞定了,那就省得他再去操这份心了。 “我写个方子给你,以后你修炼第二重,就照这个方子用药。”萧宗庭说着,拿过来了纸笔,铺在桌子上,写了。“这还是我当年试过的方子。这方子里,原本还有一味振奋精神的药,我当年试用了两次后,把这味要给摘了出来。” 萧宗庭正用心地说着,朱小七气鼓鼓地走了进来,道:“说了吃饭了,还在那摸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菜凉了……” 萧宗庭抬起头来,竟挤了一丝笑出来,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知为何,段融觉得萧宗庭似乎对朱小七的态度特别好。 “小七,给这小子也盛碗饭!” 朱小七听了,微微一愣,不由地上下打量了段融一遍,才腰肢一扭,走出了堂屋。 萧白鲛已经将碗筷摆好,朱小七忽然又盛了碗饭,摆在了桌上。 “你要死啊,干嘛又盛一碗?”萧白鲛白了朱小七一眼,嗔道。 “老爷说了,堂屋那小子,今儿也在这儿吃。” “是吗?爹说的?”萧白鲛心头有些惊讶。 “嗯。” 他爹当了这么年的总教习,可从没留人吃过饭啊!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那小子是什么来路?”萧白鲛向朱小七,问道。 “哪有什么来路,不就是個傻乎乎的憨小子吗?” “那爹干嘛留他吃饭?” 朱小七给问得一时说不上来,便调笑道:“说不定是给你找婆家呢?” “给你找婆家?疯丫头,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好小姐,好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 萧白鲛见朱小七讨了饶,便不再纠缠,可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美目中露出哀怨的表情。 她既得了这不好的病症,哪里还有机会嫁人呢? 苦命之人,也常会敏感,为别人无意的一句话,伤怀许久。 堂屋这边,萧宗庭将写好的单方,交给了段融。 “你天赋极好,精神力等级的话,估计应该比我还高。这方子里,我也将那味振奋精神的药摘除了。” 段融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的天赋极好,可不是精神力等级高导致的,是他靠吞噬器灵直接获得的境界。 他的实际精神力,只有1级,怎么能跟萧宗庭比呢? 那振奋精神的药物可摘不得! 段融想到此处,立马当机,问道:“那这方子里,原本的那味振奋精神的药,是什么药呢?” 萧宗庭浅淡地看了段融一眼,随口道:“也是酥糜花。半株。” 段融得了完整的药方,这才小心地将单方叠好,放进了衣襟内兜里,然后将包好的药剂也提在了手里。 萧宗庭看着段融,道:“吃了饭再走吧。” 段融嘿嘿笑着说道:“那就叨扰萧老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堂屋,往东厢房内走去。 吃过饭后,段融有些恍惚地走出了萧宗庭的院子。 吃饭时,段融就坐在萧白鲛的旁边,他趁夹菜时,好几次目光扫到了萧白鲛,莲藕般白嫩的脖颈。 而且,萧白鲛的体香,就像虫子一般,只往他鼻子里钻。 “一近芳泽,真是销魂!最难消受美人香……” 段融就这般,缓缓悠悠地出了源顺镖局,来到了西大街的生药铺子前。 但,此时生药铺子已经关门,屋檐下左右横卧的,睡着三四个乞丐,其中一个,正就着旁边巷弄内,透过来的黯淡灯光,在那里翻着衣服,抓虱子呢…… 段融原本还想,此时抓了药,就去药炉房煎药。 但,现在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段融有些郁闷地回到了宿舍。 他将手中的药剂放在了床边,一眼便看到了床头的一摞书。 段融立马爬在了过去,将那本《古韵杂记》给翻了出来! 段融看着这书,本来压下去的邪火,嚯地蹿了上来! 他右手掌心灌注内息,一掌拍在了书上。 “观云!我日你仙人板板!” 那《古韵杂记》顿时被拍得细碎,纸屑子飘了一床。 段融将床单一卷,又出去洗床单了……上次洗的太匆忙,没洗干净,上面还有模糊的印子…… 他今天反正有时间,不仅将自己洗了个通透,特意用了皂角,连好多天没洗的头也洗了。 段融洗得干干净净地躺在了床上,很快就睡死了过去! 第二日,段融赶了个大早,生药铺子刚一开门,他就钻了进去。 按照萧宗庭给他的单方,一下抓了四剂药。 段融提着细麻绳捆好的一摞药包,心情十分畅快。 一剂药三十四两银子。可比八十二两的那药,便宜多了。 “萧老说的对!正经人谁写书呢?” 段融回到源顺镖局,先去了那宿舍,将三包药在床头放好,提溜着手中的一包药,准备去药炉房。 不过段融走到宿舍中间,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回身去,将药剂包打开,而后将昨晚从萧老那拿过来的观云单方的那包药也打开了。 他拿了半株酥糜花,放进了今早抓的那包剂药里。 段融这才拿着重新包好了药包,心情舒畅地,径直往药炉房走去…… 第48章 沈觅芷 转瞬就是十来天,过去了! 这十日以来,段融站桩、作画,过得好不充实! 萧老给的单方,果然是好使的! 段融每日站桩,都站满九个时辰,身体既没有亏空之感,精神也不会萎靡。 而一交申时,段融就会准时出现在花影楼斜对面的老槐树下,为慕名而至的少男少女们,研墨作画! 十日下来,他的腰包已经鼓了起来,总资产也已经突破了两千两,可谓薄有家资了。 但是,这日作画时,段融忽然发现,排队的人,只有八个人。 这是他作画以来,第一次出现空缺! 这当然是一种信号,预示着,他该换地方了。 贤古县,毕竟不是前世的互联网,城区的人口体量不过三四十万而已。 而这其中能用十两银子来买幅画的人家,就实在有限地很了。 段融画画之时,就一直在思索下一步的动作,在他将最后一幅画交稿之时,心里已经有了思量了。 段融在那钉在老槐树上,木板上重新了糊了一张宣纸,持笔沾墨,写道:写真排队,请去西大街生药铺子斜对面,歪脖柳树下! 那歪脖柳树下,原本是家卖馄饨摊位,可那买馄饨的老汉,前月里生了场风寒,没好起来,人就没了。 这地方便空了下来! 段融刚好就把它给利用了起来! 申时,正是黄昏,西天的落日红彤彤的,像熟透的柿子一般。 生药铺子的瘦高中年伙计,刚送走了一位贵客,就看到落日的余晖里,一个浑身挂满各种物什的身影走了过来。 段融走到生药铺子门口,冲那瘦高的中年伙计笑了笑,露出了白亮亮的牙齿。 段融常来此处买药,彼此渐渐熟络了。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瘦高的中年伙计,名叫马楚,是这间生药铺子里资历最老的伙计了。 马楚原以为段融会进生药铺子里买药呢,故而便站在门口等候,准备迎段融进去。 不想,段融到了门口,却是脚步一拐,走了过去,停下了斜对面的歪脖柳树下。 马楚中午的时候,就注意到,对面的歪脖柳树下,站着一队小厮丫鬟。 他最初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之家,在训练下人呢,但看看又不像,那几個小厮的衣服完全不同,显然不是自出一户人家,所以,马楚心里一直纳闷呢。 段融走到歪脖柳树下,将画架支好,然后将肩膀上的褡裢袋,搭在身旁的一枝柯上,这才向排队的人,笑了笑,拿出了十支巴掌大小的楔形木签子,一一递给了排队的人,道:“这木签子上有编号,大家拿了号,就不用在这里等了。” “只要在酉时前,持号过来,随到随画,认号不认人!” 那些拿了木签子的小厮丫鬟们,顿时大喜,队伍里立即就散去了六七人。 这种发木签子的方法,是段融昨天晚上想到,十个木签子也是当晚做出来,他亲手写上的编号。 自从吞噬器灵,吸收了春宫妙手大美人和清瘦书生的笔力后,他的这手毛笔字,已经颇有意境和特色,不易模仿了。 而这种发木签子的方法,用他前世的话术语境来讲的话,这叫做提升用户体验。 暮色四合时,马楚站在生药铺子的大堂里,隔街望着斜对面歪脖柳树下,就着灯笼昏黄的光亮,孜孜不倦地作画的段融,微微咂舌道:“这贤古县虽小,却是人杰地灵啊!” 其实,段融把作画的位置,换到了这西大街的生药铺子斜对面。 也是动了一番思量的。 药补之昂贵,他自己可是有深切体会的。 这生药铺子服务的可都是高端客户群体,而这些人,也正是他的这门生意的潜在客户圈层。 因此,他选在了生药铺子斜对面出摊,这叫抓住流量密码。 而且,这西大街,原本就是贤古县,最宽阔最繁华的街道,不仅有最大的生药铺子,最大的绸缎庄,最大的酒楼,而且源顺镖局、县衙和云水票号的分号也都在这条街上,堪称贤古县的CBD。 这条街上,原本还有贤古县最大的妓馆——春醉楼,只是后来花影楼崛起,四大花影更是打得春醉楼毫无还手之力,日日楼空人散! 春醉楼的老鸨,痛定思痛,及时止损,直接将春醉楼重新装潢,改名春风客栈。 从一个妓馆的老鸨,摇身一变,成了春风客栈的女掌柜。 你还别说,生意自此,竟好了起来。 这真是,穷则变,变则通! 段融摊位搬到西大街的数日后。 这日黄昏,沈觅芷和她的婢女秋痕从西大街走过。 沈觅芷手握长剑,暗红蛇皮剑鞘,流苏剑穗,腰肢挺拔,脚步轻快,她只以正常速度走,秋痕就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小姐,你走慢点,我都跟不上了!”秋痕撅起小嘴,嘟囔道。 沈觅芷刚想驻足,嗔骂秋痕两句,便忽然看到对面的歪脖柳树下,一个穿着褐色短发的黧黑方脸的少年,正在画架前,专注作画。 沈觅芷那如新剥出的鸡蛋般的白嫩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峨眉轻蹙,问道:“秋痕,对面那是干什么的?” 秋痕见沈觅芷终于停下了脚步,立马也停在了她身后,只感觉紧绷的小腿上的疼感,终于稍稍一缓,瞄了对方一眼,方笑道:“是个画师,最近可有名了!各大院的小姐公子们排队等着画呢!” “是吗?”沈觅芷清亮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小姐,要不你也画一幅吧……” “这种事,掺和它干什么?”沈觅芷虽是女流,但却道心颇坚,对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向来反感。 “可是……”秋痕似是在斟酌着用词,稍许停顿才说道:“小姐,你来年,去了太一门的话,就不能轻易回这贤古县了。有一幅画在,老爷夫人万一想念小姐,也能聊解思念之苦!” 沈觅芷微微惊异,也有些羞愧。她生性要强,对于亲情之事,确实有些淡漠,此处关节,秋痕想到了,她却从未有此思量。 “却不知,这画师水平如何?” “十两一幅,还这么多人排队呢。水平自然是好的!” “十两一幅?” “是的呢。” 沈觅芷倒不是出不起这银钱,十两银子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她只是觉得一个街头摆摊的画师,竟然能卖到这个价格,实在让她有些意外。 “那你去排个队吧。”沈觅芷看了一眼秋痕,说道。 “那得明天了。这画师每日只画十幅,申时开画,酉时收摊。今天的已经没名额了!” “只画十幅?”沈觅芷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她的美目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这先生,端得好大架子!”沈觅芷此时,对于那坐在歪脖柳树下,其貌不扬的画师,倒是真起了几分兴趣。 第49章 孽缘 翌日中午,秋痕吃了午饭,也不敢午憩,就赶到歪脖子柳树下排队去了。 她赶到时,好险排到了第八位,要是再磨蹭一会儿,说不定就排不上了。 秋痕吐了吐舌头,要是没排不上的话,小姐估计又要骂她的。 沈觅芷脾气不好,冷冰冰的,秋痕还是挺怕她的! 秋痕这一等,就等了二个时辰,才等到了化身为货架的段融在夕阳的残照里,走到了歪脖柳树下。 秋痕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样怪异做派的家伙。 只见段融有条不紊地,先将画架支起,再将肩上的褡裢挂在了树上…… 秋痕的一双大眼睛,目不转晴地盯着,闪烁着好奇的神采! 段融放好东西,便拿出了楔形签子,一位一位地发了下去。 秋痕站了将近二个时辰,早已经小腿发疼。 不过小姐说了,她申时就会过来的。 虽然队伍里已经有几个小厮丫鬟拿了签子走了,秋痕依旧站在那里,望向街口…… 沈觅芷的确刚交申时就已经出了门,她还真有些好奇,那画师的水平如何,是不是真有他端的架子,那么大? 沈觅芷刚从离歪脖柳树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内,拐进西大街时,秋痕就一眼瞅见她了。 秋痕欢喜地挥手喊了声小姐,便跑出了队伍,向沈觅芷跑去…… 或许是站了太久,秋痕的两腿已有些发僵,她初跑的几步,还不发觉,几步之后,她的大腿根就忽然抽筋了。 秋痕一个趔趄,便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楔形签子也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掉在了生药铺子的门口处。 这时,只见一穿了一身青葱水裙,手持一柄雁翎刀的腰身丰满的微胖女子,正从生药铺子的门口过,她梳了单螺髻,头发从两边垂落下来,这般梳妆可以显得脸瘦些。 她刚想跨门走进生药铺子,便忽然看到脚边,从天而降一块楔形签子,啪的落在了那里。 这丰满女子顿时大喜,立马弯腰将签子攥在了手中。 秋痕跌倒在地,看到自己的签子被别人捡了,顾不得抽搐的疼,便挣扎着爬了起来,嚷道:“那是我的牌子!” 那丰满女子,已经连排了两天都没排上,此时一但得手,哪里还肯放开,便狡辩道:“什么你的!这上面写你的名字了吗?你叫它一声,它会答应你吗?哪里就是你的牌子了?” 这分明是要耍赖! 她看秋痕是个小丫头,而且生得单薄,哪里将她放在眼里呢! 秋痕给她气得呼吸一滞,嘴唇都有些发颤。“你……无赖……那就是我的牌子!” “谁无赖?”那丰满女子反而上前一步,得理了一般,叫道:“谁无赖?我捡的签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秋痕气不过,又压不住丰满女子那吐沫星子乱飞的气势,顿时就要哭出来,道:“那是我排队排到的签子!你……这是欺负人!” “你排队排到的签子,谁证明?”丰满女子气势不减地逼问道。 秋痕揉着眼泪,扭头看向身后。 画摊前排队画画的一男两女都将头低了,段融自然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三個女人一台戏,两人吵得正凶,他哪里敢搭这个腔?段融心思滚动,正准备告诉两人,他可以临时给她们加个签子,不必这般争吵下去。 但段融还未开口,沈觅芷已经走来,站到了秋痕的身前,二话不说,呲溜一声,便抽出了长剑,怒道:“签子!拿过来!” 段融哑然一笑,这姑娘的脾气,真是莽啊! 秋痕一见沈觅芷来过,顿时得了底气救星,指着那丰满女子,叫道:“小姐,她抢我的签子!” 那丰满女子见站在对面的沈觅芷,微微一愣,这女子腰脊挺直,整个人站在那里,也如一柄剑般气势锋利,她手中的长剑流苏如雪,剑身寒光如水,显然也不是凡品。 “这是个练家子……”那丰满女子眼皮耷拉了下,已经有几分迟疑。 沈觅芷见那丰满女子兀自不动,便冷冰冰地说道:“要么自己把签子拿过来!要么我夺了签子,再押你去衙门!你自己选!” 那丰满的女子被沈觅芷嚣张的态度,激起了几分愠怒,她看了过去,发觉沈觅芷身后的丫头,正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般,看着她。 她顿时很是不爽,便语气讽刺地说道:“我作什么了,你押我去衙门?没听说过,捡个签子,还犯法了?” “伱爹妈难道没交过你?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你说谁是贼?” “你!” 丰满女子顿时大怒,抽出雁翎刀,大步一跨,就持刀纵身,向沈觅芷劈去。 沈觅芷微微冷笑,就怕你不来? 两人刀剑相交,瞬间便斗在了一起。 两招下来,丰满女子就心头大惊,她的虎口发疼,有两三次手中的雁翎刀都差点被对方强悍的内息,震飞脱手出去! 对方的内息,显然远比她深厚,剑招更是精妙凌厉! 那丰满女子身形连退两步,沈觅芷却是斜跨横移,长剑从侧面便疾刺过来。 丰满女子见沈觅芷剑势凌厉,只是举刀横挡,但沈觅芷却忽然手腕一拧,手中长剑随即卷出一个剑花。 只听叮的一声,丰满女子手中的雁翎刀便被沈觅芷腕力卷出的剑花,扫飞了出去,一头斜扎进了大街当中。 沈觅芷见一击得手,便沉胯拧腰,一记单腿横扫,便将丰满女子踢得倒飞了出去。 丰满女子身形壮硕,一声闷响,便倒在了段融画摊的不远处,扬起一片尘土来! 沈觅芷心中愠怒,她早就有了念头,不仅要打败这女子,还要羞辱于她,来给她的婢女秋痕出气。 她的婢女,她打骂可以,别人绝不可以欺辱! 沈觅芷几乎在女子倒地的瞬间,便纵身一跃,便持剑逼来。 她原本的想法,是将剑指着那丰满女子的咽喉,逼迫她给秋痕道歉。 但不想,她一跃在那女子跟前,落地之时,脚下却踩在了一枚圆滑的鹅卵石上。 那鹅卵石原本不小,但却被那丰满女子落地时,扬起的尘土给表面浮了一层灰,几乎跟地面一个色儿,根本不易察觉。 沈觅芷原本是将长剑,逼在丰满女子的咽喉前,但此时她方落地,身形就是一歪,眼见那长剑就要刺穿那女子的喉咙!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段融忽然跳起,灌注内息的左脚在身侧的柳树上,奋力一踩,借力发力! 随着歪脖柳树的一阵摇摆,段融纵身一跃,一扑! 两手向沈觅芷揽肩一抱,两人顿时身形一乱,便一齐向后摔去! 而只见那长剑的剑尖在丰满女子的脖颈处一绕,只是在其上划了一小圈浅淡的血痕而已! 但那丰满女子已经脸色煞白,花容失色! 第50章 流言蜚语 段融看似是拦着沈觅芷的香肩向后摔倒,但他按在沈觅芷的肩头的手,实则是充分而紧致地划过了她的胸口后,才按在肩头的! 两人摔倒在地,段融压在沈觅芷的身上,左手按在她的肩头,而两人的头颈几乎是贴着,段融呼吸的粗气,从沈觅芷的衣服领口直往里钻…… 沈觅芷心高气傲,又素有洁癖,顿时便又羞又愤,甩臂曲腿,便把段融踢飞了出去! 段融被沈觅芷一脚踢在腹部,贴地横移近丈,衣服裤子贴地磨破,他弓身如虾子,顿时便五脏翻滚,右手撑地一支,便哇的一声,胃液胆汁吐了出来…… 沈觅芷方才躺在地上不便发力,这一脚并未使出全力,而且段融内息第一重已成就,第二重也已经练有十多天了。 若非如此,沈觅芷羞怒之下,这一脚,就能把段融给废了! 段融吐完,眼泪鼻涕都给呛了出来,他扭头看向沈觅芷,眼神愤怒! 沈觅芷见段融无恙,还想发难,忽然便瞥见那倒地的丰满女子,满目惊恐,她的脖颈处,还有一圈血线,往下渗出血来。 沈觅芷忽然止步,要不是这人刚揽肩撞倒了我,我只怕要当街刺穿了女子的咽喉! 为了一个签子,当街行凶! 不仅自己闯了大祸! 那女子家如果把事情闹大了,恐怕还会祸及父亲! 而且有了这个案底,明年太一门选拔记名弟子,自己就会失去资格…… 只是这人也太讨厌了,他哪里不好碰!偏偏…… 此时,段融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沈觅芷脸色发红地向他看去,只见此人,脸色黧黑,方脸油头,一身褐色短打方才在地面上磨得破破烂烂,胸口、嘴边又都是口水,简直就活脱脱一个乞丐! 沈觅芷想到自己,素性高傲,却偏偏被这么个脏东西轻薄,而且又因为个中缘由,不能向他发难,有口难言,顿时便满腔怒气,冲发而起! 她手中的剑隔空指着段融,因为盛怒和激动,长剑不住抖动着…… “这位姑娘,我只是救人,绝无他意。”段融吐了吐口里的残渣,后退了两步,目色诚恳地解释道。 他可很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姑娘万一莽起来,搞不好真要弄他! 沈觅芷盯着段融,银牙紧咬,沉默数息,忽然收剑,转身而去,快步走过秋痕的身前,怒叫道:“走!” 秋痕被沈觅芷那声走,吓得打了個哆嗦,俏脸一红,立马快步小跑着跟上了。 段融看着沈觅芷的窈窕背影,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瞬间的柔软触感,此时仍在他心简微漾,段融再次抬起头来,沈觅芷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巷口,段融喃喃自语道:“好辣的小娘子!” 而此处,那丰满女子才惊魂甫定地站起身来,她的脸上仍然残余着恐惧的神情,她很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险些丧了性命! 她目色感激地看了段融的背影一眼,便从街中间的地上,抽出扎进去的雁翎刀,插刀入鞘,快速地离开了…… 段融方才出手,不过是不想看着那两人因为争夺签子,而闹出了人命。 一旦出了命案,他这个发签子的始作俑者,也少不得要受牵连的…… 但没想到,自己好心救人,不仅没落个好,还被踢了一脚,一身衣服磨得破破烂烂不说,还吐了一地。 “唉,好人难做啊!” 出了这档子事,那些排队画画的人,不仅没走,周围反而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特别是那歪脖柳树下,更是挤了一堆人头。 段融捂着肚子走到画摊前,说道:“今天先不画了,各位散了吧。” 眼见画师捂着肚子,身上的衣服磨得破破烂烂的,那些排队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各自散掉了。 段融收拾了东西,颇为狼狈地,回源顺镖局去了。 此时,正是晚饭的时辰,人们或聚于茶馆酒楼,或散于路边的小摊,或于树下乘凉小憩,正是各种消息飞得最快的时辰…… 故而,段融走了没多久,街头巷口的口舌之间,就慢慢开始发酵着,各种的流言蜚语了…… “为了排队画画,两个女娃子当街斗起来了……” “两人都还是练家子,差点就出了人命呢!?” “这要当街闹出了人命,那还得了!” “可不?两人女娃子还都如花似玉的……” “听说那画师一幅画要十两银钱呢……” “还听说那人是源顺镖局的镖师呢?” “这年头还让不让活?镖师不好好走镖,画起画来了……” 段融耷拉着头,穿过了源顺镖局的演武场,此时已经到了食堂放饭的时辰,演武场并无几个人呢。 但即便如此,段融也还是有些觉得丢人,谁穿了一身破衣烂衫,也不希望别人看到。 今天,可算是魂穿此界以来,搞得最狼狈的一天。 一身短打衣衫已经破烂,而且半边身子都是土灰,衣襟的胸口处,还有呕吐的残渣…… 段融在夕照里,走回了宿舍,将东西放好,将破烂的短打衣衫,揉成一团,扔在了宿舍门口。 段融光着身子,去井边洗了个通透,然后用毛巾擦干身子,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换洗的短打衣衫来。 这两件短打衣衫,还是他做杂役弟子就发下来的。 源顺镖局里,规矩也大,不同的职位,衣饰也会不同。 他虽然选上了学徒,但未学徒结业,成为实习镖师前,还是穿不了镖师的衣饰。 段融换上了新的短打,而且把自己清清爽爽地洗了一遍,顿时感觉一扫晦气。 他拿起门边的那团破烂衣衫,锁了宿舍门,便拐出了宿舍院,往食堂去了。 出了宿舍院的巷道,院墙拐角处,有一个砖墙垒砌的垃圾堆,里面堆满了枯枝败叶。 段融路过时,顺手一丢,把那团破烂衣衫,丢进了垃圾堆里。 源顺镖局的前、中、后三院,都有专人清扫。 这清扫院落的活儿,在杂役里,属于轻生悠闲的工作,你要没点门路,这种活儿,可落不到你头上。 段融到食堂时,食堂已经没几个人了,菜盆里也仅剩下些残羹汤水,段融就着冷菜汤吃了两个馒头,犹感觉肚子空落落的,便踱步出了镖局,在街边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吃了两个烧饼。 段融吃罢,满足地擦了擦嘴,拍了拍肚皮,踱步回到了源顺镖局的演武场。 来到自己平时站桩的角落,段融没耽误时间,便脊背挺直,沉腰虚坐,两腿如弓,两手行前虚抱,站起了浑圆桩功! 这古老的桩功,毫无特色,但却已经在九州大陆,流传了数万年了。 不管你是菜鸟,还是奇才,都是从这桩功站起的! 越简朴越古老的东西,通常越不会有问题! 第51章 阮凤山 段融一站桩,就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把,一直站下去,直站到午夜子时。 但今晚,他才刚站了一个时辰左右,忽然便有人喊自己。 “段融,把功散了!” 段融听那声音颇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段融蹙了下眉头,仰天一吐,将口中白气尽出,这才打眼看去。 不远处,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将昏黄的光影投了过来,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段融认出了那张脸来。 “是赵穆镖师!” 段融脸上微微一喜,赵穆毕竟教过他三个月,而且为人也挺好。 段融方才没能第一时间听出赵穆的声音,是因为方才赵穆是沉着嗓子说话的,和他平时嘻嘻哈哈的随和态度,完全不同。 “这就是段融?” 赵穆的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嗓音来。 段融这才注意到,赵穆身后稀疏的树影里,还站着一个人。 此人浓眉琼鼻,下巴的线条坚硬,嘴唇紧抿着,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最多也就比段融大个一二岁罢了。 “是,栾公子。他就是段融。”赵穆声音恭敬地向那人回答道。 赵穆对那人的恭敬态度,让段融微微诧异。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瞄了段融一眼,冷道:“段融!跟我去一趟内院!” “内院?现在吗?干什么?” 这个时辰,让他去内院,段融怎么觉得这里面味道不对啊! 那人眉头一蹙,显然没有回答段融问题的意思。 “让你去,你就去,哪有多么多问题?”赵穆在一旁催促道。 段融心头直嘀咕,脚却还是站在原地未动。 “如果你不愿意自己去,我可以打断你的腿,让赵穆背你去!”那人声音中有了一丝怒气。 “我没说不去啊!”段融立马改口道。 这人显然来着不善,看赵穆对他言听计从的,恐怕还是個厉害角色,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跟他在这抬杠。 再说,内院乃是源顺镖局的机密要地,未得传唤,连镖师都没资格擅自进入。 不仅源顺镖局掌柜,阮凤山的家眷都在内院,而且账房和封库也在内院。 封库,不仅存放着源顺镖局的经营银两,而且客户的托镖也会暂存封库内。 封库有三把钥匙,一把在掌柜阮凤山手中,一把在总瓢把子栾敬付手中,还有一把在总账房徐寿贤手中。 封库虽在内院,但具体位置,除了这三人外,却是无人知晓! 这个时辰,叫他去内院,肯定是有事。 就是不知吉凶了? 段融跟在那人和赵穆身后,穿过演武场,往内院走去! 段融忽然发现那人,穿得并不是镖师,也不是镖头的服饰,而是一身黑色滚边束身华服! 段融顿时念头翻滚。这人是什么人? 段融忽然心头一闪,方才赵穆叫他栾公子。 此人莫不就是源顺镖局,总瓢把子栾敬付的独子——栾豹! 内院到底是有了什么事和自己有关,竟然是总瓢把子的儿子,亲自来带自己过去! 段融心中,疑虑更甚! 他将自己近来的行径,想了一遍,找了几个,容易被人发难的点,提前思索着说辞…… 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了内院的门口。 内院的门口,灯笼高挂,四名劲装抓刀的护卫,内外站立,看着这森严的防卫,段融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 栾豹将段融,带到了一处建筑前,只见门内烛灯高照,亮如白昼,黄亮的光射出门来,几乎映亮了半个院子。 屋檐下,悬着两盏灯笼,光芒悬照着屋檐下的一匾额,其上三个苍劲大字,聚义厅,被照的亮堂堂的。 段融心头猛跳,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 这场合…… 这怎么看着,像是要弄他啊? 这时,只见赵穆在门口竟然退了回去,一转身往院外走去。 栾豹搡了段融一把,两人一齐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段融压住了心头的狂跳,紧抿着嘴唇,向屋内看去。 厅内正中,背靠着一架虎啸深山的六折锦绣屏风,放着一高大广椅,其上铺垫着一张白虎皮,坐着一位大约四十岁的中年人。 此人竟是一副文士打扮,穿了一身宽松褐绸华服,脸颊微胖,面黄无须。 而高大广椅之下,是两排太师椅。 左右两排太师椅的上首处,各坐了一人。 右边上首位,坐的是一位面容阴沉的中年人,他的脸上留着一圈络腮胡子,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额上一道抬头纹,如同刀刻一般,贯通额头。 而左边上首位,坐着的人,竟是萧宗庭! 段融一见萧宗庭也在,顿时心安了不少。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萧宗庭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正气以及对自己栽培的拳拳之心,段融还是感触得到的。 栾豹一进门来,就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右边上首位面容阴沉的中年人身后,抓刀立在了其身后。 段融心头一跳,瞄了一眼,心头立马猜到,这面容阴沉的中年人,估计就是源顺镖局的总瓢把子——栾敬付了。 在看厅内的坐次,那高大广椅上的人是谁,还不清楚吗? 萧宗庭看了段融一眼,道:“段融,还不快拜见掌柜的,拜见栾先生!” 段融心头微微一热,萧宗庭这是在提醒他,这大厅内的人都是谁,不让他失礼! 段融立马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学徒镖师,段融,拜见掌柜的!” “拜见总教习萧老爷子!” “拜见总瓢把子栾先生!” 段融连作三揖,逐个参拜,竟是毫不怯场! 萧宗庭微微一怔,这小子,比他想的,还会来事。 段融此时已经不再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鸟啊! 谁比谁多个卵吗? 段融虽是逐个参拜,但他参拜的顺序却是阮凤山、萧宗庭、栾敬付。 这就有讲究了! 要知道,总瓢把子的地位,显然是要高于总教习的。 但段融这般参拜,却又是谁也挑不了他的理来。 毕竟萧宗庭是总教习,他是学徒镖师,这就有师生的名分了。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尊敬师长,谁又能说他做得不对呢! 但栾敬付的面色,显然一冷,深陷在眼窝的双目,射出阴寒的光来,盯住段融,沉声质问道:“段融,你是否在西大街上,出摊卖画?” 段融心头微微一震,扭头看了一眼萧宗庭。 萧宗庭和他的目光相对,面无表情地说道:“如实作答即可。” 段融看向栾敬付,道:“是有此事。” “今日申时,是否差点当街酿成了命案?” 段融心头一跳,终于明白了这般架势,所为者何了。 他立马辩解道:“排队的时候,确实闹出了点事。但所幸有惊无险,并未发生什么命案!” 第52章 非过不可 这件事,原本段融并不是太在意,说到底,不过是个小波折罢了。 但,有些事,不拿上台面说就是一阵风,过了就过了。 可一旦拿上了台面来说,芝麻点的小事,有时也能压死人! 栾敬付闻言,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高大广椅上的阮凤山,道:“段融既为我源顺镖局的学徒镖师,先是犯了规矩,私自出去卖画。只此一例,就可逐他出门。” “更甚者,当街差点酿成命案,闹得满城风雨,给我源顺镖局脸上摸黑。” “而且此子,此时还在这里,巧舌如簧,说什么所幸有惊无险,并未发生什么命案之类……足见其心性之奸猾歹毒。” “有此两点,不仅要逐他出门,还当废了他的丹田!免得他在外面惹是生非,到时又说授艺在此,再把账给算到了,我们源顺镖局头上!” 栾敬付说道授艺在此时,眼睛瞟了萧宗庭一眼。 段融听了,心头一阵发冷! 这栾敬付,还真是个罗织罪名的高手! 但他心里也清楚,他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去,那就真如栾敬付所言,十恶不赦。但要往小处说,那就是个屁,根本不值一提。 而这中间的微妙变化,就在乎于,上位者的寸心之间了。 栾敬付虽然说了那么多,但真正决定自己命运的,并不是他,而是阮凤山! 段融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那高大广椅上的阮凤山。 阮凤山阴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只是侧了下头,目光若有如无地看向萧宗庭。 萧宗庭注意到了阮凤山的目光变化,才看着栾敬付,沉声道:“话,还得一条一条地说。” “方才栾先生说段融犯了规矩,要逐他出门。请问栾先生,他犯了哪条规矩?” 栾敬付鼻子里冷哼了下,道:“他既是学徒镖师,怎可再务它业?” “学徒镖师是学徒,不是镖师。镖师才归你总瓢把子管。他既不是镖师,又何来再务它业之说。” “学徒就算是归你这个总教习管,你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外胡来!”栾敬付脸上的肌肉跳动着,显然压着自己的怒火。 萧宗庭方才的话,是在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而且,镖师归他管,学徒归萧宗庭管,他现在却想插手管学徒的事,这就是越权了。 一下就犯了阮凤山心头的大忌! 萧宗庭此话,可谓一言诛心! 阮凤山轻咳了一声,笑道:“两位是我的左膀右臂,还是和气为好。至于这个小家伙,既然是学徒,就该好好习武,他日也能为镖局出力。竟然作起画来,难道我源顺镖局,几时竟成了画院不成?” 阮凤山此话,是在质疑萧宗庭疏于管教。 栾敬付目色无动,但他身后的栾豹却是面色微微一动,在栾豹听来,掌柜的是在帮他父亲说话。 “掌柜的可知,这小子的一幅画能买多少银钱?”萧宗庭忽然饶有兴致地看着阮凤山,轻松问道。 “多少银钱?” “十两!” “十两?” 阮凤山微微一愣,瞄了段融一眼。 再想起,之前街上的那风波还是排队引起着,这就说还供不应求。 这小子那不成了個小财主了! 阮凤山用感兴趣的目色,重新看了看段融。 萧宗庭注意到了阮凤山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而且,掌柜的。我之所以允许他卖画,那是因为他修炼,需要银钱!” “萧老此话我就听不懂了。谁修炼,不需要银钱!但是,学徒镖师每月有三钱银子的月钱,还有五片的鹿茸切片,完全足够应付他们日常的修炼了。”栾敬付以为自己又抓到了萧宗庭的辫子,立马诘问道。 “一般的学徒,自然是够的。他却不够!” “怎么?他比一般的学徒,多长了个卵?”栾敬付笑道。 场中其余诸人,被栾敬付这句嘲弄的玩笑,逗得微微一笑。 但萧宗庭却像没听到栾敬付那句嘲弄一般,继续说道:“此子乃是武学奇才,天赋奇高,假以时日,成就必在我之上!” 萧宗庭此话一出,栾敬付更是哈哈一笑。 阮凤山也是含而不露地,笑道:“萧老此言,怕是太过于捧他了。萧老当年,可算得上是我贤古县的一个传奇了。” “他选上学徒镖师,还不足一个月,已经成就了内息第一重。而且他之所以需要作画赚钱,是因为他二十天前,就开始吃药剂了。” 萧宗庭完全不理会场中诸人的笑意,冰冷而旁若无人的声音,继续在厅内响起着。“我给的单方!一剂药三十四两!”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因为他们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萧宗庭并不是在开玩笑! 栾豹更是用震惊的目光,看向段融! 修习内息第二重,开始吃药剂,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二重的内息运转回路,何其复杂! 他自己刚开始修习时,一天还运转不了一个周天,因为总是难免要出错的! 而药剂的药力,又何其澎湃,那绝不是鹿茸片那种缓慢滋养的暖流…… 他记得,他修习第二重,开始吃药剂,差不多已经是大半年后了。 而照萧宗庭的说法,段融几乎是一开始修炼内息第二重,就开始吃药剂了。 这……这不是妖孽吗? 栾豹本性憨实,见萧宗庭说的如此严肃,已经信了八成。 但栾敬付却是个狡诈的老狐狸,他绝不相信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出身于杂役弟子的学徒,会是什么天纵之才,这概率比他娘的踩狗屎,可低太多了。 “哪那么多天才?萧老怕不是在那唬人吧?” 萧宗庭的鼻子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只是武功废了,眼睛可没瞎!” “那既然这样。”栾敬付阴沉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冷言道:“栾豹!你去试试他!” “是!”栾豹立马抱拳道。 栾豹抱拳侧立在栾敬付的身后,但却并未立刻动手,而且目光扫过阮凤山和萧宗庭。 一息后,见两人都沉默不语,栾豹才放下拳头,转身看向段融。 方才找来赵穆,带他到演武场捉人时,他还把此人当做一个市井之徒,但转瞬间,他却被萧宗庭吹捧成武学天才。 栾豹此刻,倒是真想试试他的斤两了! 段融见栾豹看向自己,心头顿时一跳。 栾豹是总瓢把子栾敬付的独子,是什么出身和资源,绝不是此时的他可以缨其锋芒的! 虽说不至于当庭击杀了他! 但受伤也不好受啊! 段融向萧宗庭看了一眼,萧宗庭却只是默默坐在那里,并未出言阻止的意思。 段融瞬间就明白了萧宗庭的心思。 他要想解今日之围,这一关就非过不可! 第53章 平衡之术 栾豹忽然纵身一跃,便越过身前的茶几,落地右脚脚尖一点地面,身体便再次倾斜掠起,如大鸟腾空一般,半空中便是一掌,朝着段融的面门,当头拍下! “好快的速度!” 段融一见栾豹纵身跳起,心头就是一寒,这不是轻功,这是实打实的力量带来的速度,没有任何花哨! 段融此时已经避之不及,倘一侧身,反而门户洞开,将整个后背留给栾豹击打! 但若硬接栾豹这一掌,他也没那个信心! 就在栾豹当空拍下的瞬间,段融忽然头一缩,身体一矮,就地从半空中栾豹的胯下滚了过去! 栾敬付一见段融如此,顿时怒骂了一句! “街头无赖!” 栾豹两脚落地,一掌拍空,忽然便感到脑后生风,段融竟一记掌刀向他脑后斩来! 栾豹大惊,立马侧身避开,翻掌回攻! 段融这忽然就地一滚的无赖打法,确实让厅内三人都脸色一变,不独栾敬付骂了出来,连萧宗庭也觉得跌份! 但段融刚滚过栾豹的胯下,就忽然跳起,一记掌刀,就斩向了栾豹的脑后! 刀法与掌法,本就同源同理。 段融这记掌刀,化用的就是五虎群羊刀中的一式——黑虎登山! 但是,这招用在此处,不仅吃得透,而且用得也极是巧妙! 可谓狠辣机巧,神鬼莫测! 更是与之前的就地一滚,浑然一体,毫无滞涩,就好似这招黑虎登山,原本就是就地一滚,然后跳起斩出一般。 但在场三人,都知道并非如此,这是段融的临机之变! 不说内功心法,单论这武技之造诣,段融虽说还是个学徒镖师,但却能临机不乱,自出机杼。 化用活用学会的招式,确有天资! 栾豹腰拧胯扭,右腿斜跨,闪过段融那记掌刀,而且随着身形转动,又是一掌拍向段融的胸口! 两人身形交错,近乎咫尺。 只是段融招式已老,栾豹却是掌力新发! 段融心头微沉,这一掌他决计避不开! 栾豹这一掌,掌边带风,一旦在他胸口拍实,绝不会是轻伤! 段融目色狠辣,牙根咬紧,他忽然顺着黑虎登山那记已经用老的掌刀的砍势而斜向下! 小臂下挥,大臂猛抬,携肩带胯,一记肘击,斜撞在了栾豹的掌心里! 两人一交接,栾豹稳如泰山,纹丝未动! 段融却连退数步,两腿发软,好艰难,才堪堪站住! 他的脸色更是一片煞白,难看已极! 栾豹的内息厚重澎湃,一交接,瞬间便崩散了段融的内息,震得他五脏六腑一阵晃荡,嗓子眼儿一甜,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栾豹立在原地,却是心头大惊,他原本以为段融会倒飞出去! 他原本不想一掌拍死段融,故而将内息压在了第二重! 真把内息第三重的功力,用出来,能一下震烂段融的内脏,当厅杀之! 但那样的话,就是在当众打阮凤山的脸! 他自然是不能杀了段融,可他既然已经出手,也不能让段融,就这样好好地退下去,那不也是打他们父子,自己的脸吗? 段融好险压了下去那种呕吐感,见栾豹竟然再次向他攻来! 此时,他气机紊乱,内息崩散,如何有再战之力! 段融立马就势一冲,站到萧宗庭的身后,将两手抓在了萧宗庭背后的太师椅的靠背横梁上,眼神哀求地看着栾豹。“我投降!” “你……出来!”栾豹一怔,看着段融的无赖样,顿时大怒。 “让你试试我!又没让你打死我!你干什么还穷追不舍的?” 段融此话,将栾豹问得一滞,竟一时答不出话来。 “豹儿,回来!” 栾敬付忽然开口,他的脸阴沉的像一条毒蛇。 栾豹瞪了段融一眼,脸色羞愧地退回到了栾敬付的身后。 栾敬付是源顺镖局的总瓢把子,他们父子在这镖局里,向来无人敢惹。 但不想今日,他的独子,竟然在这聚义厅上,被一个学徒镖师,以机巧无赖的姿态戏耍,他心头的怒气可想而知了! 栾敬付眼色阴毒地看向段融,几欲生啖其肉! 段融见栾豹退了回去,顿时心下一松,放开了双手,端端正正地站在了萧宗庭的身后! 厅上三人都看得仔细,方才栾豹那一掌,其速度掌力,明显是灌注了内息第二重的劲力! 但段融硬接了这一掌,却只是退了数步而已! 既没吐血,也没倒飞出去! 可见段融虽然修习第二重不久,但这内息也已经有了一定的战力了! 要知道,他做学徒镖局,还不到一个月。 如此进境,妖孽无疑! 萧宗庭之前所说的,那些听起来有些吹捧的话,此时思来,竟还有些保守了! 的确如厅上几人所见,段融的内息第二重,已经有了一定的战力! 内息在丹田内,也已经如小蛇一般,可以首尾盘旋相接了,要不然也不可能,硬接了栾豹一掌,而没受伤! 此时,萧宗庭脸上已经难掩,微微的笑意,道:“我原本还想从总账房那,申请一笔经费,用作段融的修炼之用。但徐寿贤那老小子,素来是個铁公鸡作风……” “无妨,这件事,我会给老徐说的。”阮凤山脸上也笑意淡淡,道:“人才难得!不过,老徐,你是知道的。我的话,有时候,在他那,也未必管用,能申请下来多少,我可不保证啊!” 阮凤山笑着,看向段融,却是越看越顺眼了。 “至于这小子,在街头卖画的事,他既是你总教习的学徒,这件就由你自行决断。个别的人才,我看也可以因材施教吗?太拘泥老例,反而抱残守缺了!” 阮凤山这几句话,已经将屁股坐在萧宗庭和段融这边了。 毕竟,段融的天赋是有目共睹的,他日一旦成材,又会是源顺镖局的一个臂膀。 而且他长于斯学于斯,这情分还不够大吗? 段融原本一直焦心于今日之处境,此时闻言,终于心下一宽。 段融站在萧宗庭的身后,忽然便明了这镖局内的一些微妙之处! 栾敬付虽说是总瓢把子,总揽镖局的总体业务。 但六个镖头里,三个是萧宗庭的老下属,还有两个镖头,还是他这个总教习一手培养出来的! 这身份,几乎跟老蒋那黄埔军校的校长身份是异曲同工啊! 栾敬付能不忌惮? 而这一局面,恐怕还是坐在那高大广椅之上的阮凤山,故意为之的! 让萧宗庭和栾敬付,相互制衡,他只要联合总账房徐寿贤,把控财权,便可安心稳坐钓鱼台而高枕无忧! 此所谓,平衡之术! 阮凤山,出身资源都是一等一的,但是限于武学天赋,如今依然只是内息境第四重的境界。 看来此生,已无法突破真气境! 但其凭借心谋韬略,二十多年过去,源顺镖局不仅越来越昌盛,而且大权,依然牢牢地,握在其手中,没有丝毫旁落,也可称一声枭雄了! 第54章 秦书办 正是因为栾敬付和萧宗庭,素来不和,栾敬付才会想把一件可大可小之事,往大了说去,罗织罪名,几欲置段融于死地! 他弄段融,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废了段融,不过是为了挫一挫萧宗庭这个总教习的锐气,同时在镖局内树立自己的威信,也让那些刺头镖师们,都收敛收敛! 但栾敬付没想到,段融竟然有如此之高的武学天赋! 他的这次算盘,竟完全打空了! 而阮凤山此时的心思,已经呼之欲出! 这样好的苗子,纵然真做了些出格的事,也要以包容劝诫为主。 假以时日,段融必是镖局的一大臂膀! 不过对栾敬付而言,此招已成大大的败笔,不出五年,段融必定成长起来,有了这层梁子,这小子要是做了镖头,还不天天跟自己叫板! 就在阮凤山的话音刚落,忽然一个十七八岁的俊朗带帽小厮,缓步走了进来,站在门槛内,抱拳向厅上的阮凤山,朗声道:“爷!衙门的秦书办来了,正在厅外候着呢!” 这小厮,形容不俗,行止有素,乃是阮凤山的一贴身小厮,名唤周安。 阮凤山但有应酬,几乎都是此人,来负责,来往应答接对。 故他虽是贱籍,但在源顺镖局内,却无人不敬其三分。 “秦书办?”阮凤山略微迟疑,秦书办过来,必定是县令沈焰柳,有事找他。 这沈焰柳乃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真气境第二重的修为,无论是权柄和武力都是贤古县最顶尖的存在。 而且,沈焰柳在贤古县的这几年,将盘踞在贤古县的各大势力,都收拾地服服帖帖的。 但却与民无犯,还做了不少保境安民的好事。因此,官声甚隆! 阮凤山打过交道的几任县令中,他对这沈焰柳,堪称又敬又惧! 阮凤山方才迟疑,乃是在想是否让秦书办去花厅等他,他这边的事基本已经了了,等会儿他就可移步过去相见,但阮凤山还是问了一句,道:“秦书办有说是什么事吗?” “说是要找一位叫段融的镖师!” “啊!” 当厅诸人,心头都是大惊,段融更是被唬得一跳。 阮凤山的目光,有几分阴沉地从段融身上扫过,道:“请秦书办进来!” 秦书办既然是找段融的,段融现在就在厅内,还去后院的花厅干什么? 而且众人心头,都是疑惑,县衙的秦书办,亲自来镖局,找一个学徒镖师,又所为何事呢? 段融心头更是忐忑,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这是怎么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 秦书办三十岁出头,身材欣长,穿了件月白色的宽袍,头戴一顶瓜皮帽,一进门,目光在厅上几人脸上扫过,只抱拳向阮凤山,道:“阮掌柜,我叨扰了!” 阮凤山坐在那里,抱拳回礼,笑道:“那里,秦书办,亲自走一趟,必是急事!原本该在花厅接待足下。但秦书办是找段融的,他就在此,故而直接让你进来了!怠慢之处,还请莫怪!” “秦书办请坐!周安,给秦书办上茶!” 阮凤山的话刚出口,周安已经捧着茶进来了,秦书办方落座,茶水已经放在了他旁边的茶几上了。 秦书办坐在了厅右边栾敬付的旁边,他走过去时,栾敬付微微起身,迎了一下,秦书办抱拳,略一还礼,而后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座。 “这是上好的明前,秦书办可略尝尝看……”阮凤山客气地笑着说道。 秦书办,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道:“我们常相往来,阮掌柜不必客气!” 阮凤山哈哈一笑,话锋一转,道:“秦书办,你亲自来找段融这小子!莫不是他做了什么莽撞事?他若真做了什么,秦书办只管明言,我绑了他,亲送到县衙去!” 阮凤山这话,虽看似严厉,但已经有要替段融扛事的意思了。 秦书办老成江湖,如何听不出来! 秦书办微微一笑,道:“段融镖师文武全才,街头作画,各家的公子小姐们,竞相采买,竟成了一时风尚!今日座主之千金,也欲求购一幅,但不想却与人起了争执,差点失手闹出了人命!” 段融听到,座主之千金,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那不就是县太爷的闺女吗? 那挺辣的小娘子是县太爷的闺女? 完了,完了! 段融恨不得,当厅砍了自己的左手,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啊! 栾敬付听了此语,却是心头大喜,原本以为输了一局,但没想到竟会峰回路转。 这事,竟把县令的亲闺女沈觅芷给卷进来了! 戏,真是越唱越热闹了! 阮凤山亦是黑沉着脸,段融的确是好苗子,要是一般的莽撞事,他还愿意替他打点一二。 但,既然事关县令沈焰柳的千金,那就两说了。 沈焰柳膝下无子,唯此一女,视为掌上明珠! 他难道还能为了段融,和沈焰柳叫板吗? “我这就打断了这浑小子的双腿!绑了亲自送到衙门去,给太爷和小姐赔罪!” 段融一听,就两腿发软。 阮凤山说话之时,眼睛一时怒视着段融。 秦书办此时自然已经知道段融是谁了,方才他进来时,还在猜萧宗庭和栾敬付身后,各站一人,都是少年,到底哪个才是段融? 秦书办仔细地打量了段融一番,道:“阮掌柜莫要误会!县令大人遣卑职前来,是相请段融镖师,明日去县衙赴宴,以感谢其仗义出手之恩情!” 厅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段融身上! 段融咽了口吐沫,那咽下的声音,在他自己听来,简直大得惊人! 秦书办见众人吃惊,便解释道:“若非段融镖师出手,小姐她一旦当街,酿成祸事,恐牵连甚大。” 段融此时已经大约明白了秦书办的意思。 也许……他们都不知道,他的左手曾经干了什么。 毕竟,这种事,女孩子家是羞于说出口! 但,就算不说,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而且对方的身份还是县令的闺女! 真是撞了鬼了!流年不利啊! “段融,秦书办此来,是请你明日赴宴呢!”阮凤山见段融愣在那里,出言提醒道。 “微末之举,岂敢当请?而且小民顽劣,登不得大雅之堂!”段融忽然说道。 秦书办闻言微微一愣,阮凤山也是脸色一沉。“段融,县令相请,怎可无礼拒绝?” 阮凤山扭头看向秦书办,笑道:“秦书办,这孩子出身贫苦,混迹于市井,不通于应答接待之礼。秦书办可回复县尊,他明日必到!” “好好好!那在下告辞!”秦书办看了段融一眼,方才抱拳起座。 “周安,拿了灯笼,送秦书办!”阮凤山立马起身,向周安吩咐到了。 目送秦书办离开大厅后,阮凤山才冷哼一声,看着段融道:“县令相请,我都不敢拒绝,你好大的架子啊!” 段融一张苦瓜脸,不敢吭一声。 “我会交代周安备下礼物,你明日提了去!顺便也替我给县尊带个好!” 阮凤山说完,便起身拐进了屏风后面,从大厅的后门走了出去,往内院小妾的房里去了。 段融看着阮凤山的背影,心头直发苦! 第55章 周安 次日黄昏时分,段融提着红绸包裹的礼盒,绸面上,颇为绵密的针脚,绣着源顺镖局的字样,绸缎扎口处还系了一条丝带。 这种贵重的礼盒,一般是不轻易送出的。 段融自己也穿了一身崭新的镖师服饰,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一穿,段融整个人立马精神了不少。 按理说,他只是学徒镖师,是没资格穿镖师服饰的,但这身衣服,是今天上午,周安亲自去库房给他领出来的。 去县衙赴宴,总不能还穿一身短打吧。 周安领着段融,出了内院的一处偏僻的侧门,进了一条巷子。 巷口处,竟停着一顶绿呢小轿,似已等在那里许久了。 段融提着礼盒,钻进了轿子内,周安招呼轿夫们起轿,提着灯笼,引着往县衙去了。 无论是礼物、镖师服饰,还是这顶小轿,都是周安给安排的。 段融毕竟是源顺镖局的镖师,他去县衙赴宴,一旦跌份,丢的可是源顺镖局的脸,周安怎敢不上心? 周安虽然在事情上,安排的滴水不漏,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是阮凤山的贴身小厮,平时就算是栾敬付见了他,也得给他三份薄面。 也时常穿梭在这贤古县的各大势力之间,日常应答接对,人人也都敬他三分。 但,能让县太爷宴请,这种排面,他却是想也不敢想。 不成想,段融一个学徒镖师而已,竟然有这样的排场,而他只能在其轿前,提灯引路而已。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安不仅出身贱籍,而且身体亏空,无法练武,幸得为人机敏,心思缜密,得了阮凤山的赏识,这几年才终于活得像个人样了。 但是,越是他这样的人,对于这种排面上的事,却是锱铢必较,在乎得很,几乎心理扭曲! 段融坐在轿中,只感觉小轿在轿夫们稳定的脚步中,颇有节奏地一起一落地轻轻晃悠着。 他昨晚直熬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着,故而两个眼底下,还有淡淡的青晕。 这也不能怪他,谁遇到这样事,都得失眠! 不过经过一个白天的心理建设,段融已经打定了注意。 县太爷家的闺女,怎么了?他也不是故意占她的便宜啊! 那不是为了救人吗? 就是说破了天去,这事他也没错! 他要是露了怯,反而容易授人以柄! 所以,咬紧牙关,打死不认,他只是救人! 就是救人,本来就是救人! 段融想到后来,竟然有些理直气壮起来,觉得县太爷就是该请他吃顿饭! 感谢一下嘛! 他觉察到自己这個心思,竟然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就是这样!要的就是这个气势! 县衙和源顺镖局,都在这西大街上,路程不过二里地,以四个老练轿夫的稳健步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地方了。 段融下了轿,周安提着灯笼,引着他来到了县衙门口。 只见两头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巍峨伫立,屋檐下一块大牌匾,给灯笼照得明晃晃的,上书贤古县署四个大字。 门口站着两个差役,周安直接引着段融走了过去。 周安与这县衙,常有来往,里里外外都已经混了个脸熟。 周安笑着,将两张银票往一位差役的袖子里一塞,便低首说了几句,也不用通报,便领着段融,进了县衙的大门。 刚过了大门,还没走几步,便忽然看到秦书办拿着一份文书,正往大堂那边走去。 周安便立即喊了一声,作揖起来。 秦书办回了一礼,将文书往宽袖里一抄,便说道:“太爷和夫人已经在后衙的花厅,备下了酒席!我领段镖师过去吧。” 段融闻言,感谢地施了一礼,憨厚地笑了笑。 秦书办领着段融,从大堂旁的小路,绕过了后衙。 周安见两人走了,便提着灯笼出了县衙,走到了那顶绿呢小轿前。 四个轿夫停了轿子,正聚在一块闲聊,见周安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年长的轿夫,便上前几步,问道:“安爷,我们是等段镖师呢,还是这就回去?” 周安用眼睛剜了那轿夫一眼,似乎是怪他多话,怒道:“等什么等?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周安说着,一甩袖子,闪身坐在了轿内,怒道:“走!送我回去!” 那年长的轿夫,脸色微微一变,朝后一招手,几个人便抬起了轿子。 这轿夫也是常年跟周安打交道,素知这人喜怒无常,今日也不知是哪个地方,又触怒了这个瘟神了,惹他对自己发一通脾气。 但他们底层的轿夫,挣的就是这份受气的银钱,只得忍了! 秦书办领着段融,绕过大堂后面的影壁,便来到了后衙的庭院内。 院子的各处屋檐下,都挂着糊着贤古县署字样的灯笼,这院子远称不上奢华,但却颇为考究古朴。 数百年的老宅院了,几番修葺,岁月的侵蚀,愈见其苍幽。 段融目色一动,素闻现任县尊简朴,看来传言不虚! 贵为一县之尊,就算在城内,另安下一处宅院,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沈焰柳几年下来,却一直住在后衙。 段融知道衙门里,规矩大,故而亦步亦趋地跟着秦书办,既不乱走,也不乱看。 秦书办领着段融走近了一间雕花门窗的雅间! 秦书办跨入门内,站在门槛前,便朗声道:“座主,夫人,段镖师到了!” 段融站在秦书办身后,只见屋内,明烛高悬,亮如白昼,厅内的茶几旁,一对中年夫妇,似乎正喝茶闲谈。 “段镖师来了!快请进来,我看看!”却是一个有几分明快的甜糯女声忽然响起。 段融闻言,立马快步几步,进了厅内。 秦书办见段融入内,便默默退了出去,往前衙办公去了。 段融一进厅内,手提礼物,便一揖到腰,朗声道:“给县尊老爷拜,祝县尊福禄双全,多福多寿,镇我贤古,保一境之平安!” “给夫人拜,祝夫人青春永驻,一笑倾城!” 两人都给段融的说辞给逗笑了,那妇人搡了一把一旁之人,说道:“你听!他祝我青春永驻,一笑倾城呢?” 妇人说着,扭过头来,笑看着段融,道:“这孩子,是镖师呢?还是唱戏的?词怎么一套一套的!” 段融支起腰来,笑着回道:“见了县尊和夫人,心里欢喜,这词就跟煮开了水的汽泡一般,只往外冒,拦也拦不住!” 那妇人见段融说话有趣,笑容憨态可掬,竟又笑了起来,道:“这倒是个机灵的孩子!” “客人来了,就入席吧!我们席上聊。”沈焰柳站了起来,伸手一让,道:“段镖师,请入席!” 段融再揖一礼,道:“县尊请!” 这时,才有一小厮上来,接走了段融手中的礼盒。 第56章 沈焰柳 三人依次入席。 县令沈焰柳在主座落座,其夫人马纯敏在其对面落座,段融打横落座! 三人落座毕,段融才敢正眼,向两人打量去。 沈焰柳年近四十,脸盘瘦削,留着一撮山羊胡须,穿了一身宽松灰袍,头上戴了一方巾帽。 他气机内敛,双目精光内含,太阳穴微微鼓起,坐在那里,犹如饱虎闲卧,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势在。 沈焰柳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武学修为更是达到了真气境的第二重,在这贤古县,堪称一座高山了! 段融今日见了沈焰柳,就算见了高山了! 此时的段融,自然渺小。 但或许,有朝一日,他能翻过眼前这座高山呢? 马纯敏看起来年纪也比沈焰柳小,大约只有三十出头,生得丰腴美艳,面如朗月,一双眼睛更是灵动异常,不时闪过冷酷的光辉。 席间,段融只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菜也不敢太吃,只小口小口地吞咽着,他的心一直提着,根本不敢品味,只是味同爵蜡般地吞咽着,生怕失了礼数! “这孩子,菜是不是不合口味,吃这么少?” “合口!合口!”段融连连答应着。 马纯敏从盘子里夹了个狮子头,放在了段融的碗里,道:“来,这道红烧狮子头,还是我亲手烧的!给你尝尝!” 马纯敏菜递过来时,段融抬屁股,欠了下身子,待马纯敏的筷子离开,他才复又坐了回去。 沈焰柳见马纯敏将狮子头放进了段融碗里,他想使眼色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便迟疑了下,还是说道:“今晚那狮子头好像有些咸了?” 马纯敏闻言,笑骂道:“咸吗?偏你嘴刁?” 她夹了一筷子,尝了下,竟真有些咸了。 这道菜她做得颇为拿手,盐与调料的量,更是熟稔,怎么会多放? 怕不是放了两遍盐吧? 马纯敏顿时有些尴尬。 段融一见马纯敏的脸色,便知道这狮子头肯定是咸了,不过他还是大咬了一口,道:“县尊与夫人,人品贵重,自然是口味恬淡。但我们镖师走南闯北的,还要练武,吃食上,素来喜欢高油高盐,这狮子头我吃着,咸淡正合适!” 马纯敏一听,便笑了,道:“这孩子,真会说话。” 本来是颇为尴尬的场面,被段融的一番话给圆过去了。 沈焰柳此时,也深深地看了段融一眼。 这时,段融忽然注意到沈焰柳的身后,花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那正是他作价八百两让于古月斋的那幅范云林的仕女图。 连虫眼的位置和右下的一小片污渍,都一模一样,绝对是原图真迹。 这画到底是流传到了沈焰柳手里的,还是他本人就是古月斋的幕后老板。 距离段融让画于古月斋,还不到一个月,要说是流传或有人赠于沈焰柳,只怕时间上,也有些太快了。 更大的可能,还是后者。 只怕那古月斋的幕后老板就是这贤古县的县令沈焰柳。 段融如此思量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慢慢地吃菜、饮酒,间或讲两句油滑的逗乐话来。 眼见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沈焰柳对一旁添酒撤盘的伺候小厮,道:“你去把小姐请出来,给段镖师敬杯酒!” 段融听了差点被一口酒水呛到,连忙说道:“乡野小民,岂敢劳小姐敬酒,这不是折煞我吗?县尊,万万不可!” “若不是段镖师出手,小女险些酿成大祸,当得一敬!”沈焰柳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那小厮也已经出门而去了。 段融顿时如坐针毡,心如小鹿乱跳! 等会真见了那小娘子,万一闹出事端来? 不一会儿,那小厮就回到了厅内,但沈觅芷却不见来,来得却是沈觅芷的丫鬟秋痕。 沈焰柳见站在小厮身后的秋痕一脸难色,便厉声问道:“秋痕,小姐呢?” “回老爷……小姐……她……她……去找云水票号的夏双双去了!” 夏双双,乃是云水票号贤古分号的掌柜——贤古县财神爷夏中阳的女儿,素来和沈觅芷交好。 沈焰柳闻言,脸顿时就拉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马纯敏,道:“都让你给惯得!这丫头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马纯敏闻言,却只是轻轻地冷哼了一下,一双冷目只是一直盯着秋痕。 马纯敏是沈焰柳的续弦,沈觅芷也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且沈焰柳和原配所生的女儿。 马纯敏刚嫁给沈焰柳那年,沈觅芷已经三岁了。 她入门不久,并知晓了沈焰柳原配的名字里有个“芷”字。 沈焰柳将女儿取名“觅芷”,可见对原配的怀念之情。 要说马纯敏不吃醋,那是假的。 但,这些年来,她将沈觅芷视为己出,亲生母亲该给的关怀她一点没少给,虽然沈觅芷那孩子性子冷淡,但她还是处处迁就。 也就是这样,这个家这些年来,才颇为安稳,在这一点上,沈焰柳内心对她甚为感激。 但马纯敏就是了解沈觅芷甚深,一听沈觅芷竟然,趁他们宴请段融时,出了云水票号,找夏双双去了。 她立刻就从这件事中,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来。 “也许事情,并不像秋痕讲述的那么简单……”马纯敏的目光闪过一丝冷芒。 关于沈觅芷街头与人争斗,差点酿出人命,而幸好段镖师出手,才有惊无险的事,这件事的经过,她都是从秋痕口中听来的。 秋痕也是这件事的见证人之一,她的话,自然是有说服力的。 所以,也是听了秋痕的话后,她才决定治席酒水,宴请段融! 而后才让沈焰柳,吩咐秦书办去源顺镖局下的帖子! 但,此时马纯敏觉得,这事情背后,恐怕还有内情。 她的一双目中闪着冷酷的光,重新将段融上下打量了一遍。 段融坐在那里,一听说沈觅芷出去了,心头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对于马纯敏饶有意趣的目光,并未太在意。 一個这么漂亮,这么和蔼,还一直给他夹菜的夫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沈觅芷虽然没出来敬酒,但在宴席旁侍奉的小厮,却一直没停的,不住地给段融添酒! 这酒泛着琥珀色的冷光,也不知是何种的佳酿,竟如此的芳香醇厚,段融不小心就有些贪杯了! 散席之时,段融已经有些微醺,他说着乖巧话和沈焰柳、马纯敏告别,马纯敏一个劲儿捂嘴笑着看向他! 沈焰柳让一旁侍奉的小厮,提了灯笼,送段融出了后院。 后院花厅内,段融刚走,马纯敏便笑着向沈焰柳,道:“这孩子挺机灵,说话也体贴人。你生个法,把他弄到衙门里当个捕快吧!” “你又是一阵风一阵雨的,怎么就能扯到这个茬儿上呢?”沈焰柳从来就感觉马纯敏的思维太过于跳脱。 “怎么?衙门里就不能有个我使唤的人?” “你有事找秦书办,不是挺好吗?” “秦书办,办事自然是稳妥的,就是人有些生份……”马纯敏目色闪烁,道:“行不行,给句痛快话吧!” “他是源顺镖局的人,我怎么好平白无故,挖阮凤山的墙角呢!” 马纯敏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什么事,你总是有理由的!” 说完,便一扭腰肢,走出了花厅。 沈焰柳看着马纯敏给他置气的样子,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边,段融刚拐到前衙和后院间的影壁处,便回头道:“小哥,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可!” “那段镖师小心脚下,这灯笼送你照路!”那小厮说着,将手中的灯笼,递了过来。 段融接了灯笼,一摆手,便拐过了影壁而去! 第57章 冤家路窄 话说,那一日的黄昏,沈觅芷在街上出了那档子事后,简直跟吃了个苍蝇一般,又恶心又气恼! 回到府里,先将秋痕打骂了一通,然后就把自己关在闺房里生闷气,谁也不让进,连晚饭也不曾去吃。 秋痕挨了打骂,也不敢去劝。 这边马纯敏见不对劲,便把秋痕叫了过去,一问之下,秋痕便哭哭啼啼的,把她看到的经过,仔细地讲了一遍。 这才有了马纯敏治席,宴请段融的事! 马纯敏还以为沈觅芷是受了惊吓,便没去打扰她,想让她自己缓一缓,只是让人,送了一碗莲子羹过去! 那沈觅芷生了一夜的闷气,第二日依旧觉得胸口气闷,恨意难消! 故而一大早就约了云水票号的夏双双,两人各骑一匹青鬃马,往郊外踏青去了! 沈觅芷玩了一整天,出了一身汗,总算感觉心头清爽了些,刚一回到府里,就听说花厅治了酒席,要宴请段融的事。 她起初,还不知段融是谁?也没往她自己身上的事上去想。 还颇有些意趣,一边擦着香汗,一边向秋痕,打听着呢! 秋痕只一解释,沈觅芷脸色顿时就变了,好险就要冲过去,把那轻薄她的小贼,暴打一顿,赶出门外! 好歹,她素性沉静,知道自己这般冲过去,一旦把那事捅了出来,她的清白名声就毁了! 而偏偏那小贼,还是为了救人……才……轻薄了她! 这一点,也是她最接受不了的一点,就好像是,她活该被轻薄了一般。 沈觅芷一剑斩翻了面前的脸盆架,水溅了一地,唬得秋痕一通跳脚后撤! 沈觅芷好险,算是压下了自己的冲动,转身就气冲冲地奔出了县衙,又往夏府,去找夏双双去了。 但那夏双双被她拉到郊外,游玩了一天,早已经累得摊成烂泥一般,只陪她下了两盘棋,便实在顶不住,裹了被褥,睡了过去…… 沈觅芷无法,而且听外面街上更夫的打更声,竟已交了戌时了。 她料想酒席也该散了,便离开了夏府,一个人满怀心事地走了回去。 沈觅芷刚跨过县衙的门槛,走进了灯影里,便忽然看到衙门大堂旁的小路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那人似是有些微醺,走路一晃一晃的,而且一边走,一边还轻声哼着小曲。 灯笼黄亮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不是那贼小子,又是哪个? 沈觅芷站在那里,如同电击了一般,浑身颤抖! 她恨不得,立时抽剑,劈了眼前这个孟浪的登徒子! 段融提着灯笼,走了出来,他隐约看到衙门旁的灯影里站了一個人,不过他提着灯笼,光线有些晃眼,而且那人又站在灯影里。 段融也没在意,打了个酒嗝,脚一拐,便绕过了那人,跨过了县衙的门槛,拐到了街上去了。 段融刚出县衙,没走了两步,便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段融的酒意顿时便醒了一大半。 他忽然便想起衙门旁灯影里的那个人,人在灯影里,他看不清,但那人手中的那柄剑,却刚好被衙门门口的灯光照着。 那剑……他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流苏剑穗,暗红色的蛇皮剑鞘……” “是那……小娘皮!” “我滴乖乖……” 段融忽然回想画面,那攥着暗红色的蛇皮剑鞘的一双修长素手,许是因为激动,指关节已经隐隐有些发白! 显然是处于暴怒之中! 段融顿时就惊了一身冷汗,他缩着头,往身后一瞅,见衙门外并无人追来。 段融立马发足狂奔,手中的那盏灯笼,摇晃如受狂风暴雨一般。 段融一头,钻进了最近的一条暗巷里,冲进了在夜色里,往源顺镖局而去…… 沈觅芷原本就气得浑身发抖,再闻着身边飘荡着的难闻的酒嗝味道…… 她隐忍数息,情绪终于爆破了临界点…… 沈觅芷忽然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一般,转过身来,便冲出了衙门! 我要是不打得,你爹都认不出你来,就是对不起你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但当沈觅芷冲出去时,戌时的西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更夫缩着脖子,从县衙门口走过去了…… 沈觅芷满心委屈,一跺脚,眼泪瞬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沈觅芷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院子里。 她站在那里,看着小院里的那棵桑树,这桑树夏天会结桑葚出来,味道很是可口! 她素来喜食桑葚,因此一直对这棵桑树呵护有加,常让秋痕浇水施肥! 沈觅芷此时看着那被昏黄灯光照着的桑树,忽然发疯一般,便抽剑狂斩! 沈觅芷的身形,兔起鹘落,左右忽闪,手中的长剑,寒光如水,随着身形狂舞不止。 “小贼!” “你竟连看,都没看见我!” “还敢在我跟前,打那么难闻的酒嗝!” “我早晚非活剐了你不可!” 长剑寒光忽闪,桑树的枝叶随即,如同经过了狂风骤雨的摧残一般,飘零了一地…… 沈觅芷这般斩着,不觉间已经两手发抖! 沈觅芷气喘吁吁,看着眼前一地的残枝败叶,胸中郁结的闷气终于,发出来了一些…… 她心头清楚,她这是在自虐! 跟她娘刚死那几年一样! 她长剑入鞘一扭身就回了闺房,暗自躺在床上生闷气。 沈觅芷刚躺下,秋痕就抱了被子,准备进来,打地铺睡下…… 这也是贴身婢女的日常之一,夜里小姐要喝水什么的,要随时起来服侍的。 秋痕刚放好被子,沈觅芷就侧过身来,一双狠辣的杏目,瞪着秋痕,骂道:“滚出去睡去!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秋痕被没来由地这么一骂,顿时就满心委屈,抽抽泣泣地抱着被子去堂屋睡了。 沈觅芷责怪秋痕,也不是没有道理,要不是秋痕把排队的签子弄掉了,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自己也不会平白被那小贼占了便宜去。 而且要不是她多嘴,也没有设宴请段融这一茬儿事! 现在,她自己还忍气吞声,满心恼怒的,又怎么会给秋痕好脸色呢? 源顺镖局,外院的一处偏僻柴炭院落里。 此处,乃是杂役弟子练功的地方。 只是,今年的杂役弟子考核已经结束,而下一批杂役弟子要到明年正月元宵节后,才招进来。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院落,此时却有一人,正站着浑圆桩功! 昏黄的夕照洒在了他的脸上,他周身都是汗水,头顶上更是热气蒸腾! 这站桩的人,肩膀宽阔,骨架子不小,竟是学徒镖师孔斌! 孔斌自从上次被段融的进境打击到几乎提不起劲来,他便不再去演武场修炼了。 一碰见段融,他就觉得自己练功,简直就像个笑话。 但他心里也清楚,不正常的那个,其实是段融,不是他! 只是道理谁都懂,事到头上,又有哪个能不迷糊呢? 孔斌后来,便不在演武场那里练功了,而是宁愿,多走几步路,来到前院的这处偏僻的院落修炼。 这样一来,心境果然平和了许多,内息第一重的进境也慢慢快了起来! 此时已经昏黄时分,眼见就到了中院放饭的时辰了。 孔斌便散了功,从角门走出了这处院落,往中院食堂而去。 第58章 瞎胡闹的 孔斌刚走出院落,没走多远,就听到一些散功的杂役弟子在议论。 孔斌起初还不在意,但是听了几耳朵后,便越听越觉得古怪。 “……画师?!” “十两一幅?” “县太爷请他吃饭……” 孔斌听了两三波人的讨论后,心头却是越来越狐疑。“这说的是段融吗?” 这跟他认识的那个段融,根本就是两个人吧…… 段融这波闹腾,不仅是在镖局出了名,在整个贤古县都成了巷头巷尾一时的谈资。 段融再去中院食堂吃饭,那些相熟的镖师,都不喊他的小融了,都改口开始喊他融哥儿了。 段融每次都只是憨厚的傻笑笑,从来不回应。 自古都是枪打出头鸟。 前世社畜的经历,给了段融足够的生存智慧。 在人际关系中,最好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傻傻的,这样别人最有安全感,也最容易讨喜。 周安给段融搞来的那身镖师的服饰,段融后来一次也没穿过,把那衣服齐整整地叠好,放在了衣柜里。 依旧每日穿着那身短打,该干嘛干嘛。 渐渐的,这波闹腾也就过去…… 这也正是段融自己所希望的,老老实实,稳定发育,才是王道! 县太爷不过是请他吃一顿便饭而已! 自身实力如果不够,任何关系都是笑话! 他要真把这当回事了,那才是犯傻呢! 这日,段融正在演武场的一处僻静角落内站桩。 此时,他修炼内息第二重已经快一个月了,丹田内的内息,已经有小拇指粗细,而且绵长盘旋,如同一条小蛇一般,灵动异常,滴溜溜旋转不止…… 段融估计大概也就十天左右,内息第二重就能成就! 段融正站着浑圆桩功,忽然便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在他面前喊道:“嗨,憨小子,别练了!” 段融有几分恼怒,他这一個周天眼见就要转完了,被一喊,差点岔路了去,段融好险控制着内息,转好了一个周天,重新在丹田里盘旋了起来,这才睁开眼来,一打眼,见来人竟是朱小七,顿时便毫无脾气了。 这还是朱小七第一次,当面喊他憨小子,段融一时没听出来是她。 “是小七啊?是不是萧老找我?”段融笑着,问道。 “不是,我家二小姐找你。” “二小姐找我!二小姐找我……什么事?”段融心头突突跳着,萧白鲛白嫩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 “我怎么知道?只说让我把你找了去。” “那……那我先把汗洗了……” 段融觉得一身臭汗,岂不是唐突了萧白鲛? “跟我去院里洗!”朱小七看了段融一眼,不等他答应,便抬脚就走。 段融只得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朱小七的个头比段融低一个头呢,而且只见她两腿只是缓沉平稳地摆动着,但她速度却是相当快,段融竟然要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 “恐怕跟她练的轻功有关……” 段融目色闪烁,时不时注意着朱小七的步伐,只是他武功造诣有限,又对轻功一窍不通,一时间,如何能看出门道来! 不过,段融注意到,朱小七的右脚脖子上,戴着一银制的脚镯子! 两人穿过演武场,沿着小路走了一段,便拐进了另一个巷子,从这巷子一出来,竟已到了萧宗庭的住的院子门外了。 朱小七和段融,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朱小七从厨房,舀了一打瓢清水,站在门槛上,道:“你过来,把你的脸洗了!” 段融立马挽起袖子,走了过去,两手一掬地站到了朱小七面前。 朱小七瓢一扬,便给他倒了一掬水。 段融捧着水,蒙到脸上,随之一番揉搓! 如此三四掬清水后,段融的脖子和脸上的汗都洗干净了。 朱小七拿了毛巾给他擦了,便领着他往内院去了。 萧宗庭站在花厅门口的藤椅上,抽烟晒太阳,忽然便看到段融跟着朱小七进来了,便吐了一口烟圈,看着段融,冷冰冰地问道:“啥事?” 朱小七白了萧宗庭一眼,道:“不是找你的,找二小姐的!” 段融跟在朱小七后面,冲萧宗庭嘿嘿笑了下,一副有人撑腰的样子。 萧宗庭听了只哦了一声,便转过头去,继续闭着眼,抽烟晒太阳了。 朱小七进了后院堂屋,将东侧里间的布帘子一掀,便走了进去。 段融的心突突跳着,闻着蹿过来的淡淡幽香,跟着朱小七进了萧白鲛的闺房。 这闺房的规制,竟然不小,一架四折屏风的后面是垂着纱幔子的雕花床榻。 案柜箱笼,各归其位,南面的雕花窗棂用杆子撑了起来,阳光照进室内来。 两人进去时,萧白鲛正坐在几案前,捏着针,在绣着女红,她穿了一袭葱绿纱裙,给阳光一照,像镀了一层光晕一般。 段融站在门口,顿时有些痴了! 萧白鲛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女红轻放在了几案上,缓起身来,笑道:“段师兄,请坐!” 段融瞄了一眼,那女红上,绣的是一株含苞开放的桃花,针脚绵密,绣工颇佳! 萧白鲛是萧宗庭的女儿,段融现又跟着萧宗庭学艺,萧白鲛称他一句师兄,倒也不为过的。 而且段融已经来了几次了,上次几人还一起吃了饭,也算比较熟悉了! 要不然萧白鲛,也不好,随意让小七去叫了他来! 段融含笑,坐在几案前落座,萧白鲛拿了一碟点心和一壶茶水过来,亲手给段融沏了一盏茶,声音柔美,道:“这绿豆糕滋味不坏,师兄尝尝看。” 萧白鲛一口一个师兄,已经叫得段融头昏,再闻着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幽幽的体香,段融还没吃茶,人已经有几分陶醉了。 “人给你找来了!你找他做什么?”朱小七站在门口,有些好奇地问道。 其实,院子里的一笸箩干豆角已经晒好了,朱小七今天还要将它们剁了,蒸一锅包子出来。 她出门去喊段融时,面都已经发得差不多了。 她一路上走那么快,就是怕面给发酸了。 但这会儿,看段融到了,她虽然着急,但也特想知道,萧白鲛找段融是干什么的,因此还赖在门口不走。 萧白鲛白了朱小七一眼,没搭她的话,只看着段融,笑道:“段师兄,白鲛想求一幅画!” 段融前几天的那场风波,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但萧白鲛深居闺房,朱小七又前前后后的忙个不停,萧宗庭如果不跟她们说,她们自然不知晓。 他俩最近知道,还是赵穆来找朱小七,讲给朱小七,朱小七又讲给萧白鲛的。 朱小七一听是找段融作画的,一转身就掀帘子走了。 朱小七不仅不喜欢那些书书画画的东西,对女红也颇为厌烦,在她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吃饱了没事,净瞎胡闹的。 第59章 断刃阔刀 段融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在意朱小七的态度,他难得跟萧白鲛这么近距离坐着,还不趁机看个饱! 一双眼睛那里还舍得看向别处? “二小姐能请我作画,在下真有些受宠若惊了!”段融浅笑道:“我等会儿回宿舍,就取了画具和染料来!” “这些东西,我这儿倒原备的也有!”萧白鲛笑着说着,忽然站起身来,道:“段师兄看看合不合用?” 萧白鲛起身从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了画笔、朱砂等物,一边在几案上一一摆好,一边说道:“原是我自己描绣花样子用的,料想师兄作画应该也是使得的!” 段融一看一应物品齐全,便笑道:“自然使得!” 萧白鲛在窗边坐好,段融在几案上,用一方镇纸压住了宣纸一角,便注视着萧白鲛,思量着此画的构图框架…… 这幅画,段融画得极慢,几乎用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光阴。 他倒不全是贪恋萧白鲛的美色,故意借机私窥! 而是他将自己全部的技艺和专注,都投注到了这幅画上,务求要达到自己现阶段的极境! 他画的也许不是现实中的萧白鲛,但却是萧白鲛! 那是他内心深处中的萧白鲛! 那像是一团光影幻化! 但并不是简单的虚妄幻影,而是他心田深处,投射而出的美好幻境! 它包含着两世老处男段融,对于美的希冀与渴望! 就像太阳神阿波罗一样,散发着力与美的光辉! 段融画好时,朱小七也刚好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包子已经包好,上了蒸锅了。 连剁馅带包,她忙活了半个时辰。 这会儿,索性无事,便过来看看段融的画,到底画得如何? 是不是真想赵穆所讲的传言那般了得? 萧白鲛捧着画站在窗边,和朱小七一起,向那画看去。 萧白鲛的眉眼都是笑意…… 而朱小七却是一脸惊讶的,一双乌小的眼珠圆睁了,荔枝般的红润小嘴,一时竟张成了一个O形来! 阳光从这个角度照过来,段融刚好能看到朱小七脸上一层细小的淡淡的透明绒毛…… “段师兄,倒把我画成了出尘的仙子了!此画虽好,却失了真意!” “萧姑娘在段某心中,就是下凡的女神!此画并不是失了真意,而是合了我心中之真意!”段融看着萧白鲛,十分认真地说道。 但段融此话中意,已经隐隐有几分表白的意味了。 萧白鲛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她发现段融的态度端庄,言语间也无任何轻佻之意,一双眸子更是闪着干净的光辉。 段融虽然其貌不扬,萧白鲛在此刻,竟也微微有些失神了…… 萧白鲛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段融之言,略微有些窘迫,便低了头去,继续看画…… 萧白鲛和朱小七,一边看画,一边互相还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段融作画,枯坐了将近半個时辰,此时感觉两腿发僵,便站了起来,想活动了下手脚! 段融刚一起身,便看到这闺房入门的右侧,靠墙而立的红木雕花桌子上,放着一生铁铸造的刀托,那刀托之上,放着一柄断刀! 那柄断刀,刀面宽如人脸,刃与背几乎等长,刀柄没有任何装饰,而且长期摩挲,泛着淡淡的金属油光。 段融一见此刀,便微微一怔。 这柄刀,放在那里,竟隐隐有一种,一尊神像俯视众生般的威仪感! 段融走进了几步,仔细向那断刀看去…… 这柄刀的刀刃,像是被什么兵刃,从中间砍断了,那断面明亮如镜!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砍断这样一柄刀?”段融看着那断面心头大惊。 “这刀……” 段融站在断刀前,刚想向萧白鲛问话,萧白鲛已经抬起头来,她其实一直注意着段融,见段融问那刀,便说道:“这刀是我爹以前的兵刃,他说这刀饱饮人血,有煞气,能镇邪!” 萧白鲛说着,款步走了过来。“放在我的房间里,能保我平安!” 段融的气息,微微一滞,只此一点,就可见萧宗庭对萧白鲛的用心之深! “我能摸摸这刀吗?”段融看着萧白鲛,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段融的眸子亮如点漆,萧白鲛此刻竟感到两人的心意有些相通了。 “可以,爹没说过不让摸。” 萧白鲛笑了一下,十分好看。 段融也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刀柄。 刀柄没有任何装饰,冰冷的,如同攥着冬天的冰溜吊子。 “读取器灵。”段融心头默默念道。 器物:断刃阔刀(残损) 器灵等阶:5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5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五虎群羊刀圆满(残缺)、云蛇步精通(残缺)、断头十三式精通(残缺) 果然如段融所料,因为此刀被近乎拦腰斩断,所有的吞噬效果,全都不完整了! 吞噬效果不完整,是因为器灵本身不完整! 这刀的残损,说不定正与萧宗庭武功被废有关! 就是那一战,此刀被断,他人也受了重伤,后来虽然勉强活了下来,但却武功尽失! 萧宗庭瘸了的那条腿和这柄断刀,都在昭示着,那一战的惨烈! 不过,即便是三门武功,全都残缺,器灵仍然有5阶,仅凭此点就能看出全盛时的萧宗庭的强悍了! 做了一个多月的学徒镖师,段融也慢慢知道了,当年全盛时的萧宗庭,也是真气境第二重的境界! 而这三门武学,云蛇步应该是门轻功。 五虎群羊刀无疑是小乘武学。 那剩下的一门,断头十三式,就必定是中乘武学了! 武学,一般分为小乘、中乘和大乘! 分别对应着,内息境、真气境和元气境! 乘就是车子的意思,小乘、中乘和大乘,这是用车子的载量,来类比不同境界的武学体量! 内息境、真气境、元气境,可谓一步一重天! 此三境之上,则为气旋境,此阶段的武学,则称之为绝学,乃为武学之最巅峰! 而超过气旋境之上,则有洞冥境、元婴境、原神境,三种神妙不可测之境! 但此三境,已经不在武学范畴,非凡人可以窥探! 故而,气旋境后期也被称为人天藩篱,打破这层藩篱,才能见到天地大道的诸多神妙,进阶三种不可测之境界! 那就不是武者,而是天人了! 段融正陷在了沉思中,忽然朱小七尖尖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憨小子,给我也画一幅吧!” 朱小七见萧白鲛的那幅画如此之好,她虽不喜这些书书画画的东西,但那个少女不爱美呢? 萧白鲛闻言,微微嗔怪地扭头看了朱小七一眼,似是怪她打断了自己和段融的讲话。 但段融却是扭过头来,笑道:“自然可以!” “你一幅画要十两银钱,我只是个丫头,可没那么些银钱给你!” 萧白鲛听了,微微浅笑,白眼翻了翻朱小七,她可是知道,朱小七有钱,而且还不少呢。 不舍得花,估计是留着想给自己当嫁妆呢。 朱小七看着笑眯眯的萧白鲛的样子,就知道是在心里取笑她,便向她噘了噘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在段融面前揭穿她。 第60章 针灸之术 “银钱没有也无妨,不过……”段融的目光扫过朱小七的右脚,迟疑了下。 “不过什么……” “我看小七,你脚上戴着一银镯子,能不能借我一观?” 朱小七一听,脸色顿时一红,眼神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怀疑,段融是不是个恋物癖的变态! 段融连连摆手,解释道:“莫要误会!我娘原本也有一只这样的银镯子,我只是想看一看……” 段融说着,就低下头去,一副黯然神伤的姿态。 段融毕竟两世为人,说起谎来,不仅一套一套的,而是早已面不改色心不跳,还颇为诚恳! 朱小七果然心头一动,她脚上的那只银镯子也是她娘死时,留给她的。 这样看来,她和段融,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这样啊……这样的话……可以给你看……” 段融闻言抬起头来,笑了,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朱小七也笑了下,露出两排白亮亮的小牙,道:“走,去堂屋,堂屋比这亮堂!” 朱小七说着收拾了几案上的画笔染料,兴冲冲地拿到堂屋的茶几上摆好了。 朱小七坐在了段融对面,段融凝视着她,思索着作画的方案! 朱小七一直是个利落大方的姑娘,但忽然这么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而且还被对方盯着看,她顿时便有些羞怯,脸上飞上了两片红晕。 段融刚欲落笔,朱小七忽然站了起来,道:“等我下,我去厨房给灶里,加些柴火!” 朱小七说着,便提裙子跑了出去,她灶上还蒸着酸辣干豆角馅的包子呢! 数息后,朱小七又跑了回来,坐在了椅子上,她的小嘴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的…… 段融忽然发现,朱小七的脸上有一道黑炭印子,直划上了鼻尖,顿时笑了,便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道:“小七,你脸上有黑东西……” “哪呢?……”朱小七用手在脸上一通扒拉,但是鼻尖那一点还是没擦掉。 段融笑着在座位前站了起来,欠着身子,压过了茶几,用手指在下朱小七的鼻尖上,一摸,便将那点炭印子擦掉了。 然后向朱小七一伸手指,只见他食指指肚子,一点淡淡的黑晕,段融笑道:“那……在鼻尖上……” 朱小七有几分羞涩地笑了,她荔枝般鲜嫩的红唇里,一颗颗小白牙在唇舌间跳跃着,像远远的,游走在田野间的一只只的小兔子…… 段融画朱小七这幅画,只用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因为朱小七这种女孩,也是一种类型客户,就是偏娇小型的,这种客户怎么画,段融早已经研究得很透彻了! 此时,可谓手到拿来! 朱小七接过画来,看着那画中的自己,眼睛发亮,一个劲儿直笑…… 哪个少女不爱美呢! 女子对美的痴迷,大约就跟男人对权势地位的贪恋是一样的! 都被刻在最原始的基因深处! 萧白鲛在自己的闺房里,目送着段融和朱小七出去,她的目色随即黯淡了下去…… 她身体不好,常年都是呆在房里,出去游玩尚且不可,跟别说像姐姐萧玉一般,饮马江湖了…… 父亲虽是总教习,但对那些学徒,都是冷脸冷肠的,教一批,走一批,唯独对段融例外。 上次竟然还留他在家,吃了顿便饭。 也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熟悉,她这次才敢让朱小七叫了段融来作画。 只是,方才她在房中和段融聊天时,发现那抹缠绕在她心底的黑暗的孤独,竟然短暂地消散了些……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沉入那黑暗的深处,不可救赎,但现在,她竟然隐隐看到了光…… 那光能透过黑暗,驱走她的孤独! 可是,她却有病症在身,根本就命寿不长! 想到此处,她便一阵阵的揪心! 小七虽说是個丫头,但却能健康地活下去,以后可以嫁人,可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 萧白鲛想到此处,伤痛像洪水一般淹没了她…… 她的心防溃散,身体不由地抽搐起来,两眼向上翻着,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朱小七正拿着画直笑,忽然便听到了东侧里间内,噗通一声响! 朱小七顾不得手中的画,施展身形,侵掠如火,一闪而过! 那幅画在明亮的堂屋中飘荡,晃了几下,便飘落在了地上。 里间里,随即传来了朱小七惊慌的叫声,那叫声中有隐隐的哭腔! “老爷,二小姐抽了!” 段融刚目色焦急地冲过去,萧宗庭就也冲了过来,一把就推开了段融。 朱小七将裹了棉布的乌木筷子和针囊过了过来,萧宗庭立马伸手接了,声音嘶哑道:“去找顾大夫!” 朱小七看到萧宗庭的目中有浊泪闪动,身形一晃,就蹿了出去! 萧宗庭先用乌木筷子,卡在了萧白鲛上下牙关处,然后翻开针囊,依次捏了七根银针,扎在了萧白鲛的七处穴位上! 这是顾素修,特意教给萧宗庭的急救针法,为的就是在紧急之时,施救萧白鲛。 往常,如此七针下去,萧白鲛的抽搐就会减轻,呼吸也能平稳些,便可等到顾素修过来救治! 但,今日,这七针下去,萧白鲛的抽搐还是很严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口中一直吐着白沫,两眼更是越翻越厉害…… 竟是,眼见就要断气了! 萧宗庭看着女儿如此,顿时两腿瘫如烂泥,哭叫道:“白鲛,你不能走!你给我回来!爹,不许你走!你给我回来!你听到没有?” 段融忽然扑了过来,捏起针囊里的银针,毫无迟疑,手法娴熟,一针一针地扎在了萧白鲛的额头和前后脖子的数个穴位上。 萧宗庭回过神来,刚想阻止,忽然便看到萧白鲛的呼吸恢复了一些,翻着的眼皮也不那里厉害了,浑身的抽搐也在减轻…… 竟像是缓过了一口气! 萧宗庭情绪稍安,此时他无瑕去管,段融如何会针灸之术,他只是喜极而泣,泪水不止地流下,他不住地用手擦拭着萧白鲛嘴边的白沫,生怕那白沫流进了鼻孔,挡住了萧白鲛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顾素修在朱小七的推搡下,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他一看萧白鲛身上的银针,目色一动,惊道:“这针是谁扎的?” 萧宗庭瞟了段融一眼,道:“先救人!” 顾素修缓了口气,看了看,萧白鲛的呼吸暂时稳住了,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放下药箱,道:“你俩先出去,让小七在这儿帮忙就行。” 段融随即搀扶着两腿发软的萧宗庭,一瘸一拐地出了里间,来到堂屋,段融扶着萧宗庭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 第61章 一个故事 萧宗庭坐在了椅子上,嘴唇却依旧在颤抖着,脸上挂满了泪痕,这个经历生死的老头,心绪此时竟还未平复。 段融端起茶几上的瓷壶中,倒了一盏清水,递在萧宗庭面前。 萧宗庭的手有些哆嗦地,将茶盏送进了口边,连着呷了两口后,情绪才慢慢缓解下来。 萧宗庭看着面色亦有几分忧虑,而站在一旁的段融,开口问道:“你与谁,学得这针灸之术?” 方才要不是段融及时出手,萧白鲛只怕真的就要去了…… 段融轻叹了一口气,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故事,用缓慢而深沉的语调,慢慢地讲了出来。 “大约我十来岁那年,我年附近来了一个邻居,是一个背已经有些佝偻的孤寡老人。” “我看他一人独居,做起事情来,手脚也不方便,有时候会在野外摘了些果子给他。” “偶尔也会过去帮他劈柴、挑水,做些杂活!” “这样相处了几个月后,他便开始教我画画和针灸。” “大约教我一年多的样子,有一天,这老头就忽然消失了。” “我问遍附近的邻居,没人知道这老头去了哪里?” “现在六七年过去了……我再没见过他……” 萧宗庭在段融语调缓慢的讲述中,情绪已经彻底地平复了过来,他长吁了一口浊气,抹掉了脸上的残泪,道:“那老头怕有些来历……这也是你小子的机缘!” 他给段融,内息第二重单方的那晚,就发觉段融对人体穴位很是熟悉,当时已经有些诧异,只是不曾细问。 却原来,这小子还有这段经历! 这孩子不光让他大慰晚怀,而且还救了白鲛一命,也算是他萧家的福将了! 萧宗庭自然毫不怀疑段融的故事,毕竟无论是画画还是针灸,可都是段融实打实展示出来的本事。 要没人教他,难不成这本事,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成? 两人聊了一会儿,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顾素修就从东边的里间走了出来。 头发花白的顾素修,步履有几分沉重,他的额头泌出了一层细汗,双目也有几分萎靡的神色。 显然这番对于萧白鲛的求治,极其耗费他的精力! “顾兄!白鲛,她人如何?” 萧宗庭一见顾素修走了出来,立马就站了起来,面容焦急地问道。 段融站在一旁,亦是目色关切地看着顾素修。 顾素修的嘴唇动了一下,但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段融。 段融立马会意,顾素修并不认识他,他接下要说的话,很可能,不仅事关萧白鲛的病情,甚至也事关她的生死。 这样的机密,是不适宜,宣于外人之耳的! 段融虽然也担心萧白鲛的安危,但他明白,自己已不便在此多留了! “萧老,我还有些要办,稍晚些,我再看看望二小姐。”段融向萧宗庭一揖,又转身向顾素修一揖,便转身离开了。 萧宗庭此时心系萧白鲛,并未在意段融的离去,只是拿眼神催促着顾素修。 顾素修叹了一口气,才在身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向后依靠,叹息道:“萧兄!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白鲛这孩子……这次虽然救过来了!但是要再有这么一次……只怕就……” 顾素修说着,又是摇头长叹。 萧宗庭闻言,顿觉五雷轰顶,两腿一软就摊在了椅子上。“白鲛……她……” 萧宗庭好险扶着把手,直了直身子,眼中浊泪又滑落下来。 “顾兄,白鲛要是去了,那就是剜了我的心啊!你好歹救救她啊……” “白鲛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萧兄……她这病,怕是天数啊!” 顾素修稍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些体力,便开了方子,让朱小七拿着单方去生药铺子抓了药回来。 这药有散风益气,养血通脉的功效。 朱小七抓了药回来,立时就在厨房里煎了。 顾素修看着萧白鲛将药服下,不过一刻钟时间,便呼吸沉稳地睡去了,脸色也恢复了生机。 顾素修又嘱咐了萧宗庭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萧宗庭亲送他走出。 “萧兄,方才我进来时,白鲛两额和脖颈前后的几针,是谁给扎的?” “就是方才站在我身边的那孩子……”萧宗庭虽然回着话,但显然有些魂不守舍。 顾素修略微沉吟。“那施针手法,跟我家的这门梅花针法,倒有几分相似……” 顾素修乃是医学世家,他的这门针法,还是他祖父亲自传授于他的。 而且这门针法还略有些来历,据说是一百年前的一位暗器高手所创,其内含有针灸和暗器的两种融合的手法,其实还颇为难练的。 他少年时,为练这门针法,还真吃了许多的苦头。 “那孩子……说不定和我,还有些渊源!”顾素修这才回想着段融的面容,只约略记得是个面色黧黑,身形精壮的少年。 “哦……他是……今年新收的学徒镖师……”萧宗庭正焦心于萧白鲛的病情,对于顾素修说的什么针灸手法,哪里听得进去呢。 顾素修见萧宗庭心不在焉的失魂摸样,知他因女儿的病情受了打击,便不再多言,作辞而去。 这边,段融出了萧宗庭的院落,便来到了演武场,站桩直站到了申时。 段融见时辰到了,便回到宿舍,擦洗了身上的汗,随即化身为人体货架,往西大街的歪脖柳树那去了。 颇为轻松地完成了一個时辰的画画工作,段融在黄昏的天色中,收摊回去了…… 他回源顺镖局的路上,特意绕道去了一家点心铺子,买了些桂花糕和蜜饯。 段融回到源顺镖局,先将画具放在了宿舍,现在虽是食堂放饭的时辰,但段融并未去食堂,而起提着两包用干草纸包好的桂花糕和蜜饯,往萧宗庭的院落去了。 段融一进院子,便看到外院的厨房里,朱小七正在坐在炉灶前的一马扎上,烧着火呢…… 香喷喷的饭食味已经弥漫了开来…… 段融咽了下口水,走进了厨房,小声叫道:“小七。” 朱小七回过头来,炉灶里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如满面桃花一般。 “你怎么来了?” “二小姐,好点了吗?” 朱小七两手一掰,几根细柴便被折断,塞进了炉灶里,她叹了口气,道:“已经睡下了……她那是老病症了……只是今年闹得有点凶!” 朱小七并不知道,萧白鲛的病情严重,她还以为跟往年一样,闹一闹就过去了。 “你把这,替我交给二小姐!告诉她,好好将养身体。”段融把手里提的两包东西,递向朱小七,说道。 第62章 云蛇步 朱小七看着段融递过来的东西,微微一愣,好奇问道:“这里面,是啥?” “我也不知道买啥!就在街上,买了些桂花糕和蜜饯。” 朱小七看着段融那被火光映红的脸,炉灶里的光焰在段融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中跳动着…… 朱小七伸手将段融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放在了灶台上。 而后朱小七一转身,将两手在腰上的围裙上,揩了揩,揭开锅盖,用干荷叶拾了六个热腾腾的包子,塞给了段融,道:“下午刚蒸的包子,带回去吃吧!” 段融捧着包子,口水弥漫,看了一眼朱小七,道:“那小七,我回去了!” 朱小七坐在马扎上,正往灶里加柴,没回应他。 段融便自己转身走了。 他刚走了两步,忍不住便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酸辣豆角馅的,还放了芝麻油,顿时从味蕾传来了一股满足感…… 段融正咽着包子,朱小七忽然在身后喊道:“憨小子,你回来!” 段融咽着包子,跑了回来,他还以为朱小七找他有事,便问道:“怎么了?” 朱小七坐在马扎上,将右脚一抬,从粉嘟嘟的小脚上,取下了那银镯子,拿在手里,道:“你不是要看这镯子吗?” 段融笑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一茬儿来。 他用拿了包子的油乎乎的手,直接抓住了银镯子。 就着火光看去,只见那银镯子的表面,浮雕着云龙花纹,刻着富贵祥和几个小字。 段融的眼睛眨了眨,呼吸微微一紧,这里面很可能会有,他心心念的轻功啊! 段融心头暗道:“读取器灵!” 顿时,一组数据浮现在了段融的面前。 器物:云龙纹银质脚镯 器灵等级: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 吞噬效果:云蛇步入门。 段融看着吞噬效果,微微一怔,看来小七这门云蛇步,还仅仅是入门。 “吞噬。”段融毫无迟疑,立刻在心内默念道。 段融吞噬完毕,便将朱小七的银脚镯子递回了过去。 朱小七愣了一下,问道:“这就看好了?” 段融点了点,他吞了器灵后,脑子中有不适感,脸色也随之有几分呆滞。 朱小七一把抓回了镯子,叫道:“傻子!” 随即便把银镯子戴回了脚上。 朱小七再次抬起头来,段融已经离开了厨房,朱小七侧了侧身子,目光透过厨房门,看着暮色中,段融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 朱小七才转过身来,将一根柴火,折成了三段,塞进了炉灶里。 炉灶里的光火映着朱小七的脸,她荔枝般鲜嫩的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傻乎乎的……憨小子……” 段融因为要消化吞噬的器灵,便直接回了宿舍,他一边走,一边吃,走回宿舍时,干荷叶里的六个包子也吃完了。 他将油乎乎的手,在毛巾上抿了抿,便直接趴在床榻上,呼呼睡去! 睡梦中…… 段融看到一处院落的地面上,似是用黑炭头,画了十多个,错落有致,以古怪诡异的方位,排列起来的黑圈子。 有一双粉嘟嘟的月牙一般的小脚,在那些黑圈间,来回跳跃着,速度越来越快,方式也越来越多变…… 接着,场景似乎转换了…… 还是那双脚和腰肢…… 但这次却是在许多,错落有致,高低不等的木桩子上,那双小脚似乎有了魔力一般,在木桩子间,兔起鹘落,闪转腾挪,而且渐渐开始有了……一丝残影…… 不知过了多久,场景再次发生了转变…… 这些,似乎是一处池塘,池塘里荷花风举,荷叶上水珠如银豆…… 那粉嫩的一双脚,竟然在荷叶上,来回跳跃…… 那粉嫩小脚将荷叶上的水珠踩散开,但荷叶一阵晃动后,那散开的水珠重新聚拢…… 段融在梦中,并未感叹这轻功的高妙,他只是觉得那双粉嘟嘟的小脚,在阳光灿烂的荷叶间跳动,犹如鲤鱼戏于莲间一般,甚是动人心魄! 段融在睡梦中,竟然笑了起来…… 三個时辰,段融陡然转醒。 他立马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此时那双粉嘟嘟的小脚,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此时,段融目中跳动着兴奋之色。 “这云蛇步,不仅是轻功,还是身法!” 从那三种场景的切换,足见,这门武功,修行起来的艰难了。 段融虽然刚刚消化完器灵,但他一时竟有些技痒,便准备在这斗室间,先尝试尝试这门,包含了身法,擅长闪转腾挪的轻功。 演武场虽然宽敞,但倘若有人看出来,他在走的是云蛇步的步法,岂不是又是一场纠纷? 段融在这狭长逼仄的宿舍内,踩着云蛇步的步法,开始的时候,还很慢,但一趟、二趟…… 他不自觉地,就快了起来! 渐渐地,段融身形开始有了一丝残影…… 因为他已经消化了器灵,获得了云蛇步的境界,此时一不小心就施展开来了…… 段融刚施展开来,只听砰的一声,他便一头撞在了墙上! 段融龇牙咧嘴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感觉脑门上钻心的痛…… 随即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接着便是,那账房学徒的睡意朦胧的声音。“融兄弟啊,大半夜的,要当心身体啊……” 段融揉着脑门坐在地上,没吱声,这时候,越描越黑! 待隔壁没了动静,段融才站起身来。 他额头已经微微鼓起,他估计非得鼓个大包不可! “还是先不练了,这样搞,动静太大,又是晚上,太过扰民……” 既然云蛇步练不成,段融便出了宿舍,在井边洗漱了一番,到演武场站桩去了。 待吃过早饭后,段融再次回到宿舍了。 此时,宿舍的人,基本都已经出去了。 该点卯的点卯,该练功的练功,谁大白天还呆在这逼仄阴暗的宿舍里呢? 那不成了老鼠吗? 于是,段融关好门窗,在狭长逼仄的宿舍内,闪转腾挪起来…… 段融的身形,越来越快,渐渐地,竟然形如鬼魅…… 开始,只是在地面上,床上,跳越来回……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可以踩着墙壁,走上了天花板,虽然没走几步,就得从另一边的墙上饶下来……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够吓人的了,这可还只是入门级的云蛇步啊! 段融,整整一个白天,都在这逼仄阴暗的宿舍内,步走云蛇! 直到交了申时,眼看就要出摊画画的时辰,段融才终于停了身形,去井边擦了擦一身的臭汗,匆忙地带了工具,去西大街的歪脖子柳树下了…… 第63章 头上有犄角 这几日,来画画的人,有时候已经不足十人了。 即便段融,已经用了饥饿营销,尽量让这个热度一直在坊间传播着,但目标客户的人数就那么多,生意开始走弱,其实也是早晚的事。 段融其实也并不着急,一来他早有预料,二来他的腰包已经小鼓起来了,短时间内,是不用为修炼的银钱焦心的。 即便人少,段融也会干坐到酉时,到点了方才收摊。 段融收摊回到了源顺镖局,他把东西放在了宿舍,然后去食堂吃了晚饭,便到演武场的角落,开始站桩。 段融大约站了一个时辰,忽然身前响起了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 “憨小子!” 段融一听,就听出了,这叫他的,除了朱小七还有谁,他还未睁眼散功,脸上就先笑了起来。 段融睁眼散功,果然看到身前的婆娑树影下,站着朱小七,昏黄的灯光和树影在她的身上交织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段融的笑意中也平添了一种夜色的暧昧。 “傻样!”朱小七嗔了他一句,说道:“二小姐今儿早晨醒了,就唤我过来找你了!” “我今儿白天,往这演武场,跑了两趟,都没见你人影。你大白天的好光阴,不在演武场练功,又跑去哪里鬼混了?”朱小七眼神狐疑地看着段融,似是等着他的解释。 段融愣了一下,他总不能告诉朱小七,他白天躲在宿舍里,练云蛇步呢。 段融笑了笑,便随口胡诌道:“我今天去一个主顾家里,给人家作画去了。” “去人家里作画?” “对!这叫做上门服务。”段融语气诚恳地说道。 朱小七看了段融一眼,算接受了这个解释,不再追究,道:“你明儿上午,来见二小姐!” 萧白鲛身子乏累,方才已经睡下了。 “二小姐说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说,要当面谢你什么的……” 段融一听就明白了。 他施针的事,看来萧宗庭告诉萧白鲛了。 萧白鲛一醒,萧宗庭就把段融施针的事告诉她了。他认为萧家人,恩怨分明,不能连谁救了自己都不知道。 但这事,朱小七并不清楚。 朱小七一见段融一副了然的表情,心头更是纳闷。 原本萧白鲛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段融送了桂花糕和蜜饯,才要谢谢他。但她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 这点事,也犯不着把他叫过去,当面谢他。此时,见了段融这副表情,更是觉得另有隐情,便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二小姐要当面谢你?” “也没什么。”段融态度随意地打着哈哈。 “不说算了。”朱小七见段融这样,扭身就走了。 “天黑了,我送你!”段融立马快走了几步,在朱小七身后,喊道。 “送什么送?才几步路!矫情個啥!”朱小七头也没回,直接走了。 段融咧嘴一笑。“这丫头……” 段融站在树影边缘,只看着朱小七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才走回了树影深处,重新开始站桩。 这一站,便站到了午夜子时,方回宿舍睡觉。 第二日早饭后,段融只打了几趟套路,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踱步来到了萧宗庭的院落。 段融刚走进前院,便看到朱小七在前院的井边洗衣服呢。 她的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双小手被冰冷地的井水,浸得通红。 段融刚一进院,朱小七就看见他了,本来准备冷冷地瞥他一眼,但一看段融的样子,顿时就乐得不行。 朱小七单手扶着腰,咯咯笑道:“你咋恁搞笑?你头上啥时候,长了个角出来?” 段融摸了摸额头上的那个鼓起的包,尴尬地笑了笑,道:“走路不小心撞的。” “撞哪了?撞树上了?” “撞墙上了。” “你眼上糊鸡屎了,走路能撞墙上去!” 段融知道再说下去,也解释不清楚,便只是傻笑着,不言语了。 朱小七站了起来,将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放下挽起的袖子,领着段融往内院去了。 段融见内院的花厅和堂屋,都没萧宗庭的身影,便问道:“萧老呢?” “出去了,大清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神神秘秘的。” 段融哦了一声,目色动了动,萧宗庭大清早就出去,可不多见。 萧宗庭武功尽废,只是在源顺镖局内教教学徒,处于半隐退状态,跟江湖上的人,基本都断了来往…… 朱小七领着段融,往东面里间,萧白鲛的闺房里去。 两人还未进门,朱小七便嚷道:“二小姐,你快看,这人多可乐!他不知怎得,给头上撞了角出来,要是再撞一个,都快成梅花鹿了……” 萧白鲛正坐在窗前发呆,见段融进来,扭头惨笑了一下。 她见了段融头上鼓起的包,轻笑了下,向朱小七,嗔道:“小七,伱怎好这样嘲笑段师兄?” “谁嘲笑他了?是好笑吗?”朱小七还是忍不住直乐。 萧白鲛拿她没办法,只得暗自摇了摇头。 段融见萧白鲛一脸倦容,便问道:“二小姐,身体可见好了?” “凶症是过去,只是身上沉,浑身无力的很。”萧白鲛的声音细若蚊蝇,有气无力。 段融心头微微一沉,再加上前日顾素修那副欲言又止地样子,他的心头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病初愈总是这样子,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段融语气安慰地说道。 “小七让段师兄坐下,拿些点心来。”萧白鲛见段融还站着,便吩咐道。 段融坐在了茶几旁,朱小七给他沏了茶水,将他日前买来的桂花糕和蜜饯,端来了一碟,放在了段融身前。 朱小七做完这些,便扭身出去了,让萧白鲛和段融独自说话。 萧白鲛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的院子,许久不语,忽然说道:“有些人的命运,就如同窗外这春寒料峭的天气,看起来阳光明媚,实则寒冷刺骨。” 段融闻言,心头一惊。萧白鲛对自己的状况,恐怕已经有感觉了。 “二小姐……”段融想出言安慰,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出口。 萧白鲛扭过头来,惨笑了一下,道:“多谢段师兄,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一次!” 拉回来一次,哪下次呢? “哪里。是二小姐你自己有福气。”段融谦和地笑道。 两人的心头,都有些沉重。 萧白鲛从袖中掏出一香囊来,递于段融,道:“日前刚绣好的,送于段师兄,一作答谢,二来,也算留个念想。” 段融听到了留个念想,更觉得萧白鲛是话里有话,接了香囊,一时感觉心头难受的紧。 段融前世,在社会厮混多年,向来油滑惯了。 但此时,他却觉得舌头像打了结一般,说不出话来。 第64章 苍生言心 段融见那香囊上,绣着一枝盛开的桃花…… “这香囊原本是绣给大姐的,只是我这身子,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大姐回来……” “姑娘莫要多想!”段融立马说道。 “只是……这香囊,既是绣于大小姐的,我如何能要得?”段融语气迟疑地说道。 “段师兄莫要推辞,我纵想再绣一个于你,只怕也没那力气了。你若推却,我心里更加不受用!” 段融心知,萧白鲛这是想报答他的施针之恩。 段融听那萧白鲛的言里言外,尽是些伤感暗示之语,他想出言相劝,但却苦于无词可表。 “段师兄,我有些累了……”萧白鲛的眼角落下一滴清泪,她背过段融,轻轻抹去了。 段融站起身来,道:“那二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先……” 段融说着,忽然一顿,话锋一转,问道:“我前日给二小姐作那副画,不知在何处?” 萧白鲛有些奇怪地扭过头来,道:“放在了柜子的抽屉里,我这几日,身子不好,一直没来得及,拿去裱了。” 段融立即走到了柜子前,抽开抽屉,将那幅画拿了出来。 萧白鲛盯着段融的动作,不知他所为何意? 段融将那画放在了茶几上,拿了笔,研了墨,在画的空白出,题了一首卜算子的词来。 “此词赠于姑娘,一解你心头郁结!”段融说着,将那画递到了萧白鲛的手中。 萧白鲛轻叹一声,暗觉段融荒谬,她的心结,岂是一首词,能解得了的? 不过她还是接了画来,向边缘处的题词看去,只见几行颇为俊逸的小楷,写道: 不是爱惜身,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萧白鲛拿着那画,便呆在了那里,连读数遍,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末尾的那句,莫问奴归处,更是几乎将她融化了…… 萧白鲛赫然发觉,她心中郁结的情绪,竟扫除大半,连身子似乎都轻便了些。 她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痕,笑看着段融,道:“段师兄此词,于我,确是一剂灵丹妙药。” “姑娘喜欢就好,在下告辞了!”段融抱拳退了出去。 有了此词相伴,他站在那里,就纯属多余了! 萧白鲛目送段融离开,又低下头去,再读那画上之词,越读越觉得,此词与自己,竟是心意相通一般。 “这词怕不是段师兄写的,该是一位和我同病相怜的姑娘的手笔才是……”良久后,萧白鲛才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阳光,想到。 段融迎着阳光,从内院堂屋,走了出来。 有时候,人心里的话,自己是说不出来的,只能借诗词表达。 而那些穿越了时空的大诗人们,是在为苍生言心! 空洞的笔墨,绝对成就不了传世的诗篇! 段融看着手中的香囊,只见其上的那枝桃花,绣工精湛,鲜艳欲滴。 段融将香囊放在鼻间一嗅,立即香味扑鼻,精神一振,里面不仅放了香料,还放了艾草和薄荷。 清香扑鼻,醒神醒脑! 段融一边嗅一边走到了前院。 段融刚跨过前院的门,朱小七便一把就抓住了他。 段融被朱小七抓得一惊,问道:“做什么?” “给你那角儿,上点药!”朱小七笑着说道:“免得二小姐老说我嘲笑你呢。” 段融这才发觉,朱小七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瓶。 她小心地用一支木刮子,剜出了一点黑乎乎的药膏来,抹在剪下来的一小方块的布料上…… 然后将那块抹了药膏的布料,贴在了段融的脑门上。 朱小七一边贴,一边说道:“这是萧老配的药膏,消肿散淤。这一二天不要揭它,这包定能下去。” 朱小七站在段融身前,踮着脚尖,将药膏贴在他脑门上,轻按着布料,让中心的药膏,均匀地覆盖在鼓起的包上。 阳光照在朱小七神色认真的脸上,她乌小的眼睛闪着亮光,如荔枝般的鲜嫩的嘴唇,半张着…… 但段融却只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香囊…… 朱小七贴好药膏,顺着段融的目光一看,便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香囊,心头顿时有些来气,一记粉拳,便砸在了段融的脑门的包上。 段融哎吆一声,疼得一跳。 朱小七一扭头,道:“好了,滚吧!” 段融一抹额头,发觉脑门上已经贴好了一贴膏药。 段融虽然吃疼,还是颇感激朱小七给他上药,他向朱小七道了谢,才走出了院子。 朱小七坐在井边,只一个劲地揉搓着衣服,段融道谢时,也没搭理他。 待段融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口,她才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香囊?” 朱小七嘟囔着,更用力地洗起衣服来…… 段融拿着香囊,走出院落。 刚出院门,便看到一张人脸,迎面走来。 一张面无表情的僵硬的脸。不是孔斌,是谁? 段融这才想起,他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孔斌了。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孔斌的目光扫过了段融手中的香囊。 只是,他俩谁也没搭理谁。 虽说,孔斌和段融,是同一批的学徒镖师,但两人的修炼进度完全不同。 萧宗庭已经将两人,分开授学了。 今日,正好是萧宗庭和孔斌,约定的考究讲习日。 故而,孔斌便在约定好的时辰,来到了萧宗庭的院落,但他没想到会碰见段融,他前两次过来,段融都不在。 孔斌面无表情地经过了段融,便跨进了萧宗庭的院落。 段融扭头看了一眼孔斌的背影,便将香囊一袖,离开了。 前院的井边,朱小七正狠命地洗着衣服。 “小七,萧老在吗?”孔斌语气客气地问道。 “不在!” 既然萧宗庭不在,他只能等等了。 孔斌踱步到朱小七的身旁搭讪,道:“小七,洗衣服呢?” “啊。”朱小七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看段融刚才出去,手里拿了个香囊。那是谁做的?”孔斌脸上挤出难看的笑来,语气柔和地问道。 “二小姐!”朱小七冷冷回到,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孔斌想起萧白鲛的那张充满诱惑的脸,不由有几分悸动,问道:“是每個学徒镖师都有吗?” 朱小七原本就在为香囊生闷气,孔斌进来,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劲儿地问香囊的事,朱小七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心里的火气顿时就爆了出来。 她嚯地就坐了起来,红了脸,冲孔斌嚷道:“一进门,就香囊香囊的,香囊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人有啥你也想要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鬼样子,你配吗?” 孔斌被朱小七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65章 鲸虎帮 孔斌在前院,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也没见萧宗庭回来。 朱小七一直忙着手里的事,也没再搭理过他。 孔斌一个人在前院里,干巴巴地站了大半天,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眼见夕照当楼。 孔斌脸色难看地走了过去,对正给墙边菜畦里的瓜果浇水的朱小七,说道:“小七,烦你告诉萧老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朱小七只是鼻子里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孔斌面如冷石,转身出了院子。 萧宗庭跟他约好的时间,却放了他的鸽子。 萧白鲛给段融做了香囊,他不过是问了一下,就被骂的狗血喷头。 同样是一批的学徒镖师,一边倒似乎是众星捧月一般,而自己这边却成了讨人嫌。 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局中人,才能体味得到。 孔斌虽说心性坚毅,但他出了萧宗庭的院门,走着走着,目色也渐渐颓唐起来,心中不免也升起了一丝自怜来…… 此时虽说是中院食堂放饭的时辰,而且孔斌也腹中饥馑,但他却心头发狠,自虐一般连晚饭也不吃了,直接去了前院的堆柴炭的院子,开始站起了桩来。 孔斌刚站了一会儿,便听到一个声音喊他。 “斌哥!” 孔斌并未散功,只是睁眼瞟了一下。 只见暮色中,一个熟悉的模糊身影。 是张征过来找他。 “什么事?”孔斌心情不好,语气也有几分不善。 孔斌常来前院这里练功,有几次都碰上了张征。 张征此时,自然是有事,才来这边找他的。 张征注意到孔斌的语气中,似含有隐怒,但他也很清楚那并不是冲他来的,他沉吟了下,说道:“斌哥,今天上午,吴会来前院找了我。” “吴会?” “嗯。”张征点了点头,停顿了下,才接着说道:“说是周寿山,想请你吃个饭!” 孔斌的眼皮跳了下,吐气散功,直起腰来。 这周寿山乃是鲸虎帮的帮主,有些来历。 这贤古县虽小,却有两个帮派,鲸虎帮和苦命帮。 这两個帮派,游走于各大势力之间,充作大势力的白手套,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腌臜勾当。 在九州地界,帮派一直是社会架构里,势力的最底层。 一方面,是此界尚武,几乎每个大势力,武力值都不低。出钱豢养,甚至自己培育武学高手,原本就是常态。 更重要的是,各州的宗门基本都是压着帮派,不让其发展,原因很简单,因为帮派不纳税! 以贤古县为例,各大势力,每年都要向太一门缴纳不低的税赋。 这不光是太一门的财源,其实也是,太一门通过其组织起来的庞大而严密网络,来控制监察各大势力的手段! 宗门,是决不允许,帮派这种游离于监察之外的组织,发展壮大起来的! 所谓侠以武犯禁! 散兵游勇,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要想做大做强,则必须打掉! 而一般的子弟,但凡在社会上有出路,也不会加入帮派的。 这鲸虎帮的帮主,周寿山原本身上背有案子,在牢里蹲了几年大狱,出来后,在社会上,找不到出路,便在穷困潦倒之际,创立了这鲸虎帮! 因为,周寿山乃是内息境第二重的境界,又颇在市面上认识些人脸。 鲸虎帮,竟逐渐壮大了起来,成了贤古县的两大帮派之一,甚至还压了苦命帮一头。 孔斌、张征的父亲,原本就是这鲸虎帮的人,而且做到了核心的成员。 孔斌他爹,和周寿山还定过娃娃亲,只是这事,后来随着孔斌他爹的死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也就是几年前! 沈焰柳来到这贤古县,做了这贤古县的县尊! 沈焰柳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打压帮派势力! 鲸虎帮,首当其冲! 沈焰柳亲自挂帅,连办了三件大案,都和鲸虎帮有关! 沈焰柳,又手腕狠辣!从来是宁可株连错杀,也不放过! 抓了一批! 关了一批! 杀了一批! 三件案子过去,不仅鲸虎帮一蹶不振,连贤古县里的各大势力也顿时噤若寒蝉! 这鲸虎帮也确实够倒霉的,沈焰柳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竟全都烧在了鲸虎帮的头上! 孔斌和张征的爹,作为鲸虎帮的核心成员,都在这波清洗中,被杀掉了。 孔斌和张征,这才失了依靠,几年后不得已,进了源顺镖局,做了杂役弟子! 鲸虎帮的帮主周寿山和军师吴会,因为没有直接参与那三件大案! 他俩又倾家荡产,走了各种门路,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但也自此,蛰伏了起来,许久没在市面上露头了。 “他有说什么事吗?”孔斌目色闪动地问道。 “说是,听说你选上的源顺镖局的学徒镖师,想祝贺祝贺,叙叙旧!” 孔斌闻言,沉吟了起来。 照他原本的想法,是不愿再与周寿山他们有什么瓜葛了。 当年出事的时候,周寿山和吴会,把孔斌和张征的爹,推到了前边,做了挡箭牌! 可谓,没事为了兄弟两肋扎刀,有事插兄弟扎刀! 而且孔斌也知道,各大势力,现在基本都不再搭理这周寿山了,他如今,在这贤古县,几如丧家之犬! 但是,最近的一些事,让孔斌动了一些想法。 现在借着周寿山的这个因缘,孔斌忽然发现,那些想法里,原本一些挨不着的地方,慢慢地连了起来,组成了一个颇为清晰的方略链条出来。 “斌哥,去吗?”张征见孔斌沉默许久,脸色阴晴变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 “去!”孔斌目色一凝,断然道。 “在什么地方?” “说是,三日后,在燕子楼!” 孔斌听到燕子楼,微微一愣。 燕子楼是贤古城,南城颇为有名的一家酒楼! 当年,鲸虎帮就盘踞在南城,这燕子楼本是他们常聚会的一家酒楼。 孔斌也跟着他爹去过几次,现在忽然再听到这个名字,一些往事顿时浮上了心头来…… 段融这边,从西大街收摊回来,今天来画画只有五个人而已。 而且这五人中,还有两个是之前的老客户的二次回购! 是两个面如满月的富态少女,这次提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要求,一个要求画自己翩翩起舞的样子,另一个更古怪,要求和她的一条赖皮犬,合画在一张画里…… 总之,段融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这两个难缠的家伙,给打发走了。 “看来这波流量,快吃到头了……” 段融已经在考虑,三天出一次摊了。 但估计就算三天一出摊,生意最多也就是不温不火地再维持一小段时间而已。 第66章 粗浅运用 早晨,天还没亮,段融就爬了起来。 他先到演武场站桩,直站到食堂放饭,他吃了早餐后,犹觉不足,便又踱出镖局,在街边买了四个包子。 四个包子,两口一个,还未走回镖局,已经全部下肚。 “还是小七蒸的包子有滋味……” 段融舔了舔油乎乎的嘴唇,快步走回了镖局。 他并未再去演武场站桩,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此时,宿舍基本已经没人,他今日白天,是准备在宿舍当一天的老鼠! 入门级的云蛇步,他吞噬消化器灵后,基本已经掌握。 而且练习一天下来,肌肉内息,也基本适应了云蛇步的步法! 但是,云蛇步,除了是轻功,还是身法! 身法,必须跟你现有的武功,相结合,才能发挥出作用来! 而这,是需要练习,需要摸索的! 他吞噬的云蛇步器灵里,可没有这方面的现成境界! 段融走进了宿舍,将身后的门反锁了,只见他身形一动,便如鬼魅般,左忽右闪,就站到了窗前。 段融站在窗前,将雕花窗也紧紧地关上了。 然后,他解下了腰间的牛尾刀,放在了床榻上。 他以掌为刀,琢磨起了,五虎群羊刀与云蛇步的结合之法! 段融的五虎群羊刀的武技境界,早已经达到了精通级别! 他的结合思路,是以五虎群羊刀为本,借用云蛇步的身法、步法,来提升五虎群羊刀的武技杀伤力。 不光是速度,还可以通过步法、身法,让五虎群羊刀的攻击角度,更诡异、刁钻! 段融在逼仄的宿舍内,以掌为刀,打着五虎群羊刀的套路,不时会忽然停下来,来回踱着步子,目中更透着浓郁的沉思之色! 段融这般魔怔了一般,整整琢磨了三天。 这天眼见宿舍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了…… 宿舍本就逼仄,真要耍起来,五虎群羊刀的套路,根本施展不开! 段融正练着五虎群羊刀里的一招,猛虎出穴,眼见他的胯部就要撞在了床帮上,但是段融忽然步法飘忽,胯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擦着床帮绕了过去…… 段融练着,忽然噗嗤笑了出来,自嘲道:“这云蛇步的身法,有时候,还是真有些风骚撩人啊……” 段融这三天沉心钻研下来,已经能初步将云蛇步的身法,用在了五虎群羊刀里了。 但这只是结合,或者说是,初步融合的粗浅运用。并不是真正的融合。 真正的融合,无疑于改良武功了,绝不是他现在的境界,可以完成的! 三天下来,这种粗浅的运用,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但是,要想彻底的完成,段融估计还得再加紧钻研几天。 此时宿舍里已经昏暗下来,窗外暮色四合,段融洗了把脸,便去食堂吃饭去了! 如果说西大街是贤古县的CBD,那么这南城就是贤古县的大杂院! 成片成片的低矮破败的房舍! 逼仄狭窄的腌臜巷弄,污水横流,穿梭其间,就像这南城的一条条扭曲在一起的肮脏肠道一般。 南城有两条十字交叉的街市,临街的铺面大多破落,不时有饭店在门口,杀牛宰羊的,血水横流,屎泡子翻了一地,各种腥臊臭味在整个街道上弥漫开来…… 但这街市上,人可不少,熙熙攘攘的,各种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 而燕子楼就坐落在这十字交叉,街口处的东南角! 两层木结构,屋檐翘角,四角垂挂着燕子风铃,微风过处,哗啦啦一片清响,颇为悦耳! 此时已交亥时,二楼,玄字号包厢内。 包厢一角,一盏红烛高照,映照出,杯盘狼藉的酒桌旁的四张脸来。 周寿山年近四十,鬓角有微微有些泛白,他这一生也颇多坎坷,早年也习得些拳脚,但回后来因为背了案子,几乎把自己毁了。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后来搞了個鲸虎帮,竟然混得风水生起,也颇豪奢过几年。 当年,这燕子楼里,他算是常客了! 燕子楼在这南城已经开了几十年,数次翻修,连东家都换了几茬儿。 这几年,又换了一任东家,周寿山蛰伏数年,今日一来,才发现这东家,他竟然已经不认识了。 周寿山已经喝得有些微醺,他又往喉咙里,灌了一杯烈酒,辛辣的热流,从口舌直到胃囊,他看着这玄字包厢里的颇为眼熟的摆设,叹息道:“真是……物是人非啊!” “吴会,还记得吗?当年我们在这儿吃饭,大伙儿一边吃着酒,一边拍着栏杆唱歌,好不自在!” “怎么不记得?帮主你那时,跺一跺脚,这南城就得抖三抖啊!”吴会笑了一下,说道。 吴会也三十多岁,生得精瘦,跟皮包骨头的骷髅一般,但为人机巧,思维缜密,颇得周寿山重用。 他俩能在沈焰柳那波清洗中,活下来,就是靠着吴会谋划得当! 周寿山嘿嘿笑笑,脸色却是忽然一黑,道:“那时候,哪次吃饭,不是老板亲自过来添酒端菜,嘘寒问暖的!现在可好!他娘的,还个侍奉的伙计都没有!真他娘的操蛋!” “帮主,理这帮狗眼看人的小人,干什么?”吴会也面有恨意地说道,这些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啊,龙蛰于野,岂无再飞之时?周帮主,何必为这些小事挂怀!来,我再敬帮主一杯!” 孔斌站了起来,恭敬地端起酒杯,向周寿山举起杯来。 孔斌和张征的酒量都不是太好,三两酒下肚,就开始脸色泛红,孔斌此时更是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醉,最重要的话还没说呢。 方才光是叙旧,就被周寿山和吴会,连着灌了好几杯酒,也由不得他不喝! 周寿山笑了,眼睛发出欢快的光来。“还是小孔兄弟,会说话。不过,我这条龙已经老了,翻不起什么浪了,以后就看你们这些后生了!” “周帮主,说笑了。你在前面吃肉,我们才能在后面跟着喝汤嘛。以后但又差遣,周帮主只管说话!” 孔斌这句话说得颇有胆气,周寿山的目色变了变,看着孔斌,说道:“小孔兄弟义气!虎父无犬子!来,我们再干一杯!” 几句话下来,两人又喝了三杯。 “周帮主,兄弟眼下有条财路。但是这事,还得你带着我们干,才能万无一失!”孔斌真是有几分醉了,但他觉得此时才是说话的最好时机。 第67章 内息第二重 周寿山和吴会,闻言对望一眼,眼神里都是笑意。 一个学徒镖师而已,一个月不过三钱银子的月钱,还想给他俩指财路。 他俩是落魄了,但也风光过,真把他俩当成要饭的了。 刚才不过是恭维了孔斌几句而已,到底还是年轻啊,几句场面话,就找不着北了! 两人虽然浑不在意,但孔斌却依旧认真地说了下去。 “有一个跟我一批的学徒镖师,叫段融。” “他在西大街卖画,一天能进账一百两银钱。我略微估算了下,这小子手里,至少有几千两银子了!” 周寿山微微一惊,几千两对他而言,也不是小数目,他扭头看了吴会一眼,眼神里已经变成了询问的意思了。 吴会沉默稍顷,道:“前一阵好像是听说,西大街闹过一个事……好像说是……两个女的,为了画画的事,差点闹出了人命来!” “对!”孔斌抬头看着吴会,道:“就是那事,我说的就是那個画师,他就是段融!” “这人有背景吗?”周寿山来了兴趣,他摸了摸下巴,问道。 “父母双亡,是个孤儿!跟我一样,从杂役弟子里选上来的!” “你确定,他能有几千两银子?” “周帮主,你不常来西大街上逛。你不知道,他那画十两银子一幅,还天天有人排队呢!” 周寿山微微讶异,书画的东西他不懂。 但他可是知道,许多书画名家,都是住着豪宅,还有一帮附庸风雅的冤大头,供养着他们! 至于他不常来西大街逛,那不是废话吗? 县衙就在西大街,他敢在沈焰柳跟前晃悠吗? 生怕那煞神,想不起自己来吗? 周寿山看着已经喝醉的孔斌,心思滚动。“他娘的,好像还真是条财路!” 坐吃山空三年,他也短钱啊! 周寿山侧身往吴会这边凑了凑,吴会立马会意。附耳过来,只听周寿山小声嘱咐道:“找门路,打听一下……” 段融白天在宿舍内,连着做了三四天的老鼠,趁着宿舍左右没人,便躲在宿舍中,偷偷练习研究云蛇步! 这三四天下来,段融已经将云蛇步,彻底地,融会贯通! 而且,也将步法、身法,融合进了五虎群羊刀的一些招式中了! 这已经是段融,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五虎群羊刀中的有些招式,是与云蛇步的步法与身法,有相冲突之处,这些招式,想要初步融合,就必须大改! 以段融,此时的武学境界,还力有未逮! 不过,即便只是部分招式的初步融合,也已经让段融大获裨益! 他现在的步法和身法,曼妙奇特,在这逼仄的斗室里,无论,他如何大开大合地,劈砍勾撩,都绝不会碰到任何东西。 而且他一旦奔跑起来,竟能在这斗室中,能跑出一种旷野般的感觉…… 无尽天地,任意驰骋! 云蛇步的修炼,告一段落后,段融终于不用在大白天躲在宿舍里做老鼠了,多日不见阳光后,再次来到阳光弥漫着的演武场上站桩,顿觉心胸开阔。 段融轻吐一口气,便沉臀虚坐,站起桩来。 两个时辰后,段融忽然两眼一睁,精光爆射,他仰头一声轻啸,口中喷出一道浓郁的白气。 那白气如婴儿手臂般粗细,斜射向天,只听咔嚓一声,竟射断了段融头顶上的桐树的一根细枝。 那树枝掉落在段融的身前,段融喜道:“内息第二重,成就了!” 此时,段融丹田里的那道内息,已经比小拇指略粗,而且也比几日前更加凝实。 如小蛇般,首尾相连,盘旋在丹田里的内息,滴溜溜的转动着…… 那内息和段融的心念相通,段融心念一动,这内息小蛇,便在经脉脏腑间,运转起来了! 段融已经慢慢感觉出来,内息每运转一段时间,他的经脉和脏腑,都会得到滋养和壮大! 此所谓,内练一口气! 段融此时,心境开阔,内息在经脉脏腑间,运转了一个周天后,段融便忽然抽刀,将精通级的五虎群羊刀,耍将起来! 精通级的武技,配合内息第二重的内功! 段融打到酣畅淋漓处,刀尖处常常一阵清吟! 那是刀刃和空气摩擦的短促爆鸣声所发出的震颤! 这声音,已经与第一重时的破空声不同! 内息到了第二重,已经有了几分凝实,气机开始内敛,招式也已经有了几分看慢实快的意思! 段融能明显地感到自己的战斗力,再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攀升! 段融将五虎群羊刀的套路,连着打了好几趟,他沉浸在突破的欢喜中,身心都是轻快的…… 直到第五趟打完,段融才心满意足地收了刀,就在这时,源顺镖局的门房,忽然跑到了段融跟前,喘着气,道:“段镖师,门外有个姑娘找你!” “姑娘?”段融心头突突直跳。“哪的姑娘?长什么样?” “说是夏府来的。” “夏府?”段融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是沈觅芷就好。 段融打量着门房,这门房,其实也不是一般人,是阮凤山的一个小妾的亲爹。 这家伙仗着闺女受宠,天天鼻孔冲天,不拿正眼看人。 要不是门外的人,出手阔绰,给了他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这么巴巴地,跑到中院演武场来找人的。 “就是云水票号夏中阳夏先生的府邸。”那门房,亦是眼神惊异地看了段融一眼。 段融只是个学徒镖师,不仅县尊请他吃饭,连夏府都和他来往,这人不会是有什么背景吧? 夏中阳可是贤古县的财神爷,贤古县所有的赋税和大额的交易,都是从云水票号划拨,这一进一出,光吃利息,就能吃得盆满钵满。 这历来,云水票号的分号掌柜,可以比县令还要抢手的肥差啊! 段融跟着门房,离开了演武场,抄近路,穿过了前院,来到了源顺镖局的大门口。 但见,阳光明亮的大门外,一匹摩蹄喷气的枣红马,红缨辔头,马背上的木辕子连着一辆雕花锦绸的马车。 马车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位巧笑倩兮,似是比那洒满地面的阳光,还要明媚的女子。 这幅画面,让段融心头微微一动,不由感叹道:“宝马、香车、美人!财神爷就是财神爷啊!跟前世的大富豪们,竟是一个派头!” 第68章 夏双双 那女子梳着双平髻,戴着明晃晃的镂金发簪,穿着内衬月白,外罩水粉的裙子,一见段融出来,便款行几步,敛裙一礼,问道:“可是段镖师?” “我是姓段!”段融见了这女子,便两眼微微一亮。 “是西大街画画的那位?”女子盯着段融,继续问道。 段融笑着点了点头。 那女子确定了身份后,显然神色一缓,浅笑道:“我是夏府的丫鬟,叫雪晴。我家少主,想求先生的一幅画!” 这夏府的丫鬟,恐怕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这丫鬟叫雪晴,名字倒是起得贴切,跟她的人一样,白净明亮。 “街头匠人,担不得一个求字!你家少主人既然有意,我随姑娘去就是了。”段融神态随和地说道。慕名求画,总好过街头卖艺。 雪晴的目色微微一动,这段先生虽然其貌不扬,但说话却谦和有度,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随和之感。 雪晴不由地笑了一下,道:“先生,请!” 雪晴掀开了车厢的棉布帘子,段融跨入车内,在右侧靠车窗的连体横凳上,坐了下去。 那连体横凳,颇为宽大,其上垫着松软的坐垫,脚下铺着纹饰精美的地毯! 雪晴在段融的对面落座,娇声道:“老秦,走!” 赶车的车夫,松了些缰绳,轻斥道:“驾!” 枣红马如得令一般,蹄子缓沉,哒哒哒地向前小跑,拉着车子缓缓而动! 西大街,青石板铺路,街面干净平整,马车速度更是不急不缓,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段融心头微微惊讶。“马车虽小,但迎来送往,处处都是细节,能做到这个样子。这夏中阳还真是个厉害人物!财神爷的手笔,果然不凡!” 雪晴一上车,不由地打量段融几眼,段融却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双眸子里闪动着平静的光芒! 之后的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车窗外的街景,但心思却都在对面人的身上。 眼睛虽没看,但心里却不知已经看了多少遍了! 段融虽然油滑,但却颇知分寸,这种幽闭狭窄的空间,最好不要乱开玩笑,女孩子在这种环境下,通常会比较没有安全感,乱开玩笑,会惹人心生厌嫌。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随着车夫一声“吁”,同时拉紧了缰绳,枣红马哒哒的蹄声,便息了下去,马车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段融和雪晴,先后下了马车。 车夫跳下车来,牵着枣红马,从与大门相隔一箭之地的一扇角门,将马车牵了进去,去找管事的归库登记。 雪晴和段融从夏府大门走了进去,门房和两个带刀的护卫,眼睛若有若无地从段融身上扫过。 雪晴领着段融,在抄手游廊里,一会儿向这拐,一会儿向那边拐,忽然在一处隔着一条走廊的亭子里,遇见了几个衣饰华丽的妇人,在那逗着鸟雀玩。 雪晴在那游廊里,隔着走廊,蹲了一礼,才带着段融,快步离开了。 段融跟着雪晴,出了游廊,又走过了一处白色院墙,栽种的竹林,终于在一池塘边的亭子前停了下来。 这池塘虽然不大,但假山围绕,修竹掩映,布置的颇有章法。 一穿着淡紫色衣服的女子,正坐在那亭子边,往池塘里,抛洒鱼食。 池塘内的锦鲤,随鱼食而动,红浪翻滚,好不漂亮? 雪晴快走了几步,跑进了亭中,道:“小姐,人来了!” 那女子放下鱼食,站起身来,走出了亭外,向段融看去。 段融微微意外,雪晴说得是少主,没想到却是一位小姐! 这小姐穿了件淡紫色的裙子,站在亭边,裙裾随着微风轻摆,她背后的阳光里,凉亭、池塘、修竹,点缀成趣! 段融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不管是少主,还是小姐,都是小财神,不能怠慢! 这紫裙小财神,肌肤白里透红,从亭子里出来虽只一小段路,但却走得活泼而有仪态。 她的脸上有两個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故而她人还未笑,你已经从她的脸上感受到了笑意。 段融见了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禁不住心头微微一荡,但随即就云淡风轻了! 这紫衣小财神从小生于大富之家,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富贵之气,但也因此而缺少了某种,段融素来觉得亲切的朴素气韵! 这眼前的女子,论气质姿容只怕还在萧白鲛之上,但他一见之下,心中却有了一种疏离之感,并未有见了萧白鲛的那种,有些不能自持的悸动! 大约,这就是富贵逼人吧…… 夏双双素来跟沈觅芷交好,两人的脾气也颇为相投! 前几日,沈觅芷一直生闷气,问她何事,她也三缄其口。 夏双双后来找机会,私下里,问了秋痕,才知道是因为街头画画,差点失手闹出了人命。 从那时起,她就对这个叫段融的画师,颇为好奇! 那日,沈觅芷来找她游玩,她借机向沈觅芷说起,想把段融请到府里来,给她俩作画。 不想,沈觅芷竟当场翻脸,扭头就走了!她隔日再去寻她,竟还吃了闭门羹! 沈觅芷越是如此,夏双双反而越好奇! 故而,今日,趁沈觅芷不在,让雪晴去请了段融过来! 夏双双见段融,虽然身体精壮,神态谦和,但却是方脸黧黑,完全称不上俊美,除了一双眼睛闪着宁静的光芒,像会说话般看着你外,其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夏双双顿时便有些失落,心道: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惹得沈姐姐那般恼怒呢? 夏双双虽然心头失落,但她从小家教甚严,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段先生近来声名日隆!双双早有请先生过府一叙的想法,只是有事迁延,今日方才成行!” 段融闻言,洒然一笑,道:“在下不过一街头匠人,恐怕要让小姐失望了。” 段融这不是谦虚,夏双双乃生长于大富之家,眼光学识,绝不会差的,他要再拉高预期,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先生无需过谦。”夏双双一边说着,那边雪晴已经将画具拿来,摆放在了凉亭内的石桌上。 夏双双侧身一让,道:“先生,请入亭作画。” 段融缓步走入凉亭,在石桌前落座,雪晴带着两个丫头,站在他身旁,洗笔研墨。 段融坐在石桌前,笑看着夏双双,道:“请问小姐,欲以何入画?” 夏双双侧立亭外,道:“舞枪!” 第69章 百鸟朝凤枪 “雪晴,去取下,我的百鸟朝凤枪来!”夏双双冲亭内的雪晴,恬淡一笑,道。 雪晴蹲了一礼,出亭而去! 不一会儿,雪晴便抱着裹了月白枪套的一杆枪来,那枪似乎有些重量,雪晴环臂横抱在怀里,步履看起来,似乎已经有几分吃力了! 雪晴走到了夏双双身前,夏双双连枪带套,一把抓了过来,猛地一拽,便将枪套取下,放在了雪晴手中! 只见夏双双右手捉着一杆枪,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陡然一变! 那杆枪,几乎跟她等高,枪刃如凤翎一般,弯曲开刃,枪杆之上,阴刻着各种鸟雀的图案,洁白如雪的枪缨,飘荡在凤翎枪刃之旁。 段融坐在亭中,两眼也不由一亮!端得好兵刃! “双双所修,乃是一门碧水枪法,敢情先生指教一二!”夏双双长枪在手,尽扫女儿之态,顿时英气勃然,气息凌厉! 夏双双一语言毕,长枪霍然荡开,刺点横劈,顿时裙裾似浪,长枪如舟! 夏双双陡然翻身纵跃,一招白虹贯日,凌空疾刺,看得段融呼吸为之一滞! 夏双双的这门碧水枪法,已是内息境第三重的小成境界! 一旦施展开来,枪意环环相叠,一招比一招凶猛! 夏双双一趟套路打开,收枪侧立,飒然一笑,气定神闲! 段融看完,顿觉压力不小,世家子弟,都这般厉害吗? 段融略微迟疑,并未立即作画,而是起身,站在了亭边,望着亭前的池塘,沉吟不动。 雪晴目色泛起疑惑,神色询问地看向夏双双,夏双双素手一抬,示意她无需多言! 她清楚,段融这是在构思! 只是,历来才思不在雕章刻句处,如此煞费思量,有时反而弄巧成拙,难成佳作! “这先生到底年轻,只怕境界一般!”夏双双心中的失望又平添了几分。 段融站立许久,忽然转过身来,走到石桌前,弯腰俯身,持笔沾墨,站立而画! 泼墨写意,笔锋寥落! 不过数息时间,已然画毕! 段融站在亭内,微微一笑,道:“请小姐一观!” “这,就好了?”雪晴微微惊讶。 夏双双却神色淡然,不以为意,缓步走入亭内,站在石桌前,勾头看去。 洁白的宣纸上,大面积的空白,唯有一紫衫女子,居于画中,持枪而舞! 衣袂如云,长枪似练! 除了这女子外,画中近乎空无一物,只有画面右下的一寂寥角落处,有些突兀地,画着一丛杂草,杂草中一株墨菊探出头来,随风轻摆着…… 夏双双初观,却是微微摇头。 此画笔法虽有功力,但构图过于单调,有失衡之感,难称佳作! 夏双双随即看到了此画的题名,却曰天地舞枪图! “天地舞枪图?”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画名,夏双双的心头微微一颤。 她下意识地,再看向那画中女子,浑身陡然一阵发冷。 “天地?” 那杂草中的一株墨菊,代表则是大地,而画作中大面积的空白是无尽的苍穹! 那女子,是舞于天地之间! 她舞枪之时,除却天地,其余杂物亦皆不在其心间! 此画中之意境,乃是女子此刻心境之外显! “以一株墨菊指代大地,以无尽空白指代苍穹,先生此画,好大的胸襟气魄!”夏双双抬起头来,再看段融时,已然仰慕心折。 “此乃小姐舞枪之气魄,小生不过是见之心喜,录于纸笔之间罢了。”段融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盛名之下无虚士!先生高逸!”夏双双此时的称赞,确乎发于心底。 她舞枪之时,哪里能做到,只见天地,不见凡尘。 段融此画之高妙,在于他的写意! 但段融做此画,也可以说是用尽心思,近乎黔驴技穷了。 运笔之功力,最近日日锤炼下来,也许有些许进步,但基本微不足道,唯手熟尔。 此画,乃胜在构思。 不过这天地意境之构思,确实是亭边偶得之耳! 只是画为心印,这笔端的天地雄浑之意境,难道不是来源心境的浩渺开阔吗? 段融两世为人,较与常人,心境确乎不同! 两人正在厅内话说,一个小丫鬟忽然提着裙子,急匆匆跑了过来,慌张道:“小姐,沈小姐来了!已经快到假山那边!” 夏双双闻言,脸色顿然一变,扭头冲雪晴道:“雪晴,快!带先生从那边的侧门走!” 她自己则立马冲出亭外,往假山那边,去堵沈觅芷去了。 夏双双冲到假山前,差点和沈觅芷撞了个满怀,她一把拉着沈觅芷,笑道:“好姐姐,管家从府城,新买了几只雀子回来!我们去看看那边,看看新雀儿去……” 夏双双拉着沈觅芷就往另一边拽…… 沈觅芷给她扯得衣服都移了位,瞪着她,嗔道:“你这丫头,干嘛毛手毛脚的?” 夏双双一边拉着沈觅芷,一边从她的肩头,往那头看去,远远地只见看到雪晴已经领着段融拐进了一抄手游廊内,隐去了身形,心下顿时一缓,松了手,道:“还怪我毛手毛脚的?不知道是谁?前几日,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发了脾气。人家还巴巴地跑去找你,可倒好,门都不让进呢!” 沈觅芷微微一怔,也知自己前几天,似乎有些过激,便笑道:“你看你,还记仇了呢?我这不是来给你赔不是了吗?” “好,来。”夏双双忽然在假山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说道:“赔不是!叫声姑奶奶!” “好你个没廉耻的夏双双,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沈觅芷给夏双双说的脸一红,笑骂着扑了上去,两個顿时打闹成了一团。 段融从夏府后院的侧门出来,中午的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在脚下的巷弄里。 他将手中的银票展开,眉毛微微一挑。 这银票是方才出门时,雪晴慌慌张张塞给他。 “五百两!” “小财神就是小财神!不枉我煞费思量!” 段融心情大好,准备去街边好好搓一顿,改善改善伙食。 段融虽日日勤苦修行,但源顺镖局中院食堂的油水还是颇足,他已经好久没正经下过馆子了。 “五脏庙啊,五脏庙,你今天可是有福了!” 段融如此想着,便脚步一拐,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了。 西大街的馆子太贵,段融虽说现在颇有些资产了,但前世养成的那种,抠抠搜搜的习气,依然未变! 俗话说,骑自行车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嘛! 祭一祭五脏庙而已,也没必要,非得去西大街那种铺面敞亮,装修精致的大馆子,死贵死贵的,又充排面,给谁看呢? 段融来到离西大街不远处的一个小街口处,找了一家破败油腻的小酒馆。 点了两道硬菜,要了三张烧饼和一壶黄酒! 滋溜一口黄酒,把一大块沾满了酱汁的五花肉就着烧饼吞了下去,那种口腹之欲的满足感,顿时就升了起来…… 段融大口咀嚼着,感觉口腔里的每个味蕾,都在呻吟…… 第70章 瘦僧 段融走出破败小酒馆时,已然微醺,他黧黑的脸上,泛起了丰润的红光。 段融摇摇晃晃地走着,准备回宿舍,小憩一把,醒醒酒。 他刚走到源顺镖局门口,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来。 “可是段镖师吗?” 此时,午后的阳光正烈,段融猛然转过头去,被迎面的太阳,晃花了醉眼。 他侧了下头,半眯着眼,隐约看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在镖局门口的石狮子跟前不远处,背光而立! 段融下了几步台阶,才看清那人,竟是一个穿着黄绸袈裟,脖子上挂了一串油光发亮的念珠,秃头上烧着九点戒疤的,瘦得皮包骨头的和尚。 段融微微一愣,随即合十而礼,客气道:“在下正是段融,不知大师找我,有何事赐教?” 段融前世,就对僧道、神职人员,就多有礼遇,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自魂穿后,对于此,那就更深信不疑了。 连穿越都发生了,神鬼之说,谁又敢说,不是确有其事呢? 段融此时见了这僧人,比上一世,还要虔诚几分。 而且段融自己还有个偏见,就是越瘦的僧人,越是真的行者! 眼前这僧人皮包骨头,瘦得跟鬼似的,简直真的不能再真!故而段融的行止,也越发恭敬起来。 那瘦僧立马合十还了一礼,笑道:“岂敢言赐教,敝寺是有求于段施主!” “哦?”段融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那瘦僧神态和蔼,笑容谦卑,道:“敝寺的主持,有一师兄,在汝阳府的永宁寺做了方丈。他原出身于我苦度寺,和我庙中神像有缘,人虽远在汝阳,但近日忽得庙中神像托梦相见。他俄然而觉,随即修书一封,相讨庙中神像的一幅如实画像。他好在永宁寺,找了匠人,照画重塑一尊神像出来!” 段融一听,心头就是一乐,这是又有生意上门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真是财星高照啊! “不知施主……” “方便!”那瘦僧人还没说完,段融便抢白道。 瘦僧微微一愣,恭敬合十,道:“施主良善谦和,果与我佛有缘!” 段融心头一跳,感觉话头有些不对。 这和尚这般恭维于我,怎么像是要白使唤自己,便笑道:“作画诸事,在下自当效劳!只是这银钱方面……” 段融说着,脸上摆出了为难之色…… “啊,施主放心,我苦度寺,受四方有情供养,香火也颇旺盛。此次的酬劳,主持早有安排,不知二百两银钱,施主意下如何?” 段融闻言,眉心跳了跳。看来,此界的庙宇也一样是聚财地啊,虽然比不上小财神,二百两,那也是大手笔了!果然,还是寺庙赚钱狠啊!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段融笑问道:“不知贵寺,可有画具?如果没有,我可以自带!” “一应画具,悉数皆有!” “那……大师,我们现在走吧……”段融热情地走到了那瘦僧人跟前,颇有几分自来熟的味道。 段融走了几步,才发觉那瘦僧人身后的不远处,还停了一辆马车,一匹拉车的老马,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段融的眼珠子转了转,有马车,可说明地方不近啊! 和尚,可不是小财神,马车不是为了讲究排场的,那纯粹是交通工具了。 而且,这老马破车的,又有什么排场呢? 原身不敬鬼神,对贤古县有几座庙,几座尼姑庵,完全不知,继承的记忆里,这方面的信息,近乎为无! “敢问大师,贵寺位于何处?” “敝寺在县郊东面六七里的银山,山脚处坐落!”那瘦僧人,憨厚笑道:“我们可坐此马车前往。施主别看这马老,拉车却是很稳当的!” 段融尴尬地笑了一下,心头道:得,这回宝马改破车了!六七里的话,还不算远,二百俩银钱,可以跑一趟! 段融坐进了马车里,瘦僧人驾车。 那瘦僧人站在马旁,身子熟练地向后一跳,屁股便稳稳地坐在了车前,随即一记响鞭便抽在了老马瘦骨嶙峋的背上,那老马吃疼,顿时疾蹄狂奔! 段融微微一乐,这和尚,倒是个好把式! 开始还好,西大街青石板铺路,路面平坦,一路还算平稳! 但,出了西大街,马车就开始摇晃起来,段融毕竟有功夫在身,屁股尚能坐得稳当! 但是,一出县城,到了郊外的土路,顿时便剧烈颠簸起来! 有时似是马车过了一個土坑,段融的屁股被颠得离了座位! 要不是他有武功在身,云蛇步的步法、身法也悉数吃透,这会儿,恐怕屁股都成七八瓣了…… 大约半柱香后,段融实在无法忍住车厢的颠簸,再颠下去,他非吐不可。 段融干脆也不坐了,站起身来,在车厢内,直接站起了浑圆桩功来! 段融的桩功,早已经功底颇深,再加上云蛇步的步法与身法,段融在车厢内一站,脚下就如同生根了一般,稳稳粘黏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任你左颠右晃,我自岿然不动! 这样一来,原本那种七荤八素的颠簸感,随之消失,段融竟站在那里,闭目运转起了内息来! 那瘦僧人驾车的方式,颇为暴力,车速甚急,大约二炷香的时间,便听到一声“吁”,那瘦僧人猛拉缰绳。 马车倏忽而止,段融身体后倾,但内心清明,两腿的肌肉,随外力的变化而动,身形稳稳地立在那里! 段融睁开双目,跳下车来,道:“大师,是到了吗?” 那瘦僧人见段融面色如常,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便微微一愣,心道:一路上如此颠簸,这人怎么跟没事一般? 那瘦僧人只是念头一滚,便笑道:“施主,已经到了,那就是敝寺!” 段融顺着那瘦僧人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山石林木掩映中,一座颇为巍峨的庙宇隐隐可见。 但段融心头还是泛起一丝古怪,那瘦僧人说苦度寺,香火鼎盛,但此时却颇为荒凉,庙宇中既无梵音传出,附近更是一个香客也看不到。 段融抬头眯眼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暗自道:“许是午后人少吧……” “施主,请随我来!” 那瘦僧将马车的缰绳,栓在了一白桦树的树干上,然后领着段融从一条山路,往庙宇的方向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山路,绕过了一块白粼粼的大岩石后,便忽然已经站到了寺院大门外的平台上了。 第71章 苦度寺 这寺院门前的平台是上好的青石铺就,但不知已过了多少年月,砖缝里尽是苔痕。 不过这平台清扫地却颇为干净,偌大的平台上,甚至连没有一片落叶也没有,而且还能看到浅淡的刚洒过水的模糊印痕。 “佛门到底是净地!” 段融不由感叹了一声,才穿过平台,站在寺门前,抬头看去! 这寺门颇为巍峨,只是顶上的瓦缝里,生了许多杂草,随着山风摇曳着…… 只见屋檐下,一木质的匾额,已经有些开裂朽坏,其上苦度寺三个大字,已经剥落,字体只勉强可以辨识。 寺门两旁的突出石壁上,是石刻的一幅对联: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难度无缘之人。 段融不由哑然一笑,道:“寺名既为苦度,又刻了这么一幅对联。你到底是度我不度?” “施主,你善根深厚,必有机缘!”瘦僧人看着段融,目光柔和,神态恬静地说道:“即便是不入我佛门,亦有大福报随身。” 段融看了那瘦僧一眼,道:“大师才是真正有福报之人。” “贫僧侍奉我佛,只愿早登记极乐!对人天福报,已不再贪得!” “大师好修行!”段融忍不住赞叹道。 果然,瘦得跟鬼一样的和尚才是真和尚! 段融在心内暗道。 两人正在寺门口说话,忽然从寺内飞出一个乌鸦,呱呱怪叫着,扑棱着翅膀,飞入了山林中…… 段融心头一跳,乌鸦通常可是不祥之物啊。 就在这时,段融忽然看到,那苦度寺的匾额角落处,竟散落密布着层层的蜘蛛网。 佛门既是净地,这蜘蛛网竟无人请扫吗? 段融脸色微变,心头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来…… “施主,请!” 那瘦僧人忽然站在寺门前,双手合十,向段融一礼道。 段融再次仔细打量着那瘦僧,只见其颧骨高耸,神态安详,柔和的目光正看着自己,自然透出了,一股常伴青灯古佛,才能熏染出来的恬淡安稳来。 “这一路上,我倒是忘了问了!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段融目色一动,看着那瘦僧,神态自若地问道。 “贫僧法号天心!”瘦僧安然,道:“方外之人,不重名相!施主不问称呼,并不是忘了,乃是颇有慧根!” 段融终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看来还是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一只乌鸦而已…… 段融合十还礼,大步跨入寺内! 段融刚入寺内,走下台阶,便顿时目色一惊,警惕心大起! 只见寺内的院子里,满地枯枝败叶,衰草离披,其上更是有点点斑斑的鸟粪,密集处几乎如雨点子一般,稀稀疏疏地落了一片。 一高大香炉,倾倒在地,其内香灰早已经被风吹尽,可见内外锈迹斑斑。 香炉后面的大雄宝殿,甚至已经坍塌了一大半,其内的佛像,也已经被残砖断瓦给埋了…… 这苦度寺那里会香火鼎盛? 这竟是一座荒寺! 就在这时,段融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吱呀的关门声! 段融扭过头去,只见那瘦僧将寺门关了,插上门栓,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段融。 一见那瘦僧的脸,段融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 那瘦僧的双目如刀,发出阴狠如蛇蝎的光来,脸上的褶子更是挤成一团,表情怨毒如恶鬼! 哪里还有半分高僧的气度?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黑影,从寺庙院门上的飞檐凹陷处,跳将下来,如大鸟一般掠下,落在了段融和那瘦僧中间,踩得脚下的枯枝落叶,一片咔嚓的断裂声。 段融一看那人跳下的身姿,便心头一跳,暗道:“练家子,而且不弱!” 那掠下之人,手中拿着两把兵刃,一把鬼头刀,一柄狼牙棒。 那人方一落下,便把手中的那柄狼牙棒扔了出去,那瘦僧随之身形一跃,半空中将狼牙棒攥在手里,轻飘落地! 两人竟一左一右,守在了寺门两侧,与段融成掎角之势而立! 段融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他娘的!这是想给老子,关门打狗! 段融内心虽然愤恨,但并不慌乱! 这寺院的院墙虽高大厚实,但他有云蛇步在身,这样高度的院落,几如平地! 轻功,不同于一般的武学,不仅难学难精,更重要的是,几乎不在市面上流传。 源顺镖局,六个镖头,无一人会轻功! 更别说,眼前的这两个匪类了! 段融此时要走,此二人,绝留不住他! “吴会,你他娘的!你这和尚装得也太像了!老子见了都觉得像!真他娘的有一套!”周寿山看了一眼吴会,但见吴会剃了光头,一身袈裟,手中却仍拿着他那柄不知砸死过多少人的狼牙棒,顿时就忍不住笑道。 吴会闻言,瞄了周寿山一眼,道:“帮主,你忘了,我本就是还俗了的和尚!” “哦,你看,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你等会儿,可得给这位小施主多念点经!免得他做了鬼,找你麻烦!” “找我的鬼多了,倒不差他一個!”吴会阴惨惨地笑道。 这两人,竟是鲸虎帮的周寿山和吴会! 那日,周寿山让吴会,找门路,打听打听段融的事。 但吴会跟周寿山一样,也蛰伏了好几年,以前的线,基本都已经断了,他往哪找门路去。 他便自己踱步到源顺镖局附近转悠,刚好就看到了段融坐了夏府的马车出去的场景。 他顿时就有了定计,一番收拾,就在源顺镖局的门口,扎好了口袋,等着段融入套! 吴会的话音刚落,段融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坍塌的大雄宝殿的一角,忽然又蹿出了两道身影! 段融心头一惊,还有人? 那两人一前一后,狂奔到段融身后,隔着近丈的距离,远远站着,俱是一身褐色短打,不是孔斌和张征,又是何人? 段融心头暗笑,就你俩这点道行,躲起来就好了,干嘛非露面呢? 孔斌和张征自然是想躲起来,但段融身上可是有几千两银子呢,只躲着不露面,怎好分钱呢? 四人将段融团团围住,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孔斌知道他的武功,远不如段融,但周寿山和吴会,当年在鲸虎帮,都是暴虐成性,杀人不知凡几! 特别是吴会,素喜奸淫,而且每次完事后,都会用他那柄狼牙棒,将人锤杀! 段融如果想从他这个方向跑,他只要稍作拖延,两人就会奔到,截杀段融! 虽然他的武功不如段融,但是拖延片刻,孔斌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吴会,这古寺选得甚好!荒郊野岭的,杀了人,一抛尸,连野狗都找不着!”周寿山看着段融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着死人了。 “周帮主说的对!”孔斌此时还不忘拍马屁,道:“这里风景不错!尸坑我已经给你挖好了!段融!今日就送你去见阎王!” 孔斌说着,眼神里涌上几分阴邪。 他压了许久的邪火,终于爆了出来,此时他恨不得将段融,碎尸万段! 第72章 荒寺血杀 段融这才看到,不远处的院墙旁,的确有一个坑,坑旁边堆着两小堆的碎土渣子。 段融笑了一下,道:“你这坑,挖得可有点小了!” “小吗?我怎么觉得,装你正合适呢?”孔斌冷道。 段融叹了口气,道:“装我自然是合适!只是,装你们四个就有些小了!”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孔斌的脸色发狠,牙关咬得咯吱响,但他不敢主动攻击段融,只是将攥着牛尾刀的指关节,捏得发白。 段融却是面无表情,忽然滋溜一声,抽出了系在腰间的牛尾刀! 段融刀抽出来,目色却是看向孔斌和张征这个方向,孔斌还能请强打镇定,站在那不动,张征却已经是脸色发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段融手持牛尾刀,根本就忽略孔斌和张征,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试试那两个悍匪的实力! 能杀则杀之,杀不了就撤! 寺门外,不远处的路边,可还有一匹老马呢! 段融身形忽闪,顿时快若鬼魅! 一刀便斩向那瘦僧的面门! “你装什么不好,偏偏装和尚?!老子今日就替佛陀,清理门户!” 段融身形一动,周寿山和吴会,都是脸色一变! “这是……什么身法?” 吴会虽大惊失色,但他也算历经生死,不知道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见段融来者不善,便微微侧身,一记狼牙棒扫了出去,这也是狼牙棒这武器的霸道所在,只要使得来,堪称刚猛无匹! 只听砰的一声响! 那柄狼牙棒甫一于段融的刀刃一交接,便瞬间倒飞出去,一头砸在了吴会身后的院墙上,砖石崩溅! 那狼牙棒,将厚实的院墙,砸得凹下去了一个不小的坑,才掉落在墙根处。 周寿山和吴会的脸色都变了! “内息第一重!可不够看!”段融冷道,随即他身形一晃,只见一道残影呼啸而过,接着便是一颗人头,在一片血花中,飞了起来! 吴会的无头尸体,兀自伫立着,身上的僧袍血斑点点,脖颈断口处的血肉蠕动着,鲜血更是像喷泉一般,滋得有半丈高! 带着戒疤的人头还未落地,段融的身形,已然再动! 段融身如鬼魅,几乎一息间,便到了周寿山的跟前! 而这时,吴会的头颅,也刚好掉在了周寿山的脚边,只见那头颅上满是血渍,两眼惊恐,嘴唇还在一张一合,一时竟还未断气! 周寿山惊得魂飞天外,立马就想撤走! 但段融的刀影已经斩了过来! 周寿山横刀挡去,两人转瞬便交战在了一起! “内息境第二重!”“好凌厉的刀法!” 周寿山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源顺镖局的一個学徒镖师,竟然已经修成了内息境第二重,而且还有轻功、身法在身!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孔斌这边,看到段融竟是冲向吴会,而不是选择他和张征,心头顿时一喜,暗道段融愚蠢! 在他看来,他和张征,才是最薄弱的,也是最佳的突围之处! 但当吴会的头颅飞起来时,孔斌全身的血,几乎瞬间就冷了! 而且此时,段融竟与周寿山斗在了一起! 段融身如鬼魅,左右忽闪,围着周寿山抢攻,而周寿山边打边退,显然完全被压制了! 周寿山可是内息境第二重的高手啊! 孔斌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不真实起来了!他竟一时愣在那里,心防溃散!两眼微微一黑,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眩晕。 “斌哥,我们快走!”张征忽然在孔斌耳边说了一句。 孔斌这才如梦方醒,恐惧地和张征一起,向不远处,院墙旁的一棵大榕树跑去! 这寺庙虽已坍塌,但原本建得,很是结实,厚实的院墙,更是远高于一般的庭院! 即便孔斌已经练了将近一个月的内息,若没有那株榕树借力的话,他也决计跳不出去! 而寺院的院门那边,又被段融与周寿山缠斗的身影,给堵死! 他们唯一的生机,便是那棵靠近院墙的大榕树! 寺院的院门口处! 虽然段融已经成就了内息境第二重,但他毕竟刚成就不久,内息依然没有周寿山的凝实厚重! 几次斩劈下来,段融的虎口处,已微微有些发麻! 这完全是被震得! 但其实,周寿山远比段融难受,段融围着他缠斗,形如鬼魅,身形飘忽! 攻击的角度方位,既刁钻,又诡异! 周寿山数次被吓出冷汗,要不是他在江湖厮杀多年,历经生死,对武技的理解,早已经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花哨,恐怕已经落败! 而且,即便如此,他的肩头、腰眼处的衣衫,也已经被段融挑破,露出了里面汗毛浓郁的皮肉来! 周寿山不仅惊讶于段融的境界与轻功,更惊讶于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学徒镖师,按理说,没有任何实战的经验,怎会有如此凌厉而阴狠的攻击刀法呢? “小兄弟!周某也是受了你那两位同门的蛊惑,这才见猎心喜,有了这样的误会!” “我们原本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营生!说到底,这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周某城中,有一处好宅院,我赠于段兄弟,就算是赔礼!” “你若愿意,我们就握手言和,交个朋友!不知段兄弟,你意下如何?” 段融闷头出招,只随口轻吐道:“好!” 但手上的攻势,却是更加凌厉! 周寿山听到段融说好,心头顿时一松想,心道: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毛还没长齐呢? 但下一刻,周寿山就发现,段融的攻势不仅未曾减缓,反而更加凌厉了! 周寿山立刻明白,段融之前的那声好,不过是拿他开涮呢! 他的眼神中,顿时射出浓郁的憎恶之色,但嘴唇却紧闭了,再未开口。 生死之斗,需全神贯注,他开口说话,不仅分神,而且也会影响气息的运转! 一般情况下,这点影响也许不大,但现在两人,却是旗鼓相当的生死之斗! 毫厘之差,就可能生死异变! 周寿山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因为瞬间的心思纷乱,原本好不容易维持着的颇为严密的防守之势,已被段融抓住一处破绽,紧紧咬住,连番抢攻! 原本,段融虽然身法如鬼魅,但周寿山只需护住门户要害,见招拆招,段融一时也难以攻下他! 毕竟,无论内息和战斗经验,他都远超段融! 最重要的是,他修炼的这门黄泉刀法,也颇善防守! 但一旦有了破绽,他要想防回来,就必须主动攻击,将段融从破绽位逼退,才能重新站回守势! 周寿山不敢迟疑,立马舍了守势,猛攻向段融! 周寿山方一进攻,段融就迅疾以鬼魅身形避开! 毕竟周寿山的内息略强过他,刀刀硬碰的话,是他吃亏! 段融方一闪开,立即施展身形,重新从各个诡异刁钻的方位向周寿山攻来! 但,这一次,段融已经熟悉了周寿山的防守刀法,以实攻虚,以快打慢! 周寿山的守势还未再次稳住,段融就忽然从侧面,一刀豁开了周寿山的肚子! 比手掌略大的一块肚皮翻着,挂在周寿山的肚子上! 翻着的皮肉,鲜血淋淋,脂肪隐见…… 肚皮豁口里面的肠子随着鲜血蠕动着…… 周寿山吃疼,目眦尽裂,脸色铁青,但段融凌厉的攻击,还在四周忽闪,一片刀光如水! 他只得边退边挡,汩汩的鲜血,顺着肚皮,已经浸透了裤裆…… 段融稳住优势,不断快刀翻闪,刀刀狠辣! 周寿山此时,内心的战意,正在逐渐的崩溃,但是对死亡的恐惧,驱使他挥刀快挡,步步后退着! 刀光一闪! 段融扎向他喉咙处的一刀,忽然斜劈而下,他猝不及防之下,段融一刀就削飞了他的右手! 周寿山的断手抓着鬼头刀,一头扎进了他身旁的院墙里,砖屑横飞! 那抓住鬼头刀断手,随着刀把的震颤而摇晃着,断手的斜切面,血肉模糊,白骨隐见…… 段融此击得手,随即纵身一跃,一脚狠狠踢在了,周寿山的后背肩头! 周寿山闷哼一声,被踢得,往寺院院落中间,翻滚而去! 第73章 恶臭 段融借此一踢之力,顺势施展身形,在半空中一纵,便蹿出一丈有余! 身形轻盈落地,脚尖一点,便形如鬼魅般,往不远处的那棵大榕树那里而去…… 周寿山与段融的攻击都快如闪电,其实此时也不过,才过了十息左右而已! 而且,段融和周寿山缠斗之初,孔斌因为心头惊骇,还愣神了…… 孔斌此时,已经快张征一步,奔到大榕树附近,他身形陡然如弹丸弹起,一脚踩在了大榕树的树干上,趁势一纵,便一脚猛踩在院墙上,身形再借力,倒转攀升,一把便抓住了大榕树上,垂下的一根粗壮枝丫,眼见一荡就能跳过院墙! 但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脚,从天而降一般,踩在了他的脸上! 那一脸踩得颇为用力,孔斌的脸就像皮球一般,被踩得一瘪,身体瞬间失衡,噗通一声,砸在满是枯枝败叶的地上! 张征刚跑到树下,还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孔斌便噗通一声,摔在了他的脚边,张征一个趔趄,被孔斌绊了个狗啃泥! 张征刚一嘴枯叶、鸟屎的抬起头来,便看到段融身如鬼魅一般,一晃而下,从寺院墙头轻盈落在了地上! 然后一道残影,呼啸而过,便站到孔斌身前! 幸亏,现在是午后,阳光浓烈之时,要是月夜,仅此一幕,就要吓破人胆! 随着段融的身形,他手中的牛尾刀,已经稳稳,斜扎进了孔斌的胸口! 从胸口入,从右侧,斜扎入心脏! 一刀贯穿! 段融自从上次吞噬过那枚银针后,对人体的经脉穴位,已经了如指掌! 他可以从各个方位,一刀扎穿孔斌的心脏!而绝对不会让肋骨,硌住他的刀! 孔斌心头大惊,摔到在地,便一跳而起,而段融的刀几乎同时赶到,扎入了他的胸口! 他带着鞋印子的脸上,鼻子塌了下去,一片乌青,鼻血崩溅! 孔斌看着段融,双目中有明显的瞬间呆滞,那是一种对死亡的突然降临的不敢置信! 段融一刀拔除,刀刃上的鲜血,聚拢成血线,从刀尖如注滴落! “同门一场,给你留个全尸!”段融冰冷的眼神中此刻没有一丝感情。 孔斌捂着胸口,在地上翻滚着,他的眼神中,开始涌现出巨大的恐惧和怨毒,喃喃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这么聪明,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我不能死!……” 段融已不再理会,如蛆虫般在地上扭动着的孔斌,他转过头去,看向旁边,还愣愣倒在地上,未曾爬起的张征! 张征此时,已经吓破肝胆,他颤抖着爬起身来,磕头如捣蒜! “段融!放了我吧。我只是个跟班,这主意不是我出的!不是我出的!” “张征!”段融忽然喊了他一声。 张征啊了一下,抬起头来,就这一瞬间,段融的身体忽然跨步一蹲,手中的牛尾刀,已经随身形,穿透了张征的身体! 段融凝目看着将死的张征,张征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嘴唇哆嗦着,眼神中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下辈子,运气好点!”段融说完,便忽得起身。 随其身形一起,锋利的牛尾刀从张征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阳光透过大榕树丰茂的枝叶,将点点斑斑的光散了下来,照在了段融手中的牛尾刀上! 牛尾刀饱饮鲜血,寒光刺眼! 张征跪下那里,两手下垂,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嘴里在喃喃说着:“蠢货!说了让你结交他!蠢货……”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因为他的心,被段融一刀扎穿了。 他能感受到,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传来巨大的痛苦,而周身的血却越来越冷…… 寺院院门前的空地上,周寿山在地上爬着,一条血淋淋的肠子在他身后拖着…… 他断了一支手,因此爬得很慢,但求生的欲望,乃是动物最原始的本能! 周寿山已经失血过多,脑袋因为缺血,已经难以思索,他只是保留着一個下意识的执念,要爬到院门处,打开门,逃出去! 但段融之所以,一脚将他踢到院落中间去,就是不让他爬出去,他又如何能爬得出去呢? 周寿山正艰难地爬着,他的身后的地上,有一条半丈长的血道子…… 忽然他的眼前的枯叶地上,出现了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下一刻,寒光一闪,他的喉咙就被一柄刀划开了! 周寿山原本就失血过多,此是大脑更是处于缺氧状态,记忆也已经模糊了。 最后那一刻,他还在想,这是谁的脚来着? 周寿山的身体,在地上轻微地抽动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这位鲸虎帮的帮主,也算江湖上的老油子了,几年前没死在沈焰柳的手里,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寺里,却惨死在了段融的手里! 这时,段融一屁股坐在了寺院院门处的台阶上,牛尾刀放在手边,他喘着气,目光有几分萎靡! 整个院落里,宁静一片,午后的阳光泼洒进来,在枯枝败叶间跳跃着…… 有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 “杀人真是个体力活……”段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叹息道。 段融不过是稍息片刻,便站起了身来,他右手握刀,内息运转,刀锋一震,一道血点子便出现了布满了青苔上的墙上! 段融回刀入鞘,一脚将周寿山踢翻了过来! 周寿山的身上沾满了树叶,特别是肚皮上的豁口处,树叶子已经叠了好几层,被干了的血,粘成了一团…… 段融拖曳着周寿山的尸体,拖到了院墙边的那口坑处! 那原是孔斌和张征,给他挖的尸坑! 段融很快就将四具尸体,全都拖了过来,在坑口处放成了一排! 除了孔斌和张征的尸体,比较干净些外,另两具尸体,都是布满血污! 一个断头,一个开膛破肚! 这次的杀戮,段融早已经没了,第一次在古玩街巷子里时的那种慌张和恐惧! 杀戮,就是此界,斗争的方式! 其实,前世的世界,一样充满了杀戮! 就算是有法治的地方,虽然杀戮得到遏制,但是斗争,却只会更加酷烈! 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倾轧和各种肮脏的手段,难道不是和杀戮一样,凶残酷烈,吃人不吐骨头吗? 如果他不能快速地,适应此界的斗争方式,那就是一种根性上的懦弱! 任何世界,都没有懦弱者生存的空间! 段融放好了尸体,便开始搜刮战利品,逐个摸尸! 周寿山身上竟有高达五千两的银票,吴会身上也有三千两! 这一把,自己就突破万元户了! 要知道,在九州世界,银子是什么样的购买力! 自己如果不再练武,万两银钱,在此界,绝对是财务自由了! 要不,干脆转行做生意吧? 不是打打杀杀才是江湖,人情世故也是江湖嘛! 但转念,段融就灭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毫无根基,有钱也守不住! 在一个尚武的世界,只有把这些银钱,转化成自身的武力,才能利滚利,越滚越多! 因为,练武,就是此界最划算的一门生意! 对底层来说,这也是唯一能翻身的生意! 除此,绝无他路! 孔斌、张征身上也有几两碎银,段融一并收了过来,蚊子腿也是肉嘛! 段融将银票和碎银收好,便看向了脚边的一个只有李子大小的圆滚滚的黑瓷瓶子! 这黑瓷瓶子,是从周寿山胸口的内兜中搜到的,和那叠银票放在一起! 段融料想这黑瓷瓶子内,恐怕不是一般物什,他目色郑重地拿了起来,小心地取开了瓶塞……顿时一股令人发呕的恶臭,迎风传来,段融立马将瓶塞盖上,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吐沫! 即便如此,段融还是感觉,头微微有些发晕! 第74章 一门深入 这黑瓷瓶里的东西,竟如此烈性!他只是迎风嗅了一下,都这么大反应? 段融将那黑瓷瓶放回了衣襟内兜内,准备回去,再找机会,好好研究下! 段融将吴会的无头尸体,一脚踢进了坑里,然后将他的头颅和狼牙棒也扔了进去,骂道:“死秃驴,你垫底去吧!” 接着,段融才拖了周寿山的尸体,一把推在了吴会的身上,这时段融扭头看向地面上,周寿山那把鬼头刀。 他取下过鬼头刀上的断手,扔进了尸坑里,将鬼头刀抓在了手里,目色一动,默念道:“读取器灵!” 段融看着面前浮现的这组数据。 器物:鬼头刀。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黄泉刀法精通。 他并不打算吞噬这鬼头刀的器灵,他只是有些好奇,周寿山使得这门,防守颇有章法的刀法,到底是什么刀法。 原来是黄泉刀法! 源顺镖局演武场里的武器架子里的器灵中,好像也有这门刀法! 萧宗庭那柄断刃阔刀的器灵里,只有三门武学! 其中一门还是轻功! 除了云蛇步外,另外两门就是小乘武学五虎群羊刀与中乘武学断头十三式! 也就是,萧宗庭的修炼方式,无论是内息境阶段,还是真气境阶段,都是专修一门! 所谓,门门通,门门松! 一门深入,才是修行之道! 而且,五虎群羊刀经过萧宗庭的多年摸索和改良,可以说在各方面都取得很好的平衡,要远胜于市面上的那些烂大街的货色! 源顺镖局六个镖头,其中五个都是修炼这门刀法练出来的。 可见,这门刀法,还是有些东西的! 这也是段融一直以来的想法,因为贪多嚼不烂! 但是,经过前几日,将云蛇步和五虎群羊刀初步融合的体验,以及今日血战周寿山之后,段融的想法已经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普通的武者,自然是贪多爵不烂,但他是通过吞噬器灵,直接拔高的! 又何必自我设限呢? 而且周寿山今日的这门黄泉刀法颇善防守,就让段融看到了亮点! 不同的武学,是有不同的侧重点,也适应着不同的发挥场合! 五虎群羊刀虽说,各方面都很平衡,但从另一角度来看,岂非也可以说它是,没有任何一方面,是特别突出! 平衡虽然是一种整体的优秀,但也是一种局部的平庸! 比如:这门黄泉刀法,虽弱于攻,但却强于守! 而且段融觉得,这门五虎群羊刀经过萧宗庭的反复摸索,武学招式的结构,已经非常完备! 自己只要以这个结构为框架,将其他武学中,各种精华,充塞进去,融会贯通,那将是一门,更加丰富,更加多变的五虎群羊刀! 在继承萧宗庭的成果的基础上,将自己的特性,给发扬出来! 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也许他可以借助,吞噬器灵的能力,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修行之路! 段融虽说如此思量,但却并未吞噬手中的鬼头刀器灵,毕竟吞噬器灵后,脑中会有不适感! 而源顺镖局的演武场上,也有这门刀法的精通境界的器灵,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段融如是想着,就要将手中的鬼头刀扔进坑内! 但就在这时,段融忽然注意到,阳光反射的鬼头刀刀刃处,竟闪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蓝芒! 段融的目色一凝。“这是?” 段融忽然目色一动,心中隐隐猜到一个答案! 段融手持鬼头刀,在坑内周寿山趴着的尸体背部,划过了一刀! 周寿山方死不久,尸体尚有余温,这一刀划过去,他的背部顿时,翻起一道半尺长的伤口,血水从翻着的皮肉往外渗流着…… 不过几息功夫,那血水就开始发黑,伤口也已经脓化…… 段融随即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味道,与那黑瓷瓶里的东西飘出来的气味,竟同样是恶臭熏天! 不过数息间,周寿山背部的那道伤口,竟已脓化到人脸那么大的一片,这才终于停止了蔓延…… 伤口已经发黑,脓血如蛆,在伤口上缓慢流淌着…… 段融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周寿山手中的这把鬼头刀,显然淬了那黑瓷瓶中的毒物了! 这毒物,也不知是何物炼制! 毒性,竟然如此猛烈! 段融再想起,之前与周寿山的缠斗,顿时心中后怕不已! 自己当时,如果稍有不慎,死的恐怕就是他了! 段融发觉,他似乎还是有些低估了,江湖悍匪之凶险恶毒! 无所不用其极,如蛆虫一般恶心,如蛇蝎一般歹毒,其实,才是江湖的常态! 那些温文尔雅,侠义豪情,不过是痴人的呆想罢了! 段融微微抽了一口凉气,将手中的鬼头刀扔进了坑里! 这才低下头去,向孔斌和张征的尸体,看去! 两人的尸体,还算干净,只有胸口处有一小口血痕,躺在坑边的地上,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段融看到张征的身边放着一柄牛尾刀,他这时才注意到,那把牛尾刀的刀刃,已经有四五处,崩刃了,是一柄给杂役弟子们练功的废刀! 是了,只有晋升了学徒镖师,源顺镖局才会给配备一把崭新的牛尾刀,而张征他还没这个资格! “连一把像样的兵刃都没有,你又何苦,也跟来蹚这趟浑水呢?” 段融不无哀叹地叹息道,他伸出手来,擦掉了张征嘴角处,那团已经干了的血痂。 见了这柄废刀,杂役弟子时的种种画面,顿时涌上了段融的心头! 段融有几分悲哀的目光,扫过孔斌和张征的脸庞! 年轻的脸! 死亡的脸! 他们那批杂役弟子中,只有四人参加了最后的考核! 除了他自己外,还有就是孔斌、张征、李充! 他们已经算是强大的了,起码他们敢于挑战自己的命运,不甘向命运屈服! 李充,考核失败,吊死了自己! 孔斌、张征,此时也已经身亡! 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来! 而段融很清楚,他其实已经不是原主了,原主早已经病死了! 他们那批杂役弟子的翻身之路,实际上,是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例外! 要从底层爬出来!哪个世界,都一样艰难! 第75章 秽血教 段融依次抱起孔斌和张征的尸体,放进了坑里! 然后走到不远处的院墙边,拿起了靠在那里的一把铁锨! 那里的墙根处,还放着两把扫帚和一个满是水渍的木盆! 段融攥着铁锨,先将尸坑旁的两个小土堆的碎土堆了上去,然后又铲了旁边的土层,慢慢堆起了一个微微隆起的坟茔! 段融将土层拍实,扔掉了铁锨,在附近拾了些枯枝,将那微微隆起的坟茔,略微遮挡了下! 段融做完这一切,抬起头来,山风正从寺院吹过,吹得满地的枯枝败叶,哗啦啦响! 这时段融忽然发现院墙上面,一只身长足有半米长的狸花野猫,正趴在墙头,眼神诡异地盯着自己! 段融心头一跳,这野猫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那里! 那野猫见段融抬头看着它,便慵懒起身,纵身一跳,身形便隐进了不远处的山林中了! “这古寺,怕是荒废太久了!不仅满地的鸟粪,看来连野猫也经常光顾!” 段融不由叹息了一句,便走到寺门前,拉出门栓,推开了已经干裂的木门! 段融走出寺门,回身将木门虚掩了……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寺院门上,苦度寺三个字,忽然觉得自己最初的疑问,此时却已有了答案了。 段融缓步走过了寺院门前的平台,绕过来时路过的那块白粼粼的巨石,沿着山路回返! 不过,段融心头一直觉得,这苦度寺,仅其院墙,就是三层砖石所砌,可谓厚实坚固了! 可见当初,修建之人,是发了大愿的! 但如此一座寺院,又如何会荒废成这样了呢? 但其实,这件事,还要从六年前,贤古县的一起,与秽血教有关的大案说起! 这秽血教,一直是潜伏在青州的一支反叛势力! 这秽血教的教主,名字叫做傅易! 其人出身于太一门,甚至成为了太一门的核心弟子之一! 所谓核心弟子,就是太一门下一代的权力中枢! 通俗的理解,他的地位,近乎太子! 当然,核心弟子,并不是只有他一人。 太一门虽有门主,但真正的权力在长老院! 长老院内的,数席大长老们,有权决定太一门的宗门事务! 而长老院会议,由门主召集! 核心弟子,就是长老院内,各位大长老们的继承者! 此人,有如此地位,却于十三年前,忽然判出了太一门! 并创建了秽血教! 秽血教,奉魔神——五通神为主神,修炼秽血之术! 秽血之术,乃采集处子破身精血,炼化修行的一门秘术! 据传,这秽血教的教主——傅易,已经采集了近千名处子的破身精血,炼制出了一只随身血婴! 此血婴,与他心念相通,有诸多神妙诡异之手段! 傅易也就是凭借此血婴,于太一门的数次围剿中,得以脱身! 而且十多年间,由于他的苦心经营,秽血教遍地开花,竟是越来越壮大了! 傅易与秽血教,多年以来,就一直是太一门的心头大患! 大约是六七年前,秽血教在渊阳府的一处分舵,被太一门捣毁! 其舵主带着一批教众,杀出了包围,潜逃到了这贤古县! 他们一行人,发现县郊的苦度寺,院墙厚实高大,而地处偏僻! 那舵主,就带着教众,杀了苦度寺里的和尚,自己剃了头,烧了戒疤,披上袈裟,冒充起僧侣来了! 你别说,这样一来,还真逃过了追捕! 那秽血教的教众,在苦度寺内安生了一段时间,见风头过了,便慢慢开始,重操旧业起来! 四处虏获民女,捉来寺内肆意奸淫! 此地偏僻,又有寺庙掩护,这些秽血教教众,聚集于此,多次犯事,仍然逍遥法外! 时日一久,这些教众们,也愈发恣意妄为起来! 某日,这些教众喝醉,一时不查,竟让数名女奴,裸身逃了出去! 当夜,便掀起了惊天大案! 当时的贤古县县令,汪振堂连夜,联络县内各大势力,于黎明时分,对苦度寺发起了围剿! 尽诛寺内盘踞的秽血教众,解救无辜被虏,民女数十名,发现骸骨数十具,经仵作查验,均为女性骸骨! 因此案太过轰动血腥,县令汪振堂当日就上了文书,向太一门详述其案情! 也同时下了严令,封锁消息,禁止此案的信息,在贤古县内传播,违者严惩! 汪振堂,因为此案,处置得当,又剿灭了秽血教的余孽,三年后的政绩考核,封顶褒奖,考核次年就升任了渊阳府的知府! 也就是汪振堂走后,沈焰柳才接任了贤古县的知县! 此案暴发时,原身不过十来岁,汪振堂又封锁了消息,段融自是不知这其中的缘由! 六七年下来,这当年香火鼎盛的苦度寺,似乎已经被世人遗忘,成了野猫野狗的栖息地! 而吴会,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了这苦度寺,作为袭击段融的据点! 说起来,这吴会,当年亦是这苦度寺的僧人之一,寺内僧人被秽血教教众诛杀之时,他躲在一口枯井内,逃过了一劫! 但不知为何,他逃出生天后,并未去告官,反而自此还俗,从那以后,更是性情大变,杀戮成性! 段融走到了银山的山脚下,只见那老马破车,还栓在那棵白桦树上,那匹老马低头在树根旁,吃着一丛野草! 段融走了过来,将马辕子解了下来,而后取了辔头,段融笑了下,一拍那马的屁股,道:“老伙计,走吧,你自由了!” 那老马的马鼻子喷着气,嘴里还嚼着没咽下去的草沫子,似乎是愣了片刻,才领悟了段融的意思,陡然呼啸一声,扬蹄狂奔而去,消失在山林之间…… 段融笑看着那马影远去,才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破车! 段融内息运转,右臂肌肉隆起,猛然抓起车把,转体半圈,抬臂一抡! 那破车便冲天飞起,砸在山体上的一块巨石上,轰然碎裂,四散飘落! 段融看着洒落山林的碎木块子,拍了拍手,转身慢悠悠地,从山脚往官道而去! 此处,距离贤古县城,不过六七里的脚程,他准备走回去! 而且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之时,田野里绿油油的,青麦苗已经蹿出了头,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绿色!看的人,心旷神怡! “天天苦修!今日正好踏个青!” 段融笑了一下,将两手交叉,架于脑后,慢悠悠地在官道上走着! 虽说是官道,其实也不过是土路而已! 偶尔,有附近的村民从路边经过,看见段融一身短打,腰间还系着一柄刀,就远远地躲开了! 段融在昏黄时入城,待他走到西大街附近,天色已经擦黑! 食堂放饭的时辰已过,段融便在西大街附近的一条巷弄里,找了個小酒馆! 要了两个硬菜,慢慢地吃喝起来! 第76章 精神力 中午的时候,段融只喝了一小壶的黄酒! 但是,这个傍晚,段融在这个小酒馆的角落的一张油腻腻的桌子上,却喝了整整一坛子的竹叶青! 他喝得并不快! 但是,他喝得很开心! 他前世因为酒精过敏,一见酒场就怕! 但没想到这波魂穿过来,原身的命运如此潦倒,但却是天生的千杯不醉! 段融喝得黑脸泛红,眼睛发亮,才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馆,回到了源顺镖局! 段融其实,原本没打算喝酒,但当他坐在小酒馆里,吃饭时,他发觉他拿着筷子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段融随即明白,他表面上,虽然做着轻松的样子,但那种杀戮后的恶心感,其实一直藏在他的身体里! 只是被他压抑了下去! 这也许就是他杀人后的后遗症,而且恐怕会一直跟着他…… 他是想借酒精的麻醉,来驱散他的压抑…… 人身体里的不愉快,通过某种恶习,通常,会很快的散发出去! 这也是他前世生存的很重要的经验之一! 前世他喝不了酒,心情郁闷的时候,就会暴饮暴食! 段融回到源顺镖局,走到演武场的时候,他忽然便想起来了,周寿山的那门黄泉刀法! 他记得就在演武场兵器架上的某把刀的器灵里! 段融随即,便喷着酒气,在兵器架前翻找了起来! 段融试了数把刀后,忽然看着眼前的这组数据,微微一笑,打了个酒嗝,暗道:“吞噬!” 器物:陌刀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黄泉刀法精通。 段融原本就喝得醉醺醺的,再加上吞噬器灵后,脑中的不适感,他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死了过去…… 当段融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阳光穿透,雕花木窗上糊着的一层薄布,打在了他的脸上! 段融挣扎着爬起来,顿时感觉头疼欲裂! 这其实是酒量好的人的一种通病,他们大多都是第二天才出酒! 这种出酒的痛苦,差不多跟一种厌世感类似! 数息之后,炸裂般的头疼,才如潮水般,慢慢退去…… 段融喘了几口气,一脸疲惫,拿起墙角处的木盆毛巾,去宿舍院子里的井边,洗漱去了! 清洗了一番后,段融感觉清爽了不少,他念头一动,发觉吞噬的黄泉刀法,已在昨夜醉酒睡觉时,消化吸收完毕了。 黄泉刀法,并不是源顺镖局,教授的刀法! 他如果直接在演武场打,若给人看到了,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此时已经是上午,宿舍基本已经没人,他只好再做一次老鼠,在宿舍内,研究一下这门黄泉刀法了。 宿舍虽然逼仄狭窄,但段融有云蛇步在身,一般的刀法施展开来,还是没问题的! 段融手持牛尾刀,凭借云蛇步的妖娆身法,在逼仄的宿舍内,将精通级的黄泉刀法的套路,连着耍了三四趟! 段融忽然在床边,收刀而立,目中露出沉思之色! 这门黄泉刀法的防守思路,确有其巧妙之处! 而且这门刀法中的防守之术,对于身法飘忽的快攻,颇有奇效! 但只是……若是真遇上,内息比自己强悍的对手,这防守之术,就有些鸡肋了! 段融原本对这门刀法,还颇有兴致,但真学会了后,才发现也不过尔尔! 大有一种看了魔术揭秘后的无聊之感! 段融叹了口气,收刀入一鞘,便出了宿舍,穿过演武场,往街上去了! 此时,早已经过了食堂放早饭的时辰,段融又腹中饥馑,便走到了街上,买了六个包子,一边吃一边琢磨事! 眼前,他的确有一个事,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那就是精神力的问题! 段融内息第二重,已经成就了! 下一步的修行重点,就是小成境界的五虎群羊刀,也就是内息境第三重! 但他若想,维持原来的修行速度,就必须吞噬小成境界的五虎群羊刀器灵! 小成境界的五虎群羊刀器灵,倒不是没有,演武场的兵器架子上就有! 但是,需要宿主的精神力等级2级! 而段融的精神力等级只有1级! 问题已经很明确了,需要提升精神力! 那么,怎么提升? 吞噬古木的器灵,能增长精神力。 但能增长精神的那株银杏古木的器灵是可是9阶啊,他根本吞噬不了。 当时最初研究吞噬器灵能力的时候,段融就初步尝试过,演武场上的那棵几十年的老槐树的器灵,可还没有增长精神力的功效呢? 而且,那时候,精神力的问题,并不是最迫切的问题,他也并没有去展开深挖。 段融在前世时,学过一個道理:你手里哪怕有千头万绪,针眼里一次也只能穿过一个线头。 那时候的段融,他要穿过去的线头,并不是精神力。 但是,现在,他终于把精神力的线头捏在了手里,但他要穿过去的针眼,又在哪里呢? 段融经过一番思量,决定吸取上次观云那事的教训,与其自己摸索,不如先去问问萧宗庭,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而且他内息第二重已经成就,刚好也要去找萧宗庭,要内息第三重的秘籍! 段融思虑停当,进了源顺镖局的大门,脚一拐,便往萧宗庭住的院子去了! 段融走进萧宗庭前院门里,看到朱小七正在厨房门边,翻晒着萝卜干。 切好的一片片的萝卜干,放满了两个笸箩,在阳光的照射下,甚是好看! 段融踱步过去,向朱小七笑了一下,朱小七用余光扫了他一下,但没搭理他。 “小七,这萝卜不是挺水嫩的?干嘛要晒成萝卜干呢?”段融见朱小七不理他,便笑着搭讪道。 朱小七抬头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做腌萝卜的。” “哦……”段融见朱小七说话了,便瞄了一个前院通往后院的门,问道:“小七,萧老在吗?” “在后院堂屋,和人说话呢!”朱小七回道。 “谁啊?” “找来给二小姐瞧病的……” “顾大夫?” “不是!” 两个正说着话,忽然有两道身影从后院的门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正是一瘸一拐走路的萧宗庭,而另一人却是极为瘦削,面容凶恶,头发花白稀疏,脸中间的红红的肉鼻子上满是黑点子。 两人都是脸色不善,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段融一见那萧宗庭身侧之人,便微微一愣,心道:这人的长相,怎得如此凶恶瘆人? 段融这才忽然想起,萧白鲛给他香囊那天他过来时,向住小七问到萧老。 当时朱小七说,萧宗庭一大清早就神神秘秘地出去了。 看来,正是不知去哪里,请了此人来,给萧白鲛瞧病的! 只是这人长相如此凶恶古怪,怕不是善类…… 第77章 圆融境界 萧宗庭一直送那人到门外,两人抱拳相别,萧宗庭这才黑着脸,转身走了回来。 他走到段融身前,停了脚步,问道:“有事?” “嗯。”段融态度乖巧应了一声,他看的出来,萧宗庭的情绪不是很好。 这也说明,萧白鲛的病,怕是不太乐观了。 “去屋里说吧。”萧宗庭说完,瘸着腿,向后院走去。 段融立马在后边跟了过去。 一到堂屋,便看到萧白鲛花容疲倦地,坐在茶几前,她面前放着一墨绿色的把脉枕! 看来,方才那面容凶恶之人,已经给萧白鲛号过脉了。 萧白鲛见萧宗庭进门,刚欲说话,忽然看到了他身后跟进来的段融,便笑了一下,起身轻轻蹲了一礼,问候道:“段师兄!” 段融见萧白鲛如此迎他,微微一愣,立马一揖,道:“二小姐身体有恙,无需如此多礼!” 两人问好后,各自起了身来! 萧宗庭径直走到太师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看着段融,伸了大拇指颇为随意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 段融会意,走了过去,萧白鲛几乎是看着他,和他一起落座的! 萧白鲛自知命已不久,她希望能留给段融一个好印象。 萧白鲛的目色扫过段融的脸,才扭头看向萧宗庭黑沉沉的脸色,柔声劝解道:“既然恶医沈平,也无计可施,爹爹,你焦心也是无用的。” 萧宗庭闻言,只深重地叹了一口气,并未言语。 段融心头微微一动,看来方才那人就是恶医沈平了。这个名号,倒是跟他的面相很配。 “寿命自有天数,强求无益!不如各安其命!”萧白鲛的声音中有一种平和的温暖。 萧宗庭脸色稍缓,他忽然发现,他的女儿是在安慰他,死亡在前,她的眸中反而闪着温暖的光辉,有一种她往昔不曾具备的稳定强大。 萧宗庭的嘴唇哆嗦了下,道:“白鲛,你好像变了!” 知女莫若父,经过死亡的淬炼,萧白鲛的内在人格,显然发生了某种蜕变! 萧白鲛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道:“最后这段时间,就让白鲛尽尽孝道,一全我们父女之缘!爹爹再不要去找什么名医了!” 萧宗庭心头一痛,眼神中涌现出痛苦和颓靡,道:“好……我答应你!” 其实,恶医沈平已经是萧宗庭最后的希望了。 萧白鲛见父亲吐了话,这才微微一笑,深深看了段融一眼,起身往里间去了。 父女两人聊得话题已算颇为隐秘,但都没有回避段融的意思,可见萧家人,可以说已经完全信任段融了! 萧白鲛当着段融的面,聊这个话题,其实也是想告知他自己的病情。这是女儿家的细腻心思。 只是段融并未察觉,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面临的问题上了。 萧宗庭望着萧白鲛的背影,平复了会儿情绪,这才扭头看向段融,问道:“内息第二重,练得怎么样了?” “已经成就了!” 萧宗庭的瞳孔微微一缩!比他料想的时间,还要短! 萧宗庭起身,走到堂屋的角落处,从腰间摸出钥匙,将那里的一座矮柜打开,在里面翻找了一通! 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将一本封皮破损,书角曲卷的发黄册子,扔在了段融身侧的茶几上,道:“第三重的秘籍!” 段融拿了那秘籍,随便翻了两下,便收了起来。他的心思,可不在这秘籍上! “第三重的单方,要写给你吗?”萧宗庭看了段融一眼,问道。 “我先研究研究再说。”段融笑了一下,回答道。 萧宗庭闻言,点了点头。 第三重的内息的修炼之法,与前两重大有改变,段融能不冒进,是好的态度! “萧老!你讲过!武功,以武技为技击之法,以内功心法为根本,为精神力为核心。”段融目色湛然地看着萧宗庭,问道:“这句话,前两层的意思,我还能理解。但第三层,以精神力为核心,能否请萧老为我拆解一番!” 萧宗庭看着段融微微颔首,问问题不要紧,要能问到点子上,才是本事! 其实,段融真正想问的是提升精神力的方法,但总要抛砖引玉,将话题先引到精神力上来,才好进一步发问。 “你经过内息境前两重的修炼,应该已经有了初步的理解!” “一个武者,精神力的强弱,跟他的修炼天赋,是息息相关的!” “无论是对武技技击之法的理解,还是对于复杂内息运转方式的驾驭,其背后的本质,都是精神力!” 段融听了萧宗庭的讲述不住地点着头。 这跟他的理解,基本是一致的,只是萧宗庭讲得更透彻一些! “但这,其实,还不是武功以精神力为核心的真正内涵!”萧宗庭说着,声调忽然提高了一些。 段融知道,他接下来讲得,才是真正的武学内涵,于是打起精神,竖起了耳朵,目色专注地看着萧宗庭。 萧宗庭对于段融的态度,很是满意,微微点头,道:“武功的境界,分为入门,精通,小成,大成;入微,圆满!” “前四种其实,更偏向于武技的境界,分别对应着内息的四重境!” “但是,入微和圆满,却几乎,只与精神力有关!” 段融瞪大着眼睛,目中闪着求知若渴的光芒! 萧宗庭继续,说道:“武技的技击之法,是基于人体的骨架、肌肉结构而构建出一套的系统!” “而内息,是基于人的经脉穴位结构而构建出的一套系统!” “所有的武功都是面向普罗大众的,具有普适性!” “而人的骨架肌肉也好,经脉穴位也好,虽然大体结构一致,但细微处的差异,何其大哉!” “所以,武功跨过了大成这一关之后,就要从对武功本身的关照,转变到对自身骨架肌肉和经脉穴位的差异性的关照上去!” “这一步的修炼,就叫做入微!” “根据自己骨架肌肉和经脉穴位,对武功的武技之法和内息运转方式,进行差异性的微调,通过逐渐磨合,以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气与力合!” “而这整个过程,都是通过精神力的内视与统御,来逐步完成的!” 段融听得浑身发冷,他今日方知武功的内涵,竟如此博大深奥。 段融沉思良久,抬起头来,目中闪光地问道:“那圆满呢?” 萧宗庭看了段融一眼,一般武者对这种理论性的东西,常常反感,但段融却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这,其实也是一种天赋的表现。 萧宗庭端起旁边茶几上的茶盏,轻呷了两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入微之后的圆满,就是另一种境界了!” “无论是前四种境界,还是入微境界,都是一种适配。” “前四种境界,是武技与内息的适配;而入微是武技和内息,对于身体结构差异性的适配!” “而圆满境界,就不是适配了,他是在入微成就了的那种已经严丝密缝的适配之上,再进一步!” “达到一种圆融的境界!” “既不是武技去配合内息,也不是内息去配合武技的技击之法!” “更不是武技和内息,去配合身体结构的差异性!” “而是彼此融为一体,相互呼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内息一动,武技自然跟随!” “武技一出,内息随之触发!” 段融已听得目瞪口呆,他的灵魂一阵阵战栗! “圆融境界,则为圆满!” 第78章 神魂术 “你不要小看五虎群羊刀,一旦达到了圆满的圆融境界,五虎群羊刀的威力才能真正展现出来,绝不是那些普通烂大街的武学,可以比拟的!” 萧宗庭说此话时,内心颇为自豪。 五虎群羊刀这门刀法就是在他的手里,从一门平平无奇的武学,逐渐演化成了一门在平衡上,到达了某种极致的独门刀法! 萧宗庭自信,此刀法已足以传世! 他自己武功尽失,而且也无儿子,他的心思就是在有生之年,将这门刀法弘开! 因此,这门刀法,他好不藏私地,倾囊相授于源顺镖局中的镖师们! 也就是这一点,在许多镖师在心目中,都视萧宗庭为恩师。 “萧老,入微和圆满,对精神力强弱都有要求吧?”段融略微思索后,便问道。 “自然。”萧宗庭答道:“无论是入微,还是圆满,都需要精神力足够强大,方才有机会!” 段融明亮的眼神迅速黯淡。 他的精神力等级只有1级。估计根本不可能将五虎群羊刀修炼到入微或圆满的境界! “你不用心急!你的天赋如此,精神力必然强于我,只要勤修苦练,入微、圆满,当不是难事!”萧宗庭见段融目光忽然黯淡,以为他是没有信心,便鼓励道。 段融看着萧宗庭,目色期待地问道:“萧老,精神力的强弱可以后天提升吗?” 段融问出这个问题,心里立马紧张起来。这个问题,才是压在他心底的问题。 萧宗庭听了,眼神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冷笑了下,并没有回答他。 段融心头咯噔一下,看萧宗庭那表情,好像是没戏啊! 就在这时,萧白鲛拿着一碟桂花糕和蜜饯,款步走了出来,刚好看到萧宗庭的表情,便将碟子放在了茶几上,白了萧宗庭一眼,娇嗔道:“他问你,你就告诉他!也不知道在那冷笑个啥!” 萧白鲛说完,一扭腰肢,回了里间! 萧宗庭坐在太师椅上,有些讪讪的。 萧宗庭的本意,是不想回答段融这个问题的。 因为,在他看来,武者就是要心思单纯,勤修苦练,不断究极!成就自己的武道! 知道一些,跟自己现阶段修行无关的知识,那就是所知障! 不过,萧白鲛说话了,他就不能不回答了。 女儿心情舒畅,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一点所知障而已,这小子这么聪明,肯定能自己克服的! “你知道九州八大宗门,它们的立宗之基,是什么吗?”萧宗庭忽然问道。 段融眨巴着眼睛,不是说精神力后天提升的问题吗?怎么又扯到八大宗门的立宗之基上去了? 萧宗庭见段融不言语,便自问自答道:“就是能后天提升精神力的神魂术!” “神魂术!?”段融心头如一道闪电滚过。 也就是说,精神力是可以后天提升的,这样的话,他就抓到救命稻草了! 萧宗庭看着段融兴奋的样子,鼻子冷哼了一声,道:“后天提升精神力,就相当于生生改变一个人的武学天赋!无异于重生!此等机缘,岂会易得?” 段融听出了萧宗庭话的意思,滚动的心,如同被泼了瓢冷水。 “以太一门为例!其传授提升精神力的神魂术,乃是宗门行为,只有长老院才有传授的权力!” “连门主都不可以私相授受!” “但有私传,等同谋反!夷其九族,永世追杀!” “除了核心弟子和一些有特别功勋的内门弟子外,其余人想接触后天提升精神力的神魂术,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焰柳贵为一县之尊,也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但他已经外放,此生无望了!” 段融听到最后,一颗心简直是掉落谷底! 沈焰柳都无望,他还考虑個锤子啊! 其实,太一门,每三年都会有一次,招收门徒的机会! 届时将广开门户,招揽天下英才,充作新鲜血液! 各级的县、府衙门,都设有考核点! 太一门,会派在门的外门弟子,去各个考核点,监督考核! 获得考核名额者,可以参与考核,一旦遴选上,就可以成为太一门的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二年,可考核晋升,为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三年,可考核晋升,为内门弟子! 记名弟子二年,一旦考核晋升失败,遣返原籍! 外门弟子三年,考核晋升失败,则外放官缺,替宗门管理世俗世界! 沈焰柳既已做了贤古县知县,定然是考核晋升内门弟子失败无疑了! 所以,萧宗庭才说,他此生无缘神魂术! 段融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萧宗庭的院落的,他此时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源顺镖局内…… 这条路对他而言,根本走不通! 沈焰柳才走到外门弟子! 如果他的精神力不能提升,吞噬器灵的能力,就会沦为鸡肋。 失去了吞噬器灵的加成,靠自身的天赋修行,他不过是泯然众人罢了。 武者的精神力等级,就是他的修炼天赋! 他的精神力等级,不过是弱鸡的1级而已! 真要那样,他甚至会永远停留在内息境第二重! 别说内外弟子了,他连参与考核记名弟子的名额,都没机会! 现在的段融,虽说身价过万,而且通过吞噬器灵的能力,他相信只要有他愿意,一定还能开发出其他赚钱的方法出来! 但是此界真正的核心资源,却是银钱买不到的! 如果自身实力,足够强悍,银钱是方便之门! 如果自身实力弱鸡,大量的银钱,反而成了取祸之源! 段融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出了巷子,他站在巷口,忽然便愣在了那里! 此处,正是演武场的一个角落! 那株三百多年的银杏古木,就在半丈外的地方,微风拂过,满数的银杏叶子,反射着阳光,如无数忽闪的眼睛。 段融犹如受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一般,再次缓步走到了银杏古木跟前,将手掌贴在了银杏树那表皮干枯皲裂的树干上! 现在,他只有一条独木桥可以走,那就是从树灵上下功夫! 这就是他手里的线头,要穿过去的唯一针眼了! 第79章 千年古木 三百多年的古木,更像是一位历经风霜的老人,皱巴巴的树皮,就是他满是皱纹的脸! 段融心头微微悸动,暗道:“读取器灵!” 器物:古木银杏(树龄三百六十一年)。 器灵等阶:九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9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阅尽岁月(可增长宿主精神力)。 段融再次看着眼前浮现的古木银杏的器灵数据,他把目光紧紧盯在了,可增长宿主精神力的这几个字上。 此时,再看,这几个字眼,更加刺激他的神经! 九阶的器灵,他吞噬不了。那么一阶的呢? 他如果找到一阶的树木类的器灵,是不是有机会,突破目前的苦境呢? 段融仿佛在一片迷雾中,忽然找到路一般,迅速便开始找寻起来了! 段融首先将源顺镖局,前院和中院内,凡是看起来稍微有些年月地树木,都摸了个遍! 但是全部都是白板! 吞噬效果都是无! 除了古木银杏外,树龄最大的是演武场另一边的一株老槐树,树龄有四十二年了! 但是,吞噬效果依然是白板! 这说明,四十二年的树木,它的器灵,仍然灵智未开! 段融摸完源顺镖局的树,便走了出去,开始霍霍西大街上的树木! 段融只摸有年头的老树! 毕竟连演武场里,那棵两人合抱粗的老槐树,都还灵智未开,更别说那些郁郁葱葱,还在成长期的树木呢,不用摸,也知道是白板! 西天挂着血色的残霞,暮色已经从四野,缓缓升起…… 段融在一片暝色中,站在城隍庙的门口,满脸的惊骇之色! 器物:古桑树(树龄一千二百二十七年) 器灵等阶:十五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5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沧海桑田(可增长宿主精神力)。 “千年古木,十五阶器灵!” 段融看着眼前浮现的那组数据,被惊得愣在了那里! 十五阶器灵,这是他读取过的最高的器灵等阶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段融几乎已经将整个城区的老树,都摸了一遍! 虽然,已经将城区的老树摸了个遍,但段融还是没能弄清楚,树木类器灵的等阶规律! 有吞噬效果的只有两株古木,三百多年的古银杏和一千二百年的古桑,除此之外,最老的树木是一株老榕树,树龄已经九十二年,但吞噬效果还是白板! 三百多年的古银杏,器灵等阶已经九阶,而九十二年的老榕树,器灵还未入阶! 他现在需要弄清楚,就是从九十二年到三百六十一年这中间的,树木类器灵的等阶分布规律! 很明显,贤古县城里,样本还是不足! “得选個地方!”段融站在夜色降临,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目色闪烁地想到。 段融在街头吃了晚饭,便又去了萧宗庭的院子里,特意向萧宗庭请了几天假,说是要处理一些私事! 段融痴于武功,刻苦修行的印象,早已经深深印刻在了萧宗庭的脑子里,他说要处理私事,萧宗庭自然不怀疑,摆了摆手,就说让他自己安排就行。 学徒的时间,本来就是以自行安排为主,萧宗庭的管理方式,从来就是放养式的。 他只是定下考究日,来查验你的修炼成果! 像萧宗庭这样的老妖精,学徒一进门,不过几个照面,就能将他们的天赋摸了个清楚底掉! 只考究你的修行成果,就能知道,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在刻苦修行! 那还需要像监工一般,监督你呢? 凡是,没有刻苦修行混日子的,该敲打敲打,该劝退劝退,他是绝不会姑息的。 但,像段融这样的学徒,他连考究都免了! 一个妖孽,还考个屁啊! 段融当然很清楚,萧宗庭的管理方式,但是他觉得还是说一声的好,因为他也不清楚,这次自己会出去多少天。 翌日。 天刚蒙蒙亮,街道巷口,卖早餐的铺子和摊位,都已经开始热气腾腾…… 段融赶了个大早就出了源顺镖局,去到自己常去的一家牛肉汤摊位,一屁股就坐在了一个马扎上。 “老板,大碗牛肉汤!多放葱花,多放香菜!” “再来三个烧饼!” “好唻!先坐!马上来!”这摊位的老板是一个瘦高的中年汉子,一看段融是熟面孔,立马热情地招呼着,。 他的一双手上都是干活的老茧,他动作麻利地称了足量的牛肉,片了放在青瓷碗底。然后便端着瓷碗就来到了一口架着大粗柴火,熬煮高汤的大锅旁。 那大锅内,两支牛角隐隐可见,赫然放了一整颗牛头。 老板用大铁勺,舀了滚烫的热汤,浇进了瓷碗里,抓了两大把的葱花和香菜,撒了进去。 然后将冒着热气的大瓷碗,放在了段融的面前。 段融咽了咽口水,往碗里放了两大勺油辣子,便吃喝起来了。 一大碗牛肉汤和三个烧饼下肚,段融的肚皮顿时圆滚滚的。 段融吃完,天已经大亮,他踱步到车行,租了一匹健壮的枣红马驹! 车行早早就忙碌了起来,已经颇多人,在来往走动着,伙计们的叫嚷声,更是乱糟糟的…… 古代交通不便利,出行的人一般都会赶早! 早市的这一波生意,就占了车行一天营收的八成以上! 段融牵了枣红马出来,踩着马磴子,跨了上去,慢悠悠的往东城门而去! 城区内,不能纵马,一旦纵马伤人,要么要交巨额的罚金,要么就黥刑坐牢,惩戒颇重! 段融骑马出了东城门,又走了一段,见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便拿起马鞭,在枣红马的屁股上猛地一抽! 枣红马吃疼,疾蹄狂奔,沿官道绝尘而去! 段融此行的去处,是贤古县东南八十里的野猪山。 野猪山,山峰险峻,山势陡峭,东西走向绵延近百里,深山老林中,常有猛兽出没! 段融挥鞭赶马,一路疾行,大约在未时左右,就已经远远得看见了,郁郁葱葱的模糊山脉了! 段融在马屁股上,狠命地连抽三鞭子,已经疲累的枣红马,马鼻子喷着白气,又狂奔了起来! 快交申时,段融终于勒马停下! 在野猪山不远处的一座山村旁,跳下了马来! 那枣红马已经萎靡,嘴角已经泌出淡淡的白沫,再跑下去,只怕就要累死! 望山跑死马,真不是盖的! 段融牵马走到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隔着篱笆土墙,向院子里一个干瘦黝黑的老头,喊道:“老汉,能不能讨碗水喝?” 第80章 野猪山 那老汉正在院子里劈柴,闻言抬头,他目光扫过段融腰间的牛尾刀和他身后的枣红马,开口道:“客人,请进!” 老汉说着,起身将篱笆门打开。 段融走了进去,将马也牵进了院子里。 老汉去厨房,舀了一大瓢清水出来,段融道了谢,接了瓢来,就着瓢口,一口气咕嘟咕嘟地喝干了,抬头笑道:“老汉,再来一瓢。” 老板见段融笑容可掬,心防顿时消弭,转身又给段融,舀了一瓢水出来。 堂屋的门口旁,躲着一个浑身黝黑的小男孩,只露出半张脸来,看着段融饮牛一般的喝法,一个劲傻笑。 段融又喝干了一瓢水,方觉满足。 那老汉见段融一脸尘土,身后的马匹也跑得发蔫,便攀谈道:“客人,这是要去哪?” 段融抬头看了一眼,村落东面不远处,如巨兽盘卧般的野猪山,道:“准备进山!” “你一个人?” 段融笑了一下。“一个人。” “一个人恁能进得野猪山?山里常有大虫、黑瞎子出没。往深山里下套打猎的猎队,凑不满二十人都不敢进去的!后生,老汉劝你一句,莫要逞强!” 段融一笑,道:“老汉,谢你提醒!不妨事的!” 你老汉看段融的样子,只能摇了摇头。 “老汉,这匹马,烦你照料几天!也喂些嫩草!我过几天来领走!” 段融说着,摸出一块四五钱重的碎银子,塞进了老汉的手里! 那老汉一看那碎银的大小,顿时一愣,道:“哪里要得这么多?” “不妨的,老汉,留着给孩儿,添身衣服吧!” 段融看到了那躲在门边的孩子,光着身子,皮肤黑不溜秋的,瘦得肋骨根根可见。 这老汉,方才还好心提醒段融,山中有猛兽! 这点碎银子对此时的段融来说,就是一根汗毛而已。 “这……”老汉还想推辞,他一年种庄稼,收成折算下来,也不过几钱银子。 但段融已经将枣红马的缰绳,塞进了老汉的手里,转身走了…… 老汉看着段融的背影,喃喃道:“一個人敢进野猪山,该有些本事!” 老汉说着,便牵了马,拉进了牛棚里,栓在了一头老黄牛的旁边…… 老汉冲门后面躲着的黑孩,道:“黑牙子,等会儿再出去割趟草,给那马也割一份!捡些鲜嫩的草割,客人给了钱了!” 野猪山的深山老林中,自然不少猛兽盘踞。 只是,段融只身进山,并不是逞强! 内息境第一重的武者,已经不惧猛兽了,更何况,段融还有云蛇步在身! 野猪山,山势险峻,巨石嶙峋,古松老柏,更是随处可见! 段融施展云蛇步,如老猿一般,在山间攀越! 不过半个时辰就越过了一个山头,段融站在山头的一棵低矮的松树旁,山风吹过,后背陡然一阵凉意! 他连着使用,云蛇步,消耗也颇大,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山头下面,就是一处四围的山谷! 溪流潺潺而过,老木成林! 段融笑了一下,他找的就是这种地方! 段融只是稍喘了喘气,便纵身而下,钻进了老林子中了! 段融看着面前的一棵两人合抱般粗的老松树,参天直立,高耸入云。 段融将手掌贴在了老松树的树干上,这时,高处枝头上蹿出一只毛色鲜亮的松鼠来,一双乌黑小眼,好奇地打量着段融这位山中的不速之客! 段融瞄了一眼那松鼠乖巧可爱的模样,微微一笑,便低下头去,暗道:“读取器灵!” 器物:老松木(树龄一百二十一年) 器灵等阶:二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2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初具灵智(可微弱增长宿主精神力)。 段融看着眼前的这组数据,目色闪动。 这是很重要的数据,这树灵是二阶的,树龄是一百二十一年,而九十二年的树灵,还是未入阶的呢。 虽然二阶的,他还是吞噬不了。不过根据这两组数据对比,在树龄九十二年和一百二十一年之间,一定会有一阶的树灵! 而一阶的树灵,他是可以吞噬的! 段融顿时就感觉浑身是劲,在林间跳跃,不住地在一棵棵老木上,读取着器灵。 “九十五年!未入阶!” “九十八年!未入阶!” “一百二十三年!二阶!” …… “一百二十九年!二阶!” 段融找得都是和那一百二十一年老树木差不多粗细的老树,来读取器灵。 山中老木长慢,如果粗细上都有明显的差异,树龄的差距只会更大! 段融忽然在一处岩石旁驻足了! 他的双目闪着光辉,看着眼前这株老樟木! 老樟木发散着淡淡的清香,斑驳的树皮像一张饱经沧桑的智慧女性的安静的脸。 器物:老樟木(树龄一百零三年)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蒙昧初开(可微弱增长宿主精神力)。 废了这么大的劲,终于找到一阶器灵了,而且确实有增长精神力的吞噬效果,虽然是微弱。 段融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 段融将一百零三年的老樟木的这组数据,和一百二十一年老松木的数据,进行了对比。 段融做出了初步的判断:树灵应该是在一百年后,会蒙昧初开,成为一阶器灵。而再过二十年,大约一百二十年后,会初具灵智,成为二阶器灵! 不管是一阶器灵,还是二阶器灵,它们对精神力的增长都是微弱的! 和三百岁银杏古木的阅尽岁月,以及一千二百岁古桑木的沧海桑田比,一阶二阶的树灵,还很羸弱的,相当与初生阶段。 他的精神力终于可以成长了,微弱增长也是增长嘛! 段融目色湛然,道:“吞噬器灵!” 微弱增长怕什么!大不了,他就住到这山里,做了山中客,天天吞! 吞噬完眼前这棵老樟木的器灵后,段融微微诧异,这也是一阶的器灵,但之前吞噬器灵后的那种脑中的不适感,竟然没有发生! 段融可不认为,这是好现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无缘无故,有了改变,通常代表着有了某种状况发生了! 段融特意在溪流旁,喝了些水,顺便也观察下自己吞噬完树灵后的反应! 结果毫无变化,怎么说呢?就是严重正常,跟没吞一样!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既然这样,那就多吞一些试试! 段融忽然身形如鬼魅般蹿了出去,在林间跳跃起来! 第81章 山中数日 三日后的中午,段融有些疲惫地坐在溪流旁的一块岩石上! 他刚趴在溪便,饱饮了溪水。 段融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喘了喘气,这才坐直了些。 他旁边的那块岩石上,上面架起着柴火堆,燃起的火苗正烤着两尾一尺多长的肥鱼,烤得滋滋冒油,香气飘溢! 这三日下来,段融吞噬了将近有四十个树灵了! 其实,一阶树灵,并不易寻得! 一百年的老木和一百二十年的老木,粗细相差并不大,而且还有树种的差异,会产生干扰。 段融几乎都是一棵一棵摸过去! 一天下来,也就是十多个的量,这还是在他几乎不休息的疯狂操作下! 虽然吞噬后,没有之前那种不适感,有些反常…… 但是这三日过去,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段融虽然心里犯嘀咕,但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没有不适感,不是个好现象吗? 也许过不了多久,精神力就能突破2级! “既然一阶树灵是微弱增长精神力,那就用量的积累,来达到质的变化吧!” “只要不出现不良反应,我就一直叠下去……直到突破为止!” 段融眼神明锐,颇有干劲! 就在这时,溪流旁边不远处,忽然蹿出一头身长一米有余,头小尾长,黄色皮毛,满身点缀着铜钱状的黑斑的金钱花豹出来! 段融一见这畜生,立马从岩石上跳了起来! 花豹并不想老虎那么雄壮,但胜在速度,有时候,反而更危险! 那花豹两前足按在岩石上,身体微微下压,一双野兽的冷眸,盯着溪流旁的段融,似乎是在估量着对手的强弱! 段融站在溪流旁的岩石上,和花豹对峙,他气定神闲,周身没有散发出一丝紧张的气息! 段融这般的状态,反而让花豹隐隐嗅出了一丝危险,但强大的饥饿还是激发出了它最原始的兽性! 花豹忽然身体一窜,如奔雷闪电般,向段融猛扑而去! 花豹以速度见长,特别是冲出去的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堪称傲视群兽! 而且花豹距离段融,不过三四丈而已,这正是他捕食的最佳距离! 这个距离,几乎可以将它的速度优势,完全得发挥出来! 花豹一眨眼间,已经冲到了段融身前,它的两足跳按在段融身前的巨大岩石的边缘,奋力一蹬,身体借力纵起,便向段融的喉咙处咬去! 但就在花豹跃起的瞬间,段融忽然身形一闪……竟凭空消失了! 花豹扑空落地,显然有些发蒙,它立马发觉段融不知为何,已经在它的身后了! 花豹一个摆尾跳,便翻将过来,而此时段融几乎就在花豹的跟前,他能隐隐嗅到花豹身上的那种古怪气味,看到花豹的胡须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晕…… 一人一兽,近在迟尺! 如此近的距离,对猛兽而言,是一种挑衅! 花豹龇着牙,再次纵身扑向段融! 段融腰肢一扭,身形如鬼魅一般,一晃,便又出现在花豹的身后! 此时,那花豹终于知道自己似乎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山魈,花豹奔向溪边,沿溪而逃,奔行了一段距离,便蹿进了林中,奔向了老林深处了。 段融看着花豹窜逃,微微一笑,道:“到底是畜生……” 其实他要杀了这头花豹很容易! 但他已经很累了,实在不想再溅自己一身血! 段融走了过去,拿起被花豹撞翻在岩石上的烤鱼,吹了吹灰尘,便吃了起来! 烤透了的鱼,鲜美无比,段融不由就吃得口舌生香,满嘴是油! 填饱肚子后,段融不过稍息片刻,便忽然身形一动,就蹿入林中,腾挪跳跃,敏捷如猿猴,不住地向一棵棵树摸了过去…… 六日后的中午,段融脸色有几分疲累地看着浮现在自己面前的这组数据。 器物:老柏木(树龄一百零一年) 器灵等阶:一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1级(满足)。 吞噬效果:蒙昧初开(可微弱增长宿主精神力)。 “总算又找到了一棵!”段融叹了口气。 六日下来,段融一直默计着数目,他已经吞噬整整八十一棵一阶树灵了。 眼前这棵,是第八十二棵。 段融目色坚毅,轻声道:“吞噬器灵!” 忽然,段融面前的数据面板下方,亮起了一行不断闪烁着耀眼红字:吞噬失败!神识空间相关区域已满! 段融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出状况了!” 这棵第八十二棵的一阶树灵,竟然吞噬失败了! “神识空间……相关区域……已满……” 段融几乎是一词一顿地,读着这句闪烁的提示语,拆解着它的意思。 段融略一思量,忽然退后两步,将手按在了另一棵树上,道:“读取器灵。” 器物:老松木(树龄一百二十一年) 器灵等阶:二阶。 吞噬要求:宿主精神力2级(未满足)。 吞噬效果:初具灵智(可微弱增长宿主精神力)。 段融看着眼前浮现的这组数据,将目光停留在未满足三個字上。 他的精神力显然还是1级,并未突破。 “精神力还未突破,但却吞噬失败了!” 段融站在那里,目色露出浓郁的沉思之色,再次思索着方才闪现提示语。 “神识空间?……相关区域已满……?” 段融觉得,这一切,都和最初吞噬树灵时,没有出现那种不适感有关! 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才导致吞噬树灵后,没有出现那种平时消化吸收器灵的那种不适感! 而可能也是这种状况,导致了现在出现的吞噬失败! 段融接下来,又在野猪山停留了二日,他想观察一下,看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变化! 但一阶树灵一直是吞噬失败,而且也再没有新的信息反馈出现! 段融坐在一株香樟树上,他的手中抓着一只野兔,那野兔毛色鲜亮,在段融的手中,瑟瑟发抖。 段融坐在树杈上,一边撸着兔子,一边思索着…… 段融忽然眼睛一亮,他想到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眼前的问题。 他之前吞噬器灵,都是需要几个时辰,来消化吸收的。 但,他在山中这几日,却是连续吞噬了整整八十一棵树灵! “神识空间相关区域已满……” 段融再次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忽然有了一些新的理解,也许就是说,他的神魂,吃树灵,吃得太撑了! “也许……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吸收一下……” 段融猜测着,目中的疑虑慢慢消散了一些…… 段融忽然纵身从树上跃下,身形如大鸟一般,稳稳落地,他将手中的野兔丢在了树根旁,便转身走了…… “已经出来八九天了,该回去!” 吞噬失败的事,还是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是不是如他猜测的那般。 如果按照他之前吞噬器灵后的消化吸收的经验来看,一阶器灵是需要三个时辰才能消化吸收完毕的。 按照这个时间标准叠加,一个一阶器灵需要三个时辰,那么他这几天,整整吞噬了八十一个一阶树灵,那消化吸收的时间,就得大半个月了。 若是真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他干耗在山里,也不是个事啊! 第82章 萧玉 这日,段融终于走出了野猪山! 这八九日下来,他宿洗不梳,脸上胡子拉碴,身上都是臭味,一身褐色短打,也破了好几个洞! 他走出野猪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暮色四合,炊烟四起! 村落路旁,荷锄归家的农户们,见段融跟个叫花子一般,一身臭味,偏偏腰间还系着一把刀,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户们,一时又嫌又怕,都远远地躲开了…… 段融走到了村头的那户老汉家。 段融站在篱笆外,老汉一家正在院子里的吃饭。 老汉的儿子、儿媳此时也从田上回来了,一家四口正围着桌子而坐! 此时已经一片暝色,屋子里光线很暗,在院子里吃,能省下些灯油钱。 他们正吃着,忽然便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了篱笆院前,腰间隐约可见,系着一把刀。 老汉的儿子,立马从桌子上跳起,抄起身后靠墙的扁担,道:“这位大侠,我们只是穷庄户人家,家里啥也没有,你要不去别处寻寻吧……” 这老汉的儿子,是把段融当成了四处打劫的游侠刀客了。 段融一愣,忙解释道:“小哥莫要误会!我是放马在这的那人!” 老汉从桌在上站了起来,走到篱笆前,仔细看了看段融,才拍腿叫道:“是客啊!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段融嘿嘿一乐,道:“在山里,做了几天野人。” 老汉立马拉开了篱笆门,将段融让了进去。 老汉儿子从厨房里,拿了碗筷,给段融盛了饭食。 段融在山中几天,基本都是在溪边捉鱼吃,忽然吃着了粮食,顿觉满口生香,一时食指大动。 庄户人家,心眼儿实在,段融虽说一身臭味,但是他马放在这,只是吃了些草料,就给了那么些银钱,一家人都颇为感激他。 段融吃完饭后,老汉儿子带他一起去村西头的河沟里,一起洗了澡,扯了些闲篇…… 眼见天已经黑了,连夜赶路也不安全,段融就在老汉家里睡了下来。 夜里,老汉儿媳就着油灯,把段融身上的那身短打,身上破的地方都缝补齐整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段融就牵了马,和一家人作别,离开了野猪山…… 段融一路疾驰,大约未时左右,就进了贤古县的东城门。 进了城门,段融勒马缓行,到车行退还了马匹,赎回了押金,便往源顺镖局而去。 段融满腹心事地走进源顺镖局的大门,刚走了一段,便听听隐隐的吹唢呐的声音。 源顺镖局里的规矩不小,谁大白天敢在镖局内吹唢呐呢? 段融虽心头纳闷,但他也无心管这等闲事,他准备先回宿舍,把身上这件满是补丁的短打换了。 段融一进中院,那吹拉弹唱的声音,反而更响了,而且听起来有点……像是哀乐! “这悲悲切切的……不是哀乐吧?” 段融想着,忽然心头一跳,脚步往声响的地方走去! 出了一条巷子,便远远看到,萧宗庭的那院子门头上,竟挂满了白幛。 悲悲切切拉弦子和唢呐声,正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段融心头一疼,立马奔了个过去。 一进院门,只见前院的墙边,放着许多的挽联和花圈,几个中年妇人,正在厨房门口,拾掇菜肴,却是不见朱小七的身影。 不时有人拿着东西,进进出出的,人人脚步匆忙,段融走了进来,也没人搭理他。 段融走到后院的门前,只见后院的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灵堂上,也挂了白幛! 灵堂里面放着三条长凳,长凳上停放着一口黑漆棺材! 棺材前摆了一方香案,两边点着烛火,香炉上云烟袅袅。 灵堂的右边,站着两人,都头戴白布,穿了孝服。 其中一人,是朱小七,她穿了一身素衣,低头暗自抽泣着。 另一個也是一个女子,个子比朱小七高了半个头,长得剑眉清目,唇若施丹,面如白玉,她脸上虽挂着泪痕,但眸子里却闪着坚定的光芒,似乎多大的打击都不能够打倒她…… 她是萧白鲛的姐姐,萧玉! 萧白鲛前两日,竟又抽了一次。 虽然顾素修赶来,勉强吊住了命,但眼见着也不过这一二天的事了。 萧宗庭一见女儿如此,顿时心如刀绞,大哭后,立即叫了人,让去通知萧玉。 萧玉随镖队去汝阳府出镖,正是返程之时,忽然听闻噩耗,立马往后赶,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才在昨天下午赶回了贤古县。 只是,当时,萧白鲛已经在一个时辰前断气了。 姐妹俩好歹,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萧玉虽然悲痛欲绝,但她素性坚强,脾气刚烈,在镖队里,素有“胭脂虎”的诨号。 萧玉,黄昏时分,就开始着手准备妹妹的后事。 萧宗庭在源顺镖局里,既有威望,又有人心,原本该一呼百应。 但偏偏此时,阮凤山不在,总瓢把子栾敬付又处处与萧宗庭不和,便使绊子不召集人手过来。 萧玉领着朱小七,自己联络了一些人,当晚就把灵堂搭了起来,然后着人四处下帖子通知亲戚。 又让一些熟悉的镖师媳妇们来家里帮忙做饭! 她则带着朱小七,扯白布,置棺材,找乐队,第二天上午,第一波吊孝的亲戚来时,一应仪式,都已经齐备了。 你要问,朱小七那种雷厉风行的干练作风,是哪来的,就是从萧玉这儿来的! 萧家有女如此,是萧宗庭的福气! 灵堂左侧,靠院墙的边上,一排吹唢呐,拉弦子的,都在用力地吹拉弹唱着…… 灵堂右侧,地上铺了席子,一群穿了孝服的人,都跪坐在席上,哭泣声,此起彼伏,这些人都是萧家的亲戚,论辈分也都是萧白鲛的晚辈…… 段融一进门,一眼便盯住灵堂里的那口棺材,他奔了过去,趴在棺材边沿,向里看去…… 只见棺木里,萧白鲛像睡着了一般,妆容精致,神态安详,她梳了美丽的发髻,发髻上插着数朵山茶花……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段融又想起了那句诗来,心口顿时一疼,眼泪就滚了下来。 段融奔过来时,萧玉和朱小七都觉得眼前有个人影一晃,两人几乎一齐转过头来,看向段融。 朱小七一见段融,顿时指着他,骂道:“你去哪了?二小姐都死了你才回来!她咽气前说了好多次,说有话给你说,有话给你说!我找了你多少次啊!连你个人影,都见不到……” “你去哪了?”朱小七言语间,满是责怪,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段融却像根本没听见一般,他手扶着棺材,忽然就悲痛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响遏行云,一时把唢呐声都要压下去了! 段融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时发出驴叫一般,似是喘不上气的声音来…… 几个进里间拿东西的中年妇女,路过灵堂,听着段融的哭声,一边走一边开始窃窃私语。 “玉小姐这是从哪找来的哭灵的?……哭得真卖力啊……” “现在拿钱不干事的人太多了……像这样的实在人已经不多了……瞅瞅……哭得多伤心……哭得我都想哭了……” 第83章 解道寒 朱小七本来满腔责难,但看段融哭成泪人一般,悲切欲绝,瞬间就原谅了他…… 在段融哭声的感染下,再想起萧白鲛平素温柔可亲的性子,她也一时情难自抑,跟着大哭起来…… 灵堂顿时淹没在一片哭声里…… 萧玉眼见两人哭成这样子,段融的更是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因为呼吸不畅,有些噎气,把脸憋得煞白…… 萧玉立马向灵堂右侧,跪坐在席上的人群,厉声喊道:“萧平、萧云!你俩把这人扶到里间去,再这么哭下去,一会儿给哭岔气了!” 跪坐在草席上的人群中,立马出来两个青年,一边劝着,一边将段融从棺木前拉开,架进了里间去了。 段融被架出了灵堂,萧玉才抚着背,安慰着朱小七…… 朱小七好歹止住了哭声,这一顿大哭,嗓子也哭哑了,脸上也皴得生疼,她止住了哭,见灵堂里不见了段融的身影,便抬起泪眼,问萧玉道:“那人呢?” “我让架进去了!他那般哭法,也不能把小妹哭活过来。回头再把自己给哭伤了!” 朱小七擤了擤清鼻涕,道:“他算有良心的,不枉二小姐对他有一片心。” 萧玉听着朱小七话里有话,便问道:“那人是谁啊?” “今年进招进来的学徒镖师,叫段融……” 萧玉点了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她本就天性聪慧,见段融一身短打,又跑到这院里来哭,已经基本料到了他的身份了。 但他哭得这般伤情,却是萧玉没有料到的。 “看来我不在这段时间,还颇发生了些事情……”萧玉在心头想到。 段融被架到了里间,放在了一张背椅上,他坐了一会儿,才觉得情绪平复了些,这时他忽然发现有一支苍老的手,递了毛巾过来。 段融接过毛巾,将脸擦了,清鼻涕擤了擤,抬眼一看,递给他毛巾的人,却正是萧宗庭。 萧宗庭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也许多,原本花白的头发,近乎全白了,眼睛里的精气神也消散了不少…… 段融想安慰安慰他,出口却只说了句。“萧老,你节哀!” 但萧宗庭却感受到段融话里的情感,喉头滚动了下,心里有几分触动。 段融这才发现,他是坐在萧白鲛的闺房里,只是此时人去楼空,萧白鲛笑着的影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萧宗庭看着段融的脸色,忽然叹气说道:“那孩子的心思,我也能明白。可惜她命苦,否则的话,与了你,也是段好姻缘来的。” 萧宗庭后来看萧白鲛对段融的态度,已经觉出了几分端倪。再加上那孩子咽气前,还想见段融一面,更加可见其心思。 今日再见,段融在灵堂前,又哭成那样。 萧宗庭实在感慨,命运弄人啊! 段融也深叹了口气,道:“我真该早点回来,许还能见上一面。” “这事你也无需自责!白鲛身上的是凶症,人事无常,谁有能把握得了?”萧宗庭看着段融,说道:“你等会去上炷香,尽了礼,就自去吧。这两天,这院里闹腾,空间又小,不用都围在这。” “我就在这帮忙吧。”段融抬起头来,郑重道。 “萧玉那孩子,都安排好了。你要是昨天回来,还能帮着搭搭灵堂。现在都是女人的活儿,你也帮不上啥忙!我不就在这屋里闲着嘛。老呆这屋里,触景情,容易乱想……”萧宗庭神色黯然地说道。 段融见萧宗庭如此说,便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萧老,那我去灵前尽礼。” “去吧。”萧宗庭目送段融起身,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抹去了眼角的浊泪。 段融走出了萧白鲛的闺房,见堂屋里坐了不少人,有些穿了孝服,有些没穿孝服,有几个人在角落里,围在一起聊天嗑瓜子呢。 对面西边的里间的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穿了孝服,面色看起来凶巴巴的,她的身后堆满了各种物什,有几个人围着她,似乎是在要着什么东西呢。 段融也无暇多看,便出了堂屋,再次来到灵堂前。 段融从香案上抽了三支香,在烛火上点了,拿在手里,作揖三次,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而后段融缓步绕棺一周,瞻仰死者遗容! 段融看着躺在里面的萧白鲛,心口又是一疼,段融转到棺尾,却忽然发现萧白鲛脚腕处,一样也戴着一個银镯子。 看那制式,竟与朱小七的一样。只是朱小七平素为了干活麻利,都只穿着一件裤脚只到脚脖子的宽松裤子,故而段融早就看到,而萧白鲛平常都一袭水裙,要不是此时她是躺在棺材里,恐怕段融还发现不了。 段融心头微微纳闷,看来朱小七恐怕跟萧家关系非浅,要不然怎么会跟萧白鲛戴着同一制式的银镯子。 这银镯子只怕还有些来历呢…… 段融如是想着,瞻仰遗容礼毕,而后他走到萧玉和朱小七跟前,恭敬道:“节哀!” 萧玉和朱小七,蹲了一礼,算是还礼了。 这时,段融才抬起头来,向萧玉看去,萧玉虽哭得梨花带雨,但依然难掩那股子英气,只见其剑眉琼鼻,皓齿延项,再加上一身孝服的衬托,更平添了几分诱惑…… 段融前世的那个200G的硬盘里,有一个文档,就叫做未亡人系列。只是此时段融满心悲切,并无他想…… 萧玉此时也向段融看去,只见他脸色黧黑,脸上还残留着悲戚之色,不由对段融升起了一些好感来,毕竟小妹已死,还有人如此挂念她,哭得如此伤情。可见眼前这人,是有情之人。 段融在灵前尽了礼便告辞离开了,他出了院子。 段融满腔愁绪,缓步走回了宿舍。 他坐在宿舍床榻上,发了会儿呆,忽然起身打开了墙边的柜子,柜子的最上面一层,叠好的镖师服饰上面,放着一个香囊。 段融拿了香囊,摸了摸上面绣着的桃花,又嗅了嗅了那醒神的香味,恍惚间,萧白鲛的影儿就站在他面前,向他浅笑着…… 段融心中郁闷,便将香囊放回了柜子里,出了宿舍,想去外面街上走走,散散心绪。 段融走到源顺镖局的大门附近,忽然看到源顺镖局的门口竟然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段融立即快走了几步,站在了一群镖师的身后,伸着脖子往外看去。 只见栾敬付、栾豹父子,站在大门正中央,他们两人的身后,站着几位镖师,将门堵了。 栾敬付拄锏而立,站在最前面,栾豹捉刀在其身后! 而栾敬付对面的门外,也站了一队人,黑压压地围在门外,少说也有十五六人。 这些人都穿着衙门的皂服,竟都是贤古县衙的捕快! 这些捕快为首之人,是一位满脸沧桑、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人,虽说是中年,但他两鬓已经微斑,身材不胖不瘦,虽然他常年脸上挂着微笑,但衙门里的人都知道他刑讯犯人时的手段,说笑面虎,都是轻的,简直就是笑面阎罗。 这位就是主管贤古县,一县之刑名的捕头——解道寒。 第84章 太一令 解道寒今年已经年届四十八岁,服务过三任知县了,能一直稳坐刑名捕头的位置,足见其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他原本也曾是太一门的记名弟子,晋升外门弟子失败,便被遣返原籍。 后来,靠着勤修苦练,突破了真气境第一重,几年后,便坐上了贤古县捕头的位置,这一坐就是十多年。 这十几年间,在他手里冤死惨死的人,不知凡几…… “栾先生,县衙地牢,有要犯逃脱!我已关了城门,严令全城搜捕!你现在拦在这里不让我的人进!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莫不是那逃犯的同谋?” 栾敬付冷哼一声,目含怒气地扫过解道寒的脸,道:“解捕头这话,恕栾某有些听不懂!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进了?但是,搜查要有海捕公文。” “我源顺镖局又不是你家开的!不出文公,说进就进!” 其实,解道寒在县里颇有些势力,栾敬付也不想得罪于他。 但阮凤山不在,他就这样放这群人进去,虽说是县衙的捕快,但难免也有手脚不干净的,阮凤山后院的那些古玩,可都值不少钱。 打烂一件或是少了一二件,回来问其原委。岂非说他这个总瓢把子无用,连海捕公文都没有,就让他们进后院,乱翻乱找。 栾敬付如此惧怕阮凤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远比上下级更隐秘的关系,故而栾敬付知阮凤山甚深! 阮凤山其实早已经突破了真气境,但他对外却一直塑造了一个天赋所限,坐困内息境的假象,由此可见,此人心机之深邃!栾敬付焉能不怕? “不是我不给你文公。是县尊他日前去了渊阳府公干,人现在不在贤古县!公文我随后补给你!”解道寒急道。 栾敬付道:“没有文公的话,谁也别想踏入我源顺镖局。” “栾敬付,你是故意给我做对吧?”解道寒闻言大怒,滋溜一声,就抽了刀出来! 衙门捕快,配备的刀刃,乃是青州统一的制式,名曰障刀。 刀把略长,可单手或双手握刀,刀面窄长,刀背略厚,单面开刃! “怎么,想动手?”栾敬付抬脚轻踢了下,拄在身前的四棱钢锏,便举着横在了身前,但他并不是真的想跟解道寒动手,摆的是个防守的架势,沉声质问道:“敢问解捕头,没有公文,却要硬闯我源顺镖局,这合乎体统吗?” 解道寒被栾敬付问得一滞,方道:“事可从权,栾先生!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真要跟兄弟过不去吗?” “解捕头,我家掌柜的不在,你想从权得找他从权去!” “你……” 解道寒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他知道此番自己不占理,源顺镖局也是贤古县的几大势力之一,每年向太一门缴纳的赋税,仅次于花影楼和生药铺子。 一旦厮斗起来,后头一察问,反而是他,激起民变! 其实,原本他是主管一县之刑名的捕头,他亦有出具文公,海捕罪犯的权责。 但自从沈焰柳到任后,便将此权利收归县府,这等于是在大案要案上,将他这个捕头架空,只让他捉捉流寇小犯而已。 但偏偏在沈焰柳去府城公干之时,出了这要犯逃狱的大案,顿时让他这个刑名捕头,进退维谷起来。 要犯逃狱,本就是他的大责! 若能及时抓回,还能弥补过失,一旦迁延,就错过了最佳的搜捕时机! 但他这個刑名捕头,竟然没有出具海捕文书的权力,想要及时搜捕,竟处处碰壁! 范元海忽然从源顺镖局门旁的一头石狮子后面走了出来,上前几步,笑道:“栾先生不愧是源顺镖局的总瓢把子……” 此人虽一身普通装束,但步履轻缓,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方一出来,栾敬付就注意到他了,只是见他面生,似乎并不是贤古县之人。 范元海边走边说,待走到了栾敬付的身前,话锋却陡然一转,道:“……果然是一条好狗!” “放肆!”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栾敬付见一个面生之人,竟如此当众羞辱于他,顿时大怒,手中钢锏一抖,便向其面门点去。 范元海却是身形兀自不动,右手成掌,一记掌刀,就斜斩向那点向其面门的钢锏! 甫一交接,栾敬付就虎口震裂,鲜血直流,手中钢锏更是倒飞出去,扎进了左侧那头石狮子的头顶上,石顶皲裂,崩飞了石狮子的小半个头颅! “真气境第二重!” 栾敬付大惊,他已经是真气境第一重的修为,能一交手就崩飞他的兵器,对方必定是成就了真气境第二重! 没想到此人年纪也不大,竟有如此修为! “贤古县,何时来了这号人物?” 范元海面无表情地看着栾敬付,忽然拿出了一枚令牌来。 那令牌通体黑色,也不知是何种金属所铸,只有巴掌大小,为下方上尖的锲形,那令牌的中央,有阳文,太一二字! “太一令!” 栾敬付不由地退后了两步,向范元海抱拳一礼。 “栾先生,不知道此令,算不算得公文?” “自然算得!”栾敬付的额头微微冒了冷汗,道:“在下莽撞,刚刚冒犯了钦使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范元海,乃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 但同样是外门弟子,他的地位却比沈焰柳要高。 因为,沈焰柳是外放的外门弟子,而他是在门的外门弟子。 在门的外门弟子,出门公干,手持太一令,便是钦使,有临机决断,生杀予夺之权! 栾敬付之所以后怕,是因为方才,范元海就算以阻挠办案为由,当场斩杀了他,也是合乎法度的! “栾先生既然已经说话了!解捕头,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范元海扭头看了身侧的解道寒一眼,眼神中露出了一抹嫌弃之色。 解道寒向范元海抱拳一礼,才对身后的捕快,说道:“兄弟们,随我进去搜!你们几个,前院!伱们几个后院、中院!” 解道寒吩咐完,捕快们便推开门口的镖师,冲了进去! 栾敬付立马回头,对身旁的栾豹吩咐道:“带几个人去后院,好好陪同搜查!” 栾敬付说的陪同搜查,就是看好物什的意思,栾豹会意,立马带了几个镖师,往后院赶去! 段融一见捕快们脚步匆忙冲了进来,立马想到这一搜查,定然是少不了要翻腾打砸,顿时心头担忧,害怕捕快们在灵堂那边,会闹出事来,便随即闪出人群,快步赶向中院的萧宗庭的院落而去。 第85章 许儒虎 段融脚步匆忙地冲进了后院,目色一扫,径直走到了灵堂旁的萧玉身侧,将源顺镖局门口闹出的事,简略地讲了一遍。 萧玉听罢,一双美目中,射出冷冽的光来,道:“小七,取我的清泠刀来!” 朱小七从来都是对萧玉言听计从,一见萧玉说话,立刻转身去了里间,将萧玉的刀取了过来。 萧玉一身孝服,抓刀在手,大步穿过庭院,直接堵在了院落的门口处。 段融亦站在萧玉身侧,手捉牛尾刀,堵在了院门的另一侧。 两人竟是严阵以待的架势! 许是吹拉弹唱的声音,引起了捕快们的注意,段融的前脚刚到不久,三个捕快就摸了过来。 三人一到院门口,便看到持刀堵在那里的萧玉和段融,再看着院门之上,挂着的白色挽幛,自然知道这家是在办白事呢。 三个捕快中,一个中年纪稍大些的黑胖的中年人,脸上立即便凝重了起来,他上前一步道:“公务在身,还请主家行个方便!” 眼见萧玉和段融手中持刀,一脸不善,分明是要干架的架势! 这黑胖中年毕竟还是有些阅历的,俗话说,哀兵必胜,他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呢。 就算打赢了,难不成他还敢拆了人家灵堂不成? “搜查可以!先去灵前,跪拜上香!”萧玉开口冷道。 跪拜是晚辈的礼节,段融尽礼都只是作揖上香而已。 黑胖中年捕快,面露难色。“这……” 萧玉看出了他的迟疑,道:“死者为大!你们既冲撞了她,磕個头,也不算折辱你们。” 段融看着萧玉的脸色,瞬间明白了她的心迹。她这是在为她那死去的妹子争一口气! 那黑胖捕快,脸色一凛,还是松了口,道:“那……就按姑娘说的办!” 萧玉和段融,这才让开,让三名捕快进了院内。 三名身着公服的捕快,皆持香跪拜! 而后那黑胖捕快,脸色恭敬地围着棺材,绕了一圈。除了瞻仰遗容,也在察看灵堂和棺材内,是否有可藏人得地方。 礼毕后,他才看向萧玉! 萧玉此时神色稍缓,点了点,默认了他们的搜查。 三名捕快随即在各屋中查看了一遍,打开了箱笼柜厨,但能藏人之处,无一漏过,而后才在众人的目光中,匆匆而去! 萧玉目送捕快们离开,扭头看定段融,持刀抱拳,道:“段兄弟,急人之难!这份恩情,萧玉记下了。” 方才段融来之前,萧玉就正和朱小七聊着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好几次都提到了这个学徒镖师,借朱小七之口,她对段融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他救过萧白鲛一命,白鲛似乎也颇对他有些情意。 段融道:“一个口信而已,哪里就有什么恩情。玉小姐,不必挂怀!” 萧玉一双美目,盯着段融,道:“若不是这个口信,仓促应对之下,万一真让这些狗腿子们冲撞小妹的灵,我这个当姐姐的,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段融闻言,心头微微一动,道:“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她的福分。” 萧玉见段融脸色悲戚,言语间亦颇有几分真情,心头不由暗道:白鲛久居深闺,倒还算识人。 两人正聊着,这时又有亲戚过来尽礼,萧玉告别了段融,回到灵前,去寒暄接待了。 段融叹了口气,便走出了萧宗庭的院落。 此时四处的搜查声,此起彼伏,不少的地方,也闹着吵闹声响…… 段融料想,他那间逼仄的宿舍,估计也不能幸免,不过宿舍也没啥挂心的东西,左右不过些杂物罢了。 段融踱步回到宿舍院里,见宿舍的管事的正被捕快们押着,将一扇扇的宿舍门打开。 段融的宿舍门,早已经打开,他用来洗脸的木盆,被倒扣在门口的地上…… 段融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木盆,走进了逼仄的宿舍,只见床榻上被褥翻卷在了一边,露出了下面铺着的草席,角落处的衣柜门打开着,衣物扔了一地,那个萧白鲛送他的香囊也被扔在了墙角处。 段融目色一动,走了过去,将香囊捡起,掸了掸灰尘,放进了衣襟内兜里。 他将宿舍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锁了门,走了。 他离开时,那头搜查的捕快们仍在一间宿舍内翻腾着…… 源顺镖局,中院的演武场上,范元海冷眼看着解道寒,道:“贵县的治理,还真是独特啊!你一个管刑名的捕头,连出具海捕文书的权力都没有?这不等于是掰断了狗牙,还让狗咬人吗?” 范元海的话,说的有些损了,解道寒的脸皮再厚,还是有点挂不住。 但他搜捕,却还得范元海跟在他屁股后面,拿着太一令给他背书,这几句难听话,他就必须得吞进肚子里去。 “县尊不在,我也是无奈啊!”解道寒感叹道。 他这句话,已经有些含沙射影了,在责怪沈焰柳,揽权过甚! 范元海自然听得出,解道寒话里的意思,他冷哼一声,就转身走了,他已经不想再跟眼前这个窝囊废再多呆一刻了。 许儒虎这个案子,迁延一月有余,甚至在宗门高层都引起了激荡,但是,就在他到达这贤古县的两个时辰前的黎明时分,许儒虎竟然被人从地牢给劫走了! 而且沈焰柳偏偏还不在,只一个连海捕文书都出具不了的窝囊捕头在这瞎折腾,他如何不动怒? 这案子,在太一门内的两大长老间,引起了不小的争执! 这才导致这案子的后续执行,一直不能定下来。 许儒虎本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当年他被通缉的原因,是奸杀同门! 其实,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被许儒虎奸污杀害的同门,乃是太一门的一核心弟子。 所谓核心弟子乃是下一代大长老的继承人选! 只是此女虽天赋异禀,却素性淫荡,颇贪爱床第之欢,那许儒虎年轻时,又容貌俊朗,且久惯风月之事。 两人也不知何故,就勾搭在了一起。 而所谓奸杀,其实也不确切! 乃是许儒虎在春药里,掺入了剧毒,毒杀了她! 此女被杀,许儒虎潜逃,太一门其中一脉大长老,认为许儒虎必定盗取了此女手中的神魂术,故而才杀人潜逃。 而提选此女作为继承人的那一脉大长老却坚决否认,认为探查凶案现场时,发现神魂术秘籍,依然还在此女房间的暗格内,并未遗失。许儒虎杀人,另有他因! 两人当年就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只是,这许儒虎竟颇还有能耐,在太一门重重罗网下,逃脱多年! 不想一月余前,却忽然在贤古县这偏远的地界,归案了! 消息传回宗门,当年的争执再起! 贤古县衙,最初飞鸽传书给宗门,宗门给贤古县的回复是,将派人将此獠押回宗门内提审。 但当范元海接到命令,动身赶来贤古县时,宗门给他下达的命令却是,验明正身,就地格杀! 有此可见,宗门高层,关于此事的斗争之烈! 其实,范元海大概也能猜测到,那提选此女作为继承人的那一脉大长老,为何态度如此。 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丑闻,已经说明了他选此女作为继承人,乃是眼瞎,已有失察之虞! 要再掀出神魂术失窃的大案来,以后他在长老院会议前,就不要说话了! 所以,验明正身,就地格杀,才是息事宁人之道! 而且就算那许儒虎没有盗取神魂术,押回宗门内审问,一样会闹得沸沸扬扬,让宗门内的人,再次想起当年的丑闻来。 还不如,就让他死在这偏远的贤古县里…… 只是这位大长老到底出了什么代价,让长老院里他那个的死对头,最终同意了他关于就地格杀许儒虎的方案,那就不是范元海这样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可以得知的了。 第86章 解雷 源顺镖局内,乱糟糟的,既然萧宗庭那边没事了,其他地方的事,就让栾敬付去操心吧,段融脚步一拐,决定还是出去逛逛,散一散心头的郁结。 段融一出镖局大门,发现西大街上,似乎也是乱糟糟的,不时有捕快、衙役,匆匆走过的身影。 原本西大街颇为干净整洁的街面上,竟落下了不少,大片梧桐片一般的纸页子。 一阵风吹过,吹得那些纸张贴着街面乱飞,哗啦一声,一张就盖在了段融的裤脚上,段融弯腰捡起来一看,是通缉海报,一副墨线勾勒的画像下面是数行小字。 “许儒虎……”段融目色动了动,感觉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街面上,也挺慌乱,有些店铺已经关了门,而且远远近近还能听到衙役们的打门声和吆喝声。 段融往前走了一段,发现街角处的一家茶馆,竟还开着呢,他踱步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中间一个座位上,独自坐了一个身影。 那人穿了一身公服,腰间系刀,竟然是衙门里的捕快,段融刚想拐出去,定睛一瞅,那捕快不是别人,却正是他的发小杨震。 段融笑了一下,就走了过来,却看到杨震正盯着手中的一个物什发呆,那竟是一支梭镖! 那梭镖七八寸长,扁平开刃,红缨后缀,在杨震的手中闪着寒光! 段融拍了杨震一下,笑道:“研究啥呢?一个梭镖,干嘛看这么专心?” 杨震抬起头来,眼睛似乎瞬间失焦一般看着段融,这是深度思考被突然打断时的反应。 一息后,杨震似乎才认出段融来,笑道:“土豆啊,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这茶馆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我还不能来了?”段融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杨震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倒不是……”杨震刚想说什么,脸色忽然一怔。 两人相距上次见面,不过才一個多月而已,但段融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长高了半个头,身体也更加精壮魁梧,而更让杨震惊讶的是,段融言语、神态中自然流露出来的那种坦荡自信,甚至让素来惯于交际的他,都隐隐产生了一种压迫感来。 “小融。”杨震原本一直习惯叫段融土豆,但此时一出口却下意识地就换了称呼。“你好像……有些变了……” 张震斟酌着用词,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段融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杨震说的是啥了,便笑道:“嗯,我选上学徒镖师!已经练了一个多月的内功心法了。” 杨震的脸色一怔。 段融虽然去了源顺镖局,但他可从来不认为,段融能选上学徒镖师。 要知道镖师跟捕快,基本算一个社会阶层了,收入也差不多,虽说捕快有时能在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风,但真见了练家子,也是不敢耍横。 “是吗?这么厉害?”杨震虽然也为段融高兴,但更多的是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以后他在这个发小面前,就没什么优越感了。 段融一眼就看出杨震笑得有些不自然,但他两世为人,对于发小的这点小心思,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杨震很快就觉察到自己的心境有问题,便似乎是掩饰般地说道:“你小子也混的不错了!以后做了镖师,也是份体面的工作。这么好的事,不请客吗?” 段融将杯中茶喝干,道:“老子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去哪吃?你挑!” “我草!这么豪横吗?”杨震脸色一愣,忽然目色一闪,脑子里跳过一条信息,讶道:“等等……等一下……前段时间传的哪个什么源顺镖局的段画师,一副画十两银子的家伙,然后县太爷还请他吃饭的?那人不是你吧?” 当时那波闹腾,越传越没谱,待杨震听说时,已经被描绘的面目全非,他也没往段融身上想。 你要告诉他段融会画画,打死他他也不能信啊。 “正是鄙人!”段融笑了下,恬不知耻地大方承认了。 杨震脸色一变,顿了顿,又道:“等等……不对啊,你不是蒙我的吧?你几时会画画的,我怎么没见过你画过?” 杨震说着,一脸狐疑地看着段融。 段融白了杨震一眼,道:“我还会拉屎呢!你见过我拉屎吗?” “草,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恶心!” “我看满街的捕快、衙役都在搜捕呢,伱怎么坐在这里,悠闲喝茶呢?”段融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杨震一脸无奈地将右腿伸了出来,道:“那……受伤了……” 段融一看,杨震右腿的小腿肚子上颤住绑带,隐隐有血迹渗了出来。 “吆……这怎么伤的?”段融表情夸张,有几分滑稽。 “就是它伤的!”杨震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那支梭镖。就是段融刚进来是,他一直看的那支。 “怎么回事?”段融想起了刚进门时,杨震的深思的表情,感觉事情恐怕不简单。 “唉,说来话长……”杨震叹了口气,他左右无事,刚想跟段融好好掰扯掰扯,忽然便有一队人,吵吵嚷嚷地冲进了茶馆来。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形瘦削,颧骨高耸,两眼大而忽闪的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但此人双目之下一片淡青色晕,似乎是长期失眠所致。 那人带着一队拿了水火棍的衙役就冲了进来,便冲柜台后面的老板,叫道:“老板,奉命搜查,得罪了!” 说着,一招手,身后的衙役们便冲了进去! 那老板慌得,忙随着衙役们,往后院而去! “雷哥!”杨震一见那人,竟立马挣扎着,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此人名曰解雷,乃是解道寒的亲侄儿! 出了许儒虎越狱这样的大案,衙门里里外外都不得安生,解道寒自己带了捕快们,去啃县里各大势力的硬骨头,而让解雷带了衙役们,沿街搜捕! 解雷听到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微微一愣,道:“杨震,你怎么在这?” 杨震尴尬一笑,道:“在家里待不住,出来坐坐!” “还是回去吧,正全城搜捕呢,外面不安生!你腿脚又不好,回家好好养两天吧。”解雷语气关切地说道。 杨震答应着,便准备离开,段融立马伸手扶着了他,杨震向段融一笑,一时有些恍惚,小时候他在外打架受伤,段融不知扶着他回家过多少次! 只是那时候,段融远比他矮小,可是此时,段融已经隐隐比他还要精壮了。 两人走过解雷身边,解雷看了段融一眼,道:“你朋友?” 杨震道:“是我发小!源顺镖局的学徒镖师,段融!” 解雷冲段融,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两人出了茶馆,段融道:“这人看着一脸阴沉,说话还挺和善的。” 杨震道:“雷哥平时挺照顾我们的。” 段融目光一闪,回想起了许久前的信息,道:“他就是解捕头的亲侄儿解雷?” “就是!” 段融扶着杨震走到了茶馆门口,回过头去,刚好看到了,解雷黄昏里的背影,解雷虽瘦削,但骨架子却很大,只从背影看去,倒像一幅衣裳架子。 两人出了茶馆,杨震便道:“外面乱糟糟的。我们买了酒肉,去我家吃喝吧!” “也好!”段融心绪郁结,此时见了杨震似乎也一腔烦闷,两人正好借酒浇愁。 段融扶着杨震,去熟食铺子,买了些猪头肉和一只肥鸡,又让老板拌了凉菜,之后两个又去酒铺,抱了一坛子黄酒。 段融抱着酒,杨震提溜着菜食,两人有说有笑地,去了杨震家里。 两人都不客气,回去就吃喝起来,一坛子黄酒,更是抢着喝,不一会儿,两人都吃得不停打嗝…… “那个……你怎么受伤的……刚在茶铺里说了一半……”终于不再抢吃抢喝,段融终于腾出来嘴,脸上泛着酒红,问道。 杨震半醉的笑了一下,道:“许儒虎……让人从大狱里……给劫走了!” 段融心头微微一惊。在镖局门口,解道寒说得可是越狱,看来那老小子没说实话,许儒虎是被人从大狱里劫走的。 “当时你在?”段融此时眼睛发亮,醉意已经去了大半。杨震既然受伤了,八成当时是在场。 “我在!”杨震有些恼怒地说道:“那劫狱的人……穿了一身黑衣!他背着许儒虎从我眼前跑了过去,我当然出手拦截!一照面就被他一脚踹开……然后一记梭镖就扎我小腿上了……” 杨震断断续续地说着,说着说着,酒劲上来,就趴桌子上醉死了过去…… 段融摇着他,道:“然后呢?怎么说到关键处就熄火了!” 段融摇了摇见摇不醒,只得由他睡了。 这时,段融瞄见了掉在杨震脚边的那枚梭镖,段融伸手将那梭镖捏在了手中,默念道:“读取器灵!” 器物:梭子镖 器灵等级:未入阶 吞噬要求:无 吞噬效果:千手罗汉入门 段融看着面前的这组数据,微微一笑,看来是门暗器手法。 暗器手法,跟轻功一样,也属于偏门武功,虽然只是入门级的,也颇为难道。 段融喝红了的眼睛眨了眨,他忽然想到自己吞噬树灵一直是吞噬失败。 但吞噬树灵失败,吞噬其他的器灵,会不会成功呢? 段融决定试一试,便道:“吞噬!” 下一刻,段融目色一亮。“竟然吞噬成功了!” 段融这才想起,吞噬树灵失败时的提示文字,神识空间相关区域已满! “相关区域已满!也就是说,武器的器灵和树灵,在神识空间内,并不在同一区域。满的只是树灵的相关区域,但武器的相关区域依然可以用。” 段融如此推测着,酒意和吞噬器灵后的脑中不适感,一起涌上来,他很快就在杨震的身旁,睡死了过去…… 后半夜,夜风呼啸,段融忽然从杯盘狼藉的酒桌上醒了过来,他惺忪的睡眼,射出诡异的光来,喃喃自语道:“那个……练梭镖的……背影……” “那背影……”段融说着说着,竟从酒桌前忽得站起身来,满脸惊愕道:“从大狱里劫走许儒虎的……是解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