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八荒第一鳏夫》 1. 昆仑墟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天光渐现,昆仑墟上又飘起了雪。 白阙素衣白发,端坐在云台上,与白雪几乎融成一片。他面前横着一张桌案,桌案上摆着把琴。琴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双目微阖,一动不动,并没有打算弹奏的意思。 也是,昆仑墟茫茫八百里,除他之外再无旁人,奏给谁听呢? 抚琴无知音,佳人难再寻。 其实抚琴这种风雅事非他所喜,长时间地静坐对他而言犹如酷刑。照他的性格,他更愿意随心所欲地穿梭于旷野,游戏在林间。可是为了伏珊,他甘愿抑制本能,克服天性,喜她所喜,爱她所爱,努力将自己塑造成她喜欢的样子。 伏珊是他的师父,亦是妻子,是他千万年来唯一的眷恋。他好不容易摆脱师徒大伦的束缚,求得伏珊同意与自己结为夫妻,哪知一场神魔大战,伏珊在最后关头不惜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与魔尊禹疆同归于尽。禹疆死后,尸身被镇压于从极渊,伏珊则化作烟尘消失于天地间。 从此,四海太平,万象更新,唯独他长长久久地被困于寂寞的荒原。 他也曾想办法让伏珊返生,为此不惜冒风险潜入魔界,偷盗魔界秘宝——引魂灯,再暗施禁术,以自己九尾白狐的精血为祭,日日焚烧供养。然而七千年过去,引魂灯至今仍是毫无反应,甚至连丝毫起变化迹象也没有。 希望逐渐被消磨,绝望将他拖入深渊。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了腐朽的迹象,身体变得麻木而凋敝。 或许没有必要再等了,或许伏珊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忽然一阵清灵的仙气飘过面前,白阙无心理会,全当不知,直到身侧有人轻声唤他:“父亲。” 双眼缓缓睁开眼,白阙循声看过去,只见伏楹正站在自己面前。 伏楹眉目清朗,眼中似有繁星,清灵灵的,又隐隐透着股勃勃英气,像极了伏珊。 他原本漠然无神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幽深。 伏楹察觉到了白阙目光的变化,不禁皱了皱眉。父亲又在透过自己去看母亲。他不喜欢被当做现实与虚无间的媒介,更不喜欢父亲这般疯癫的模样。 对于这位父亲,他实在是不理解。好歹是位上神,是七千年里唯一成功飞升上神的神仙,如今却沉沦在情海中虚度光阴,不问世事,实在是白担了这样煊赫的名声。 默然侧过脸,伏楹的神情显出几分烦闷:“今日是你的寿辰,师父让我回来看看你。” 白阙茫然的怔愣片刻,声音缓慢而沙哑:“我忘记了,什么都没有准备,抱歉。” 伏楹不是第一次在他这里遭遇冷待:“无妨,我歇一夜,明日便走,师父那边还有事等着我。” 伏楹的师父是九重天上的浮光君,亦是伏珊的至交好友,曾作为副将与伏珊征战三界。 伏珊陨身后,浮光君曾来过一次昆仑墟,见白阙成日里只顾着思念亡妻,不管儿子,伏楹当时都五千岁了,修为甚至不如寻常地仙。他当场将白阙臭骂一顿,然后拽着伏楹回了九重天。 不管儿子,这倒着实冤枉了白阙。 伏楹是他亲手拉扯大的,虽然初为人父,毫无经验,却也是尽心尽力。至于修为低微,那其实是有意为之——比起让伏楹将来走她母亲的老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牺牲性命,不如作被守护的那个。 可是有些人生来不凡,想低调也难。短短两千年里,伏楹不仅一举晋位上仙,还连破上清与玄真双重境界。 扶光君欣慰不已,不愧是上古女武神伏珊的血脉,完美的继承了伏珊的惊才绝艳,比他那个自甘堕落的窝囊爹强过百倍。 可是窝囊爹毕竟是爹,扶光君在白阙生辰这日放伏楹回昆仑墟探望他。可白阙自己倒是忘了这件事,此刻看着伏楹受冷落,不禁心生愧疚:“清瘦了,九重天上的神仙一惯只喝风饮露,想来吃不上什么好东西,我去给你做糖糕。” 伏楹面无表情:“不必。” “你小时候最爱吃糖糕,是口味变了?那给你寻些果子来?” “也不必。” “那……” 伏楹看着父亲一副自责又无措的模样,自觉态度过于冷硬,于是柔和了语气,做了解释:“近来正在突破虚无境,不适宜饮食。” 白阙垂眸“喔”了一声。 伏楹是真的长大了,可以自由穿行于天地间,又有他师父扶光君的庇护,自己这个父亲已经显得可有可无。 这样也好,其实当初若不是要照顾他,自己早已随伏珊殉情而去,如今伏楹长成,彻底是没了拘束。 于是次日一早,白阙送走了伏楹,随手捻了个决,乘风离开了昆仑墟。 他想将从前与伏珊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与从前做个告别。他从蓬莱一路游荡到北海,又从北海去到中州,及至将四海八荒几乎全部周游了一遍后,末了去到了楹山。 那是自己初遇伏珊的地方,也是伏楹名字的由来。 岁月给往昔蒙上了一层灰尘,模糊的看不真切,唯独那日初见伏珊时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伏珊手持九曜青煌剑挟风而来,神光璀璨,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威震九州的气魄。 她当时正在追击魔界的不寐侯——白无垢,却不料那不寐侯正是被她后来亲自带回去的白阙。 白阙也是没办法,自己当初虽顶个不寐侯的名声,实际上神力低微,在伏珊面前犹如蝼蚁。 情急之下,他强忍剧痛将神力从身体剥离,附着在傀儡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青煌剑轻轻一挥,自己的傀儡瞬间化为飞灰。 旁的妖魔见到这种场面定会撒腿便逃,可白阙天生四两骨头二两反骨,他不仅不跑,反倒趁乱摸索到伏珊身边,抱住她的腿不撒手,用自己满身鲜血引得伏珊的怜悯与同情。 伏珊果然是心善,探他毫无神力,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误伤了山中无辜小妖,遂将他带回了昆仑墟治伤。 这件事一直藏在白阙心里,伏珊至死也不知。魔界那头也以为他被伏珊劈死,没再闹出什么动静。 不愧是狐狸,论狡猾无人敌得过他。 可是他骗得过所有人却独独骗不了自己。伏珊没有了,四海八荒再没有她的影子。 < 2. 不忘(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缓缓睁开眼,脑海中起初一片空白,随后千般思绪忽然奔涌进来,杂乱无章,全无逻辑,碎片似的朝她一股脑儿地砸过来。 她思索片刻,只想起自己是上古武神伏珊,师承东极青华大帝,威震四海八荒,手持九曜青煌剑,斩杀邪魔无数,是三千世界里永垂不朽的将星。 可是自己怎么就沉睡了过去?沉睡了多久?如今是哪年哪月? 她扶着膝盖站起身,抬手轻轻一挥,将殿阁的门打了开。刹那间,天光笼罩全身,她看见不远处的殿前立着几个人,那些人见她现身,纷纷俯身敬拜,唯有其中一人站定不动。 好大的胆子,敢对神尊不敬。 她倒是要看看那人是谁,哪知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那人却是快步朝自己扑过来,将自己死死地揽进怀里。 “阿珊,我好想你。” 潮湿的气流拂过她的耳畔,对方的声音又哑又颤,仿佛是在哭。 伏珊倏地愣住,片刻后回过神来,她猛地将对方推开,厉声呵斥道:“放肆!你是哪座洞府里的神仙?” 白阙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他瞪大眼睛看着伏珊,眼睛里水泽弥漫,他嫣红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过去,因为看见扶光君正朝这边走过来。 扶光君在伏珊面前站定脚步,未语先笑:“神尊可记得我是谁?” 伏珊略略一打量,抬手施礼:“许久不见,扶光君。” 白阙愕然的看向伏珊,很是受伤。 扶光君却是笑得很得意,也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自己与伏珊相识已逾万载,远远要长于白阙。 同为武神,他曾在数场大战中追随在伏珊身边,与她出生入死,肝胆相照。名义上他曾是伏珊的臣属,情分上却犹如亲人。 扶光君笑容温柔平和:“神魄刚刚重聚,记忆有缺失亦是常理,不过只要神尊回来,什么事都好说。” 伏珊若有所思的问道:“我为何会沉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扶光君斜眼瞟向白阙:“此事说来话长,不如让他慢慢讲给你听?” 伏珊侧过脸,落在白阙身上的目光里透出几分警惕:“他是谁?” 扶光君不敢去看白阙的脸,生怕对视时惹得他妒火中烧,忍耐不住吃了自己:“他是你徒弟,也是你夫君。” 伏珊长眉紧蹙,大喇喇的一摆手:“师徒有伦,他若是我徒弟,如何能做我夫君?扶光君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白阙听闻此话,心底漫出一股寒意。伏珊此刻的表现是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他曾想过若是伏珊回来,自己定要与她互诉衷肠三天三夜,将这七千年来所受的情苦讲给她听,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多么真,多么深。 不过扶光君有句话倒是说得对——只要她回来,什么事都好说。当初自己是如何让她爱上自己的,如今无非是再重温一遍罢了,无妨的。 扶光君将伏珊带去一旁的角落,替白阙做了正名,并且提及了伏楹的存在。 看似荒唐的事,实际上皆为事实。 伏珊突然感到很迷茫,她发现面前摆着的许多事完全违背了自己的认知。自己一向自诩正直,以礼法道义为先,如何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她想不明白,越想脑子越乱。 也罢。 既然无法扭转,只好有错改之。 傍晚,众仙散去,昆仑墟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伏珊端坐在云台上,眺望远处的云霞。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回过头,对上白阙的目光。 白阙手里端着一只盘子,上面摆着一壶清露酿与一只酒盏。愈渐微弱的天光从他身侧映照过来,他一半身体晦暗虚无,另一半却被旖旎的霞光笼罩。 伏珊借着那一半的霞光端详他,就见他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尤其是那一双眼眸漂亮至极,瞳仁泛着淡淡的琥珀色,眼尾幽幽上挑,透出柔情婉转的清媚。 这张脸,就算放在整个四海八荒也无人能出其右。 白阙任由她瞧,及至在她身边坐稳当了,才柔声开口道:“阿珊,这是清露酿,你从前最喜欢的,你尝尝,放了几千年,也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 他的确很了解自己,伏珊在心里自语,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多,唯独这口清露酿少不得。她大大方方地接过白阙递来的酒杯,仰头一口吞下肚。 冰凉的酒液在胸口画出清晰的一条线,很快,酒精混入血液,她身体漾出了暖意,看向白阙的目光也少了几分疏离:“我听闻你已晋身上神,按道理,应当寻一处福地洞天自立山门,长久的待在昆仑墟怕是会委屈了你。” 白阙很平静的问道:“你不要我了?” 伏珊怔了一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出师了。” “出师?”白阙一扯唇角:“除了师徒,你我还是夫妻。” 伏珊侧头看向远方:“七千年了,前尘过往皆已为旧事,不必再束缚于此。你道法高深,容貌气度俱是不凡,想必也有不少女仙倾慕与你。” 白阙垂眸看向桌上的茶盏,半睁着的眼里泛出冷森森的水光:“是吗?” 伏珊自知这样对白阙并不公平。扶光君说白阙等了自己足足七千年,自己虽然很受感动,可是如今记忆缺失,实在是激发不出什么感情。再者白阙又与自己存在师徒之谊,于情于理都应当拨乱反正,一别两宽是最好的结局。 耳畔陷入了一阵寂静,只依稀有风掠过。 这倒是远比伏珊预想中的平静许多。她本以为白阙会与自己争辩几句,或是愤怒,或是悲伤,总之应当说些什么。不过这样倒也好,省了自己不少精力。 伏珊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哪知下一秒,一抹微光闪过眼底。她顺势回头,愕然看见白阙手握降魔杵,正扬手朝心脏狠刺过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自戕? 伏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杵尖没入白阙的胸口,唇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原本如桃花盛放般的面容在转瞬间变得扭曲、苍白。 伏珊鼓着嗓子惊叫道:“白阙,你疯了吗?”随即扑身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 一颗颗晶莹的泪滴从白阙眼中倾泻而出,仿佛是积攒多时,像无数飞来的箭矢,噼里啪啦地往伏珊心尖上砸:“你不要我,我就替你把自己处理掉。” 心跳重似擂鼓,伏珊在惊惧之余,还多了一丝愤怒。可此时不是与他争辩的时候,她伸手要替白阙拔杵,却被他侧身躲过 3. 不忘(二)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屋里点着灯,白阙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拉着伏珊的手不肯松开。他目光瞥见伏珊胸口上的血迹,轻声说道:“蹭脏了,你脱下来,我明日给你洗干净。” 伏珊低头扫了一眼衣衫:“洗?用手洗?” 白阙轻轻“嗯”了一声:“你说过的,虽为神仙,却不可滥用神力,这些简单的事情应该亲自动手去做。你说过的话,我都有用心记住的。” 伏珊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头泛起一阵怜惜。她伸手想去碰触他的脸颊,还没触到,白阙却是先一步将脑袋靠了过来,细腻的皮肤与她掌心相触。 谁能想到在旁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上神,在伏珊面前依旧是当年那只乖巧温顺的小狐狸。 伏珊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你伤得太重,我去给你寻些药来。” 白阙很紧张的一摇头:“不要,不要走。” 伏珊耐心地安抚他:“听话,我片刻便会回来。” “我不疼了,不需要药。” “傻话,那可是降魔杵,怎么会不疼?你说你怎么那么疯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白阙神色变得有些委屈:“我不这样,你不肯听。你总是有主意、有道理,你做了决定的事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当年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当年?” 白阙直直的看着她的双眼,眸光里泛出一抹哀怨的光:“当年你去诛杀魔尊禹疆,我想陪你一起去,你不同意,还用结界把我困住。你怎么那么心狠啊?” 这话说的像是在埋怨伏珊,可白阙心里真正恨的是自己。当年自己太弱了,只是个上仙,不仅帮不上伏珊,还会让伏珊为自己分心。 废物,无能的废物。 若是当初再努力一点,道法再精进一点,或许就可以在危急关头帮伏珊一把,让她不必以性命为代价平息纷争。 想到当年的事,白阙又接着说道:“你当时也说片刻就会回来,可是你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扶光君告诉我你与禹疆同归于尽,已然魂飞魄散。你做这种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想必是没有的,我在你心里向来没什么分量,否则你怎么记得扶光君,偏偏把我忘了。可是你不顾念我,也该顾念一下伏楹,他当时还那么小。” 伏珊被他几句话撩拨得有些心慌意乱,天下苍生与情爱之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苍生,这对白阙的确很不公平,很是负心薄幸。 应该补偿一下他,可在补偿之前,她对伏楹起了好奇。她思索着问道:“伏楹,就是我们的……” “是。” “他为什么姓伏不姓白?” 白阙面露失望,但还是耐心地做了回答:“因为你当时说我没有聘礼,不肯嫁我,我说那就我嫁来你,我不要聘礼,你要我这个人就行。” “想必都是玩笑话。” 白阙垂下目光:“是,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生下他才三天便走了,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我就用我们最初相遇的楹山做了他的名字。你不知道养孩子很难的,有时候他病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一直哭,他一哭,我也想哭。也怪他随了我,元身是只狐狸,要是跟你一样是株红莲,想必会简单许多。后来我一直把他养到五千岁,直到扶光君到访。扶光君看过伏楹说我没教好他,不配当父亲,把我骂了一顿,临走时还把伏楹给抢走了。”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稳稳地挂在脸颊上,像一颗泛着华光的月石:“从那之后,我彻底就一个人了,大概因为分离太久,伏楹现在也跟我不怎么亲,也不好好叫我爹爹。” 他把自己说得这样可怜,又把扶光君说得这样可恶,犹如害得人家父子分离、毫无人性的黑心肝人贩子。伏珊听了又心疼又不忿。他用指尖替白阙拂去眼泪,温柔地安慰道:“别哭了,赶明儿我去找扶光君,替你去讨说法。” 白阙身子往上蹭了蹭,试探着将脑袋枕在伏珊的大腿上,见伏珊没赶他走,随即安心的闭上眼睛,叹息似的开了口:“我只要你,你回来了,旁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伏珊低头望着白阙的面容,忽然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不是记忆中的熟悉,而是一种来自身体本能的相亲相近。 或许自己从前真的爱过白阙,很爱很爱,否则为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他结为夫妻,还有了孩子。所以当年自己决心以身殉道前,心里应该也是存着十分不舍与眷恋吧。 她暗暗地思索着,盘算着想为白阙做些什么,可是他喜欢什么自己全不知道,要问吗?问出口似乎又显得太过刻意。不管怎样,她打算先找扶光君分说分说抢孩子这件事。 正想着,还未等伏珊动身,次日清晨,扶光君倒是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抱着一摞子书册。 将书册一股脑儿的摊在桌案上,扶光君笑嘻嘻地对伏珊说道:“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神仙志,你离开了七千年,这七千年里发生的大事小情你都可以从这上面找到,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伏珊端起茶杯,斜眼瞥他:“什么神仙志?” 扶光君后退半步坐在椅子上:“神仙志就是神仙志啊,司命星君搞出来的,我看他就是闲得慌,跑到各处去搜集四海八荒的奇闻趣事,再加上每年发生的大事件,然后每五百年整理成一册。卖给神仙们消遣娱乐,以此谋取暴利。” 伏珊不以为然:“一册书而已,能谋什么暴利?” 扶光君一抬眉毛:“好家伙,你别小看它,司命那老家伙黑心的要命,三千灵石一册啊,一共发售五百册,四海八荒的众仙家为了抢到第一手最热乎的书刊都打破头了。你以为北海二龙女与蓬莱仙尊是怎么结下的仇,就是被这东西闹的。当时北海二龙女已经付了定金,可是蓬莱仙尊硬是把最后一册抢了过去,说是要以双倍定金补偿二龙女。人家北海财大气粗,哪里会在乎他这点儿小钱,这不,两方就闹起来了。” 伏珊侧头看了一眼那堆书:“有辱斯文,不成体统。”说着,怀着一点好奇,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册,随手翻开其中的一页,略略一扫,忽然面红耳赤了起来:“容成公独家秘笈倾情分享,仙侣间最带劲的二十三种姿势,只看这一篇就够……”伏珊“啪”的一下合上书页,将书狠狠扔到扶光君怀里:“扶光,你你……你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扶光君连忙翻开书册看了一眼,随即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本是特别刊,稍微有那么一丢丢露骨。特刊比普通刊贵一倍,免费给你看还不乐意?你好好看看,正好用来增进你与白阙的感情。” “住口!”伏珊脸上红晕未褪:“你少祸害我!神仙应当清心寡欲,你一边修道一边看这种东西扰乱心神,也不觉得羞臊的慌。” 4. 野性难驯(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任由他抱着:“怎么了?” 白阙瓮声瓮气的答道:“你怎么离开也不说一声,我醒来的时候见你不在,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昨天发生的都是一场梦。” 此刻两人都站着,如此近的距离,伏珊忽然发现白阙的身量堪称魁伟。他生得宽肩窄腰,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下巴正好可以搭在自己的头顶上。 这样威武的身躯,怎能扮娇柔扮得那般自然。 伏珊唇角不经意间绽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白阙察觉到了她的笑意,轻声问道:“在笑什么?” 伏珊不打算将自己的小心思告诉他,余光瞥见手里的神仙志,她柔声开了口:“你可知道你在外面被冠上了四海八荒第一鳏夫的美名?” 白阙缓缓松开伏珊,侧头看向她手里的书册:“神仙志?” “扶光君刚刚送过来的。” “这东西很贵呢,我虽然没看过,但里面的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其实我很喜欢这个称号。”他浅浅一笑。 伏珊抬头看他,就见他眉毛浓黑,鼻梁挺拔,一张脸上干干净净,眼睛里流光溢彩,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精神可爱。 白阙嘴唇翕动,很认真的解释道:“因为它证明了我对你的忠贞,对你的矢志不渝,这些都是四海八荒有目共睹的,就算你不记得,不承认,也不能抹杀这个事实。”说完,他再次钻进伏珊怀里。 伏珊将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后腰上,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头发又长又软,带着很自然的弧度,触感极佳。伏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捋过他的发丝,动作又轻又缓。这让白阙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身子颤抖了一下。 伏珊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了?” 白阙的声音轻的好似一口气,暖融融的喷在伏珊鬓边:“别停,就这样。” 伏珊侧过脸看向窗外,笑容透着几分无奈:“野性未驯,你已经不是小狐狸了,我昆仑墟的神仙当有神仙该有的仪态和气度。” 白阙的声音绵软如丝:“我在外面向来是规规矩矩的,只跟你这样也不行吗?” 伏珊唇角微勾:“真拿你没办法,也不知道那个排行榜到底掺了多少水分,以你这副德行怎么可能比扶光君的修为更高。” 白阙倒是很不谦虚:“我是你的徒弟嘛,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比他厉害是理所应当。” “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徒弟,知道我是你师父还敢这般肖想为师,毫无敬畏之心。”她说着,身子微微后仰,将白阙从身上推开,然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你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敬本尊为师父,一开始就想图谋不轨来着?” 白阙定定的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回忆当年,楹山之上,自己的傀儡被她打散后,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是逃跑,可是毫无神力、空有一具躯壳的灵体即便是跑了,在妖魔横行的世界中也不会有活路,死亡无非是早晚的事情;其二便是想办法让她带自己走。她自诩正道,不会见死不救。 而现实果然正中他的下怀,伏珊不仅将他带回昆仑墟,亲自替他疗伤,又见他还算乖巧,主动教他一些自保的法术。 他虽是兽,可有了人形,便也有了人性。 上古武神神光璀璨,所到之处众仙敬拜。高高在上,威震四方。红衣黑发,神尊天降。那么美丽,那么威武,令人很难不生出向往。 渐渐地,他起了贪念,他不单要伏珊教自己法术,更想她收自己做徒弟,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长长久久地留在昆仑墟。 他知道伏珊心软,向来吃软不吃硬。于是他给伏珊酿酒,洗衣,洒扫殿宇,日复一日,摸透伏珊的喜好与脾气,尽可能的讨她欢心。然后在初次离开昆仑墟后,故意伤痕累累的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伏珊嘴上骂他学艺不精,骂他天资愚钝,可还是遂了他的意,收他做了唯一的徒弟,又传他道法,赐他上古神器寂羽清光扇作为法器。 他至今仍记得伏珊站在烈日下告诫他的那段话:“本尊的师尊乃是创世神东极青华大帝,世人亦称东皇太一,三界皆奉本门为道法正宗,至高无上。本尊今日传你真诀——太真九曜无双,你日后行走三界,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匡扶正义,庇护苍生。无论何时,你都不要恐惧,不要迷茫。不管从前怎样,往后三界中无人敢再看轻你。你是我的徒弟,是我伏珊的徒弟。我伏珊光明磊落,从不与人低头,他日你若胆敢往我脸上抹黑,让我失去这份高傲的底气,我定将你逐出师门,永不再见你。” 周身的热血朝着脑子里奔涌,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在黑夜中蝺蝺独行的旅人终于看见了光,那一刻,他疯狂的想要奔跑,想要呐喊,想要将自己融化进那道光里。 流浪了那么久,遭遇那么多欺凌与毒打,不堪的岁月终于到此为止了,他终于有家了,有师父了,师父心疼他,会亘古不变的庇护他。 “我……”白阙眉梢低垂,诚恳之余又露出几分可怜相:“不是的,我很尊敬师父,可是尊敬与爱并不排斥,我敬你,也爱你。阿珊,我爱你。” 伏珊双眼微阖着叹出一口气,白阙不愧是狐狸,天生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无需刻意施展,仅凭三言两语便能将那股力量戳到人心窝里去。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伏珊转身作势要往外走。 白阙急急地问道:“你去哪儿?” 伏珊回过头:“去看看炼药的炉子,我今早给你炼了药,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她目光瞥见桌上散乱的书册:“对了,把桌上的书整理一下。”她抬手一指其中的那本特刊:“那本不要,直接扔掉,其余的搬到书房里去。” 白阙回头看了眼那堆书册,又捡起被伏珊说不要的那本,好奇的翻开来瞧了几眼。很快,他双眼圆睁,紧接着抬头环顾四周,确认伏珊不在后,悄悄将那本书册掩进袖子里。 夜晚,云台上,月朗星疏。 伏珊悠闲的喝着清露酿,白阙则坐在她身旁为她抚琴。 一曲终了,伏珊忽然觉得醉意更沉。她趴在桌子上,单手托腮看向白阙:“琴技甚妙,九重天上的水神其渊君是抚琴圣手,我瞧着你并不比他差。” 白阙唇角微扬,很笃定的开口道:“我比他好。” 5. 野性难驯(二)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躺在榻上,看着白阙凑到自己身边。她原本心里还有疙瘩,觉得同床共枕不太合适,因而特意睡在了侧殿的窄榻上。可白阙硬是不肯,宁可在地上躺一夜也不肯踏出这道门。 想想也是,既然是实实在在的夫妻,同睡一处也是理所应当,实在没必要做这掩耳盗铃的事情。更何况白阙答应过自己会等,想必不会做什么放肆的事情。 白阙当然不会做放肆的事情,却也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他侧身面对了伏珊,用单手抵住脑袋,半撑起身子凝视着她:“阿珊,你要不要用以前最喜欢的枕头?” 伏珊借着灯光翻看神仙志:“不必麻烦了。” 白阙的语气柔的快要滴出蜜来:“你用嘛,不麻烦的。” 这种小事对于伏珊来说实在无所谓,见白阙坚持,便漫不经心地回应道:“那好吧,你去取来。” 白阙笑着一抿嘴,紧接着身子微微一抖,随着一道灵光涌现,他将自己的尾巴展露在伏珊眼前。 九条尾巴雪白无暇,毛茸茸蓬松松,长长的铺散在柔软又温暖的床榻上。 伏珊当时就愣住了。 妖灵成了仙后不会轻易将元身袒露于旁人面前,因为那犹如人类不穿衣服,在人前裸.奔,但凡有点羞耻心的都不会这么做。除非是露给亲密的人,这样就从疯狂变成了一种情趣。 伏珊很快回过神,她羞涩的收回目光,侧头看向一边:“快收起来。” 白阙见她脸上腾起红晕,心里有了底,态度开始变得放肆:“不要,你摸一下,很舒服的,手感还和以前一样。” 伏珊将脸埋在阴影里:“我不摸。” 白阙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朝自己身前扯了扯:“你以前很喜欢我的尾巴,每夜睡觉都要当枕头,以前可以,为什么现在不行?” 伏珊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烧,她定了定神,倏的回过头,端持出一副严肃的姿态说道:“我们说好了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白阙下颌微收,眼睛却是用一种仰视的姿态望着她:“也没做什么啊,只是给你送枕头也不行吗?那我不动了,你就这么躺在我的尾巴上,这样你明日起来我就知道,不会再像今日那般被吓一跳了。” 伏珊闭了闭眼:“非得这样吗?” 白阙一点头:“要的,你突然消失真的很可怕。”他将其中一条尾巴放在她身后,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伏珊用眼角睨着白阙,忽然发觉自己在白阙面前总是会不自觉地心软,明明想摆出个冷峻威严的面孔,可是总差那么一口气做支撑。 罢了。 她抬手一扫,烛光熄灭,屋子里顿时变得幽暗静谧,只有尾巴上蓝莹莹的灵光如流水般涌动。白阙的面孔在如柔雾般的蓝光下变得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灵澄澈,反射出动人的光。仿如一汪深潭,稍不留神就会跌落进去。 “闭眼。”伏珊道。 白阙迟疑了一下,很顺从的将眼睛闭了上。很快,他感觉到尾巴上一沉,是伏珊的脑袋枕了下来。 恍惚间又回到从前,白阙有种腾云驾雾般的不真实感。他做过许多场这样的梦,梦里的伏珊总是很温柔,亲他抱他抚摸他,用天籁梵音般的声音说爱他。可是梦醒之后一切化作虚无,环顾四周,举目尽是寂寞的荒原。强大的落差感令他锥心刺骨,痛得他简直快要呕血。有好几次他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疯狂地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一想到这些,他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轻轻一吸鼻子,他一不小心发出了一声轻若游丝般的嘤咛。 伏珊顺势睁开眼,就见白阙双目紧闭,眉心紧蹙,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白阙一摇头:“没事,心里高兴。”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这给了伏珊摈弃拘束、坦然注视他的机会。 诚然,她并不讨厌白阙,相反的很是喜欢。他那么乖顺,又那么争气,实在挑不出任何错来。就好像一块海绵,可以吸收掉自己许多的柔情蜜意。虽然明知根本填不满,他也不会就此满足,可总还是忍不住想多给他一点。 她朝着白阙身边蹭了蹭,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白阙倏地睁开眼,片刻的怔愣过后,低头像只泥鳅一样滑进伏珊怀里,顺势将一大簇尾巴覆在自己与伏珊身上,将彼此牢牢地束在一起。 “求你,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他声音颤抖:“不管将来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能帮你,能保护你的。” 伏珊的手掌隔着衣衫向上滑动,直至贴住了他光滑细腻的后脖颈。脖颈上触感火热,她没有说话,只闭上眼安静而专注的感受他的温度。一股隐秘的爱意油然而生,理智在黑夜中蛰伏了,疯狂的成分却是蠢蠢欲动的要翻起风浪。 “好。”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十分郑重:“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沉眠一夜,伏珊睁开眼,看见白阙仍在睡着。他眉心舒展,神态安详,似乎睡得很香甜。阳光透过窗户映在他脸上,将他的皮肤渲染的几乎有些透明,似琉璃一般,脆弱而美丽。 伏珊静静的端详,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欣赏,几分沉醉。 忽然门被从外面推开,伏珊心里一惊,倏忽间,她对上了一双陌生却熟悉的眼眸。陌生在于从未见过,熟悉在于那少年像极了自己。 白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但他反应很快,几乎是在眨眼间收回尾巴,并且抬手一扫,用气浪将门重新掩上。 “出去!”声音低沉,透着十足的威严。 屋里重新恢复了静定,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幻觉。 伏珊坐在榻上,目光直愣愣的盯着门口,心头涌出一种很微妙的感受,有点心虚,又有点新奇,像是偷情被捉奸在床。 捉奸在床四个字刚一浮现,她就忍不住蹙起眉头,她武神伏珊威名赫赫,怎能与这四个字产生关联,太荒谬了。 飞快的打乱心里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她垂眸看向白阙。白阙依旧是双目紧闭,的个悠闲的在闭目养神的姿态。 伏珊轻轻一推他,声音里透出几分怨气:“还睡?” 白阙顺势捞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是伏楹,没关系。”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想给伏楹留个端庄慈爱的好印象,并且已经做足了准备,怎么会以这种画面作为开端呢? 与此同时,门外的伏楹心里也有千头万绪。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但他还是清楚的看见父亲在母亲面前显了元身。他太了解这背后的含义了,都 6. 父凭子贵(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炉子里的水很快沸腾,伏楹一边沏茶,一边解释道:“师父说娘亲喜欢喝茶,所以我从茶仙那里讨来了今年最上等的银珑,娘亲你尝尝看。” 伏珊端起茶杯,嗅着茶香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杯盏边缘抵在唇上,浅浅的啜饮了一口:“香气四溢,清冽甘甜,想来除了茶好,水的选择上也花了心思。” 伏楹眼底泛起光泽,母亲着实是他的知音:“是,水是瑶山净池里的水,最是清冽,我想着与银珑柔和的味道正相配。” 伏珊眉眼含笑地看着伏楹:“吾儿有心了。”说着,她从袖口掏出一只鸦青色的锦袋,上面隐隐有灵气浮涌,不是凡品。她将锦袋递给伏楹:“这是万象袋,从前曾是北斗星君的随身法器,后来他欠我一个人情,就将此物抵给了我,我留着它没有大用处,不如送给你。这袋子很厉害的,认主,你的道法越高深,他能装下的东西就越多。以后在外面若是看见什么好看的、好玩儿的,都可以装起来带走。怎么样?喜不喜欢?” 伏楹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双手接过万象袋,抿着嘴很用力的一点头:“喜欢,谢谢娘亲。” 这时白阙抱着一只白瓷罐子走过来,他将罐子放在桌上,顺势坐在伏珊身边。伸手揭开罐子盖,一股甜香扑鼻而来。他嗅着甜香柔声说道:“为父虽然没有法宝给你,但给你准备了新腌好的糖果子,就等着你回来。” 白阙说完这话,很怕伏楹会不领情。 好在伏楹轻轻“嗯”了一声:“多谢父亲。”随即伸手从罐子里拿出一枚桃片,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 白阙看着他抿唇浅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伏珊循声看向白阙,看他神态悠然的提及伏楹小时候的事情:“喜欢吃甜的,吃果子,吃糖糕。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很认真,认真的修炼,认真的吃饭穿衣,认真的吃果子。” 伏珊听着觉得有趣,回头观察伏楹此刻的神态,发现果然正如白阙所说的那样。她笑容灿烂的叹道:“还真的是,是个认真的小朋友。” 伏楹忽然被他们弄的有些不好意思,皱起眉头看向伏珊:“娘亲,我不小了,不是什么小朋友。” 伏珊笑意更深:“好好好,我们楹儿不是小朋友,已经是大孩子了。” 伏楹扯过一旁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娘亲,我能请你指点我道法吗?他们都说你很厉害。” “这么用功啊。”伏珊朝他伸出手:“来,过来。” 伏楹顺势挤到爹娘中间坐下,任由伏珊将手搭在自己的头顶上。 伏珊撤手前,下意识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还未破虚无境,不过以你的年纪,有这样的修为已经十分优秀。修炼这事急不得,须得再沉淀沉淀,不过我可以帮你调息气息,你气息有些不稳。跟我出来。” 伏楹连忙跟在伏珊身后往外走去,白阙则悠闲的继续坐在桌前饮茶。 天光下,伏珊站在伏楹面前,衣袂翻飞。伏楹今年才七千岁,身高却已经与自己齐平。都已经长这么高了,自己真的错过了很多。她牵起伏楹的双手,在驭气的同时闭上眼睛,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你父亲指点你?他虽也是我教的,但我是坤道,所练的是太真九曜灵瑶,你与他练的都是乾道的太真九曜无双。” 伏楹思索着开了口:“他?他行吗?” 伏珊笑了一下:“你怀疑他的修为?他在那个什么四海八荒排行榜上可是比你师父还高两位呢。” 伏楹仍是持怀疑的态度:“那种三流刊物上的小道消息不能当真吧,师父说那玩意儿都是为了哗众取宠的,都是黑幕,让我们都别信。” 扶光君这是不服啊。 伏珊差一点没绷住笑意,险些要岔气:“你不信他,还不信我的眼光吗?” “信的信的。” “你父亲很厉害,也很爱你,你多亲近亲近他。” “可是……”伏楹犹豫片刻:“娘亲不在的时候,他都不怎么理我的。” 伏珊缓缓睁开眼,对上伏楹的目光。 伏楹不惧与她对视,继续认真的继续道:“父亲这些年真的很想你,我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云台上很久很久,久到身上落满积雪,每次看见他那副样子我就觉得我不单只没了母亲,其实父亲也是没有了的。他随时都会抛弃我,去找你。我心里很难过,可是没有人能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就忍不住开始讨厌他。但是你回来之后我感觉他明显变了,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我真的挺替他高兴的。所以娘亲,你不会再走了吧?” 伏珊心头泛起一阵绞痛,仿佛真的从伏楹的话语里看见了当年的白阙,看见他满身霜雪,一次次失魂落魄地从雪里爬起来的画面。 她做了个深到极致的深呼吸,呼气时,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在不可控制的隐隐颤抖。缓缓松开伏楹的双手,她转而以母亲的姿态抱住了伏楹,又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走了,以后你有娘亲,也有父亲,我们都陪着你。”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 伏楹早早地回屋休息,伏珊与白阙也进了卧房内。白阙很自然的躺在伏珊身边,看见伏珊又在翻神仙志。 他仰起头,闷声闷气地问道:“上面写了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啊?天天看也不烦。” 伏珊在翻页的同时作了回答:“看看南海的海鲜为什么是四海中最好吃的,具体有什么养殖妙法;还有凤昀山为何八百年都不长蘑菇,很有可能是精怪作祟;以及雷泽的空气里为何总飘着一股恶臭,目前有几位仙家怀疑是燎原君溜坐骑不铲屎的缘故。燎原君不服,正准备上天庭告那几位造谣诽谤。” 白阙简直快无语死了:“听起来好无聊啊,一点意思都没有。” 伏珊分出一点余光瞥向他,短暂的沉吟过后,她忽然动心起念,饶有兴致地问道:“白天你给伏楹的糖果子还有吗?” “有的,你要吃吗?” “要,去拿一点。” 白阙立刻翻身下榻,片刻后从外面将整个罐子抱了进来。坐回到伏珊身边打开盖子,他等着伏珊挑选。 伏珊将手上的书扔到一旁,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你最喜欢吃里面的哪个?” 白阙回答:“我喜欢青梅,酸酸甜甜的。伏楹喜欢桃子,你以前喜欢杏子。”他说着,作势要伸手去取里面的杏子给伏珊,却听伏珊说:“我要青梅。”于是他取了颗青梅,塞进伏珊嘴里。 伏珊轻轻一咬,又酸又 7.父凭子贵(二)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整整一夜,伏珊几乎被白阙折腾到了天翻地覆的程度。算算年纪,他总也有万余岁了,怎地还有如此充沛的精力。看来兽类与花草的确是有很大的不同,在情欲一道,花草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果然是放肆至极。 伏珊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得拿出师父的款儿来,于是当白阙再一次将汗津津的胸膛凑近自己时,伏珊伸手抵住他的下颌,将他推了回去。 溶溶夜色中响起白阙温柔的声音:“不要了吗?” 伏珊轻轻地喘息:“再来天就要亮了。” “那有什么关系?” “伏楹还在。” 耳畔静了一瞬,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白阙终于安稳地躺在伏珊身边:“好,我们等他走。” 伏珊苦笑:“白阙,你真是兽性不改。” 星光透过窗户映进屋子里,柔柔地洒在床榻上。白阙看着伏珊胸口处那道蜿蜒起伏的弧,不由得泛出一抹微笑:“要改吗?我觉得不改也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总这样。久旱逢甘霖,旱了七千年,还不能多求几场雨吗?” 伏珊的脸颊烫的发烧,她害羞的背过身:“扶光君说当初是我亲自把你捡回来的,我可真是自讨苦吃。” 白阙笑得越发肆意,他挤蹭到伏珊身边,鼻尖抵在伏珊的后脖颈上,轻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莲花香气。一股难以言述的安然与满足从胸口处散逸开,缓缓蔓延进四肢百骸。脑海中的杂念全没有了,他怀着满腔的爱意开了口:“谢谢你把我捡回来,师父。”后面还有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只在心里暗暗补全:“谢谢你让我有妻,有子,有安乐窝,有温柔乡。” 朝阳即出时,伏珊双眼紧闭端坐在云台上,面朝无边无际的云海驭气调息。 自打重归神位后,她还未探过自己的如今的神力究竟如何。此刻只是略略调动灵力,便察觉出了异样。 大约是神魄未全的缘故,灵力在体内游走时略显滞涩,或许自己记忆有缺也与此有关? 见伏珊一动不动的垂眸沉思,白阙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与她方向相对:“在想什么?” 伏珊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沉重:“我神力不如从前了。” 白阙微微一皱眉:“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神魄未全,尚有缺损。” “那该怎么办?” “或许休养几日便好。” 伏珊也是头一回遭遇这种事,对于陨身后再重归的不良反应实在没有太多经验。 两人一时无话,都在暗自思索解决办法。这时伏楹提着水壶走来,看样子是正打算来给云台边上的那棵梅树浇水。及至走到近前了,伏楹轻声招呼道:“娘亲,父亲。” 白阙轻轻一点头,算是做了回应;伏珊则显得亲热一些,回过头关切的问道:“楹儿昨晚睡的可好?” “挺好的。”伏楹一边浇水,一边应声。仿佛怀有心事,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二人,末了抱着已经空了的水壶,鼓足勇气问道:“你们俩昨天晚上是不是吵架了?” 伏珊与白阙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白阙回头看向伏楹:“没有啊。” 伏楹一抿唇,表情很是严肃:“父亲,你可不要欺负娘亲啊。” 白阙一脸茫然:“我没有。” 伏楹面色不改:“我昨晚听见娘亲都哭了,父亲,你得让着娘亲才是啊。” 伏珊起初先是一愣,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刹那间,她只觉得一道热浪在面前炸开,险些将她拍晕了过去。她倏的正回脸,面红耳赤的看向天边的半片朝阳;白阙那头倒是镇定一些,只是一脑袋乱麻不知该作何回应,思索片刻后才抚了抚额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天宫?” 这是在赶人了? 不许赶儿子走! 伏珊偷偷在白阙的后腰上掐了一下。 白阙身形微晃,默默忍痛。 伏楹也听出白阙话里的意思,他转头看向伏珊:“娘亲。” 伏珊努力摆出个从容的模样,侧脸分出一点余光瞥向伏楹:“多留几日,在家好好陪陪娘亲。” 娘亲的话对伏楹而言是金口玉言,远比白阙的话更具分量。伏楹微微一笑,应了声“好”后,心满意足的抱着水壶走远了。 见伏楹的身影彻底在视野中消失,伏珊终于放松了姿态,回过身又羞又气地狠捶了白阙几下:“都怪你!你让我以后在伏楹面前怎么做人?” 白阙臊眉耷眼地任她揉搓:“我哪知道这屋子隔音这么不好,早知道不如找处山林,天大地大,怎么喊也没事儿。不过没关系,他又不懂,就算懂了也不怕,你我是正经夫妻,理所应当的嘛。” 伏珊的脸颊早已红透了,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堪比远方如血的朝霞。 “还山林……”她刚想要发作,又觉得不该纠结这些细枝末节。随即端正了仪态,严厉的说道:“本尊的一世英名全被你给毁了!你刚才还要赶伏楹走,一点慈爱之心都没有,怪不得伏楹跟我说你一直不怎么理他,哪有你这么当父亲的?你也太委屈我儿子了!” 白阙低着头乖乖听训,同时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是吗?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伏珊迎着清凉的晨风大口喘息:“你不必知道。” 白阙目光柔柔地看向伏珊,伏珊脸上的红晕配合着她此刻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融成了一抹透着禁忌意味的旖旎艳色,看久了,忽然心荡神驰了起来:“告诉我嘛。” 又在装乖,伏珊不理他。 白阙一把抱住她的腰,倾身朝她扑过去。 伏珊慌忙的环顾四周,手忙脚乱的要把白阙往外推:“放肆!光天化日,像什么样子?万一伏楹看见了怎么办?” 白阙唇角带笑,眼里流露出一丝狡黠:“那你告诉我,他还跟你说了什么?你说了我才放开你。” 伏珊对白阙这种缠人的功夫向来是没有任何办法,缓了缓气息,将昨日听到的一一转述给他。 白阙听过之后,忽然就没有了笑闹的心思。他松开伏珊,双手扶住膝盖,低下头闷闷的呼出一口气。 诚然,自己这些年对伏楹有所忽视,也并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排斥、冷漠,甚至有带着一点点仇恨。 少年人直率单纯,什 8.九重天(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一早,伏珊御风踏上了九重天。但凡有哪位仙家与她偶遇,无不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敬称一声:“神尊。”若是有修炼同宗道法的,甚至会称她为:“老祖宗。” 原因在于伏珊的辈分实在太高。正如凡人的寿终正寝,神仙的寿数若走到了尽头,则被称作神隐。神仙每三万年左右面临一次大劫,或生死劫,或梦幻劫。诸般劫数若是闯不过去便就此神隐,若是闯过三次,便□□耀飞升无穷境。 无穷境是脱离并凌驾于四海八荒的存在,大多数都创世始神皆已入无穷,其中便包括伏珊的师尊——东极青华大帝,东皇太一。 早在东皇太一入无境前,曾预感到数万年内会有足以毁天灭地的灭世劫,因而遍寻四海八荒,最终在青崖山天池寻得一株由天地精纯之气所化之红莲,见其灵气至纯,根骨至净,遂点化成仙,收入座下成为关门弟子,又将毕生所能与渡劫的重任交托于她,此人便是伏珊。 伏珊作为创世始神的亲传弟子,道法修为登峰造极,虽然仙寿不足两万,却已在三界享有上古神尊的美名。 如今三界内能被冠上“上古”两字尊号的仅有五位,除过伏珊,其余四位分别是乾元真君昊凌、灵启元尊郗广陵、神女寂光,与焚月圣君夭瓒。 而其中乾元真君昊凌便是如今九重天上的至尊,他是创世始神帝俊与羲和之子,也是此刻伏珊正要去见的人。 伏楹已自行回到了扶光君的重明殿,伏珊与白阙并肩走在云街上。 踏过白玉阶,穿过琉璃金瓦,二人在周围各位仙君、道友的注视下穿过悠长的走廊,踏云来到了揽月台上。 揽月台上彩云绕身,灵气充沛。因为处在九重宫阙的最高点,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到连绵起伏的琼楼玉宇,将整个天宫尽收眼底,当真是处绝妙的仙境。 仙境中央正立着一人,那人风姿绰约,一袭紫衣曳地,头发用金冠一丝不苟的束了,只看背影便能感受到那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从容淡定、乾坤在握的尊贵与威严。 伏珊缓步走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师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之所以称之为师兄,倒并非师出同门,只是往日里交情甚好,又属同辈,且又同与创世始神有着极深的渊源,因而亲切的敬称一声“师兄”。 昊凌悠然转过身。他丰神俊朗,数万年过去,依旧是个黑发如漆的中年人模样。双手背在身后,他神色平静,及至将伏珊与她身侧的白阙瞧仔细了,才淡然的绽开一抹微笑:“七千年了,还能再见到你,真好。这位便是白阙上神吧?” 白阙行礼:“正是在下,见过帝君。” 昊凌轻轻一点头,目光挪回到伏珊身上:“伏珊,你回来才不过几日的功夫,本尊想去探望你,又怕时机不对,会打搅到你,想着过几日再去也不迟。奈何世事多变,此番召你过来,是有一件正事不得不与你面议。” 伏珊表情严肃起来:“何事?师兄直说便是。” 昊凌直视着她的双眼:“你可还记得魔尊禹疆的坐骑,祸斗?” 伏珊思索着一点头:“我听说禹疆被诛灭后,祸斗也跟着被流放去了蛮荒。” 昊凌背过双手:“是,但是招摇山附近有消息来报,祸斗重新现世,在大荒四处作乱。” “师兄可有打算?” “你是最熟悉禹疆的人,对祸斗的了解自然也不差,能否再出手一回?” 伏珊这边刚要答应下来,身侧的白阙却是先一步开了口:“帝君,伏珊虽回归神位,但是神力不如从前,收服祸斗怕是会有些吃力。” 伏珊回头瞪了白阙一眼,暗暗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多话。 昊凌听后眉心微动:“有这种事?怎会如此?” 伏珊回头看向昊凌,坦白道:“自从回归后我便发觉自己记忆有失,后来调动灵力的时候又觉得神力不如从前,我猜测是神魄回归未全的缘故,不过并无大碍,区区祸斗,我应付得来。” “不,不要冒险。”他昊凌沉思片刻:“你因何能够死而复生,你对此可有头绪?” 伏珊眉心紧蹙:“没有。”她侧眼去瞟白阙,白阙垂眸不语,似乎也是一无所知。 昊凌思索着说道:“当初你以身殉道,与魔尊禹疆同归于尽,按理来讲再无返生的可能。不过大道无极,宿命神机。大千世界本就有诸多奇迹,你我皆是修道之人,看过许多不循常理的事情。或许这便是你的道,注定要引你回归,迫你经历往后更多的劫难,顺其自然罢,总之你能归来是件极好的好事。” 他顿了顿,又提起方才的话题:“你刚才的猜测亦有几分道理,本尊听闻青丘狐族有一圣物——夔灵石,有凝神塑魄的效力,或可补齐你的神魄和记忆,不妨去借来一试?” “青丘?”伏珊轻轻一点头:“也好,那我即刻走一趟青丘。” 昊凌手心向上,掌心顿时出现了一枚血玉玉璧,他将玉璧递给伏珊:“拿着这块丹璧去见他,他从前欠过我一个人情,不会不给你。” 伏珊握着丹璧勾动唇角:“看来这这人情债转到我头上了。” 昊凌目光含笑:“你我相识万载,真计较起来,还不知是谁欠谁。” “那我不客气了,多谢师兄。” “今日我便不留你了,等下次寻个清闲日子,我请你畅饮九重天的琼浆玉露,不醉不归。” 离开揽月台,白阙便明显感觉到伏珊气场不对劲,不搭理自己。他的感觉没有错,此刻伏珊心里很是不悦,正琢磨着该如何跟他正一正自己这个师父的威严。没得让他私底下胡闹惯了,在大事上也失了规矩。 白阙也是个灵透的,知道多半是自己刚才的抢白触了伏珊逆鳞。他有些心慌,忍不住追在伏珊身侧辩解道:“你别不理我,我没说错,那祸斗是禹疆的坐骑,有上万年的修为,是不世出的大妖,寻常仙君在它面前连反击之力都没有,你神力还未恢复,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伏珊不理他,继续冷肃着面孔往前走。 9.九重天(二)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一时没反应过来白阙为何变脸变得这样快,直到脑海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来自己早年间曾与其渊君传过一段绯闻。 这绯闻并不全是空穴来风。 当时自己年轻,修的又是逍遥道,对情爱一事有所憧憬,想着若能觅一良人结为道侣相伴修行,不失为一件乐事。而其渊君作为扶光君在九重天上的密友,经常被扶光君引带着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来二去,彼此逐渐也有了交情。 不得不说,其渊君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喜好风雅,举止温柔,而且道法高深,早已登临上神之位。尤其难得的是他性格并不古板。伏珊万年来总枯守着昆仑墟那茫茫深山,日子清静乏味,是其渊君带她出来,与她结伴畅游四海八荒。 他们去长生阙中欣赏漫天华光;去沉星泊前坐钓银河;去东海海底听鲛人唱歌;去中州昭宁城感受人间烟火。 伏珊很难不心动。她将对其渊君的倾慕之情藏于心底,等待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自己可以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未曾想却是先一步收到了其渊君与灵机仙子的婚宴邀帖。 这位灵机仙子原是下界的一位地仙。其渊君对她一见钟情,短短三月便决定与她成亲,并将她带上了九重天。 伏珊曾远远看过那灵机仙子一眼,仙子容貌寻常,气质寻常,但是在其渊君身边表现得十分娇羞可爱,活泼灵动。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仙,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伏珊当时失意了好一阵儿,可因为心迹隐秘,从未与外人提起,所有的不甘、委屈、怨恨只能一个人慢慢吞咽、消解。消解尽了也就好了,回头想想反倒成了一段过往的趣事。 时过境迁后,她仍与其渊君相待如常,只是不会再主动去寻他。而其渊君那边有美娇娘在侧,也不再有事没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以为前尘如烟,早已散的痕迹全无,未曾想那些痕迹早在不知不觉间刻进了白阙心里,更不知道这也是白阙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决心追求她的开端。 白阙至今记得伏珊那阵子孤独落寞的背影。他天天看月月看,看得百爪挠心、气闷不已,恨不能立刻冲到其渊君面前,亮出九尾狐的尖牙咬死他。 自作多情?怎么可能是自作多情。自己也是男人,太了解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里藏着怎样的算计。 若从未动心起念,其渊君怎么肯花心思、花时间陪伏珊四处游乐?怎么可能对伏珊的心意一无所知?无非是在心里暗暗衡量过,惊觉与伏珊长久的相伴是一件代价极高的事情,因为一旦绑定再无脱身的可能。 伏珊是上古武神,威望太高,地位太高,他若敢针对伏珊做出任何惹三界厌恶的事情,日后必将再无容身之地。 他就是慌了,怕了,先一步逃了,像个懦夫似的把伏珊一个人留在原地,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简直太无耻了,太可气了。白阙每每想起此事就恨得慌,伏珊就是心思太单纯才会受他的骗,可他又没办法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自己当时只是他的徒弟,实在是没有资格在这种事情上指手画脚。 可是就这样见之任之吗?他做不到。 九重天上的神仙不敢承担的代价他来承担,不敢爱的人他来爱。自己又不差什么,论容貌,跟谁比也不输;论修为,自己再吃吃苦,也可以和他们一样。伏珊喜欢什么自己可以去学,喜欢什么样子可以努力去改变。 可是追求她真的好难啊,还险些被她赶出师门。也真是奇了怪了,她在旁人面前单纯的可怜,却总只对自己心狠手辣。 一想到这里,白阙直想叹气,可是眼看着其渊君越走越近,他一手揽着伏珊,另一手摇着寂羽清光扇,还是摆出了个悠然的模样:“呦——这不是其渊君嘛,巧的很。” 寂羽清光扇虽是把扇子,可也是件极霸道的法器。伏珊侧头白了他一眼,哪有人拿着自己的法器在旁人面前晃啊晃的,是要杀人吗? “不巧不巧,白阙上神。”其渊君笑着站定脚步:“我今日是专门赶着来见伏珊神尊的。” 伏珊眼含笑意:“别来无恙,其渊君。” 其渊君颇为感慨地呼了口气:“别来无恙,当日你回来,我是去过一趟昆仑墟的,只是见你身边人多,犹豫再三还是没去打扰。方才听我座下仙使说你来了九重天,便立刻赶过来,想着兴许能在这边碰见你。” 其渊君笑容越灿烂,白阙便越是觉得他面目可憎,此刻看着他那副讨人嫌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其渊君有事吗?若是无事我们夫妻便先走了,帝君那头刚刚交代了事情,等着我二人去办,实在是不宜久留。” 其渊君一抬眉毛:“喔?是何事?要紧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伏珊柔声应道:“无妨的,只是事情有点周折,得先去青丘借样东西,改日等我有了空闲,喊上扶光君,我们三人一起聚一聚,到时候再慢慢叙旧罢。” 其渊君刚想回答,余光里忽然瞥见白阙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他的心顿时虚了一下,沉吟着张开嘴,用笑容掩饰心里的怯缩:“再说再说,既然你们身有要事我便不再耽误了,祝二位一路顺风,万事顺遂。” 伏珊笑着一点头:“多谢,改日再见。” 九重天上规矩繁多,非得等到了南天门才可御风而行。伏珊见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索性一边走一边对白阙严肃的说道:“你方才是怎么回事?先是对着其渊君亮法器,再又是催着人家走,说话那么不客气,着实让我有些没颜面。” 白阙用眼角斜睨着伏珊:“我就是见不得他对你献殷勤。” 伏珊觉得他这话简直荒唐的可笑:“这是什么话?我与其渊君清清白白,他也根本对我无意,并且早已娶妻,何谈殷勤二字?” 白阙翻着白眼儿吹出一口气,表面上闷不作声,心里却暗暗道:“你怎么知道他无意?我看他根本是对你念念不忘。瞧他刚才那副乐颠颠的样子,就差迎面一个拥抱了 10.青丘(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昆仑墟地处八荒以西,而青丘则在东,两方遥遥相对,相隔千里。可是这对伏珊而言倒也不是难事,只需一个风行咒,便省了大半的时间,晨时出发,午时不到便已抵达青丘的都城——宸山。 青丘自古是九尾狐族栖息之地,地形多丘陵山脉,处处草木繁茂,千万年来祥和安宁,鲜少有外界妖物或是战火入侵,是四海八荒里一片难得的乐土。 如今的青丘由狐帝白缜统御。白缜仙寿已逾三万有余,德高望重,便是天帝在他面前也需得给他三分颜面,居于宸山上的洞府——自在天。 自在天立于山顶,可是宸山附近设有结界禁制,在此处无论要去哪里,都必须按着道路行进,飞天遁地之类的法术在这里会全部会失灵。 伏珊与白阙并肩走在路上,两人进了城门,来到一处热闹繁华的街市之中。这里往来人群熙攘,人头攒动,商贩们有店铺地打开店门,没有的便在街边支个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有灵草灵药,仙果美酒,法宝奇珍。 大部分都是伏珊没有见过的东西。伏珊看着新奇,时不时地走上前摸一摸瞧一瞧,这时她从一个小摊上端起一支敞口的瓶子,凑近鼻下闻了闻,嗅到一股奇异的清香。 “好香。”她叹了一句。 摊主是位小姑娘,笑意盈盈的说道:“这是青枝榨出的青露,喝了可以滋补灵气,味道也很好。姐姐不像我们这里的人,定是没尝过,买一个试试吧。” 伏珊并不在乎是否能滋补灵气,只是她向来对这些酒饮一类颇有兴趣,她回头看向白阙:“我想要。” 白阙双手扶在胯上,笑着一歪脑袋:“想要也没用,我们没钱。” 伏珊一抬眉毛:“不是带了铜钱吗?” 白阙压低声音:“青丘这里不用铜钱,用的是玉珠。” 青丘在四海八荒的版图上是处独立的王国,货币与别处不同也是正理。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伏珊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就在她准备将瓶子放下时,忽然察觉到那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耳朵上的坠子。 坠子是鲛人泪,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 伏珊摸了一下耳坠,试探着问道:“我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 那小姑娘大约是知道这坠子不是凡品,心里喜欢却没敢开口要,见伏珊主动提出,不由得面露欣喜:“真的可以吗?” 伏珊爽快地摘下耳坠,递到她手里:“可以,拿好了。”说完,转身迈步,开始边走边啜饮起了青露。 白阙砸吧着嘴摇了摇头:“两颗鲛人泪就换这个,你这买卖做的可太亏了。” 伏珊不以为然:“我不好装饰,若不是想着来见狐帝,该穿戴的庄重一些,也不会把这压箱底的东西翻出来。与其把它留在我这里白白吃灰,倒不如送给真心喜欢它的人。” 白阙侧头打量伏珊。伏珊今日打扮得的确比平日里繁复许多,她将如瀑的黑发束成马尾,又分出四条发辫从肩头一路垂至腰间。衣裙赤红如血,腰上绕着一条白玉流光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整个人在英姿飒爽之余又显出几分柔婉之态。 他看得陶醉,几乎有些挪不开眼。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顺势回头,正瞥见一道影子撞在伏珊身前。 “求求你,救救我!”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抱住伏珊的腰,神色既惊恐又慌张。 紧接着后面追来两名男子,作势要将那孩子抓回去。 那两名男子身强力壮,像是打手类的人物,一边朝这边赶,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斥道:“小狐狸崽子,还敢逃?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伏珊见状,仰头喝尽最后一点青露,然后手指狠狠一用力,瞬间将瓶子碾为灰烬,扬手朝着那二人的脸上挥洒过去。 那二人脚步一滞,抬手遮挡。等烟灰散开后,其中一人指着伏珊厉声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哪儿来的?我们可是春盛楼的,别以为你是外来人我就不敢动你!” 伏珊低头看了眼身前可怜兮兮的小影子,又抬头看向面前这二人:“你们跟这孩子是什么关系?” 那人大声道:“他是我们楼里的妖奴。” 伏珊不明白什么是妖奴,刚想开口询问清楚,却听那孩子哭喊道:“求你救救我,我不要跟他们回去,他们会杀了我的!” 伏珊低下头:“杀你?” 那孩子一边哭着一边跪了下来,牢牢地抱着伏珊的双腿:“他们日日放我的血,我快撑不住了!求求你,神仙,求你救救我吧。” 那孩子喊她神仙,显然是看出了她不似常人,所以才目标明确的奔着她而来,然而伏珊并不打算插手此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可悲可怜之事太多,自己身而为神,理当平等的俯视众生。这孩子若是无牵无挂也就罢了,偏偏身上存在利益牵扯,若贸然出手,看似是正义之举,可站在另一方的立场上便是强权,是欺压。 每个人处境不同,都有各自的不易。 她所奉的是道,道法自然。更何况此处是青丘,自己一个外人实在是不方便插手。 趁着伏珊没有动作,其中一名男子走上前,一把抓住那孩子的头发,猛地用力往后拖去。那孩子尖叫一声,两只脚在地上乱蹬。 伏珊侧过头,不忍去看那场面,可是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白阙突然冲出去,扬手将那两名男子掀翻在地,顺势将孩子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伏珊诧异地看向白阙。 白阙却是一脸坚定地对伏珊说道:“救他。” 伏珊眉头紧皱,只是瞪着他却不说话。 白阙心领神会:“好,神尊伏珊不救,我上神白阙救。”说完,回头对着扑过来反击的两人又是一击。 伏珊上前握住白阙的手腕:“你疯了!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她盯着白阙,白阙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寒凛冽。 白阙声音低沉:“所有罪责我一个人承担。” “非救不可?” “非救不可。” 伏珊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她抬手祭出青煌剑,随着一道青光乍现,仙气流涌,她转身挡在白阙与那孩子面前,用剑尖直指那二人的咽喉:“吾乃昆仑墟上古武神伏珊!命尔等住手!” 纵使是在青丘,伏珊的名号也依旧如雷贯耳。那二人见了眼前这幅阵仗,顿时都有些慌神儿。 而伏珊见二人不再乱动,转而将剑掩在身后,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泛着流光的玉璧。她将玉璧端持在身前:“这是昆山神玉,是无价的法宝,换这孩子,够不够?” 昆山神玉有辟邪之效,佩戴此物邪魔尽退,大多数人都是只听说过却根本没见过。别说换个妖奴,怕是要换十个也是绰绰有余。 那二人接过昆山神玉,不敢多留,生怕女神发怒劈了自己,逃似的小跑着走远了。 尘埃落定,伏珊收回青煌剑站在原地,周围的行人知晓了她的身份,纷纷跪在地上,朝她虔诚叩拜。这让伏珊 11.青丘(二)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眉梢微扬。 白缜笑着解释道:“数万年前,先父曾有幸在东皇太一座下听讲修道,虽未入门,却与东皇已有师徒之谊,您是东皇的弟子,我论理该唤您一声姑姑。” 伏珊未语先笑:“原来如此,狐帝客套的很。”她转身看向白阙,介绍道:“这位是我夫君,上神白阙。” 白阙?白缜的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转头看向白阙。 白阙神情自若地抬手施礼:“幸会之至,狐帝有礼。” 白缜也对着他一抬手:“幸会,白阙上神。来,二位请坐。” 三人围着圆桌坐了下来,伏珊端出帝君交给自己的丹璧放在桌上,直截了当地说道:“听说狐族圣物夔灵石有再造神魄的功效,我今日前来便是想借夔灵石一用。自从我回归神位,自感神魄不全,听闻夔灵石有奇效,遂寄希望于夔灵石。这丹璧是天帝交给我的,希望有了此物,能换您首肯。” 白缜拿起丹璧,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借夔灵石一用倒是无妨,只是此物实在贵重,怕是无法让您带离青丘。” “那倒是无妨,我只需一用,无谓在哪里用。” “那好,我让侍者将侧殿腾出来,我亲自替您施法塑魄。” 伏珊唇边浮出一抹微笑:“甚好甚好,多谢狐帝。” 白缜笑着一点头,目光幽幽的转到白阙身上,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白阙,仿佛想从他身上探究出什么。 白阙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倒也不逃避,看着白缜坦然地问道:“狐帝可是对我有什么疑问?” 白缜连忙开口解释:“不不,只是瞧上神气度相貌,与我一故人之子十分相似,不知上神与青丘是否有所渊源?” 白阙听闻这话表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倒是伏珊心念一动,也有了与白缜相同的疑问。 的确,白阙姓白,元神也是九尾狐,与青丘看上去关联极大。或许自己从前是知道白阙身世的,只是如今忘了,可是他若真有什么渊源,早在二人踏入青丘之前便该告诉自己。 她目光定定地凝视着白阙。 白阙看着白缜,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 白缜又问:“可上神的元神同属我族。” 白缜修为高深,感知力极强,且兽族的元神比较霸道,不似花草那般容易隐藏,白阙被辨认出元神也是情理之中。 可白阙垂眸浅笑:“那又如何,狐族修炼成仙的成百上千,且白姓又是大姓,不止青丘有,涂山有,有苏有,纯狐也有。且我自小父母双亡,实在不可能与您那位故人有任何关联。” 白缜看向白阙的目光变得复杂,心里还有话想问,但又怕真的是自己多想,到头来冒犯了面前的两尊大神。也罢,他暗暗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开口道:“的确是我想得太多,我这就命人去取夔灵石,姑姑请随我这边来。” 伏珊跟着白缜走进侧殿,白阙则守在外面等候。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伏珊与白缜二人,二人隔着一条长长的桌案相对而坐。桌案上摆着个盒子,白缜一边将夔灵石从盒子里请出来,一边察言观色的试探道:“我久不出青丘,此前从未听闻姑姑身边已有仙侣在侧,姑姑威名赫赫,受三界敬仰,所倾心之人想必也是不同凡响。” 伏珊听出了他话中深意。表面上说的是自己,实际上暗指的是白阙。他果然还是不肯死心。 伏珊端坐在一扇螺钿屏风前,垂眸看向桌案上那块剔透如冰的夔灵石:“我明白狐帝的意思,狐帝允我所请,按道理我该对您知无不言,只是不瞒狐帝,我自回归之后,不仅神魄不全,与白阙有关的记忆也尽数丢失,连我自己也未想明白是何缘故,实在是不能给您太多线索。” 白缜的眉眼间透出几分黯然,他沉吟片刻,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姑姑既然以诚相待,我也不再对您隐瞒。实话同您讲,我所寻得并非是故人之子,而是我的唯一的亲子。当年青丘爆发战乱,我与夫人小儿分散,想救他们却力有不逮。战乱平息后,我以为他们母子俱亡,痛悔不已,多年来孤身一人。直到方才看见了上神白阙,觉得肖像的紧,才忍不住将心里的怀疑问了出来。” 伏珊抬眼看向白缜:“竟是如此。” “是。”白缜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想说。 “狐帝若有话,直说无妨。” 白缜踌躇片刻:“此事说来有些不成体统,但也不得不说。敢问姑姑,白阙上神的左肩处是否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图案状似狐狸的爪印。” 伏珊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白缜面露失望:“当真?” 伏珊一点头:“他身上没有任何印记,这点我可以确定。” 两道热气顺着白缜的鼻腔喷出来,他侧过头,很是伤怀地默了片刻,复尔又朝着伏珊微一躬身:“此事是我今生唯一牵挂,将来若是姑姑有任何线索,烦请务必替我留意。” 伏珊郑重的说道:“放心,我若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与你。” 白缜点了点头:“请姑姑闭眼,我这便替您施法塑魄。” “有劳了。”她双目轻阖,片刻后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断的清灵之气直冲丹田,无数灵光在身周流涌,仿佛跌进了一池温暖的湖水,湖水温热,她浸在其中上下起伏。 她在起伏的同时试着调动灵力,灵力游走顺畅,她继续凝神驭气,并且不断加快灵力运行。终于,在夔灵石塑魄完成的刹那,她通身爆发出一道红光,一股冲天的浓香散逸开来,是元神红莲的味道。 双眼倏地睁开,她平静的目光中透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力量。 上古神尊伏珊终于真真正正的回归了神位。 只可惜记忆没有跟着回来。伏珊有些失落,颇显惭愧地冲着白缜微微一勾唇角:“神魄已全,记忆却仍旧有失,看来两者并无关联。” 白缜手臂在桌案上一扫,将夔灵石收回袖子里:“我方才想起许多年前曾听闻过一个说法,说神仙的元神会在遭逢大难时给予仙身保护,将痛苦的记忆封存在元神中。姑姑当年与魔尊禹疆同归于尽,或许正是那段记忆过于痛苦,令人难以承受,于是元神连着姑姑在当时的所思所想一同就此抹除。” 当时的所思所想? 伏珊侧过身,若有所思的用指尖轻扣桌面:“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否则为什么不论早晚、不论先后,单单只忘了那场大战与白阙。” 他果然是自己此生最后的眷恋,自己与他的感情竟然深到如此地步吗? 心头莫名地漾出一股隐秘的柔情,她轻轻一抿唇,目光移回到白缜身上:“狐帝可知晓解决的办法?” 白缜端坐在伏珊面前:“此事不难,只需自探元神,将里面的记忆取出来。只是姑姑千万慎重,有些记忆还是忘掉的好,千万莫为了旁的而自伤呐。” 伏珊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慎重行事,多谢狐帝替我指明 12.青丘(三)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纵然心里已经柔软得没了样子,表面上依旧端持出一副威严的架子,伏珊厉声斥道:“给我跪好了!” 白阙立刻端正了身体,垂头跪在神像前。 伏珊定了定神:“本尊给你解释的机会,说,为什么忤逆我、非要救那孩子不可?” 白阙沉默片刻,转而仰起头,看向嵌在石壁里那尊高足百尺的巨大神像,幽幽地呼出一口长气:“你可知何为妖奴?” 伏珊回答:“不知。” 白阙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那孩子是九尾灵狐之体,这在青丘虽不稀奇,但是九尾灵狐向来只在权贵的宗族里出现,但也很是难得,寻常不过是单尾,三尾,六尾都极其少见,平民家里若能出个九尾堪比神星降世。怀璧其罪,九尾狐的血是至精至纯的修炼宝物,千金难求,那些黑心肝贩子为了要这九尾狐的血拿去贩卖,会想尽办法坑蒙拐骗。权贵家的九尾狐他们不敢招惹,便对平民家的孩子下手。他们将那些孩子掳走,囚禁起来,然后日日放血,日日凌虐,等人真的撑不住被折磨死了,他们便将九条尾巴全砍下来,又是一桩极好的生意。” 伏珊震惊不已,在青丘如此安宁祥和的地方,竟也有如此罪恶的勾当存在。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察觉到白阙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在何时攥握成拳。 一切动作都来自于潜意识,白阙对自己此刻的状态变化毫无察觉。他静静地看着地面,满身的鲜血全失了温度,只有脸是红的,红得火辣辣,仿佛跌进了某个幻境,所有的仇恨与痛苦在这里历久弥新,震动肺腑,蔓延进四肢百骸。 伏珊看着他的样子,再结合他救那孩子时反常的执着,不禁心里一沉:“白阙,你是不是也曾有过类似的遭遇?” 白阙将脑袋深埋在胸口,声音隐隐的在发颤:“是。” 伏珊的心忽然被刺痛。 白阙哑着嗓子继续辩白道:“我知道我今日此举很不识大体,不该插手此事。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见死不救,他就像是曾经的我,我救他,是想救当年的自己。” 伏珊的心渐渐跳得失了节奏,一阵一阵绞拧着疼。她抬手搭上白阙的肩膀,想给他一点抚慰,哪知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却是颤抖了一下。 这一抖抖掉了伏珊的理智,伏珊索性跪坐在他身边抱住了他。 白阙顺势将脸颊贴在伏珊的耳侧,他的声音轻得只剩下气息,徐徐的喷在伏珊的后颈:“对不起,我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伏珊用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就算你有你的道理,也该选择合适的方式,怎能仗着修为高深而去生抢?” 这话没错,白阙很诚恳地认了错:“我错了,我当时确实太冲动,害你舍了那么贵重的一块昆仑玉。” 他想起自己当时嘲笑伏珊用鲛人泪做的那桩买卖太亏,谁知转眼便害她做了桩更亏的买卖。他在心里一面自责,一面又念起伏珊的好——明明已经被自己气到不行,却还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伏珊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身子对上白阙的双眼。白阙眼眸低垂,眼角处泛着泪光。她下意识地柔和的语气:“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另外还有件事,白缜后来向我提起他所寻得并非故人之子,而是自己早年间丢的一位公子,与你相貌相似,可是他家公子肩头有处胎记,你却没有。我有些糊涂,你究竟与他家公子有没有关系?” 这些往事白阙从未告知过旁人,哪怕是与伏珊相伴千年,也因为未曾与青丘有过交集,从未对她提起过。原以为此事早已隐于尘烟,藏于心底,不曾想却在今日被翻腾出来。 父亲白缜是他心头不愿触碰的一道伤,不想提,可又不想骗伏珊。那便说了吧,说了也无妨,她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在她面前遮掩。 白阙一抿唇:“是我。” 伏珊眼里泛出惊异的光:“真是你?那胎记呢?” “被削掉了。”他的声音很冷,很轻。 伏珊心头一惊。 白阙咽了口唾沫:“青丘虽鲜有外敌,可偶有内乱。我小时候有一阵子青丘很乱,几大家族争权夺利,处处闹兵变,自在天当时是众矢之的,我和我母亲躲去一处山坳,想在那里隐居避祸,可是没多久还是被敌人发现。敌人当时用我和母亲做筹码,逼我父亲退位,我父亲不肯,对我母子视而不见。我至今仍记得他站在城楼上麻木不仁的表情,太狠了,真的。后来,我母亲用她的命给我拼出一条生路,让我偷偷逃了出去,第二天我出了城,看见我母亲的尸体正挂在敌军的城墙上,血淋淋的,就那么在太阳底下挂着。” 一股强烈的剧痛震动了伏珊的肺腑,她心头绞痛不止,自责得有些不知所措。若早知是这样一个鲜血淋漓的故事,何苦揭人伤疤。 她略显慌乱地低下头,沉吟片刻后,复又抬头看向他:“此事你从前可曾提起过?” 白阙皱着眉头,目光里含着悲苦:“没有。” 伏珊的眼眶微微泛了红:“罢了,别说了。” 白阙看着她,没想到自己的故事会令她感触这样深,心酸之余不禁感到一丝欣慰。他牵起她的手,用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让我说完吧,反正也就说这一次。” 他不疾不徐地将故事送进伏珊的耳朵里:“后来我就无处可去了,只能隐姓埋名开始流浪,没多久就遇上一伙人。他们把我掳走,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日日放我的血,整整三十年,我就这样沦为了妖奴。至于那个胎记,他们看见之后,怕日后家人通过这个认出我,来找他们麻烦,就用刀削掉了。” “后来呢?” “后来我逃出来了,我故意打翻了烛火,把他们整座楼都烧没了。” “受伤了吗?” “有的,但我是九尾狐, 13.当归(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白阙凝视着伏珊,眼里泛着润泽的水光:“我当然愿意,可是……” “那就够了。”伏珊拉着白阙站起身,然后捻了个决,转眼间来到洗心池畔。 洗心池中碧波流动,沁凉的水汽随着风直扑在脸上。伏珊的元神是株红莲,红莲亲水,这里的环境对她而言是极好的保护。 她回头看向白阙,只留下一句:“等我。”然后纵身一跃沉入水中。 恍恍惚惚间,她遁入了另一个空间,此处便是盛着她元神的灵虚世界。她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可以在此做任何想做的事、将此处装扮成任何模样,她记得从前这里是处水天相接的光辉盛景,然而如今盛景不再,留下的只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灰白,与暗下来的半边天。 看来白缜说的是真的,她盯着那片灰暗,沉吟片刻后调动真气,直直朝着那片灰暗击去。仿佛是触动某种禁制,她感觉到元神开始抵抗自己。 既然要破,不如破的干脆一点。思及至此,她手底下加重力度,抛肝沥胆似的将所有真气在瞬间释放出来。 啪—— 灰暗碎裂,被尘封已久的记忆随着无数道金光朝着伏珊映射过来。 过往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她看见了魔尊禹疆狰狞的面孔;看见自己的身体一寸寸被绞碎,从指间开始,化作血雾被掩埋进永无尽头的黑暗里。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是她从此再也无法摆脱的阴影。好在还有白阙,她疯狂汲取着白阙带给她的慰藉。从最初相遇时的场景开始,到后来收白阙为徒,再到与他共入凡间历劫,最后与他成亲,将彼此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昭示四海八荒,立誓永不相弃。 若不是重新寻回记忆,她恐怕很难承认当初提出成亲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白阙,我们成亲吧。”这是她深思熟虑过才说出口的话,很认真,很郑重。而白阙起初愣了一下,然后背过身,忽然就哭了。 他哭的委屈,哭的动情,眼泪是真诚而坦率的,没有一丝一毫娇柔的做戏成分。 当时是怎么一回事来着?伏珊很认真的回想,很快有了答案,自己当时偶然察觉到白阙的心意,惶恐是第一反应。 白阙这是要害自己犯错,毁自己的道心,他这是大逆不道! 她顾不得许多,只铁石心肠的逼着白阙出师,勒令他立刻离开昆仑墟,哪怕白阙苦苦哀求也不为所动,只等他死了心,自行离去。 哪知白阙是个死心眼儿的,那几日山雨连绵,四处透着萧索之气,而他就生生地长跪在山门外。孤独地熬过无数场风雨,熬过整整七个日夜。 伏珊后来实在是不忍心,捻了个隐身咒偷偷去看他,就见他当时浑身湿淋淋的,意识也有些模糊,脑袋无力的抵靠在石门上,嘴里还时不时的念叨着什么。伏珊侧耳去听,听见他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道:“师父,求求你,不要丢掉我,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想回家,我会很听话,别不要我……” 伏珊实在没办法,只好将他又捡了回去。 可是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如今面对彼此,少不得会感到尴尬。这样也不是办法,伏珊心念一动,当即决定去凡间历劫。 历劫是好事,一来可以拉开彼此的距离,不必日日相对;二来几十年过去,感情被时间冲淡,他或许也不会再似如今这般执着;三来历劫对于修行颇有助益。 她设想得很好,于是次日趁着白阙还在昏睡,她给白阙留了张字条,自己凌空而去,片刻后站在了轮回台前。 轮回台是上古时期留下的连通神界与人界的通路,神仙只要从此跳下去,便会被封印住神力与记忆,以凡人之身去往人间,只有死亡才可回归。 此一去,不知归来是何时。 伏珊闭上双眼,身体前倾,就在她开始坠落的刹那,忽然听闻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师父!” 是白阙的声音。 白阙伸手想将伏珊拽回来,奈何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来不及迟疑,他狠狠一闭眼,索性也跟着跳了下去。 伏珊本想通过历劫摆脱白阙,未曾想终究还是在凡间相遇了。 这一世的伏珊托生在皇宫,成了当今大燕国的长公主萧伏珊,封号琉嘉。 燕国周围列强环伺,战乱频发,因而民风尚武,长公主萧伏珊更是师承剑圣点苍客,巾帼不让须眉,是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纵使身手不凡,但毕竟身份贵重,她的身边少不得要跟着几名贴身侍卫。 萧伏珊不喜欢那些侍卫,他们身手还不如自己,走到哪里都是个拖累。唯独有一个被她另眼相待,此人便是白确。 白确平日里很安静,不怎么说话,总像个影子一样追随在萧伏珊身边。 萧伏珊喜欢他,尤其喜欢他英俊的脸庞,眉浓如墨,眼若繁星,轮廓好似刀削斧凿出来的一般,那么凌厉,那么分明。当年若非是这张脸,自己也不可能在一堆被折磨得没有人形的俘虏里注意到他。 当时那些俘虏来自敌国北魏的俘虏营,最早来自南梁,到了萧伏珊面前已经过了两手。大燕与南梁暂无交恶,她想将这群人送回去,卖南梁一个人情。 俘虏们临行前,萧伏珊正好站在城楼上吹风,偶然间回头的功夫,她惊鸿一瞥,甫一眼便在人群中盯住了白确。短暂的迟疑过后,她遣人将他挑出来,然后给他洗干净又吃饱饭,及至收拾出个人样子后,带到了自己面前。 萧伏珊看着跪在面前的白确,朗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确垂着头,声音很轻:“白确。” 旁边的士兵抬脚狠狠踹在他胸口上,嘴里恶狠狠的斥骂道:“不懂规矩!回长公主的话前要带上回长公主话四个字!” 白确毫无防备被踹倒在地上,他仰躺在那里,神色显出几分惊惶无措。 萧伏珊冲着那士兵一皱眉:“你出去。” 士兵躬身行礼:“长公主不可啊,万一这家伙偷袭您可怎么办?您千金玉体,怎能……” 眼看对方又要扯出那一篇陈词滥调,萧伏珊柳眉倒竖,鼓起嗓子大喝一声:“滚!” 士兵再不多言,立刻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萧伏珊也不再顾忌什么礼仪,起身走到白确面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从容自若的将白确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她翘起唇角,冲他一扬眉梢:“你愿不愿意留在本宫身边,做本宫的贴身侍卫?” 白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侍卫,不是男宠。 “我愿意。” 从此,他们日日相伴,形影不离。伏珊虽是公主,但是在沙场上历经风霜多年,身上没有半分宫廷教养出的骄矜之气,性格爽利活泼,洒脱不羁。白确虽然身份低微,可她并不轻视他,反而拿他当挚友,当知己。他们一起猎风醉露,卧冰听雪,成为血雨腥风间彼此最后一点闲适惬意的余地。 然而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是迟早的事。 一次恶战过后,萧伏珊不慎负伤,腰上被刀子划出一道极深的血口子,正在不断地往出冒血。当时女医不在身边,一群糙汉子们急得团团转。情急之下 14.当归(二)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琉嘉长公主军功卓著,在朝中威望颇高,惹了皇帝忌惮。若她是男子,皇帝想处置她或许需要费些精神,可偏偏她是个女子,想扫除她这颗眼中钉只需一纸赐婚而已。 这看似轻巧的赐婚对于萧伏珊而言是极大的羞辱,她视北魏为死敌,这些年在战场拼杀她杀过无数北魏人,甚至连北魏老皇帝的长子那正中眉心的一箭也是拜她所赐。老皇帝如今已到了古稀之年,两国关系又一向不睦,边关战事如今依旧在对峙状态。此时提出和亲,必然是没安好心。 萧伏珊暗暗地想,他们八成以为大燕皇帝会拒绝他们的和亲请求,这样他们就有理由顺势出兵,打破僵局。未曾想大燕皇帝另有居心,竟顺水推舟,将自己轻易舍了出去。 真是荒唐,真是笑话。 可是她不能反抗,她若反抗便是谋逆,即便扛着谋逆的罪名反了,身为女子的她终究坐不上皇位,能得到的只有自己那位皇帝弟弟的一条命。就为他的一条贱命连累了自己女将军的万世清名,不值得。 所以她暗自打算,预备在洞房时找机会刺杀北魏皇帝,也算自己没有白走一遭,即便是死了也死得荣耀,不负大燕皇室的威名。 三日后便是启程的日子,此时的长公主府已然挂满了红绸,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华贵异常、晶莹璀璨的珠宝穿戴。 然而这些都入不了萧伏珊的眼,她坐在窗下的圈椅里,只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里的那柄匕首。忽然门从外面被推开,她以为是进来送东西的婢女,随口说道:“东西放下就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话音落下,久久未听见回应。她察觉到异样,随即侧头打量过去,刹那间,她的心头猛地揪了一下,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底。 熟悉在于那是白确,陌生在于他们已然三年未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确一袭黑衣,表情格外冷肃,不像是来道喜的。 迟迟疑疑的站起身,萧伏珊掂量着对方如今的身份,斟酌着开口道:“多年未见,白将军还是老样子,本宫一直打算找时间前去拜会,可惜正逢本宫即将和亲北魏,实在不得空,所以……” “跟我走。”他声音低沉。 萧伏珊一抬眉毛:“什么?” 白确仿佛忍无可忍了似的,上前疾走几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我说跟我走,不要去和亲。” 萧伏珊睁大眼睛看着他,忽然又背过身去:“你胡说什么?和亲岂是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白确的呼吸越发急促:“当年你说我身份太低,配不上你,如今我是大将军了,我配得上你了,你却要去和亲。不要这么对我,求你,跟我走吧。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金银,宫里派下来的每一笔赏赐我都没有动过,一直攒着想给你做聘礼。我大概数了数,够咱们俩下半辈子用的,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真的,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我能护住你。” 萧伏珊听了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忽然回想起三年前的画面,一时心头百感交集。原来如此,原来他当时打得是那个主意。 三年,仅仅三年就平步青云,她也是将军,如何能不明白表面的光鲜实际背后藏了多少凶险。 不过是玩笑话,他怎的还当真了呢? 萧伏珊的心鼓胀起来,血液也流动得越发澎湃:“别犯傻,你走到如今的位置上不容易,哪能为了我说不要就不要了。” 白确声音隐约泛出一丝哽咽:“不要了,都不要了,都怪我太笨,不够努力,还是慢了一步。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你。如今私奔虽不光彩,是下下策,可也好过看着你去和亲。” “别说了。”萧伏珊嗓音变得喑哑:“本宫身为长公主,怎能说走就走,弃大燕于不顾。” “大燕不值得你这么拼死守护!” “住口!”萧伏珊倏地回过头,她目光铮铮地抵在白确眉心:“此话大逆不道,请白将军慎言!” 白确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你付出了那么多,替大燕流了那么多血,到头来皇帝却只想除掉你。” 萧伏珊一扬下巴,显露出独属于长公主的自尊与骄傲:“皇帝是皇帝,本宫是本宫。就算皇帝对本宫不仁,本宫却也不能对大燕的百姓不义!如今和亲诏书已下,你可有想过若是长公主在此刻消失不见,对于百姓意味着什么?” 白阙怔怔的看着她,忽而重重地一点头:“好,那我陪你一起去,等过了北魏边境再把你劫走,这样他们丢了长公主,反而没理。” “边境上全是驻军,你这是飞蛾扑火。” “那怎么办?”他一眨眼,眼角处忽然落下一滴泪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留下你?” 他在外头那般英武,那般不可一世,此刻在萧伏珊面前却那样脆弱绝望。 萧伏珊的心顿时软了,她抬手搭上白确的肩膀,想以此给他一点安慰:“算了吧。” 这三个字刺痛了他,一声细细的嘤咛顺着鼻腔滑出来:“算了?怎么算了?你瞧瞧我这一身伤。”他伸手撕扯自己的领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我是想着你念着你才能撑到现在,你现在让我算了,你教教我,怎样才能算了。” 软得不行,萧伏珊打算来硬的,她收回手臂,眸光骤然冰冷下来:“当初不过就是个玩笑话,你不该当真。” “萧伏珊!”白确的理智彻底瓦解,逐渐有了要发疯的迹象:“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有本事告诉我你对我毫无感情,从未真的想过要嫁给我!哪怕一个瞬间,你也从未想过。” 萧伏珊愣在原地。 白确一吸鼻子:“你说啊,你只要说了,我转身就走。” 她是大燕最尊贵的长公主,受万世敬仰的女将军,如何能受这般逼迫。她轻轻一扬下巴,朗声开口道:“我,大燕琉嘉长公主,萧伏珊,从未想过嫁给你白确,一分一秒一个瞬间都没有! 15.当归(三)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北魏的皇宫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即便白确召集了人手配合自己,又动用了早前安插在北魏的内应,可是免不了一场混战。 萧伏珊浑身绵软无力,对于白确而言是极大的拖累。她趴在白确背上,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你走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白确胡乱用手背蹭掉下颌上的血点子,侧过脸:“那我就陪你死,我这条命当初就是长公主救下的,如今我还给你。” “你别犯傻,你明明有大好的前途,想要什么样儿的女子没有,别在我身上浪费力气。” “我拼来的前途只为了换你,若是换不到,于我也没有意义。” 萧伏珊深深一闭眼:“先去找解药。” 只有恢复武功才能有冲出去的可能。好在他们这次运气不差,在一具医官打扮的尸体身上搜出了一个小药瓶子,取出丹药塞进萧伏珊嘴里,果然片刻后便有肢体复苏的迹象。 她重新成为了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两人一路拼杀躲避,最终真的闯出了北魏皇宫。二人策马沿着正街疾驰,就在萧伏珊以为这场噩梦即将消散时,余光里忽然瞥见斜侧里正飞来一支箭,正朝着白确直射过去。 那箭来的太快,情急之下,仿佛是出于本能,萧伏珊身体微微前倾,用身体替白确挡了箭。 白确感觉到萧伏珊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侧头问她:“怎么了?” 萧伏珊在沁凉的晚风中大声喊道:“没事。” 她中气十足,声音里透出笑意。如此模样安了白确的心,他继续专心的策马疾驰,一路奔着大燕的方向而去。 可惜这些都是表象,萧伏珊偷偷的折断箭尾,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她这次看来是真不成了,好在白确已经脱离了险境,没受自己拖累。只是有些话她要尽快说出来,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白确,我有话对你说。”她声音开始发虚。 白确迎着风看向前方:“等我们回到大燕,你再慢慢跟我说。” “不,就现在说。”她缓了缓气息:“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喜欢你,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总之我越来越喜欢。你……人好,又体贴,你懂我的所思所想,时常与我心有灵犀。我当年的那句话不是随口一提,是我在心里想了很久的,你没猜错,你不是一厢情愿。” 她黑色的长发迎着风飘扬在空中,如烟如雾:“但我是长公主,这个身份对我而言是道枷锁,已经锁住了我,就不要再锁住你,好不好?” “长公主……”欢喜得快要飞起来的心骤然坠落回去,他侧过脑袋:“你别不要我,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娶不了你我做你的男宠也行,总之我求你让我跟着你。” 她深深一蹙眉:“白确,你是将军,不要这么小家子气。” 白确正是心酸难忍之时,忽然察觉后腰处洇出一片濡湿,萧伏珊的血顺着衣裳印了过去。一阵难以言述的惶恐劈面而来,他在荒野中匆忙勒马,借着月光回身打量萧伏珊。只一眼,他几乎吓到崩溃:“怎么……怎么会?” 萧伏珊的力气耗尽,将将要从马上栽倒下去。白确见状拦住她的腰,在她坠地前用身体给她当垫子,又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手掌颤抖着朝那片伤处探去,悬于半空,他什么都做不了,再也不能像三年前有机会救她。 萧伏珊主动将那只手握住,用气流艰难的将话送进白确耳朵里:“从军之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你答应我。” 白确怔怔的呆在那里。 “答应我!” 他咳血似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答应你。” 萧伏珊放下心来,她望着天上的明月呼出一口长气:“我小字叫婉儿,自从我母后去世,就再未有人这么唤过我,你唤我一声。” 周围很安静,只有草木随风摆动时的沙沙声。 “婉儿。” 萧伏珊的笑容融进夜色里:“这辈子好累啊,我想先睡了,下辈子……我答应你下辈子好好补偿你,与你结为夫妻,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好不好?” 这辈子都把握不住,下辈子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白确知道她在哄自己,只不过这哄介于盲目乐观与冷血无情之间,不仅不能令他安慰,反而令他心头滋生出绝望。他紧紧地抱住萧伏珊,将滚烫的唇抵上她的额头:“不好,我就想要这辈子,我们找处山野,我给你盖一栋房子,再扎个篱笆,养一群小鸡小鸭,再养一只小狗,小狗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正打算询问你的意见,就叫元宝好不好?” 耳畔一片死寂。 “婉儿?” 黑暗里无人应他。 刹那间泪如雨下,他握着她的愈渐冰冷的双手,尽可能地让她的体温流逝得慢一点:“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过的事我都有好好记得,你说你除了打仗一窍不通,针线与厨艺都不会,我不在乎的,只要你好好地在我身边,别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不怕辛苦,我愿意伺候你,行不行啊?”他轻轻晃动她的身体,晃出沁在她眼角的最后一滴泪:“别不理我,你若觉得不好,我们可以商量。” 萧伏珊死了,可是伏珊却离开那具躯壳,以神尊的身份历劫而归。她此刻化成一道凡人看不见的影子,静静地看着白确在自己面前崩溃,哭喊。她心碎不已,却又不能做任何事。 她若是插手,白阙这历劫便不能算成,他此前所受的诸多苦楚便是白费了。只能强忍心痛,默默地旁观他的人生。 她看着白确将萧伏珊带回大燕,偷偷埋葬在一处风光极美的山水间,又亲手立碑,上书“爱妻萧婉儿之墓”。 在此之后,他的生活乏味至极,整日不是在军营里,便是在战场上。同时情理之中地,他战功卓著,后来更是功高震主。 身边人让他韬光养晦,告诫他狡兔死走狗烹,他全不在意,仿佛是有意求着皇帝尽快杀了自己。然而皇帝 16.招摇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化作一道光回到昆仑墟。往后的几日里,白阙一直很沉默,总是悄默声的盯着伏珊看,目光含着几分幽怨。 伏珊知道他这一遭是伤得狠了。虽是借凡人之身历劫,可每一件事、每一次伤心伤身的疼痛都是清晰而真实的,包括那三十年孤独寂寞的光阴,与终其一生也没有等到的爱人。 伏珊也不比他好过多少,他熬了三十年,伏珊就陪了三十年。他伤情落泪,伏珊落寞失神;他彻夜难眠,伏珊就陪他静坐一整夜;后来他在数次大战中身受重伤、满身鲜血。伏珊甚至希望他早一点死,这样就可以少些痛苦。可是现实往往不遂人愿,偏偏让他与死亡打过照面后又把他推开。 终于,借着与白阙坐在云台上赏月的契机,伏珊在好山好水好景色,样样都好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开口道:“白阙,我们成亲吧,敬告天地,昭示四海八荒,再去三生石上刻上名字。” 名字一旦刻上三生石,便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必得要千年万年、长长久久地做夫妻。 白阙起初怔愣了一下,怔愣过后哭到不能自已。太难了,自己究竟是跨越了多少千山万水才走到的这一步。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伏珊曾在凡间许诺自己下辈子做夫妻的话,他想提,可是又不敢,他不知道师父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怕又被她赶出去。师父是上古神尊,向来铁石心肠,再加上时过境迁,恐怕更是将此事抛在脑后。 他成日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眼巴巴地望着伏珊,巴望出了一副可怜相。 好在爱有回响,没有辜负他的一往情深。 他们没有婚宴,没有鲜红耀目的摆设布置,只是痛快淋漓地喝清露酿,喝了个昏天黑地。外头的闲言碎语只当做听不见,伏珊坦然又惬意地躺在白阙怀里,任由他的浓情蜜意包裹着自己。 “阿珊,你是我的了。” 那声带着哭腔的低语声犹在耳畔。 那段日子真是甜蜜极了。 一想到这里,伏珊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纵身跃出灵虚世界,她在破水而出的同时飞进白阙怀里。双臂牢牢地环住他的脖颈,她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在他耳畔道:“白阙,我回来了。” 白阙顺着冲力抱着她转了一圈,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他直起身子去看她的眼睛,果然,真的不一样,她眼睛里似有浮光跃金,柔婉多情,漂亮的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抬起伏珊的下巴,倾身结结实实的吻了过去。他吻的缠绵,彼此间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甜腻得几乎快要拉丝。 忽然伏珊抽身而退,他顺势睁开眼,看见伏珊正一本正经的凝视着自己:“怎么了?” 伏珊方才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在三生石与白阙刻下姓名的画面。他当时刻的是白阙,可他不是青丘公子吗?他本名应该不是这个。自己到底是与谁成了亲? 伏珊皱着眉头问道:“你的本名是什么?” 白阙迟疑着一抿唇,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不重要,反正如今我只有白阙这一个名号。” 伏珊的目光越发凌厉,看得白阙直发怵。 白阙不得已又施展出那腻腻呼呼的缠人功夫,一脸委屈的辩解道:“我也是没办法嘛,我离开青丘后不想再被找到,只能改个名字。但无论是什么名字,我都还是我,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的。” 伏珊侧过脸做了个深呼吸:“罢了,不跟你计较这个了,只是提起青丘,我想起之前曾答应过白缜,若有你的线索会告诉他,不过这事还是得问过你的意思,你怎么想呢?” 她回头对上白阙的目光。 白阙略略一沉吟,揽着她的腰将她重新抱进怀里:“我一想到我娘,就没有办法原谅他。” 伏珊将头柔柔的抵靠在他胸前:“我明白,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谅他。只是我想着他当时一定也有难处,后来发生的事也非他所乐见。他自苦多年,想想也是很不容易的。我想着让他知道你好好的就行,至于旁的,不强求。” 白阙沉默着不说话。 对于父亲白缜,他心中是存着恨意的,只是这恨意在心里积压了太久,有了变质的迹象,不再似从前那么辛辣刺激,转而变成了一种相对缓和的钝痛。 再加上这些年他处境已不同从前,有妻有子,看待事物有了不一样的角度。 算了吧,就算不原谅,也不必执着心怀仇恨。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思及至此,白阙语气迟缓地说道:“也罢,怪我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可是我又想守着你。他如今既然对我起了怀疑,依照他的性子定会反复遣人来问,非得问到一丁点可能性都没了才肯罢休,不如痛快一点,让他知道也无妨。” “好,我会好好措辞,把你的意思同他讲清楚。”话音落下,伏珊垂眸浅笑。 白阙察觉到她的笑意:“在笑什么?” “没什么。”她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暗暗想到白缜唤自己声姑姑,而自己又与他的儿子成了夫妻,听起来着实有些为老不尊的意思,下次若再见到他,少不得要惭愧了。 “随我去招摇山吧。”伏珊仰头看向白阙。 白阙看着她,在她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吻:“自然。” 招摇山临于西海之上,原本是一处祥和的仙境。如今祸斗来此,将此地搅和的一片狼藉,残害了不少生灵。 伏珊与白阙天神降世,散逸出的灵气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烟瘴。伏珊调动灵识预备探查祸斗的位置,白阙倒是抢先一步一指远方:“在那边,三百里。” 伏珊侧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白阙颇为得意的翘起唇角,又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闻见的。” 狐狸的鼻子是很灵。 二人循着方向凌空而去,越往前走,烟瘴越浓,白阙祭出寂羽清光扇,那扇子感知到周围的邪气,一时华光大盛。白阙轻轻扇动,清灵而霸道的气浪随之漾出,瞬间将烟瘴吹散。 烟瘴散去,山林原本的面貌露了出来。 伏珊腾在空中向下打量,就见此处地势崎岖不平,有山林有湖泊,是处藏身的好地方。若在这里动手,自己怕是占不到便宜,也难免容易伤及无辜。 思及至此,她抬手一比,九曜青煌剑瞬间出现在手中。随着剑身上的青光由暗至明,一股强大的力道朝着四面八方 17.掌中之物(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与白阙正和祸斗激战正酣,眼看祸斗愈发要抵挡不住。伏珊朗声道:“直接诛杀,不必留活口!” 白阙隔着光墙看向另一端的伏珊:“明白。” 能杀则杀,这妖兽留着也是个祸害。 伏珊将神力聚集在青煌剑上,准备使出最后一击绝杀,然而就在紧要关头,祸斗忽然变得无比躁动,同时一股浊气顺着剑光飞速倒流,朝伏珊反噬过来。伏珊只觉得胸口猛地一震,顺势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会这样? 白阙飞身到她身侧,紧张的打量着她:“阿珊,你怎么了?” 伏珊也有些茫然,按道理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此刻没有时间可供她思考,她倏地回头,将青煌剑横在身前,用剑气挡下祸斗的又一次攻击,她高声对白阙道:“这妖兽不对劲,我们动作快一点。” 白阙也不多言,只按着她的吩咐全力攻击。 片刻后,祸斗如同一座大山般轰然倒塌下来。伏珊一边喘息,一边盯着祸斗的尸体。及至气息平复些许后,她走上前,想近距离查看一下这妖兽究竟因何缘故突然发狂,哪知明明气息已无的祸斗忽然张开嘴。 “小心!” 伏珊反应慢了一步,是白阙提前将她推去一旁,他自己则没身于黑色的烟瘴中。 伏珊心头一惊,连忙回过头扫开烟瘴,将白阙护在身后。好在祸斗这回是死透了,并没有再发生任何异动。她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又听见了白阙惊慌不安的声音:“阿珊,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了。” 伏珊转身握住他的手,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从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黯淡无光,像是一潭死水盛在眼眶里。她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得见吗?” 白阙紧紧地抓着她:“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伏珊捻了个决,带着白阙回到了昆仑墟。 两人对坐在朝云殿内,伏珊探了探白阙的元神,感觉到白阙体内有一股浊气在流动。她试着调动灵力,想替白阙将那股浊气逼出去,可那浊气很是霸道,竟是死赖在白阙体内不肯走。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伏珊站起身,刚要抬脚却一把被白阙拉住。 白阙扯着她的衣袖,双眼空洞地看向前方:“你去哪里?” “去丹房给你找药。” “那……”他欲言又止,脸上透出焦虑不安的神情:“你快去快回。” 伏珊看着白阙,隐约觉得他这反应有些异样。她伸手将手掌贴在他脸颊上,轻轻地抚了抚:“怎么这么紧张?” 白阙顺势环住她的腰,结结实实的抱住她,就像是抱住激流里唯一的浮木:“太黑了,我心慌得厉害。” 伏珊心里一酸,她捏了捏白阙的耳垂:“那我拉着你的手,带你一起过去。” “好。” 伏珊牵着他的手,小心地缓慢移步,百十来步的距离被他们走了许久。及至好不容易走到丹房了,伏珊开始翻箱倒柜,每去一个地方,白阙就要摸摸索索地凑近她身边。 伏珊回头瞥他,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怪自己当时太大意,没有保护好他,可是祸斗又实在太反常。她不是与祸斗第一次交手,自以为很了解祸斗,未料到老马失蹄,让这次任务完成的有了瑕疵。 沉吟着转过身,伏珊从药瓶里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张嘴,吞下去。”她将丹药塞进白阙嘴里,看着他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 片刻后,白阙眨了眨眼睛:“能看到一点光了。” 伏珊松了口气:“看来就是浊气作祟,这几日我会仔细替你调理,会好的,别担心。” 白阙摸摸索索地想去抓伏珊的手,伏珊将手递给他。双手交握的同时他闭了闭眼,苦笑着说道:“会好吗?万一好不了呢?” 伏珊很自信的勾动唇角:“一定会好的,相信我。” 伏珊原本想去趟九重天向天帝昊凌复命,奈何白阙离不开他,只捻了个传音咒把话带了上去。 夜晚时分,伏珊扶着白阙来到床榻边坐下,自己站在他面前,作势要去解他衣裳上的系带,替他脱衣。 白阙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伏珊笑了笑,继续手底下的动作:“还是我来吧,也就伺候你这几日,等你眼睛恢复了,求我干我还不干呢。” 寻常夫妻向来以夫为纲,伏珊与白阙恰好相反,平日里但凡与伺候沾边的活都是白阙在做,他替伏珊洗衣、洒扫庭院、温酒、准备各种伏珊需要的东西。忽然反过来被伺候,他一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伏珊连着解开几个系带,将白阙的胸膛从层层叠叠的衣裳中剥了出来。窗外的月光映在他的胸膛,为他的皮肤镀上了一抹丝缎般的柔光,配合着他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显出了几分难以言述的魅惑力。 伏珊将手指轻轻点在白阙的锁骨上,白阙身子微微一颤,伏珊手指向下滑动,掠过胸口,经过小腹,最终被他的腰带拦截。 情欲将将要动时,伏珊先一步用理智将它压了下去。白阙眼睛看不见,自己若此时对他做什么,总是有些欺负人的嫌疑。 “喜欢吗?”白阙忽然发问。 伏珊的小心思被看破,耳根子泛了红,但想到与他是夫妻,又想起了那样多的往事,心里随之变得坦然,不禁翘起唇角:“喜欢。” 白阙垂眸浅笑:“那就好,就算以后真的瞎了,也有这身子能吸引你,留住你。” 伏珊笑得快要抿不住嘴,她用手指点上白阙的脑门儿,把他往后狠狠一推:“白阙,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 白阙笑容荡漾:“不管是什么人,都是我离不开的人。我记得你有一根仙灵绳,是不是?” 仙灵绳是件灵器,传说是用仙丝编织而成,很结实,还能隐形。 伏珊答道:“是。” “你用它把咱俩绑在一起,这样你去哪里我都能跟着,要不然万一你走了我不知道,看不见你,心慌得很。” “也行。”她说着,抬手一比,一根泛着白光的仙灵绳立刻出现在手中,她将其中一头拴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对白阙伸出手:“手拿过来。” 白阙摇 18.掌中之物(二)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只觉得他们像是回到了新婚时候,总是不知疲倦。在修行上,伏珊是白阙的师父,可在表达情意一道上,却是白阙引导了她。 天光从天边渐渐蔓延过来,伏珊将手肘抵在床榻上,支起身子,借着窗户上泛进的光去看白阙脖颈上的红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那么疯,那么没有轻重,竟给他生生的拉扯出伤痕来。 白阙翻身面对她,将脸埋进她怀里。 伏珊拨开他被汗水沁的微有些潮湿的发丝,抚了抚那道红痕,叹了口气:“你瞧瞧,都怪你,非得要绑在这里,都红了。” 白阙的声音闷闷的,却透出喜意:“那有什么关系,你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永远留着才好呢。” 伏珊轻轻推了他一把:“胡说,不像话,永远留着你还怎么出去见人。” “那就不见人,反正我也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我有你就够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白阙的个性的确有些孤僻,他不喜与人交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钟爱便是黏在伏珊身边,也不必做什么,单是与她待在一处便很满足。 伏珊眼底掠过一抹黯然:“你这性子,也不知道当初我不在你是怎么过来的。” 白阙唇边的笑容敛去,他静默片刻,柔声做了回答:“若不是有伏楹,我早就去找你了。当时扶光君把你的消息告诉我,我起初是不信,后来疯了似的去从极渊转了三日,想找到有关于你的踪影,哪怕一点点痕迹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连尸骨都没有。我当时好绝望,打算自毁元神,是扶光君追过来拦住我,还把伏楹抱到了我面前。我当时看着伏楹,他还那么小,在我怀里一直哭,哭的小脸通红,可怜兮兮的,再加上扶光君说我若不管伏楹便是对不起你,我没办法,想着先把伏楹带大些再说。” 过往的苦痛没有消失,而是落入了身后的某个角落。只是不经意间的一次回头,便再次清晰地浮于眼前。 伏珊单手撑着脑袋,静静地俯视着白阙的侧脸,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探究:“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儿呢?就非我不可?我感觉我也没那么好,不值得你这样。” 白阙语气郑重:“值得,而且我们狐狸向来忠贞,认准了自己的另一半就永远不会更改,哪怕另一半早亡,也不会做出另娶或改嫁的事情,更不会有什么三妻四妾。”他循着伏珊的声音翻过身,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摆出正视她的样子:“从你与我成亲开始,我就已经是独属于你的了。” 伏珊忽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伸手拨开白阙额前的乱发:“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你傻得厉害。” “我就是傻啊。”白阙勾动唇角:“傻傻的相信你会回来,然后你就真的回来了。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伏珊发现哪怕自己已经给予过白阙肯定的答案,白阙仍旧会反复的确认。她并不对此感到厌烦,反而十分愧疚。回首过往,伏珊发现自己总在亏欠他。无论是做神还是做人的时候,都让他等了好久好久。 他这是等伤了,伤到了骨子里,成了一道惶恐的印记融进灵魂。 伏珊收回支着的手臂,侧躺在白阙身边,又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耳侧:“好,再也不分开了。” 次日,伏珊修书一封发去青丘,将白阙的身份告知于白缜,完成了对他的许诺。与此同时,白阙的眼睛也有了好转,第三日便已经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到了第四日,伏珊将又一颗清灵丹喂给白阙,然后坐在云台上给他渡了些真气,好让药性挥发的更加极致一些:“感觉怎么样?”她倾身去看白阙的眼睛。 白阙冲着她眨了眨眼:“眼前像遮了层雾,不过比昨日清晰了些。” 伏珊安心的坐了回去:“想必明日也就能彻底好了。”说完,她瞥见白阙脖子上的红痕,伸手用指尖抚了抚:“疼不疼?” 白阙笑着低下头:“有一点,但是不要紧。” 伏珊收回手:“我看还是摘了吧。” 白阙很警惕地往后退了退,手指按在那根看不见的仙灵绳上:“不要。” 伏珊蹙起眉头,笑得很是无奈:“难不成要永远这么绑着?” 白阙垂眸不语。 这根绳子是他与伏珊之间一道隐秘的连接,加深了彼此间的关联。这种关联让他感受到一种别样的踏实,仿佛是永结不破的咒印,很结实,很牢靠,实实在在地把伏珊留在了自己身边。 看似这仙灵绳栓住的是他,其实伏珊才是真正被拴住的那个人。 再多留一日吧。 话到嘴边,白阙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到昆仑墟有生人的气息。他瞬间变了脸色:“有人来了。” 伏珊连忙将仙灵绳从白阙脖颈上解下来,随即便要去迎客。刚要动身,手却被白阙从后面握住。她回过头,看见白阙眉心紧蹙,神色显得格外凝重:“怎么了?” 白阙微微将脸侧向一旁,像是在逃避什么:“是青丘的人。” 只是青丘遣使来此不至于让他这般抗拒。伏珊调动灵识,很快明白了其中缘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白缜。 也是,白缜苦寻独子千年,如今终于有了音讯,实在是很难按耐住想与他见面的冲动。 可是这令伏珊有些为难,她生来便是孑然一身,无父无母,并不懂得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若有所思的看向白阙,她试探性的问道:“要我去挡挡他吗?” 白阙垂眸沉思,伏珊的身份在父亲面前的确有些尴尬。碍着与自己这层关系,她在父亲面前端不出神尊的架子,姿态若是放得柔软些又难免失了上古武神的尊严。 白阙站起身:“我亲自去见他。” 转眼间,神殿前,一道清灵的流光由远及近破空而来。 白阙衣袂飘飘,脚尖点地,稳稳的站在白缜面前。他视力依旧不大清晰,但能看出白缜今日穿戴的颇为简素,毫无平日里的豪奢之气。柔软的长袍青黑如墨,衬托的他的气质格外孤清冷峻。 “彻儿。”白缜忍不住轻唤出声,唇边浮出一抹笑意:“没想到你还肯来见我。” 白阙不由得蹙起眉头。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个称呼,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青丘,回到了过往那些不堪经历的起点。 他强压下心中的反感,冷声说道:“这是哪里话,狐帝今日前来,难道不是专为我而来?” 白缜此刻毫无帝王的威严,看向白阙的目光几乎透着一丝讨好:“是,却也不只是为你。这些年承蒙神尊对你的照顾,我 19.掌中之物(三)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伏珊站定脚步,回头冲着白缜莞尔一笑:“本尊既为昆仑墟之主,青丘狐帝大驾到此,若不出面岂不失礼?”说着,略略一拱手。 白缜见状也端正了颜色,回礼唤了声:“神尊。” 他改了称呼,不似之前在青丘唤伏珊“姑姑”。伏珊并不在意,毕竟若再像从前那般,辈分可就乱的算不清了。 伏珊笑微微的一点头,朗声道:“你父子二人在此叙话,我原是不该出现打扰,只是我刚才隐约听见你二人话里提及本尊,还为此将将要起纷争,若再避而不见实非君子之举。” 白阙抓住伏珊的手腕,想要将她扯去一旁。 伏珊侧头浅浅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回到白缜身上:“前几日白阙随我前去收服祸斗,是我疏忽大意才害得他眼睛受伤,不过如今伤势已有好转,我会确保让他恢复如从前,狐帝尽管放心。至于我为何与他曾为师徒,后又成了夫妻……”她垂眸一抿唇,坦然自若的说道:“自是因为情深至此,若不有个结果,岂不是愧对彼此真心?” 白缜挺直后背,表情格外严肃:“神尊既提起真心,容白某冒犯的问一句,您当初与九重天上的其渊君交情匪浅,怎的后来又……” 白阙忍无可忍的截断了他的话:“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阙。”伏珊再次回头瞪他。 白阙不想忤逆伏珊,可又实在见不得她这般受质问、受委屈。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错,他蹙着眉头看向伏珊,眼眶微微泛了红:“阿珊,这些事情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伏珊没有回答,只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随后再次面对了白缜。这一次目光相对时,她的眼里比刚才更多了几分郑重:“我伏珊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没有什么不能说得。我确实曾与其渊君交好,但也只是君子之交,并无半分苟且的成分,收白阙为徒亦是真心实意。作为白阙的师父,本尊自认为尽心尽力,传道授业,千年来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既然生了情,若只因师徒之名而无善终反倒是辜负。本尊知道此举不合伦理,有违纲常,若要受什么指责、什么惩罚本尊都认了,但是本尊不容许任何人质疑本尊的真心。” 一道炽热的暖流从心底蔓延出来,白阙呆呆地看着她,心在春风中荡漾,灵魂在旷野中飞驰。后来伏珊与白缜还说了什么他不在乎了,脑海中只是反复回忆着伏珊的这段话,回忆她说话时的每个神态、动作。 伏珊不愧神尊的威名,无论何时都是那样光明璀璨。根本无需做什么,单是存在便能渡化自己心里的一切苦厄。 伏珊从未对自己说过爱,可是她的爱远远要比嘴上说说来得更沉重、更深刻。 深夜,他躺在榻上,手臂环着伏珊的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阿珊,对不起。” 伏珊仰面平躺在他身侧,手指轻轻抚弄他柔软的发丝:“为什么要道歉?” “是我之前想的太简单,我总以为成亲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谁知道那些流言蜚语传得那样难听,害你被他当面指责,其实你根本无需理会他。”他说话时的声音闷闷的,语气里浸满了自责与愧疚。 伏珊忍不住笑了一下,一方面是在笑白阙对父亲别扭的态度,另一方面是因为心里敞亮又安逸,笑容随心而生。 有些话光自己心里清楚还不够,得说出来,说出来了、见了光了,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毕竟是你父亲,问那一句也是应当的。至于流言蜚语更是无所谓。”话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变小,语速也快了起来:“毕竟那些与你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她难得表露出娇羞的模样儿。 白阙倏的睁开眼,支起身子想去看一看她此刻的表情。伏珊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将眼睛闭上,很不配合将脸侧向一旁。 白阙不得已伸手扶住她的下颌,轻轻用力想将脸扳回来:“阿珊。”他在暗夜中对上伏珊笑意盈盈的双眼。 伏珊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可是等了许久迟迟没听见他出声:“怎么了?” 白阙摇了摇头。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静默良久,仿佛是物极必反,他定定的凝视着她,在甜蜜攀升至顶点的时候,心头无端感受到了一丝忧伤:“若是哪一日你的心意变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不要突然就不理我,我会难过死的,真的。” 伏珊笑眯了眼:“你是上神,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 白阙两道浓黑而俊秀的长眉垂了下来:“会的,我会肝肠寸断,会心痛欲裂,然后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失去求生的意志,让死亡一点点把我吞噬掉。阿珊,真的……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伏珊的笑容蓦地敛去:“不行,你不是我的附属品,哪能没了我就活不下去。神的寿命虽久,可终究也是会腐朽、会凋零、会在历劫失败时灰飞烟灭,若真到了那一日你该怎么办?我仙寿虚长你几千岁,终究是会比你先到那一步。” 白阙躺回到伏珊身侧,伏珊察觉到耳畔的呼吸声在隐隐颤抖,她试探着侧过身,一抹浮光顺势映入眼底,是白阙沁在眼角的泪所折射出的光。 她温柔的将白阙揽进怀里,轻声在他耳畔喃喃道:“修炼不只是修炼术法,更是修心。你既已成神,便该顶天立地,承担起作为神的使命,不要因情爱而深陷困局。我知道这或许对你而言很艰难,但也是你必须要跨过去的一关,你明白吗?” 白阙不说话。 伏珊正过脸,稍稍正了正姿态:“我现在是以你师父的身份在问你话。” 短暂的静默过后,白阙轻若烟尘般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明白了。” 伏珊闭上眼睛,心里感受到了一股熨帖至极的舒适。爱上白阙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身上集合伏珊钟爱的所有特质,既会向妻子撒娇,又很听师父的话。 次日一早,青丘又来了人,这次是白缜遣使者过来送礼。各式奇珍异宝装了满满两大箱子,摊开来摆在殿里,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为了防止伏珊拒收,白缜特意没有用他本人的名义,而是打着青丘赠礼的旗号。如此 20.清醒梦(一) 《四海八荒第一鳏夫》全本免费阅读 不知怎的,自从见过那盏灯,那灯的样子便似刻进伏珊的脑海一般,时不时的就会冒出来。尽管白阙再三解释那东西真的只是偶然所获,并无任何特别,可伏珊心里始终存了个疑影。 夜晚,云台上。 伏珊一边欣赏月色,一边畅饮清露酿。 白阙坐在她身边,侧脸看向她:“阿珊,春天到了,我们去凡间看春景好不好?” 伏珊冲着她温柔浅笑:“好啊。” 她答应了白阙去凡间的请求,同时避开白阙去了一趟九重天,与扶光君见了一面,然后将那卷描绘有那盏灯外观的图交到扶光君手中。 “帮我打听打听,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儿。”伏珊站在扶光君的桌案前轻声道。 扶光君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绘卷,又将卷轴一点点卷了回去:“咱俩近万年的交情,你求我办事却屈指可数,之前办的还都是大事,偏这次只为一盏灯。怎么,难道这东西与白阙有关?” 伏珊双臂环抱在胸前,笑着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扶光君咧嘴一笑:“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和我仔细讲讲。” 伏珊答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白阙有事瞒着我,但我没有证据,不好逼问他什么。” 扶光君一点头:“放心,若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交代完此事,伏珊回了昆仑墟,转而与白阙前往中州昭宁城。 他们抵达昭宁城的时候,夜幕刚刚落下。 这里如今是凡间最繁华的地方,国号为楚,开国不足百年。巧的是这里恰好是数千年前大燕的旧都,只是沧海桑田,大燕与同时期的几个国家全部被淹没在历史的烟尘里,或人或事,全部化作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两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做了个凡人夫妻式的打扮。 伏珊挽起头发,鬓边斜插着一对玉钗。桃粉色的长衫削弱了她身上清冷的气质,转而衬托出几分娇俏艳丽;白阙则身着碧色绡纱袍,与伏珊正好配成了一对“桃红柳绿”。 周围灯火通明,人群熙攘,俨然是处热闹繁华的不夜天。伏珊环顾四周,不由地生出疑惑,难道这里没有宵禁吗?为什么明明已经入夜,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外行走? 忽然一股芝麻香气扑鼻而来,伏珊被勾动馋虫,回头看向白阙:“好香,好像是芝麻的味道。” 白阙抿嘴一笑,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跟我走。” 他们循着那味道飘来的方向寻到了一处食摊上。摊上卖的是芝麻汤圆,油香油香的,透着浓浓的香甜。 白阙与伏珊面对面坐了下来。白阙对小二高声喊道:“一碗芝麻汤圆。” 小二回头问他:“加酒酿吗?” 伏珊抢先回答:“加!” 片刻后,小二将汤圆端到二人面前,伏珊顺嘴闲问道:“劳烦问一句,你们这里不宵禁吗?” 那小二是个青年人,听见这话笑微微的开了口:“您二位不是大楚人吧,我们这里早就不设宵禁了。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外头也不见再有流寇盗匪,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安生,没事儿了都愿意出来走走,尤其今儿个是花朝节,夜色越深,街上越热闹呢。” 真好,伏珊垂眸浅笑,想当初大燕战火纷飞,与周边各国纷争不休,实在是苦了百姓。 用勺子舀起一颗汤圆送到唇边,伏珊正要吃,听见白阙小声的说了句:“小心烫”,于是吹了吹才张嘴咬下去。 芝麻馅绵密香甜,入口即化,已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味,而其火热的温度在美味之上又赋予了一层冲击力。伏珊颇为满足的晃了晃脑袋:“闻着都已经那么诱人的东西,吃起来果然更是不同凡响。”她将碗推到白阙面前:“你也尝尝。” 白阙并不推拒,两人就这样分享完了一碗芝麻汤圆,然后继续一路走一路吃,看见有喜欢的就买一份,或停下来坐一会儿,或拿在手里边走边吃。 伏珊无论吃什么都是浅尝辄止,尝个味道,将剩下的分给白阙。白阙一样样的吃下去,抬手摸摸自己已经浑圆的肚子,再看向伏珊递过来的芙蓉酥时,不禁面露难色。 伏珊察觉到了他的为难:“不想吃吗?没关系,不必勉强,那这个我自己吃。” 白阙不想扫她的兴,还是笑着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接着朝前迈步:“不是不想吃,只是……”他眉眼间显出一丝赧然:“辟谷多年,许久不曾进食,突然一下子吃得这样多,怕是要发胖的。” 伏珊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 白阙在咬芙蓉酥的同时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要紧?胖了就不好看了,会惹你嫌弃。” 他说得认真,伏珊笑得更厉害了:“别瞎说,我怎么会嫌弃你?你变成什么样儿我都喜欢。” 忽然“嘭”的一声,天空中炸开一团烟花。伏珊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笑着惊呼道:“哇!有烟花。” 她向来稳重矜持,鲜少流露出这般活泼的模样。白阙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他不看烟花,转而稍稍偏过头去端详伏珊。伏珊的面庞上笼着一层薄如烟雾的金色,光点映入她眼里,似浮光跃金,美得令他心荡神驰。 好个人间烟火色。 “公子,今日花朝,买只花给夫人簪上吧。”身前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 白阙回过头,看见面前正站着位笑盈盈的卖花姑娘。姑娘身后背着花篓,花篓里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鲜花配美人,应时,应景,应人。 白阙从袖中掏出两枚铜钱递给那姑娘,又回头看向伏珊:“喜欢什么花?” 伏珊挽着他的手臂,与他身体紧贴在一起:“夫君替我选一朵最好看的。” 这声“夫君”唤得白阙心里麻酥酥的,他翘起嘴角看向花篓,仔细打量过一番后,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支白色的山茶。山茶洁白如雪,他捏着花枝面对了伏珊,将花簪在与玉钗相对的另一侧:“娇而不妖,与夫人正相配。” 伏珊垂眸浅笑,脸颊上微微泛了红,仿佛羊脂玉下透出的一抹霞光。白阙忽然生出一股想要吻她的冲动,奈何周围人来人往,只得是按耐下来,继续向前漫步。 无数道人影从眼前画过,白阙渐渐注意到这里的男子耳朵上多佩戴耳珰。他从前只以为这只是女子的配饰,如今在男子身上看见,不免觉得诧异。 他侧头对伏珊附耳道:“阿珊,你发现了吗?这里有不少男子的耳朵上都戴着耳珰。” 伏珊顺势朝人群打量过去,唇边顺势漾出笑容:“这个我知道,神仙志里有提起过,如今的大楚国力鼎盛,四方来朝,有不少外族人长居于此,久而久之带来了外族的风俗,男子佩戴耳珰便是其中之一。据说耳珰能传达出不少含义,佩戴者多为已婚配或是心有所属,不佩戴则多意味着待觅良人。与女子不同的是,男子佩戴向来只戴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