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美强惨男主[快穿]》 1、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① * “诶诶,听说了吗?纪妄现在就是个废人了,不光连身世是假的,就连顶级alpha的检测好像都是假的。” “真的假的?纪妄居然连顶级alpha都不是?” “检测结果还没出,等结果出了,估计纪家就彻底要放弃他这个赝品了,你们知道吗?纪家新找回来的真少爷,就是那位纪年,那可真叫一个牛,跟咱们一样大,就已经建立公司了……” 脑袋乱嗡嗡的,耳边像飞满了苍蝇,扰的人心烦意乱。 最先恢复感知的是听觉,紧接着就是触觉。 眼前昏黑一片,林言察觉到自己似乎坐在冰凉的长椅上,晚风徐徐,吹过裸露在外的胳膊,有点凉。 穿梭时空带来的晕眩感褪去。 林言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明了,三个容貌普通、勾肩搭背的男生正坐在长椅上,幸灾乐祸的窃笑。 其中一个男生见林言睁眼了,随意扭过头,不知看见了什么,怔了下,忽然靠过来,那张充满青春痘印和痘坑的脸一凑近,林言险些连呼吸都屏住。 “林言,”青春痘男生皱着眉头,像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打量他:“你是不是用化妆品了,今天怎么觉得你这么顺眼?” 林言身为快穿局优秀员工,什么突发情况没遇见过,闻言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光线打的吧,我看你脸上也光滑的很。” “真的?”男生被他说的一愣,连忙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美滋滋的嘚瑟:“我最近天天用硫磺皂洗脸,没想到还真有用啊。” 他们两个才说两句话,那边长椅上的两个男生就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讨论脸不脸的,娘不娘啊?” 青春痘男生一噎,想反驳,又怂的没开口,林言倒是镇定,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让你过来听你不过来,在那打瞌睡,老子才没心情再给你解释一遍。” 另一个男生打圆场:“我们再说最后一遍啊,等会儿下课铃声响了,你跟胖子就跟紧我俩。这趟差事要是干得漂亮,周哥那边可是会给咱们不少钱,到时候咱们平分,少不了你俩的好处。” 林言迅速翻起剧情,不等他找到原著和这段相关的剧情,下课铃声便响了起来。 两个男生精神一振,立刻催促他们:“走走走,别墨迹!” 青春痘男生立刻跟上两人的步伐,林言垫后,四个人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小飞虫们在路灯下盘旋,拐个弯,前面就是灯光明亮的实验楼。 晚自习的实验楼只开了几间教室的灯,他们一行人走侧门进去,一路直奔四楼,四楼只有一间实验室亮着灯——化学实验室。 林言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领头的男生粗鲁的抓着手臂,一把扯进一旁的空教室。 “靠,就你最麻烦!下回不带你了!”男生埋怨道。 敏锐的感觉到这不是个好消息,林言立刻低眉顺眼的回:“抱歉,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向你们学习。” 男生果然是心高气傲的性格,被他吹了两句,语气便缓和下来:“行了,一边待着去。” 林言默默退到角落,不敢再分神去查剧情,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站在最后面,等了不知多久,终于,静谧的楼道里,一道脚步声缓缓传来。 脚步声径直走进隔壁的化学实验室,说时迟那时快,林言还没反应过来,领头的男生猛地喊了一嗓子:“——上啊!” 他瞬间冲了出去,剩下两个男生紧跟着往前冲,林言被夹在其中,耳边是兴奋颤抖的呼吸、啪嗒啪嗒的跑动以及男生难以掩饰住恶意的一声大笑。 “纪妄!好好待着吧你!” “哐当”一声—— 化学实验室的铁门重重合上。 就像老天爷都在帮忙,整栋楼在同一时刻断电。 林言视网膜中映着的最后一幕,是实验室中央,侧身而立的那道身影。 男生平静的抬眼扫来,眼睫浓密,眸色乌沉,突起的眉骨自然连接至挺直的鼻梁,嘴唇冷淡的抿着,颜色很浅,看起来并不健康。 视线最终陷入漆黑。 走廊上是一串扬长而去的脚步声,包括青春痘男生在内的三个男生一同兴奋畅快的大笑着,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甚至连呼吸都在抖。 “老、老大,”青春痘男生最先说话:“我们真把纪妄关起来了?!” “废话,纪妄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我还以为咱四个要跟他打一架……纪妄绝对不是顶级alpha了!他现在就是个废物!” 话很少的男生此时也接了口:“我拍了照,咱们现在给周哥发过去?” “不行!”领头的男生立刻阻止他,不客气的开骂:“你脑子怎么长得,猪脑子啊?现在跟周哥说,那不是显得咱们很轻易地就把纪妄制住了,以后这种事周哥还会找咱们吗!” 他看的很清楚,“周哥就是把咱们当炮灰使的,过半个小时,你给周哥打电话,就说纪妄反抗的厉害,咱俩要去医院补伤口,让周哥多打点钱来,以前打架的伤口照有没有,也给周哥发过去,逼真点。” “有有有,大哥,你看哪张合适?” 两人头对头的翻照片,林言这具身体没经过锻炼,从四楼冲到一楼,心脏跳的快要从嗓子眼出来,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嘴里尝到了铁锈味。 领头的男生嫌弃的要命,带剩下两个男生远离他,趁这个机会,林言立刻呼唤系统:“系统?刚才是什么剧情?怎么回事?” 系统道:“原剧情中并没有这一段,这是本世界被穿书者、重生者抢夺气运后的衍生剧情。” “详细说说。” “剧情已传送给宿主,请宿主自行查阅。” 这是一本经典的真假少爷世界。 男主是纪妄,京城纪家的假少爷,白白享受了纪家十几年的优渥生活,不光有纪家继承者的光环加身,还有顶级alpha的身份加持,追随者无数、推崇者更是数不胜数,是整个上流圈子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但纪妄既然是假少爷,身份自然有一天会暴露。 纪家真少爷纪年是在纪妄十八岁生日那天找上门的,众目睽睽下,说出了当年抱错孩子的真相,京城大哗,所有人都关注着此事的发展。 一周后,纪家将事实公之于众,原来十八年前一个雨夜,纪夫人随夫外派,回京途中早产,在京城下属的小县城生了纪年,偏偏也有一户姓纪的农家人也在医院生产,两个孩子被粗心的护士放错了床,自此衍生出长达十八年的真假错乱。 一朝身份被戳破,纪年风光无量,纪妄的地位就尴尬起来。 纪家很大度的决定继续养着纪妄,毕竟那户农家人早在十三年前,就因车祸双双身亡,纪年甚至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这样的做法赢得一片赞誉,纪妄却在身份大白后坠下神坛,以前追随他的玩伴,转而投靠了同样是alpha的纪年,以前推崇他的路人,转而开始拿受过精英教育的他和纪年比较,不论怎么比较,纪年都不落下风。 风向渐渐变了起来。 人们发现,纪妄不就这样,除了个顶级alpha的身份,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喜欢一个人时,那个人哪哪都是优点,现在开始用放大镜看一个人时,这个人自然哪哪都是缺点。 有关纪妄的谣言传的越发凶猛。 眼高于顶、心性冷漠、见死不救、桀骜不驯等等,一切与美好品质不搭边的词,都能往他身上套。 甚至有人专门编了些故事来,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纪妄真的犯下了滔天大罪。 当鲜花变成诽谤、掌声变成谩骂。 纪妄再坚强的心性,也撑不住这样的环境,他渐渐变得麻木、冷漠,不论别人对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再给任何反应。 以前追在他屁股后面,叫他‘纪哥’的玩伴们最疯狂,他们觉得纪妄的存在简直实在印证过去的自己有多愚蠢,于是授意所有人冷暴力纪妄,暗中还让这个学校最底层的败类们,去欺/辱他。 而原主,就是这样一个败类。 欺负纪妄的行动已经短而密集的进行了许多次,林言每次都有参与,算是一个核心人物,今天是他们团伙作/案的第五次,利用老师口头传达让纪妄来实验楼的机会,把纪妄关进化学实验室,让他夜不归宿,第二天全校通报批评。 在不知真相的同学们眼里,那就是纪妄已经彻底陨落了,和以前那个天之骄子、光风霁月的模样截然不同,愈发令人反感。 在同样不知情的老师们眼里,纪妄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值得他们骄傲的好学生,而是现在这个自甘堕落、救也救不回来的差生。 没人真正愿意为纪妄说一句话,哪怕有察觉到不对的同学们,也只默默藏在心里,不敢与大众背道而行。 纪妄最终成为了这个学校的不可说,在经历过漫长无望的折磨后,纪妄选择在一个冬天自我了结,随着他的死亡,世界也彻底崩坏,整个世界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穿书者、重生者们自然也死在了这场崩坏中,但此刻的他们,还在做着抢夺纪妄气运,成为世界主宰的美梦。 林言咬牙切齿的看完全部剧情,快穿局珍惜呵护每个男主,林言虽然在马仔分部干了许多年,但接触的男主多了,也知道男主们是世间光明的集合体。 温暖、善良、正直,他们是快穿局守护的人间正道。 现在,所谓的穿书者、重生者,居然敢掠过男主气运,让男主遭这样的大罪,真是万死不足惜。 他穿越的节点实际上已经晚了,男主如今的崩坏度已经达到80%,再有20%,此世界将彻底崩塌碎裂。 林言心底迅速想着对策,一边的三人组也找好了图片,给周哥发过去。 不过半分钟,周哥的电话便回过来,领头的男生摁了免提,林言不动声色地凑近,听对面的男生道:“小马啊,真是辛苦你们哥几个了。” 那边的背景音很混乱,像是ktv或者酒吧,音乐声震耳欲聋,旁边时不时响起起哄声、喝彩声,林言敏锐的听见‘纪年’两个字,接着是一道温和好听的男声,在问周哥给谁打电话。 周哥很快换了地方,能听见那边的吵闹声渐渐远去,“小马啊,你们还在听吗?” “在在在,哥,我们几个都在,有什么吩咐您跟我说,我直接告诉他们,今晚就能给您办成!” 这话暗示意味就很浓了,周哥笑了下,道:“不着急,你们先去看看伤,纪妄那人,手段脏得很,下次再对付他你们可得注意点……这两天你们先去休息,两天后我给你们发短信,到时候按我指示做。” “没问题,周哥,包在我们身上吧!” 那头挂了电话,一分钟后,一个转账发了过来。 明晃晃的五千块。 大手笔。 领头的男生喜不自禁,青春痘和另一个男生也乐的牙不见眼,眼巴巴地瞅着男生,等他分钱。 最后林言分到了八百,领头的男生分到两千,青春痘两人每人一千一。 钱分完,就要各回各家了,之所以今晚的行动只有他们四个,就是因为他们四个都不住校,方便行事。 临走前,男生还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言,敲打他:“林言啊,你也知道你今天多不在状态,要不是前几次你还算用心,这次顶多给你发五百,别怪哥不给你面子,下次你要还跟今天这样,我可真不叫你了。” 林言低着头,表面畏畏缩缩,实际上面无表情地道:“嗯,我下次一定用心,下次我要是还不用心……你们就继续扣我的钱,扣多少都行!” 几个男生顿时对视一眼,眼珠子一转,脸色都亲近不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行了,今晚就到这了。下次有活,我再给你们几个打电话。” “得嘞,马哥,可一定要叫我。” “还有我还有我,我跟纪妄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找我我绝对用心用力。” “你一个beta还跟纪妄有仇呢?” “嗐,我就是看不顺眼他那副拽样,都不是纪家的人了,还天天装的二五八万……” 声音渐渐远去。 林言看着他们三个一同离开。 他收回视线,脚步不停,走到围墙前,从原主的记忆里搜索到翻墙点,利索的跳出去。 那道一直观察着他的视线这才消失。 不过是一堵围墙的距离。 校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校内的世界黑暗无光,校外的世界五彩斑斓。 霓虹灯临街闪烁,人行横道上人来人往,小摊车买着夜宵,红路灯颜色一变,人声、车声,同时响起来,共谱人间烟火。 被风中夹杂着饭菜味的香气一吹,林言看向马路对面,罗森便利店里人很多,都是放学的学生,以及下班的白领们,正在买东西。 “宿主,你没事吧?”他半天不动弹,系统担心地问道。 林言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就是饿了,男主吃饭了吗?” “应该没吃吧。” 林言:“应该?” 系统:“剧情里没写。” 确实,剧情里怎么会写纪妄有没有吃晚饭。 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那一幕。 男生孤零零的站在弥漫的黑暗中,身形清瘦颀长,微阖着眸,静静的,仿佛能随时融入进去。 林言抓着手机,走进罗森便利店,新鲜出炉的八百块很快被他花掉小一百,他买了热腾腾的关东煮,又要了两份便当、饭团,全部让店员加热以后,才拎着东西离开。 他把东西系的很紧,护在外套里面,正值十月份,天气还很热,但傍晚温度较低,实验楼距离围墙有一段距离,吃的会凉。 吹着晚风,林言重新翻进围墙,自从发生了纪妄的事后,纪家包括京城其他几大世家,不停给学校施压,校内的监控彻底成了摆设,如此明显的包庇,让不少校领导感到厌恶,但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现在这点反倒方便了林言,他大摇大摆地拿着东西,循着小路回了实验楼。 距离把纪妄关进实验室,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今天是个无月之夜。 实验楼暗的没有一点光亮,楼梯间静谧无声,黑黢黢的,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回荡着林言自己的脚步声。 系统有点发毛,“宿主,你现在回去干嘛?刷男主好感度吗?” 拯救男主任务里,不少宿主都会选择刷男主好感度,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濒临崩坏的男主们差不多丧失了对外界的感官,无论好坏,通通忍受,却不会给一丝反馈。 拯救男主任务之所以每个都是s+级难度,至今无人成功,也是因此。 林言:“我暂时还不能和纪妄见面,留在反派阵营更方便一点,下次他们再想对纪妄做什么,我也能提前知道,早做应对。” “那你这是……?” 系统不解,这是林言第一次任务,也是他们第一次配合,想到林言优秀员工的光辉履历,系统默默咽下疑问。 走到四楼,四楼同样安静。 纪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听到脚步声,也像没听见一样。 实验楼的装修和教学楼有很大差别,窗户不朝走廊,唯一一扇可挪动的窗户,嵌在铁门上,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很窄,方便领导们上课突击检查教学质量。 林言从外面拉开窗户。 “嘎吱——” 他顿了下,像不小心碰到火炉的猫,鬼鬼祟祟的放轻爪子。 “嘎吱吱吱吱——” 林言:“……” 很好,看来不能做好事不留名了。 2、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② 实验室内,窗帘紧闭。 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还有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听到声音的alpha坐在角落,乌沉淡漠的眼睛从始至终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犹如一谭静谧的、波澜不起的死水。 是什么? 纪妄罕见的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随意思考起来……蟑螂?老鼠?引起alpha信息素躁动的香水?又或者是蛇? 想到这,他厌倦的垂下眸,睫毛在眼下洒落一层阴影,最后一丝情绪也被黑暗吞噬。 纪年还是只会这样的手段。 恶心、上不得台面。 “嘎吱、嘎吱、嘎吱吱吱——” 年久失修的窗户可算被推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响起,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被撑的尖角凸起,从室外吊了进来,微敞的袋子里飘出很浓的香味,食材多样,有荤有素。 看了眼袋子,纪妄收回视线,没什么反应。 门外的人吊袋子吊的久了,终于开了口。 “……纪、纪妄哥哥,”娇俏柔美的女声响起,怯怯地,还有些颤栗,像怕被别人发现:“我是小美,你还记得我吗?” 系统:“?” 系统:“???” 嗯? 小美? 小美是谁? 剧情里有吗? 铁门外,紧紧贴着墙,控制着树枝抖动频率的林言嘤嘤嘤,游刃有余地发出与他声音极为不同的女声:“……我知道哥哥你肯定忘记我了,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我刚才经过学校,听见有人说把你关到实验楼了,纪妄哥哥,对不起,我没办法救你出来,只能给你送点吃的了,你快接住,趁热吃。” 门后的男生无动于衷。 小美这个身份自然是林言编造,人这一生不可能记得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大多是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随便给自己安插个被纪妄帮助过的人设,想纪妄也无从查证。 纪妄如今戒心最强,不会那么随便的接过食物。 林言今天来,也没想过哄得他当真能信任他,他要走的一直是第二条路——磨。 “嘤嘤嘤嘤嘤……”强忍着羞耻,林言耳廓通红的开始假哭。 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铁门很隔音,他不确定纪妄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想了想,继续哭:“呜呜呜呜呜……纪妄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没事吧?” 怎么回事? 纪妄都不嫌烦吗? 他都娇柔做作成这样了,不会吧,纪妄不会就好夹子音吧? 系统已经被他秀麻了。 不愧是优秀员工。 不仅掌握披马甲精髓——换性别,还掌握了如何将马甲的功能运用到最大化。 6。 6翻了。 9。 林言犹疑的皱着眉,嘤的都有点累了,他抓着树枝的手因为受力太久,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像个帕金森患者,哆嗦个没完。 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再加上林言夹腔拿调的嘤嘤嘤,两者糅杂在一块,放墓地里能直接把阿飘哭醒。 纪妄到底是个感官健全的大活人。 林言如愿以偿的听到脚步声,清缓的走来,停在铁门后。 alpha解开树枝尖端的塑料袋,手上一轻,林言慢吞吞的收起哭腔,又是一颤一颤的抽泣:“纪妄哥哥,你终于相信我了吗?” 门内的alpha没有回话。 扮夹子是个力气活,林言见好就收,把纪妄那份儿晚饭递给他,自己迅速解开地上的另一份,他只给自己买了一份肥牛饭,照烧汁浇在肥牛上,温热鲜甜,一口下肚,满满的幸福感。 铁门上的窗户是单面质地,从内往外看模糊一片,从外往内看却很清晰,也只能从外面拉开。 把树枝卡在窗户缝后,林言便关上了窗户,只留有拇指粗细的一点缝隙。 哪怕纪妄就在门后面,他也不怕马甲被掀。 日抛马甲,无所畏惧。 他吃饭像个小仓鼠,脸颊鼓鼓的,狐狸眼尾端上翘,洇着水红,内眼角却微圆,平添了几分纯良无辜的感觉。 穿梭时空要耗费不少精力,再加上今晚运动量超标,林言不免吃出些声音,扒完最后一口饭,他嘎嘣嘎嘣嚼起单买的花生米,顺便竖着耳朵听屋内纪妄的动静。 屋内声音细微,也不知道纪妄吃没吃东西。 半天听不见声音,林言想了想,起身收拾好门口的垃圾袋,拎着袋子打算离开。 饭他送到了,吃不吃就是纪妄的选择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巩固一波马甲人设:“……纪妄哥哥,你一定要坚强呀,我先走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小美还会来给你送饭的。” 奈斯。 顺便为下一次见面提前做好铺垫。 说完,林言又等了会儿,门那头还是毫无回应,纪妄始终淡淡的、平静的,像阵随时都能散去的风。 他不在意人世间的一切,任何苦难与谩骂加身,都对他造不成打击。等到彻底对这个世界失望,他就会了结自己,不再忍受这些强加于他的恶意。 靠。 拳头硬了。 林言骂骂咧咧的离开。 该死的重生者、穿书者,你们妈没了。 …… 最后一点声音消失在耳边。 天地重归寂静。 耳边依稀能听见穿过走廊的风。 纪妄靠着墙壁,眼皮倦怠的下垂,遮住了深黑幽谧的瞳孔,他肤色苍白,唇瓣颜色也淡,整张脸上唯有瞳孔、眼睫,黑的过分,浓如墨水晕开浸染。 塑料袋放在手边。 热气腾腾。 渐渐的,指尖能感受到的热量越发稀少。 最终,这些便当直到放凉,也没有被拆开。 * 第二次行动很快展开。 林言这具身体是高三(33)班的文科生,金明高中不同于普通高中,前二十班是理科班,后十三班是文科班,按全年级排名依次分班。 (33)班就是差生集结地,正是大课间时间,操场上响着广播体操的音乐,(33)班内人声吵闹,染着各种发色、穿着非主流衣服的同学们嬉笑怒骂,视课间操时间于无物。 偶尔有老师从走廊经过,看见这一幕纷纷皱眉,眼底充满厌恶。 林言接到消息,是之前的马哥,叫他赶快来小树林集合。 小树林位于室内体育场旁边,林言匆忙赶到的时候,三人组已经到齐了,正在说话。 他什么都没听见,只能谨慎地去问看起来好说话点的青春痘男生。 青春痘男生叫陈朗,理科(20)班的,跟马哥还是那个名叫张一鸣的男生一个班,难怪三人来得这么快,见他问了,陈朗说道:“周哥他们班下节课是篮球课,在室内体育场考试,咱们的任务就是让那谁不能去上课。” 那谁指代‘纪妄’。 周哥就是一直和他们这些炮灰接头的‘大哥’。 听起来周哥和纪妄似乎是一个班的。 陈朗:“别怪我不跟你说啊,这次任务不是周哥下达的,是马哥自己想到的。事成之后周哥肯定高兴,到时候咱们就有钱拿,要是出了岔子,咱们不光一毛钱拿不到,以后再有这种事周哥不一定能想起咱们…… “这就是咱们出头的机会,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磨磨唧唧,下次真不带你了。” 余光瞥见若有若无望来的马哥和张一鸣,林言心中了然,上道地说:“别不带我,我知道我出力少,你们吃肉,能让我喝口汤就行。” 陈朗瞬间露出笑,和那边两个男生对视一眼,说:“那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给你指条明路,咱们这次的计划有点风险,你到时候机灵着点,别躲我们身后。” “好,我知道了。” 敲打完毕,陈朗主动带他走向马哥和张一鸣,一走进,林言就从两人身上闻到极浓的劣质香烟味,浓的好像浸到头发丝里,让林言不由屏了下呼吸。 真臭。 他刚才的反应很得几人的心意,马哥难得有耐心,向他重复了一遍计划:“这会儿课间操还没结束,体育老师们都在操场,咱们进更衣室,在纪妄的衣服鞋子上动点手脚,需要两个望风的,两个进去弄得,谁进去弄?” 他的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到林言身上。 林言可算明白这几人明明这么贪婪,为什么还会叫他来分一杯羹了。 合着是想让他打前锋。 上次在实验楼,乌漆嘛黑的大晚上,四下无人,正是耍诡计的好时候,纪妄一旦进了实验室,就如同瓮中捉鳖,危险性大大降低。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个大晴天,室内体育场说不定还会有值班的老师,被发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做坏事是一方面,不想被老师发现引来说教、叫家长,是另一方面。 这种时候,林言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喽喽,最适合拿出来挡枪/子。 马哥想到他上次的所作所为,害怕他这次还会掉链子,于是又安排胆子大点的张一鸣跟他一块进去,是辅助,也是监视。 怕林言临阵脱逃。 短短几秒,林言就想清楚了其中关窍,马哥的安排正合他心意,他点头:“马哥,我去吧!” “你行吗?” “我想试试,上次都怪我给大家拖后腿,这次我也想证明一下自己。”林言说。 马哥满意了,冲张一鸣点点头,张一鸣立刻从衣服里拿出两个东西,神神秘秘的递给林言一个。 “拿着,”他语气紧绷,“小心点,别让别人发现了。” 林言眼角抽搐,无语的望着手上的小剪刀。 ……还特么是剪纸小剪刀。 不使点巧劲连卫生纸都剪不断那种。 走在最后的陈朗似乎看出他的疑问,小声解释两句:“今天这事是临时起意,马哥本来打算去小超市买点东西用,但你知道的,时间太紧了……” 懂了。 这位马哥是一毛钱都不想出。 林言面上挂出期待的笑:“我明白的,这都是马哥对我的信任。” 见他这样,陈朗也不再多言,带他跟上马哥和张一鸣的步伐。 室内体育馆开着24°恒温空调,冷气拂面而来,灯光明亮,实木地板上零星丢弃着水瓶、毛巾,篮球以及体操垫之类的东西,其间夹杂着明显的汗味,净风系统正在排气换气,声音嗡嗡的,噪杂不休。 林言被熏得有一瞬间头晕,马哥也拧起眉头,嘴里不耐的嘟囔了句:“操,这群alpha……” 陈浪和张一鸣也难受的扶着墙壁。 什么意思? alpha? 在心底迅速搜索起相关信息,林言想起来这是个abo世界,早在接受任务前他就恶补过这些知识,alpha信息素是这个世界极具有攻击性的武器,对omega、beta都有震慑作用,有一类无法感知到alpha信息素的omega、beta,被视为残疾人。 纪妄身为alpha,自然位于alpha换衣室,也就是全校alpha信息素浓度最高的地方。 他们几个都是beta,还是这个学校最底层的beta,一旦摄入过多的alpha信息素,身体会产生恶心、晕眩、呕吐等方面的反应。 再严重点可能会直接休克。 这应该就是马哥为什么会叫他来的最终原因了。 最后一点疑惑也解开,林言装出难受的样子,走在队伍最后。连接至更衣室的走廊上,净气机飞快运作,几分钟后,令人深感压力的信息素便散去许多。 马哥重振精神,催促他们:“都赶紧的,速战速决!” 后背被猛地一推,林言猝不及防被顶到最前面,他回过头,只看见陈朗畏畏缩缩,不敢跟他对视的脸。 张一鸣跟在他身后,马哥和陈朗已经不动了,站在原地望风。 走廊两侧分别是不同班级的alpha更衣室,由内侧延伸至外,每五个班的alpha共用一间。 “你去哪儿?”张一鸣忽然叫住他,“走过了!” 林言立刻转身,语气十分虚弱的道:“……是吗?我有点晕。” 张一鸣没起疑,推开身边更衣室的门。 更衣室内的净气机更先进,排气排的快,味道没有走廊上的呛人,他大步走进去,往一个个储物柜上看,林言紧随其后,目光掠过高三(11-15班)alpha更衣室的牌子。 更衣室是很普通的布局,竖起的铁皮柜挨着墙,一列列整齐排放,右上角贴着名签。 高三(11)班李文秀 高三(12)班齐广 …… 高三(14)班刘越维 …… 高三(14)班纪妄 “找到了,”打开衣柜前,张一鸣又提醒一遍林言:“一会儿咱俩分工,把纪妄的衣服剪了。我剪正常穿那套,你剪备用那套,别管裤子和鞋子。” 他说着拉开衣柜,话音戛然而止—— 更衣室灯光明亮,纪妄叠着两套衣服的储物柜内,此时密密麻麻爬满了虫子。 蠕动着的毛毛虫、鼻涕虫等趴在纪妄干净的体术服上,似乎被刺眼的灯光惊到,纷纷扭曲缠绕起身体,散发出恶臭的气息。 “吱吱” “叽叽” 它们尖叫着。 3、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③ “卧槽——!!!”张一鸣发出一声惨叫,猛地摔上柜门,吓得脸色煞白,捂着嘴恶心的干yue。 哪个孙子这么缺德啊?! 他在心底骂完,才想起来自己也是缺德里的一份子。 现在有人比他们先来了一步,也不知道这伙提前来的人是谁,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张一鸣胃里一阵翻涌,脸色古怪万分,最终还是咬咬牙,骂了声晦气。 林言从始至终一言没发,像也被吓傻了。 马哥和陈朗听到尖叫,匆匆赶过来,门一开就看见张一鸣和林言脸色都很差,不像完成任务的模样。 “怎么回事?”马哥问。 “有人比咱们先来,往纪妄衣柜里扔了好多虫子。”张一鸣道。 “虫子?”马哥脸色一变,显然和张一鸣想到一处去了:“……先走!” 身为这个学校最底层的beta,整个学校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既然已经有人先行一步,那他们就得自认倒霉,赶紧离开。 省的碍了别人的眼,顺手把他们也收拾一顿。 课间操还没结束,远远的还能听见操场上的铃声。 青天白日的,张一鸣身上却起了层毛骨悚然的汗,他脑海里还记得刚才那一幕,燥热的风吹过,体温一回暖,胃里就压不住了,对着垃圾桶一阵狂吐。 身边也有呕吐声,是林言,他背对着他们,抱着另一个垃圾桶吐。马哥嫌弃的要死,今天没能拿到钱,他心里不爽快,懒得跟两人废话,直接离开。 “马哥?”发现他走了,陈朗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奉承:“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咱们就是来的晚了,下次咱们加快速度,肯定能赶上……” 张一鸣也不敢吐了,擦擦嘴,急急忙忙追上去,讨好的叫:“对对对,马哥,你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的……” 林言跟他们不是一栋楼,一个人被甩下,等身后没了那些声音,他才缓缓直起身,脸上只有被恶心出的苍白,并无张一鸣他们想象中的恐惧。 刚刚的一幕幕犹如画面重放,在脑海中接连闪过。 记忆定格在储物柜里满屏的虫子上,密密麻麻、黑黢黢一片,有大有小、有粗有细,尽数丢在干净整洁的体术服上,蠕动扭曲着,口器中发出尖锐的嗡鸣,像恐怖片里的异形。 林言面无表情地走进体育场,看了眼大屏幕上的时间。 距离上课只剩下十三分钟。 …… “吱——”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一条小缝。 人影侧身挤进去,步伐轻盈而灵敏,像夜晚的猫。 他带着手套、口罩,拿着黑色塑料袋,全副武装,眼神中颇有些视死如归。 “已经确定了,不咬人,没毒,会散发臭气,因为空气不流通,已经闷死十几只了,”系统声音板正,对一直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林言道:“那些人整这一出的目的就是不让纪妄去上体育课。” “那些人是谁?”林言敏锐地问。 系统:“抱歉,这些剧情需要宿主自行探索。” 自从天道衰弱,男主气运被抢夺,快穿局对小世界的掌握力度直线下降,除了剧情梗概,其他都要宿主自己摸索。 林言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闻言不再多问。 纪妄的柜子挨着墙角,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言觉得自己好像又听到了那阵“叽叽”的虫叫,他一脸恶寒,屏住呼吸,火速拉开纪妄的衣柜。 画面重现。 软体虫子们爬在柜壁、柜顶、衣料上,像一场发生在阴暗角落的狂欢盛宴。 林言:“……yue。” 他不怕虫子,但这么多虫子聚在一块,画面污染度着实爆表,即使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林言还是需要闭上眼,缓一缓。 十几秒后,他重整旗鼓。 杂物间里有许多手套,林言拿的是橡胶质地的,戴了两层,直接把乱爬的虫子全部捏起来丢到一块,他动作粗暴,实际上很细致的摸过每一个角落,偶尔摸不出来,就随手一抓,抓到了就往垃圾袋里一扔。 一边抓,林言一边被熏得晕头转向。 呛人的味道直冲天灵感,他眼周也浮起一圈不适的红潮。 这些衣服纪妄已经不能穿了,林言干脆全部打包,塞进垃圾袋。 上面一层打理干净,林言蹲下身,开始清理下面一层,下面一层没有几个虫子,全是憋死的虫尸,即便隔着两层手套,林言好像还是能感受到那股黏糊糊的感觉。 他嫌弃的皱着眉,一眼也不想多看。 两个垃圾袋装的满满当当,纪妄的柜子彻底空下来,没衣服、没鞋子,林言从角落里抄起消毒壶,上上下下一通乱喷,净气机仍在换气,驱除着空气中的异味。 柜子终于干净了,林言也累的直不起腰,他戴着口罩,脸颊闷得出了汗,脖颈上也有细小的汗珠滑落。 “怎么样了?” 系统答:“扫描完毕,没有漏网之虫。” 听了这话,林言心情也没好一点。 他拎着两个垃圾袋,垂着眼皮,叹了口气。 先是被关进实验室,再是往衣服上丢虫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男主的生存环境,可真艰难。 “要是纪妄愿意和我联手就好了。”他忍不住道。 系统:“?” 林言:“我们联合,呈两面包夹之势!弄死这些混球!” 系统:“……” 优秀员工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收拾好东西,林言看着空落落的柜子,实在没了办法。 如果再给他十几分钟,他还能去教务处买两身新的体术服给纪妄放回来,但现在距离课间操结束只剩下五六分钟,完全来不及。 “beta也有更衣室。”正发着愁,系统突然说。 林言步伐一顿,眼里亮起光。 他不就是beta。 系统道:“就在另一边的走廊上。” …… …… 课间操终于结束,大热的天,走廊里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人声吵闹起来,让本就闷热的天更加沉闷。 这一层楼共有四个班级,分别是高三(30)班到高三(33)班。 除了(33)班,每个班都有认真学习的学生,他们大多规规矩矩地去上早操,趁着结束的功夫跑小商店买点冰水、零食吃。 林言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感觉班内的人又多了点。 不知跑到哪去玩的同学们一窝蜂的涌进来,身上夹着浓郁的烟味、汗味。 “铃铃铃——” 上课铃响。 他坐直了身,门外走进来老师的身影,女人拍拍桌面,皱着眉头,严肃斥道:“上课了上课了,还吵什么吵,赶紧把昨天发的试卷拿出来!” …… 【叮——】 脑海中凭空浮现一个声音。 萦绕在耳边的人声如潮水般褪去,林言眼前也出现了一个大屏幕。 【——恭喜宿主成功改变部分剧情!】无机质的旁白系统音响起。 【衍生剧情1:‘课间操结束,纪妄走进更衣室,打算换上体术服。 他拉开衣柜,却看见了密密麻麻的虫子,体术服被不明液体染黑,恶臭阵阵,更衣室里顿时响起几声窃笑,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他低下头,合上衣柜,平静的离开更衣室。这节体育课,他最终缺席了’——剧情正式变更为——‘课间操结束,纪妄走进更衣室,打算换上体术服。他拉开柜子,看见了一套明显与他尺寸不符的体术服……】 林言松口气,看来这期间没出别的岔子,不枉他在五分钟之内完成移天换日。 【‘体术服小了一个尺寸,周边看戏的同学们发出难以置信的讨论声,他们窃窃私语,对这个结果深感震惊。 纪妄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他拎起衣服,却发现有东西突然掉了下来……’】 眼皮顿时一跳,林言大脑飞快运转。 什么情况? 难道是虫子没弄干净? 【‘……是条平角内裤。’】系统音说。 林言:“?” 【‘纪妄眼疾手快地抓住东西。看清手上的内裤后,他沉默了,几秒后,他把内裤放回衣柜,离开更衣室。 ——这节体育课,他最终还是缺席了。’】 【叮——剧情修改成功——男主当前崩坏度:81%——请宿主继续努力,胜利就在前方!】 林言:“……” 林言:“…………” 嗯。 很强,很合理。 更衣室里连虫子都有了,有条内裤怎么了。 4、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④ * 深夜,林言躺在床上复盘。 原主身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全靠社会接济才能活到今天,住的地方也落后贫穷,是在一条四通八达的胡同里。 全是两层高的灰瓦房,原主就住在其中一间,每月房租五百,水电自缴。 狭窄的出租屋五脏俱全,只有四十平米左右,浴室被单独隔出来,小阳台旁边是厨房,厨房旁边几步路的地方,贴墙放着张大床,铺着凉席、凉枕,床头柜上的小风扇正在呜呜的吹。 房东倒是说了,可以安空调,但空调费、人工费都得自己掏。 原主当然没这个闲钱。 林言畏热,一到夏天就没什么精神,总是恹恹的,能不动弹就不动弹。 小出租屋像个蒸笼,他刚洗完澡,穿着大汗衫、大短裤,皮肤雪白莹润,指尖透着热气晕出来的淡粉。 早在穿过来的第一天,原主的身体就和林言彻底融合,现在相当于是林言的本体在做任务。 他瘫在床上,汗衫被吹得摆动,少年人柔韧修长的身段显露无疑,乌黑的狐狸眼却空茫茫的,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许久,才沉重地说:“……我不理解。” 系统在系统空间里陪他加班:“不理解什么?” “为什么更衣室里会有内裤。” “虫子都有了,有内裤怎么了?”系统说。 林言无语凝噎:“你觉得男主现在会怎么想这件事?” 打开的衣柜、无缘无故被换了的衣服、夹杂在其中的内裤……一桩桩一件件,谁听了不毛骨悚然。 有变态。 一定有变态。 就算不是变态,那也是新型羞辱方式。 林言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悄摸摸接近男主,无声帮个忙,以后在男主面前也好洗白,顺理成章地和男主统一战线。 但现在—— 系统没说话,看林言沉痛的锤了锤墙。 “……我冤啊!”林言说。 系统继续沉默,憋了半天,才提醒他:“你别忘了这个世界的世界观。” 世界观? 林言蹙眉想了想。 ……对,信息素! 这个世界的beta不是没有信息素,而是味道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任何人的□□、汗液中都会夹杂着自己独特的味道,敏锐的alpha们可以通过这些气味,准确的找出对方。 林言这具身体是最劣等beta,残留的信息素不会太多,只有仔细闻才能闻出来。 纪妄肯定不会仔细闻他的内裤。 但纪妄是顶级alpha,系统也不确定他的嗅觉能力如何,换而言之,要想不被男主发现,那林言以后绝对不能在纪妄面前脱裤子。 林言:“……” 林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没事在他面前脱裤子干嘛?” 他又不是真的变态! 系统也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是泄露气味的一种方式,你别在纪妄面前流汗、流泪……脱裤子那啥,你懂吧?” 第一次来abo世界做任务,林言对这个世界观属实不熟悉,系统既然这么说了,他便认真记到心里,防止以后再来这种世界会犯同样的错误。 林言:“懂了。” 看来目前他不能用‘林言’的身份去接近纪妄了,还好有个小美在撑着,‘林言’这个身份暂时由明转暗,等洗白了再说。 复盘还没结束,男主身上暂时告一段落,如今的重点还有扰乱这个世界发展的穿越者、重生者。 穿越过来的这几天,林言接触的一直都是些小罗罗,从他们口中提取的重要人物,也只有纪妄、纪年,和那个周哥。 直觉告诉他,纪年和周哥有问题。 还是得想个办法接近一下这两人,深入观察一番。 “先睡吧。”系统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时间已经不早了,十点半的点,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胡同巷子里有刚下晚班的租客。 林言睡前没关窗,屋内风扇旋转的噪音和徐徐微风掺杂糅合,仿若一首音调不齐的夏曲。 他睡得很沉,梦境光怪陆离。 最后莫名定格在实验楼那一幕上。 …… ——漆黑无光的实验室,刺鼻难闻的消毒水气味。 光影如流水般黯淡流动,轻轻划过室内男生的侧脸。 苍白、明晰。 风吹起了窗帘。 现实中没有看过来的男生此时却看了过来,睫毛浓密,眸色乌沉,很淡漠的观察着他,唇瓣微启。 “变态。”他低声说。 林言:“?” 林言:“???” 他妈的! 你礼貌吗?! 脑袋像炸开了花,一股气直冲天灵盖,林言猛地睁开眼,翻身而起。 他一身大汗,急喘着气,眼神中还有些茫然,四处看了看。 天光已然大亮,狭窄的出租屋被晨光充斥。 雾蒙蒙的晨光斜射进门窗,照亮了墙壁的斑驳与油渍。 闹铃在室内急匆匆地响,林言重重呼出口气,觉得自己优秀员工的履历上已经添了抹不去的一笔。 ……都怪可恶的内裤! 他抬手去拿手机,正要停下闹铃再睡会儿,电话上跳动的名字便映入眼帘。 ——陈朗。 眼皮一跳,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喂?”林言迅速接起电话。 “林言?你在哪儿?赶紧来学校!”陈朗的声音十分急迫。 接电话的功夫,林言已经起身穿好衣服,他套上袜子,走进洗手间刷牙洗脸,“出什么事了?” “周哥刚才给咱们布置新任务了,要在七点之前搞定,马哥和张一鸣家住的太远,赶不过来,这事儿只能交给咱俩了,你快点来,我一个人没法完成!” 又是这个周哥。 林言几乎已经确定这个周哥有问题,要么就是穿越者、重生者中间的一个,要么就是穿越者、重生者的走狗。 胡同巷子离学校不远。 他一路小跑着冲进学校,现在时间太早,才五点四十,校门口查勤的老师都没到。 陈朗就在校门口等着他,模样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有问题。 见林言到了,陈朗走过来,跟他一块进校门。 “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第一句话先是抱怨,第二句话才引入正题:“马哥让咱们去纪妄他们班,往纪妄杯子里投点东西。” 脚步一顿,林言:“什么东西?”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去就完事了,我在门口放风,你进去投东西。” 马哥和张一鸣不在,陈朗自觉在林言面前占主导,平日里脸上的怯懦神情一消,表现得很不耐烦。 林言平静的看着他,停下脚步:“那我不去了。” 清晨的校园很宁静,鸟鸣清脆。 通往教学楼的主干路上风声簌簌,吹乱了两旁枝叶繁茂的常青树。 巴掌大的叶片随着晨风掉落,落在林言的肩膀上,他拍掉叶子,径直往校园超市走。 距离上早自习还有五十多分钟的时间,大多数住校生都才起床。 “你说什么?”陈朗瞪大了眼,赶忙追上他,“你不去了?你不要钱了?” “连给纪妄投什么东西都不告诉我,这任务我可不敢接。” 林言脚步很快,绕过小路,眼前便是校园超市。 超市里没什么人,他绷着脸,走进去。 陈朗被他气的没跟进来,眼神闪烁不停,又愤怒又心虚,估计是怕他真的撂挑子不干了,等林言出来,他语气好了很多,低低的说:“不是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害怕。” 林言心中思索,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好,我会害怕,那你自己去吧。” 他说完就走,在心里倒数三个数,陈朗果然拔腿追上来,语气比刚才更加无措:“你、你生气了?行吧行吧,我告诉你,就是……信息素诱导剂……” 最后几个字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林言看向他。 陈朗:“你看,我都说了,你肯定会害怕……这东西不知道周哥从哪儿弄来的,一旦被发现,那可是大事,周哥是信任咱们才让咱们来弄的,这趟任务成功,周哥会给咱们一万块!” “那可是一万块……!” 他眼中的不安与怯懦褪去,脸色红白相间,扭曲而兴奋,说到一万块三个字时,甚至激动到颤栗。 林言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没什么情绪。 在快穿世界经历过那么多世界,他见过太多的人,人性的丑恶面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喘不过气。 只有男主——光明、正直,无论顺境逆境,从不改初心。 在他们身边,不用害怕被背刺、也不用害怕被利用。 之所以愿意在马仔分部干那么久,未尝没有这样的原因。 人总是追逐光明的。 他也不例外。 他诞生于某个小世界,诞生之时小世界已经濒临毁灭,那里秩序混乱、道德沦丧,他未开灵智,像个npc一样浑浑噩噩的生活着,直到主神接手世界,将世界清扫一空。 林言也在重获新生的世界里长大,经历过两个世界的前后对比,他自愿加入快穿局,追随男主们去其他世界,保护那些世界不被黑暗侵袭。 每个世界都有太多他这样的npc,他们不需要过多的保护,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正常的、稳定的环境,他们就能生出生命。 而总有外来的掠夺者争抢这缕生机。 以前,他觉得他离这些掠过者很远,现在,这些该死的掠夺者就出现在他眼前。 ……甚至已经破坏了一个世界。 林言心中燃起熊熊战火。 ——拳头又硬了! 刚上线的系统:“……?” “林言?林言?”陈朗的声音响起,唤回林言的注意,“……你、你还去不去?时间不早了。” 就这会儿的功夫,小路上已经出现去教学楼早自习的同学。 林言看向陈朗,陈朗紧张的冲他挤出抹笑,刚刚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傲慢荡然无存。 见他主动往教学楼走去,陈朗眼睛一亮,试探地问:“咱们谁出力多,谁就拿钱多,一会儿我进去还是你进去?” “我进去。”林言自然道,“这次任务结束,我得分一半的钱。” 分一半个屁。 马哥能给你两千都不错了。 陈朗心中不屑,面上却连连点头:“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家情况比我家复杂点,你去吧。” 两人速度飞快,争分夺秒的走向理科楼。 金明高中文科楼靠右,理科楼靠左,两栋大楼连有一条长长的空中走廊,高三(14)班在三楼,这会儿班里只来了一个同学,正在边吃早饭边背书。 直到这时,陈朗才把兜里的东西给了林言。 林言抓住用卫生纸包起来的‘药丸’,“这就是信息素诱导剂?” “对,比注射款的药效更强,只要纪妄喝了水,信息素就会紊乱,易感期也会提前。这药对咱们beta没用,但对alpha而言,跟毒药差不多了。” 林言当着他的面,打开卫生纸团,纸团中央放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球,指甲盖大小,其貌不扬。 他问出了关键问题:“纪妄万一不喝水怎么办?” 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喝来历不明的水。 更何况是本就身陷囹圄的纪妄了。 陈朗说:“会有人让纪妄喝的。” “你关注这个干嘛,纪妄躲不过去的,你赶紧去弄,一会儿人更多了!” 林言看起来有些犹豫,陈朗顿时懊悔自己刚才说的太多,好在林言虽然看起来不太乐意,脚步还是慢吞吞的挪动起来。 陈朗站在后门口,探出脑袋,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眼也不敢眨。半途突然有个女生朝后排走过来,要接水,林言被她吓了一跳,一个趔趄跌倒在纪妄的凳子上。 陈朗差点被他气死,心里直骂没用。 女生已经习惯有人来找纪妄的茬,看也没看林言一眼,接完水就离开。 林言这才爬起来,拿起纪妄的水杯跑去饮水机接水,六分热四分凉,接满水以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团,展开纸团,捏起白色的小药丸,朝陈朗晃了晃。 离得有点远,陈朗眯着眼睛,依稀看清药丸的外观,于是放心的点点头。 当着他的面,林言松开指尖,药丸直直坠入水杯,溅出几滴温水。 拧上杯盖,擦掉桌面的水渍。 林言走出(14)班。 从始至终,班内围观事态发展的同学们没有说一句话,背书的背书、写作业的写作业,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任务终于完成,陈朗找林言要回纸团。 林言顺从的把纸团给他,拿到纸团,陈朗便表现得有些敷衍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道:“行了,不早了,我回班了。” “那钱……”林言欲言又止。 陈朗:“你放心,钱肯定一分都不会少,你就安心等消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错开视线,没和林言对视,急匆匆上楼。 等他走后,林言也从连接着文理两栋楼的空中走廊上的回了班。 (33)班内人不多。 稀稀疏疏几个,桌上胡乱摆着卷发棒、篮球护腕等等,后排几个男生趴在桌上补觉,衣服皱巴巴的,飘出烟味,像才从网吧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班里渐渐变得吵闹。 走廊上传来其他班的背书声。 很快老师进了班,冷冷的盯着几个把腿放在桌子上的男生,“坐没坐相,李峰,你们几个都给我出来站着!其他人把书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啊?怎么是陈老头查勤啊……” 班里一片怨声载道。 “完了,看来他今天又要找咱们班的麻烦了。” “肯定是不敢去理科班那边找事,我听说今天理科班那边会有大事发生,跟那谁有关——” 林言没同桌,坐在自己位置上,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在此刻终于回归原位。 他掌心渗出了冷汗,低下头,借着书笠投洒下的阴影,张开五指,静静看着手中的白色小药丸。 “你在超市买了什么?” 系统缓缓出声:“纪妄水杯里你放的是什么?” …… 此时此刻。 高三理科(14)班。 班内气氛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落在教室角落。 那里坐着纪妄。 纪妄低着头,侧脸轮廓在微微升起的金光中明晰深刻,他皮肤苍白,发羽是浓墨般的深黑,神色很淡,正在看书,压着书页的手指骨节分明,金明高中黑白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姿清峋。 明明一言不发,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一页还没翻开。 他的书便被重重合上。 坐在他面前的几个男生挤眉弄眼的笑起来,其中一个男生最先开了口,拖腔带调的,像在嘲讽:“看看我们纪妄同学,来了以后就在看书,不会也想像纪年那样考年级第一吧?” “纪年哥可不是死读书的人,有些人跟纪年哥就是没法比。” “那肯定,毕竟有些人是赝品……”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容中满是恶意。 领头的男生收了笑,两条腿懒散的翘在纪妄的桌子上,他抬抬下颌,示意跟班把纪妄桌上的水杯拿来。 跟班立刻递上水杯。 周思白拿着水杯,不动声色地左右摇了摇,直到水中的东西晃匀,才把水杯放回纪妄桌面。 一直没反应的纪妄看了眼水杯,抬头,看着他们。 他瞳仁的颜色极黑,黑的看不见底,像结了冰的深潭,眼睑褶皱很深,鼻梁至嘴唇的弧线如山峦般起伏明显,与纪家人柔和的长相不同,纪妄的长相更偏冷淡凌厉。 也难怪纪年一回到纪家,纪家就选择放弃纪妄,血缘果然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哪怕纪妄是顶级alpha。 周思白莫名有点不安,他用冷笑掩盖自己的不安,琢磨着怎么让纪妄把水喝了。 “看了这么久的书,不累吗?喝口水吧。”他道。 纪妄到底是顶级alpha,虽然如今身份存疑,信息素也很久没有逸散出,但只要有丁点可能,就要谨慎对待。 他从纪年那听了点小道消息,纪妄的信息素似乎正在紊乱期……只要喝下这杯含有信息素诱导剂的水,纪妄就真的完了。 他的信息素紊乱期会无限期的延长——直到腺体枯竭,消失。 彻底失去顶级alpha的身份。 这是一项漫长的工程,周思白不敢深思纪妄这些年身为纪家的继承人,怎么会纪年一回来,信息素就出问题,这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想的。 他只能听从程修、夏宁安的命令,这两位曾经纪妄最好的朋友,如今在对付纪妄上,无所不用其极。 有些手段就连周思白听了都害怕,只敢交给手下的小喽啰们去做。 这次是谁给纪妄下的药来着? 马文海? 胆子倒是挺大,以后这种事可以继续交给他。 他思绪胡乱的纷飞,回过神,才发现纪妄冷冷淡淡的看着他。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周思白额头渗出冷汗,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上来气。他朝身边几个alpha使了眼色,示意他们情况不对就强上。 气氛无声无息变得紧张起来。 连围观的同学们都察觉到不对劲。 隐隐有一股暗流在班级中流动。 就在周思白准备鱼死网破,带几个alpha一块围攻纪妄时,纪妄忽然有了动作,他平静的抬起手,拿过水杯。 “啵”的一声。 杯盖弹起,众目睽睽下,黑发黑眸的alpha喉结轻轻滚动,咽下了一口水。 深蓝色的杯身内,水位下滑一小格。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纪妄动作却顿了顿,没人注意到他又抿了一口水。 温热的水流滑下喉咙。 ……甜的。 * 另一头,(33)班内。 “含香糖。” 林言的心情平复下来,浑身卸了力气一样瘫在桌子上,跟系统解释:“就是那种指甲盖大小的糖,味道挺多种的,什么颜色都有,我平时没事就爱吃一颗,味道还挺不错的。” 听到是往纪妄水杯里添东西,林言就想到药丸和药粉。 他不光买了糖,还买了粉状的糖粉。暗地里对付男主的势力很谨慎,一定不会给他们注射剂、针剂之类容易留下空壳的东西,只能是药丸或者药粉了。 还好他没猜错。 不过在听说信息素诱导剂是什么东西后,他还是感觉后怕。 ……这背后设局之人,是真的想让纪妄身败名裂。 如此阴损的手段,这个穿越者或者重生者,一定不会只用一次。 他得赶快取得男主的信任,留在男主身边了,这一次任务说不定就是他洗白的最好时机。 林言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耳边同时响起熟悉的系统旁白音。 【叮——】 【——恭喜宿主成功改变部分剧情!】 林言挑了挑唇,狐狸眼漂亮清润,含着烟云聚拢般的笑意。 【衍生剧情2:“早自习,班内却是死水般的寂静。 纪妄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水杯,周思白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跟班,笑吟吟地对他说。 ‘看了这么久的书,不累吗?喝口水吧。’ 深蓝色的水杯掩盖不住那缕尚未化开的白沫,纪妄漠然的拿过水杯,抿了口水。 冰凉的水流滑下喉咙,短短两秒,熟悉的剧痛便传遍四肢百骸,信息素再次不受控制,激烈的冲击着后颈的腺体—— 他的易感期提前爆发了!”——剧情正式变更为——“早自习,班内却是死水般的寂静。 纪妄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水杯,周思白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跟班,笑吟吟地对他说,‘看了这么久的书,不累吗?喝口水吧。’……】 林言冷笑,喝你大爷的喝,狗东西,咱们走着瞧! 【“纪妄按开杯盖,抿了口温热的水。熟悉的清香划过喉咙,他感受到久违的充盈感,身体仿佛充满了力量,后颈也微微发痒……”】 林言:“?”发什么? 【“渐渐的,那股痒意越来越深,随着水流中逸散出的薄荷香,丝丝缕缕的传遍四肢百骸。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热,后颈的痒意逐渐变成痛感,薄荷香弥漫,他忽然听到许多惨叫—— 周思白:‘啊!’ 其他alpha:‘啊!’……”】 林言:“啊?” 【“水里的薄荷香居然凝结了他濒临溃散的信息素,犹如久旱逢甘霖—— 他的易感期迅猛、恐怖、磅礴的爆发了!”】 林言:“???” 【叮——剧情修改成功——男主当前崩坏度:82%——请宿主继续努力,胜利就在前方!】旁白音酣畅淋漓的念完剧情,随之消失。 离开前还在虚空中给林言放了朵烟花,以示鼓励。 …… (33)班后排,这片狭窄的小角落,此时同样充满死水般的寂静。 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户外洒入,却驱不散林言身上的灰暗。 “……什么玩意?”林言一脸麻木。 怎么就迅猛、恐怖、磅礴的爆发了。 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几秒后,系统替他解了惑:“你给纪妄水里投的含香糖是什么口味的?” “薄荷啊。”林言想当然道。 他最喜欢的植物就是薄荷,含香糖也只吃薄荷味的。 系统干咳一声,委婉的说:“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是个abo世界吧?” 林言:“……” 林言:“……这该死的设定又对我做了什么。” “我们校园文abo男主,一般信息素都有三个口味,薄荷、冷杉、雪松,你猜猜纪妄是什么味的?” 林言:“……” 系统怕他尴尬,又找补一句:“当然了,都市abo的男主一般还会有檀香味,哪天说不定你还能遇上。” 林言:“…………” 系统看了眼他的脸色,默默闭嘴。 沉默在蔓延。 十几分钟后,系统还是憋不住,开了口。 “那个……宿主,不然我们先去看看纪妄?”它沉痛道:“……纪妄因为易感期太过迅猛、恐怖、磅礴,现在已经被关到隔离室了。” 林言闭上眼睛,彻底绝望。 完了。 这下真洗不白了。 5、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⑤ * 隔离室说是隔离室,就是间远离教学楼的废弃医务室,掩映在青葱树木之间。 正是大课间时间,远远的还能听见操场上的音乐声,靠近隔离室的地方很安静,绿灌丛茂密,里面响起嘶嘶啦啦的知了声。 林言走在小路上,绕过一棵大树,看见了那间由医务室改装而成的隔离室。 隔离室的窗户外装着防盗网,外观和教室差不多,光线不错。 林言步伐很轻,走路时很安静,并不东张西望,指尖自然放松的垂在腿侧,眼睑微抬,他身段修长、柔韧,看起来就好像特地练过。 系统很早就发现,不论是潜入更衣室时柔韧轻巧的姿态、还是早上给纪妄下药时瞒天过海的手速,林言都不像普通人。 只是……马仔任务这么卷吗?当个马仔都得会这么多本领? 虽然好奇,它也没有多问。 从林言来到拯救任务起,他以前的记忆就会被淡化处理,估计就算问了,林言自己都记不清。 “纪妄。” 突然响起的男声令林言脚步一顿,他迅速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猫着腰,踮着脚尖,蹲到隔离室后窗下面。 那道男声还在继续,温温和和的,蕴藏的含义却不亚于杀人诛心:“你怎么又给爸爸妈妈添麻烦呢?幸亏今天老师先找到了我,不然家里又要因为你闹得人仰马翻了。” “你也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顶级alpha听起来风光,实际上每次易感期你都很不舒服吧?我能理解你,但是外人不会理解你,他们只会觉得你总是出事、惹事。” 来人的身份已然清晰。 林言面色沉冷,悄悄探出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是纪年。 夏日的午后阳光明媚,微风燥热。 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男生就站在距离隔离室不远不近的地方,戴着一副银边眼睛,身姿笔挺,五官精致,眼睛是桃花眼,有种柔和的美。 他气质很特殊,像春风拂过水面,又像垂坠的紫藤花瓣,站在阳光下微笑时,令人微微感到目眩。 林言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不太对劲,这个纪年周身流露出的气质,与他眼中的贪婪和语气中的轻蔑截然不同。 就好像给一个垃圾桶套上了五彩斑斓的外衣,十分别扭。 他心下有了猜测:“系统,这个纪年就是穿越者或者重生者吧?” “抱歉,宿主,我并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系统说。 “没事,”林言知道它受限于世界规则,“我已经确定了。” 这种腐烂的、从骨子里发散出的恶臭味,只有掠夺者身上才会有。 说句粗俗的,掠夺者们就是屎盆子镶金边,稍微有点经验的任务者一眼就能看出来。 纪年仍在不紧不慢的说话,他语速轻慢,带着些蛊惑:“纪妄,你知道爸妈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选择你吗? “就是因为你的信息素太不可控了,如果你只是一个beta,或者一个正常的alpha,信息素稳定正常,爸妈才会喜欢你,纪家也会更加欢迎你,像我这样,你才会讨人喜欢。” “你愿不愿意去做腺体修正手术?”他轻声细语,宛如暗处蛰伏的毒蛇,直到此时,才露出了毒牙。 “做了手术,你就能回来了。” “纪妄,你要好好想想,是现在的生活好,还是回到爸妈身边的生活更好,纪家永远是你的家,你可千万不要辜负爸妈对你的期待。” “还有爷爷,你知道他因为你的事住院了吗?” …… 林言已经听不下去了,愤怒到极致,他反而冷静下来。 纪年的态度实在嚣张。 好像压根不把纪妄当正常人看,这不对劲,纪妄就算再落魄,也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句两句话就去“修复”所谓的腺体,除非纪年有七八分的把握,纪妄会按照他说的去做。 他的把握从何而来? 难道纪年手里还有什么底牌? 林言悄无声息的将手机往隐蔽处藏了藏,继续对着纪年录像。 纪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话里话外都围绕纪妄信息素有异,做手术才能回纪家一个主题,林言一边警惕的听着,从他口中获得更多信息,一边悄悄探出头,从磨砂窗户外朝里看。 隔离室年久失修,窗户表面覆着一层灰尘。 林言扒着防盗窗的栏杆,努力瞪大眼睛,想找到纪妄的方位,半天,他才看到角落里的一个人影。 人影席地而坐,阴影没过他的全身,他安静的低着头,像一尊石像,清瘦的骨骼抵着潮湿的墙壁,似乎在认真倾听纪年的话。 林言急了,纪妄这人怎么什么都听呢? 听纪年放屁不如听他唱rap了。 他想了想,轻轻屈起食指,越过防盗窗的铁栏杆,敲响玻璃。 哒。 那道人影似有所觉,转过头。 很轻的一下,音量控制在只有屋内的人和敲响的人能听见的范围内。 林言吞口口水,有点紧张纪妄会不会过来,窗户可以从内部拉开,一旦拉开,纪妄就能看见他。 他瞪大眼睛,紧紧观察着那团黑影的一举一动,黑影依旧安静的靠在角落,迟钝又淡漠的,接受着外界反馈给他的一切。 ……果然又是这样。 林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垂下眼睑,很轻的又敲响窗户。 哒、哒、哒—— 他努力保持着节奏,不敢敲太快、也不敢敲太慢,尽量压下纪年的话对纪妄的影响,速度适中的即兴演出,耳边有风吹过,带来了纪年的声音。 “……你现在信息素失控,和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不如做修复手术,还能保持alpha的尊严……” 哒哒、哒哒、哒哒—— “纪家养你这么多年,你也该回报爸妈了,我要是你,现在都没有脸面顶着‘纪’这个姓……”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哎,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家和万事兴,纪家出了你这样的人,你知道外界有多少人在看我们笑话吗?你真的不会愧疚吗?纪妄?” 哒哒哒哒哒哒—— 林言觉得自己快把窗户敲碎了! 一指禅功都他妈快练成了! 他眼中燃着两簇小火苗,把窗户当纪年的头盖骨,一边咬牙切齿的敲,一边暗暗调整呼吸,努力把杂乱的节奏拐回正途。 “……这周五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吧,是我的生日,爸妈说要带我去隔壁市玩一圈,纪妄,没记错的话你的生日也是这周五,可惜你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他们对我可好了,总是抱着我叫宝贝……”纪年阴魂不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一次,他语气里微微含笑,已然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与针对,直接拿早逝的纪妄父母说事。 林言彻底没了表情。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只有纪年这样的人渣才能说出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 纪妄的父母在他五岁那年就出车祸去世了,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撞了人后痛哭流涕,对罪行供认不讳,判了十年,三年前一出狱便没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 纪年刚回纪家时,纪妄还是那个天之骄子,私下动用人脉去找大货车司机的下落,只是不等他查出点蛛丝马迹,他在纪家的地位便急转直下,同学的欺/凌、父母的忽视、纪年的针对、发小的背叛等等,一桩桩一件件耗尽他的心血,即便他再想调查当年的事,也有心无力。 林言绷紧的指骨隐隐泛着白,他实在敲不下去了,想现在哐哐给纪年两拳。热血一上涌,他‘刷’的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哒。 就在这时,窗户内响起很轻、很慢的一个声音。 像春天来临之际,小草顶破泥土时的声音。 林言下意识侧过头,磨砂窗户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黑影,人影蹲在背光处,身形清瘦削薄,微垂着头,脖颈至脊柱连成一条明晰流畅的弧线,他指骨很轻的,又在窗户上敲了下。 像某种无声又迟滞的回应。 窗户微微印出他苍白的肤色。 那一瞬间,林言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被小草顶了顶。 他见过狂傲拽酷、满嘴不离‘莫欺少年穷’的霸气男主,也见过沉默寡言,提剑就干的冰山男主,还见过邪魅狂狷,衣服从不扣上面两颗扣子的多情男主。 ——唯独没见过会团成一团,蹲在窗户后,在他敲过的窗户上,很轻的给予回应的男主。 …… 怒火莫名被浇灭。 林言觉得挺有意思,他蹲回原地,仗着窗户上有磨砂,大大方方的打量窗户后的纪妄。 明明没有任何交流,他却能从纪妄的反应中窥出他的情绪。 纪妄很平静。 并不为纪年的话感到生气、难过。 如果不是气运被抢夺,林言可以肯定,纪年连纪妄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纪年好像终于说累了,纪妄一直不给回应,他也感觉没劲,最后阴阳怪气的又“劝”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林言拿回手机,靠着墙壁开始回看录像。 一窗之隔,纪妄又蹲到角落开始长蘑菇。 他仰着头,视线静静的看着虚空,眼睑微阖,睫毛被汗水浸透,垂下两片浅灰色的阴影,脸色是病态的瘦削苍白。 耳边能听见些许杂音,是从窗外人的手机里传来的。 林言录像录得很清晰,附近只有纪年一人,他的身形、五官是旁人想睁眼说瞎话都没法狡辩的程度,许是抢夺了纪妄的气运,他的所作所为丝毫不加掩饰,也根本不担心周围会不会有人偷听、偷拍。 他被捧得太高了,觉得自己已经快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这样的性格,居然还能将纪妄逼到如今的地步。 如果不是背后有人相助,那就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了。 林言不相信天道会认这种败类当亲儿子,他要想办法揪出纪年背后的人,同样,也要想办法激发男主的求生欲。 82%的崩坏度,说明男主现在只有18%的求生欲。 想到这,林言忍不住回头瞅了眼屋内的黑影。 ……还是很难搞啊。 * 中午,林言偷偷摸摸的溜去隔离室,给纪妄送午饭。 纪妄果然还被关着,林言心里担心他怎么解决卫生问题,在窗边鬼鬼祟祟的换了好几个角度,才看见视觉死角处的卫生间。 狭窄逼仄,门锁都生锈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林言叹口气,再次为男主的生存环境叹息。 然后把打包好的饭菜推到窗户边,熟稔的用女声道:“纪妄哥哥,我是小美,我又来给你送饭啦~” 林言的身份暂时还不能用,刚经历过‘内裤’社死,林言觉得自己还需要缓缓。 男主也需要缓缓。 小美有过送饭先例,再来一次也不突兀。 屋内的黑影转过头,身影被阳光拓印到墙壁上,依稀能看见一截清隽深刻的下颌线。 不像上次那样难哄,纪妄安静片刻,慢慢走了过来。 林言迅速躲开,藏进阴影,看纪妄拉开窗户,修长的指尖拎起塑料袋,将午饭拿进去。 莫名有点温顺。 察觉到自己这个心理,林言立刻摇头,甩飞这个念头,坚定马仔路线不动摇。 马仔和妈崽可不是两个字的差别,一旦把男主看作妈崽,那很容易过界,产生支配、左右男主意愿的行为,到时候宿主任务即便完成,评分也不会高。 林言才不会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 这么想完,他莫名还是有点担心,看窗户合上,连忙从阴影里走出来,找了个角度观察卫生间,卫生间破旧成那样,男主肯定不会用。 琢磨片刻,林言扭头跑去小卖部,买了大瓶装矿泉水。 把矿泉水放在窗沿,他敲了敲窗户,重新躲进黑暗,男主顺从的把矿泉水也拎了进去。 林言松口气,又把一个东西放到窗沿上。 这次不用他敲窗户,纪妄自然的拉开窗户,伸出手—— 拿起了一卷卫生纸。 修长如玉的指尖僵住,像拎了个不定时炸/弹。 卫生纸外还有一层塑料包装,印着品牌logo,下面还有一行加粗的白色小字——爱护自己,从点点滴滴做起。 ……我可太他妈贴心了。 林言给自己点个赞,趁热打铁,“纪妄哥哥,也不知道你要被关多久,我就多准备了点,你凑合用。” 简直面面俱到,纪妄这不感动? 纪妄确实不敢动,半天,才慢吞吞的把卫生纸也拿进去。 窗户随之合上。 解决了男主的人生大事,林言终于舒坦了,起身伸了个懒腰,松松蹲久了发麻的腿,打算离开。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小美,马甲披的严严实实,好感度刷的太高没什么用。 毕竟塞内裤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这会儿马甲要是掉了,可就真伪娘+变态,双buff叠身,骑虎难下。 林言觉得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纪妄哥哥,你继续吃饭吧,我先回去上课了。” 说完,他站在窗台旁边,等纪妄回复。 纪妄没出声,林言想了想,试探性地敲敲窗户。 很快。 窗户上印出一截苍白分明指节。 ——哒。 像某种无言又默契的回应。 ……纪妄还挺高冷。 真·沉默是金型校园文男主。 林言有点想笑,没再拖延时间,转身离开。 - 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窗之隔,正午耀眼的阳光斜射入冰冷空旷的室内。 隔离室角落,黑发黑眸的alpha抵着墙壁,冷汗浸染了鬓发,脊背弓成一条紧绷的弧线,清俊又利落。 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如锋利的刀片般切割着神经。 空气中充满极具威胁的气味。 他脸色白的近乎透明,额角青色的脉络突起,血液汩汩流动,病恹恹的,显得消瘦病态,黑沉的眼眸里同样没什么情绪,半晌,才压下这股扩散蔓延的信息素,瞥向窗台。 那里已经没了声音。 …… 正是午休时间,学校各处都热热闹闹,隔离室附近有个小操场,平日里不少学生趁着午休来这打球,今天小操场却空无一人。 不多时,路上有两个beta男生一边拍球一边走过来,嘻嘻哈哈的,笑容却在接近球场时荡然无存。 “操……哪儿来的alpha信息素?有没有公德啊?”其中一个男生脸色煞白,眉头皱成蚯蚓,篮球从他手上滑落,噔噔噔滚向一旁的灌木丛。 另一个男生也捂着鼻子:“这附近好像是隔离室……隔离室来人了?不是说新建了个隔离室吗?怎么又启用旧的了?” “谁知道,不行,我撑不住了,这信息素太他妈吓人了。” “我也是,估计关了个等级很高的alpha……走走走,回去通知体委他们,今天别来小操场。” “……不是别来小操场,是别来这附近!” 6、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⑥ - 林言已经回了班。 他在(33)班是个小透明,迟到了也没人在意。午休时间班里依旧吵闹,教室后面的空地上几个男生玩的兴起,把后两排的桌子撞得歪歪扭扭,地上散落着几本书。 林言的桌子也被撞歪了。 他走过去,一个男生的屁股刚从他桌子上起来,慢慢悠悠的,眼神也没往他身上瞥一下。 林言没说什么,抽出湿纸巾擦掉桌面的晦气。 系统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这时才出声:“我以为你会让那个男生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林言随口问:“我的人设不就是小透明、没存在感吗?” 系统:“是的。我曾经带过两任宿主,他们如果遇到这种事,一定会让刚才的男生道歉。” “然后呢?” 系统很少谈及它曾经的宿主,林言听的认真,想从前辈们身上汲取点经验。 “然后他们的任务都失败了。”系统说:“人设前后差异过大,蝴蝶效应影响了剧情走向,离拯救男主任务越来越远。” 林言蹙了蹙眉,从系统平铺直叙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异样。 人设前后差异过大? 非主线任务期间,在其他npc面前ooc(崩人设)一下也不行? 他正思索,忽然感觉有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视线从靠走廊边的窗外传来,那几个本来还在后排打闹的男生莫名噤了声,身体在颤抖,其中撞了林言桌子的男生最害怕,腿一软居然直接跪到地上。 教室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林言扭头,看见窗外站了七八个人。 乌泱泱一片,马文海和陈朗两人一左一右,挨在其中两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身边,毕恭毕敬的和他们说着什么。 很快,马文海在窗户外喊了一嗓子:“林言,出来!” 班内瞬间隐晦的扫来几股视线。 意味复杂,有惊讶、有嫉妒、也有厌烦。 林言走出教室,走廊里同样安静,连上厕所的人都没有,空荡荡的,洒落着大片常青树桠的阴影。 穿堂风吹过,带来燥热难忍的温度。 他后背浮起层汗,理解了系统口中的‘人设前后差异过大’是什么意思。 ……马文海竟然带了一堆人躲在暗处观察他。 但凡刚才他真的和那个男生起了争执,人设就崩了。 这个任务可真是处处都是坑。 只要在校园背景下,一切皆充满变数,毫无规律所循。 出来后,他又被马文海几人领到僻静处。 直到这时,那两个男生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向他。 林言心思急转,面上作出一副紧张不安的神情,嗫喏出声:“马……马哥?你找我啊?” “不是我找你,”马文海脸上露出这些天来最和善的微笑,看他的眼神充满鼓励:“你小子可走大运了。 “介绍一下,我身边是程修,修哥,和夏宁安,安哥。他们听说你今天早上对纪妄干的事,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想来见见你。” 林言不安的抿起唇,目光落到两个男生身上,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修、修哥,安哥。” 程修笑着看着他,他穿着白衬衫、西装长裤,像刚从礼堂里离开一样,身上还带着股浅淡的男士香水味,笑起来英气的五官越发引人注目,语气温和的问他:“你就是林言?今早给纪妄水里下/药的林言?” 林言吞口口水,慌张的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点下头。 “点什么头?问你话就吭声。”夏宁安皱起眉。 见势不妙,马文海上前一步,立刻给林言使了个眼色,低声下气的奉承:“安哥,林言他就是一个小beta,不是他不想说话,是您和修哥信息素太强了,他估计吓到了。” “嗯?”这话说到夏宁安心坎上,夏宁安脸色好看了点,隐隐挑起唇:“我想起来了,是我忘记喷阻隔剂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安哥,我还能撑得住,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马文海陪着笑。 夏宁安这种alpha他见多了,自持身份,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平素就不爱喷阻隔剂,最爱看其他人在自己的信息素下白着脸求饶。 他暗暗睨了眼林言,发现林言居然也能撑这么久,不愧是敢给纪妄下/药的狠人。 今早他找了不少借口推脱这事,最后没推掉,干脆丢给陈朗和林言,欺负人归欺负人,给顶级alpha下诱导剂这种事,纪妄万一报警,可不能善了。 他混归混,可不想斩断自己的后路。 没想到林言看着不声不响,实际上心这么黑,说下手就下手。 想到这,马文海再看向林言的视线也变得古怪起来。 程修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说话,等到夏宁安闭嘴,他才重新看向面前的人,眼中充满审视,语气却含着笑,展现出有别于身份上的平易近人。 “林言是吗?能说说今早你是怎么给纪妄下的药吗?”他温声问。 面前的beta男生低着头,性格懦弱、贪婪,资质奇差,平庸至极,连被人坐了桌子都不敢吭声,畏畏缩缩的只敢龟缩一角。 这样的性格,好利用,也好掌控。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连杀人都敢。 程修心中满意,听林言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是陈朗,先把药丸给了我……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诱导剂,我真的不知道。到了纪妄班里,我发现没什么人看我,就把药放进纪妄水杯了……” 他说的简略,好像能用这种方式撇清自己的关系。 程修笑了,安抚道:“别紧张,我就是问问,好了,现在问完了,我们送你回去。” “啊?”林言茫然地抬起头,有些无所适从:“……我能回去了?” 程修:“当然,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回(33)班的路上,走廊里依旧安静,林言被众星捧月般拱在人群中央,又惊讶又高兴,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脸色都红润起来。 程修见状,笑意更深。 走到(33)班后门处,有跟班先上前一步,推开门,教室内空调冷风徐徐拂面,后排几个男生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头都不敢抬。 林言准备回自己座位。 “等一下。”程修忽然叫住他。 林言转过身,在马文海的示意下退到一边,心生警惕。 又要做什么? 没完了? 程修走进教室,目光冷淡的扫过教室后排,众目睽睽下,他很快锁定了几个人,依次把他们叫出来。 教室后面的空地瞬间被挤满,林言站在程修身边,几个男生绷着后背,不住吞咽口水,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就是他们几个欺负你?”程修询问的看向林言。 林言瑟瑟点头:“……嗯。” 几个男生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白的血色全无,下一秒,不等他们求饶,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兜头压来,他们哀声惨叫,直直的跪倒在地。 “砰——” “砰——” 膝盖重重撞击着地面,声音沉闷骇人。 一个个人影蜷缩在地板上,痛的像煮熟的虾。 虽然程修有意控制攻击范围,但其他人依旧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些影响,面露痛苦。 马文海表现得最为明显,他是劣质beta,闷哼一声,艰难的扶住门,腿抖得像帕金森,觉得自己这样太丢脸,他努力想维持最后一点体面,下一秒,余光里轰然倒下一个人影—— 林言扶着墙壁四十五度仰角缓缓一屁股坐到地上。 “啊……”他毫无感情的惨叫。 马文海:“……” ??? 你他妈认真的吗?! 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只是短暂数秒的怔忡,林言又开始捂着肚子,像青春疼痛mv里的阴郁男主,弓着身体伸手摸向天空。 “啊啊啊……”他没有灵魂的抽搐。 马文海:“……” 卧槽他好像来真的! 马文海都看傻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滑跪倒地,不等他纠结完,程修先收起信息素,对林言说:“抱歉,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什么啊你没想到,”夏宁安打断他,他扬着眉眼,流露出几分傲慢自得,“他这种beta本来就一点alpha信息素也承受不了,很正常啊。” 程修不赞同的看他一眼:“宁安,不要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夏宁安道。 他长相出众,眉眼精致,轮廓柔和,有些雌雄莫辨的美感,不像alpha,更像养尊处优的omega,哪怕张扬傲慢,也让人生不起来气。 程修拿他没办法,很无奈的揉揉他的头发:“你啊……林言,马文海,你们没事吧?” 马文海面色煞白,苦笑着直起身:“修哥,我没事。” 他哪里敢有事。 程修面热心冷,他可不敢在他面前拿乔。 林言坐在地上,没出声,好像爬不起来。 他的手扶着墙壁,沉没在阴影中的墙壁颜色灰暗,衬得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玉般细腻无暇,有细微的汗水覆在指尖,像沾染着晨间露水的花瓣,微微透粉。 程修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眯了眯眼,正要细看,林言已经收起手,又是那副畏畏缩缩、担不起大任的样子:“……我、我没事。” 平白惹人厌烦。 程修不由皱起眉,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松开。 夏宁安却忍不住,他是急性子,被宠的唯我独尊,看不顺眼的人连一秒钟都不想被对方浪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完成,他扯扯程修的衣袖,催促道:“走了。” “阿年还在等咱们呢。” 程修:“好,也是时候了。” 三言两语决定好接下来的目的地,程修和夏宁安一同离开,离开前还不忘跟林言打个招呼,好像很看重他:“林言,我和宁安是(1)班的学生,有事你可以来找我们。”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仍低着头的林言身上,视线如游走的毒蛇,探究狐疑的划过林言隐没在黑暗里的侧脸。 “……阿修,你在想什么?上楼了。” 夏宁安的声音响起,程修收回视线,笑了笑,没说话,一行人拐过弯,上了楼梯。 几分钟后,整层楼道重归正常,不时有成群结队地男生女生经过(33)班,目光隐晦的扫过教室最后一排的林言。 林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高高的书笠遮挡住他的神色。 那几个男生已经被紧急送往医务室,其他alpha们又惊又怒的瞪着他,恨不得冲上来揍他一顿为兄弟们报仇,但事到临头,想到程修离开前特意对林言说的话,他们又不甘不愿的离开。 “有些人啊,就是愿意当条哈巴狗。” 有男生不高不低的骂道。 周围应和般的响起一阵窃笑。 林言冷冷抬头,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的,只看见一本书猛地划过空气,重重砸到那个男生后脑勺上。 周围霎时一静。 笑声全无。 林言同样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总比有些人想当也当不成好。” “你……!”说话的男生捂着后脑勺,恼羞成怒的拍桌而起。 后排零零散散几个空位却好像在提醒着他什么,他声音一止,涨红着脸站在原地,片刻后,闷头坐下。 这一次,暗中窥向林言的视线少了很多。 果然,一旦有了靠山,像林言这样的小人肯定会蹦跶起来。 和修哥猜测的差不多。 教室角落里的男生不屑的撇撇嘴,掏出手机,将刚刚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发出去。 …… 林言沉默的坐在位置上,眸底一丝喜意也无。 大热的天,他却感受到一股浸入骨髓的凉意,良久,在上课铃响后,他抽出一张纸,简略的在纸上画起来。 这节课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一向推崇放养计划,简称“爱他妈学不学”。 这项政策只在(33)班推行。 扩音器响了响,老师道:“拿出来昨天我布置的作业,我对一下答案啊,一会儿统一开讲,accbd……” 扩音器掩盖了水笔划过纸张的窸窣声。 一张空白a4纸上全是黑色的小圈圈,跟鬼画符似的,除了林言没人能看懂。 下/药-->纪妄关禁闭-->程修出现-->帮他撑腰-->派人监视他-->引起其他人不满-->…… 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林言冰冷的想,这又是一盘剑指男主的大棋。 这一次,他该怎么做,才能帮男主度过难关。 7、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⑦ - 回程的路上,夏宁安发现程修有些心不在焉。 “你到底怎么了?” 在程修再次走岔路后,他干脆停下来,站在高一层的楼梯上,低头看向对方。 午间明亮耀眼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夏宁安背后,仿佛为他镶了层梦幻的金边,夏宁安皮肤白皙,下颌精致小巧,仰起来能看见微微滚动的喉结。 程修回过神,笑了下:“没想什么,别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夏宁安撇撇嘴:“你这个状态小心阿年担心。” 纪年性格温柔,哪怕流落在外十几年,骨子里依旧流着纪家高贵的血液,说话温声细语,许是因为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经历,让他缺乏安全感,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朋友的情绪。 和冷冰冰的纪妄一点也不一样。 夏宁安、程修、纪妄三人大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夏宁安最爱粘着纪妄,纪妄强大、冷淡、寡言,但对他们这些发小还算亲近。 但人的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纪年一回纪家,就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周边所有人,让人感觉暖融融的,连信息素都变得轻盈许多。 纪父纪母愧对他,因此格外宠爱他,夏宁安很理解。可自从纪年几次三番夜里偷偷跑来夏家,无奈的扯着笑,对他说‘纪妄好像不喜欢他’后,夏宁安心中的天平也开始日渐倾斜。 再加上程修高烧褪去,莫名其妙也对纪妄疏远起来,夏宁安越发觉得纪妄身上的问题最大。 没人喜欢天天对着一张冷脸。 所以那天在纪妄十八岁成人礼上,夏宁安明明知道纪年早就和纪父纪母接触上了,他依旧帮纪年保守了这个秘密,并且冷漠的对纪妄说:“抱歉啊,纪妄,纪年他这些年吃了太多苦,比你更可怜。” 他理解纪年不合时宜的捅破窗户纸,也心疼纪年内心积压的负面情绪。 本以为只有他这么觉得,没想到就连程修都毅然决然的站在纪年身边。 那段时日,夏宁安特意观察过纪妄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颓废、不安,纪妄永远冷淡又强大,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十几年的感情说断就断,即便如此,纪妄也没有低头。 难言的酸涩与愤怒积攒在心底,后来,纪妄的情况每况愈下,他也悄悄在里面添了把火。 好像这样就能扳回一城。 他不知道程修是不是这样想的。程修从小就是同龄人里,除了纪妄外最闪亮的那一颗星。 他斯文有礼,细心体贴,很会照顾朋友,纪年回到纪家后,他是第一个发现纪年有投资天赋的人。 两个人年满十八周岁就一起开了家公司,叫“通天投资公司”,纪年负责决策,程修全权配合他、支持他,自从高烧褪去,程修就出奇的注重程家的发展,恨不得早日将程家发展成京城顶端。 夏宁安偶尔会觉得这样的程修很陌生,尤其在公司成立当晚,程修在微醺状态下,支着额,笑容诡秘的对他说:“纪年的商业嗅觉,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恐怕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一瞬间,夏宁安莫名悚然,酒都吓醒了,一夜难眠。 第二天酒醒后的程修仿佛忘了昨晚的事,夏宁安自然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三个人依旧天天黏糊在一块,但夏宁安总觉得,他和程修、纪年之间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壁垒。 好在纪年温柔,程修细心,两人依旧对他那么周到,夏宁安也就懒得深究。 今天的程修实在太奇怪,夏宁安这才忍不住提醒他。 程修捏捏眉心,正要说话,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眼神恢复平静,隐隐透出几分古怪。 似厌烦,又似探究。 夏宁安好奇的凑到他身边,看到信息里有关林言的所作所为,哼了声,嘟囔:“……真是小人得志。” “少说两句吧,他还有用。”程修笑道。 不留痕迹地收起手机,趁夏宁安上楼的功夫,他发了条短信回去,让对面的人盯紧林言,紧接着跟着夏宁安上了五楼,拐弯进班。 班里空荡荡的,这节课是体育课,只坐着一个人。 身姿笔挺的alpha穿着宽松的校服,头发是浅浅的褐色,眸色也如流淌的蜂蜜一般,温暖惑人,让人不禁想到春日里的湖水,秋日的灿阳。 “阿年!”夏宁安扑了过去,两只胳膊勾着纪年的肩膀,蹭了蹭:“你中午去哪儿了?我去休息室没找到你的人。” 他们三人都有专门的休息室,学校专门配备的。 纪年温和的扶着他的肩膀,推推眼镜,笑容柔和又无奈,“我还能去哪儿,去后山坐了会儿,没想到睡着了。” 夏宁安:“下次去后山记得叫上我。” 漂亮娇俏的小美人看着他撒娇,哪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纪年心底被纪妄忽视一中午的郁气一挥而散,“好,会叫你的。” 只可惜夏宁安是个alpha。 纪年在心底又想。 又一道目光落到身上,纪年抬头,看见后一步走进来的程修。 “阿修。” 程修面色软化,坐到他身边,“你身上的气味不对,说实话,中午去哪儿了?” 纪年叹口气:“又被你发现了。” 夏宁安敏觉的抬起头,往纪年身上闻了闻,没闻出什么气味。 “我中午去了趟隔离室。”纪年说。 教室一时静下来。 隔离室关着谁,他们心知肚明,同样,这人是因为什么关进去的,他们也清楚。 三个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摊开了说,而是听纪年道:“他毕竟还是纪家的人,爸爸妈妈虽然不愿意见他,但我要承担起责任。” “……那你没事吧?他不是在易感期吗?方圆几百米都没人能靠近。”夏宁安担忧地问。 “还好,”纪年矜持的推推眼镜,隐晦的和程修对视一眼,看清程修眼里的狂喜后,他点点头,避重就轻:“我的等级好像进化了……他的信息素影响不了我多少。” “你说什么?等级进化?”夏宁安太明白纪年这句话里隐藏的巨大信息,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你、你的等级怎么能进化,这怎么可能……?” 确实不可能。 五岁基因检测后,任何人都不可能二次进化。 ——除了顶级alpha。 这也是顶级alpha为什么强大且稀有的原因。 他们的上限从不封顶。 夏宁安兴奋不已,缠着纪年问东问西,最后被纪年哄着去楼下买水,等他走后,程修才强忍激动的开口:“纪年……你太厉害了!” 上辈子被纪妄发现推行的‘信息素稳定剂’,这辈子居然兜兜转转由纪年发现,纪家人好像总那么幸运,程修有些挫败,很快又调整好心态。 总归这次他也分了杯羹,比上辈子好多了。 纪年道:“不是我厉害,是研究出这个药剂的研究人员们厉害。” “不,纪年,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程修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听说这个研究团队在国外名不见经传,尽管如此你还能发现他们,并且决定支持他们,这样的决策力是我拍马也追不上的。” 上辈子他没接手程家的事业,上了大学后就跟着几个兄弟天南地北的到处旅游,途中依稀听说纪妄被赶出纪家,自立门户,那时他还觉得可笑,然而没过两年,纪妄就因“点金手”成为业内传奇。 敏锐的商业嗅觉、干脆利落的强硬手腕、慧眼识人的传奇示例,使他在两年内将一手创立的风投公司推升至行业顶端。 身边能人环绕,跟着他打天下,单拎出来任何一个,都是旁人羡慕红了眼睛的天才。 程修那时听的不是滋味,只是他早就和纪妄断交,背后也捅过纪妄几刀,再不是滋味,也没法言说,最后依旧沉浸于声色犬马,直到程家股价波动,决策失误,濒临破产边缘。 他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胡子拉碴的去求纪妄帮帮程家,那时的纪妄没有看他,冷淡的从他身边经过,如高高在上的天神,光芒加身,高不可攀。 他却为了程家东奔西走,从天之骄子跌落泥潭,前世经历的一切犹如大梦一场,再醒来,他就回到了十八岁那一年。 ——程家没有破产、纪妄被赶出纪家的那一年。 老天虽然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可上辈子他压根没接触过金融事业,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捏着鼻子去捧纪妄,跟紧纪妄重新经历一遍创业之途时,纪年出现了。 纪年并不像上辈子那样自大、傲慢、眼高于顶,相反,这辈子的纪年谦逊、温和、彬彬有礼,而且很有商业头脑,几次决策完全正确,不论是大型企业,还是压根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型企业,都在他的投资下回报了惊人的利润,让人震惊。 那几个企业的名字很耳熟,程修仔细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些企业都是上辈子纪妄投资的企业。 即便没有纪妄,纪家依旧出了个天才的纪年。 这让他想到了一句话,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上辈子机运选择了纪妄,这辈子机运选择了纪年。 他也怀疑过纪年是不是也是重生的,几次试探过后,这个想法彻底熄灭,纪年虽然在商场上一往无前,但其他方面并不出彩,甚至到了平庸的地步。 属实不像是重新活过一遍的样子。 程修当机立断,和纪年交好,注册公司、分配股份、共同决策,公司在纪年的决策下蒸蒸日上,现在已经成了业内传奇。 曾经属于纪妄的鲜花掌声,现在属于他和纪年。 上个月,纪年忽然神神秘秘的找到他,给了他一针试剂,告诉他这是‘信息素稳定剂’。 那一瞬间,程修激动到头脑空白。 上辈子纪妄之所以能成为华国首富,最突出的成就便是投资团队研究‘信息素稳定剂’,这个项目的成功,是令程修这种从未了解过时政的人都有所耳闻的地步,堪称风靡海内外。 现在,就连这个项目都要归到他和纪年手上。 巨大的惊喜险些冲昏了程修的头脑,一旦真的成功,他和纪年的地位无疑将更上一层楼,换句话说,华国境内,没人会比他们更值得尊重。 ‘信息素稳定剂’可以帮助有潜力的alpha、omega二次进化,也能使等级有缺陷的alpha、omega稳定能力以及信息素。 程修指尖有些颤抖,勉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问纪年:“药剂已经成功了?” “还没有,”纪年说:“这只是研究出的第一批次,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改善,预计还需要很久。” 上辈子的‘信息素稳定剂’也是很多年以后才得以推行。 程修点头,表示了解,接着关心的问:“研究团队现在在哪儿?需要追加投资吗?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出。” “这个不着急,有需要我会告诉你。”纪年说。 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回避,程修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笑道:“好,有需要直接跟我提就行。目前第一批次的药剂能持续多久?” “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后就会被新陈代谢掉。药剂的主要作用是暂时性增强等级,等明天这个时候我估计就靠近不了隔离室了。” 纪年的神色很是可惜,本以为今天能趁纪妄病、要纪妄命,但纪妄实在难对付,不愧为书中男主,哪怕机遇都被他领先抢走了,依旧那么顽强。 程修也叹口气,没再说话。 夏宁安在这时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两瓶冰水,递给他们。 他总是活力满满,骄傲又矜贵:“你们怎么回事,我才不在一会儿就蔫头耷脑的?谁惹你们了,我给你们出气去!” “没人惹我们,”程修打起精神,对他道:“你看你,脑袋上都是汗,坐着凉快会儿吧。” “嗤,还不是你们使唤我!”夏宁安不高兴的撇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里的情绪一清二楚。 纪年抽出纸张,温柔的擦着他额头上的汗。 夏宁安立刻抱住他,嘻嘻笑着撒娇:“还是阿年对我好。” 纪年目光温柔,丢掉纸巾,搂着他的腰,看向窗外。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他来书中世界的第五年。 五年了,从一步一步策反夏宁安、程修,到现在成为纪家的天之骄子,整个京城所有人尊称一声的“纪少”,纪年都快忘了自己在现实世界的生活。 现实世界里他是社畜,上学时沉迷游戏、小说、动漫,只考上了个二本,在学校里没人在意他,工作后不得不包装自己,假装富二代,在职场勾心斗角。 没想到一次雨夜触电,竟然把他电到了小说世界。 还是一本他看过的男频无脑爽文,主角纪妄凭借‘莫欺少年穷’式升级逆袭,最终成为华国首富、造福全人类的故事。 追更时他天天在文下评论‘心中无女人、升级自然神’,实际上是因为他性取向为男,对书里的骄纵美人夏宁安很有好感,生怕作者林少少最后给纪妄安排个女主角。 好在直到穿书前,纪妄都是个单身狗,冷心冷肺,像个机器人,身边环肥燕瘦那么多,都没一个能让他留恋的,看了就让人火大。 因此一朝穿书,纪年只挣扎了不到两天,就决定走男主路线,抢夺男主资源,成就自己。 就像男频小说区流传的那句话一样“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他现在穿商业文了,不创造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他怕脑门挨电棍。 文中开篇部分几个很爽的结点他都记得,按部就班的走到现在,纪年其实也有点慌。 因为后面的剧情他只顾着挑有夏宁安的章节看,很多纪妄的发家史、创业史,他都没仔细看,从中期往后的所有爽点,他只知道是什么,却不知道出现的具体时间、地点,主要人物是谁,怎么取得他们的好感。 好在还有个‘信息素稳定剂’,这是全文高潮,只要这个药剂成功,他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一辈子吃这个老本就行。 脖颈处传来酥痒的呼吸声。 纪年偏过头,夏宁安正对他笑,笑容灿烂,漂亮明艳。 ……可惜了。 温柔的捋了捋夏宁安的发丝,纪年目光闪烁。 夏宁安不是omega。 是omega就好了,他会对夏宁安很好的。 他如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和夏宁安自成结界,容不得外人踏入。 一排之隔,程修微微挑眉,打量着他们。 两个alpha亲密无间,举止投足粘腻而多情。 阳光的渲染下,两人的眼里似乎都流露着深深的、克制的情意。 眯了眯眼,程修最终悄无声息的离开教室,将场地留了出来。 8、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⑧ * 事情果然如林言预料的那样,变得糟糕起来。 或许是他的成功经历就在眼前,那些有心无胆、犹豫不决的跟班们,都决定搏一搏,像他那样干票大的,获得程修几人得垂青,包括但不限于给男主使绊子、关男主进小黑屋、告黑状、扔男主东西。 从频率不高的小打小闹,渐渐发展成凶狠,每一次试探得到的都是纪妄的漠然与忍受,他们的胆子也被养的越来越肥。 尤其是生活不如意,一向是学校底层的劣质beta们,仿佛从这项扭曲的活动中找到了人生的新意义。 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变得扭曲阴郁,宛如人间炼狱。 这也是世界濒临崩塌的具象化体现。 上课前,林言心事重重的走在走廊上。今天是个阴天,天气闷热,树梢枝头的阔叶被微风吹的簌簌作响,远处有大片乌云蔓延开来,酝酿着一场来势汹汹的雷阵雨。 不少同学们倚着栏杆追逐打闹,余光不经意的朝他瞥来,意义不明。 现在的林言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他身上贴上了“程修”几人得标签,还获得了程修几人的青睐,从人人皆可欺负的小跟班,一跃成大佬面前的红人,看的不少同学心头火热,又嫉恨又羡慕。 ……凭什么林言可以,他们就不可以。 不就是比胆子大吗。 (33)班在走廊尽头,班里一阵吵闹,他的座位旁没人敢惹事,alpha们故意绕过他的位置,像孤立他那样圈出大片空间。 林言冷冷看着,耳边在喧闹嘈杂的嬉笑声中,捕捉到一阵更为喧杂的大笑。 他回过头,空中瞬间飘下大摞试卷,纷纷扬扬,像洒落的雪花。 人群发出一阵喧哗。 有抱着卷子的老师经过,眼里闪过厌恶,眼不见心不烦的快步离开。 林言皱起眉头,走到栏杆旁,探出头去看,他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层之隔,一阵疯狂的大笑。 “操,纪妄完了,老李头绝对不会放过他!” “只扔卷子不过瘾,不然把他书包也扔了?” “行啊,你们扔我录像,等会儿把视频发给修哥他们看。” “哗啦啦——” 那之后,又是大片纸张潇潇飞落,其中一个瘪下去的书包以极快的速度划过眼帘,林言大脑一片空白,伸出手,只捞到了一张试卷。 他低下头,展开试卷,看着姓名栏上的两个大字。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纪妄。 他瞳孔无意识的放大,身子探出栏杆很多,怔怔地看着如流水般朝下滚去的白色浪潮,浪潮最终汇集于教学楼前的草坪上,被喷洒着水花的洒水机淹没。 “诶!那边那个同学?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不许靠近栏杆你知不知道?”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声怒吼,男人粗犷沙哑的嗓音盖过一切,也扯回了林言的注意,他心跳的很快,血液冲的鼓膜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小虫子在飞,刺痛又灼人。 高三年级组的组长端着搪瓷杯,不耐烦的踏踏踏冲过来,一米六多的身高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怒瞪着林言:“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哪个班的?班主任叫什么?我平时说话你们都没长耳朵吗?” 林言觉得好笑,一层之隔的恶魔们还在肆意狂妄的扔试卷,明明该制止这种行为的老师现在却揪着他扶栏杆的事不放。 “老师,”林言问,“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我就看见你一个人扒栏杆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林言直指栏杆外,一字一顿:“老师,你没看见吗?” 这一次,面前咄咄逼人的中年男人沉默下来,攥着搪瓷杯的手紧了紧,移开怒视他的眼睛,“你管别人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所被认定为世界背景的校园,已经率先被抢夺光气运,濒临堕落。 所有npc全部堕化,救不了了。 林言面无表情,径直离开。 本该叫住他好好训斥一顿的年级组长停顿片刻,端着搪瓷杯转身走向另一头。 远远的,林言还能听见他的怒吼:“那边的同学,不许在走廊上追逐打闹!” 回了教室,班里同学们欣赏了一出好戏,这会儿都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不过没人敢舞到林言面前,怕林言扭头告黑状,到时候就是他们被程修收拾了。 上星期调过一次位置,老师难得对林言有好脸色,把他从最后一排调到倒数第三排,不过没给林言安排同桌。 这会儿距离上课还有五、六分钟的时间,林言嗓子很干,迟钝的捧起水杯抿了口,听见后排几个男生的话。 “等中午咱们也去撕纪妄试卷?” “我去把他更衣室的衣服扔了吧,他们下午有体育课。” “体育课?那是不是能在他的信息素阻隔剂上动点手脚?” 林言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 原主加过的几个群里也在疯狂讨论。 [齐心协力群(179人)] -操,我今天把纪妄椅子扔了,他上课站了一节课 -牛逼啊春哥,我把纪妄校服藏起来了 -你们这算个□□,我把纪妄校卡掰了嘿 -靠,那我们还能干什么? -你可以去给纪妄下/药啊(坏笑 -什么意思?这我可不敢 -不会吧,你们还不知道吗?林言就是因为给纪妄下/药才被修哥看上眼的,他胆子才叫大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真的假的?下的什么药?难怪修哥突然对他这么好……昨天中午还叫人给他送饭呢 -林言也太敢了吧……那可是纪妄 -纪妄怎么了,纪妄现在也是个废人了,金哥,林言给纪妄下的什么药啊?我学习学习 -那我不知道,反正就安眠药、泻药呗,还能是什么 -消息属实吗? -马文海亲自跟我说的,说的时候老后悔了,恨不得自己上,听说林言没少拿钱呢 -还有钱?! 群里氛围躁动起来。 人心惶惶,又蠢蠢欲动。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合不上了。 林言面沉如水,仔细地扒着屏幕上的每一条发言,特别是那个爆出他给纪妄“下/药”的id,刘金,那天一直跟在程修身边的男生就叫这个名字。 他终于明白前几天程修为什么不辞劳苦亲自来找他一趟,还借题发挥,帮他收拾班里几个alpha,原来全是为了今天而铺垫。 一旦让别人知道林言所谓的“成名史”,本就酸妒的其他跟班们会怎么做,根本不用想。 好一出大戏。 如果说以前纪妄的处境还算勉强能活,现在可就真的危险了。 林言咬紧牙关,在心里飞速思考对策。 上课时间到,楼上的喧闹暂时停歇。 教室前门被推开,一阵风裹挟着降雨前的潮湿水汽吹入,班主任慢悠悠的拿着教案,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昏沉的天空。 一场秋雨一场寒,已经快十月底,秋老虎的尾巴已经过去,雨水带来的清凉令人舒适,老师没兴趣讲课,干脆让同学们自己做小题狂练。 教室静谧无声。 林言在一片玩手机的按键声中,听见系统的声音,“宿主,小说前期的限定场景就是校园……只要男主熬过这段时间,以后说不定就能迎来转机。” 怎么熬? 男主气运已经被抢夺的只剩下18%,再有一年就要在冬天结束自己的生命,还能怎么熬? 快穿局男主分部的信条,便是主角成神之路注定荆棘坎坷,但前途永远光明。 男主们需要适当的崛起空间,天道不会给予帮助,外来者也不能插手干预。 哪怕是天道岌岌可危的崩塌世界,囿于规则,这些苦难也没有减少。 “所以哪怕我做了再多,”林言凝重的问,“也帮不了纪妄?” 系统道:“……男主需要自救。” 宿主的力量终究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男主的低求生欲,才是世界崩塌的主要原因。 林言都听笑了,“你在说什么?你还觉得纪妄没有自救?” 没有自救还能撑到现在? 穿越者、重生者为什么没有直接吞噬掉男主的气运,而是一点点间接蚕食,是因为不想吗?纪妄如今四面楚歌的环境,还能坚守到现在,难道还不算自救? 林言低头,打开手机,声音轻的近乎自言自语。 “不是他需要自救,是这个世界没救了。” 齐心协力群(183人) -欢迎新人 -欢迎新同志的加入 -欢迎欢迎啊,你们高几的啊 …… 群魔乱舞的消息之外,“咻”的一声,弹出林言找寻的关键词。 -【今天中午一点半,把纪妄关到废弃教学楼,谁来?】 -【咱们干票大的,确切消息,纪妄易感期才结束,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咱们给他浇盆凉水,再关他个一天一夜,他肯定会发烧好久,嘿嘿嘿,最好给他烧傻了】 -【下午他们班还有体育课,这次体育课小测的成绩算期中考成绩,咱们帮纪哥一把呗(坏笑】 一听到纪妄易感期才结束,群里顿时踊跃起来,零零散散有七八个人加入。 林言:【加我一个。】 系统叮得一声,几乎同时出声:“报告宿主,男主目前崩坏度持续增加中83%——84%——85%——” “关闭通知,”林言收起手机,趴在纸上写着只有自己看得懂的鬼画符,蹙着秀气的眉,说:“什么时候世界毁灭了,再他妈跟我说。” 脏话都出口了,系统识趣的屏蔽掉崩坏度提醒。 它漂浮在虚空中,透明的身体如水母般轻盈小巧,此时通体莹蓝的表皮一闪一闪的冒着浅金色的光,体感温度增加,莫名有点热血沸腾。 “宿主,”它紧张又好奇的问:“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毁灭过一次又一次,它觉得这一次,情况似乎会有所好转。 “呵。”被它如此殷切注视着的男生突然掀起眼皮,斜斜的冷笑一声。 系统:“?” 林言抓着笔,疯狂地在纸上画符,咧嘴再次森森的笑:“我他妈当然是去搞事!” “他妈的……纪年、程修、夏宁安、马文海、张一鸣……”他念念有词,持续鬼画符,像写死亡笔记一样一个个把这些人的名字写到纸上,顺便翻开群,把群里这群疯狂的id也记下来。 -折翼の爱 -北海道冬日的雪 -半夏微凉丶 -老子愿为你堕落地狱 系统:“……” 林言:“……” 这他妈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边抄边骂,林言大手一挥,直接把群成员全部截图。 疯狂抄人名似乎化解了一点林言心头的郁愤,他保持着心平气和,去加了那几个男生的微信,确定时间为下午一点半后,开始思考对策。 关禁闭、浇水、错过期中考…… “轰隆——” 林言抬起头,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窗外一声炸响,以极快的速度暗下来,沉甸甸的乌云吸饱水汽,狂光吹过,吹乱枝头的树叶。 空气中充满风雨欲来的水汽腥味,‘啪嗒’‘啪嗒’,教室里的白炽灯接连打开,亮度明亮晃眼,暗沉的天气使同学们的心情激动起来,他们交头接耳,讨论着中午吃什么,周六日去哪儿玩。 而此时此刻,距离教学楼足足十分钟远的废弃教学楼内,也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春哥,咱们真涮林言啊?” “废话,林言都他妈出过风头了,还来掺和,要不要点脸。” “那咱们几点开始?十二点?” “不行,等一点吧,等咱们关完纪妄,正好还能让林言看见,气不死他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春哥,还是你有办法!” “听春哥的,就这么干!” 9、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⑨ * 当天中午,林言特意跑去食堂,吃了点高热量的食物,保持体力充沛。 吃完饭才十二点半,林言又在小操场做了拉伸运动,“嘿咻嘿咻”动作姿势非常标准,一套虎虎生威的龙虎拳打下来,系统都看傻了,连忙打开林言的个人数据面板,着重看了战力值。 看之前。 系统:一打七是不是太心里没数了? 看完以后。 系统:6。 不愧是在古武世界当过男主小弟的人。 流批流批。 “哎,”听到它的感慨,林言缓缓收功,顺便呼出一口长气,不无遗憾的说:“可惜我的斗气九层,一拳能铲平一座山头,要不是男主飞升的太早,我都能成一代宗师。” 系统看看他弧度狭长、潋滟澄黑的狐狸眼,再看看他柔韧修长、如清竹一般笔直好看的身形,怎么也想不到他曾经一拳能铲平一座山头。 莫名感到危机,系统加重语气表示:“宿主,虽然这个世界气运被抢夺了,但犯法还是要进监狱的。” 林言耳朵一动,“哦?” 系统:“……” 系统震惊:“宿主你不要被校园里的世界蒙了心啊!脱离校园背景的校园外世界还没受到侵蚀,秩序还是正常的!” 等纪年、程修从学校毕业,开始进入商战篇,那才是外面世界沦陷的开始。 林言慢慢点头,看时间差不多了,提前十几分钟朝废弃教学楼走去。 废弃教学楼位置偏僻,以前被当作实验楼使用,但自从纪家给学校捐了新的实验楼,这座楼便被废弃,校领导们打算等寒假推平重建,建一座游泳馆。 一路上隐隐有细小的雨点低落,林言穿着外套,没感觉冷,天色太黑,侧面烘托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长长的小路直通教学楼,两边的常青大树摇晃着树影,遮天蔽日。 才走进一楼,空荡荡的楼里便传来一阵嚣张的大笑。 笑声被楼层削弱了不少,林言却一耳听出其中蕴含的狂喜与扭曲。 …… “纪妄,中招了吧!” 此时此刻,四楼的走廊上,几个男生笑弯了肚子,阵雨前的微风吹乱了他们的衣服,他们却激动的感受不到冷,瞳孔骤缩着,兴奋的无以言表。 走廊一侧被雨水打湿些许。 领头的男生不紧不慢的踹了踹眼前的木门,木门上插了根拖把棍,别住把手,除非有人把棍子挪开,不然里面的人不可能出的来。 厕所木门顶上的通风小窗户破了个大洞,中午几人把玻璃踹碎了,这会儿正好能容他们泼水,就是有点高,两个男生去隔壁教室搬椅子,站上去打算泼水。 突然,空荡荡的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端水盆的男生一愣,在领头男生的示意下,将水盆往旁边一放。 “谁啊?” 后加入的男生紧张不安的问身边人。 身边人笑得隐晦,幸灾乐祸道:“……林言。” 来了又能怎样?晚了就是晚了,春哥估计也想教训一下林言,这盆水肯定要先浇林言身上。 果不其然,一众意味不明的视线中,一个人影面无表情地从黑暗中走来。 他穿着宽松的秋季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雪白纤细。 眼睛清凌凌的,睫毛如鸦羽般乌黑纤密,唇红齿白、气质出众,瞳仁如潋着碧透秋水,不笑时自带几分狐狸眼的弯翘情意。 这是林言? 一众人心情诡异的彼此对视,确定吗? 胡春是alpha,不会怀疑自己的嗅觉,虽然不明白林言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但他对林言依旧满怀嫉恨,确定是林言来了后,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便不屑的嗤道。 “你真来了?再来晚点我们可都走了。” 林言平静看着他:“还没到一点半。” “一点半,谁跟你说的一点半,”胡春懒懒的倚着栏杆,双手环胸,问旁边的小弟:“你说的?” 小弟一脸愧疚,“哎呦,看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改时间了,不然下次有活动再带你?” 说完他端起水盆,在几个男生扶着椅子的帮助下,就要从窗口往里面泼水,他动作放得很慢,像故意在等什么。 果然,下一刻,林言便开了口:“等等。” 胡春顿时咧出一个讥诮的笑,带着剩下四个男生走向林言,不怀好意的将他团团围住。 端水盆的男生也跳下来,跟在胡春身后,掌心激动的出了汗,看林言的眼神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一个教训。 林言最近出了多大的风头,就有多少人嫉恨他。 扭曲的价值观已经深入人心,他们才不管这样做是对是错,只知道这样做能让自己解气。 “等什么等?不会吧,我们修哥面前的大红人连这种活都抢?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人家林哥可是连药都敢给纪妄下的,牛不牛?哪还能看得上咱们的小打小闹啊?”胡春阴阳怪气道。 林言没说话,等着他发难。 被他像看猴似的看着,胡春心头郁火大涨,咬牙切齿的扯唇笑了笑,“不过既然林哥愿意赏脸干这种活,张闻,把水盆给林哥吧。” 错眼的刹那,张闻隐晦的点点头,殷勤的走上前:“诶,林哥,给你盆——哎哟——” 一切像算计好了那样巧,盆才端来,张闻两条胳膊便向外发力,冰凉的水如浪潮般溢出边缘,即将倾盆泼出—— 没人看清林言是怎么做的,水花哗啦啦洒落一地,他两只手插着兜,干干净净的,满盆水瞬间将对面的张闻、胡春两人浇了个透心凉。 变故发生的如此突然,所有人都傻了。 水流顺着胡春的脸滴滴滑下,他懵了好一会儿,身为alpha,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牙齿不受控制的碾压,信息素在血液里横冲直撞,胡春双目充血,面部狰狞,恨不得当场碾碎面前不知死活的虫子。 “——林言,你在找死!” 杀气腾腾般的信息素电光火石间覆盖整片天地,几个beta小弟痛苦的连连退后,生怕被误伤。 alpha信息素,天生便具有压制作用。 除了比他们等级高的alpha,任何人都不可能躲的—— “哐当!”的一声,肆虐的信息素中,林言随手抄起地上的不锈钢水盆就往胡春脑袋上砸。 一下不解恨,林言哐哐又给了他两巴掌。 “让你们不叫我!” 胡春大怒,暴怒之下的脑子里已经没了林言为什么不受自己信息素影响的意识,干脆撸起袖子肉搏。 他一收起信息素,其他beta跟班们也有了力气,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不在乎被水浸湿的衣服,猛地朝林言挥拳甩腿,恶狠狠地,如饿虎扑食。 满地湿滑的水。 走廊外是铺天盖地的雨幕,细雨沥沥,水汽氤氲,将整座教学楼掩映在一片无人之境中。 林言虽然有古武世界锻炼出的武术,但因为世界限制,到底力气不大,没法跟蛮牛一样的alpha比拳头。 他一打七不落下风,视线旋转中被逼到一个角落,手一摸摸到一根木棍,干脆利落的拔下来,期间感觉老旧的木门似乎自动弹开,脚底板也踩过什么修长坚韧的物事,拿到武器犹如如虎添翼,林言唰唰就往胡春几人得嘴上、背上、腿上挥。 打得爽了,他余光睨向武器寄存处,看见阴影里一个默默捧着手的影子,蹲在门边,一动不动。 林言:“……卧槽。” 他怀疑的问系统:“我怎么感觉刚才纪妄看了我一眼。” “你踩他手了。”系统回答。 林言:“……” 那是很抱歉了。 胡春几人没少挨林言的闷棍,林言下的死手,一点没有做事留一线的分寸,恨不得把他们牙打掉,几个beta男生根本招架不住,鼻血、牙血流了一脸,看林言的眼神都染上惊恐。 操啊!这个beta他妈的疯了吧?! 林言疯没疯胡春不知道,但胡春快气疯了。 他力大如牛,皮糙肉厚,不怕林言的闷棍,但他妈地上太滑,又是水又是雨,几次三番他都差点直接滑跪到林言面前,确定地滑以后,他给几个跟班使眼色,缩小包围圈。 众目睽睽下,林言身轻如燕,跟他妈溜冰一样居然能在水上滑来滑去,一个旋转,棍子360°托马斯回旋闷头就是一阵乱敲,敲木鱼都没他敲得又脆又准。 系统再次看傻:“……这是?” “斗气的力量。”林言言简意赅。 将斗气引出丹田,顺着经络缓慢游走,附着在两条腿上,稳住下盘力量—— 呸! 就是气的! 这段时间郁积于心的闷火或多或少的被林言发泄在这场群架中,想到纪年,敲!想到程修,再敲!想到周思白,敲敲敲!都他妈给爷死! 一群歪嘴斜眼的跟班被他打地鼠一样左一榔头右一锤子,手速快的像阵风。 他打的神清气爽,几次三番感觉自己踩到什么、把水溅到哪里、棍子好像勾到什么,越打周边环境却空,最后不知道是哪个beta男生直接往地上扑通一声,边爬边鼻血横流:“不打了……我不打了……” 他一跑,零零散散又是三四个人一块跑,独木难支,胡春也发现林言狂性大发,根本不受信息素压制,他感到恐惧,气势一弱,便被两个小弟搀着胳膊一块往楼下跑。 边跑边吐血,头也不敢回,怕林言踩着积水滑过来。 …… 四楼走廊重归寂静。 林言收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耳边是萧萧瑟瑟的风雨声,远处的乌云层翻滚蔓延,扩散至整座校园,惊雷闪电穿插其中,似某种不祥的征兆。 打了场胜仗,林言也累的够呛,他站在厕所门边,后退一步,疲惫的蹲下来缓了会力气。 感觉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他才转头望向黑黝黝的厕所。 纪妄被关的是教师厕所,只有一个小隔间,外面才是洗手池,穿着宽松夏季校服的alpha安静的坐在角落,清瘦的脊骨凸起,低着头,苍白的侧脸淹没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中,即将被蔓延的阴影溺毙。 周围实在安静。 纪妄也没有好奇的朝他看来。 林言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拎着棍子走了进去。 踏入这间厕所,林言先感觉到一阵阴风。 从破碎的窗户外吹进来,斜风细雨不断,空气中满是粘腻潮湿的水汽。 纪妄似有所觉,微微侧过头,自阴影中仰头看向他。 林言还是看不清纪妄的脸,他将自己藏在一片漆黑的阴影中,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是光影的界限,一只支起的膝盖上搭着手腕,自然垂落的五指十分修长,显露在昏沉的光线中,骨节分明,染了层泥水干涸的印记,有些刺目。 系统冷不丁开口:“你踩的。” 林言瞬间收回视线,“……误伤,误伤。” 刚才确实杀疯了,忘了还有纪妄了。 虽然嘴上说着误伤,实际上林言也有些僵硬,这是他第一次用林言的身份出现在纪妄面前,刚才在门口和胡春他们的对话,纪妄应该也能听见,估计会怀疑他是敌非友。 这种时候贸贸然开口,会不会不太好。 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那味儿。 但是来都来了,空手而归也不太好,林言狠狠心,打算先把恶人人设贯彻到底,“绑”纪妄离开学校。 学校不能再呆了,这里绝不是纪妄的保护所,而是地狱。 深吸一口气,林言僵硬的走到男主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酝酿语言。 他有点紧张,阴影中,黑发黑眸的alpha倚着墙面,静静的看着他,漆发遮掩下的乌眸幽寂无澜,脖颈也拉成一条绷起的长线,毫无起伏。 林言再次上前一步,“哒”——二次踩到男主搭在身边的脚。他眼睛一睁,火急火燎的后退,纪妄也在短暂的沉默后,把两只手一起插进口袋。 寂静无缝转接成尴尬窒息。 林言头皮发麻,语气硬邦邦的:“那个……” 太黑了,真没看见quq。 他正要开口,身后突然疾驰来一阵脚步,哐当哐当,下一刻,满脸血痕、眯着一只眼睛的胡春杀回来了。 他脸色扭曲,血管狰狞攀升,手里死死攥着一根木棍,扭曲一笑,猛地把门合上,踹上后不知从哪又掏出来一个木棍,雷厉风行的把上门锁。 “哈哈哈——”门口一阵畅快的大笑。 “林言!敢惹老子?没想到老子他妈又回来了吧哈哈哈?” 林言敏锐的听见水盆晃荡的声音,不锈钢水盆刚才消失,他以为是掉楼底下了,没想到居然被人捡走了。 一个歪歪扭扭捧起的水盆探过窗户口,林言当即脱掉外套,往下一蹲。 阴影处寂静无声的人影眼睫轻颤,□□挤进异样的温度,细微紧张的呼吸轻轻抚过脸颊,光线变得更暗,头顶是男生牢牢撑起的衣服伞,兜头浇下的凉水尽数倒在衣服上,缀落沉甸甸的弧度。 水流透过衣服纤维,滴到鼻梁。 纪妄安静抬眸,alpha黑暗中的高清视力,能让他清晰的看见近在咫尺的人影。少年蹙着秀气的眉,皮肤雪白,眼睑狭长漂亮,瞳仁浸着墨水一样澄黑的颜色,唇瓣紧抿着,眼尾还有一粒浅浅的、褐色的,雀斑一样的印记。 很轻,很小的一粒,此时被水染湿,却不显狐狸眼的媚态,反而楚楚动人。 他心情应该正在大起大落,抓着衣服的手指都在颤抖。 像气的,又像委屈。 纪妄沉默片刻,指尖轻微的动了动,想试着平缓一二。 下一秒,头顶忽然掀过一阵凌厉的风,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前的林言拔地而起,不等衣服上的水滴继续往下渗,把衣服往旁边一挥,一脚踹上门。 上面的不锈钢水盆直接掉落,他一把抄起水盆,哐哐往木门上砸,边砸边骂:“胡春张闻你们两个孙子!行啊,你们继续乐!下次我一定拔掉你们的牙!踹断你的鼻子!叫你们他妈的敢阴我!不想活了是不是!” 牙还在流血的胡春:“……” 牙已经松松欲掉的张闻:“……” 牙齿尚且健康的其他人:“……” 一群人闻风而散,对于林言这个既不怕信息素压制,还他妈身轻如燕的邪门beta,他们真是怕了怕了。 林言好不容易酝酿好的话就因为胡春他们的打岔,没办法再说出口,他实在生气,只恨自己现在没有斗气,不然直接铲平这所学校。 让这群傻逼见见大宗师的力量! 发完火,他转过身,看向纪妄的瞬间,又是一阵失语。 纪妄头罩一件湿淋淋的外套,骨节苍白手腕抬起,抓下外套,顶着一头从干燥变成 湿润的头发,安静的看着他。 林言:“……” “说实话,”系统游离出声:“……男主今天的皮肉之苦都是你给的。” 林言:“……你说我要是跟他解释,他会信吗?” “你先试试。”系统说:“不行再说。” 沉默持续蔓延。 林言走上前,从纪妄手上接过衣服,这次他仔细注意了一下纪妄的手,确定纪妄的手没被踩,才缓缓蹲下身,抛开刚才的暴躁,现在的他看起来瘦瘦小小一只,眼睛又亮又清,尴尬的看着阴影中的男生。 “那个,抱歉啊,”林言挠挠脸颊,说:“我不是故意误伤你的。” 看看,多么狡诈,直接把物理伤害定义为误伤。 纪妄的视线随着而他动,从仰视变成平视,乌黑沉静的眼眸静静落在面前人的身上,像某种很温顺的大型兽类。 林言眨眨眼,挥散自己这种莫名的联想,他膝盖蜷在膝前,蹲在纪妄身边,指尖如玉,拧着衣角的水分。 纪妄没回话,他也不好意思一个劲的解释。 他合理怀疑纪妄不跟他说话是因为有点ppt,怕他会表面笑嘻嘻,背后捅他刀,所以干脆不费口舌了。 系统:“……是ptsd。” “哦。”林言悻悻的,拧完衣服,开始拧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眼前忽然抵过来一包纸巾,林言愣了下,立刻抬起头,惊喜的看向纪妄。窗外的云雨仍大面积的覆盖着,光线昏暗不定,借着一缕斜晖,林言看清了纪妄的脸。 英俊立体,很帅,气质也很独特,神秘而清冷。 不愧是男主角! 狠狠夸赞了一下人美心善的男主,林言接过纸巾,柔软的清风纸巾展开,空气中都蔓延着花香。 他弯起眼睛,认真道谢:“谢谢。” 纪妄看着他,很轻的摇了摇头。 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擦头发,林言的动作莫名顿了顿,一分钟后,他才用展开的纸巾,慢吞吞拧起头发。 嘴上也自来熟的问道:“哥,你看咱俩现在也算认识了,聊聊天呗,你就不想知道刚才那些人是谁吗?” 纪妄无声的看着他。 林言恍然,“哦,也对,那些人不值得你费心。那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饿不饿啊现在?” 纪妄摇了下头。 林言又问:“我记得你们今天下午有体育课?” 纪妄点头。 林言:“那你怎么不上体育课,反而跑这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林言抹了把脸,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声线有些颤,停下擦拭头发的手,深吸一口气,蹲在阴影中,和纪妄对视。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了,哥。”话到嘴边,他用最小的声音,轻悄悄的问。 这一次,他没有很快得到回应。 面前的alpha男生垂着眼睑,清瘦削薄的后背抵着墙壁,乌沉的瞳仁如某种质地清冷冰凉的黑曜石,是学校贴吧里很多人厌恶的评价为‘死气沉沉’的眼睛,此时却低垂着,轻轻注视着他,像静谧黑沉的海面。 从他的眼神里,林言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个答案是连系统都没有想到的。 它慌得乱了神,压制住溃散的数据流,给林言回复:“是、是这样的……气运被抢夺,反馈在男主身上,就是某种疾病性的外在表现……比如突然的失明、失聪、失声,或者癌症。” “这种表现会一直持续到男主气运完全消失,或者男主夺回属于自己的气运,是一个长时间的发展,每抢夺回一点气运,就能痊愈一点……抱歉宿主,我也是才发现纪妄的问题。” 以前的宿主们根本无法接近纪妄,所以它的数据库只能更新到大结局纪妄自杀,而不是这段时日发生在纪妄身上的细节性表现。 林言嘴唇颤了颤,“……失、声?” 他不自觉地求证性的望向纪妄,眼神不安又茫然,唇瓣抿了又抿。 纪妄眼睛垂的更深,睫毛密密匝匝,灰影洒落在他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像脆弱的蝶翼,他喉结艰涩的滚了滚,发出一个沙哑的,像小刀喇过的难听声音。 “……no。”他道。 这档口,林言无意识的被他逗笑了。 “no?” 系统都无语了:“……人家明明是不能说话发出的语气词!” 林言咧开的笑容瞬间消失。 纪妄抬眼看他一眼,没说话。 林言犹豫的想让他不要再说了,又很想继续听听他的声音,纠结之下,他干脆蹲的离纪妄近了点,目光炯炯,像个第一次看孩子学说话的老父亲。 黑发乌眸的alpha指尖紧一颤,重新匿入黑暗。 五官也被潮水般的阴影尽数淹没,只露出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空落落的,定在地板的花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又沉重下来。 林言的心思重新回到纪妄如今的处境上,如果说之前他还想着循序渐进,最快三天内搞定纪妄的事,那现在他已经不想再拖了。 每拖一天,纪妄就多受一份罪。 现在只是失声……再糟一点,以后会不会失聪、失明,他都不确定,也不敢赌这一分的不确定。 纪妄,必须离开学校。 玛德,这劳什子校园abc背景,老子不陪你们演了! 系统:“……是abo。” 林言哼一声,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拍掉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威逼利诱系统弥补自己的信息不全,帮他开门。 “嘎吱——” 失去弹力的门自动弹开,慢悠悠的撞向厕所内斑驳的墙壁。 一束天光斜斜洒落,冲散了厕所内阴暗的气息。 远处是一望无际,昏黄无边的噼啪雨幕。 水帘遮天蔽日,自成结界。 林言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神情认真,眼尾褐色的小痣仿佛被水汽浸湿,潋滟着清透的华光。 “哥,我带你走吧。”他道。 忽然大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纪妄迟缓的抬头,望向身前的人。 漆黑潮湿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向脸颊两侧,他瞳仁乌沉,很安静,也很专注,听取着身前的声音。 少年身板挺得笔直,朝气蓬勃,充斥着一种纪妄看不明白的兴奋与斗志昂昂,好像无论什么情况,都能乐观又坚韧的站起来。 他朝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细白的肤肉因为握的太紧,泛起一层薄红和汗水。 “哥,”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凌凌的,干净清朗:“你跟我走吧。别在这待着了,这不适合咱们正常人。” 那双眼睛也不躲不避,注视着他,如浸泡在潺潺泉水之间的宝石,真诚又明亮。 纪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安静许久,才颤了颤眼睫,迟滞、又温驯的抬起手,握了上去。 再坏,也不会有现在更坏了。 一股力道袭来,他被拉起身,抓着他手的男生扬了扬唇,狐狸眼弯起弧度,转身大步向前,昂首挺胸地迈过门槛,从始至终没有松开他的手。 他被拽的身形不稳,微微弓着身,也随着这阵不容拒绝的力道,缓慢的抬起脚步,从斑驳阴暗的角落,重新站到天光下。 大雨倾盆,他们没有再回学校。 雨中偶有窃窃碎语传来,听不清,却很欢快。 直到翻出围墙,带纪妄暂时性离开了学校,林言才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蔫坏的光。 …… 【叮——恭喜宿主成功改变部分……世界背景!】 虚空中,已经被系统和林言屏蔽掉的系统旁白音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世界背景已从青春校园abo变更为——颠沛流离abo(x)浪漫都市abo(x)家长里短abo(x)——滴——复仇逆袭abo(√)!——】 【一句话简介正式变更为——我要把我失去的,全部拿回来(发怒——!】 【观赏指数五颗星!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完成任务!】 10、校园文里的假少爷⑩ * 第二天天已放晴。 整座校园笼罩在一层濛濛光影中,操场边的垂柳被风吹起枝条,积水洼地倒映出匆匆走过的人影。 课间操刚结束,校园里最热闹的时候,小超市挤满了人,胡春几人从人堆里挤出来,一人手里拎着杯刚泡好的奶茶,顶着猪头脸,交头接耳。 “我刚才去看过了,门开了。”张闻心气不顺的说,“不知道谁给他们开的门。” “还能是谁,”胡春叼着根烟,脸上青的青、紫的紫,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被人揍得,想到昨天林言的所作所为,他就恨得牙痒痒,阴恻恻道:“肯定是马文海那孙子!” 几个小弟恍然大悟,瞬间叫嚣道:“那咱们还不去找他算账!走,大哥,马文海是吧?今儿不跪下求饶哥几个绝不放过他!” “蠢货!”胡春不耐烦的一人给了他们一掌,怒道:“你以为找了马文海咱们能有好果子吃!要是让修哥知道咱们背地里阴了林言,修哥绝对不会放过咱们!” “修哥?”张闻怪异地问:“修哥这么看重林言?” “谁知道,真他妈邪门……前几天开始就一直让人盯着林言,还老是问起来他。这林言真是走狗屎运了,能被修哥看上,总之,这几天先别找林言麻烦,过两天哥帮你们讨公道。” “好!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几个小弟感激涕零地围着胡春打转。 张闻也要上前凑趣,眼角余光一瞥,似乎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又看,只看到乌泱泱的人头。 好像是……林言? 不对,林言不是请假了吗? - 人群外围,林言戴着口罩,面无表情地走在监控下。 金明高中的监控名存实亡,连电都没开。林言穿着校服,宽松版的校服将他的身形遮掩的严严实实,乍一眼看去只会觉得平庸。 课间操时间足足有半个小时,马上要上课了,校园超市不再聚集一大帮子人,同学们各自回班,有说有笑。 林言缀在队尾,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一张卡片。 那是高三(1)班的课程表。 高三(1)班下两节课是体育课,程修和纪年身为(1)班的领头羊,学校的特权者,一般不会上完体育课,而是会在课程进行到一半时先行离开。 经过操场时,林言看见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两三个班的学生。 为了节省时间,通常有体育课的班级不会在课间操结束后回班,已经换好体术服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分散开,其中有三个人影最为醒目。 俊美出众的alpha无疑不吸引了许多注意力,不少omega、beta们纷纷放慢脚步,只为多看他们两眼。 程修眼疾手快,扶稳单杠上的夏宁安,“小心点。” 同时,他感觉到一道审视般的视线,回过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谢谢你啊,阿修,”夏宁安心有余悸,谨慎的抓着单杠,坐好,这才仰头笑起来:“挺简单的吗。” 纪年收回慢了一步的手,温柔的看着他:“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拿水?” 金明高中财大气粗,体育课会提供专门的电解质水,并不需要同学们自带水杯。 一箱又一箱的电解质水垒在一块,需要的同学们自取即可。 “不要不要,你就在这站着,我怕我一会儿会掉下来。” 夏宁安说着,伸手去拉纪年的手腕,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纪年微一抬手,两人便亲昵的指尖交缠,程修正要说话,看见这一幕,缓缓挑起眉。 他识趣的准备离开,夏宁安却忽然叫住了他,“阿修,你干什么去?” 程修转过头,“我去给你们拿水。” “真的吗?”夏宁安警惕的眯起眼睛,很不开心的哼了声:“不是又去找那个什么林言吧?一个beta,也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 离开的步伐停住,程修无奈的走向夏宁安,在纪年好笑的注视下,抬手揉了揉夏宁安的头,“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早知道上次就不让你去见他了,见完他你就老是走神……我不管,你以后都不许在关注那个林言了,听见没有?” 程修眼神稍沉,去看纪年。 纪年只专注的望着夏宁安,并不觉得夏宁安霸道的话语有什么不对。程修心底生起一股烦躁,想解开胸前的扣子,喘口气,但在夏宁安眨也不眨的注视下,熄了这股心思。 “好好好,”他说:“我不去管别人了,陪你玩单杠,可以吗?” 夏宁安脸上终于绽放笑颜,“嗯!” 哄好了夏宁安,程修不急不缓的整理着草坪上的矿泉水瓶,眼神却压抑着郁气,他没发现,纪年同样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和夏宁安。 …… 上课铃声响起。 “铃铃铃——” 高三(1)班里面只剩下寥寥几人,几个alpha男生形象不羁,单脚撑着前排的桌子,眼神懒懒的,一副不想去上课的模样。 林言耐心的躲在拐角,又等了三分钟,几个男生终于没法拖延了,这才不甘不愿的起身下楼。 在程修、纪年、夏宁安都老老实实上课的情况下,其他alpha再刺头,也不敢当众跟三人对着干。 临走前,林言还听见他们在小声嘟囔,“玛德,烦死了,这破学一天也不想上了。” 他们走后,教室彻底恢复寂静。 高三(1)班身为全校的特权班,一向没有老师同学们敢惹他们不快,就连校领导们也给予他们最大的包容。 林言藏好自己,鬼鬼祟祟的走后门溜进了教室。 他抬头看了眼教室前后总共四个监控器,果然,没有一个亮着正在运行的“红光”。 他插在消毒口袋里的手指捻了捻,掏出一个用层层卫生纸包裹起来的小球。 “这是什么?”系统问。 林言没回答,谨慎的撕开小球外包装,当看清里面白白胖胖的小丸子后,系统倒吸一口冷气:“……信息素诱导剂?你怎么还留着它?” “不然呢,”林言带上一次性手套,随手掏出饭卡,用饭卡把小丸子切成不等的三份,“这种重要物证哪能说丢就丢,你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你要干什么?”系统如临大敌,看林言通过座位表找到了程修三人的座位。 程修坐在第二排,好学生专用座。 纪年和夏宁安坐在他身后,还是同桌。 这个座位排的就有点意思了,林言想起那天程修和夏宁安一起来找自己的情景,琢磨几秒,把切出来的最大等份的药丸放进程修的水杯。 第二大的药丸放进纪年的水杯,最后一小块药丸,放进夏宁安的水杯。 三个人关系很亲近,连水杯都是同一牌子、不同颜色。 下完药,林言懒洋洋地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高三(1)班位于顶楼,从靠墙一侧的窗外望去,能清晰地看见校园半景。 青翠翠绿的枝桠、干净喧闹的橡胶跑道、历经风霜的教学楼墙体,一缕阳光斜斜的穿过湛蓝色窗帘,林言坐在讲台上,睫羽低垂,侧脸被勾勒得漂亮且狡黠。 他利落的将手机格式化,抠出电话卡,摆弄了一下应用商城的app,在教室里转了两圈,找机位。 “最后一排的窗边。”系统给出提示,它无机质的系统音有些兴奋,已然察觉到林言要做什么,“那里的墙壁上有个凹槽,正好能放上去。” 林言依言走到最后一排,将手机放到窗台的凹槽上,又用窗帘稍作遮挡。 最后,离开教室前,他挑起唇,笑眯眯的给即将开始自动直播的直播间取了个新名字—— 【三人の学习自习室】 * 今天来学校最重要的事是去教务处办理退学。 林言使完坏,大摇大摆地走在监控下,朝隔壁的教务楼走去。 教务处这会儿人正多,马上就要进行期中考了,学校几台印刷机都在疯狂劳作,教务处里声音嘈杂,抱着原卷的老师们焦头烂额,一边比对试卷,一边和其他老师聊天。 办理退学并不难,像林言这样的小透明学生,了解了他为什么要退学,盖好公章,老师口头鼓励两句,便算大功告成。 拿好自己的退学证明和档案,林言看了眼教导主任手边的另一本档案。 ——纪妄。 他眯了眯眼,恭恭敬敬地离开学校,蹲守在教务楼的楼梯死角。教务楼一向没什么学生来,一楼是武装部办公室,里面有几个不苟言笑的老师,很严肃,审视着每一个进楼的学生。 某一时刻,空气中似乎产生了什么波动。 教务楼瞬间混乱起来,武装部里冲出来几个老师,手里拎着铁棍,跟在班主任身后急匆匆地奔向一个地方。 一栋楼里老师瞬间去了大半。 林言耐心的等了会儿,慢吞吞走上三楼,前后不过半小时,教导主任办公室空旷许多,眉心骤成“川”字的老师凝肃着脸,眼中难掩焦躁,心不在焉的盯着窗外看。 广播里已经开始有序疏散同学,体育老师们站在操场外围,组织纪律。 到处闹哄哄一片。 杨平起身,背着手,有心问问其他老师发生了什么,却怕自己贸然下去会错过“纪家父母”前来的消息。 从昨晚接到“纪母”的电话,给纪妄班里退学手续起,他便一直无法静下心。 不像其他老师对纪妄感官平平,杨平是纪妄高一和高二的班主任,从事教育行业三十载,杨平自问问心无愧,唯独在纪妄一事上,干了太多荒唐事。 从高一第一次接触纪妄起,他心里就对这个学生充满期待,优越的家世背景、强大的等级、聪明冷静的头脑,这些无一不在证明纪妄的不平凡,教这样的学生很有成就感,杨平也希望能一直这样教导纪妄下去。 偏偏变数发生的太快,纪家内部的分裂,最终却将战线延长至学校。 或许是听信太多谣言,又或许是纪家的外部施压,他最终也选择放弃纪妄,无数次上课途中,他会经过高三(14)班,会因为心底的复杂,看一眼那个坐在角落,低着头,平庸而愚钝的背影。 偶有一瞬,眼前的景象会与很久很久以前重叠。 他会透过角落处黯淡的光影,看见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冷淡从容地少年,看见依旧是纪家的天之骄子,被众星捧月般环绕的纪妄。 攥成拳头的手紧的微微发白,杨平仓促的推了下眼镜,身形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没有动,固执的站在原地,等待即将到来的“纪家父母”。 他想帮纪妄再争取一下。 看看能不能等到高考结束……再谈其他。 纪妄不能不上学。 纪家也不能这么对他。 杨平心情酸涩难忍,眼前仿佛飘下纷纷扬扬的试卷,耳边也响起男生质问他‘没看到吗?’的声音。 他漠视这些情况太久了。 这一次,总得为他的学生争取一次。 “咚咚”。 门被敲响。 杨平严阵以待的转过身,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男生,额前刘海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累着弓着腰,气喘吁吁,抬不起头,“老、老师!有alpha信息素逸散了!体育老师们没法靠近他们,得您去帮忙!” “什么?!”杨平万万没想到学校的骚动是因为这个,“一共几个alpha?” “三个!”男生累的依旧弓着腰,大喊道:“是纪年、程修和夏宁安!” 如当头一棒,杨平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迅速下楼。 居然是纪年三人?!这可怎么是好,纪家、程家、夏家可都不是好对付的!一旦确定是学校的失责,校领导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维持纪律的老师! ……怎么就这么巧,都赶在一天了?! 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边。 教务办门口,累的弯着腰的男生一点一点屏住了呼吸,他扶着门框,站直身子,露出一张赫然属于林言的脸。 林言熟稔的换了口气,恢复自己的声音,走进教务处拿起纪妄的档案。 纪妄的档案包裹的严严实实,退学证明放在最上面,已经盖好了公章,在“纪母”冷漠的催促下,学校根本不敢拖延时间,今天一上午就打通了退学全部关节,将纪妄的档案整理的顺顺当当。 不怪老师们没怀疑,纪家对纪妄是怎样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 哪怕纪家彻底撕破脸皮,绝了纪妄上学的后路,老师们也不觉得奇怪,更不会深究合不合理。 借着这点‘心知肚明’,林言才能在系统的帮忙下伪装成‘纪母’,来一出浑水摸鱼。 拿上纪妄的档案,林言干脆利落的掰掉电话卡。 直接将电话卡丢进了教务办的垃圾桶。 他背上背着书包,两个档案袋轻飘飘的装在书包内,随着下楼的动作左右摇晃。 离开寂静的教务楼,学校各处充满惊慌失措的人群,不论是上课的、还是自由活动的学生们纷纷被聚集在了操场上,喷阻隔剂、隔离剂以防万一。 人声嘈杂沸腾。 林言绕开闹哄哄的人群,拐进小树林,从围墙上跳出去前,他最后看了眼远处的教学楼。 希望纪年他们别让他失望。 三人の学习自习室,少一个人出演,可都不行。 系统:“直播还在继续,宿主,你要看吗?” “别急嘛,”林言跳下围墙,拍拍手,眼睛笑出柔软的弧度,轻松道:“等回家带纪妄一块看。” 11、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1) * 体育课上,程修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今天艳阳高照,十足的大晴天。 (1)班学生非富即贵,体育老师不敢给这群少爷小姐们布置太难完成的课业,只让他们慢跑两圈热身,做完准备活动后就能自由活动。 程修三人一贯一起活动,班里几个爱玩爱闹的alpha远远的朝他招手,问他:“修哥,来不来打篮球?” 室外篮球场没什么人,空空旷旷。 程修看了眼场地,还没回话,夏宁安便没好气道:“打什么篮球,不嫌晒啊?” “咱们alpha怕什么晒,”那几个alpha没皮没脸的笑,指尖转着篮球,“怕晒的都是omega。” 边说他们还扬起下颌,示意夏宁安往场边的荫凉地看。 那里正坐着几个小憩的omega,纤瘦的身形,白皙的皮肤,让他们看起来十分惹人怜惜。似乎察觉到旁人的视线,那几个omega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眉眼秀气又柔和,抬眼垂首间自带柔弱的风情。 ——是和alpha截然不同的模样。 夏宁安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嫌恶,他心里腾的升起无名火,冷下了脸,一言不发的往教学楼走,几个alpha没想到他变脸变那么快,还有些莫名其妙。 “宁安最近心情不太好,不管你们的事,你们去打球吧。”程修打圆场道。 几个男生很给他面子:“那好,我们走了啊修哥。”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一直作壁上观的纪年这才走到夏宁安身边,柔声细语的安抚起他:“宁安,你和那些柔柔弱弱的omega不一样,我和阿修还是更喜欢你。” “我管你们喜欢什么,”夏宁安握着拳头,恼火道:“你们爱喜欢谁就去喜欢谁,我又管不着。” “你啊,怎么又说这种小孩子气的话。”纪年无奈的给程修使个眼色,示意他也哄哄夏宁安。 程修皱起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瞥见夏宁安若有若无的投过来目光,还是开口表态:“我和阿年一样,更喜欢你。” 两个小伙伴都站在自己一边,夏宁安心头的火气消散不少,他勉勉强强‘哦’了声,走路的速度平缓下来,拉着程修和纪年离开操场。 事实上,夏宁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讨厌起omega,讨厌他们柔弱的姿态,讨厌他们羞怯的眼神,讨厌他们一举一动间惹人注意的风情。 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意识告诉他,他是在嫉妒。 嫉妒omega们光明正大的身份,嫉妒纪年和程修早晚会有属于自己的omega,嫉妒他不论怎么和程修、纪年亲近,在外人眼里他们也只是朋友。 alpha这个身份犹如一处鸿沟,彻底分割开他与纪年和程修的距离。 不管如今多么亲密,未来,程修和纪年都将有属于他们的omega。 想到这,夏宁安颇有些心灰意懒,直到回了班,也提不起说话的兴趣。 “喝水吗?”他一进班就往桌上一趴,垂着眼皮,像只发脾气的小猫,纪年看小说时最喜欢的就是夏宁安傲娇的性格,这会儿见状,忍不住凑近了询问。 “不喝。”夏宁安闷闷的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纪年。 纪年心里更痒,抬手半搂住夏宁安的肩膀,特意将保温杯里的水倒进杯盖冷凉,哄着夏宁安喝一口:“我都放凉了,宁安,喝口润润嗓子。” 又是一阵柔声细语的轻哄,夏宁安被纪年哄得不知不觉依偎进他的怀里,用着他的手抿了口水。 “你也喝呀。”他噙着笑,骄纵道。 纪年打开自己的水杯:“好,我也喝。” 班里没人,前后两个空调开的是25°,温度适宜。 燥热的风吹起湛蓝色窗帘,如雪浪般荡过桌角,扫落桌上的笔筒。 砰砰砰—— 笔筒在地上旋转数圈。 程修坐在后排桌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其他事。 他垂着眼眸,目光不知不觉落到夏宁安手上,夏宁安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因为从小便练习钢琴,骨节微微分明,是艺术家的手。 靠窗一侧的窗帘没有关,斜阳射入,半洒在夏宁安手边、脸边,仿佛为他镶了层金边,光圈朦胧眩晕,程修晃了晃神,模糊中似乎看见了另一双手。 细长、雪白,指尖如花苞般泛粉,浮着细汗,压在粗糙晦暗的墙壁上,像一株攀在阴暗角落的桔梗花。 思绪无边无际,开始不受控制。 程修莫名口渴,有一搭没一搭的盯着夏宁安的手,拧开杯盖,喝了口水。 他一般不喝不在视线内的水,但班里不少小弟喜欢讨好他,最经常做的就是帮他做值日、接水、倒垃圾,偶尔几次实在来不及了,程修也会喝他们倒的水。 没人敢胆大包天的在水里设计他,不过上次给纪妄下/药的事让程修下意识对水产生了抗拒,今天不知不觉破了忌讳,他有些烦躁。 温热的水下肚,让他更加烦躁了。 大热的天,为什么接热水? 他不耐烦的仰起头,喉结滚了滚,对着空调冷气吹,空调冷气拂面,依旧很热,校服被汗水浸湿,黏在后背上,他跳下桌子,拿起遥控器,将温度又往下调了三度。 站起身时,视线有一瞬间的眩晕,体内流淌的血液沸腾不息。 程修站不稳,扶着桌子,低着头,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暴躁的、灼热的念头,很烦,想打架,想把一切让他不爽的人都杀了。 他粗暴的解开胸前的口子,口干舌燥的问纪年和夏宁安:“你们热吗?我把温度再调低一点。” 没有回应。 平常不是没有被两人忽视过,但这一次,程修空前烦躁,恨不得把纪年抓过来揍一拳,问他会不会说话! 他冷着脸,转过身—— “阿修?” 空气中扩散着柔和的、甜蜜的信息素,是夏宁安的信息素,撩拨人心。 世界仿佛也变成暧昧缠绵的粉色,气氛躁动不安。 不知何时起,几排之遥,夏宁安已经坐到纪年腿上,他脸颊酡红,鬓角被汗水濡湿,那双令程修目眩的手微微伸出,指尖浮着粉,有些异样的熟悉,漂亮且纤长,攀在纪年肩膀上,蜷缩着,用力着。 “……阿修,你来……”夏宁安目光潋滟,心底的自暴自弃、嫉妒、愤恨,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 他依偎着纪年,飘飘欲仙,舒服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 恶欲无边无际,蚕食着他的理智,那令他嫉妒的发狂的事情此刻发生在这间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也只会有他们三个。 从闻到空气里第一股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味起,夏宁安便陷入挣扎中,理智告诉他,要尽快送程修、纪年去隔离室,但私欲却促使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 只要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受他控制—— 他是残缺的alpha,天生信息素有异,不同于其他alpha那样充满攻击性,相反,他在alpha世界里,只是个最低等的alpha。 夏宁安自卑过、绝望过,程修和纪年却那么温柔耐心的安抚他,保护他,这让他怎能不生出异心……如果他们三个的关系更进一步,那未来,他是不是还能陪伴在程修、纪年身边? 潘多拉魔盒开了一个口子,这一刻,夏宁安做出了决定。 ……怪就怪易感期。 怪就怪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人。 他放纵自己,沉浸在被人独占的欲/望中,脸上隐隐浮出微笑,指尖也传来一阵濡湿般的感觉,睁开眼,是程修。 眼眶泛出红血丝的程修坐在桌子上,动情的捧着他的手,亲吻、合拢。 易感期信息素的气味愈发浓郁,交缠着、蔓延着,像发酵后的酒,昏昏沉沉,令他们沉醉迷蒙。 脖颈处,本就对他有意,从未想过克制的纪年更是解开他的衣扣,急切地低头吻他。 空气中只有夏宁安着迷的alpha信息素味,没有让人作呕的omega,更没有不识眼色前来打搅的其他人。 热。 很热。 夏宁安病态的露出一抹笑,满足又娇纵。 omega又如何……没有人,可以夺走纪年,没有人,可以夺走程修。 他不再克制自己,仗着教室内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监控,尽情的笑起来。 …… 三个人默契的互相亲昵着,全然不管外面翻了天一样的舆论、消息。 逸散的信息素从窗户、门缝飘出,正在上课的老师同学们受到攻击,顿时仓促离开,有严重的omega已经进了医务室,接受过敏治疗。 广播里老师们组织纪律,另一队老师、校领导则全副武装的来了教学楼,爬上五楼。 (1)班教室的门被锁的严严实实,窗户也锁着,窗帘拉着,没人知道三个alpha怎么能在易感期共处一室。 教导主任戴着口罩,心里很慌:“我记得程修和纪年同学的易感期是月初!怎么这个月又易感期了?” alpha们的易感期全部登记在册,临近几天都有老师们时刻关注,及时提供抑制剂。 其余老师们也一头雾水:“是的,程修和纪年同学易感期月初就结束了,当初还是我们给的抑制剂。”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其他老师也不知怎么回答,还是校医道:“先别管这些有的没得,alpha们领地意识很强,不能让他们共处一室,我们得想办法把门打开!不然他们会受伤!” “武装部的人来了没?” “来了来了,杨老师,我们这就准备破窗。” 一众校领导们面色严肃,感受着三股融合在一起,从窗户缝隙里传出来的气味,脸色都很难看,内心深处也有些疑惑。 知道这三人关系好,但没必要这种时候还黏在一块吧? alpha们易感期会互相攻击,怎么教室里却这么安静,难不成他们三个关系真好成这样,连易感期都能控制的住? 杨平站在最前面,眼皮莫名不安的跳了跳。 他扯松胸前的领带,竭力保持镇定地呼出一口气。 武装部的老师们掏出工具,他严肃的看着,催促:“尽快破门,我们的学生还在里面,万一救治不及时磕着碰着了,我们没办法向家长们交代。” “好!” 电钻已经准备好,校领导和老师们纷纷后撤。 杨平同样后退几步,心里的不安却在这一刻莫名达到顶峰,他一错不错的看着滋滋转起来的电钻,在电钻即将碰到门锁前,一声大喊猛地传来—— “等等!!!” 眼皮骤然急促的跳起来,杨平一阵心悸,巨大的惊吓下他眼前一黑,黑白光点闪烁。 他转过身,正要骂这不知轻重缓急的老师,就见几个校领导脸色煞白,接着电话急匆匆奔来,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恐惧窒息,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 “不要动!谁都不要动!所有人散开——全部散开——除了校医和武装部老师——所有人散开——!!!” 12、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2) * 信息时代,互联网上的东西是传播最快、最迅捷的。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一则视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顶各大社交平台热搜,荣登第一,吸引了全社会的注意。 【三人の学习自习室】 据相关数据统计,短短半个小时搜索次数便破百万的词条已然诞生,其社会影响力不亚于特某谱发推特。 这个时间点很特殊,上班族尚在懒洋洋地摸鱼,学生党半困不困,偷偷摸摸在桌子下玩手机,更多的中老年人也午睡醒了,不甚熟练的用手机刷视频、冲浪。 就在这样所有人无聊之极的时刻,一则足以使全社会震荡的视频流出,瞬间吸引了各大平台、媒体的注意。 视频点开,先是一段平平无奇的教室全景,半个多小时后,逐渐有人影出现,是三个学生,此时弹幕依旧少得可怜,但也有零星几条,在夸赞三人的颜值,回忆往昔的校园时光。 终于,视频进行到一个小时的节点时,爆发性的一幕出现了。 看着视频里如三条藤蔓般互相纠缠嬉戏的人影,再看看周围明朗正风的环境,最后看看三人身上的衣服—— 弹幕顿时以井喷式暴涨,所有观众都傻眼了。 -【6】 -【这他妈是什么?确定是直播,不是什么三级片吗?】 -【操操操,这是我们能看的吗?这三个是学生吗?真的是学生吧?】 -【我确定!这他妈是我母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卧槽,我恶心的下午饭都吐出来了,这三个都是alpha吧?都是alpha吧?】 -【查出来了,三个人分别叫纪年、程修、夏宁安,都是金明一中的】 -【不是,我知道纪年啊,通天公司的负责人,前阵子还上过热搜,夸他年少有为,这幻灭的太快了吧?!】 -【看这熟练的动作姿势,难以想象这三人私下里玩的有多开】 -【别胡说!你们认识他们吗就胡说八道?这视频绝对是合成的!】 -【真牛逼,直播都能是合成了?】 -【脑残粉来了,你们的偶像内部消化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666】 弹幕五花八门,讨论的、谩骂的、看好戏的、维护清白的,各人各话,恨不得吵得震天响。 十分钟后,视频顿时离奇消失,全网相关词条一并隐匿。 正在兴头上的网友们闻出腥味,更加兴奋,无数大佬纷纷涌现,用各种手段恢复词条、爆出视频,事情的严重程度达到另一级别,瞬间扩散到无数讨论平台,带火了不少词条。 终于,四点十五分整,贴吧建成,所有网友一拥而入,在官博、校博下疯狂质问、催促,让官博表态。 -【扒一扒cx、jn、xna三人关系、背景以及此次事件所有隐情】 楼主:【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会惊掉很多人的眼睛,但我还是要说,楼主是金明一中(前)高三学生,关于金明一中,那里不是学校,而是地狱,而纪年三个人,就是恶魔。顺便,这里我还要提一个人,纪家的‘假少爷’纪妄……】 一个瓜还没吃完,居然还有那么多衍生瓜,闲了一天的网友们瞬间爆炸,疯狂催更。 更何况这次的事件不光和三人混乱的私生活扯上关系,还和学校教育、三大家族、alphaomega争纷等等社会热点有关,其中更是有真假少爷这种伦理问题,网友们兴奋不已,感觉自己就像瓜田里的猹,手捧无数大瓜,就缺个切瓜的了。 事件持续发酵,夏宁安也被一巴掌从美梦中扇醒,直面翻天覆地的现实。 - “啪——” 病房内灯光明亮,消毒水气味刺鼻。 夏宁安白皙的右脸瞬间肿起一大块,他脸色煞白,眼眶通红,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惶惶恐恐,惊恐的望着病床前的夏父。 “爸、爸……”他颤抖着叫。 夏父暴怒,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别叫我爸!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alpha被人压在身下!你恶不恶心!” 夏宁安才从易感期中醒来,便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全国人民得知的噩耗,一时间晕死过去三次,次次都被夏父扇醒,他害怕的厉害,身体不自觉地颤栗,羞耻感即将溺毙他,他绝望的甚至想从楼上跳下去。 夏父从未想过自己养了个alpha儿子,最后儿子却被其他alpha压在身上,他气的要命,只想把夏宁安塞夏母肚子里回炉重造。 就这么一会儿,夏家股价暴跌,董事会成员们甚至打电话质问他能不能处理好舆情,处理不好趁早引咎辞职。 夏父一贯装模作样,暗地里和纪家、程家别着劲,处处都想压这两家一头,但脸却被夏宁安丢光,一想到夏宁安视频里的模样,他就恶心的作呕。 愤怒无法解决问题,他勉强压下火气,站在病床前冷冰冰的对夏宁安道:“你暂时就不要出现在人前了,这阵子就先在医院静养吧。” 说是静养,就是变相的圈禁。 夏宁安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抚着肿胀的脸,哆哆嗦嗦道:“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把我关医院……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颤抖着去抓夏父的衣角,夏父顿时躲开,像看见脏东西一样,眼里难掩嫌恶,皱眉急匆匆说:“我和你妈已经决定了,等这次风波平息再说其他。” “行了,这次的事没完,我还得去和纪家程家商量怎么压下舆论,你自己好好反省,别天天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 说完这话,夏父利落的转身离开,病房里顿时只剩下夏宁安一人。 四处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声音。 从认识程修、纪年以来,夏宁安的身边还从没有这么冷清过。 他感受到深深的惶恐与绝望,不敢想外界是怎么看他这个alpha的,也不敢想纪年和程修现在怎么样,他死死的抱住自己,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被他陷害的关进小黑屋的纪妄。 那是比医院还冷的地方,发着高烧的纪妄又临易感期,脸色煞白,目光涣散,静静的靠在墙角,呼吸轻而缓,像已经死了。 往事重演,这一次,轮到他体验这种绝望与痛苦。 伴随着的,还有无数网友的讥笑、嘲讽、感慨。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男不男女不女。 垮着腰,夏宁安嘴唇干燥起皮,望着虚空,近乎麻木的想。 ……原来在夏父眼里,他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 同一时刻,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程家。 程修被一巴掌扇肿了脸,他的病床前围着程父、程母两个人,被他取代了股东身份的程家大哥也在,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站在程父程母身后,开了腔。 “哎呀,我说小修,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上杆子跟别人一块交男朋友呢?你要是早说你喜欢alpha不就好了,哥身边可有不少好孩子,不比你跟别人抢好?” 情绪逐渐冷却的程父又是一阵暴怒,“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啪——” 程修被扇的吐了血。 他漠然的坐在病床上,偏过脸,额发阴郁的洒在脸上,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急躁的程父、流泪的程母以及幸灾乐祸的程家大哥身上。 这就是他为之抛弃一切的家人。 可笑。 重生回来后为了不让程家重蹈覆辙,为了不让程父程母老无所依,为了不让程家大哥身陷牢狱,他一刻也不敢松懈,但是,程家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怀疑他喜欢alpha,他是同性恋,骂他恶心;嫌弃他丢脸丢大了,斥他丢人,扇他耳光。一句分辨也不容他,就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程修嘴唇抖了抖,想说话,迎接他的,却又是一耳光。 重重的,狠戾的,恨不得扇死他的。 耳膜剧烈一颤,一瞬间的耳鸣,鲜血溢出耳廓,他眼前一阵黑白交错的眩晕,窒息感泛上,巨大的空茫无措感中,他看见程母扑到床边,跪在地上求程父不要再打他了。 医生护士冲进病房。 程修彻底晕死过去,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他眼前甚至走马观花的出现了许多场景。 他看见了那个一点点被他掠夺能力,被他陷害的终于失声的纪妄。 他看见纪妄喝下那杯有问题的水,看着纪妄吐出玻璃碎渣,唇角流血,看见纪妄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最后沉默的站在角落里,转身离开。 如今这种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的绝望降临到他身上,巨大的恐慌与无措传遍全身,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颤抖,像一尾濒死的鱼。 视线里的最后一幕,是程父厌恶的扭过头去的脸。 程修瞳孔骤缩,哇的一声,到底还是喷出一口黑血。 - - 不同于程家、夏家的鸡犬不宁。 纪年却受到了纪父纪母的嘘寒问暖。 “这件事情不怪你。” 豪华vip病房内,纪母穿着鱼尾长裙,妆容精致得体,胸前佩戴的珍珠项链闪烁着璀璨的光华,她一贯如此,哪怕再恶劣的环境,依旧保持着纪家人骨子里的高傲。 纪母端坐于床边的沙发上,姿态优雅从容,温柔的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纪年,柔声说:“家里已经第一时间为你进行舆论引导,小年,你真的喜欢夏宁安吗?” 对于纪年,纪母总是有满腔母爱。 这个迫于形势不得不寄养在外的孩子,是她每到夜晚都会愧疚惊醒的存在。这十八年来纪年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她又怎能如此苛刻的要求他。 纪年神色疲惫,从注射抑制剂清醒后开始,他便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浅显的甚至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局,最终却让他和程修、夏宁安吃了大苦头。 穿越以来,他一直过的顺风顺水,丧失了最基本的警惕心,也根本没想到有人居然敢一下得罪夏、程、纪三家。 这背后之人如此狂妄,若是让他找到蛛丝马迹,他定然要活剥了对方。 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纪年揉揉生疼的眉角,“妈,我说了,是水的问题。我和宁安只是朋友。” 他很清醒,大环境下alpha相恋仍然得不到大众支持,纪家又是高门背景,不可能允许继承人是个同性恋,纪年没多纠结,便做出了选择。 “水的问题,我已经让你爸去处理了,”纪母隐晦的松了口气,僵直地脊背微微放松:“你们这个年纪的alpha们玩的过分一点很正常,不必担心。你爸爸也没有生气,我们都希望你赶快好起来。”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震了震,纪母看了眼电话,发现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她温和的接起,听那头的杨平期期艾艾地问:“喂?纪妄妈妈,您来过学校了?” 刺耳的名字穿过耳膜。 纪母脸上的温和瞬间淡下来,“是的,怎么了杨老师,有事吗?” 电话那头,杨平纠结的肠子都快打结,斟酌着言辞,努力平和的问出:“您也来过我的办公室了?” 纪母皱皱眉,听的不耐烦,“嗯,我是去过。” 如果没有杨平先入为主的一句“纪妄妈妈”,她可能还会解释一下自己去办公室处理舆论的事,但一听到那个倒胃口的名字,她便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果然已经来过了。 杨平心里叹气,识趣的不再废话:“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再见,杨老师。”纪母率先挂了电话。 事情已成定局,便是他现在再说些什么,纪母也只会不耐烦,挂断电话,杨平坐在空落落的办公室内,嘴里发苦。 他最终,也没能为纪妄做点什么。 …… 病房内,纪年从懊悔中回过神,看向纪母:“杨老师的电话?” 杨平教数学,是(1)班的数学老师,很是偏宠学习好的学生。 纪年对他感官不错,最重要的是,杨平是纪妄曾经的班主任,却在他和纪妄之间果断选择了他,这种差别对待,让纪年很满意。 纪母不愿提起纪妄,免得纪年伤心,避重就轻道:“是,问我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纪年心里惦念着不知情况如何的夏宁安,闻言点点头,试探地问:“也不知道阿修和宁安……” “对了,你爸爸刚才给我发消息,舆论已经引导好了,你要不要看看?”纪母打断他,拿出手机。 纪年顿了顿,闭上嘴,心里越发交集,却还是乖顺的靠近纪母,接过她的手机:“好,我看看。妈,这次的事麻烦你们了。” “你啊,安心养你的伤,剩下的事交给我和你爸就行了。”纪母笑道。 手机上,视频加载完毕。 纪年从醒来后就被严格控制刷新闻的市场,而且纪父纪母宠他,没把事情闹大的程度告诉他,直到现在,纪年都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舆论危机。 视频是纪母找人拍的,取景在学校,出境的有老师也有同学。 湛蓝色的窗帘随风飞扬,走廊上树荫洒地,片片斑驳。 穿着朝气蓬勃校服的学生们刚从操场回来,便被举着话筒的记者们拦住,询问问题。 …… “同学你好,我们是金明报社的,目前网上有关金明一中的新闻你了解过吗?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一下午,我们想问问你的看法。”女记者随机拦下过路的同学,问道。 被拦住的同学愣了愣,和摄像头外的什么人对视一眼,露出自然的笑容:“我的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这件事情太离谱了,我和我同学都不信的。” “嗯?”女记者敏锐道:“你们认为这件事不算大事?” “当然了,”男生怀里抱着篮球,笑容十分灿烂:“纪年和程修他们关系老好了,我们住校的都知道,没事他们三个就爱一块出去玩,听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弟弟一样的关系,亲近点很正常啊,我和兄弟还经常玩阿鲁巴呢,那不比他们还过分。” 男生说到这气愤起来:“而且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居然有人在班里开直播?我简直不敢相信,纪年哥那么好的人也有人欺负,真是人善被人欺!” “我是去年才转来金明上学的,纪年哥对我们可好了,不光私下给我们补习,还总是给我们带零食、好吃的,真把我们当兄弟看待。程修和夏宁安也是,那都是我们心服口服的哥们,我看外面媒体铺天盖地的都在骂人,你们能不能实事求是一点啊?别老是听风就是雨。” 女记者点点头,继续问:“关于纪年、程修、夏宁安三位同学,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男生道:“我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就希望你们别再散播这些谣言了。我和纪年哥熟悉很多,他的情况,哎,你们上网搜搜都能搜出来……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又聪明又温柔,我真不希望你们误会他。” 视频剪辑合成,很快过渡到第二位接受采访的同学。 这次的同学是个女生,扎着高马尾,模样清秀漂亮,温声细语的说话:“我是个omega,我可以肯定,纪年同学是alpha男生中最温柔体贴的人。 有一次我忘记戴阻隔贴,幸亏纪年同学总会在书包里常备,不然我就要吃苦头了。我相信纪年同学不是视频里那样的人,也希望你们相信纪年同学。” 画面一转,登场的老师面容严肃,手里拿着教案,端着搪瓷杯,冷冷静静的说:“我们学校绝对没有你们记者臆测的那些问题!一切不实谣言都抵不过事实,对于那些在网上恶意散播校内霸/凌、欺/压谣言的账号和id,我们都会起诉!” “没错,我们学校年年是市里的示范校,不光师资力量雄厚,校风校纪也抓的很紧,经常开展各项课余活动,丰富同学们的精神世界。至于你们说的那些问题,我们一律不承认、不相信!” “纪年同学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同学,你们知道‘通天投资公司’吗?那就是他建立的!他真的可聪明了,以前压根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但就是有天赋,一干就干成了!你们可以去了解了解再来采访,不然多无知啊!” 校园贴吧内的一些帖子也莫名被搬运到最大的信息讨论网站,经过关键词模糊化处理,不少网友纷纷讨论起来。 -【关于jm高中事件发展的最新讨论帖】 楼主:【感觉这瓜有点问题……我扒了下纪年的生平背景,才发现这人简直就是当代模范生,前十八年过的苦不堪言,结果自强不息、努力奋斗,整合一下信息,能直接成为精神文明宣传大使的程度】 1l:别的不提,看了那些采访,感觉纪年这人不错啊,我反正不信一个学校里所有同学和老师都给一个坏种作辩护,这事儿有的磨了 2l:非理中客,就我而言,官方不出通报,我一律不相信 3l:看了纪年、夏宁安、程修的照片,好帅,这么帅的alpha不至于自毁前路,等官方通报+1 4l:感觉确实有问题……我也不骂了,等通报吧 18l:?楼上你们没事吧,这事儿的重点是纪年是不是好学生吗?重点是三个alpha学生敢在教室里干这种事……这还不能说明他们一点纪律、道德都没有吗? 19l:都是孩子,十八九岁,最年青气盛的时候,我就不信楼上你学生时代没干过一件出格的事 20l:疯了吧?这事是简单的‘出格’就能概括的吗??? 21l:呵呵,你这么激动你报警啊,无语,就不能给做错事的孩子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吗?有些人就是道德标兵,希望以后你也这么对待你孩子 22l:出于好奇,查了下纪年的生平,发现一个惊天大案……你们知道纪年前十八年根本没被养在纪家吗?! 23l:终于有人发现华点了 24l:卧槽,这纪年身份这么离奇呢?卧槽卧槽卧槽,太牛逼了,这简直男主命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25l:……所以没人关注一下纪家原来那位少爷吗? 26l:啊啊啊啊,纪年真的好帅,认真看他和夏宁安的话,他俩还挺配的 27l:楼上姐妹,加群给你发纪年高清帅照嘿嘿嘿 35l:还有人讨论重点吗……这件事绝对大有问题,我觉得这个纪年有点不对劲,再观望观望 各种讨论帖层出不穷。 纪家公关部深谙堵不如疏的道理,不删帖、不封楼,请了许多营销号、微博大v引导风向,事情现在已经闹到全省都在关注,这种时候拿钱压消息明显不现实,只能拼命把事情往‘兄弟情’‘年轻气盛’‘都是孩子’上引。 纪年看了不少评论,被气得连连皱眉,实在忍不住了,压着火气开口:“这些恶意揣测我和宁安他们关系的帖子也不能封吗?” 纪母忙于工作,刚刚离开,现在病房里候着的是纪家秘书,秘书戴着金丝眼镜,温和道:“少爷,堵不如疏,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 见纪年还是皱着眉头,一脸郁色,他又道:“当然了,这些不实消息过后我们都会一一起诉,事关少爷您的名声,我们都很重视。” 秘书手腕硬,能力强,还是纪年回家后第一个倒戈帮助他的人,纪年对他很是信任,闻言不再冷着脸,放松了语气:“好吧,我会配合你们工作。宁安他们在哪个病房,我去看看。” 秘书眼中光芒一闪,“少爷,宁安少爷和程修少爷已经转入其他医院了,恐怕您暂时看不见他们。” 这样的行事作风,一猜就能猜出来是纪母做的。 纪母一向雷厉风行,不允许任何会威胁到纪年身份地位的人存在。 对纪妄是这样,对夏宁安他们也是这样。 直到此刻,纪年终于想起来纪妄,他心跳倏地快了几分,莫名有些不安与焦躁,“纪妄呢?” “纪……纪妄?”秘书愣了下,回道:“应该还在学校吧。” “什么叫应该,我和你们说过了,看紧他看紧他,”纪年火气冒上来:“现在就去找人,确定他在哪!” “是。”秘书恭敬点头,正要退出病房,门忽然被急促敲响。 随之而来的,是铃声大震的手机! 秘书眼皮一跳,一种莫名的感觉催促他,使他看向已经接起电话的纪年。 “喂?”病床上的alpha神色不耐,勉力维持着平和,温声道。 病房房门也在此刻仓促推开——“哐”! 眼神惊惶的助理冲进来,满头大汗,声音清晰而绝望:“陈秘书!网上忽然有则视频流传开,里面的、里面的信息,对少爷很不利,您快看看吧!” 与此同时,纪年嘴里尚未出口的寒暄顿时噎住,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煞白,一瞬间如同刷了漆的白墙,茫然又迟钝—— “你们、”他像是很难理解,张着口,舌头打着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视频……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可能,我是纪家的真少爷,我没有……没有歧视……” 13、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3) * “纪妄,你怎么又给爸爸妈妈添麻烦?幸亏今天老师先找到了我……你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选择你吗?就是因为你的信息素太不可控了。” 颠倒的画面,清晰的像素,男生柔和却犀利的言辞。 组成一幅奇妙的场景。 “你愿不愿意去做腺体修复手术……你好好想想,是现在的生活好,还是以前?” 入目是苍翠整洁的林间小道,树冠高大茂密,随风摇摇晃晃,远处还能听见同学们清脆的嬉闹,以及悦耳的铃声。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考虑那么多,毕竟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顶级alpha吗?除了名声好听点,还不如一个普通的alpha,都是媒体和政/府唬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男生的脸庞显露在璀璨的阳光下,沐浴着清风、花香,笑容满面,柔声细语,好像再温和不过的兄长,而不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视频以雷霆之势席卷网络,网民再次沸腾,只是这一次,事情的严重程度比之先前更加过分—— -【我看见了什么?我听见了什么?这是21世纪的人会说出的话?】 -【视频经过检查,并无任何合成片段,确定为真】 -【我疯了还是这个纪年疯了?他是傻逼吗?还是把别人当傻逼?外人面前假惺惺装的跟个老好人一样,结果背地里就这么对别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们听听他说的什么话……顶级alpha除了名声好听没任何用处???这种或乱民心的人政府真的不考虑逮捕吗?!】 -【我们需要解释!请纪家给网民正面解释!严惩纪年!严惩纪年!】 -【诘问纪年五条!请纪年正面回答—— 1、为什么要对易感期的继兄(经检查,纪妄五岁那年便不在纪家户口本上)说这种话?居心为何? 2、纪年为什么敢教唆继兄洗掉标记,纪家父母有何作为?是否也参与了谋害顶级alpha的计划?! 3、我泱泱华夏上下五年前,顶级alpha存在的历史不过屈指可数,可每一时代都有法律明文规定,顶级alpha必须入军/籍,后代必须为国家奉献一切,包括生命!这些顶级alpha将领们为国家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以生命为代价换来后代的优惠待遇,为何在纪年小儿口中却‘除了名声没任何用处’?纪年小儿是否有叛国之心! 4、顶级alpha税收优惠政策,是否为纪家免除税收带来了巨大利益,纪家在纪妄离开户口的十三年来,是否多次进行偷税漏税等不法行为! 5、纪年敢如此猖狂,在校园内对纪妄进行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纪家敢如此猖狂,明目张胆用老师同学们为其进行洗白;金明一中敢如此妄为,监控缺失、监督缺失、纵容霸/凌、包庇学生,是否该严查严办! 以上皆为本人从视频中得出的粗浅之问,请广大网友监督补充!】 -【请纪年、纪家、金明一中给我们解释!给所有为国家历史进程做出过重大贡献的顶级alpha将领们一个解释!】 -【不光纪年、纪家、金明一中要给解释,程修和夏宁安也逃不掉,我不信他们不知情!他们是共犯!】 -【难以置信!21世纪居然有学校全方位缺失监控!难以想象!21世纪居然有学校腐蚀至如此程度!这样的学校,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都如视频里展示的那样,冷血又可怕吗!】 …… 混乱的质询声不绝如缕,全网密切关注此案进展,更有激进者已经组织无数同伴堵在纪氏门口,只为讨一个公道。 事情已经从家事闹成到公事,惹来无数愤怒的目光。 纪家公关部彻夜不眠,公关主任满脸绝望,在又一次接到纪母严厉的质问后,疲惫的说:“纪夫人,纪家股票暴跌,已经不可能挽回损失。” “税务局向我们下发了检查通知,明早就会来纪氏检查账本……纪年少爷昏迷不醒,已经秘密转入纪家私立医院,程家和夏家不接我们的电话,纪妄少爷不知所踪——” “您说,我们该先解决拿一个问题?” * 外界一切风风雨雨丝毫影响不到林言。 狭窄的出租屋内,昏黄灯泡一闪一闪,灯影映在斑驳墙壁上,拓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同样穿着9.9一件包邮‘纯棉’t恤的林言和纪妄此时正艰难的搬着床垫,林言本来想自己搬,偏偏纪妄不能说话,抿着唇瓣苍白着脸,非要帮忙。 他一边害怕自己奴役病号,一边还得照顾纪妄的情绪,好不容易床垫搬起来了,门也随之被敲响。 林言踩着凉拖,穿着刚过膝盖的大裤衩,额头浸着汗,笑眯眯的跑过去开门,“正叔!你们来了?” 出租屋的走廊昏暗狭小,两边堆满了破旧柜子、箱子、踩瘪了的瓶子,走廊被跺的铛铛响,也没有邻居出门看一眼。 正叔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一身腱子肉,穿着汗衫,脖子上挂着毛巾,身后跟着两个哥们,往屋内一扫,先被屋子里整洁干净的模样惊了惊,接着才给林言递烟。 “小林啊,你这屋里的东西都要卖啊?电视也不留下?” 林言一脸莫名其妙的接了烟,转手又放回正叔手里:“叔,我一个学生不吸烟。” “奥……”正叔才反应过来,一脸讪讪:“我这都习惯了,来来来,咱们一样一样算,你这些东西用的时间长了,不值钱,我给你一个良心价,绝对不坑你。” 他走进来,扫了屋子一圈。 出租屋虽小,但五脏俱全,厨房里擦得干干净净,油烟机上甚至没什么油点子,睡觉的地方和厨房半墙之隔,床垫抵着墙壁,木板床很结实,挨着墙角,红木柜子什么的都被擦得认真,甚至能印出人的身形。 正叔的目光最后落到阳台上的男生身上。 和林言一模一样的大裤衩、白t恤,沉默又寡言的腾出地方。 看得出来骨架宽阔挺拔,身形俊朗,这会正在洗衣服,笨拙的往搓衣板上搓搓搓,手腕一握紧,连苍白瘦削的腕骨都能看清,即便不言不语,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林言打小无父无母,全靠社会救济,这间出租屋也是街道办帮忙置办组好的,里面的家具都经过精挑细选,小林言不铺张不浪费,打的主意是在出租屋过一辈子,因此一应家具都保护的很好,没有明显的开裂。 正叔脑袋一转,开了口:“小林啊,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床垫,搁以前确实是好厂子出来的,但你这都睡了十几年,都睡塌了,只能当废品收……30,30块,你看行不行?” 林言笑容不变,他皮肤白皙,和光线昏沉的出租屋格格不入,眼睛也清凌凌的,笑起来弯成月牙,潋滟生辉,任谁看见都会心生喜意。 “50,叔。”他道。 正叔眼皮一跳:“你这孩子,这床垫我给你的就是良心价,你可别……” “叔,我这床垫前年才买的,早就不是十几年前那一款,你一摸不就能摸出来。何况今天我们家又不是只卖床垫,还有那实木柜子、木板床、电视机、洗衣机,这些都卖。 昨天隔壁巷子的老王叔还来问我卖不卖东西,他给的价格可是实在,要不是看在叔你打小照顾我的份儿上,我可就卖给他了。” “你这话说的,叔还能坑你不成?”正叔一瞪眼,隐晦的扫了眼身后两个伙计,两个伙计立刻搬起床垫,腾腾就往楼下走:“床垫咱们取个折中,40……我再看看这个床板,床板的话……顶天了120。” 林言依旧笑眯眯,说出口的话又狠又准:“150。” 正叔:“……” 正叔深吸一口气,也懒得跟林言争这十块二十,林言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想坑他们钱,不太可能。 他转转悠悠走到厨房,“油烟机我可没法收,顶天了按废铁价收,电视也是废铁,这都老电视了,不值钱……嗯,洗衣机可以给多点,当二手的还能转卖,还有这几个椅子——” “哦,对了,现在纸板三毛二一斤,我看你家纸板挺多,攒了好久吧?我都收,这矿泉水瓶子,我看看……” 谈好价钱,等在楼下的几个伙计也上了楼,帮忙搬东西。 林言卖的急,如果挂到二手网上说不定能多拿点钱,但正值多事之秋,林言已经给自己和纪妄买好去南方的大巴票,实在来不及慢慢卖。 一间屋子所有东西加在一块,卖出了近两千元。 加上林言当‘小弟’时从程修手里坑来的一万七,两人的初始资金零零散散近两万。 还是很穷。 穷死了。 林言数着钞票,盯着几个工人搬运东西,他爱笑,长相又格外出众,乌发长眸,踩着黑色大拖鞋,坐在高高的木桌上,两条瓷白笔直的小腿一晃一晃,像个无忧无虑的学生,而不是一分钱必争的大人。 工人们都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他不由多了点怜爱,买水都会记得给他买一瓶,顺便也会给他买红豆面包吃。 林言接受投喂,嘴巴也甜,每个工人姓什么他都记得,搬东西搬了差不多两天,两天的时间,足够事态发酵升级。 第二天下午,夕阳西下,霞光洒落,整座城市笼罩在一轮斜阳中。 放学时间,‘老头乐’满巷子乱窜,接孙子放学的老头老太太们坐在前面,闹哄哄的小孙子小孙女坐在后头,路上不停的摁着喇叭,扰的人耳朵生疼。 最后一个红木衣柜被搬上卡车,车子滴滴往前开,林言站在马路边,远远的朝几个叔叔招手。 车子渐行渐远,尾灯逐渐看不见。 天色也暗的很快,箱子里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林言在系统的提醒下掏出手机,饶有兴趣地观望纪家的所作所为。 纪年果然是纪母的逆鳞。 在发现儿子私下的另一副面孔后,纪母只恍惚了小半天,回过神立刻着手洗白大法,只是这一次火烧到了金明一中的所有老师同学身上,没有人再愿意为纪年摇旗呐喊。 纪母狠了狠心,在心里给夏宁安、程修记上一笔,果断将纪年的检查表放到网上,特意在检查结果一栏标黑标粗。 【检查结果:误食信息素诱导剂导致的自身易感期混乱。】 白纸黑字,纪家公关部瞬间借此理由,将一切推给下药的人,认为纪年只是受了暗算,都怪背后别有用心之人。 舆论哗然,信息素诱导剂可是违/法药品,一旦查出来是谁违法售卖、购买,那都是要进局子的。 网友们半信半疑,不过检查结果盖了公章,京城第一人民医院给出的结果,总不会有作秀的嫌疑。 就在这时,有特殊渠道的大佬沉默现身,甩出来一条证据链。 网友们震惊地发现——信息素诱导剂,居然他妈是纪年自己买的! 真就是把大众当傻子驴。 纪年很谨慎,用的假身份假户头,但大佬们顺藤摸瓜,从假户头摸到‘通天投资公司’,发现这他妈兜兜转转,还是纪年自己造的孽。 用假身份买信息素诱导剂,最后用到了自己身上,这不活该吗? 不光活该,还大快人心。 网友们这几天吃的瓜一天比一天大,甚至还环环相扣,承上启下,全华夏的网民们目光都汇聚在纪家身上,抗议的抗议、嘲讽地嘲讽、举报的举报、看戏的看戏。 一时间纪家‘风头无量’。 成为华夏名副其实的第一家族。 纪年才从医院里恢复清醒,转头知道自己的马甲被扒,违法购买信息素诱导剂的事也被神通广大的网民爆出,气急攻心,在被纪父指着鼻子臭骂一顿后,又晕了。 而在他出事前,一直嚷着吵着要见他的程修和夏宁安也不折腾了,两人现在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视频里的那个尖酸刻薄的人居然是纪年。 纪年用心经营出的形象彻底破灭,而找寻下药真凶的进程也很缓慢。 学校一没摄像头,二没人证物证,教育局来的人一了解情况,气的当天就将现状上报,金明一中这下也彻底出了名。 校长问责,老师们行政处分,学生们人人自危,怕的见到陌生人就躲。 学校门口每天堵着十几家报社,记者们一天二十四小时直播金明一中现状,辅以解说。金明一中和纪、程、夏三家,已经成为民众们最受欢迎的下饭菜。 所有势力大清洗,笼罩在金明一中上空,代表着男主气运被抢夺的暗色阴云,在肉眼看不见的虚空中,终于散去些许。 云销雨霁,雨过天晴。 这个世界回归正常的进度慢归慢,却也迈出了第一步。 林言心满意足的在斥骂纪年胆大妄为的评论下点了个赞,倚着冰凉的路灯,满面春风。 系统见状,提醒道:“宿主,你不能事事都帮男主,世界若想恢复正常,还需要男主自身发奋图强。” 林言身为外来者,真正应该做的是帮助男主崛起。 毕竟等林言完成任务离开,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还是男主自己。 林言第一次接触拯救类任务,对这些流程并不熟悉,闻言悉心听指教:“你的意思是,我做的是我做的,和男主无关?” “是的,男主如果没有崛起的决心,等你离开,这个世界再受到外来掠夺者的冲击,还是会出问题。只有男主真正手握世界气运,不为外界影响,这个世界才算重生成功。” “这样啊……”林言若有所思。 他在楼下又吹了会儿冷风,裸露在外的胳膊腿都被吹得冰冰凉凉,这才上了楼。 离开京城的大巴车票是明早六点的。 上了楼,推开屋门,出租屋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屋子中间站着纪妄,纪妄听到声音,转过身。 他穿着宽大的白棉t,身形瘦削,大裤衩有点紧,腿旁边堆着两个行李箱,都是在二手市场临时买的。 “哥,休息会儿吧,”林言伸了个懒腰,t恤下摆向上滑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窄瘦的腰肢,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快七点了,咱们吃饭去吧。” 箱子里就有小饭馆,林言找了家兰州拉面,拉面馆人很多,非常热闹,门口竖着不允许饮酒的牌子。 两大碗拉面,加一块才十六块钱。 拉面店里灯光亮堂,空调呜呜的吹着冷风,隔壁桌几个刚从工地下班的工人正在看手机,嘴里不时聊着生活、孩子。 本地电视台的新闻里出现了关键词,说的是最近的社会热点新闻。 两碗拉面被端上来,上面撒着葱、香菜,林言倒了点醋,抬眼看着电视,听电视里的记者道:“今日,引起大众广泛讨论的纪家一事落下帷幕,税务机关已于今日上午前往纪氏,进行税务检查,工商部门也对纪家经营的相关产业进行检查,卫生部门也于本日下午十五时三十七分……” 拉面馆里顿时一阵吵闹。 “嚯,这事儿处理的这么迅速啊?我还以为又要拖一个月两个月呢。” “我可听说这事儿现在闹大了,而且还涉及身份歧视问题……据说那什么纪家,现在一脑门官司。” “活该,好好的小孩不上学,非要搞欺负人那一套,这不是欠揍吗?这要是我孩子,我打断他的腿,你说这学校怎么回事?这谁还敢把孩子送进去。” “就是啊,真邪门,以前我还觉得金明一高有师资有经验,是咱们这最好的高中,现在想想,他有什么好的,老师不是老师,学生不是学生,啧,我听着都吓人。” “那纪家才不是好东西,收养人家小孩,五岁就把人撵出户口本了,结果还用人家身份谋福利……真是没见过这么坏的企业,以后他们家生产的东西我都不用了。” “对,就该让他们尝到苦头!真把咱们老百姓的孩子当工具人用啊,不要脸,呸!” “诶,你别呸,都呸我碗里了,”工人啧一声,瞪工友:“吃饭就吃饭,嘴还不闲着。” …… 两人不再说话,但该听的旁边的人都能听到。 拉面碗里升起热腾腾的雾气。 烟雾袅袅,夹杂着饭菜的鲜香。 纪妄安静的垂着眸,额前略长的黑发落下一层阴影,他瘦削修长的指骨捏着筷子,夹起极有韧性的拉面,尝了一口。 是和纪家阿姨做的不同的口味。 没有高汤,没有虾肉蟹肉,没有讲究比例的配料,只有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 眼睫忽然颤了下,他微微抬眼,乌沉漆黑的眼眸透过袅袅烟雾,看见雾气后朝他眨了下眼睛的林言。 明亮的白炽灯洒下清辉,林言皮肤本就白,清清爽爽的坐在充满油污的小店里,两条笔直纤瘦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踮着地面,澄黑清澈的狐狸眼一弯,蔫坏懒散的劲就透出来了。 “哥,你听见没?”他声音悄悄地,藏着笑,“纪家出事了。” 纪妄静静的看着他。 周围到处都吵吵闹闹,工人们兴之所及的高谈论阔,电视机里主持人端正大气的播报,门外被爸妈拎着回家的熊孩子。 各种声音一窝蜂的挤进耳膜,他手指不自觉地捏紧,眼神却依旧温驯平静,专注的看着林言。 林言没察觉,他挑着面,满足的喝了口汤:“活该,叫他们天天装模作样,你看,这下遭报应了吧。” 纪妄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点下头,好像吃饭和听林言说话不能同时进行,还是林言诧异的提醒他,他才开始继续吃面。 但林言一说话,他又会停下筷子,乌沉静谧的黑眸望过来,隔着雾气,听话的不得了。 林言道:“纪家乱了,学校也乱了,这就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哥,我之前说要带你走,你还记得吗?” 纪妄点点头。 林言回望着他:“我说的带你走,不是只带你离开学校,我是想带你离开京城,咱们去别的地方,从头开始。你看,你在学校受人欺负,我也在学校受人欺负,我们两个,就该雄起呀!” “有句话说得好,那个……嗯,三、三十年——”林言羞耻的闭了闭眼,努力克服心底的尴尬,鼓足了气,一拍桌子,慷慨激昂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可怜纪妄不能说话,饭桌上寂静依旧,林言还得继续动员。 “这说的就是咱们俩啊。我出钱,你出力,等咱俩荣归故里,那还不让这群现在看不起咱们的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林言道。 纪妄沉默的给他接了杯水,林言正好说的口干,抿了口水,继续说:“我现在有个初步计划,咱们俩要想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那可能很难,但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咱们俩慢慢来,还是有机会雄起的嘛!” “南方机会很多的,我们又都成年了,先从小微企业做起,实在不行先当个学徒,学门手艺,都是资本原始积累的第一步嘛。尤其咱们两个还这么年轻,这么默契,这么一见如故,那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共同进步,那不是愧对彼此嘛!” 纪妄依旧安静的注视着他。 林言慢吞吞吸溜口面,笑容愈发热情,他眨眨眼,经过一长段话的铺垫,终于进入了主题。 “所以……哥,你要跟我一块走吗?” 这么大的饼都画下来了,纪妄真的不心动? 林言再次眨眨眼,十分无良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纪妄搅拌着面条,闻言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他点点头,就在林言松口气时,他努力张开口,嗓子里发出怪异、浑浊的一个声音。 “……嗯。”他认真道。 不是默认,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意。 林言一愣。 纪妄已经低下头,再次吃起面,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但不掩盖他疏离淡漠的气质。 林言盯着他,忍不住笑起来,他现在发现,纪妄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意思。 14、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4) * 大巴车是早上六点出发。 从出租屋赶往客运站,其中还需要半个多小时。 天亮得越来越晚,四点半,万籁俱寂,整座京城都黑蒙蒙,尚未开始一天的忙碌。 出租屋里一片昏沉,窗帘没拉紧,外面的月光透了进来。 林言窝在椅子上,靠着墙角,睡得迷迷糊糊,被推醒时,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靠,又穿了?’。 他睡眼惺忪,被推醒了也没动,睁着一双从双眼皮变成单眼皮的狐狸眼,茫然呆滞地盯着黑暗中的纪妄。 眼中的一切都不甚明晰,这也让他反应的越发慢。 纪妄就窝在他身边,很轻的推着他,清透的月光洒在他宽阔瘦削的肩背上,他垂着眼,半边脸隐匿在阴影中,对林言比划了两个手势。 林言没看懂。 纪妄神色平静,又比划了一下。 林言还是没看懂。 系统看不下去了,在脑海里喊他:“宿主,赶紧醒醒,你们要赶大巴了。” 林言一个激灵,这才彻底回过神。 他甩甩脑袋,刚清醒就被迫接收太多讯息的脑袋有点不够用,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迟疑的看向已经去拎行李箱的纪妄。 纪妄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不过大裤衩换成了黑长裤,依旧是9.9包邮款,上身套了件林言的灰色运动外套。 穿在林言身上显得肥大的衣服穿在纪妄身上,就显得合身又妥帖,宽肩窄腰长腿勾勒得明明白白,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清俊寡言的少年郎。 “纪妄刚才……”林言顿了顿,“算了,不问了。” 系统:“是手语,纪妄自学的。” “他什么时候学的?” 系统:“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他刚才比划的手语很标准。” 林言沉默,几秒后,烦闷的捋了下头发,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纪妄现在是‘残疾人’——他失声了,说不出话了。 他已经从纪家高高在上的大少,沦落到如今需要用手语才能与外人交流的地步。 在他摩拳擦掌琢磨怎么拯救纪妄、拯救世界的时候,纪妄已经接受现实,在他忽视的地方,默默学习起手语,努力与他交流。 林言心底升起一股很复杂的情感。 ……纪妄是不是太相信他了? 怎么有点傻白甜。 又跟他走、又学手语跟他交流,都不怕被他卖了吗? 还是说他真这么有亲和力,能让男主一见如故? 思考了一会儿,林言还是没什么头绪,重新打起精神,当当当走上前,从纪妄手里分过一个行李箱和大背包。 纪妄愣了下,抓着行李箱的手不放,固执的拽着两个塞满衣物、生活用品的行李箱。 “咱俩一人拿一个,分工合作。”从他手里拽不来行李箱,林言解释道。 纪妄没动,垂下眼睛,睫毛如脆弱浓密的蝶翼,在鼻翼两侧洒下浅灰色的阴影,他肤色苍白,病恹恹的,唇瓣也苍白薄削,微微抿直,就有点小可怜的忍让味儿。 林言:“?” 纪妄松开了手,林言松了口气,纪妄抬起了手,林言满脸茫然,纪妄开始比划,林言被他清透的眼睛看的心里发虚,一头雾水的点下头。 然后行李箱就被纪妄夺走了。 林言:“……” 林言下意识尔康手,胳膊上随后被纪妄挂了个大背包。 背包里面装的是贴身换洗衣物,还有充电器、插电板、台灯等等,不重,但都是耗钱耗时的东西。 现在一块钱得掰成两瓣用,林言宁愿路上累点,也没把这些东西丢掉。 被纪妄分了工,林言有心再拿点东西帮他分担一下,但一看纪妄低下头,眼神回避的模样,便没有浪费口舌。 对于纪妄而言,可能多帮他做点事,心里才会踏实。 想清楚这一点,林言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怎么看怎么觉得纪妄乖巧老实。 瞧瞧好端端的一个‘多智近妖’型商战男主现在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都怪该死的穿越者、重生者! 趁着夜色,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出租屋。 离开小楼,夜色下的小巷凄凉寂静,黑洞洞的巷口通向大马路,有街灯洒下昏黄灯影。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缓慢的走出巷口,前面的少年领头,背着黑色大背包;后面的少年拎着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箱子上还挂着一个编织袋。 路边刚支起早餐摊的小夫妻看向他们,有些好奇。 不过再好奇,他们也不会发问。 十八九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在校园里备战高考,在家里叛逆惹事,在校外为难得的双休尽情撒欢,都很正常。 没什么好问的。 林言带纪妄吃了在京城的最后一顿饱饭,一人要了碗馄饨、一叠小笼包,蘸着辣椒油和醋,吃的心满意足。 离开前林言还着重观察了一下小夫妻包包子的手法,决定以后混不下去了也支早点摊。 …… 客运站不论早晚都很繁华。 周围管理的不严,一整条街都是卖东西的,隔壁不远处还有个小型农贸市场,经过时能闻见浓郁的鸡鸭味。 林言和纪妄先去换了车票,现在才五点十几分,天蒙蒙亮,天南地北的乘客们操着一口家乡话,就地坐在台阶上,或聊天或睡觉,等待自己的发车时间。 等候的时间很漫长,不时有大巴车满载客人进站出站,林言无所事事的坐在编织袋上,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挑了下眉。 前往湖城的大巴六点准时发车,五点半就开始上人。 六点发车的一共有五辆大巴,客运站管理的并不规范,四周顿时喧嚷起来,大包小包的民工们快速往前挤,站里面还有往外涌的乘客。 纪妄拖着两个行李箱,被人群挤的随波逐流,他在前面开路,怕林言跟不上,艰难的转过身,瞳孔骤然一颤。 四周是流动的人群,耳边是喧杂纷扰的喊声,空气中是夹杂着汗味、信息素的混乱气味。 他喉结微滚,抓着行李箱的手紧的泛白—— 林言不见了。 发现这个事实,他果断停下脚步,像艘没了方向的船,一动不动,定在人海中央,被来往不绝的人群焦急的推攘。 有生气的乘客直接张口就是埋怨,他依旧没动弹。 恍惚中,他听见了几声大喊。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纪妄神情平静,什么也没去想,直到被人拽住手腕,从人群里拖出去。他抬起眼皮,看见了林言的后脑勺。 站到人流较少的角落,林言才松开纪妄的手腕,扭头问他:“你怎么了?哪儿难受?怎么突然站那不动了?” 纪妄静静看着他,很轻的比划了个手势。 林言神色茫然,但连蒙带猜也能猜出纪妄在问什么,“你等等,我给你看一下哈。” 他手往兜里一掏,一个巴掌大小的书就出现了,封皮有塑胶薄膜,写着《手把手教你学手语》。 林言额头溢着汗,眼睛却很亮,兴致勃勃地开始数页数,然后也开始比划——“我看一下哈,我、去、买、书、了……这也没这句话啊,这怎么一个字一个字的,我再看看哈……” 纪妄神色微怔,目光落到他手上,很快,眼底便掠过一丝笑意。 空气中隐隐逸散的信息素气味彻底消失。 一直到上车,坐好,林言才一个字一个字找出来,开始对纪妄比划——“我、去、书、买、了”。 不对不对。 “我、去、买、书、了”。 这下才对嘛。 林言满意。 纪妄也很缓慢的对林言比划——“我、知、道、了” 在林言茫然困惑的视线中,他又垂下眸,一字一顿、认真的比划——“下、次、叫、上、我,好、吗?” 林言:“……” 林言挠头:“那个……哥,不然你再比划一下,我翻译翻译?” “我翻译很快的,对对对,就是这个动作,咳,让我查查哈……”哗啦啦,翻书声响起,“这个动作是‘知道’,奥,你在说你知道了……你看我比划的标不标准——” 大巴车平稳的踏上旅途,渐渐驶离京城。 郊区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公路,以及灰色阴翳的天空。 车内灯光明亮,人声嘈杂,最角落的位置上,两个半吊子少年正在一起学习。 他们越过车窗、越过连绵起伏的青山丘壑、越过眼前的阴云瘴气,看向那之后广阔自由的新世界。 * 此时此刻,阴云密布的京城内。 程修怔怔地坐在豪华vip病房的病床上,周围空无一人。 汹涌的风吹起蓝色窗帘,窗帘如海面波涛般起伏不止,细细密密的雨滴打在窗户上,水珠滚落,模糊了疗养院内的树木花园。 被丢进疗养院已经三天了,程修的易感期早就结束,这三天他被迫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哪怕想知道外界的情况,也没办法。 绝望逐渐如潮水般淹没他的理智,他麻木的看看周遭的一切,再看看房屋角落的监控,只感觉一阵窒息。 “咚咚咚”。 敲门声唤回了他的神智。 “进。”他嗓音沙哑,不抱希望的看过去。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 “……纪年?”程修震惊不已。 纪年面无表情地走进病房,短短几天不见,他周身的气质变得阴郁又压抑,金丝眼镜下的眼睛似蛇瞳,冰冷的看向程修。 与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纪年相比,现在这个纪年,怎么看怎么诡异。 程修不自觉绷紧身子,正要开口,纪年先冷冷道:“纪妄失踪了,你知道吗?” 第15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5) “轰隆——” 京城下起瓢泼大雨。 疗养院内外被一层水幕阻隔,程修脸色十分难看,呆坐在病床上,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什么叫纪妄失踪了?” “你没看好他吗!” 纪年冷漠的审视着他的神情,眼里是深深的怀疑:“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那天过后我就被关起来了!”程修怒吼。 纪年一顿,不是所有父母都和纪家父母一样对他颇多溺爱,程家和夏家注重脸面,程修和夏宁安惹出了事,就会被惩罚。 纪年先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还以为纪妄又被程修关起来了。 程修这人面热心冷,对待纪妄一向手腕阴损,不论是给纪妄下\\药、易感期关纪妄紧闭、远程操控全校同学对纪妄实施霸/凌等等,都是他出主意,纪年出钱,夏宁安偷偷找人。 民面前被剥掉人皮。 “纪妄怎么会失踪,你没去找吗?”程修勉强压下火气,问纪年。 纪年心底对他的怀疑稍稍清除,烦躁道:“家里因为我的事忙的翻天覆地,哪来的功夫管他,我还以为他被你们关起来了。” “宁安那你没问?” 纪年烦躁之意更深,说话也不自觉尖锐起来:“宁安被夏家关到哪儿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问他!” 不像纪年、程修背后靠着一个‘通天投资公司’,声名在外,对家里多有助益。夏宁安一没能力,二是个平庸alpha,夏家一旦真狠下心,就会把他丢国外自生自灭。 程修虽然因为那天的事对夏宁安和纪年很不满,但到底那么多年的情分在,再膈应也不想夏宁安真出事。 两个人相顾无言,脑袋里都乱糟糟的。 翻天覆地不止是一个形容词,还是他们现在的生活,面临的处境。 曾经他们是全校同学,家长老师口中的优等生、天之骄子,现在,他们是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那天得知校园贴吧里居然有人写他们三个所谓的h文,程修恶心的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披上马甲怒骂楼主恶心,结果楼主回复——“可他们上、现实里,到处都是八卦讨论这件事的人。 程修即便不看别人的评论,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名声有多臭。 他脸色煞白,窗外惊雷骤响,闪电狠狠劈开翻滚如墨的乌云。 “轰——” 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程修黑黢黢的眼眸看向纪年,纪年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想着夏宁安。 程修心底顿时升起一种荒谬之感,他冷眼看着夏宁安和纪年暧昧,甚至暗中推动,希望拿捏住纪年的软肋……现在,他居然和纪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喉结艰涩的滚了滚,程修扯出一抹怪异的笑,轻声道:“纪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出宁安。” “嗯?”纪年当即抬头,“什么办法?你说。” “‘信息素稳定剂’。”程修道。 纪年顿时皱起眉,犹豫不决。 ‘信息素稳定剂’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在和程修共事中稳占上风的主要原因,一旦程修知道了‘信息素稳定剂’研究的具体进程,岂不是—— 程修自然看出了他的犹豫,他冷笑一声,面色不变,依旧有条有理道:“我们三个现在人人喊打,再不想办法挽回声誉,不光宁安会出事,公司也一定会出事。” 纪年没说话。 程修看了眼他的神色,“以‘信息素稳定剂’为饵,请夏家入伙,让他们放了宁安。” “不可能!”纪年断然拒绝:“……我不可能让夏家入伙。” 果然,夏宁安在纪年心中不过如此。 程修掩下嘲讽,“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公布信息素稳定剂研究的进程,拿出样品,和生物制药企业合作,尽快挽回声誉,提高知名度。” 有关信息素制剂方面的药品,全部交由国家管控,唯一有自主研发权的公司,便是张氏生物制药公司。 一旦‘信息素稳定剂’和纪年、程修、夏宁安绑定,便是大众再如何嘲笑他们三人的私生活,也不敢再发表侮辱类的言论。 就算有人再拿他们的私生活谩骂取笑,也有既得利益者帮他们说话。 这就是‘信息素稳定剂’的实力。 纪年沉默了,按照他原先的设想,他将在七八年后成为货真价实的‘信息素稳定剂’掌控人,名利皆收,垄断制药、售药全过程,名声传遍海内外。 但现在时间不等人,再不借‘信息素稳定剂’的势,他就真的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而且……夏宁安还在等他。 从穿书前每晚追更,到真正进入这个世界,哪怕夏宁安性格再狠毒,纪年都对他有滤镜。 纪年面色变幻不停,一会儿犹豫,一会儿烦躁,程修静静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一丝阴郁,终于,他听到纪年的答复。 “……好吧,按你说的做吧。” 纪年:“我会和研究团队那边联系,现在研究才过初期,信息素稳定剂并不稳定,但足够我们翻身了。” 做出这个决定不亚于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纪年心情郁闷,扫了眼程修,看清程修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后,不耐烦道:“‘信息素稳定剂’这边我来处理,你负责找到纪妄。” “程修,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一个月,必须找到纪妄。” “他不能离开我们的势力范围。” 下午六点,大巴车缓缓驶入湖城客运站。 湖城靠南,天黑得晚,这个点天将暗不暗,雾霭色的云层将四周环绕。 湖城是个较为发达的三线城市,旅游业在全国数一数二,哪怕是晚上,游客依旧络绎不绝,大巴车进进出出,下来不少拎着行李的乘客。 靠近车站的一条街已经支起摊,卖起小吃,饥肠辘辘的行人们三五成群,坐在小板凳上呼噜呼噜吃着迟来的晚饭。 林言睡了一下午,眼皮困顿的垂着,没什么精神,跟纪妄随便找了个炒面摊,一人要了份炒米粉,就着送的紫菜汤一口口慢悠悠的吃。 吃完饭,林言让纪妄在原地等着,他去站内看看。 纪妄默不作声地拦住他,用眼神表示自己也要去。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这看行李,我马上就回来。”林言道。 估计是第一次做长途大巴,纪妄很警惕,一天都没怎么合眼,林言不论睡着睡醒,睁眼总会看见绷着下颌的纪妄。 两人行李不少,坐车时能放在下面的储物层,一下车这些行李就是大麻烦。 再让纪妄一个人拎着这些东西跟他跑来跑去,林言也良心不安。 纪妄最终被林言安置在站内的小角落,腿边放着两个行李箱,一个红色编织袋,林言正要走,忽然被拽住袖子。 “怎么了?”他循着纪妄的目光,看见自己背上的背包,恍然大悟,把包也放下来,撂到行李箱上,“好了,我去去就回。” 湖城站的客运中心修建的十分大气,休息中心、食堂、超市等等,应有尽有,甚至有专门的特产店,不愧是旅游大城。 售票处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接下来几班车,阳城、云城、光城,这些是更加靠南的城市 ,比起繁华的东南沿海,云城较偏西,地理位置优越,气候适宜,十分适合久居。 林言看着几所城市的简介,心里默默琢磨,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拍了拍,一个面相敦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背着手,跟他一块看。 “小兄弟,你这是出来玩,还是出来打工的?”男人和善的问。 林言眼也不抬:“不买。” 男人笑容一僵,“我不是卖东西的!” “哦,没钱。”林言道。 男人哽住,本来见林言长相出众,气质闲闲散散,估摸着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他还想来推销推销自家东西,没想到林言这么油盐不进,看来这趟是白跑了。 男人不抱什么希望的张口:“真的不买点吗?我这可都是咱们湖城的老特产,你去那些专卖店,人家卖的价钱可比我高多了,我这都是良心价……” 不知听到了什么,林言忽然看他一眼:“叔,你在这干几年了?” “我是湖城老本地人,干这行七八年了,”男人脑子活泛:“除了湖城,周围这几个城市我都熟,你要是打听消息,尽管问我!” “我没什么想问的,”林言道:“不过确实是打算买东西,也不知道你这卖不卖。” 男人一顿,和他对视片刻,眼睛转了转:“市场价可不够。” “两个人,一人多加一百。” “成嘞!” …… 客运站除了小商小贩多,剩下的都是黄牛。 林言兜里抄着两张新鲜出炉的车票,走进隔壁零售店,买了点面包牛奶。 等他拎着袋子回去,远远便发现纪妄站着的角落被人围了起来。 他眼皮一跳,不慌不忙的脚步顿时急切起来,蹬蹬蹬往前跑,边跑还边喊:“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小角落里什么人都有,一靠近林言先闻到一股汗味,几个中年大叔大妈嘴里用乡音说着话,更有甚者直接伸手去抓纪妄的胳膊。 纪妄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身边堆着大包小包,乌黑细碎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谨慎的躲开大妈们的手。 听见林言的声音,他立刻抬起头,脸色苍白,瞳仁黑沉沉的,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就是透着股被欺负的可怜味儿。 林言心里一急,可没他那么好的脾气,一把拍开周围人的手,语气又横又凶:“不去!不买!把我们东西放下,赶紧走!” “别搁这挡我们路!” “诶,你个小娃娃,”被他挥开手的几个男人不高兴了,皱着眉头,伸手指着他,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卖……” “就是!俺们这车又便宜又方便,爱坐不坐,我们还不拉你们呢!” 大妈们也泼辣的不行,手里挥着牌子,牌子上写着湖城下辖县的名字,估计是等着拉客的小车,见纪妄好脾气,于是一个劲的吆喝他,催他上车。 客运站门口这种乱象很多,不少脸皮薄没经验的大学生、游客,一听说能直接送到酒店宾馆,又被抓着手腕热情邀请,都会坐车。 但一旦上了车,这些老油条们可没那么热情了,在哪下车全凭他们安排。 林言冷笑一声,挡在纪妄身前,压根不惧这些大爷大妈,“东西放不放下?不放是吧,我这就去找保安!” 客运站里不允许拉客,这几个大叔大妈一看就是溜进来的,一抓一个准。 林言掏出手机,边拨打刚才看见的投诉电话,边威胁性的看向跟纪妄抢夺行李箱的大叔。 “还不放下!真想被罚款是吧?赶紧走!” 大叔捞着行李箱把手不放,纪妄同样抓着把手,不过他除 了行李箱还要看护旁边的编织袋、背包,有些分身乏术,身子却依旧一动不动,任凭大叔怎么使劲都拉不动。 几个大叔大妈一脸横样,结果碰上了比他们更横的林言,嘴上骂骂咧咧,行动上很识时务,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后,浓重的乡音还能顺着空气传过来,全是牢骚话。 他们走后,林言皱眉放下手机,转身问纪妄:“哥,你没事吧?” 纪妄摇摇头。 林言坐到编织袋上,叹了口气,把买来的零食分给他:“我没想到他们居然盯上你了,下次咱俩还是一起行动吧。” 纪妄实在太好欺负了,又老实又本分,被围成这样都不生气,要不是他回来的及时,他都怀疑纪妄会被那几个大妈硬生生拖上车。 对付这些大叔大妈,就是得比他们还横,才能制得住他们。偏偏纪妄不能说话,就是想横都没法横。 林言反思了下,觉得自己把纪妄一个人撂在这,实在是不应该。 以后果然还是得看紧纪妄。 他正在反思,眼前忽然出现一块面包。 纪妄默默坐在编织袋另一头,把面包递给他,正是面包中心馅最多的一半,红豆馅满的快溢出来,林言接过面包,心情奇妙的好了点。 两个人窝在小角落里,跟旁边接热水泡面的民工没什么两样。 红豆馅面包很甜,配牛奶刚刚好,林言咬了口,从兜里掏出来新车票,给纪妄一张:“凌晨三点半的车,咱们今晚先在站里凑合过,明天出发去云城。” 纪妄一顿,比划了一句话。 林言没翻书,连蒙带猜:“嗯……哥,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去云城?” 纪妄点头,乌沉淡漠的眸子静静盯着他。 林言道:“临时决定的,反正离京城越远越好嘛。我听那边几个黄牛说云城最大,机会最多,那咱们就去云城。” 比起周密的计划,只有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的时候,最安全。 哪怕纪家真的着手查纪妄的踪迹,也不会那么顺利。 林言心里弯弯绕绕很多,在纪妄面前却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纪妄现在是个‘傻白甜’,和原著里那个‘多智近妖’·妄一点也不一样,告诉了纪妄,他怕纪妄多想。 纪妄一向温顺,听完林言的话点点头,又掰了一块面包给他。 林言这次没要:“你吃吧,我记得你爱吃红豆馅的。” 之前在出租屋,那几个搬东西的叔叔总给林言买红豆馅面包,林言会分给纪妄一大半,纪妄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 打那以后林言就记住了,刚才在零售店看见有卖红豆面包,直接给纪妄带了两袋。 说完这句话,他打个哈欠,托着腮,懒洋洋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距离凌晨三点半还有很长的时间,今晚估计不好熬。 他没发现,身边的男生在他说完话后沉默许久,才一口一口,很慢、很安静的吃完剩下的面包。 - 客运站外,被保安撵出来几个大叔大妈一脸晦气,正不依不挠的和保安理论。 就在他们附近,同样热情拉客的其他司机幸灾乐祸的讨论起来。 “俺都讲了,那小孩看着就不好惹,还非要去问人家坐不坐车,摊上事儿了吧。” “要不是他那个朋友回来的快,我看老王都撑不住了。” “谁知道呢,凶得很,那眼神看着就吓人……不像普通学生。” “就是就是,就老王他们几个仗着人多非要去跟人家杠——” 第16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6) 凌晨三点半,半梦半醒的林言被纪妄推醒,两个人踏上了这段旅途的终点。 这一路林言和纪妄约法三章,轮换时间休息,既然纪妄那么没有安全感,林言也不会固执的和他讲大道理,直接轮流守夜。 纪妄皮肤白,是有些病态的苍白,休息不好时眼下会泛起疲惫的青黑。 林言发现后赶紧催他多睡会儿,纪妄很听话,让睡就睡,不过一旦超过半个小时,就会主动醒来,让林言休息。 到云城时正值中午十二点,云城虽然名字里有个云,实际上全年晴天多,阴天少,空气清新、环境优美。 一下车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半点不像十月下旬该有的天气。 纪妄脱掉外套,只穿着白色短t,劲瘦的小臂拎着行李箱,青筋微微鼓起,是与温和气质截然不同的冷厉。 殷勤打量着二人的胖子收回视线,摇着手上的蒲扇,乐陶陶道:“你们二位是打哪来的啊?这租房子可有不少讲究,但是我敢打包票,我们家的房子绝对是最靠谱的。” 林言手里也拖着一个行李箱,闻言微微一笑:“海市来的,大城市压力太大了,我们俩就想来个清静点的城市重新开始。” “哦,海市啊,那压力是大,你们选云城是选对了,我们云城年年上榜最宜居城市排行榜。我看不然你们休息休息,休息好了我在领你们去看房?”胖子道。 他心里也嘀咕,没想到有人一下车连行李都不放,第一时间就开始找房子,也不怕累的慌。 林言手里有系统开的外挂,一天的时间足够系统筛选出云城最适合他们的房源,“不用,该谈的咱们在微信里都谈的差不多了,直接去看房吧。” “得嘞,我开车来的,上车吧,咱们走!” …… 云城依山傍水,城内有不少条河穿城而过。 系统筛选出的房子在南城,十足的水乡韵味,一长串青砖白瓦的房子伫立在河边,路边有小摊小贩,正在卖东西,也有遛弯散步的大爷大妈。 南城是老城区,治安不错,但和发展的日新月异的北城不同,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老一辈,学校医院公园等基础设施完备齐全,偏偏就是发展不起来。 临河的小楼房都是二三层高,胖子家也是一栋楼房,二楼正在出租,朝阳,面积不大,四十多平,但洗手间厨房客厅都有,推开窗户,还能看见水面上徐徐摆动的蓬船。 房租一季度一交,每月2000元,水电自付。 实地考察后,林言让胖子换了厨房水龙头和转不动的洗衣机,确定没别的问题,直接交钱签合同。 爽快的胖子都有点犹豫,忍不住摇着蒲扇问:“那个……这位小哥没意见吗?” 他示意林言去看纪妄。 纪妄站在客厅,难得动了起来,冷静的观察每个角落。 林言一下付了6000,正在肉疼,闻言也看向纪妄。纪妄似有所觉,停下脚步,侧过头,乌眸清清透透,怎么看怎么乖巧,跟林言对视。 林言瞬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冲纪妄笑了下,扭过头,继续跟胖子扯皮:“我哥脾气好,房子能住就行。不过我不行,叔,你这窗帘得换吧?一点也不遮光,来之前你可是跟我说家具什么的没有损坏,但你看看,这又是水龙头,又是洗衣机,现在窗帘也有问题……” 四十多平米的房子算不上大,一圈很快就能转完。 纪妄从卧室出来,重新站到客厅,几个插销他都检查过,容易出事故的角落、电器,他也一一进行了简单的排查,确定没什么问题,才走到林言身边,跟他一块把满头大汗的胖子送出去。 房子里还有上一任租户留下的气味,上一任租户应该是alpha,进门处的地毯、沙发上的防尘布、窗帘等等地方,都留有霸道的alpha信息素气味。 胖子和林言都是beta,对这种细微的气味并不敏感,纪妄垂了垂眸,浮着细汗的指尖平静的抚过这些地方,虚空中躁动不安的信息素,近乎粗暴的压下这股气味,碾碎于无。 现在,这套房子才算彻底干净。 送走胖子,林言累的腿都是酸的,直接瘫到沙发上,带着纪妄一块休息。 “……太累了,我今天要睡一整天。” 他余光瞥向一边,看不清纪妄的神情,不过见纪妄也放松的靠在沙发上,估摸着纪妄也累得够呛,“哥,等会儿换完窗帘,咱们先把卧室收拾好,剩下的等休息好了再说,怎么样?” 纪妄自然没有异议。 换窗帘的师傅来得很快,手脚也很麻利,十分钟就把窗帘换好了。 他离开后,林言拎着行李箱,走进卧室。 卧室不大,十几平米,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床尾放着书桌,另一头是大衣柜,靠着墙,其中一扇柜门是镜子,用布盖着。 床实在太小,挤不下两个正值生长期的少年。 好在胖子良心发现,派人又送来一张床,同样狭窄的单人床,靠在衣柜一边,两张床中间只空出来小腿长短的距离,林言看着都怕自己翻个身翻纪妄床上去。 但总比其中一人打地铺强。 在出租屋的时候林言就和纪妄挤着睡过一晚,现在再跟纪妄睡一间卧室,林言自然也不尴尬。 他动作飞快地铺好床,强迫自己换上睡衣,这才重重倒进床铺,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哥,我先睡了……你也赶快休息,晚、晚上……”最后几个字轻的近乎嘟囔,床上的少年疲惫的盖着夏凉被,裸露在外的皮肤雪白莹润,呼吸渐渐匀长。 卧室里紧紧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窗户隔音效果不错,周遭静的唯有纪妄自己的呼吸声。 黑发黑眸的alpha眼皮微抬,看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年,漆黑的眼眸深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几秒后,他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坐到客厅,像一尊沉默而冷厉的雕像 口袋里的新手机‘滴’了一声。 一个空白号码发来消息。 -已撒饵,待上钩。 修长冰凉的指尖划过屏幕。 猩红瞩目的‘删除’两字出现,被轻轻摁下。 信息栏重归空白。 …… …… 一觉再次睡醒,是被楼道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吵醒。 吵闹的人声夹杂着嘻嘻哈哈的笑闹,听起来不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 砰砰哐哐。 铛——! “待会儿叫几个女的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哈哈哈——” 一声巨响,隔壁房子的门被一脚踹开,嘈杂的人声悉数涌入屋内,终于消失不见。 林言踩着拖鞋推开卧室的门,沙哑着嗓音问:“……哥?” 客厅开着灯,纪妄正在扫地。 一个下午的功夫,行李箱和编织袋里的东西就都被纪妄放好了,该铺的铺、该挂的挂,上午还空落落的房间瞬间充满生活气息,除了比出租屋大,和之前的日子好像没什么不同。 林言四下打量,刚睡醒的脑袋反应很慢,竟有些自己还在出租屋的感觉。 纪妄手上戴着塑胶手套,看起来刚刷完浴室。林言终于清醒过来,眼皮一跳,问道:“你一个人把活都干了?” 纪妄没吭声。 林言也不用他回答,自己就能看。他推开浴室的门,浴室里水气氤 氲,瓷砖干干净净,洗漱台白的都能反光。 厨房同样干净,桌面上的灰尘尽数消失不见,客厅更是整洁,连沙发套都换了新的。 ……不对,沙发套怎么换的? 林言定睛一看,发现这不是沙发套,而是一条花色床单,沙发是双人沙发,不大,倒是正好能用床单罩住。 他哭笑不得:“不是说好了晚上一块收拾吗?行了,你坐着休息休息,剩下的我来。” 他撸起袖子,摩拳擦掌,来到新环境换了新家的新鲜感涌上心头,兴致勃勃地打水拖地。 电视机挂在墙上,林言顺手开了电视,“哔——”的一声,地方台的晚间新闻自动弹出。 端庄大气的女主持人坐在书台后,手里捧着新闻稿,语气缓慢柔和,“近日,张氏制药公司新型药剂研究取得喜人成果,董事长张衡三先生接受本台记者采访表示,新药剂正在研发中,一期实验成果将于下月中旬向公众宣布——” 画面一转,镜头出现在一间开阔明亮的办公室。 举着话筒的女记者问:“张先生,请问新型药剂具体是哪方面?” 两鬓斑白的老人面容慈祥,带着金色眼镜,语气温和,条理分明道:“暂时不方便透露,但是我可以保证,新药剂与每一个民众息息相关。” “听说药剂是您与其他人共同合作研究?” 老人爽朗一笑:“是的,我的合作人在药剂的重要配方和开拓性进展上发挥了很大作用,他才是药剂研究的主导者。” “方便透露他的名字吗?” “这个……诸位下个月就能知道了。他是个低调的人,不希望大众将视线放到他身上。” 记者与老人一问一答,能听得出老人对药剂的极大自信。 张氏制药公司林言也听说过,国内目前几款最流行的抑制剂,便是张氏制药公司主导研究的,算是抑制剂行业的领头人。 林言身为beta,还是个和这个世界有壁的beta,自然用不上抑制剂,也对抑制剂不了解,不过说到抑制剂,林言也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哥,你易感期什么时候啊?”他大大咧咧地问。 纪妄眸色一动,眼睫颤了下,好一会儿,才在林言狐疑的视线中比划了几个数字。 林言眨眨眼,“月末是吗?” 纪妄抿着嘴唇,视线有些闪躲,点下头。 林言越发茫然,不知道他躲什么:“那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抑制剂备着?” 毕竟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他手中。 纪妄极快的看他一眼,摇头。 在得知林言需要书籍翻译手语后,纪妄就尽量减少比划手语的次数,但这一次,他飞快对林言做了个‘不需要’的手势。 这个手势便是不用翻译书,普通人也能一眼看懂。 林言已经从疑惑变成迷惑,对纪妄的紧绷感到莫名其妙:“……哥,你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个联想很形象,林言被自己逗乐了,纪妄就算是猫,也是蓬松白净,一炸毛根根竖起的波斯猫。 他在脑海里勾勒出大致形象,扑哧一声,在心里笑得很猖狂。 “你笑什么?”系统幽幽出声。 林言悠闲地拖着地:“你管我。” “是啊,我管不了你,毕竟你是连别人易感期都直接问的人。” “嗯?你什么意思?”敏锐的从它的话语中觉察出不对,林言眉心一皱:“alpha的易感期不能问?” “你猜什么人才会问对方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父母、老师、朋友?”他琢磨着回答。 系统:“不,是伴侣。” 林言:“……” 系统:“alpha的易感期和o的发/情期一样敏感,属于个人,几乎不会有人会在私人场合讨论这些——哦,除了你。” 林言:“……” 膝盖倏地中了一箭。 在远离剧情后,林言再次感受到这个世界观对他浓浓的恶意。 这个可恶的abc……哦,不是,abo世界! 怎么处处都是雷! 他痛苦握拳,恨不得穿越回一分钟前,给那个大大咧咧的自己一拳,然而不等他后悔完,系统又慢悠悠开口道:“很久以前,华国专门对类似行为定了条罪名。” “叫流/氓罪。” “宿主,你对纪妄耍流/氓啊?” 第17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7) 时间已经不早了,收拾完屋子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来云城的第一顿饭,林言打算带纪妄吃点好的。 半个小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坐在老城区一处烧烤摊前。 烧烤摊热火朝天,啤酒、烤串、小龙虾,干锅、砂锅、麻辣烫,应有尽有,重点是明码标价,满一百打八点八折。 云城靠海,烧烤摊上海鲜也多。 秋日晚风清爽,烧烤架滋滋冒油,羊肉串肥瘦相间,沾上孜然辣椒粉,一口下肚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放松。 “老板,再来四十串羊肉串,”林言翻着菜单,“二十串牛肉串,十串板筋,两份蒜香小龙虾,一份锡纸茄子,都一半辣一半不辣!” 隔壁桌传来清脆的碰杯声,林言眼睛一亮,往纪妄身边靠了靠,小声商量:“哥,喝啤的不?” 纪妄撩起眼皮,无声用眼神询问他。 “吃烧烤就得配啤酒嘛,你要是不喝我给你要可乐?” 见纪妄摇头,林言手一抬,豪爽的又要了两杯扎啤。 烧烤摊由一对小夫妻经营,男人挥舞着结实的胳膊,烧烤架舞的虎虎生威,女人则负责烤锡纸、小龙虾之类的菜,听见林言的吆喝,女老板手脚麻利,两杯扎啤很快送过来。 冰扎啤杯面蕴出雾气,水痕滑下。 林言畏热,身体温度一向高,出来的吃饭的功夫,已经换上白t恤、大短裤,踩着人字拖,整个人清清爽爽,两条小腿悠悠哒哒的晃荡,肤色白的晃眼。 一口冰冰凉凉的扎啤喝到嘴里,秋日的闷热尽数消失。 林言舒服的眯起眼睛,把不辣的串推到纪妄跟前,催促他赶紧吃。 “烤串就得趁热吃,这的天太热了,今晚得开空调。”他嘴里嚼着肉,已经习惯一个人自言自语,把这些有的没的都告诉纪妄:“明天咱们去周边转转,买点生活用品,再看看有没有招工的地方。” 钱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两万块钱现在零零散散只剩下一万两千块,今天这顿烧烤花掉一百多,算是顿奢侈的大餐。 等过了今天,从明天开始,日子就得精打细算的过。 而且有件事林言没告诉纪妄,他打算探探附近学校的底。 他和纪妄都是中途退学,上学才是他真正为纪妄计划好的路。 没有充分的知识储备,就像盖房子没地基,高中没毕业就能干大事的人都是凤毛麟角,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或许纪妄也可以是其中之一,但那是原著‘天凉王破’·妄,关‘傻白甜’·妄什么事。 想到这,林言不禁怜爱的瞥了眼安安静静撸串的纪妄。 还是上学吧,一步一个脚印,多正能量。 纪妄体凉,对温度没什么大的反应,出来吃饭前换了件林言的旧衣服,宽松灰t套在身上,修长的胳膊劲瘦有力,经络凸起。 不知是不是吃到烤串上的辣椒了,他唇色被辣的深红,蹙着眉,乌黑淡漠的眸子罕见的酿出些水光。 ……靠。 猝不及防被萌到,林言猛灌一口扎啤醒神。 老板撒辣椒并不细致,一排羊肉串总有那么几串不辣的会中招。 纪妄吃不了辣,眉头深皱,眸色沉沉的,还是强迫自己把剩下的肉粒吃完。 林言不喜欢浪费,他自然不会做会让林言不喜的事。 才吃完,眼前便递来扎啤。 冰凉的水汽拂向脸颊,被辣椒拉出来的热度随之下降。 纪妄抬头,对上了林言澄黑清亮的狐狸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倏地一弯,莫名透着股看好戏的坏劲,当真像只小狐狸。 “哥,吃到辣的了?赶紧喝点凉的降降温。”小狐狸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他。 纪妄目光低垂,看着那杯被人殷勤的推到手边的扎啤,面色不变,平静的喝了一大口。 扎啤酒线瞬间下降一大格,浅黄色的酒液微微晃动,边角的浮沫跃动下沉。 没想到纪妄这么能喝,林言也来了兴致,收起戏弄纪妄的心思,一手撸串,一手大气的跟纪妄碰了一杯:“好酒量!哥,咱俩也碰一杯,明天就要开启新生活了,希望咱俩都顺顺利利的!” 纪妄眸光温润,黑眸倒映出明亮光线下林言朝气蓬勃的脸,轻轻点下头,在热火朝天的烧烤摊上,随着林言一口闷下半杯啤酒。 啤酒下肚,他眸色微微动了动,胃里泛起不适的鼓胀感。 对于不会喝酒以及不爱喝酒的人来说,啤酒虽然能接受,味道却算不上好,酸涩微苦。 说白了,就是不好喝。 在纪家时纪妄从未喝过酒,纪家父母不允许他在宴会上出风头,也不允许他顶替纪年的身份地位,数十年如一日的对他严格管控,甚至安排许多人监视他。 外人看来纪家父母对他果然宠爱有加,但纪妄知道,酒就是纪家父母控制他的工具之一。 随着年龄增长,见多了饭局上那些所谓的‘叔叔阿姨’们醉酒后的丑态,他越发厌恶起这东西,从原先的漠视变为反感,纪妄以为自己即便恢复自由,也永远会背负纪家曾予他的枷锁。 但现在,他再次抿了口扎啤,微苦的酒液顺着喉咙下滑,面前的盘子里放着林言专门挑好的肉串、板筋。 那些暗无天日的记忆渐渐被市井里的油烟、人声覆盖,仔细回忆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是黑了点、窄了点,他不应该为那些不值得的人而压迫自己。 在林言笑着朝他举起酒杯时,纪妄重重与他碰上,大口喝下。 ……虽然不好喝,但喝着喝着,总有一天能品出甜味。 又是半杯酒下肚。 看见林言脸上愈发兴味的笑容,纪妄脑袋却莫名昏沉。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鼓膜嗡嗡作响,旁边桌子上几个男人玩行酒令的声音无限放大,让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纱布。 目光中,身形发飘的林言张开口,似乎是没料到他那么能喝,语气有些懒洋洋,不怀好意的套他话:“哥,真看不出来啊,这一瓶扎啤都不够你喝的……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也偷偷喝过酒?” 许是喝了酒,林言对他也不像平常那样谨慎又小心。 他托着腮,脸颊红扑扑的,靠得很近,眼睛更是明亮,黑白分明,两条安安分分搭在桌底的小腿忽然懒散的蹭向他,莹润的肤肉柔软温凉,与纪妄紧实削瘦的膝盖相碰。 ‘咚’的一声。 明明是好兄弟一样戏谑的动作,纪妄却像被施了定身咒,本就发沉的脑袋愈发空白,两只手瞬间乖乖巧巧的放到膝盖上,挺直腰背,像上课时怕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小学生,低着头,垂着密密匝匝的眼睫,眼观鼻鼻观心。 林言见状,又顶了他一下。 这次更过分,顶的是纪妄小腿腿侧,肌肉正绷紧的地方。 “……说嘛,我保证不跟别人说,真的。”他发誓道。 纪妄头皮顿时一阵发麻,腿侧鼓起的肌肉像被点了麻筋,连躲开的力气也没有,林言不知为何靠他更近了,仍然笑眯眯的托着腮,眼睛却直勾勾地落在他脸上。 他喉结滚了滚,抬眸无声的瞥林言一眼。 温润的眼眸蕴着暗色的光,睫毛似乎也沾染了些水意,瞳色却黑的骇人,偏偏看在林言眼里,就是可怜又弱小,乖顺又无助。 像只清纯 的小羊羔。 林言:“怎么了?” 他再次被戳到萌点,目光不加掩饰的看着纪妄湿红的唇瓣、泛红水润的眼尾,实在是上头,忍不住,腻腻歪歪的又去怼纪妄,希望纪妄眼睛湿的更厉害点。 猝不及防读取到他心声的系统:“……” 卧槽槽槽,宿主的萌点好变/态!!! 不对,是好流/氓!!! 系统身为一个无生命体,都有点服了林言,刚开始看林言大手一挥,两瓶扎啤的气势,它还以为林言多能喝,结果一杯啤酒就给干趴下了,现在还对也醉的昏昏沉沉的纪妄耍流/氓。 两个菜鸡互啄,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就他妈离谱! 它嘴角抽动,看着纪妄被林言骚/扰的越来越僵硬,整个人如木板般一动不敢动,目光躲闪的移开,还得可怜的比划手语让林言别过来。 “……比划什么呢?” 上头上的不行的林言晕晕乎乎,被纪妄比划的脑袋一阵眩晕,干脆一把抓住纪妄晃悠悠的手指,不让他继续动了,然后扯开满足的笑容,真诚的对他道:“好了,你说吧,我听着。” 系统:“……” 纪妄:“……” 被抓住手的纪妄垂下眸,彻底没了辙。他也喝醉了,脑袋昏沉发懵,但跟林言一对比,喝醉后的纪妄都可以评为‘酒后道德大使’。 林言掌心很热,他体温高,一到夏天就爱出汗,脖颈脸颊都浮着细密的汗水,乌黑的发羽黏在颈侧,还自以为善解人意的抽纸给纪妄擦汗:“你看你热的?怎么回事?我给你擦擦。” 给一动不动的纪妄擦完汗,林言满意了,满眼慈爱的拿起一串羊肉串,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纪妄的唇瓣,柔声细语的问:“哥,用不用我喂你?” 难为他这种时候还知道尊老爱幼。 纪妄垂着眼睑,可怜的身体似乎都在发抖,摇了下头。 林言不依不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纪妄忍不住,撩起眼皮,很轻的睨他一眼。 林言什么都没察觉到,还对他哈哈一笑,十分猖狂:“怎么会呢,我可不是这种人,给,你吃吧。” 纪妄接过羊肉串,小烤盘上只剩下最后两串羊肉串。 林言托着腮,等纪妄吃完一串,又给他递上一串,眼神比自己吃还满足,怕纪妄吃的口干,还殷勤的递上扎啤。 纪妄直觉自己不该接过,但身体不受控制,意识似乎也与周围的一切隔层薄膜。 他默默接过林言递来的一切,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头更晕的时候,他才觉得有哪里不对,艰难的对林言比划了个句子。 林言拍下他的手,“别闹,有话直说。” 纪妄喉结滚了滚,削薄的唇瓣张张合合,最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神情平静,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心底仿佛郁积着一股气,待他鼓足了劲,再次想要开口时,手忽然被抓住。 林言俯下身,歪歪扭扭的用他的手,比划了下他刚才的手势,歪头沉思许久,才恍然道:“哦,哥,你刚才是不是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纪妄抿着唇瓣,点下头。 林言笑开:“现在就回啊,反正吃都吃完了,走吧。” 他没松开拉着纪妄的手,溜溜达达的,像个老大爷,头脑清楚的付了钱、结了帐,顺便还跟老板娘搭了两句话。 系统看的叹为观止,怀疑他到底喝没喝醉。 有些人喝醉和平时无异,只会把平日里碍于束缚无法表述的话、做的事,全部借着酒劲宣泄出来。 林言似乎就是这种人。 除了对纪妄比较放肆,色/眯眯的,耍流氓,对其他人倒是 条理清晰,言语正常。 想到这,系统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下午的话给林言推开了新世界大门,让他潜意识里真想对纪妄耍个流氓试试。 ……靠啊,早知道林言是实践派,它说什么也不口嗨啊!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系统只能担心的看着两个半醉不醉的少年手拉着手,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前面的少年昂首挺胸、神气十足,走一半就开始哼小曲,情绪十分激昂,后面的少年安静沉默,寡言少语,步伐平稳自然,只是每走一步都必须踩着前面少年的影子。 像个见光死的小尾巴。 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回了家,上了二楼,走在长长的楼道上。 楼道里正好有一户租户开门,手里拎着垃圾,看样子是要下楼扔垃圾。 擦肩而过的瞬间,租户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他茫然地转过头,只看见一张俊秀灿烂的笑脸。 少年热情开朗,对他招手:“嗨” 租户:“?” 他懵了懵,迅速在记忆里检索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小帅哥,不等他检索出嫌疑人,少年已经哼着小曲从他面前经过。 租户松了口气,转身锁上门,正要离开,身后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穿过走廊走来,黑发黑眸的男生面无表情,眸色浓黑如墨,看着就不好惹。 租户顿时提起心,下一秒,猝不及防被男生也拍了拍肩膀。 肩膀:“?” 男生一言不发,光线朦胧中,对他点点头。 点完,转身就走。 留下一脸空白的租户。 租户:“……” 租户:“???” 神经病啊! 第18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8) 第二天,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 林言迷迷糊糊的翻个身,空气中冷风徐徐吹拂,扇叶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满足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在心里想,空调果然是人类最具幸福感的发明之一。 蒙在被子里的小腿感受到热意,慢吞吞伸出来,抵到一处温凉柔软的物什。 林言:“?” 林言顶着一头乱发,茫然地探出头。 眼前忽然有东西晃动,一片灰色掠过。 身侧的床铺上,黑发黑眸的alpha半支起身,空调被顺着劲瘦的腰身下滑。他皱着眉,冷白修长的五指搭在额前,像还没从宿醉的晕眩感中回过神,缓了好一会儿,才准备掀起被子下床—— 被子掀开,腿还没放到地上,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 林言拥着被子,懒洋洋趴在床边,雪白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空中乱晃,眼尾也晕着尚未彻底清醒的浅红,大大的对他打了个哈欠:“早啊,哥。” 纪妄眼神凝滞一瞬,片刻后,缓慢的点下头。 他点头点的僵硬,身体也莫名变得紧绷起来,在床边出神的坐了会儿,才翻过身,重新找地方下脚。 林言这才发现两张床不知何时合并到一起了。 本来他的床就靠墙,纪妄的床与他的床之间隔着狭窄的距离。 现在距离消失,纪妄只能另找地方下脚。 事故现场很明显了,林言托着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怎么回事啊?哥你床怎么挤我床旁边了?” 男生下床的背影一僵,弯腰穿好拖鞋,像做错事的小孩子,直梆梆的杵在床边。 两片浓密平直的眼睫轻闪,遮住乌沉温润的眼眸,没有抬头看他。 林言的目光不由落到纪妄眼上,心尖涌动着点奇妙的情绪,笑眯眯道:“好啦,我又没生气,挨一块就挨一块呗。正好卧室还显得大多了。” “床就别挪了,那边的地方还能放俩衣架。” 纪妄闻言,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抬头看向他。 短短几天,两人之间的默契度飙升。 一个眼神林言就知道纪妄在‘说’什么。 “你去洗漱吧,等你收拾完了我再去。”他悠闲地晃着腿,两条瓷白笔直小腿绞在一块,脚趾圆润白净,散漫的一下一下点着墙。 纪妄转身出了卧室,卫生间在卧室隔壁,门没关,能听见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啦啦落下的声音。 林言顺势翻个身,呈‘大’字型瘫在床上,懒得不想动弹,在脑海里想事情。 今天任务重。 除了在四周转转,熟悉道路,还得想办法打听哪里招工,弄点联系方式来。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九点了?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他这一觉到底睡得多熟,连闹铃都没听见。 “你手机没电了,不是没听见闹铃。”系统忽然出声。 林言已经习惯它时不时在他脑海里诈尸,闻言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咸鱼躺。 “你昨晚喝醉了,你还记得吗?”系统今天不知为何话很多,又出声问他。 “记得。我酒量浅,一杯就倒。”林言回道。 回完这句话,他隐约听见一声冷笑,不等他发问,系统便道:“那你也记得你昨晚做过的事了?” 这话听的林言一头雾水:“我干什么了?” “你干什么了?”系统哼一声,倒豆子似的说起来:“看见这床没?你挪的。” “这地,你造的。” “这衣柜,你扒拉的。” “你还把 纪妄摁沙发上,非要看他哭没哭。” 恶行累累,简直罄竹难书。 还有烧烤摊上的事儿没说,系统故意给林言留出点反应的时间,等着看他脚趾抠地。 林言果然不出它所料,开口就是:“哈哈,不信。” 系统:“?” 林言还在乐:“别给我乱扣罪名,我喝醉了可老实了,都是秒睡,一句话也不多说。” 系统:“??” 林言发自内心的感慨:“你啊,编谎话也编的靠谱点。我就这么一杯的酒量,你还在这恐吓我,这就没意思了啊。” 系统:“???” 你他妈自己喝醉了什么样居然一点数也没吗?! “你喝醉了还老实?你要是老实那世界上就没耍酒疯这个词了!你昨晚在烧烤摊上还对纪妄耍流/氓,你摸人家纪妄小手啊你!可怕的很!”系统一阵怒吼。 林言稳如老狗:“哈哈,还是不信。” 摸纪妄小手? 系统就算编谎话也得靠谱点吧,他对纪妄满怀慈父之心,没事儿摸纪妄手干嘛?又不是变/态。 脑海里系统还在抓狂,恨不得变出实体原地爆/炸:“你还不变/态,你知不知道你还趁人家纪妄喝醉了给人家灌酒,就是想看人家哭啊你!” “够了啊,”想到纪妄细密濡湿的眼睫,莫名的心虚涌上心头,林言也从瘫着变成半坐起,干咳一声道:“没完了是吧,有些话说说我就当玩笑了,你别在这给我洗脑。” “你说什么?我给你洗脑?我给你洗脑???你不信你就问问纪妄!你看纪妄怎么回答你!”系统暴跳如雷。 它这么义正言辞,林言心里不安起来,直觉好像是有那么丝丝不对劲。 系统的确没必要给他洗脑,毕竟他们是搭档,搞这一出完全是多此一举。 ……难道他昨晚喝醉了真干了那些事? 不可能啊。 林言是马仔分部公认的酒后道德标兵,据老局长所言,林言喝醉已经不能用老实形容,而是得用‘死了’形容。 一喝醉那就是倒头就睡,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醒,要不是睡颜安详,呼吸平稳,老局长都能打120来抢救他。 对此,整个马仔分部全员为老局长作证。 但林言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被控诉喝醉了耍酒疯。 控诉他的还不是人。 是个机器。 这说出去谁能信。 琢磨来琢磨去,林言越琢磨心里越忐忑,他正襟危坐,终于咸鱼不下去了,火速从床上爬起来,爬起来后才闻见身上的烧烤味和酒味,纪妄床上也是这股味道,看来昨晚他和纪妄喝的都不少。 “可不是,两杯呢。”系统冷笑。 林言啧一声:“别酒量歧视。” 浴室里水声不停。 纪妄还在洗澡,林言一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就受不了,直接把两床被单被罩丢洗衣机,再把自己的浅色白t扯下来扔洗衣盆里。 洗衣机没放在浴室,浴室太狭窄,房东直接把洗衣机安置到杂物间了。杂物间总共不过几平米,和浴室相对,算是个极小型的洗衣房。 云城的天气很热,脱掉上衣也不冷。 林言懒得回去找睡衣,他身段偏瘦,纤瘦柔韧,身体线条流利而柔软,如玉般雪白通透的肤肉与浓黑发色形成鲜明对比,大短裤勾在腰上,束出一截雪白窄瘦的腰线。 上午明亮的光线穿过磨砂窗户,为他披上一层朦胧的光圈。 浅色衣服不能跟深色床单一块洗,洗衣机被塞得满满当当,林言摁下启动键,嗡嗡注水的杂音中,耳边响起“咔哒”一声,浴室门开了。 他没回头,感觉水汽袅袅,有温热的白雾飘来。 鼻尖也缭绕着茉莉味的沐浴露香气。 心不在焉的继续倒洗衣液,林言随口问身后人:“哥,我昨晚喝醉了没吵到你吧?” 纪妄没回答。 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言感到奇怪,杂物间的门半开半合,他身子向后倾去,侧着头,眼神搜寻着纪妄:“哥?你出来了吗?” 杂物间门口,纪妄正站在那里。 刚洗完澡,他换了身清清爽爽的衣服,身形清瘦利落,腕骨凸起,擦着湿发。 毛巾很长,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有几缕细碎乌黑的发羽从边缘溢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浴室温度太高,alpha碎发下的耳朵透着红,与苍白的肤色不同,红的充血。 见到纪妄,林言悬起的心才放下,纪妄不能说话,万一真出什么事连叫都不能叫。 “我昨晚喝的好像挺多的,没干什么吧?”他问道。 alpha手中松松散散的拿着毛巾,垂着眼皮,无声摇了摇头。 林言被系统吵得头疼,只好再问:“是没干什么还是没注意?” 纪妄慢慢比划手势。 “……没注意?” 林言扶着洗衣机,表面沉思,实际上是在脑海里跟系统争论。 奈何系统言之凿凿,林言被它说服了,不知不觉喃喃出声:“……好吧,喝酒误事,以后不喝了。” 这个abc世界本来就邪门,跟他磁场不合,说不定喝醉以后,他真可能做出些和以往不一样的举动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是小心为上。 暗暗做下决定,林言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他扭过头,继续将脏衣服按颜色深浅分类,身后纪妄却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又比划起来。 余光发现他的动作,林言依靠系统这个外挂,翻译道:“……嗯?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干,所以你才没注意。” 这才合理嘛! 他果然不是那种仗着喝醉为非作歹的人! 林言顿时笑开,“我喝醉了就是老实,你没看错。哥,下周咱们继续喝啊,这次咱们就别出去喝了,要两瓶啤的,咱们不醉不休!” 纪妄顿了顿,点头,不再比划手语的右手继续擦拭头发。他站在洗衣房门口,两条腿像被钉子钉住,莫名动弹不得。 毛巾在眼前滑来滑去,林言已经高兴的开始哼小曲。 纪妄听着他散漫的不成调子的声音,几秒后,像做下了艰难的决定,悄悄抬起眼皮,乌沉淡漠的眸子难得专注,视线谨慎的穿过毛巾缝隙,看向前方—— 唰。 像被火舌灼烧,他视线收回的极快,耳廓的薄红蔓延至脖颈。 又过了几秒,他神情冷静、面色自然的迈开步子,同手同脚的走进客厅。 直到离开了林言的视线范围,他的耳朵才不再发烫。 客厅里空落落的,只有他一人。 背靠墙壁的alpha低着头,五官隐匿在阴影中,大片大片阳光穿过玻璃窗,打在他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倾斜的影子。 许久,他抬手捋起额前碎乱的发丝,压抑的、轻轻的,吸了口气。 耳朵又红了。 - 等林言也洗完澡,时针彻底指向十。 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不能吃早饭,也没到吃午饭的时候。 两人收拾完毕,打算先去附近的街道转转,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以防万一。 推开门,林言正在换鞋,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陌生租户左手拎着垃圾,右手玩着手机,人字拖踢踢踏踏,一 脸悠闲。 经过林言身前时,他忽然抬头,面带微笑,热情开口:“嗨” 林言:“?” 不等林言反应,租户扭头,看向纪妄,又是含着浓浓热情的声音:“嗨” 纪妄:“……” 两人不由停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直到租户拐弯下楼,才对视一眼,满头雾水。 不是,这人谁啊? 第19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19) 租户姓李,叫李铭生,去年大学毕业后就来了云城,已经在云城工作一年多了。 林言带纪妄在周围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个招工启示,一进门,就看见熟悉的人影。 收银台后的青年同时抬起头,看见他们也是笑容一僵,半天,才迟疑的抬起手:“……嗨?” 太热情了。 真是太热情了。 林言都有点过意不去了,也挥挥手:“嗨。” 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便利店。 建在两条胡同的交叉口,来往人群都是附近居民,还有上下学的学生。 据李铭生所言,便利店上半年扩建过一次,现在店里东西多,人流量也越来越大,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便利店老板于是听从他的建议,准备再招两个店员。 说话的功夫,门口停下一辆面包车,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大汗衫的男人,扯着嗓子吆喝:“小李,出来搬货!” 李铭生应道:“来了!” “我先去搬货,招人条件你们再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就帮你们跟老板说一声。”李铭生说完,对他们笑了笑,性格显然十分爽朗。 面包车后车箱里堆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箱子垒到一块,没个把小时根本卸不完。 林言当机立断,带纪妄上前帮忙。 穿汗衫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没点燃,皮肤晒得黝黑,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一身江湖气息,一次性能搬三四箱东西。 李铭生也不差,表面看起来一股书生气,实际上胳膊上满是肌肉,搬东西搬的轻轻松松。 加上林言和纪妄后,后备箱里的货肉眼可见的减少。 陈国文咬着烟,余光不知从哪儿收回,蒲扇似的大手拍了拍搬着箱子准备离开的李铭生:“你弟弟?” “啊?”李铭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吭吭哧哧的纪妄和林言,乐出声:“啥啊,叔,这是来咱们店找活的。” “哦,”陈国文也不尴尬,收回视线,弯腰抬起箱子,又不轻不重的踹了李铭生一脚:“别偷懒,赶紧搬,待会儿还有一车。” “得嘞。” 四个人力量大,半个小时后,后备箱的东西就都搬完了。 卸货只是开头,真正累人的是码货。 所有箱子都堆在店门口,景象颇为壮观。 “我一个人真弄不完啊!”李铭生生无可恋的瘫在地上:“叔,你这是要累死我啊!” 林言和纪妄坐在小板凳上,也累的够呛,额发被汗水沁湿,薄薄的t恤贴在身上,吹着店内的冷风。 纪妄看起来还好,哪怕使了那么多力气,面色依旧苍白,病恹恹的,乌眸蕴着温润的水光,被林言心疼的摁到肩头,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纪妄很温顺,乖巧的倚着他,眼皮半合不合。 眼前递来两瓶矿泉水。 “喝点水。”陈国文手掌粗糙,是经常干活的手,虎口处有茧子,叼烟睨着他们,嗓音粗哑道。 林言道过谢,在李铭生不解的眼神中,贴心的拧开瓶盖,先递给一旁的纪妄。 那搬箱子时面无表情、一次性能搬上三四箱的男生跟没骨头似的,仍然靠着他,垂着纤长的眼睫,接过水慢慢抿了一口。 喝完一口就放下水瓶,对担心询问着什么的林言摇摇头。 林言这才开始喝自己的水,咕咚咕咚豪放的吹了半瓶,喝完还捏紧水瓶,喟叹出声,“爽!” 李铭生:“……” 演的吧? 他人看傻了,最后还是被陈国文踹了一脚,才匆匆地上爬起来,跑去给店内的客人结账。 小店 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熟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三四个彪形大汉跟陈国文打招呼,“老陈,晚上去我那喝酒啊?” “喝什么酒,”他的同伴道:“老陈最近被嫂子管的严,再敢喝酒腿都打断。” 陈国文数着货,笑骂:“找削是吧?赶紧滚!” 几人哈哈大笑,拿着刚买好的烟就走,临走前还是喊了一嗓子:“晚上来我家吃饭,不喝酒,咱哥几个聊聊天!” 陈国文头也不抬:“看我媳妇答不答应吧。” 客人走完了,陈国文才看向林言和纪妄。 他身板实在强壮,眼神也格外锐利,被耷拉的眼皮掩着,削弱了不少气势,更像个普普通通的小老板。 林言被他轻飘飘一扫,莫名有种见到老师的紧迫感,不由坐直了身子。 “多大了?”陈国文手里抓着圆珠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成年没?” 林言老老实实的回:“成年了,今年都十八。” “爸妈知道你们出来干嘛吗?” “我俩都没爸妈,所以才出来打工养活自己。”林言说。 陈国文写字的动作一顿,抬了下眼皮,“能在这干多久?” 林言默了默,没有轻易开口。 几秒后,他才看向陈国文,语气很是坦然:“不确定,今年肯定能一直干下去。明年的话……看我们俩能不能找到学校,找到学校就回去上学。” 陈国文哼笑一声,没说话,干脆利落的扯下手里的纸,递给林言。 林言低头一看,眼皮顿时抽了抽。 纸上用圆珠笔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 【雇佣合同】 【今天我店雇佣你俩为员工,一个月三千两百块,每月三号发工资,工作时间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周末休息,换不换班你们自己看,调时间你们也自己商量,同意就签字。 甲方:陈国文 乙方:——】 林言:“……” 叔,你这也太草率了吧。 这种小店本来就没什么合同不合同的,林言心情复杂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等纪妄也签完,把纸递回给陈国文。 陈国文摆摆手:“你们自己拿着吧,搁我这明天就丢了。” 林言心情愈发复杂,把纸叠好,放进口袋。 时间已经不早了,接近十二点。 日头正烈,铺天盖地的热浪,晒得沥青马路上都飘起扭曲的暑气。 搬货搬了快一个小时,又在店里忙活半天,陈国文手机叮铃铃的响,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对林言和纪妄道:“今天就当是你们第一天上班。有不懂的就问小李,我先走了,明天再来店里。” 李铭生忙道:“行,叔你走吧。王叔下午几点来送货?” “我跟他说了,让他等凉快点的时候来,应该四五点。” 李铭生点点头,把时间记到手边的本子上。 陈国文一走,店里便变得空旷起来。 冷风徐徐吹拂,和店外蒸腾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大热天的,附近几所小学放了学,门口有送饭的家长来来往往,顺手从门口的冰柜里买冰棍和冰水,价钱都贴在冰柜上,公开透明。 等这波人群过去,李铭生直接关门锁店。 “走吧,忙一上午了,我带你俩去吃饭,这附近有家小餐馆可好吃,饭菜便宜又大碗。” “店不管了吗?”林言诧异地问。 “中午本来就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李铭生笑道:“陈叔规定的。” 林言顿时被陈国文佛系开店的理念冲击了。 挺好。 24小时 便利店不便利。 他和纪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早上俩人本来就没吃早饭,又忙活半天,这会儿腹中空空,跟着李铭生就去了他口中的小餐馆。 小餐馆坐落在小巷深处,古色古香,用竹子当隔断和门帘,透过窗还能看见河水潺潺,大片荫凉洒在河岸以及座位上,餐馆里开着空调,人很多,到处都热热闹闹,后厨炒菜炒的也热火朝天,哐哐当当一阵响。 “这顿我请,以后就是邻居和同事了,有什么不懂得你们随时来问我。” 李铭生点了几个招牌菜,把菜单递给林言,“看有没有忌口。” 林言扫了眼菜单,发现菜都偏甜口,清清淡淡的,符合南方人的口味。 “我什么都吃,这些就够了。”他道。 李铭生用眼神示意纪妄:“纪妄呢?” “他也一样。”林言笑道。 李铭生感到丝不对劲。 仔细想想,今天他好像没听到这位名叫纪妄的男生说过话。 察觉到这一点,李铭生再看纪妄,犹豫的开了口:“纪妄他……?” 林言语气如常,并没有受到影响:“我哥他嗓子出了点问题,过过就好了。” “生病了?” “嗯,一点小毛病。” 李铭生这才松口气,不以为意道:“那没事,反正咱们的工作用不着说话,顾客们都是老熟人了,需要说话的让我来。” 林言挑眉看他一眼,心里对他的好感再次涨了涨。 除了过分热情,还很善解人意嘛。 他桌子下的腿轻轻怼了怼纪妄,温热的皮肤触碰到一片玉石般的温凉。纪妄体寒,一路上压根没出多少汗,和林言蔫哒哒的模样一对比,他就像行走的恒温空调。 他身上的温度很是舒服。 林言本来只是想让纪妄放下心来,一感受到纪妄的温度,没忍住,又怼了怼,甚至过分的直接贴了上去,懒洋洋地给自己降温。 纪妄一颤。 轻轻抬起眼皮,乌沉的眼眸仿佛酝着水,倒映出林言热的微红的侧脸。 林言懒散的狐狸眼眯着,惬意的含着笑,没察觉到他的视线,自顾自地给他和李铭生倒水,顺便聊道:“我和我哥打海城来的,之前在那边干活,结果压力太大了,就想换个地方待。” “海城?”李铭生说:“那还真是巧了,我大学就在那上的。” “在海城上的大学?那怎么来云城了?” 海城身为南方经济中心,发展繁荣,国际大都市,年年都有不少外省人员涌入,工作机会比云城多多了。 李铭生苦笑:“因为一些私事。” 既然是私事,林言自然也不会再问。 恰好这时他们点好的菜也送了上来,松鼠鳜鱼切成开花状,外层裹着一层甜香的酱汁,鳜鱼肉质紧实,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裹着番茄酱的鱼肉鲜的让人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林言眼睛一亮,又夹了一筷子,仔细去掉鱼刺,给纪妄也尝尝。 “这鱼不错,好吃!”他赞道。 李铭生:“好吃吧,还有更好吃的。” “云城本地海鲜多,鱼虾之类的便宜管够,都是早上现捞的。一会儿你再尝尝油焖大虾,我是百吃不厌。” 油焖大虾做法不难,考验的就是食材的新鲜度。 林言肉眼可见的期待起来,正要说话,脑海里系统忽然出声:“宿主,你问问李铭生是哪里人。” 林言一愣,压下疑惑,先按系统说的做:“李哥,你是哪里人?怎么对云城的美食这么了解?” “我是隔壁湖城的。” 李铭生夹着鱼肉,吃一 口肉,抿一口小酒,林言看的眼馋,但下午还要上班,他坚决杜止自己喝酒的心,“湖城?我记得湖城是旅游大城,年年都能看到宣传片。” “这我不太清楚,我也好久没回去了,不过我们那里空气和环境是挺好。”李铭生笑着回答。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微微紧绷:“没错了……宿主,我们好像撞大运了。” 林言:“?” 系统激动的电子音都在颤,“《征伐商途》这个位面,纪妄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金手指,就是这个金手指促成了他商业上的腾飞,也使他享誉商界。” “这个‘金手指’是个人……他现在就坐在你面前!” “金手指”,湖城人士,天资聪颖,少时好学,一路顺风顺水跳着级考上大学。 在大学里因为性格阴郁,年纪太小,与同学老师们关系算不上亲近,又因为大学里的知识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于是在大学毕业后跟几个同好隐于山野,认真做自己的研究。 他们的研究从零开始,为了这个研究,几个同好变卖家产,自发买起机器设备。 研究长达数十年,一次偶然,当时已在商界声名鹊起的纪妄遇到‘金手指’,帮他摆平了麻烦,‘金手指’彼时已经处于走投无路的边缘,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研究,于是在酒后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经历的事全部告诉了纪妄。 纪妄一眼看出眼前人研究理念超前,干脆利落的投资,帮助他们继续研究。 后来,在经过几年的努力后,研究终于成功。 ——‘信息素稳定剂’问世。 一问世,便风靡海内外。 纪妄也凭借‘信息素稳定剂’一跃成为政府点名表扬的企业家,并在政策上给予他许多优惠。 纪妄稳扎稳打,借着东风趁势起航,最终成功成为金融巨鳄,名利双收。 听完这一长串的讲解。 林言的嘴巴逐渐从‘=o=’变成‘=o=’。 这特么…… 出门找个活干,直接找到了金手指,这和在地摊上买东西直接买到古董有什么区别! 果然是男频位面啊,爽的如此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林言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向李铭生的眼神瞬间火热了十倍,恨不得拍桌而起,直接投资个全部家当。 ——你的项目很好!我林言投了! 他眼神变化之快,让一旁正在给他挑鱼刺的纪妄有所察觉,微微撩了下眼皮。 alpha眸色幽沉淡漠,极为平静的顺着林言的目光看向李铭生,面上没什么变化,周身气势却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他继续仔细地挑着鱼肉上的刺,把鱼肉夹到林言碗中。 林言依旧死死的盯着对面,压根没察觉到他的动作——他现在摩拳擦掌,只想赶紧把纪妄最大的金手指拿下。 迟则生变,万一李铭生过几天就不见了呢? 系统却在这时犹疑道:“不过金手指的名字叫李生铭……和李铭生反过来了。” “这还用想吗?行走江湖肯定得有个艺名!”林言心跳的很快,脑子飞速运转:“而且线索都这么清晰了,家住湖城,很多年没回去过,大学毕业后隐于山野,钱不多,生活清贫……” 不用想了! 就是你吧,李生铭! 林言猛地起身,一边纪妄眸色愈沉,眉心轻轻蹙了下,扯了扯林言的袖子。 林言眼睛十分明亮,压抑着兴奋扭过头,这时服务员正好端着剩下的菜一块过来。 油焖大虾、红烧茄子、排骨玉米汤。 菜全部上完,服务员并没有离开,而是笑盈盈的看向他:“咱们这桌菜都上齐了,请问哪位结账?” 林言很爽快,大手一挥:“我来!” 这种刷好感度的时刻绝对不能错过! 李铭生连忙放下酒杯,他喝的面颊微红,今天的酒后劲有点大,站起身时他微微晃了下身体,不等他自己扶稳桌子,林言当即伸手过来扶住他,在纪妄面无表情地凝视中,热情唤道:“李哥!不行,今天这顿必须我请!” 李铭生:“啊?” 林言:“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爱交朋友。李哥你就很合我眼缘,而且名字也很熟悉,感觉特别像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这不就是缘分么!我要为我们的缘分买单!” 李铭生:“诶?” 林言继续忽悠:“也不知道李哥你听没听过我朋友的名字,还挺巧,和你的名字正好反过来了。” 李铭生眼神一变,皱眉打量起他,迟疑道:“你……” “怎么了?难道李哥你也听过我朋友的名字,”林言抓紧他的手,压抑着激动,低声试探:“李生铭……?” 李铭生瞳孔骤缩。 这反应错不了了! 林言兴奋不已:“李生铭对不对?李生铭!李生铭就是你——” “爸。” 看!李生铭果然是你吧—— 等等? 林言:“?” 刚才好像听到了个不得了的字。 李铭生道:“你认识我爸?” 林言:“……” 林言:“啊?” 李铭生醉醺醺的,此刻勉强恢复几分清醒:“我本名叫李湖,后来改成李铭生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言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也行。 差不离。 总归是一家人。 逮着一个还愁找不到另一个吗? 他稳了稳心态,赶紧转移话题:“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现在的名字和你爸……” 也太离谱了。 李铭生、李生铭。 儿子和爸的名字刚好反过来。 “像吧?”李铭生哈哈一笑:“他天天骂我逆子,我就干脆改了。” 说到这,他又疑惑的问林言,“不过你怎么会认识我爸?他比你大了二十多岁,还没死吗?” 林言彻底麻了,一脸木然的看着他。 哥们,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要不重说一遍? 我再理解理解? 短短一分钟,每一秒对林言来说都是煎熬。 他站不住了,衣袖在这时也被扯了扯,纪妄仰头望着他,乌沉的眼眸充满担忧。 林言扯了下唇,正要安慰他两句,服务员夹杂着不耐的声音同时响起来:“问一下,咱们这桌到底谁买单?” 视线中出现一只手。 骨节分明,指尖朝前。 林言木然地眼神动了动,只看见纪妄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淡淡抬眼,示意服务员。 服务员:“得嘞!李铭生,结账!” 第20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0) ‘信息素稳定剂’。 民间称其为‘信息素增长剂’。 可以帮助alpha、o使用完‘信息素稳定剂’,可能变成优等alpha。 劣等oega。 能力登上另一个平台。 由此,完成等级跨越。 这项曾经困扰无数alpha、ol,就能改变命运。 尽管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也能引起全民狂潮。 最狂热的时候,甚至有人奉‘信息素稳定剂’为神降之物。 这就是‘信息素稳定剂’的影响力。 “也是我爸这些年一直研究的方向。” 下午两点的便利店,静的唯有空调扇叶的嗡鸣。 偶尔有客人进来买东西,听见李铭生神神叨叨的话,也只是笑一笑,没听进心里去。 察觉到林言惊讶的视线,李生铭耸肩:“这一片都是老一辈的人,他们眼里根本没什么alpha、oa的区别,三种性别这些年闹得再厉害,嚷着喊着平权,实际上在老一辈眼里都很奇怪。” “老一辈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平等的,只分男女。但年轻人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我们已经被划分到不同阵营了,利益不同、追求不同,未来也不同,所以竭力争取应得的或不应得的利益。” 说到这,李铭生忍不住笑出声:“前一阵子我看见微博热搜第一的词条是什么‘要求alpha也要有休产假的权力’,好不好笑,alpha不论男女都不可能生育,但人家就是要有这个权利。” 林言没说话。 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不多,因此只安静的听着,任由李铭生说出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趁着店里没人,三人尽快码货。 林言干脆盘腿坐在纸板上,粗暴的拆开货箱,把东西整整齐齐的拿出来,交给纪妄。 纪妄则负责把东西放货架上去。 李铭生在整理冰柜,这些年头一次遇到能跟他聊这些的人,他谈性大发,也没去深究林言是怎么知道‘李生铭’这个人的。 “我爸这个人吧,天天阴沉着张脸,从我记事开始他就老不在家,身边围绕的都是几个不修边幅的叔叔阿姨,跟他一块往山沟沟里一扎,一个月不带挪窝。” “我每次问,我妈就跟我说,我爸是科学家,在研究很厉害的东西,让我千万别去打扰他们。小时候好奇,趁大人不注意就往山里跑——” 山里绿森森一片,怪石嶙峋,树木葱郁。 稍微跑偏一点,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李铭生——那时还叫李湖,岁那么大一点,抱着自己蹲在树底下呜呜的哭,怕把野兽引来,甚至不敢发出声音。 最后他被消防员找到了,李母又气又心疼,扒了他的裤子把他一顿狠抽,李湖嚷嚷着要去看李生铭到底在研究什么,凭什么他过生日也不回家。 李母沉默许久,第二天也上了山,带回了足足半年没回家的李生铭。 李湖高兴的很,他对李生铭有畏惧、有不满,也有崇拜。 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爸爸’。 可李生铭只是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漠然的对李母说:“我可以回去了吗?” 李湖如坠冰窟,从那以后,他就明白了,他其实只有母亲。 父亲这种东西的存在,只会让这个家庭伤心。 李生铭数十年如一日的醉心研究,父子俩 关系十分冷漠,李母看在心里,急在心头,屡次想让两人关系破冰,但这种想法注定是空想,一直到她因病去世,李湖都没有再叫李生铭一声父亲。 李母去世的突然,急症,当晚发作,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头七结束,又过了两个月,李生铭才从山里出来,问李湖‘你妈呢’? 得知李母死了,他也只是恍惚一会儿,点点头,重新回了山上。 他甚至没有去李母的坟头看一眼。 十四五岁的李湖正值青春期,仇恨在他心底发了芽。第二天他带足东西,漫山遍野的找李生铭的研究室,足足找了一个月,终于摸准地方,趁里面没人,进去把几个试管倒的一干二净。 他学过法律,知道贵重机器不能砸,李生铭对他没有父子亲情,说不定真会报警让他吃牢饭;也不能烧房子,会引发山火,破坏环境。 但试剂就没问题了,一没备案二没专利,就是管废水,倒了就倒了,就算报警,警察撑死了训斥他一顿,何况这是家事,他们这种小地方,没有警察想掺和。 果然,李生铭发现试剂被倒后暴跳如雷,猩红着眼,通过蛛丝马迹查到李湖,破口大骂他为逆子,差点拿刀砍他。 李湖恨恨的对他笑,心想,李生铭终于体会到他失去母亲时的那种痛了。 这次捣乱结束,李生铭的研究室便彻底失去踪影。 李湖也再也没见过他。 他顺利的上学、高考、选专业。 选专业时,他选了生理医学。 通过那时对李生铭研究室寥寥几个式子和数字的印象,他查出来他们在研究某种能进化alpha、o等级的试剂。 多可笑,李生铭带着一群天才beta,在研究有利于等级固化的东西。 李湖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他也投身于这项研究,只是他研究的方向与李生铭恰恰相反,他研究的是,beta如何在被alpha、o用信息素威胁或引/诱时,仍能保持理智。 长久以来,beta们都太被动了。 被动的接受alpha们的威压,o们的戏弄。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易感期或发/情期的alpha、o记得注射抑制剂,而不是如何保护自己,不去受易感期或发情的alpha、o们的影响。 好像也没有研究者研究过这个领域。 所有人,好像都忽视了beta们的想法。 在下定决心,走一条外人从没走过的道路后,李湖便改了名字——李铭生,既是他对李生铭的反抗,也是他与李生铭的不同。 他们这对父子,真是老天爷作怪,才会成一家人。 不过哪怕这条路注定孤独,他也不会回头—— 自嘲的笑了笑,李湖忽然感觉便利店静了下来,他一愣,回过头,发现林言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整理东西的动作,眼睛亮亮的,见他看过来,顿时呱唧呱唧给他鼓起掌。 纪妄也被他拉到身边坐下,眼中似有无奈,很听话的也开始鼓。 偌大的便利店瞬间被掌声充斥。 李湖:“?” 两个少年排排坐,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同样清瘦修长,两条都很长的腿蜷缩在箱子与箱子的夹缝中,仰头望着他。 “太励志了!真的太励志了!”林言惊叹开口:“李哥,你这个研究方向很清奇嘛……需要投资吗?” 李湖:“……什么?” “就是问你需要不需要投资啦,”林言拍板决定:“你这个项目很好,我跟我哥投了!” 纪妄百无聊赖地拆着箱子,闻言抬起眸,目光不咸不淡的从呆怔的李湖身上扫过。 李湖被他这道目光一扫,后脖颈莫名浮起冷汗。 “真的假的?你们要给我投资?”但再多的冷汗也抵不过这一句话的魅力,李湖的心跳顿时急促起来。 他早就觉得了,不论是林言还是纪妄,两个人都不像穷苦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尤其是林言,又阳光又开朗,还十分热情,见谁都打招呼,嗨来嗨去的,一看就是人见人爱的小少爷! “投资的话,能投多少呢?”他苍蝇搓手,欲言又止,眼里满是期待:“我目前急需一台分析仪器,还需要一台冷藏仪器——” 林言笑眯眯道:“人力投资需不需要?给你打打下手,清洗清洗工具,听你发发牢骚,无偿跟你换班那种?” 李湖:“……” 李湖逐渐沉默,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用眼神问林言认真的吗? 林言同样沉默,用眼神认真回答,嗯! 两人都没有轻言放弃,竭力用眼神说服对方。 正在这时,纪妄忽然起身,从一旁又抱过来三四个箱子,箱子高高垒起,挡住两人眼神交流的途径。 “……哥?”林言的不解的声音顺着箱子缝隙传来。 李湖叹口气,收回视线,往躺椅上一瘫,又恢复成往日里的咸鱼,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算了算了,这事儿不能急,得慢慢来。搞研究吗,搞得就是心态。” 有没有投资都一样。 通往真理的道路注定曲折又漫长,天才成李生铭那样,一头扎进深山快二十年,照样什么成果都没搞出来。 他半路出家,踏足的还是前人从未研究过的领域,更加急不得。 不过林言有一点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李湖摇着蒲扇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朝一旁扫去,沉淀着不同于刚才的成熟与温和。 ……有人能帮他打打下手,听他发发牢骚,在这条注定孤独的路上陪他那么一程儿,已经足够了。 不论他们是从哪里听说的李生铭的名字,也不论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云城。 都足够了。 想到这,他无奈的扯了下唇。 到底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刚刚成年,又没有父母师长的教导,也许连他研究的‘抑制剂’关于什么都没听懂,就简单直白的表示了支持。 以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的忙,还是帮一帮吧。 …… 便利店的午后充满忙碌。 沥青马路被暑气蒸的扭曲,店内却一片宁静。 投资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货架旁,林言低着头,继续和箱子作斗争。 纪妄找到剪刀,帮他剪开胶布,顿时也收获林言一个呱唧呱唧,“哥,你眼太尖了!剪刀我找半天都没找到。” 纪妄拿着剪刀的手微顿。拆箱子拆了太久,林言有些累,说话时呼吸洒来,温温热热的拂过脖颈。 他脖颈不受控制的红了一片,苍白淡漠脸上浮现出几分克制,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抬眸,与林言对视。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巴掌长短。 猝不及防对上纪妄狭长乌沉的凤眸,那双颜色浓郁、仿佛蕴着浅浅水光的眼睛近在眼前,睫毛浓密、褶皱偏深,漆黑的瞳孔倒映出他呆怔的脸,像一个小囚笼,禁锢着他的灵魂。 林言一愣,觉得这两扇漂亮的睫羽仿佛挠到了他的心尖。 他不受控制的抬起手,屏住呼吸,轻轻的,用柔软的食指指腹,拨了下纪妄的眼睫。 指腹一痒,垂落的眼睫顿时颤动起来,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两人好像离得更近了。 林言澄黑的眼睛弯起,真诚的赞美:“哥… …你眼睛好漂亮。” 不含任何旖旎的欲色,他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纪妄温顺的垂着眼眸,任他施为,待他说完,也用手指认真的比划。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林言不用翻译也知道他的大概意思,“真的吗?那我也给你摸一下。” 他嘿嘿笑着,仰起头,合着眼,主动凑到纪妄面前,狐狸眼自然弯钩上翘的眼尾似月牙,洇着水红,懒懒散散,透着股小狐狸似的狡黠坏劲,漂亮的快要碎了。 一分钟后,才有温热覆茧的指腹极其小心的抚过。 像清风吹过的细吻。 林言心头莫名升起点奇怪的感觉,像又被小草尖尖挠了挠。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纪妄微侧的脸出现在眼前,藏在货架洒下的阴影中,半明半暗,看不太清。 许是光线作怪,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强势。 林言故意眨眨眼睛,用睫毛去蹭他凝固在半空中、尚未收回的手:“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长一点?” alpha身体顿时紧绷,目光微微游移,不知在看哪里,红着耳廓,默默往后靠了靠。 连手也快速收回。 攥成拳,乖巧的放到膝盖上。 林言最受不了他这副小可怜的模样,忍不住追着他往前凑,整个人都快坐进纪妄两腿之间,仍然不依不挠的盯着他,笑道:“要不要再摸摸?我感觉我的更长,不过你是凤眼,你的应该更长。” 纪妄还是没敢看他,眼睫颤个不停,笨拙的比划手势。 他今天的穿的是宽领t恤,克制的侧过头时,下颌紧绷,脖颈线条干净利落,喉结像个凸起的小冰块,青色经络流动着汩汩血液,有种冷厉而禁欲的性/感。 手势才比两下,就没法继续了。 纪妄硬是被林言逼到货架底下,抿着唇瓣,谨慎而可怜的一下一下抬起眼皮看他,乌瞳微微酿水,像只温驯听话,从不反抗的兽。 这副模样的纪妄实在太可爱。 林言禁不住乐出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哥,你真的好乖。” 然而那么乖的纪妄却没有得到纪家人的善待。 摸他下巴的手很快收回。 少年的指肚柔软细腻,力道很轻,像羽毛拂过,几乎没什么感觉。 说是摸,其实只是假意做做样子,欺负着总是逆来顺受的‘大哥’。 纪妄靠着货架,眼睑深深低垂,遮住眸色中涌动的情绪。 他喉结压抑的滚动,劲瘦修长的身体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耳廓连接至脖颈,泛着大片可怜又忍耐的薄红,却依旧乖顺的侧着头。 等欺负完纪妄,林言心满意足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工作,连忙压下继续玩物丧志的心,带着纪妄重新走到高高垒起的货箱前。 “工作了工作了,不能浪费时间了……哥,你去摆那边的架子,我弄这边的——咳,李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纪妄乖乖走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很听话,跟他一起忙碌起来。 “……” 围观许久的李湖默默从林言身上移开视线,扫向一旁,察觉出alpha身上的气势空前平和,不像先前压抑的烦躁,现在的他,就像被主人挠了下巴和肚子的狼犬,透着股乞怜欲/望被满足后的温驯。 啧。 虽然不懂抑制剂,但很懂谈恋爱么。 李湖:“……” 李湖:“……” 母胎solo·没拉过异性小手·跟异性说句话心动一整天·李湖:“…………” 烦死了! 自觉这双眼已经看破了一切,他酸 唧唧转过身,准备继续整理账本,地面上撕开箱子的纪妄已经看了过来。 男生眼神淡漠,眸色黑的纯粹,没什么情绪的扫过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那一瞬间的危机感还是让李湖皱起了眉,他记账的动作一顿。 不太对劲。 这个纪妄的敏锐度,好像不是普通alpha。 ……网 第21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1) 一直忙碌到下午七点,天色渐暗,三人才等到前来交接的临时工。 便利店除了他们三个正式员工,还有零零散散四五个临时工。 临时工只干晚上,从晚上七点到十二点,一小时15块。 晚饭也是在便利店解决的,陈国文对员工们很不错,吃饭时间想吃什么东西随便拿,便当、饮料、零食,全自助。 李湖急着回去,随手往兜里抄两个饭团,打了声招便往出租屋跑。 林言和纪妄小心翼翼地挑了两份价格适中的便当,用微波炉加热,又拿了瓶矿泉水,同样简单的解决了晚饭。 吃完饭回到出租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小楼里四处亮堂堂的,租户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开着门,看着电视,饭菜的清香循着缝隙飘散,各色声音交杂,吵闹却又充满烟火气。 晚风徐徐,顺着河岸两侧的垂柳,轻轻吹入窗棂。 林言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计算今天的花销,也终于能静下心来仔细回忆一天里发生过的事。 -餐食费:0元 -拖鞋两双:10元 -两件t恤:29.9元 -四条换洗内裤:39.9元 t恤和拖鞋是在附近的夜市买的,云城离批发大城温城不远,有商贩特意从温城进货,来云城夜市售卖。 价格都很低廉,质量也不错。 纪妄一直以来穿的都是林言的衣服,林言大手一挥,专门给他添置两件t恤,内裤倒是两人都买了新的,买三送一,送的那个有点大,xl还是xxl码来着,林言没看清,给纪妄穿了。 刚才去洗澡前,纪妄还把四条内裤泡进盆中,一块端进了浴室。 除了夜市,李湖还和他们说了附近比较便宜新鲜的菜市场、商场,林言一一记下,打算等哪天休息,带纪妄去转转。 想到李湖,林言不由又想到他的研究,问系统:“系统,原位面里李湖的结局是什么?” 这个‘逆子’有没有继续跟李生铭打擂台,斗争个十年八年? “英年早逝。”系统回答。 猝不及防听到这四个字,林言明显一愣:“什么?” “原位面没有李铭生的详细资料,他是以‘李湖’的名字出现在李生铭的个人介绍里。介绍说李生铭命运坎坷,青年丧妻,中年丧子,老年孤苦无依。” “这个‘子’,指的就是李湖。” 林言有些恍惚,好半天,才继续低头记账。 “……这样啊。” 英年早逝应该是系统对李湖的评价。 原位面里,李湖或许只是‘李生铭’辉煌履历中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用来歌颂李生铭为研究牺牲一切的媒介物。 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当然直到死,也没有人知道他在为什么而奋斗。 只是命运在今天拐了个弯,让他提前遇见了纪妄。 林言点点笔尖,检查一下记账本有没有什么疏漏,确定价钱都对的上,又扯过一张废纸,漫不经心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系统看着他的动作,问:“你要帮李湖?” 林言摇头:“我帮不了他。” 他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也不曾涉猎过医学领域,就算觉得李湖的研究很不错,也帮不了什么忙。 系统说:“但你可以让纪妄帮他。” 身为这个世界原本的气运之子,又是不定有了纪妄气运和血液的加成,李湖就能研究出beta抑制剂。 如今,纪妄已经没了‘李生铭’这个最大的金手指。李湖是李生铭的儿子,研究的方 向也和抑制剂有关,也许能帮他挽回一点劣势。 更何况……纪妄还那么听林言的话。 只要林言开了口,纪妄怎么会拒绝。 系统再次提醒林言:“宿主,你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拯救纪妄,帮助纪妄崛起。原剧情里这个时候纪妄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再不想办法帮纪妄抓住机遇,我们还怎么完成任务?” 它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听完,林言却眼也没抬,直接道:“不行。” 系统一噎。 “帮不帮李湖,怎么帮李湖,这些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 林言道:“我确实对李湖的研究感兴趣,也觉得他愿意为一个研究奉献一生很值得敬佩。但最多帮他换个班,听他发发牢骚,给他留出更多做实验的时间,交他这个朋友。其他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他终于放下了笔,安静的抬起眸,澄黑漂亮的狐狸眼折射出暖黄灯光的潜影,认真的对系统说:“系统,别打纪妄的主意,也别替纪妄做决定。” “不然我们和那些掠夺者有什么区别?” 操纵、控制男主,用他们的气运投资他人,取得成功。 做完这些,他们还能回头吗? 半个小时后,露台一角。 夜色深沉,繁星点缀。 小楼总共三层楼高,每层楼的尽头都自带一个小露台,从露台往外看,能看见河水潺潺,扁舟徐行。 老城区的文化底蕴浓厚,河道两岸点亮花灯,灯影随着微风摆动,照亮粼粼水波。 李湖趴在栏杆上,眼睛布满血丝,重重吸了口烟。 浓烟过肺,再吐出来自动飘成烟圈。 身后有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往旁边挪了挪。 露台地理位置好,正朝着阳,二楼的租户都爱往这晒床单被罩,然而,来者放下洗衣盆,却没动。 “?”李湖诧异的又往旁边挪了挪,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高高瘦瘦的alpha站在阴影中,身段颀长优越,穿着宽松的棉t大短裤,腕骨苍白凸起,胳膊轻飘飘一抬,就把挡道的大铁桶撂到旁边。 应该刚洗完澡,纪妄的头发还没干,湿漉的额发搭在额前,半遮住那双乌沉冷厉的黑眸,察觉到李湖目瞪口呆的视线,他直起身,回看过去。 “额……晚上好,来晾衣服啊?”李湖打招呼。 招呼一打完,他又是一阵头皮发麻的尴尬。 坏了,忘了纪妄不能说话了。 林言不在跟前,纪妄的气势与白天天差地别。 浑身上下都写着冷淡两个字,对他点了点头。 李湖虽然猜到他不简单,但直面到纪妄的另一副面孔,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嘿,还真是演的。 露台上有套桌椅,地中海风,椅子没靠背,几条凳子腿细的可怜,桌子是白色小圆桌,上面摆着一包烟,几张纸和黑笔。 见纪妄的目光落了过去,李湖心一提,转念想到纪妄肯定看不懂后,又放松下来。他也看向自己的手稿,密密麻麻的方程式写满了纸张,偏偏就是算不出一个最终答案。 “那是你们alpha抑制剂的配平式,”李湖笑道:“我算很久了,也没算出具体该怎么添加剂量。这玩意真不是一个人能研究出来的。” 知道纪妄不能说话,在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难题上,难得能碰上一个alpha,李湖谈性大发,又开始漫无目的的发牢骚。 “一个alpha抑制剂的具体配平公式就让我研究了快一年,还有o抑制剂的我没来得及研究。没法从这两种抑制剂里提取出需要的东西,我的研究就会停滞不前。” 牢骚一发就是一大堆,李湖叹气:“现在水电费也越涨越贵,上个月我居然用掉了一千多块,我白天压根都不在家,就晚上那么一会儿……钱难挣啊,尤其是你们alpha抑制剂,元素混合的太多了,好多都是没必要添加的,搞得我浪费好几管。”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李湖前言不搭后语,没再吸烟,由着烟支燃烧,落下点点烟灰。 “我最好奇的一点,还是信息素和抑制剂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信息素影响抑制剂,还是抑制剂影响信息素。” beta抑制剂应该以什么为研究中心? alpha和oa呢?天生没有信息素的他们,又为什么会被alpha和o的信息素影响? 这些问题都太复杂。 李湖偶尔也会绝望的觉得,除非这个世界有奇迹发生,不然beta抑制剂永远也研究不出来。 这个奇迹一定要不受任何信息素的影响,体内自有一套有别于abo三类人群的器官系统,‘他’甚至不能被称为alpha、oa。 因为他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再次长长的叹口气,叹完气,李湖忽然发觉周边安静的过分,他以为纪妄已经走了,扭头却发现纪妄竟也趴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听他说话。 对视上的瞬间,他莫名觉得纪妄的眼神冷的瘆人,瞳孔黑如墨染,透不进一丝光亮。 脖颈后汗毛直竖,危机感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李湖打个寒颤,不明白纪妄怎么突然用这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他:“你……你果然是顶级alpha。” 纪妄没说话,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紧要关头,李湖大脑一片空白,话不经过大脑,一骨碌全部吐了出来:“还好……还好你没遇见我爸。” “我爸要是在这估计得高兴死,他做梦都想要一管顶级alpha的血和信息素,你要是被他碰上可就完了,他肯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要你的血和别的。也不知道他的‘稳定剂’研究的怎么样了,真要研究出来,我都能想象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是聪明人,你应该也能猜出来。” 人们会给进化前后的alpha划分等级。 随着‘稳定剂’研究的深入,这些等级也会越分越细。 alpha将分为a级alpha、b级alpha、c级alpha以及其他,o同样。 再细一点,a级alpha也将被分成a+、a—和a。 等级划分的越细,人类群体中的分裂也会越大。 低等级的会倾尽所有向高等级进/军,高等级也会发现自己之上总有其他更高的等级。 不同等级之间该如何证明自己的实力,排除仪器检查,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通过beta验证。 哪个alpha的信息素对beta们的影响力、控制力最大,哪个alpha就更强。 李湖想到这样的未来,就感觉头皮发麻。 回过神,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张纸,纪妄已经收回了视线,没再看他。 眼前是河岸两侧随风摇晃的花灯。 灯影绰绰。 河水流过这座静谧的城市,在夜色中发出哗哗的水声。 纸是演算纸,上面还有他辛勤劳动一晚上才算出来的配平式。 一行笔锋凌厉、苍劲俊逸的字体突兀的出现,写道:[你不能否定‘信息素稳定剂’的进步性。] 人类的体质将因为信息素稳定剂的出现而跨越到另一个平台。 信息素稳定,等级增长 ,病痛随之减少,寿命自然就会增加。 寿命一长,人这一生能做的事就更多了,不会像古人那样发出‘时不我待’的叹息。 李湖顿了顿,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在这样的未来到来之前,尽量为beta们增加一点筹码。” 纪妄闻言又递来一张纸,他个头比李湖高,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李湖时,眼中含有几分审视。 递来的纸上出现一行新的字。 ——你应该也知道,beta抑制剂一旦问世,将会带来怎样的社会影响。 每个群体都分好人和坏人。 beta群体中的坏人挣脱了束缚,破坏力无疑是巨大的。没有所谓的易感期/发情期,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也会给部分弱小的alpha、o带来伤害。 这一次李湖捏着纸张,静了许久,才又开口。 “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alpha研究所吗?” 本就不是希望纪妄回答,他自问自答道:“两千多所。” “就连oa抑制剂真的问世,那么这些研究所的数量还会增加,他们会迫切的研究出保护alpha和o利益的新抑制剂。” “就像你刚才说的,你也不能否定我的抑制剂的进步性。我没那么厉害,能为每个人群都研究类似的东西。搞研究不是过家家,你一块蛋糕,我一块蛋糕,犹豫了,就会停滞不前。” “如何制定规则、最大程度地维护平等、保护三个人群的利益,这是统治者该做的事。” “我只能保证,如果有一天我的研究真的成功了,那我一定将东西无偿交给政府,由他们决定这个东西怎么用,用多少,给谁用。” 李湖笑了下,“比起我自己,他们思虑的肯定更周全。” 他们一定会为这管抑制剂开无数次会,讨很多次论,再分为两到三个阵营,发散思维讨论法律、医疗、社会保障上,等终于研究出方案后,再小心翼翼地搞试点,看实际应用上会不会出现问题,然后无限次循环,开会、讨论、实验…… 李湖觉得,这才是最美好的结局。 只是有生之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这一幕。beta抑制剂的研究遥遥无期,可能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科学研究从不是努力就有回报的鸡汤。 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无数人倒在半途。 哪怕看不见这一幕,他还是想尽可能地推动这项研究的进程。 这样,最起码能为后来的人,提供一点参照。 就算他真的死在半途了,也能死得高兴。 …… “哥?” 远远的,走廊上传来一声呼唤,打破了这片天地里短暂的寂静。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林言没看见纪妄,身上还带着水汽,就跑了出来。 他跟纪妄穿着一模一样的睡衣,宽宽大大,下摆长到大腿,盖住半截短裤。风一吹过,林言湿漉漉的乌发自然向后拂去,水洗过的眼眸黑澄澄,浸着水,白皙的脸颊也泛着水汽蒸出来的薄红。 似乎瞥见了纪妄的身影,他没有犹豫,踢踏着拖鞋快步走过来。 两条细白笔直的小腿裸露在外,如玉石一般通透。 李湖去看纪妄。 发现纪妄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洗衣盆旁边,一脸认真的开始晾衣……晾内裤。 他笑容一僵,微微空白。 还是四条。 四条内裤迅速占领了露台阳光最好的地方,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暴晒。 纪妄神情平静,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去看林言。 林言也在这时靠近了露台。 “哥,你怎么跑这来了?”林言视线向上一瞟,眼皮顿时一跳:“你还真拿出来晒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不一定有甲醛,咱们在屋里晒就行了。” 四条短裤是在地摊上买的,买的时候有年轻小伙子嘟囔怎么这么便宜。 林言笑眯眯的跟他解释了一句,没想到小伙子没放在心上,纪妄却十分严肃的对待这四条内裤,不仅用热水泡,用热水洗,还拿出来晒。 露台在走廊尽头,本就是晒衣服的地方,没什么人来,也不影响市容。 隔壁最近的一户人家就是李湖家,李湖摆手表示不在意,林言也就没有多说。 时间不早了,他伸手拉住纪妄的手,跟李湖挥挥:“李哥,我带我哥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早还要上班呢。” 李湖笑道:“好,明早见。”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往自己屋子走去,那之前一副冷淡气势,看着就不好惹的alpha此时低着头,气息温和而宁静,踩着前面人的影子,像条温驯的被领走的狼犬。 林言偏头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他也就弓下身,乖乖的听。 李湖啧啧称奇的收回视线,在心里给纪妄的变脸速度评个九十九分。 就在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嘈杂而混乱。 伴随着的,还有几声轻浮的调笑。 两三个高大的人影勾肩搭背,从楼梯口走来,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味,步伐踉踉跄跄,和林言纪妄擦肩而过的瞬间,醉醺醺的人影投来视线,从林言身上隐晦的滑过。 “哐当——” 林家的门合上。 李湖也一个激灵,站直身,看着那几个醉汉走到不远处的一间房门前,开门,进屋。 第22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2) 云城是座节奏缓慢的小城市。 不知不觉,林言和纪妄就在云城待了半个多月。 十一月上旬,即使云城再靠南,也渐渐入了秋,当梧桐树梢出现第一片泛黄的叶片,林言和纪妄也换上了秋装。 秋装还是在地摊卖的。 连帽卫衣39元一件,摸起来不薄不厚,正适合这个季节。 两人穿着同色系的卫衣,浅浅的天蓝色,出现在便利店。同样出众俊秀的面容,再加上林言未语总是先含三分笑,身上充满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很快就和附近的阿婆阿妈们打好了关系。 一大清早,几个阿婆就来便利店给家里孩子买牛奶,见到林言就问道:“言言,吃饭了没?” 收银台后,林言跟纪妄一左一右加热关东煮,闻言笑着抬起头:“吃过啦,阿婆,乐乐今天没有来吗?” “他呀,又在家里睡懒觉,今天不上学,怎么叫都叫不醒。” 林言道:“学了一周啦,今天是可以放松放松。”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陈国文却多看了他一眼。 等早高峰的人群过去,便利店又恢复了清闲。 今天天有点暗,灰蒙蒙一片,云城一到换季就爱下雨,又潮又湿,陈国文今天也在店里,跟他熟悉以后林言才发现,陈国文只要白天在便利店待着,那一定是和老婆吵架了。 陈国文的媳妇姓宋,叫宋思秋,在附近初中当语文老师,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夹枪带棍,三言两语就能把躲着不回家的陈国文说的脸皮臊红,换季当天还来了趟便利店,给林言三人送饺子。 热腾腾的饺子是香菇猪肉陷,好吃到林言眼含热泪,痛下决心,一定要学习做饭。 倒不是便当不好吃,主要吃久了,感觉都是一个味儿。 张阿婆走后,林言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悠哉游哉地看纪妄整理货架。 清清瘦瘦的alpha低头站在货架前,袖子撸至手肘,胳膊线条苍白流畅,半边脸也没在暗淡的阴影中,挺直的鼻梁自然连接着下颌,弧线优雅利落。 只是看起来稍显冷淡,不过这细微的些许冷淡,在对上林言投来的视线后,便变成了好脾气的温顺。 林言眨眨眼,朝纪妄笑了下。 纪妄也对他笑了下,笑容并不明显,神色却很柔和。 李湖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走进收银台,李湖把外套脱掉,瞥了眼林言,问道:“你们家隔壁来人了?” “对,三四个男的。”林言给他让出位置。 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砰砰乓乓好一阵子,这层楼里都是出门打工的小年轻,能与人为善就与人为善,林言也忍下了这种被吵醒的烦躁。 李湖皱起了眉,上次见到那几个男人还是半个月前,本来他已经准备提醒林言和纪妄,结果第二天那几个男的就拎着行李箱匆匆忙忙的离开,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李湖还以为他们已经退房了,谁曾想居然还在这住。 事态虽然算不上紧急,但该提的醒还是要提。 “那几个男的都是小混混,这栋楼里没人想招惹他们。你们那套房子原来的租户也是对小情侣,其中的beta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起了冲突,没过多久两人就搬走了。” “我之前在附近的小巷子里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干的什么勾当,鬼鬼祟祟的。你们最好离他们远点。”李湖说。 林言先疑惑了下什么叫‘也是对小情侣’,很快关注的重点就落到李湖后面的话上,“小巷子?” 他第一时间想到某种犯罪行为。 李湖摇头:“不是,曾经有人报警抓过他们,警察带他们去验了血,结果显示正 常。房东也想把他们赶走,但这几个就是滚刀肉,急眼了还会威胁房东,房东后来也懒得管了。” 总归这些小混混闹归闹,却没惹出过什么大事来。 而且房租照交,在楼房里也算规矩,其他租户偶尔抱怨的也是他们太吵,跟人身安全沾不上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人因此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到现在。 见林言面色严肃,陷入沉思,李湖走到纪妄身边,把事情也跟他说了一遍。 纪妄沉默的听着,听完,点了点头。 李湖走后,他继续码货,带着白手套的手掌宽阔修长,身影却渐渐隐匿在黑暗中。 早在这些小混混出现的那晚,纪妄就开始注意他们。 对于任何出现在身边的陌生人或物,他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几个小混混都是beta,其中一个气息有些紊乱,又像beta又像alpha,这几天纪妄有意引导林言避开他们出现的时间,因此双方还没有碰上面过。 如今从李湖口中听了更多详细的信息,纪妄想到那晚几人看向他和林言的目光,眸色缓缓变沉。 这几个人最好识相点,别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不然—— 他指尖轻轻蜷起,空气中alpha隐藏戾气的信息素焦躁不安地浮动。 “哥,你来一下!” 林言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纪妄的思绪。纪妄转身,发现林言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眼神罕见的有几分迷茫,落在陈国文身上。 陈国文靠门坐着,嘴里叼着根烟,头也没抬,粗声粗气地说:“你们嫂子学校发的,让我给你们送一本过来。” 纪妄摘下手套,走到林言身边。 书本封皮做的精美,写着《招生简章》。 是云城历年所有高中的招生简章汇总。 宋思秋身为班主任,有门路搞到这些,但愿意把这些汇总成一块,无偿送给他们,还是令林言感动的说不出话。 “陈叔,谢谢你,”他捧着书,真诚的道谢:“也帮我谢谢嫂子。” “用不着谢我,”陈国文摆手:“都是你们嫂子弄得。你们俩年纪小,找到学校赶紧回去上学去,当便利店员工没出息。” 正悄悄摸书的李湖:“……” 膝盖突然中了一箭。 感觉陈国文似乎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李湖:“……” 果然是在内涵他! 有了这本书,林言计划中的上学事宜便可以安排起来。 他珍惜的把书放进抽屉,打算下班后带回家认真看。 一天的工作忙完,又到了晚饭时间。 林言捏着鼻子凑活了顿晚饭,吃完咖喱鸡肉便当,他觉得自己打个嗝都是咖喱味,没精打采的蔫了好半天。 回家路上经过菜市场,看见菜市场里人来人往的景象,他格外认真道:“哥,咱们以后自己做饭吧。” 真的吃不动了。 再吃就不活了。 纪妄眉心蹙着,脸色有些苍白,闻言也点点头。 林言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好看,神色一变,顿时紧张扶住他:“怎么回事?哥,你哪儿难受?” 纪妄垂眸倚着他,长而密的眼睫自然垂落,沁着细汗。 林言心急如焚,连忙扶着他坐到路边的长椅上,安置好纪妄,他立刻就要去打车,带纪妄去医院。 纪妄却扯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仰头望着他,比划手语。 ——胃难受。 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天断断续续的纪妄的胃总会难受。 不严重,也没到需要吃药的地步,但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像在发出抗议。 林言 坐到他身边,一脸心疼。纪妄体寒,到了秋冬这种季节,一摸手,就能感觉到凉意。这几晚睡觉林言都自觉地把被子分半边给他,纪妄也会睁着湿润乌黑的眼眸,很乖的窝在他身边。 想到这,林言伸手摸了摸纪妄的额头。 纪妄任由他摸,等他摸完,还是病恹恹的。 林言松开一只给他暖手的手,alpha顿时抬起头,眸色变得水润,抿着唇,不等他比划,林言便皱眉掀开纪妄的上衣,找到胃,温热的手掌覆盖上去。 “这会儿手边没暖水袋,我先给你捂捂。”他很是担心,没抬头,自然也没发现对方倏然浮起薄红的脖颈和耳廓。 alpha被他摸得弓起身子,摁在椅子上的五指蜷缩紧绷,青筋隐忍的凸起,却还是一动也没动,红着耳根,听林言担忧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夜色中的人影缓缓点下头。 林言松口气:“那咱们在这坐会儿,等你好了再回去。” 长椅隐没在梧桐树打下的阴影中,人行横道上没什么人,远处一盏路灯亮着光源,招来了不少飞虫。 有微凉的晚风吹过,林言眉心紧蹙,一直没有松开,一心多用的边给纪妄暖胃,边琢磨怎么做饭。 不等他想出个章程,纪妄忽然扯住他的衣袖,吸引他的注意后,开始比划手势。 林言愣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翻译错了。 “你要做饭?” 视线中骨节分明的长指继续滑动,再次写出一行字。 “你以前做过?……什么意思?纪家居然还让你做饭?”林言关注点很歪,瞬间瞪圆了眼,气的火冒三丈:“凭什么让你做饭?他们自己没长手吗!” 纪妄顿住,看着林言眼里冒火的模样,眼底晕出浅淡的笑意。 [不是,]他说:[是我自己学的。] 从打算离开纪家那天起,他就开始为以后做准备。只是做饭这件事学的太晚,没能取得什么成果。 但林言不能再吃便当了。 纪妄想。 他的胃也会难受。 …… 在外面耗了半个多小时。 等纪妄表示自己已经好了后,林言还是不放心,一路扶着他的胳膊,慢慢往回赶。 上楼途中,林言隐约感觉到有股视线落在自己和纪妄身上。 他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来源,只能加快脚步,带纪妄回家。 进了出租屋,林言想去关门,纪妄却若有若无的落后一步,就站在门边,见状,林言便先去烧开水,准备一会儿给他灌暖水袋。 门缓缓关上。 一缕光影随着收缩的铁门渐渐变得斜长,勾勒出门边alpha冷厉漠然的下颌线条。 “哐当——” 锁扣发出清脆一声响。 借着最后一点缝隙,面无表情地alpha忽然抬头,眼神平静的扫过隔壁。 “大哥,他们进去了。” 此时此刻,隔壁屋内一片昏暗,窗边的窗帘晃了晃,一只手收回,仔细地掩盖好窗帘,这才开了灯。 灯光骤亮,客厅里的两个男人不适的看过来。 手主人讪讪一笑,小声道:“确实是一个beta和一个alpha,不过那个alpha看起来生着病,挺弱的,路都走不稳。” “确定吗?”客厅里的男人不耐烦的问,“alpha还有弱的?” “确定确定,我都观察他们好几天了,那个alpha还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估计是先天不足……大哥,他们就是两个普通人,不会影响咱们的事。” 另一个略显沉默的男人起了身,“再观察 两天吧,不着急。明天你去跟他们接触接触,弄清楚他们的家世背景,人际关系。” “实在不行,就像以前那样,把他们也用那种法子逼走。”顿了顿,他看向客厅里的男人,叮嘱道:“这次别闹那么大,上次那个beta女人差点跳楼,死人了就不好收场了。” 第23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3)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晕晕乎乎的起床,整个人处于‘不想上班,想去死’的低沉心境。 纪妄慢他一步下床,抬头就见林言大大咧咧的脱掉睡衣,只穿条短裤,拉开衣柜找衣服穿。 少年的身体柔韧而修长,肤肉雪白,腰线窄瘦,乌发随意的垂在颈后,映照得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像玉一样莹润。 随手找了两件外套,林言扒了扒,没看见昨天的卫衣,头也不回地问:“哥,你昨晚又洗衣服了?” 自打来了云城,纪妄的所作所为就和原位面里那个‘心性薄凉、多智近妖’的人设一点也不一样,越来越像一个小媳妇。 又是做卫生,又是洗衣服,昨晚趴在书桌前忙活半晚,林言扭头一看,发现他在奋笔疾书的抄菜谱。 并列下了今天中午要吃的菜。 -土豆丝炒肉 -番茄炒鸡蛋 林言:“……”fe。 纪妄既然有这个心,他当然不能不支持,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打算跟纪妄去菜市场逛逛。 据李湖提供的情报,早上的菜市场菜又新鲜,又好讲价。 早晨天气凉,卫衣又洗了,两人于是套上运动外套,拿着手机出门。 七点云城刚从夜色中苏醒。 天空灰蒙蒙一片,远方露出鱼肚白,薄云层层起伏,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楼底下有勤劳的早点摊子支起,正在卖早饭。 迎面吹来的晨风凉爽又舒适,林言没拉外套拉链,衣摆被吹得卷了卷,他外套里面穿了件打底的黑色线衫,下身穿的还是到膝盖的短裤,少年气十足,看着就充满火力。 门锁上,纪妄蹙眉看向他敞开的外套,指尖蜷了蜷,却没动。 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林言被迫起床的烦闷已经一扫而空,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十五,菜市场最热闹的时候。 两人正准备下楼,隔壁的房门忽然一开,走出来一个人。 男人看起来二十四五岁,胖胖的,圆脸看起来平易近人,瞧见他们后先露出笑,热情的打招呼:“嗨,你们好,刚搬来的?” 倒是一点也不像李湖口中的小混混。 想到李湖曾经说过的话,林言不动声色地挡在纪妄身前,有些冷淡地应了声:“嗯。” 男人不以为意,顺势跟他们一块下楼:“抱歉啊,这几天我们哥仨才出差回来,太累了,早晚声音大了点,没吵到你们吧?” “是挺吵的,”林言说:“希望你们以后小点声。” 吵得纪妄都睡不好,每晚都僵在被窝里好半天。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纪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休息不好,真出毛病了他们拿什么赔他一个健健康康的男主。 男人笑脸一僵,几秒后,又自然的哈哈一笑,挠挠后脑勺:“行,待会儿回去我就跟他们说。对了,我看你们两个年纪挺小的,怎么不上学,跑云城打工来了?” 林言随口敷衍他:“不想上了。” 见男人还要问,林言简单粗暴的堵他的嘴:“上学没出息,不上了。” 男人哽住,笑容实在有点撑不住,但还是勉强说道:“这也是,我也不爱上学……你们爸妈也真舍得,就让你们这么出来打工。” 楼梯出口就在眼前,林言拽住纪妄,加快脚步,没搭理他这句话。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 楼梯间彻底恢复寂静。 清晨微凉的风吹来,胖男人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几秒后,小声嘟囔了句:“……给脸不要脸。” 他扭头上了二楼,静悄悄推开门。 客厅里另外两个男人已经在那里坐着,整理着茶几上的几管药剂,药剂清澈透明,瓶身没有任何字样,但两个男人对待它们却小心翼翼,用绢布仔细擦拭着干净的瓶身。 “回来了?” 胖男人走到客厅,“回来了。大哥,这个beta和之前那个女人不一样,没法用之前的法子。” 之前的beta女人温婉柔和,见他们笑脸相迎,哪怕再警惕,也在几次三番地接触中放下了戒心,因此才会轻而易举地入了局。 但这次这个beta少年,可真是不讨喜,充满这个年纪的叛逆和不识趣,胖男人只是看着和善,实际上心眼极小,气的胃都是疼的。 眼见两个男人都皱起眉,胖男人眼珠子一转,低声说:“大哥,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硬骨头,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俩小孩估计是学习不好离家出走了,咱们吓唬吓唬他们,把他们打怕了……他们自然就走了。” “哼,”不等被称为大哥的男人说话,另一个一身腱子肉,窝在沙发上的刀疤脸先笑出声,眼里涌动着一丝戾气与疯狂:“老三这主意不错,大哥,咱们不能浪费时间了,就俩小孩,我去解决。” “你不行,别忘了他们有一个alpha,一旦用信息素压制你,你怎么解决?”大哥皱眉问。 胖男人再次开口:“我有个想法,刚才跟他们接触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俩是那个beta当家,咱们先绑了那个beta,把他打怕了,他说要走,那个alpha还能不听?” 大哥紧皱的眉心略松,比起天生对他们有压制力的alpha,欺负一个beta,当然毫无危险。 他斟酌的点点膝盖,余光瞥见茶几上的三管试剂,心沉了沉,一咬牙:“就这么干吧。” 不能再拖了,这栋楼里不能有alpha,不然他们一拿出试剂,嗅觉天生敏感的alpha就能有所察觉。 合上箱子,大哥起身,看向两人:“今晚动手。” 背后之人在密谋什么,林言自然不知道。 他看着导航,带纪妄来了菜市场。 菜市场人声鼎沸,到处热热闹闹,一条狭窄的街道两侧全是小贩,新鲜的蔬菜被放在菜板上、凉席上,撒有水珠,等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挑选。 一进菜市场,耳膜便被各种方言、吆喝声充斥,听的人晕头转向。 林言闻着空气中的鱼腥味,艰难的劈开一条道路,拉着纪妄站在角落,一口气才终于呼出来,热的脑门上全是汗:“真多人啊。哥,咱们要买啥?” 没看到纪妄的回应,林言疑惑的偏过头,发现纪妄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本巴掌大的记事本,正在看。 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alpha撩起眼皮,乌沉温润的眼眸沁着细汗,苍白的皮肤也浮着有气血的薄红,比划了几个词语。 “生抽、油、盐、味精、锅……” 林言仔细分辨他比划的东西,余光一瞟,纪妄看一眼记事本比划一下,神情格外认真,居然还真记了满满一页,他没忍住,扑哧一下乐出声。 听见他的笑声,alpha抿唇看过来,黑眸蕴着水,见林言狐狸眼弯弯,满含笑意的望着自己,眼睫不由颤了颤,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眸。 “先买菜,等下班了咱们再去超市买这些,怎么样?”林言笑眯眯的问他。 纪妄自然点头。 两人找准方向,走进人堆。 路两旁的小贩们忙的热火朝天,眼前堆着满满当当的蔬菜,几个大妈摇着蒲扇,互相聊天。 才走两步,林言隐约感觉有人在叫自己。 他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左右看了看,衣袖忽然被纪妄牵住,转过身 ,纪妄示意他去看一个摊位。 “张阿婆?”对上摊主慈善的目光,林言惊喜不已,拉着纪妄就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发现这里不止有张阿婆,还有几个熟悉的阿婆阿妈,大妈们凑到一块,见到林言就笑:“言言,小妄,这是打算做饭啦?” 林言和纪妄的情况几个阿婆都清楚,熟人之间没有秘密,何况林言又乖又开朗,几个阿婆对他很关心,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他是来这打工谋生的。 “是呀,天天吃便当吃腻了,今天就跟我哥出来买菜了。”林言蹲下身,在她们的摊位前挑菜,几个阿婆都是勤快人,菜都是自己院子里种的,颜色清脆,看着就新鲜。 纪妄也蹲下身,翻着小本本,一脸严肃。 林言饶有兴趣地看了眼他的本子,上面写着硕大几个字。 ——如何挑选新鲜的蔬菜(西红柿篇) 1、挑母不挑公。西红柿顶部有凹槽,是母西红柿,不要买尖角的。 备注:可能看不出来。 2、看皮色。粉皮西红柿果肉多,汁水少,适合炒菜;红皮西红柿果肉少,汁水多,适合生吃、凉拌。 备注:两种都买点。 3、看外形,不要挑空心。 备注:可能也看不出来。 4、辨别新鲜度…… 林言:“……” 林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乐不可支,笑得肚子都疼了,一旁早就好奇纪妄大早上捧个小本本干嘛的阿婆们也来了兴趣,“小妄,写的什么啊?阿婆能不能看?” 纪妄默默把小本本给她们,目光微微垂敛,有点可怜劲的扫过笑得猖狂的林言。 林言:“哈哈哈……嘎。” 瞬间收起大笑,林言还弯着眼睛,脸上笑意丝毫不少,嘴上却熟练的开始哄自己脸皮薄的大哥:“哥,我没笑你,我就是觉得你写的备注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想到那寥寥几个字,他又开始笑。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跟他一起笑,边笑边吐出波浪号:“你不要笑得那么厉害我要被你的脑电波颠散架了” 林言:“……” 怎么办,更想笑了! 好不容易他才收起笑,凑近纪妄,声音轻轻的哄着对方,结果不等他说两句话,那边的阿婆们又开始笑,比起林言猖狂的笑,她们的笑里更多的是善意。 “小妄,你记得这些东西都有用。但菜谱我看了,有点问题,你们小年轻哪里知道什么叫盐适量、生抽适量,等回去你们做饭了,直接给我发视频,阿婆手把手教你们。” 另几个阿婆已经开始从摊上拿东西,“西红柿是不是?这个西红柿怎么挑,来来来,言言小妄,你们好好看,我给你们说说,就看西红柿屁股扁不扁,它扁了,里面就是实心,它尖尖的凸起来……就像这个,它就是不好吃的,里面是空的。” 十几分钟后,林言和纪妄手里拎着袋子,袋子里有西红柿也有土豆,不多,正好够他们两个人吃,几个阿婆热情的往他们袋子里送小葱和大蒜,却只让两人付西红柿和土豆的钱。 两人面面相觑,脚步虚浮的走向肉铺,大脑里依旧盘旋着几个阿婆兴致勃勃地讲解。 什么西红柿屁股、黄瓜尖尖、辣椒蒂……学问可大了去了。 好不容易顺着她们指的路,找到肉铺,林言惊讶的发现又碰上了熟人。 陈国文抽着烟,熟练的跟肉铺老板说要哪块肉,余光瞥见林言和纪妄,他灭掉烟,扫过两人手里的塑料袋,哼笑一声:“终于吃不下去了?”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林言嘿嘿一笑,凑到他身边,“陈叔,来买肉啊?” 陈国文看着魁梧壮实,胳膊上还有刀口,一副凶悍不好惹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个婆婆妈妈的老大哥,见天的问林言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陈国文道:“你们嫂子中午要包饺子,我来剁点馅。你们俩要买什么肉?” “瘦肉,一点点就好,我跟我哥打算做土豆丝炒肉。” 陈国文听完,挑出一块猪肉,对老板指了一下怎么切,老板笑了一声,爽快的切肉、称重、装袋。 袋子被递到眼前,林言正想付钱,就被陈国文拦下,“用得着你们两个小孩付钱?今天这块肉就当员工福利了,赶紧去上班,别迟到。” 看着他抬起来的蒲扇似的大手,林言识趣的收起手机,不敢跟他争,“得嘞,谢谢陈叔!” 拎起袋子,林言没有耽误时间,带着纪妄匆匆赶往便利店。 两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猪肉铺老板笑了下,睨着陈国文:“你这给人当爹的习惯还没改?” “去你的,剁你的馅,我媳妇等着呢。” 老板朗笑:“明白!” 买好了蔬菜和肉,林言和纪妄中午的饭却是在便利店解决的。 宋思秋煮了饺子,让陈国文带过来,分给三人。 这次是玉米猪肉馅,肉质紧实,汤估计是鸡汤,鲜的唇齿留香,一口咬下去玉米粒清甜和猪肉的咸香交织,五脏六腑都感到熨帖。 中午吃了顿好的,下午一下班,林言和纪妄没有耽误时间,难得跟李湖一块往出租屋赶。 目光扫过两人手里的塑料袋,李湖挑眉:“你俩这是转性了?” 以前不是吃便当吃的挺欢? 林言看了眼他口袋里的两个饭团,眼皮一跳:“你还没吃腻?” 从来的那一天起,李湖就固定每晚两个饭团。 直到现在也没变过。 李湖:“当然了,我都吃一年了。” 懂了。 不是没吃腻。 是吃麻木了。 三个人在林家门口分别,进了屋,林言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进厨房,盐、醋、生抽之类的摆好,锅也洗好。 今晚是纪妄第一次下厨,两道菜做的很顺利,成品很好吃,林言满足的添了两碗饭,吃完饭林言先去洗澡,出来后纪妄已经收拾好厨房。 alpha长身玉立,弯着腰,正在擦桌子。 身上还戴着围裙,浅粉色的小兔子围裙,挂绳在腰后系出细细窄窄的线条,林言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没忍住,一下一下往纪妄腰上瞥。 真瘦。 不是弱柳扶风般的瘦,而是劲瘦结实、很有力道的窄瘦。 暖黄的灯光斜斜洒落,洒在男生轮廓清晰的脸庞上,那两扇乌黑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着,浸着浅黄光影,正在收拾林言今天换下来的衣服。 一件内搭,一件大短裤,一双袜子。 泡进洗衣盆,挤上洗衣液,过一会儿就可以洗了。 二楼露台有洗水池,安着一排水龙头,在那里接水用水不要钱。 纪妄熟练的端起盆,就要出门,林言笑眯眯的拦住他,他还在擦头发,额前的碎发缀着水珠,一滴水珠滚落,顺着小巧的鼻尖滑向嘴唇,他不在意的舔了舔唇,接过纪妄手里的盆。 “今天我来洗衣服吧,不能天天都是你洗。” 纪妄没动,身板不知为何一阵僵硬。 林言使了巧劲,抱过来洗衣盆,催促他赶紧去洗澡,“好了,我马上就回来了。” 知道纪妄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来到云城后,林言尽量一直和他一起行动,纪妄确实粘人,偏偏粘的可怜又温顺,像只曾被抛弃过的大猫,眼睛湿润润,盯着主 人就不放。 偶尔一些过分的、超过分寸的粘,林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这一次纪妄很好说话,被他催了就乖乖拿过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里响起水声,确定纪妄不会再偷偷跟他跑去露台后,林言才端起水盆,踩着人字拖,悠闲的离开。 露台自成一个小房间,门外有窄窄一条过道,离李湖的房间不远不近。 天色很暗,云层浓稠如墨。 光线昏沉沉的,远处几间房子里还能听见电视的噪音。 晚归的小年轻们都到了家,瘫在家里放松娱乐。 林言把水盆放下,拧开水龙头,“哗”的开始放水。 水声大作。 淋淋沥沥。 洗衣盆内瞬间浮起白沫,他伸手搅了搅衣服,也就是在同一时刻,万籁俱寂—— 所有光芒于此刻消失。 林言愣了下,回过头。 停电了。 第24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4) - 两个人影拐过露台角落,出现在眼前。 影影绰绰的夜色下,晾晒的衣服随风飘扬,整栋楼丝毫声音也无,静的唯有哗哗大作的水声。 那走在前面的人影粗暴的抚开挡在眼前的湿衣服,胳膊上有道锋利的伤口,缠着纱布,哼笑一声,直直朝林言看来:“就是你啊?那个哑巴的男朋友?” 林言疑惑的目光缓缓转沉,看着他们。 “就是他,二哥。”后一步进来的人影道。 是早晨那个胖男人。 依旧是和善的声音,胖男人语气里却压着狠意:“我已经警告过这层的租户了,不要命的尽管出来。二哥,你放心,不会有人告密。” 男人满意的看他一眼,大手拍拍他的后背:“干得不错。” 转过头,他再次看向面无表情地林言,惨白的一缕月光下,少年身板清瘦柔韧,宽大的衣衫随风鼓动,包不住极具少年感的意气与体态。 是蓬勃的、温热的、柔软的身体。 男人眯起眼睛,眼里透出一丝欲/色,出差回来后他满腹心思都放在抑制剂上,并没有注意隔壁这户新来的人家。 这是他第一次见林言,骨子里的念头蠢蠢欲动,他脸上扯出一抹笑,刀疤随之如爬动的虫子一般扭曲起来。 “林言……是吗?”他挑起眉,笑得意味深长:“跟个哑巴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跟了我,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胖男人几乎是同一时刻抬起头,“二哥!” 看出男人眼里的意动,胖男人险些昏过去,生怕这档口男人还能起邪心:“不行啊,二哥,大哥说了速战速决,你别忘了咱们手里的东西……不能给外人看见啊!” 男人啧一声,不耐烦的拍开胖男人的手,险些把胖男人扇倒:“我知道,用得着你多嘴。” 小声嘟囔了句晦气,他终于压下邪念,走向林言。 压根没把林言放进眼里,他步伐轻松随意,一只手插着裤兜,说话的语气也狂妄的像主宰人生死的刽子手。 “也算你倒霉,爷想放过你也放不掉,老老实实挨这顿打,带着你那个哑巴男朋友滚蛋,别再来云城,不然老子见你们一次揍你们一次!” 三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起风了。 寒冷的风顺着露台吹入,晃起大片大片衣衫的阴影。 胖男人满含恶意的抬头,早上被林言堵的胃疼的恶气终于出掉,想到林言一会儿会被揍成什么样,他就有些期待。 怀揣着这种难言的期待,他迫不及待地跟在男人身后,向前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光线渐渐变得清晰。 胖男人莫名对上一双极其平静的眼眸。 乌眸如水,澄黑狭长。 只是看起来忽明忽暗,有点瘆人。 少年不知何时关上了水龙头,站在水池前,静静凝视着他们,终于开了口,问:“你们说谁是哑巴?” 小巷寂静幽长。 两侧墙壁上覆盖着斑驳青苔。 李湖穿着短裤,冷的瑟瑟发抖,边往便利店赶,边后悔下楼的时候为什么不带手机。 他只是下楼扔个垃圾,没想到就被便利店的临时工逮到了,急着问他有一货车的货拉来了,该怎么处理。 这临时工李湖没见过,不过便利店临时工就是干不了多久,几乎一周换一个人,他也习惯了。 “你说有一货车的货拉过来了?”被冰凉的晚风一吹,急得发懵的脑袋清醒过来,李湖觉得有点不对劲,陈国文什么时候改用货车拉货了,“确定吗?是咱们店的?不是后面商场的?” 临时工是个瘦猴似的青年,尖嘴猴腮,话也颠三倒四,没有条理。 “是啊李哥!一辆大货车,平时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车,我这不慌了吗,才来找你。” 李湖越听越奇怪,步伐不禁慢下来:“你找我干嘛?给陈叔打个电话啊。” “哎呀,”临时工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拉着他赶紧跑,声音也尖利起来:“李哥,别磨叽了!我这不没陈叔电话么!” 古怪的感觉愈深,在又经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后,李湖停下脚步,死死皱起眉:“你没陈叔电话?不可能,陈叔招人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拉进微信群,加电话——”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瘦长瘦长的人影突然拔开腿,灵活的往另一道小巷里钻去。 李湖眼皮一跳,登时提高声音,想也不想就去追:“你不是临时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站住!再跑个试试!” 李湖只是看着文弱书生气,实际上农村长大的孩子哪有文弱的,打小就爬树摸鱼,尤其李湖还经常上山找李生铭的老巢,两条腿一蹬,换双运动鞋就能去跑马拉松。 瘦猴也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惨叫一声,声音气喘吁吁的从夜色里飘过来:“别、别他妈追了……再追、再追你那两个兄弟就要被打死了!” ……林言?纪妄? 瞳孔骤缩,李湖顿时想明白今晚发生这一切。 无数念头翻转,他咬紧牙关,循着声音总算在巷尾逮住这瘦猴。 瘦猴吱哇乱叫,虚脱的快要倒下,嘴里脏话直往外蹦,正想再骂两句李湖这人尽皆知的老好人,下一秒,膝盖骨猛地被踹了一脚,“砰——”的一声,他猝然跪地,剧痛传到天灵盖,叫都叫不出来。 夜色下,李湖面色狠厉,后背布满潮湿的汗,他粗暴的拽起瘦猴的手,用垃圾袋往他手腕上缠了整整三圈,接着像赶羊一样一脚踹上青年的后背,逼迫他跑起来。 “我两个兄弟要是有事,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他压抑着声音,厉声道:“别他妈装死……往前跑!” …… 一路风驰电掣,心惊胆战。 在发现整栋出租楼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后,李湖彻底白了脸。 拖着动弹不得的瘦猴上楼,上楼途中,想到这半个月来和林言纪妄的相处,他眼圈微微发红。 是他的错。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情况有异,或者稍微去打听一下上任租户是怎么离开的,林言和纪妄都不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想到瘦猴嘴里的话,李湖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如果林言和纪妄真的出了事……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那三个败类。 对两个孩子都能下这种狠手,这三个败类再在出租楼住下去,说不定还会犯更多的罪。 二楼近在眼前,瘦猴一路上一声不吭,好像发现李湖也不是好惹的,他连走路速度都不敢慢一点,生怕李湖再给他来上一脚。 二楼长廊寂静一片。 所有租户门窗紧闭,一点声音也无。 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有人愿意为他人承担风险。 知道那三个滚刀肉不怕进局子,也不怕警察,两个进去了外面还能留着一个接应,对于这种人,大家都是能避则避。 又朝前走了几步,隐隐听见二楼露台有声音,李湖心神一紧,拔腿就冲——瘦猴被他拖得踉踉跄跄,不同念头闪过脑海,生怕李湖一会儿看见两个兄弟的惨样,会失去理智折磨他,连忙挣扎着扭动起来,讨好的说: “李哥!李哥你听我一句劝,别跟牛老大他们对着干。他们路子可野了,手里没少干过这种事,都他妈没证据,警察也 拿他们没辙。你那两个兄弟要是住院,我掏钱,多少我都掏,就是你先把我松开,不然我也不好拿手机……” “哐当——” 露台近在眼前,一个人影闷哼着猛地从露台内飞了出来,瘦猴瞬间闭嘴,两股颤颤,噤若寒蝉。 人影重重倒地,接连撞翻门口几个洗衣桶,趴在地上,像蠕动的爬虫,在地上不停抽搐。 巨响之下,二楼越发死寂。 几个窗帘动了动,悄悄围观的租户消失在帘后。 李湖看着那趴在地上,呕出一嘴血的人影,大脑一片空白,耳鸣了足足两秒,才虚软的朝爬也爬不起来的人影走过去,“林……纪……兄弟!” 步子迈出一步,一股难言的危机感突然袭上心头,他硬生生停下脚步,紧接着,露台内又是一盆水兜头泼出来。 水是涮拖把的水,腥臭难闻,还有丝丝头发。 瘦猴已经受不了了:“yue……牛、牛大哥,你别泼了,是、是我啊,我是王戈朗啊,快救我——” 他话音落下,露台内一个人影也不急不缓的走近,清朗平静地声音满含嘲弄,随着晚风飘了出来:“傻逼,我劝你对着涮拖布水照照镜子,就凭你这又丑又秃的衰样,还他妈想包/养我?” “现在,当着我的面,再逼逼一句?” 李湖:“?” 瘦猴:“?” 两人一脸迷茫,看着露台内那道越来越清晰的人影。 少年嫌弃的端着拖布盆,随手往旁边一撂,短裤和衣摆都被脏水浸湿,他扯起被弄湿的部分,拧开水龙头,自顾自撩水冲起来。 不过身形看着有点不稳,翘起的一条瓷白笔直的小腿不知道踩在哪里,起起伏伏。 李湖呆滞的目光下滑,看见地板上有气进没气出,被踩在脚下动也不动,只会哀嚎呻/吟的肥大身影。 “救、救命啊……”人影声音气若游丝,好像还剩下最后一口气,肥硕的身体拼命往前蠕动:“救命……救——” 呼救声戛然而止。 林言不耐烦踩到他脸上,恶狠狠一跺,胖男人白眼一翻,彻底晕了。 “三、三哥……?”瘦猴忽然哆哆嗦嗦的出声,看着那张晕后逐渐变得清楚的脸。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咔嘣咔嘣,像个机器人一样,难以置信的去看另一个瘫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影:“……二、二、二哥?” 哗啦啦的水声一停,瘦猴一个激灵。 他惶恐的抬头,发现露台上的少年扭头看了过来,清凌凌的黑眸弯出一点柔和的弧度,问他:“你刚才叫他们什么?” 瘦猴:“……” 瘦猴白眼一翻,也晕了。 把瘫成烂泥的瘦猴锁进自己家,李湖还是有点恍惚,浑浑噩噩的转过身,看着林言细瘦的胳膊腿,再看看几乎是被他一脚踹飞出两米远的凶悍男人。 “林、林言啊……”关上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的适不适宜:“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言烦躁的拧着眉,衣摆和短裤的,用洗衣液草草洗掉沾上的污渍,此时有点苦恼的盯着水池里的洗衣盆,“就是衣服白洗了。” 洗衣液都被用到他身上了,这一盆的衣服还得重新泡。 也不知道纪妄还会不会让他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湖喃喃自语,讪笑:“没想到你能一打三,这三个畜生横行霸道那么久,今天可算遭报应了……那个,冒昧的问一下,你学过kongfu?” 中国kongfu? 少林寺kongfu?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早知道中国kongfu这么牛逼,当初他也去学了,指不定这 会儿李生铭就得拄拐做研究。 李湖扼腕。 林言:“?” 林言倏然转过身,没理会他话里的问题,语气陡然急促起来:“你说什么?几个?” “三个啊,”李湖道,数数地上的人影,脸色顿时一变:“还有一个alpha……他不在这!” 电光火石之间,林言已经推开他跑了出去,走廊依旧静谧黑森,林家的门半开,在夜色中怵怵晃动。 “铛——铛——” 锁扣一开一合。 被晚风吹的来回摇摆。 林言正要上前,不知道看见什么,眸光微凝。 …… 微阖的门已经被推开,一只苍白的手散漫的探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不轻不重的摁在门檐边,紧随而来的,是一股凝固在空中,压抑而混乱的alpha信息素气息—— 李湖的神色在这一秒彻底变了,几近惊惶的吼道:“纪妄?你控制一下信息素!” 被呼唤的人影从门后出现。 男生身形劲瘦而优越,短短的白t恤穿在身上,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头发湿漉漉的,没擦干,几缕碎发搭在高深的眉骨,一双冷厉乌沉的凤眸直直扫来,眼白处染着些许血丝,夹杂着戾气与冰冷,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定格在林言身上。 像锁定猎物的凶兽,在这一秒,极具威慑力。 林言犹疑的停下脚步,有点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什么情况:“……哥?” 他试探的叫。 纪妄撩起眼皮,沉沉的盯着他,幽黑的瞳孔里映出小小一个人影,如若囚笼。 即便如此,林言还是顶着莫名的压力,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刚才有两个傻逼找我麻烦,家里有陌生人来过吗?你——” 他目光偏移,瞥向门锁,同时,也看见玄关处倒在地上,胸膛毫无起伏,仿佛已经死了的一个陌生人影。 “……”心跳飙升,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林言的声音仿佛被海绵堵住,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 直到颈侧的头发被撩了撩,他嗡鸣着的耳膜才重新听见声音。 是细微的、低沉的呼吸声。 转过头,林言神情明显一愣,茫然地看着垂眸朝自己逼近的alpha。 alpha英俊立体面庞被清冷的月光勾染,眼睫如鸦羽般浓密,像一头蛰伏着的野兽,对送上门的猎物轻轻下了口,撩起对方挡在脖颈处的发丝,嗅闻味道。 挺直的鼻梁似有若无的触碰着颈侧细腻的肤肉,林言蜷起肩膀,身体不自觉僵硬的崩起,感觉这个姿势不太对,一侧头,却又能看见纪妄平静、餍足的神情,这让他陷入两难境地,只能莫名温顺的靠在纪妄胸前,一边被嗅,一边求助的去看两性关系研究人员·李湖。 李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后退,见状,连忙对林言比划手势。 他指指纪妄,杀鸡抹脖的又开始抹脖子,之后又指向林家的房门,然后重重点头。 ——纪妄,易感期,赶紧关屋子里去! 林言恍然,也跟着点头。 下一秒,他从纪妄怀里钻出去,拉着alpha进了屋,“啪嗒”一声,甩上了门。 李湖:“……” 李湖:“…………” 你他妈不是懂手语吗?!!! 他被这一声响震的天灵感直跳,人都麻了。 想到易感期的alpha有多危险,又一刻不停地冲回自己房间,从试验台上拿出最后一管alpha抑制剂,连滚带爬地跑到林家门口,在靠走廊一侧的窗户外拼命朝林言招手。 林言! 抑制剂! 给纪妄打! 李湖拿着抑制剂来了。 隔着一条缝隙,被眼眸猩红的alpha睨了眼。 李湖拿着抑制剂走了。 李湖:“……” 给一对小情侣抑制剂的我好像个傻子。 屮! 第25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5) 拖着莫名很顺从的纪妄进了屋,林言在黑暗中踉踉跄跄地寻找地方,走了两步,不知脚上绊到了什么,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带着身后高高瘦瘦的alpha也闷哼一声,伏到他身上。 alpha两条劲瘦修长的胳膊撑住地面,漆黑碎发散落,笼出一方狭窄昏暗的空间。 林言被他半压在身下,感觉一阵温热潮湿的呼吸拂向后颈。他愣了愣,很快紧张的转过头,借着月光望向纪妄。 “哥?你怎么样?” 膝盖下的触感很粗糙。 是地毯。 林言往前摸了摸,摸到一个墙角,他们现在正在客厅角落,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去卧室了。 纪妄没说话,听见他的询问,呼吸似乎急促了几分,下一秒,便像泄力一般,重重摔进他怀里。 男生的身躯温热而修长,蜷缩着趴在林言胸前,呼吸随着他的心跳一同起伏,冰块般的喉结微微滚动,发出克制的、沉闷的喘息,苍白的五指也抓着林言胸前的衣服,指骨绷起,像是很难受。 林言一懵,“哥?你……你哪里难受?” 他试探的伸手去摸纪妄的额头,触感滚烫,与他温凉的掌心温度不同,只一下,林言就敢肯定,纪妄是发烧了。 他立刻收回手,准备去找医药箱,医药箱里有他提前备好的常用药,手腕却在同一时刻被握住,乖乖被他抚摸额头的alpha忽然侧过了脸,深邃英俊的五官隐没在大片大片阴影中,鼻翼线条优雅而清晰,压抑着、轻轻磨蹭他的掌心。 循着他温凉的肤肉,最后蹭到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沉浸而缓慢的摩挲。 林言:“……” 林言:“…………” 林言大脑足足有十秒的空白,掌心一阵又一阵的发麻。 “这这这这这……”这实在超出林言的知识储备范围,他一动也不敢动,拼命去戳系统:“这什么情况?纪妄这不太像发烧啊!” 系统幽幽出声:“谁跟你说他发烧了?” “他脑门那么烫……!”林言窒息:“纪妄到底怎么了,别卖关子,赶快说!” “易感期。”系统言简意赅。 林言眉心顿时蹙起。 ……易感期? 纪妄上一次易感期的模样他还记得,被关进隔离室,一个人默默蹲在角落,忍受着疼痛和纪年的刺激。 所以……他目光奇怪的看着还在自己手上乱蹭得alpha,恍然大悟:“这是疼的?” 上次因为条件有限,再疼纪妄也得自己撑过去。 但这次不一样了,有了他,纪妄更愿意依赖他。 想清关窍,林言还是尴尬,看着窝在自己脖颈处沉沉喘息的纪妄,不敢动,完全不敢动,只能僵硬的继续问外援:“这易感期还要多久?就这么硬撑过去吗?” “一般来说需要注射抑制剂,但alpha抑制剂必须本人持身份证购买。”系统看着大屏幕上一团团的马赛克,一头雾水的建议:“你让纪妄忍忍吧。” “拜托,”林言脑门青筋直蹦:“这不是忍不忍的问题……”是我们纯洁的兄弟情莫名变得很色/情的问题啊! 你这个统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系统道:“或者你也可以把纪妄关起来。” 林言一愣。 听系统冷漠又理智的继续道:“alpha易感期就那么几种处理办法,注射抑制剂缓解,或者关进隔离室硬抗。” “纪妄从十五岁开始,就不被允许注射alpha抑制剂,这些年他的易感期都是凭借自身意志力硬抗过来的。宿主,这也是男主成神道路上的考验,日后 纪妄将从中受益无穷,我们最好尽快离开,不要干扰到纪妄。” 林言僵硬的张张口,想说些什么,耳中却依旧环绕着系统的声音。他慢半拍低下头,黑发黑眸的alpha正窝在他怀里,像只被驯服的大猫,额前黑发散落,遮住了大半眉眼。 一只胳膊温顺而可怜的箍着他的腰,似乎是怕他会离开,鼻尖一下一下蹭着他柔软细腻的侧颈,充满依赖的,轻轻嗅闻他的气味。 “我,”他喉咙有些干,舔了舔唇:“我陪着他硬抗,也不行吗?” “你当然可以陪着他,但易感期的alpha不受控,领地意识很强,很可能会攻击你。”系统催促:“宿主,只是隔离一天而已,你不要总对男主这么心软。” “我没心软,”林言解释:“纪妄不会攻击我的。” 系统:“……” 林言继续解释:“而且纪妄很乖,以前易感期的时候也不会攻击陌生人,更何况现在了。” 系统:“……” 林言解释的口干舌燥:“连纪年那么刺激他他都没失控过,我陪着他也好观察他的情况,实在不行赶紧送他去医院,命重要还是易感期重要?” 系统:“……” “……”系统:“随你吧,男主现在没有光环护体,易感期出岔子也不是不可能。那你小心点,我撤了。” 隐晦的松出口气,林言紧绷的身体一松,很有金牌宿主沉稳的风范:“你撤吧,放心,我很专业,情况不对我立刻就打120。” 脑海中一直闪烁的小绿点变暗。 周遭彻底陷入寂静。 无光的室内唯有纪妄的呼吸声,窗帘被夜风吹起,云层卷动,黑的一望无际。 模糊中,室内的摆设越发看不清。 还是没有来电。 林言跪坐在地毯上,怀里倚着高高瘦瘦的alpha。 alpha倚着他,却十分没有安全感,两只宽大滚烫的手掌牢牢扣在他腰上,掌心愈发滚烫,甚至渗出了汗液,粘湿了林言腰侧柔软雪白的肤肉。 不知是不是易感期的原因,纪妄忽地蹙了蹙眉,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轻喘,往林言怀里更深的埋了埋。 所有的不自在都在纪妄的闷哼声中消失。 林言不知道怎么帮忙,无措了一会儿,便悄悄伸出手,帮纪妄按摩太阳穴,絮絮叨叨的,小声安慰他:“不疼不疼,哥,我们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大餐,把受的罪都补回来,好不好?” 怀里的alpha一静,缓缓收紧箍在他腰上的胳膊,沉默又认真的,像要将他拥进骨肉里。 …… 身边吹过一阵冰凉的晚风,窗帘如潮水般翻涌。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哥?还疼不疼?”少年的声音刻意放低,澄黑柔软的狐狸眼中充满担忧。 他弯下腰,离得很近,温凉的掌心触碰纪妄的额头,“……嘶,还是好烫。” 似乎有些苦恼了,他垂下脖颈思考,雪白莹润的肤肉被月光照耀,晕出一层暖玉似的质地,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沁着细汗后颈上,微微泛红。 虚空中狂躁不安的信息素因为这短暂的触碰,微微平静,很快,便像标记猎物的兽那样,将林言围得密不透风。 染的他连头发丝,都透着一个alpha的味道。 纪妄黑沉沉的瞳仁餍足的动了动,在这双清透干净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虚弱、温顺,病恹恹的,像只离了人就活不了的大猫。 四肢百骸里涌动着滚烫的血液,刺激着身体每一个部位。 一刻不停地闷痛在这一刻转变成某种压 抑的、克制的情愫,他喉结滚了滚,克制的咽下一声低喘,被触碰、心疼的愉悦感泛上,即便身体依旧疼痛,但又显得不那么重要。 视线中,林言仍然将全部心神集中在他身上。 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事。 只看着他。 心脏仿佛也因为这样的念头而兴奋的紧绷,血液变得鼓噪沸腾,体内的剧痛淡去,另一种感觉涌起,燥动而渴望的,像在乞求一个触碰,一个不经意的抚摸。 那双澄黑如水,近在眼前的眼眸告诉他。 ……他好像可以,再过分一点。 纪妄想。 他想让林言碰碰他。 哪里都可以。 一直安静倚在少年身上alpha忽然有了动作,苍白修长的脖颈高高抬起,拉出一条紧绷的、延展的弧线,那双深色的、削薄的唇瓣不轻不重的落下,彻底放下了所有自制力,在林言后颈,印下一个烙印般、标记的吻。 林言身体登时一麻,天灵盖都在颤:“……哥、哥?” 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难以置信的回过神,哆哆嗦嗦的,小腿肚都泛着奇妙的电流,惊慌失措的就要从纪妄身边爬起来。 ……什么情况啊? 纪妄烧傻了? 这种情况需不需要打120?系统——救命! 金牌宿主搞不定这种设定超多的abc世界啊!!! 那两只压在腰腹上,炙热的禁锢着他的大手没有松开,纪妄依旧固执沉默的拥着他,在林言愈发惊慌的视线中,更深的撩起他的发丝,垂眸吻了下去。 alpha露出犬齿,潮湿而温热的,摩挲着意味标记的白皙肤肉。 本能在促使他,咬下去,灌入信息素,完成临时标记。 但理智又在告诉他,不能让林言疼。 纪妄眸底染上丝丝猩红,餍足感遍布全身。 他彻底翻过身,压在林言身上,将还在震惊中的林言挤进角落,用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包裹住他,深深弯下腰,侧过头,更加细致的、渴望的吻着唇下的颈肉。 滚烫沉重的呼吸从鼻腔中呼出,尽数铺洒在敏感的脖颈,像被一头贪婪且不受控的巨兽狩猎,林言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膝盖下意识抬起,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镇压。 纪妄挤的更近了,不知感受到什么,林言眼皮疯狂一跳,窒息的、无措的盯着眼前人,说话的声音打着颤,“哥……哥、哥,你、你清醒一点啊……我是林言!林言啊……” 细细吮吻着他的alpha眼也没抬,鸦黑的睫羽沁着汗,苍白英俊的脸庞上浮起浅浅的绯红,如往常一般,美玉乌丝,清纯而动人。 纪妄汗湿的额发垂落,半遮半掩的盖住眉眼,一下一下,粘稠而轻缓的吻至林言颊侧,那双乌沉浸水的眼眸忽然看了他一眼,很轻的张口,充满占有欲的舔/舐起唇齿间柔软的颊肉。 丝丝缕缕的麻痒感顿时传遍全身,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紧要关头,林言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纪妄这副模样晃了下神,美色惑人,他心跳的扑通扑通,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不、不行! 良心发出最后的怒吼。 ——林言,你清醒一点,这他妈是不对的啊啊啊! 这是你哥!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你异父异母的亲—— “言、言……”沙哑而怪异的腔调突兀的浮现在耳边,轻而低沉。 心跳登时漏了一拍,林言条件反射的抬起头。 光线被纪妄挡掉了大半,昏暗中,垂眸亲吻他的alpha附在他耳边,吐息滚烫,用嘶哑难听的声音,第一次说了话,磕磕绊绊的,不甚动听:“……言言,帮 帮我。” 他顶着林言,弯着腰,将他压在墙壁上,清纯动人的眉眼洇着细汗,神情乞求而可怜,像只讨食的、温顺的大猫,眸色却黑如浓墨,如若压下来的昏沉天空:“……言言,帮帮我。” “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第26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6) “我——”林言靠着角落,汗水濡湿了鬓角乌发,宽松的t恤斜斜垮向一旁,露出大片雪白莹润的肤肉。 他目光带着些迷茫和莫名的乖顺,膝盖不受控的蜷起,像被纪妄低沉怪异的声音蛊惑了,喃喃的问:“我怎么帮你啊,哥……” 等今天过后,他一定好好学习这狗血的世界观! alpha易感期都这么难缠吗!!! 黑发黑眸的alpha压得更近,喉间溢出沙哑粗重的低喘,鼻梁也讨好般的轻蹭着林言的耳廓,气息炙热匀长,蹭的少年柔软小巧的耳垂红的要滴血,才闷哼着唤:“……言、言。” 他嗓音称不上好听,许久未曾说话的语调分外干涩,像小刀划过木头,幽黑的瞳仁深处,却黑沉沉的,翻滚着沸腾的渴望,如若一簇燃烧的暗火。 模糊的水汽晕湿了纪妄浓密的眼睫,alpha长睫脆弱无助的颤抖,洒下一层浅灰色的阴影,极为英俊苍白的侧脸紧贴着林言柔软的颊肉,亲昵的、缓慢的蹭,像是只会说这两个字,继续难耐的低唤:“言言……” 林言被他蹭的不自在,蜷起的膝盖抵在胸前,小腿肚仿佛有电流一阵又一阵流窜,电的他浑身都是麻的,被纪妄来回含吻舔舐的颊肉也湿哒哒的,像被贪婪的大猫含进嘴里,又珍惜的吐出。 林言觉得自己也要哭了,他脑袋晕晕乎乎,无措的说:“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帮你啊哥……” 求别舔了!求别蹭了! 真的太不和谐了! 话音落下,颊肉便被惩罚性的轻轻啃噬一口。 alpha碎乱的黑发剐蹭着他的脸颊,纪妄身体很热,热的沉重潮湿,薄汗覆盖了整片脖颈,染的林言身体也出了汗,单薄的t恤黏着肤肉,不太舒服。 他被纪妄拥的很紧,手脚酸软无力,后脑忽然传来一股力道,示意他往下看,林言往下瞥了眼,瞬间呆住。 如若木鸡。 足足过了好半天,他才咔嘣咔嘣抬起头,僵硬的去看纪妄。 alpha的乌眸也在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满含乞求。林言却艰涩的吞了口口水,头皮炸开了花,近乎惊恐的连连后退——然而身后是墙壁,他只能更深的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 童颜巨。 脑袋里不合时宜的蹦出这个四字成语。 林言又是一阵崩溃。 “这……这我不行的,我真不行!”他声音打着颤,一个劲的摇头,快摇出残影:“你别看我,看我也不行……哥,你清醒一点,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纪妄绝对是烧坏脑子了! 绝对是! 林言忍不了了,弯下身就想从纪妄怀里爬出去,去找发烧药/感冒药/管他什么药……先给神志不清的纪妄灌下去再说! 瑟瑟发抖的爬了一步,纪妄居然很顺从的直起身,给他留出更多活动的空间,狭窄逼仄的角落顿时投进一缕清辉。 月光顺着吹起的窗帘,照亮这一方昏暗的天地。 林言宛如大难逃生,眼里充满希冀,试探着往前又爬了一步,纪妄依旧没有阻止他。气息压抑而渴望的alpha恹恹的垂着眸,忽然倚向一旁的墙壁,衣衫凌乱,斜斜的靠坐着。 他皮肤苍白,此时眉眼似浸了浓墨,唇色也染着深绯,像岸边礁石上满身潮湿水汽的海妖,脆弱而缓慢的,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撩起t恤。 在林言下意识投来的视线中,纪妄动也不动,嘴唇里呼出几分雾气,喘息声很轻,接着解开了垂在下面的松紧带—— 林言:“……” 林言:“…………” 林言又凝固了。 下一秒,他耳廓通红,手指麻的几乎撑不住地,乌黑瞳孔映出alpha沉浸在渴望中,不甚满足而微微蹙起的湿红眉眼。 这也…… 这也太…… 他面红耳赤,晕晕乎乎的。 “言言……” 月色下,纪妄再次难耐的望向他,眼尾洇着水红与乞求,如笼着轻纱的湖泊,朝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明明没有任何力道,林言却像被拖拽住灵魂,跌了进去。 …… 温热宽阔的怀抱铺面而来。 很快,他便被勾人心魄的海妖蛊惑着给出回应。 晚上十点,瘫在床上的林言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某种奇妙的气味。 他平静而绝望的闭着眼,直接开摆。 ……不活了。 这就去死。 像他这样玷污与男主之间纯洁兄弟情的任务者,还有什么脸面回快穿局。 手掌涂了护手霜,散发着茉莉花的清香。 林言却一动不动,只想把这两只手一块剁了。 大家都别活。 “咔哒——” 浴室门开,顺着门缝涌出一股水雾。 洗完澡的纪妄走了出来,他上半身□□着,腹部线条流畅而结实,湿漉漉的额发挂着水珠,下身则随意套了条短裤,眸色依旧浮现些易感期的猩红,比之先前,却平静餍足许多。 在原地静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侧坐到床边,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的瞥着林言,动作缓慢的擦头发,像在感受空气中的气氛。 默默翻过身,林言把头埋进被窝,“我要睡了。” 纪妄立刻应声,“嗯。” 他的嗓子尚不能支持他说很长的话,暂时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音调古怪,说的最好听的两个字,就是‘言言’。 室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言忽然又翻了回来,语速很快的说:“我想了想……哥,今晚的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人这一生肯定都会犯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更何况好兄弟之间互摸一下怎么了,网上有个帖子的博主还总说自己室友对自己眉来眼去呢,不也只是好兄弟。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纪妄易感期,身边就他一个人,找他帮下忙,他当然当仁不让。 身为快穿局金牌员工,就要有急男主所急、助男主所助的觉悟。 林言:fe。 成功开导了自己,林言豁然开朗,觉得空气又新鲜了。 纪妄却瞬间抬起头,眸色转沉。 “哥,你没意见吧?”林言轻松地问。 黑暗中,alpha迅速回应起来。 修长如玉的指尖比划出一句话,黑眸也含着些隐忍克制的情绪,直直看向他。 ——有意见,我们该谈一谈。 林言闭着眼,压根没看见,很乐观的哈哈一笑:“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果然,他和纪妄还是很有默契的嘛。 纪妄缓缓抿直了唇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迟来的疲惫感泛上,一晚上又是体力劳动,又是精神冲击,林言打个哈欠,声音含糊,说的不太清:“好了,我先睡了。” 迷迷糊糊的,他还不忘安慰一句纪妄:“哥,你放心吧,这事我睡一觉就忘了,你也赶快睡吧,明早咱们还要……”他声音越来越低:“还要上班呢……” 少年的声音最后消失在浅浅的呼吸声中。 卧室空旷而安静。 两张抵在一起的 床被子挨着被子,枕头挨着枕头,纪妄头发已经半干,他平静地垂下眸,瞳仁深黑而幽邃,强压着涌动的戾气与烦闷。 目光中,少年乌黑的发羽垂落,雪白柔软的颊肉被含吮舔/舐的时间太长,隐隐留下了两片红痕。 纪妄爬上床,无声侧躺在他身边,体内因为一次发泄而缓解许多的信息素重新开始燥动,他眸光晦暗不明,许久,冷淡的扯了下唇。 ——装没发生过。 不可能。 …… 夜半,林言睡得昏沉,恍惚间觉得有什么声音响起在耳畔。 尚未清醒,他下意识伸出手,往纪妄睡得地方摸了摸,没有摸到温热的身体,床单一片微凉的潮湿。 他不甚清醒的睁开眼,耳边,第一时间听见的一阵令人骨子里酥痒的呼吸声。 撑着床,他迷茫的从床上半支起身。 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清透的月光洒在床畔,笼住月色下靠着床头,神态隐忍而萎靡的alpha。 纪妄仰靠在床头,脖颈拉出一条克制、紧绷的弧线,喉结上下滚动,随着青筋起伏,细碎的淡光勾勒出他半张隐没在明暗交界处的脸。 那张素来苍白清冷的脸上浮着异样的红,充满厌弃感、放逐感的颓废着,任由身体反应。 似乎有所察觉,他稍稍撩起眼皮,朝林言的方向睨了一眼。 “……哥?”林言睡眼惺忪,困顿的半垂着眼皮,问他:“……又难受了吗?” 纪妄静静点下头。 “那怎么办,”勉强恢复一丝理智,但林言还是很困,困得眼皮像被黏住,仰着小脸,昏沉沉的说:“不然……不然我帮你?” 他快要睡着了,小鸡啄米似的跪坐在床上,困倦的伸出手,递给纪妄,接着继续做自己的梦。 梦境黑甜朦胧,舒缓着一晚的疲惫。 直到不停晃荡的脸颊抵到什么东西,潮湿而温热的触感循着脸颊的软肉,落到下颌,林言才迟钝的睁开眼,对上了纪妄近在咫尺的脸。 时间仿佛回溯。 他好像又回到之前,被纪妄困在角落里亲昵的时刻。 湿热的吻细细碎碎,伴随着阵阵急促的呼吸,笨拙而粘人的亲着他,亲过的地方都留下一片湿哒哒的水痕。 吻最终落到唇畔,林言彻底懵了,一动也不动的,感受着嘴唇上莫名的柔软。 他目光上移,终于,在唇瓣也传来被舔/舐吮吸的奇妙感觉后,颤抖起来。 电流传遍全身,麻麻痒痒。 唇瓣的舔.舐青涩而贪.婪,alpha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脸上,林言指尖蜷了蜷,被迫坐进纪妄怀里,垂眸看他的alpha不容反抗,侧过头,探寻的继续‘吃’他。 不像吻,就是吃。 力道很重很沉,禁锢着他的四肢,像个任凭摆布的娃娃一样,深深的、重重的‘吃’他。 吃的林言唇肉充了血,被含吻的饱胀且红润,像烂熟的果子,即将溢出汁水。 “……言言。”林言不住的打着哆嗦,不受控的感到害怕。 他眸色涣散,还有些回不过神,身上全是黏腻的汗水,总觉得纪妄看他的眼神像要真的将他吃掉——这是头一次,他觉得纪妄和他想象中的似乎并不一样。 那个可怜的、乖巧的,对他百依百顺的纪妄,好像不包括在这种情况下。 面前的alpha声音依旧古怪且嘶哑,每个字都一顿一顿的,低沉缓慢的传入林言的耳膜:“我想、亲亲里面。” 他对林言哑声说:“……给我亲亲里面。” 第27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7) 林言狼狈的侧过头,艰难的推着纪妄越靠越近的脸,“……不行,不能亲。” “为什么、不能亲?”纪妄垂眸看着他,眸色不解,转而轻轻含住他的颊肉,又是惩罚性的、乞求似的舔咬,舔的温软的肤肉湿漉漉的,泛起一片薄红。 像要把他一口一口舔化,然后吃掉。 (脖子以上) 他身上的侵略感很强,林言紧张的要往后退,两只手却被锁住,黑发黑眸的alpha睫羽轻颤,浸出湿润的水汽,神情脆弱而可怜,像只讨/欢心的大猫,竭力展现出自己温驯的一面。 乖巧的、隐忍的蹭着他,眼神充满乞求,对他说:“言言……让我看看……” 想看看嘴巴里面。 再亲一亲,尝一尝。 一定是甜的,水也很多。 他太想和林言亲密接触了,想的眼眶发红,明明是极力克制发疯念头的血丝,被一层清冷朦胧的月光晕染,便像要难过的落下泪来。 ……等等,哭了? 林言反抗的力气不由变小,蹙着眉头,犹豫地道:“哥,真的不行,我们不能接吻……接吻是谈恋爱才能做的事。” 摸一下还能用兄弟间互帮互助解释,但是要是亲了,还是那么深的亲了……林言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不一样。 alpha温驯的神情不变,依旧依赖的埋在他颈间,说话间呼出湿热的水汽,尽数打湿了林言的颈肉,林言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纪妄沉闷的声音从中传出:“想……” 林言无奈叹息,又想干什么? 易感期的纪妄真的太难缠了,明天他就去囤四五支抑制剂撂家里。 “想和、言言……”纪妄抬起了头,眉眼潮红湿润,纯情动人。 他很轻的仰着下颌,脖颈线条流畅,继续柔软的、粘人的舔着林言的唇肉,一下又一下,青涩的啃.噬吮吸,如若一只露出柔软腹部,乞求主人抚摸的小兽:“谈恋爱……” “?”林言呆住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茫然地低下头,“嗯?”了声。 什么玩意? 纪妄说的什么? 唇间微张的缝隙被敏觉的alpha捕捉到,几乎只是刹那,上一秒还柔顺乖巧的alpha便似闻到腥味的狼,瞳孔兴奋的一竖,深深的、重重的挤开缝隙,更深的吻了进去。 滚烫炙热的呼吸长驱直入。 被触碰到的瞬间,林言便没了任何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紧绷惊惶的绷起,继而被亲的哆嗦,昏昏沉沉的,神智像坠入了一团燃烧着的火堆。 不行。 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在颤栗。 林言想要挣扎。 “……言言,”咬着他的alpha抬起眼眸,薄薄的眼皮垂敛着,乌眸温顺而安静,顶着张绝对纯情的脸,却在对他做很色的事,喉结滚动吞咽着,含糊黏人的说:“谈恋爱……” 他抱紧了林言,像在撒娇,alpha天生尖利的犬牙咬住林言饱满肿胀的下唇肉,细细碾磨,磨得林言眼眶也泛起红,狐狸眼雾蒙蒙的,真的要被逼得掉下眼泪。 “好喜欢言言……”alpha的口齿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清晰,贴着林言的耳廓,腔调难听怪异,慢慢地说,“好喜欢言言……” 他的怀抱像海水深处,雾气朦胧,潮湿且阴暗的洞穴。 洞穴里爬满了柔韧深绿的藤蔓,藏在每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将尚不知情的少年拖进去,捂住嘴巴,欺负戏弄。 坐在他怀里,林言觉得四肢像被无形的东西束缚住,酸软的动弹不得。他想说话,唇瓣缝隙一张,又被循着味的a lpha不知餍足的缠住。 好半天,林言才在鼓噪的耳膜中,瘫软着身体,听见纪妄的声音:“言言……接吻了,谈恋爱。” 短暂的断句,每句都断到了该停的位置。 林言汗哒哒的伏在纪妄胸前,指骨绷起,青色的经络漂亮延展,无力的耷拉着眼皮,眼里水蒙蒙的,全是被缠出来的痕迹。 颤抖的后背被一只大手轻轻拍抚,纪妄搂着他,很轻的顺着他的气。 似乎怕他不说话,每过几分钟,就会低下头,亲昵温柔的与他蹭蹭脸颊。 “……好喜欢、言言。”每次蹭脸,也一定会带着这声磕磕绊绊的呢喃。 发丝交缠,光线浮沉。 在这停电的夜晚,微风冰凉,周遭的一切都寂静而孤独。 林言窝在纪妄温热的怀抱里,困顿的合上了眼。 快穿局员工守则第一条——请宿主勿将过多的情感,投注于任务目标。 他们生而孤独,从被选中的那一天起,就是主神空间与各个小世界联系的桥梁。 完成过那么多个任务,成为快穿局第十任金牌宿主,林言总是乐观积极,笑眯眯的当着每个男主的小弟。 他看着男主们走上人生巅峰,抱得美人归,看着男主们身边围绕那么多人,万众瞩目,最后独自一人站在热闹的集市里、酒店里、广场里,扮演着随叫随到的角色。 但只有这一刻。 林言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 “……好,”月色温凉如水,林言睁开了眼,被蹭的受不了了,稍稍推开黏糊糊的alpha,小声说:“我又不是不对你负责。” “轰隆——” 一声惊雷,劈开了京城平静表面下的暗涛汹涌。 “哐当”一声巨响。 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实验室内,穿着防护服的纪年面色凶狠的摔掉了手上的针剂,他脸上的青筋跳动着,狰狞的一凸一凸:“……这就是你们十几年来的研究成果!” 猛地拍向桌子,他毫无风度的质问面前的女人:“为什么!针剂持续的期限依旧只有一天!你们这些天到底在研究什么!” 穿着白大褂的女研究员眼也不抬,面色波澜不惊,“具体来说,是一天零八小时三十二分钟十五秒——这是目前志愿者提供的最长数据。” “一天零八小时和一天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瘫废水!” 女研究员道:“我们已经尽力了,纪先生,科学研究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投资了你们一个亿!一个亿!你们就给我看这种垃圾!”纪年暴怒。 好似先前那个捧着抑制剂当宝的男生不是他一样。 女研究员语气也不好起来:“纪先生,请你明白,我们的研究进度之所以凝滞不前,和你提供的顶级alpha信息素样本也有关系。” 顶级alpha的信息素同样分稳定与不稳定。 国家严禁任何形式取得、售卖顶级alpha信息素,一旦查到就会按‘危害公共安全罪’提前公诉。 以纪家的关系网,想要几瓶顶级alpha信息素不难,难就难在最近纪家上了首都政府的黑名单,无论是税收、运输还是环境保护部门,都跟他们过不去一样紧盯着纪家,摩拳擦掌地准备咬下来一块肉。 上次直播事件闹得太大,京城身为首都,颜面也受到些影响。 纪家几次三番被政府各部门抽查,一时间风声鹤唳,不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连旗下娱乐公司一些心照不宣拉/皮条的行为也一应杜绝。 这种情况下,实验室仅有的三瓶顶级alpha信息素,还是纪年下了大功夫才搞到的。 三瓶顶级al pha信息素都算不上稳定,alpha能力越高,信息素越不平稳。 研究最害怕的就是样本不稳定,这样测算出的数据有一半都不能用。 纪年上个月便和张氏制药公司谈成合作,更是放下大话,让董事长张衡三随便接受采访,透露稳定剂相关的讯息。 但这种自信随着稳定剂持续的时间依旧短暂而破灭。 想到这几天每天给自己打电话,语气越发不耐烦的张衡三,纪年更是一阵烦躁。 信息素稳定剂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再不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纪家早晚会被竞争对手合起伙来针对。 到时候不论是纪家还是他,都有大麻烦。 “滴”的一声,身后的实验室大门打开。 一道清癯瘦削的人影走了进来。 男人鬓角生了白发,面容严肃刻板,戴着眼镜,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却瞬间迎来实验室所有人员的问好。 “李博士。” “您来了,李博士。” 纪年看向李生铭,稍微克制了下表情,在这位真正逆天的‘金手指’面前,他会放缓语气,保持风度:“铭叔。” 这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与李生铭拉近距离的称呼。 李生铭对他点点头,直入主题:“纪总,你提供的样本有问题,有没有更稳定一点顶a信息素。” 纪年顿了顿,没说话。 李生铭又道:“我已经掌握了稳定剂彻底‘稳定’的关键理论,现在只差最后的实验验证。我必须要三瓶到五瓶顶a信息素,注意,是稳定的顶a信息素。” 纪年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铭叔,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个月前你也和我说过,不稳定的顶a信息素也能用……现在又要稳定的顶a信息素,我去哪里给你找?” “一周。” 纪年火气还没下去:“什么?” “有了我需要的东西,一周时间,我就能让稳定剂持续时间延续至一年。”李生铭看向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血丝:“纪总,我们都没时间了。” 他要成功,要青史留名,要改变人类社会体系。 纪年要名利,要数不尽的羡慕与崇拜,要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地位。 他们一拍即合。 也都没有更多拖延的时间。 稳定的顶a信息素…… 纪年神情不定,据他所知,纪妄从十五岁开始就被断了抑制剂,靠意志力硬抗易感期,忍耐力与信息素都在一次又一次易感期的折磨中变得愈发平稳。 这也是书中前期纪妄最难的磨练之一。 后来,因为年少时的经历,纪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轻易失控。 自从穿越进书里,纪年也想过仿照纪妄这种方式磨练自己,但只是一次没注射抑制剂,易感期躁动的信息素就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碾碎。 他直接痛昏过去。 醒来,就是纪母哭红的双眼。 从那以后,这件事就被纪年丢进角落,再也没想起过。 但是现在—— 缓缓眯起眼睛,男生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 纪妄啊纪妄。 你可真不愧是男主角。 关键剧情永远离不开你的推动。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纪妄这个命定的男主厉害,还是他这个掌握剧情的穿书者更厉害。 “喂,”面无表情地离开实验室,纪年拨通了程修的电话,语气平静:“查到纪妄在哪了吗?”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脚步微微一顿。 “……湖城?” 第28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8) 完美完成过数个任务的快穿局·金牌宿主·林言,现在有了个男朋友。 男朋友是个可怜巴巴的小哑巴。 目前正在学习说话。 该学的学的很慢,不该学的无师自通。 林言:…… 烦恼.jpg - 正午,便利店后门狭窄昏暗的角落。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一片光辉。 后门正对着一条小巷,曲折崎岖,鲜少有人。 林言坐在角落小板凳上,偏过头,躲避着纪妄粘人又细碎的缠吻。 黑发黑眸的alpha眼睑低垂,五官英俊立体,高鼻薄唇、狭长黑目,虽然肤色过于苍白,使得他看起来有种病恹恹的气质,但此时嘴唇深红,浸着水光,也愈发吸睛。 “……言言,”纪妄下颌垫在林言肩头,呼吸急促微喘,睫毛湿漉漉的,乌沉漆黑的眼眸专注的倒映出林言的脸,充满乞求的又道:“张张嘴……一下……” 林言无奈死了,这会儿便利店没人,休息时间,他本来只是心血来潮,缩在角落拆箱,把下午要理的活先分好类,没想到就被循着味儿找来的纪妄逮到了。 胸膛宽阔的alpha像只大猫,黏人得缠着他,乌眸湿润难忍,看见他便把他抵在角落,很轻、很色的亲过来。 含着他唇瓣的样子像叼着一口肉,用牙齿细细碾磨,仔细尝着味道。 依旧是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但亲人的力道实在沉重。 不知是不是因为背对着光,那双凤眸显得黑沉沉的,掀起眼皮看他时,竟有几分难言的强势与冷厉。 不等林言察觉,亲着他的alpha又开始低声喃喃,说着露/骨的、直白的渴求:“想吃水……言言……” “嗡”的一声,林言脑袋都要炸开花。 他坐不稳了,手忙脚乱的去捂纪妄的嘴,对上纪妄不解又湿润的目光后,又气又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颊,算是发现纪妄果真是个贴贴怪。 还很色。 普通的贴贴满足不了他,还有满嘴直白的诉求,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发.情,刚谈恋爱,很黏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着他。 好在还能克制,除了缠着跟林言接吻,其他都没央求过。 被捂了嘴,纪妄暂时便不能说话。 林言坚决不在外面顺着他,哄他:“回家给你亲。” alpha眼尾垂下,神情失落。 林言好笑的又去捏他的脸颊,小腿晃晃悠悠的怼他的膝盖,“好了,哥,乖一点,咱们先忙工作,忙完再说。” 纪妄乖乖点头,这次没再作妖,两个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把货按照零食、饮料、生熟食分成几堆。 分完货,时间依旧尚早。 三个小混混已经被李湖扭送至公安局,据说警察从他们身上发现了非法倒卖alpha抑制剂的行为,而且还是稀释过的抑制剂,严重侵害了不少人的生命健康,等待他们的,将是警局提起的公诉。 至于剩下的,李湖没多说,陈国文倒是给两人打过电话,只让他们安心在家待着,出来后没人敢找他们事。 果然如陈国文所说,正常上班后,所有人好像都对那天的事失了忆,避而不谈,林言和纪妄彻底隐身在这次事件中,就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 这也让林言对陈国文产生了好奇,他陈叔,果然牛逼! 陈国文带着李湖一块去北城进货了,刚才发了消息,还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回来。 林言关掉手机,懒洋洋地起身,打算去店里转一圈看看。 一起身,便发现身旁的纪妄正兢 兢业业地收拾满地垃圾。明明呼吸还很热,眼尾洇着潮红,挺拔优越的身板包裹在一身黑衣中,看起来又散漫又冷漠,但这副隐忍的小可怜模样,让林言心软不少。 他想了想,等纪妄扫完地,倒完垃圾回来,悄悄把他往角落拉了拉。 alpha似有所觉,顿时跟了上来,紧紧盯着他。 “不能亲是不能亲,但能给你看看……”林言犹豫着对纪妄道:“想看吗?” 纪妄当即点头,还用嗓子“嗯”了声。 林言眼神无奈,觉得恋爱真难谈。 然后抱住纪妄,在alpha莫名变得幽沉晦暗的眼神中,轻轻张开口。 角落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许久,林言嘴都酸了,觉得差不多了,正要闭上嘴,一股滚烫炙热的温度袭面而来。纪妄没有亲他,而是克制不住一般,窝进他脖颈,又开始用怪异的、低哑的声音,对他说很私密的话。 “言言,水好多……”像熟透的、开始溅出汁水的浆果,充斥在湿红柔软的口腔内,满的快要溢出来。 纪妄的声音低哑古怪,如若海面上粘腻潮湿的雾,轻轻包裹着怀中的人:“想看看舌头……言言,伸出来……” 看什么? 林言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间便被纪妄挤进角落,铺天盖地的阴影压下。 alpha的五官掩映在阴影中,眉眼水汽蔓延,眸色却很深,磕磕巴巴的,温顺求他:“舌头……言言,好多水……想吃水……” 饱胀的、软烂的舌尖。 哪怕乖顺的藏在嘴里,也惹来了恶兽的觊觎。 很快,难以招架纪妄黏人攻势的林言红着耳朵败北,被亲的咕咚咕咚,小腿肚子打颤,软下去之前又被捞起来,还得听alpha不堪入耳的话。 “多一点,言言,没有了……还想吃……”轻吸一口气,纪妄趴在他耳边,顶着张纯情禁欲的脸,声音中却似乎有些笑意,淡的像是林言的幻觉,对他低声说着:“怎么办?言言的水,都被我吃光了。” 鉴于纪妄白天放肆的行为,接下来三天,林言对他实施了禁/欲计划。 杜绝他的一切亲近行为。 并亲自给他朗读《青少年行为准则》一书,让他学学正常青少年怎么说话。 纪妄蔫蔫的,病恹恹的模样越发厉害,偶尔半夜林言迷迷糊糊睁眼上厕所,一起身,红着眼眶,可怜的像哭过的alpha便会抬头看过来,哑着嗓音问他‘去哪儿’。 林言提着裤子:“……”操,又哭了? 纪妄真是个小哭包。 偏偏红着眼眶的模样真是惹人怜惜。 前·直男·林言被看的魂都飞了。 晚上是人最容易冲动后悔的时候,从厕所出来,林言稍稍清醒,爬上床开始哄人。 纪妄窝在他怀里,被他轻声细语的捏着耳朵安抚,耳朵和脖颈很快浮起一片薄红,身体颤抖着,眼睛湿漉漉的看他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被欺负了。 除此之外,还得接受林言迷迷糊糊的动手动脚,又是捏耳朵又是摸眼睛。 第二天一早,林言继续‘禁亲、禁摸’计划。 纪妄:“……” 计划实施一周后,纪妄脑门成功爆出一颗痘。 林言大惊失色:“……怎么会!” 便利店这会儿人不多,李湖刚吃完早饭,正在用牙签剃牙,还以为纪妄怎么了,打眼一瞥,纪妄明明还是那副英俊冷淡的酷哥样,脑门那个让林言大惊失色的小痘跟闭口差不多大,少吃点油腻,估计睡一觉起来就没了。 青春期满脸痘·李湖:“小闭口,就纪妄这肤质,没准明 天就没了。” 林言还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心疼不已的摸着纪妄的脸,小心翼翼地盯着那颗‘痘’:“疼不疼啊,哥?” 纪妄恹恹的摇头,没什么精神。 林言:“怎么会长痘呢,今晚我就带你去皮肤科看看!” 李湖剃牙的动作一顿:“……” 你没事吧.jpg 很显然,林言是认真的。 纪妄这张脸林言可是自始至终极尽珍惜的对待,连家里用的洗面奶、面霜,都是林言精挑细选的大产品,每晚睡觉前林言还得盯着纪妄擦脸,等纪妄老老实实擦完脸,一身轻松地上床,他才会心满意足的睡觉。 可是现在,这张脸居然长痘了! 一整个上午,林言都在唉声叹气。 陈国文最近经常来便利店干活,见林言一脸郁郁,纪妄一脸恹恹,还以为这俩孩子又被小混混欺负了,抽根烟的功夫,把李湖叫出便利店,询问:“怎么回事,又有不长眼的?” 李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一片都知道俩人是您罩的,谁不长眼了敢来闹事。” “那他俩烦什么呢?”陈国文皱着眉头,指指林言。 李湖诚实道:“纪妄脑门长了颗痘,估计俩人都是因为这个在烦。” 陈国文:“……” 陈国文:“…………” 陈国文:“啥?” 真·钢铁直男·陈国文,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皱眉,“就这?我怎么没看见纪妄的痘在哪儿?”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没看见。”李湖道。 “……”陈国文彻底懒得说话,面无表情的摆摆手走了。 下班前,一下午没出现的陈国文气势汹汹地走进便利店,吓得便利店两个女孩子不敢再转悠,买完东西匆匆离开。 离开之前,还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塞回口袋。 店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音。 林言放好小票,抬头,却发现陈国文不知为何,一脸凝肃的盯着两个女孩离开的方向。 循着他的眼神看去,林言似乎在门口看见了一辆车。 黑色宾利低调而奢华,即便离开的很快,也让人印象深刻。 “怎么了叔?”老城区这一片只是老人多,不是没有有钱人,门口又是十字路口,往来车辆川流不息,林言已经习惯了豪车的出入。 “没事,看错了。” 陈国文蒲扇似的大掌丢过来一个东西,林言接住,低头一看,顿时短促的笑了声。 纪妄看着他,也弯了下唇,眸光温和。 “叔,你哪里搞来的芦荟胶?”芦荟胶清热祛痘,性能平和,正是纪妄需要的,林言笑眯眯道:“收下了,帮我谢谢嫂子。” 陈国文耳朵别着根烟,“你嫂子闺蜜干美容院的,芦荟胶多的是,给了她七八盒,她也用不完,让我拿两盒分给你们。” 说完,他掏掏裤口袋,又扔了盒芦荟胶给李湖。 李湖笑道:“我也有份?得嘞,帮我也谢谢嫂子。” 陈国文今晚还跟朋友约了喝酒,说完话就走了。 李湖码着货,在心里期待的进行下班倒计时,无意间转过头时,却发现纪妄平静的撩起眼皮,看着窗外。 便利店惨白的灯光打在高高瘦瘦的男生身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外罩码货用的深蓝色隔衫,头上也戴着顶深蓝色棒球帽,帽檐内溢出细碎漆黑的短发,那双被一片阴影遮挡的眼睛幽深冰冷,透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不知道在看什么。 仿佛在看某些不知死活的人。 李湖莫名被纪妄这副神情骇到,心跳的很快,有些喘不上气。 纪妄是他见过最克制、冷静的人,即便是易感期,信息素也只有短暂一瞬的泄露,被林言拽进房间后,更是没有大股蔓延。 但现在—— 李湖皱起眉,确定刚才那瞬间,纪妄燥动起伏的信息素不是他在做梦。 便利店里不止他一个人,他又去看林言,希望林言来管管。 却发现林言竟也罕见的面无表情,素来含笑的狐狸眼澄黑冷漠,漫不经心的擦着手中的饮料瓶,眉眼稍抬,轻不可见的扫过窗外。 ……这俩人。 李湖越发不明觉厉。 到底怎么了? 第29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29) 晚上,七点钟天便黑了。 到了临时工上班的时间,林言与纪妄在更衣室换衣服,李湖推门走了进来,他比纪妄还畏寒,穿着麂皮绒外套,头发被静电炸开了花,问:“你俩还去菜市场吗?” “去。”林言把拉链拉到顶,下颌微扬,点头。 李湖道:“那正好,带我一个吧。最近几天总感觉胃不舒服,我去买只老母鸡煲汤喝。” “好啊。” 林言和纪妄也打算去菜市场买老母鸡,隔壁刘阿婆摆的摊子正是新鲜宰杀的鸡鸭鹅,三人边笑,进了傍晚人.流依旧络绎不绝的菜市场。 狭窄的水泥道路上泼着水,两边的小商贩吆喝着过路行人,电灯泡一闪一闪,盘旋着小虫。 肉食区人声鼎沸,大多是下班晚的小年轻,也有专门挑这个时间来买低价肉和菜的大爷大妈。 远远的,林言便看见刘阿婆家即将收摊的摊子。 “阿婆!”他连忙快走几步上前,笑着和头发花白、一脸贫苦严厉长相的女人打招呼:“要收摊了吗?” 女人身材瘦小,围着花布围裙,模样看上去不惹人接近。 但见到林言后却露出了笑,那刻薄的吊梢眼因为笑意而柔和了许多,是与她外貌截然不同的慈祥:“言言来了?老三!老三快出来!今早上让你宰的老母鸡呢!” 肉铺后的小门一开,厚重的帘子掀起,一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也不知道老城区这边的风水是怎么回事,总之包括陈国文在内,所有30岁往上走的叔叔,全都一身腱子肉,虎背熊腰,露着刀疤。 一身难掩的江湖气息。 林言笑眯眯的,朝男人挥挥手:“三叔!” 他拍拍纪妄,纪妄也安静的对男人点点头。 人高马大、快一米八五的男生,清瘦挺拔,身姿优越,穿着一身冷漠的黑色运动服,发、眼、眉都如夜色般浓黑,冷厉且锋锐。 此时乖乖巧巧藏起锋芒,温驯的打着招呼,倒惹得男人多看了两眼。 “你俩今天来的挺晚的,差点我就出去喝酒了,”他叼着根烟,散漫的抄起刀哐哐往下剁,剁掉了鸡头鸡屁股,又把鸡脚切下来,顺便睨了眼李湖:“李湖,今儿不吃便利店那饭团了?” 李湖尴尬一笑,“又是陈叔跟你说的?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老吃饭团也不好,索性也来买只老母鸡,回去炖汤喝。” “你来的巧,正好还有最后一只老母鸡没卖出去,我去给你拿。”男人小山似的身体转回帘子后。 李湖松了口气,不安的去看林言和纪妄。 两人这会儿蹲在刘阿婆身边,纪妄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小本子,正严肃的写写记记,李湖来了兴趣,走近了听。 “这煲老母鸡汤,重点就是火候和时间,配菜的话要晚点放,准备点茶树菇啊、山药啊、海带萝卜啊,都行,最好就搁一种,炖个一个多小时,炖好了以后加点盐……” 林言点头,不停附和:“嗯嗯,哦哦。” 纪妄不能说话,眼睛黑亮,下笔如有神,不知道的以为记得什么绝密情报。 李湖:“……” 担心这俩人的我就像个傻子。 刘阿婆被两个小辈用这种崇拜认真的眼神看着,笑开了花,脸上那缭绕不去的苦意似乎也淡了许多,充满这个年纪老人该有的温和包容。 帘子又被掀开。 “滋溜”一声,李湖回过头,花臂男人走了出来,拎着两袋装好的鸡。李湖接过,正要付钱,便听到那边已经响起了收款的声音。 他诧异的扭过头,林言收起手机,笑着招呼他:“走了李哥。” “怎么你付的钱。” “上次帮我们去警局做笔录的事还没来得及谢你,”林言道:“等这周末我跟我哥再请你吃饭。” 李湖失笑,“行了,别跟我客气。这只鸡就当你俩给我的谢礼了。” 几句话的功夫,李湖的心情不知不觉平复下来,觉得下班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或许是错觉。 不提纪妄,林言这种小太阳,脸上怎么会出现那么冰冷的神情。 到了出租楼,三人在楼底下见到了正在发传单的陈阿婆几人。 几个阿婆上年纪了,胳膊上配到袖章,神色警惕。 “言言?你们下班回来了,”几个阿婆一窝蜂走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塞传单:“街道办交给我们的任务,最近咱们这片不太安宁,据说涌入了不少陌生人,你们都小心点。” 林言正好奇的翻看传单,闻言不动神色的眯了下眼:“陌生人?” “对,就咱们这片,跟神经病一样,”陈阿婆碎碎念:“大冷天的不穿袄子,穿着一身电影里那种西装小皮鞋,还戴墨镜,成群结队地排排走,在这几栋楼门口乱晃悠。” “他们现在还在?”林言问。 “当然不在了,”陈阿婆骄傲的摆摆手,振了振红红的袖章:“全被我们举.报进公安局了。” 林言:“?” 张阿婆接了话茬:“这次事巧,要不是我们在附近跳广场舞,还真逮不到他们,你们三个下班晚,走路上见到这种怪人就赶紧打110,别跟他们说话啊。” 三人莫名其妙被当成三岁小孩普及了遍基础安全知识。 等七八个阿婆终于心满意足的放过他们,林言总是精神奕奕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蔫劲,狐狸眼耷拉着,靠在纪妄肩膀上缓神。 纪妄本就病恹恹的,被抓着手苦口婆心地教诲半天‘见人笑一笑,小心被寻仇’后,彻底没了任何表情。 李湖更可怜点,临走前还被拍了照,几个阿婆喜滋滋的要给他介绍对象,压根不听他说的话。 三人像打了败仗的将军,互相搀扶着上楼回家。 进了屋,纪妄自觉地进厨房做饭,油烟机一响,烟火气息就上来了。 林言往沙发上一瘫,打开电视。 随着晚间新闻的播报,他神游天外的注意力渐渐回归。 “张氏制药集团预计于月底推出的新款抑制剂将继续延期,预计会于十二月底上线各大医院药店,延期近一月。介于张氏制药集团董事长——张衡友不满,网络舆论哗然。” “接下来,请看本台记者带来的最新消息——” 画面一转,依旧是上次的办公室,宽阔明亮,窗明几净,几盆绿植摆放在视觉交错处,令人不由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接受采访的男人笑容苦涩,却很温和:“抱歉,关于此次新药剂上线时间再度推迟的事,是我以及整个张氏制药董事会决策上的失误,我们会承担责任。” 记者:“您此前接受采访曾说新抑制剂不仅能稳定信息素,还能提升人的等级,是真的吗?” “哦,这方面大家尽管放心,如果没有确切的实验数据,我是不会胡说的,”张衡三笑:“关于新抑制剂的功能,等到它真正上线那一天,我想全世界都会为它着迷。” 记者:“张先生很有自信呢。” 张衡三:“当然,新药剂是由‘通天投资公司’主导研究的,我们只负责从旁辅助,请诸位相信我们与通天投资公司,事关广大群众切身利益的事,我们不会儿戏。” 看到这里,林言已经高高的挑起了眉。 与此同时,电视机里也传出 记者罕见事态的一声抽气:“通、通天投资公司?是纪氏那个通天投资公司?” 采访视频上,鬓角斑白,气质温和儒雅的男人微微颔首:“是的。” 有意思。 林言忍不住勾起唇,托腮笑眯眯的盯着屏幕。 真有意思。 明知道纪年如今的名声臭不可闻,纪氏深陷泥潭,上一次不把纪年提出来,偏偏这一次抑制剂不得已推迟的时候提到纪年,是想让大众把视线从张氏转移到纪氏? 一个出现不过一年,根基尚弱的小小投资公司,和一个庞然大物,具有独立自主研发权的张氏制药,孰轻孰重,操盘手、股民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纪年啊纪年。 林言感叹一声:“果然,知道剧情也没法改变智商。” 眸光一动,林言忽然想到其他事,怎么只能听见纪年的名字,却听不见有关程修的风声。 自上次事后,这两个曾经坚不可摧的挚友,难道也产生其他分歧了? 他笑意愈深,脑海中叮咚一声,上线的系统低低说了句话。 林言平静的收起笑,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帘子,居高临下的往楼下看。 河岸两侧人烟寥寥。 花灯在风中摇晃,影子随光摆动。 河水潺潺,嬉笑声如常。 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平常的夜。 …… 河道旁曲折幽暗的小巷。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宾利车车窗贴了防\\弹、防窥膜,漆黑一片,车内气氛一阵紧绷,司机和保镖大气都不敢喘,此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大作。 纪年面色冰冷的点开接听:“喂?” “阿年!”程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张氏今天接受采访,明确表明药剂推迟是我们这边的问题,现在民众都在相关词条下留言,说我们公司果然不守信义,我们……” “够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纪年烦躁的捏捏眉,对这个消息不以为然,“张衡三这次算是自作聪明,等药剂研发出来,他就知道今天自己说了多么愚蠢的话。” 程修喉咙滚了滚,干涩至极:“可是……”张氏连推锅这种事都能做出来,一个月后,等到药剂研发成功,他们又怎么会没有后手。 两家虽说是合作研究,但也绝不是张衡三口中的‘纪年主导’,明明实验室选址、核心人员选择,都是张氏安排的,除了一个李生铭是纪年的人,其他人全是张氏心腹。 偏偏纪年居然一点也不在意,有了李生铭便全然不管其他研究人员。 程修为了恢复荣耀,每天忙着帮他擦屁股,盯紧实验室,又气又恨。 他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怀疑起来,纪年当真是老天爷选的‘纪妄之二’吗? 纪年却不想听他多说,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纪妄的蛛丝马迹,他现在还在思考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掳走纪妄,获取他的信息素,重新将他关到眼皮子底下,折磨到死。 如果是前天的他,或许还不会这么头疼,但接连派出去三波纪家保镖,尽数被附近大妈举报到公安局后,纪年算是反应过来,这是个邪了门的地方。 远离京城,不在纪家势力范围之内,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纪妄,还得费些功夫。 他脸色阴沉,多耽误一天,实验进度就要拖延一天。 心思急转直下,纪年狠了狠心,低低开口:“想办法,把纪妄引出来。实在引不出来,就等今晚夜深了再动手,把人迷晕带走,一个不留。” 保镖:“大少爷……额,纪妄身边那个同学呢?” “我说了,”纪年抬眼,眸色冰冷至极,“一个不留。” 一个胆敢背 叛他和程修的小马仔,既然对纪妄忠心耿耿,那就陪他一起死吧。 第30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30) 吃完饭,林家灯光昏黄明亮。 熬好的鸡汤还剩下半锅,准备明早下面条吃。 纪妄正在洗碗,厨房内水声哗哗。林言不动声色地望了眼窗外,起身,踩着人字拖,懒洋洋地走进厨房,又随手洗了个苹果,边吃边含糊道:“哥,我出去丢垃圾。” 纪妄瞥他一眼,眼皮微抬,眸色乌沉幽黑,刚洗过的头发温顺的垂在额前,看起来一副居家贤惠的人.妻样。 听完他的话,他拧上水龙头,擦干净手,准备摘下围裙一起去。 林言看的想笑,笑眯眯的把苹果喂到他嘴边:“行了,就两袋,我一个人就行。这次的苹果在哪儿买的?好吃!” 林言生活的很糙,每天除了必备的一日三餐,对水果、零食都没有特殊要求。 纪妄不一样,自从发现林言能一个星期都不碰一个水果后,家里每隔三天必要买点水果回来,在他紧迫的盯人计划下,林言也渐渐形成没事就吃点水果的习惯。 纪妄张开口,缓慢的说出几个字:“……赵、阿婆那里。” 他的声音还是很难听,嘶哑低沉,但比起之前,现在更加清晰。 林言满意的点点头:“下次还去阿婆那里买。” 几句话的功夫,林言便把苹果啃完了,他匆匆把苹果核丢尽垃圾桶,拎起两大袋垃圾,跟纪妄挥挥手,转头便下了楼。 离开前,看着厨房内,侧身安静看来的alpha,林言眨眨眼睛,开玩笑般地说:“哥,我走以后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哦。” 人影轻轻点头,很乖。 林言便满意的笑开了。 关上门。 “咔哒”一声。 他脸上柔软散漫的笑意如潮水般淡去,拎着两袋垃圾,林言站在围栏前,面无表情的往下看。 是该去处理垃圾了。 “宿主,你确定你要跟纪年正面对上?”走在丢垃圾的小路上,系统紧张不已道。 附近的大型垃圾场离得不远。 要经过一条幽深狭长的小巷,江南水乡,巷子和弄堂最多,老城区未经过太多的开发改造,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古韵,这也让不熟悉这里的人经常迷路。 平日里丢垃圾权当饭后消食了,而且出租楼下也有两个便民垃圾桶,不过林言特意往远了走,就是为了给藏在暗处的人机会。 林言诧异:“你怕纪年?” 系统很焦虑:“毕竟是穿书者!扰乱世界秩序的穿书者!很可怕的!宿主你千万要小心啊!” “……”林言想到纪年,“嗯,你说的都对。” 余光瞥向身后,此时他已经走到巷尾,远处是路灯洒下的方形光影,夜色深沉如水,周遭一片荒凉的景象。 隐隐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言唇角一挑:“来了。” …… 路灯下,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影子直直走来,偏过头,身后也有隐匿多时的保镖,将他如围起来的羔羊般,团团围住。 林言这趟下楼怕纪妄多心,没换衣服,只穿了件棉绒睡衣睡裤,脚上蹬着运动鞋,看起来不伦不类。他身形清瘦柔韧,衣摆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柔顺的乌发随风飘晃,勾勒出一双澄黑、懒散的狐狸眼。 在那么多人高马大保镖的围困下,使他愈发弱小可怜。 “林言。” 一道脚步声从人后传来,数个保镖让向两边,为出声的人留出一条小路。 哒、哒、哒—— 脚步声一顿一顿,皮鞋踏着地面,故弄玄虚。 纪年阴沉冰冷的脸在光影下若隐若现,那张脸出乎林言的意料, 完全没有一个多月前的温和、雅致,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泯然众人的普通人,英俊的面皮荡然无存,就连气势也截然不同。 林言挑起眉,不疾不徐的拎着垃圾袋。 这又不是剧情中心区,对付纪年这个智商似乎不太好的穿书者,林言觉得自己肯独自面对他,而不是以‘行迹鬼祟’为由报警抓他,都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纪年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最终,忍不住气的还是纪年—— “林言,”每一个字,好像都是咬牙切齿,纪年克制不住戾气,阴恻恻道:“录像是你搞的鬼,直播视频是你搞的鬼,网上的帖子也是你找人散布的……你可真是纪妄的好狗!” 一切的蛛丝马迹居然指向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还是一个曾经发誓要在他们身边当好马仔的beta身上,纪年觉得这是他穿书以来经历过最大的耻辱! 不把林言剥皮扒骨,难解他心头之恨。 林言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实验室正好需要几个人体实验对象,到时候让林言和纪妄在实验室相聚,也全了两人东躲西藏这么多天的交情! 纪年眼神阴狠至极,充斥着血丝,浮动的出的alpha信息素另周围的保镖不适的蹙眉,却没一人敢出声。 这档口,林言忽然摇头,老实道:“不是我。” 傻子才认。 “不是你还能是谁!”纪年一阵暴怒,疾言厉色,不等林言老实开口,他猛地挥手,示意身后的保镖们:“我没空跟你废话,等抓到纪妄,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保镖队长上前,看着眼前瘦弱文静的少年,眼神波澜不起,问:“少爷,怎么做?” “把他的胳膊腿都给我打断,拎着他一块去出租楼!”纪年满眼血色的笑了,一字一顿:“我要让纪妄好好看看,跟他混在一起的人都会是什么下场!” 断手断脚、像个蠕虫一样的同伴,哀嚎着、哭泣着,在空中无助的乞求,绝对会给纪妄带来巨大的打击。 反正纪妄已经是个废人了。 等取了纪妄的信息素,他不介意往纪妄心口再捅上狠狠一刀! 虎背熊腰的保镖们平静上前,渐渐缩小包围圈,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把林言放在眼里。 既然纪年说了要人断手断脚,那就…… 保镖队长抬手—— “砰!” 下一秒,一阵突如其来的闷响。 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三四个保镖间的空袭,如一柄利刃,尖啸着、重重的砸到人群后的纪年脸上。 松松垮垮的系带解开,厨房用的腐烂蔬菜味蔓延开。 竟是个垃圾袋。 纪年猝不及防发出的惨叫,连连趔趄几步:“——啊!” “……纪少?”保镖队长眼皮一跳,耳边再次响起风声。 几乎是同时,他猛地扭过头,紧接着,也被狠狠的、不留情面的砸到脸上。 “砰!” 巨大的力道像铁块一样,险些把保镖队长的鼻梁骨砸断,他一阵眼冒金星,鼻腔涌出一股热流,剧痛夹杂着的腐臭,居然也是一袋厨余垃圾—— “啊……!”他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事故发生的突然,两个领事的先后被一袋垃圾砸倒在地,捂着鼻子半天直不起身。 其他保镖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黑夜下清瘦白净、仿佛一吹就倒的少年。 林言松着腕骨,没了两袋负重前行的垃圾袋,格外轻松地站在原地。 似有所觉,他也朝保镖们看去,狐狸眼弯弯,浅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明摆着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笑眯眯的说。 “玛 德,最烦装逼的人。” “能不能一块上啊,赶时间。” 箱子内一阵又一阵压抑的惨叫声响起。 巷口,灯光照不到的暗处。 纪妄眼里含了些笑,在确定纪年几人是秋后的蚂蚱,翻不出任何风浪后,才谨慎的赶在林言之前回家。 打开房门,他迅速将客厅的脏衣服收拾好,端进浴室接水。 水接到一半,二楼忽然出乎意料的响起一阵脚步声,整齐而密集,有备而来。 纪妄敏觉的抬起头,镜子内,黑发黑眸的alpha神情不变,眸色却缓缓转沉。 ——不是林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五分钟,或者十分钟。 这阵脚步声停在走道里,直到此时,才被礼貌的敲响。 “咚咚咚”。 门锁被撬,不是请求、也不是提醒,而是充满不屑与强势的,径直推开了门。 “咔哒”一声。 月光倾斜而入。 惨白的光线沿着越开越大的门缝,洒向玄关。 纪妄平静的站在客厅,他穿着一身简单利落的家居服,浅白色上衣,纯黑短裤,洗过的头发清清爽爽,像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高中生。 却瞬间让一众人马停下了脚步。 “你好,纪妄先生,”门口鬓角微白的男人开了口,他笑容温和,有着一张和采访内一模一样的脸,张衡三欣喜道:“终于找到您的住所了,希望您不要因为我们的贸然打扰而生气。” 张衡三。 张氏制药。 不用多想,张衡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与纪年脱不开干系。 纪年当真是个蠢货。 仿佛从纪妄漠然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意思,张衡三无奈笑着:“实在是纪年先生不愿意把您的消息告知我们,我们才出此下策。不过您放心,纪年先生确实不知道我们跟在他身后。” “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和您作对的,只是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张衡三再次恳切道,并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拦住身后一众想要硬闯的手下:“您与纪家不合,我相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纪年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想必您也好奇,我就直白的说吧,他想要你的信息素研究新型抑制剂。” 张衡三直入正题,笑容不变,“新型抑制剂的消息您也知道,巨大的利润下纪年做出傻事我们都能理解。但我们张氏制药一贯秉持为国为民的理念,不愿意做出这种强抢的事,我们这有一笔生意,想和您谈谈。” 看着沉默的纪妄,张衡三眼里笑意愈深,顶级alpha又如何,没了纪家和政府的庇护,还不是任人拿捏。 不然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住出租房、打零散工的下场。 他正要趁势开口,忽然听到一道低冷清冽的声音:“什么生意。” alpha平静看来,眸色黑的纯粹。 那一刻,张衡三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透了。 他心里顿时惊起惊涛骇浪,瞥了眼身后的秘书,不是说纪妄已经失声了? 秘书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掩下遗憾与惊讶,短短两秒,张衡三便恢复正常,“我们出价买你的信息素,一瓶一千万,只是还有个条件……” 他像是为难,轻声叹口气,歉意的看了眼纪妄:“我们希望你,与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位小同学,一起去我们张氏制药集团住一住,这期间一切衣食住行我们都会负责,你们两位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纪妄在实验失败、样本缺失、条件不够时再奉献出一点信息素就好。 所谓的住一住,究竟是住在酒店,还 是住在实验室,也并无区别。 纪妄冷淡的神情在听见林言名字的刹那,爬上了一层阴鸷。 漆黑的眸底翻滚着森寒戾气,他插在口袋里的五指紧绷,信息素不留任何情面的扩散,像一团裹挟的雷电风雨的云团,铺天盖地的向张衡三等人袭去—— 知道林言很不喜欢所谓的abo,所谓的信息素,他一直掩藏的很好,再极端的情况,也不会轻易使用等级压制。 但现在,林言不在。 alpha浓稠如墨的眸色彻底变得冰冷无情,像一头被激怒的凶兽。 “等等!”张衡三陡然喊道:“纪妄,你可看好了我们手里都有谁!” 视线一晃。 层层人影散开,最后方的保镖面色青白的走上前,手里拎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影。 ——李湖。 凶悍冷戾的信息素一凝,不等张衡三松口气,依旧铺头盖面直直袭来—— 纪妄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内,灯光洒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气息骇人,危险至极,一步步,缓慢的、平静的朝外走来。 不是顶级alpha的威压,是独属于他这个人的、强大漠然,仿佛曾久居高位,碾碎过无数阴.私的气势。 剧痛之下,张衡三心脏闷闷的,捂着胸口,艰难的喘出一口气:“……嘶。” 其他人不遑多让,但奇怪的是,顶级alpha的压制下,居然没多少人倒下。 张衡三急促的喘息着,被保镖团团护在身后:“……还、还好事先注射了稳定剂,纪妄小兄弟……我们知道你很厉害,如果你非要两方兵戈相见,我们也得做两手准备。” “这位……这位李湖小兄弟是吗?”令人头皮发麻的等级压制下,张衡三脸色煞白,说道:“他倒是我们的意外之喜……李生铭的亲儿子,我们千辛万苦也找不到的第二位核心研究员。纪妄小兄弟,你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 整整一个月的布局,张衡三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起纪年那个蠢货,尽管身体不适,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太嫩了。 嫩的张衡三甚至觉得他可怜。 也觉得纪氏可怜。 如果纪氏下一任接任者是这副模样,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纪氏自己的就能完蛋。 纪家真正唯一值得忌惮的人,那个隐在幕后,小小年纪便能布下天罗地网,引导着纪家一步步走向万丈深渊的人—— 被保护在大后方,张衡三看向纪妄,露出一个忌惮却温和的微笑,道:“纪妄小兄弟,何必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呢?我想,不然我们一起问问你那位合租的朋友,看他愿不愿意?” 看着纪妄越发幽冷的神情,张衡三笑容更甚:“他应该快回来了。” “老三,赶快带我们的人进屋,一堆人挤在门口,要是让林言小兄弟看见了,影响可不好。” …… 走上楼梯,周遭一片死寂,甚至没有看电视的声音。 林言心跳的很快,不知不觉加快速度,冲上二楼。 刚转过拐角。 他尚未擦去额头的汗,便看见一个飞出去的人影。 真的是飞出去。 一米九多的精瘦大汉,肌肉暴起,惨叫着重重跌倒在林言面前,蜷着肚子,吐着血,爬都爬不起来。 “呕……”又是一口血喷出,大汉瑟瑟发抖。 怔怔地抬起头,林言看向前方。 月色下,一向病恹苍白,连话都不爱多说的纪妄直直站在走廊上,微微喘息着,脚下是无数倒在地上的人影,惨叫着、哀嚎着,发出细微的喘息声。 纪妄的指尖还在滴血,身上也挂了彩,后 背有一道伤口,咕嘟咕嘟涌着血,血迹蜿蜒,顺着他清瘦挺拔的脊背浸湿了大半衣衫。 他却一动不动,眼神警惕而冷戾,望着前方。 二楼走廊里不知何时多了那么多陌生人,乌泱泱一片,身形巨大、气息繁杂,凶狠的与纪妄对峙,护着身后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 在又一个精壮大汉冲来时,纪妄高高挥起拳,眼神漠然无情,不像再看一个人——那是绝对狠厉压制性的力道,大汉胸口的骨骼都瘪了下去,“扑哧”一声刺耳又骇人的声音,大汉轰然倒地,跪在他面前,脸上血流不止。 挥拳的力道牵扯到纪妄后背的伤口,汩汩流动的血液越发快速,血衫颜色愈深,连着周围都飘散着一股不祥的血腥气味。 在发现单打独斗就是送菜后,这一次,纪妄面前数十个大汉对视一眼,大部分人依旧护在那个白发男人身前,剩下的七八个大汉倾巢而出,面色狰狞的冲向纪妄。 “一起上!玛德,小杂种,弄不死你!” 纪妄眸色沉沉,漠然的看着他们。 “——操!”一声怒喝突然响彻走廊,林言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暴起,红着眼冲了过来,嘴里骂的比他们还厉害:“——我操你们八辈祖宗!!!一群傻逼欺负谁呢!” 纪妄瞳孔骤缩,迅速转过头,身边却已经闪过一道黑影。 林言如鱼得水,冲入人群捞住一个大汉就是飞踢飞踹,眼神充斥着红血丝,像个发疯的疯子,没人想到他这么清瘦的少年打人这么疼,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打的力道,一拳一个血印。 “操你大爷,跟个快死的老头来欺负谁呢?知不知道这是你爷爷的地盘!想死是吗!” 一拳一拳拳拳到头,刚才还死命攻击他的大汉很快就像一滩肉泥,被林言扔到一边,跟昏迷的李湖作伴。 说完这句话,林言泄愤似地又狠狠踹飞两个大汉,剧烈喘息着,眼神狠戾的扫向一旁,精准的找到张衡三,嘲弄道:“还真是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傻逼。” 张衡三一口气血涌到胸口,再也忍不下去了,嘶声吼道:“二队还没来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楼道口脚步声阵阵。 一群又一群,几乎快三十个彪形大汉迅速涌入走廊。 领头的男人看见一地狼藉,再看看不知死活的兄弟们,眼神逐渐充血,“给我上!” “等等!”张衡三哑声命令:“不许伤到他们——!” 活着的人才能乖乖听话。 死了就算有腺体也没用了。 张衡三勉强压下愤怒,冷冷看向站在一起的林言和纪妄,“我最后给你们一个选择,跟我们走,还是被打的半死,再跟我们走。” 林言扶着纪妄的胳膊,一向在他面前乖巧势弱的纪妄却反过手,紧紧揽着他的肩,将他半护在身后。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纪妄。 冰冷锋利,像一柄开刃的剑,寒光四射。 林言努力想往前站,纪妄却不轻不重瞥来一眼,幽黑沉冷的眼里含着几分警告,像是在警告自己家不听话的猫,依旧将他护的身后。 林言一愣,眨眨眼,若有所思地不动了。 张衡三心情很差,压着火。 调查可知这三人的关系十分紧密,任何一个受了伤,其他人但凡倔一点,都会跟他们不死不休,这不符合张衡三利益之上的原则,只能捏着鼻子吞下这口恶气。 李湖有用。 纪妄有用。 这个林言虽没用,却是三人中的核心。 三个小孩也敢这么猖狂,真是欠收拾! 张衡三很久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还是在他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 他 阴恻恻一笑,毫不掩饰的威胁:“纪妄,聪明人就该聪明点,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包围圈缩小,走廊那头的保镖们走的艰难,纪妄的信息素混合着血液往外扩散,威力愈发逼人。 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眼神更加愤怒,团着火往前走,准备等逮了人,路上慢慢收拾。 两个小孩,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留口气,提供信息素就够了。 林言收紧心神,警惕起来,迅速在心里盘算怎么打,他身为斗气大宗师,以前可以一人战一城,现在最多一打七、八。 纪妄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眸色于是更加深邃浓郁,像染了墨汁的黑云,黑黢黢的,看人时冰冷且可怖。 李湖在林言身后昏迷着,他不知道被注入了什么,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身体哆哆嗦嗦,颤栗不停。 林言心里着急,恨不得用斗气把这里轰平,来的路上他早早的就报了警。 纪妄也在察觉到楼里有人的第一时间报了警。 但距离报警到现在已经快过去半个小时了,警察还没来。 只能是……被张家的人拖住了。 林言的心沉入湖底,看着张衡三丝毫不掩饰愉悦的笑脸,继续思索对策。 李湖情况未定,他和纪妄不能都被留在这。 必须有一个人逃走,跑去报信。 但不太可能,楼下肯定也守着张家的人。 张衡三笑意愈深,不疾不徐的道:“你们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了,两位小兄弟,还是跟我走吧。” 不行。 绝对不行。 走了凶多吉少。 林言握紧拳,恨的牙痒痒。 就在这时,楼外隐隐传来一些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嗡——” “嗡嗡——” “嗡嗡嗡——” 楼外一片死寂的街道上忽然亮起一连串的灯光。 橙黄灯光如刺破黑暗的剑刃,交杂而起的汽车嗡鸣蔓延扩散,将周边一片照的犹如白天。 林言低下头,瞳孔一缩—— 十几辆面包车风驰电掣,径直停在楼下,乌泱泱走出来一大堆人。 还有几个熟悉的,戴着红袖章的阿婆阿妈。 下一秒,楼道口也传来站立已久的脚步声。 三个虎背熊腰、精壮有力的身影也从二楼冒了头,领头的男人叼着根烟,露着花臂,他身后剩下两个男人一人脸上有疤、一人足有一米九五、一米九六高,壮硕的似头小山,肌肉鼓鼓囊囊,皆是一身悍匪戾气。 “陈……陈叔?”林言愣住,磕磕巴巴的,又看向一旁:“三叔……刘叔?” 大家怎么在这? 陈国文点燃烟,吸了口,视线不轻不重的扫过震惊的林言和神色不变的纪妄,声音有点闷,对脸色难看至极的张衡三说:“欺负谁呢?” 晚上才给林言剁过鸡肉的三叔此时阴狠一笑,脸上刀疤都透着杀气:“真他妈晦气,听那老头哔哔咧咧半天,合着就是想把我们家小孩掳走?操,老赵手下的警察干什么吃的,人贩子都他妈犯老子头上了。” 一向和善的刘叔收起手机,笑得依旧和善:“没事,刚通知老二他们带人来了。” “几位,”他笑着看了眼一身狼狈的林言和纪妄,再看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湖,语气憨厚,说的话却满是冷意:“来了咱们云城,就别走了吧?” 第31章 第 31 章 楼道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气势汹汹地走来,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影堵死了整座出租楼,月光洒下,惨白的光线勾勒出人群正前方几个面色极为刻薄严肃的老太太。 他们身后,站满了老城区人高马大的叔叔、老伯们。 人头攒动,气势斐然。 几个叔叔抽着烟,眼睛眯起,上前跟陈国文三人低低说话。 刘阿婆和张阿婆却没他们那么好的耐心,瞥见纪妄和林言后,张阿婆怒气爆棚的一挥手,苍老的声音充满火气,一嗓子吼得身后的大孙子一阵发抖:“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富民街道惹事,当我们是软柿子吗!” “言言,小妄。”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林言和纪妄,刘阿婆本就不好相处的面色在这一刻阴沉的快滴出水,她视面前一众保镖为无物,径直朝两人走去。 保镖队长迅速看向张衡三,得到张衡三微不可见的示意后,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猛地抬手去推刘阿婆。 死老太婆,什么热闹都敢凑。 真是活腻歪了! 林言当即迈步上前,纪妄不遑多让,拳头已经挥了起来—— 下一秒,保镖队长被一只蒲扇大的拳头拎着领子抓了起来,那只手覆满厚厚的茧子,手背上遍布刀疤。骨骼被扭曲的“咔嘣咔嘣”声清晰的响起,保镖队长发出凄厉惨叫,活生生被掰折了双手和胳膊,如蠕虫一样顿时无力的跪倒在地。 “……啊——”他绝望的颤抖,看三叔的眼神像在看恶魔:“我的手……啊——!” 两声尖叫令本还有些吵闹的环境安静下来。 张衡三一阵恶寒。 三叔随手解决掉一个敢冲自己老妈放肆地垃圾,不耐烦道:“你们谁还想上?老子陪你们玩玩。” 几个围堵在林言、纪妄身边的保镖们脸色煞白,不约而同地想要后退。 他们只是张家的私人保镖,帮张衡三用这种手段抓过不少人。遇到真的能下狠手、敢下狠手的狠人,当然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这一次,刘阿婆平稳的走到林言纪妄身前,待林言背起李湖后,领着三人一步一步、稳健的离开。 李湖烧的满脸通红,颤抖不停。 纪妄的血渍滴在地面上,痕迹刺眼可怖。 “别怕,”回到陈国文身边,刘阿婆轻轻拍了拍林言紧握的拳头,轻声说:“阿婆阿公给你们讨公道。” 陈国文也摁灭了烟,冷冷的看向楼道尽头,急速想着对策的张衡三。 很明显,张衡三才是这一切的主谋。 一道道如针扎般的视线刺到身上,张衡三紧贴着墙壁,眼角余光朝楼下扫去,只看见一辆辆仍在快速驶来的白色面包车。 哪怕纪年现在在这,凭他们两人带来的保镖,也难以全身而退。 ……纪年真是个废物! 居然连个beta都控制不住! 张衡三脸色极其难看,心思急转直下,陡然开口:“等一等!纪妄,林言,这是我们的私事,你们一定要把私事闹大吗?!到时候让纪氏知道,收不了场的可不是我!” 林言嗤笑一声,不等他开口,陈阿婆已经拉满战斗力,直接开骂:“你个为老不尊的孬货,带这么多人来欺负小孩还是私事!真够不要脸的!看你那鸡皮糙脸的模样,恶不恶心人!” 张口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所接触的圈子从没如此市侩的女人,满嘴脏话不说,居然上来就是人身攻击。 忍了又忍,张衡三还是压抑着怒火道:“纪妄,我们可以谈谈,我可以帮你躲过纪家的搜查,让你安全无忧的度过下半辈子,你只要——” “我可去 你老母!”陈阿婆充耳不闻,撸起袖子继续骂,嗓音苍老而有力,一字一句吐得清晰:“你以为你谁,国家领导人啊?还安全无忧的度过下半辈子,笑死人,老娘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你这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 张衡三彻底怒了:“你个泼妇!我跟你没有话说!” “我是泼妇?我陈阿芬活了五十八年,你这种人模狗样的男人我可见多了,年轻时要不吃绝户要不靠女人,腆着个老脸装模作样,老了老了还蹦出来惹人嫌,我要是你直接买副棺材躺进去死了算了,净出来丢人现眼!我呸!” 张衡三面皮充血,不知是惊是怒,耳膜嗡鸣一瞬,终于能听到声音后,他扯着嘶哑的嗓子怒吼:“泼妇!泼妇!!你这种泼妇才该死——” 嘶吼尚未结束,一个皮夹猛地划破风声砸了过来。 正正砸在张衡三嘴上,血流如注,本就松动的牙齿更是摇摇欲坠。 “……啊!”张衡三弯腰痛呼。 几个保镖心急如焚,同时问他:“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没有听到张衡三的回答,身后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方向一致,皆是向他们走来。 几个保镖心头一寒,瞬间直起身,往后看。 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走动,每一个男人都是虎背熊腰、魁梧精壮,身上有着不属于现在这个社会的匪气与戾气,嘴里叼着烟,乌泱泱的影子从他们身上落下,将所有光芒隔离在外。 这一方天地仿佛自成结界。 保镖们手心渗出冷汗,只听见最前面那个抽着烟,手臂上有纹身的男人说:“欺负我们家里的孩子,还敢对我们爸妈动手。” 他面无表情的挥起拳,砸向一个胆敢偷袭的保镖,一拳下去,保镖惨叫一声,吐出血,生死不知。 “啊……” 在张衡三惊恐的注视下,陈国文狠厉道:“云城这块地,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盘。” “再敢欺负孩子,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夜间的警察局灯火通明。 林言和纪妄刚做完笔录,坐在椅子上,捧着热水慢慢的喝。 担心纪妄的伤口出问题,林言紧张的检查了一遍,小陈姐姐包扎的牢固,怕绷带松开还特意系了两道。 纪妄背后的伤口很狰狞。 长长一条血痕,清洗干净后能看见皮肉翻开,好在不深,没有伤到骨头。 林言看的心疼,呼吸都急促几分。 他狐狸眼蔫蔫的耷拉着,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意,小声说:“……早知道我就不去倒垃圾了。” 这样纪妄起码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 搭在腰上的胳膊一紧,林言跌进纪妄怀里,alpha柔和的搂着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抚着他因为生气而颤栗的后背,像在安抚家里炸毛的猫。 这是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林言悄悄在纪妄胸前蹭掉眼泪,缓了会儿情绪,爬起来,继续给纪妄检查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还有哪儿疼吗?”他引导着纪妄说话。 纪妄摇摇头,专注的看着他。 林言垂着眼睛,长长的睫羽自然垂落,他眼泪没擦干净,有细微的水汽濡湿在睫毛上,弯弯翘起的眼尾勾着水红,鼻头也红红的,眸光澄黑又可怜,让人心生软意。 纪妄搂住他,很安静的将下颌抵在他头顶,无声哄着他。 冷厉,淡漠,从容。 截然不同的纪妄。 ——真正的纪妄。 在人来人往的警察局,门外是无边夜色,门内是陈国文几人散漫的交谈,林言听着纪妄胸膛里沉稳的、一下一下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他知道,以前那个温顺可怜的纪妄,不会再出现了。 或许那个纪妄,从来都是为了迎合他的心意而生的。 一切违和之处都有了解释,林言打起精神,看见纪妄苍白的脸色,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陈叔说还得一会儿才能走,你先睡会儿,哥。” 纪妄点头,两条胳膊圈着他的腰,侧身靠了过来。 这样温驯乖巧的睡姿,是纪妄独有的。 林言又愣了愣,许久,才试探性地摸了摸纪妄的头发,埋在他脖颈处的alpha敏觉的抬起眼眸,眸色乌沉漠然,犹如夜色下静谧的海。 林言收回手,指尖捻了捻,纪妄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偏过头,鼻尖低到林言耳边,呼着温热而匀长的气息,淡淡的说:“言言,我还是我。” “别怕我。” 林言一愣,乖乖点下头:“……哦。” 眼里含了些笑,纪妄压低声音,更轻的说:“还喜欢我吗?” 林言耳朵浮起红,后背也感到发麻,觉得这种时候说这个有点不合时宜,远方陈国文已经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们好几眼了。 “回去再说,”他匆匆摁下纪妄的头,强迫他赶紧睡觉,“睡吧睡吧!” 纪妄喉中溢出一声笑,顺从道:“嗯,睡觉。” …… 这一觉最终也没有睡成。 警察局外风驰电掣的驶过来长长一串车队,足有七八辆黑色奔驰,最前面的保时捷上走下来一男一女,夜色使他们脸上多了些疲惫。 女人穿着优雅得体的白色长裙,外罩羊毛披肩,脖颈处戴着珍珠白项链,男人同样一身西装,气势沉稳,只是紧蹙的眉心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 高跟鞋一步一步踏上警局的台阶。 纪母高傲的目光在触及到纪妄的瞬间,缓缓变沉。 “纪妄,”抚着披肩,她走到正在跟林言一起吃面包的纪妄面前,垂眸打量着这个自己从小便费尽心思养废的儿子,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紧的发白,语气却如常:“跟我们回去。” “纪家养了你十八年,没教过你狼心狗肺这个词。” 在纪妄面前,她永远居高临下,肆意打压着这个弱小的、从小小孩童长大的孩子。小时候的纪妄乖巧懂事,永远会安静的叫她‘妈妈’,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纪妄的掌控力便一点点减弱。 那个预计会被她养的懦弱、无主见、优柔寡断的孩子,在离开京城期间,狠狠给了她一刀,捅得鲜血淋漓。 “关于稳定剂的研究,是你提供给小年的,”她说得肯定,将这些时日日夜不停打探出的消息尽数说出,丝毫不管周围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你费尽心思让他知道这种药剂的存在,就是为了毁了他——纪妄,我真是小瞧了你。” 每个字眼,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纪母再次冷漠的、高高在上的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们回去。” “回去后辅佐小年重振纪氏,我会对你做过的事既往不咎。” 警局明亮的灯光洒在纪妄身上。 alpha眼皮也不抬,一身黑衣,冷淡而散漫,抓着面包的五指瘦削修长,手背青筋凸起,苍白有力。 他掰掉红豆面包中心的馅,递给小仓鼠般因为嘴里塞得太多暂时没法输出的林言,随意瞥了眼端着贵妇人姿态的纪母,淡淡道:“滚。”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语气像看见了两个神经病。 纪母眸色一厉:“纪妄!” “喂,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林言挠挠耳朵,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接过纪妄递来的矿泉水喝了口,可算咽下面包,开始输出:“你们纪家充 其量就是个镶金边的屎盆子,真以为谁都想来一口呢?” 火速赶来支援的陈阿婆停下脚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刘阿婆拉住她,跟她看热闹似的站在一旁,还从警局里掏了把瓜子。 纪母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也没被人看过笑话,她脸色难看,冷冷斥责纪妄:“你都跟些什么人来往。” 林言闲闲开口:“比不上纪年,跟好兄弟们放飞自我,全程直播,让全国人民免费看好戏。” 纪母眼神一狠,纪年是她的逆鳞,她不允许任何人评价纪年的行为。 “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我说话?” 林言诧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教出的儿子进局子了还挺骄傲,不会随了你俩吧?你俩也干过杀人犯法的事?” 瞳孔骤然一缩,纪母下意识冷笑:“无知小儿。” 不愿和林言交锋,纪母看向纪妄,从始至终,今天来这里她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护住纪年,二是带走纪妄。 纪妄顶级alpha的能力足以给纪家带来无穷的利益。 从五岁那年开始,她就力图将纪妄打造成纪年身边的一柄利刃,帮助他铲除一切威胁。 只可惜纪年对纪妄实在厌恶,一点也不愿意接受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纪妄对纪年也感官淡淡,或者说,纪妄对纪家的所有人都没有感情。 纪母实在没有办法,担心他翅膀硬了以后脱离纪家,于是默认纪年对他实施霸.凌,欺辱他,威胁他,让纪妄一辈子也爬不起来。 万万没想到,如此周密的计划却被这个林言撕开一条口子,直接将纪氏推下泥潭,陷入两难境地。 等带走了纪妄…… 这个林言,她也绝不会放过。 纪母眼神阴狠。 纪妄没错过她眼中这一瞬间的情绪,他眸色愈发沉冷,轻轻捏了捏林言的指尖,望向纪父。 纪父年过四十,保养得当,比起盛气凌人的纪母,他更像个无奈的老好人,始终一副头疼的表情跟在纪母身后,安抚她:“阿媛,你不要这么颐指气使,小妄和小年都是我们的孩子。” “你闭嘴!”纪母道。 纪父叹口气,如若一个好父亲,悄悄朝纪妄耸肩,语重心长的说:“小妄,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跟我们回去吧,爸爸跟你道歉,好吗?” 纪妄神情很淡,漫不经心的,继续看他们演戏。 纪父纪母在外人面前如何表演,他已经看的厌烦了。 林言也笑出了声,“你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真好。难怪是一家人,果然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啊!” 感觉两个成语没有气势,林言捣捣纪妄,纪妄看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顺他的意,平静的替他补齐:“同流合污,臭味相同。” “……这么说不太好吧,”林言学着纪父的模样,叹口气,无奈的耸起肩,“其实我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啦,哥,你知道的。” 纪妄静静看他表演,点下头,嗓音含着轻柔的笑:“嗯,我知道。” 纪母的脸色难看至极,纪父也直起身,探究的打量起这个曾经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儿子。 他眯起眼睛,看向林言。 很确定,这样不好的改变,是这个beta少年带给纪妄的。 这个beta,当真是个灾星。 污了纪年的名声,也改变了纪妄。 如果有机会,纪父一定要抓住他,好好折磨泄愤。 男人眼底的恶意掩饰的很好,林言挑眉,一击必中:“叔叔,你这么看我干吗?也想杀了我?” 眼皮一跳,纪父顿时收拾好情绪,对一旁投来狐疑视线的警察们苦笑:“ 这小孩……说话真是没头没脑。” 林言还没开口,见不得林言被说的陈阿婆先冷嗤一声。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这种衣冠禽兽我看多了。我们言言可不是胡说八道的人,警察,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这一家,儿子都敢聚众扰乱公共治安了,这俩爹妈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这个疯婆子胡说什么!”纪母厉喝。 她自认为高贵的、良好的上等人教养,在陈阿婆说出这番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气急败坏的径直往警察局内部走,不耐烦道:“我儿子在哪?我要见我儿子!” 纪父快步跟上,脸色也不好看:“警官,你们警察局什么人都能进来吗?” “当然不是,”被问的小姑娘笑眼弯弯,礼貌的说:“狗也能进来的。” 纪父眉心一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在他阴沉易怒的视线下,余光里有一道人影忽然起了身。 新衣服由警局提供,纪妄穿着简单的常服,一身浓墨般的黑,因为失血过多而不得不微微弯下肩背,走到咨询台前,垂眸问道。 “警官,如果有一个十年前的案子,我想翻案,需要准备什么?” 第32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32) 这一刻,不论是步履急促、踩着高跟鞋去找纪年的纪母,还是笑容慈和、友善的纪父,尽数转过头,死死的盯着纪妄。 那双眼里闪烁着震惊、惊恐以及难以置信。 纪母的面色变得僵硬,抓着手提包的手一片惨白。 咨询台前的询问仍在继续。 记录员:“十年前的案子,需要确定一下有没有过诉讼期限。” “十年前发生在京郊,高架桥上一辆大货车酒驾致两人当场死亡,司机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 咨询员:“七年有期徒刑?那诉讼期限是十年之内,法院判决生效的具体时间是哪年哪月哪天?” “嗡”的一声,耳鸣作响。 纪母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阵阵发黑。 在她即将表现出异样时,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她瞬间像找到了主心骨,瞳孔紧颤的看了过去。 “阿、阿朗,纪妄他……” “闭嘴!” 纪父温和的笑容彻底消失,眼底布满阴鸷,沿着警署明亮刺目的光线,看着那个穿着一身黑、像个索命亡魂一样归来的少年,声音轻的仅有他和纪母两个人能听见。 “……我们是安全的。” 在他阴沉戒备的目光中,咨询台前的alpha似有所觉,稍稍掀起眼皮,望了过来。那是一双不同于纪家人的眼睛,狭长、锐利,冷淡又漠然。 从小小孩童成长到一米八出头的青年,青涩瘦削的骨骼随之延展生长,纪妄就站在光线下,即便受了伤,血还在流,看他们的眼神也无任何温情的痕迹。 “十年前,2000年11月15号。”他道。 纪父如释重负,唇角矜持的露出一抹细微的笑。 咨询员也愣了愣,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这个,小同学,诉讼时效已经过了……” 纪父尚在掩饰,纪母却已经笑出了声,和颜悦色道:“小妄,你在帮谁问?是你以前的同学吗?难道那两个死者是他的父母?” 她轻轻掩了掩涂着鲜红口红的唇瓣,意味不明的说:“……家破人亡啊,那真是太可怜了。” 没有人搭理她。 所有人好像都把她当作空气。 林言看着纪父纪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有关剧情、纪妄的身世尽数在他脑中环绕,他隐隐窥到了真相一角,抬起头,压抑着看着纪妄。 纪妄微俯着身,侧脸线条干净分明,光线顺着他漆黑的发丝滑下,隐没入下颌与领口的交界处。 咨询员很热心,正在系统上帮他查有关十年前那起案子,“查到了,罪犯名叫胡维城,已经刑满释放……等等!” 纪父眼皮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仔细听着咨询员的声音。 纪母已经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正要发脾气去看纪年,却发现纪父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她顿了顿,没有开口,心里却不安起来。 “你确定你要询问的是十年前京郊大货车酒驾致两人死亡的案件吗?”咨询员认真的审视着纪妄。 纪妄点头,“是。” “你是他们什么人?” 这一次,纪妄沉默许久,才很轻的说:“家人。” 咨询员一愣,神情缓和,安慰的对他笑了下:“那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 “就在一个多月前,此案已经被提请重申了。” 一个多月前。 他们初来云城,决定定居的时间节点。 林言握紧拳头,死死咬着牙,转头——远处的纪父纪母脸色煞白,互相支撑着,保持着完美微笑,排除他们渗出汗水、不住颤抖地指尖,他们似 乎还是往日那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上等人。 …… 纪年最终也没能被保释,云城不是法外之地,陈国文几个纹身大汉堵在警察局门口,再加上他们在这一片的名声和地位,此案不可能按纪父纪母的心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纪家的律师在于警局交涉过后,苦笑着对神色仓皇地纪母摇摇头,“警局不放人,要按流程走。” 按流程,纪年有故意伤害、非法拘禁、聚众闹事、扰乱公共治安等多项犯罪嫌疑,陈阿婆等人在一旁添油加醋,严肃怀疑纪年是境外敌对势力的间/谍,不然为什么要拍云城老城区的地势和环境。 记录的警察一听登时冒了火:“什么?还偷拍城市信息?” “对啊,鬼鬼祟祟的,带那么一大帮子人……警官,我都说了要严查他们一家,你看他们两个脸色白的,指不定就是在心虚呢!” “就他们这种资本家,心都是脏的,手里估计也脏的要命——”陈阿婆的话被一声尖锐的怒喝打断。 “有完没完!” 纪母崩溃了,陈阿婆的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肩膀颤栗,唇齿发寒,尖声喊道:“有完没完!纪妄,这些年我们纪家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我们明知道你不是我们的亲儿子,照样不辞劳苦地养了你十八年!十八年的养恩,你就是条白眼狼!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眼睛充血,死死盯着面色淡然的纪妄,愈发失去理智:“你鸠占鹊巢那么多年,享受本该属于小年的一切,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究竟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就是个小偷、小偷!” 有警察看不下去了,蹙眉想过来组织纪律。 还没动作,不远处正在抽烟的陈国文忽然灭了烟,瞥他一眼,小警察顿时闭嘴,咧唇笑起来,无声道:“老大。” 陈国文没看他,空出场所,为纪妄和林言撑台,让他们好好清算这些年的烂账。 “十年前,你们可以让我走的,”纪妄平静道,声音却如惊雷炸响,传入纪父纪母的耳朵,纪母刷的白了脸,抖着唇,听纪妄继续说:“但你们没有。” “你们策划了京郊车祸案,让他们横死在路上。” 只是因为他是顶级alpha。 是纪父纪母‘优秀基因’的体现。 那个小小的,满怀欣喜的孩童,坐在并不温馨的儿童房内,翘首以盼的扒着窗,等待会在电话里啜泣着、温柔的喊他妄崽的父母。 最终等来的,却是车毁人亡的消息。 他抬起眸,眸色如浸了墨的乌云,望着眼前这对心狠手辣的男女,漠然道:“现在我能做的,就是送你们下去见他们。” ……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混乱。 纪母失态的在警察局里大喊大闹,崩溃的花了妆,上一秒尖叫着要让纪妄去死,下一秒便哽咽着求纪妄跟自己回去,慌乱到了极致,她甚至开始打感情牌,不停地说小时候的纪妄有多可爱,有多乖巧。 林言听不下去了,冷冷道:“多小?五岁以前吗?” 哭声戛然一止,焦头烂额安抚他的纪父身子也是一僵,看向居高临下的林言。 林言在他们的瞪视中,心平气和地道:“难怪能生出来纪年那种烂人,原来是你们纪家的基因天生有缺陷……” “哦,不对,”像才想到什么,他忽然一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没有纪家了吧?” “放心,”在把面子、:“只要我活着,我会年年给你们一家人买热搜,让你们一家人在热搜上团聚,也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们有多烂、多恶心。”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五点。 天 空依旧昏沉,陈国文开车送他们回来,不轻不重道:“休息几天,我出去办趟事。李湖那边还得半个月才能出院,他还没醒,你们过两天再去看他。” 纪氏夫妇很警惕,在警察局没有说任何一句跟当年有关的话,反应虽古怪,但不能作为证据。 纪年进了局子,张衡三和他的罪名一样,都是故意伤害、非法入侵、扰乱公共治安等,因为身份原因,京城政府震动,连夜派出相关人员来了解情况。 谁也不会想到,张衡三为了保证计划绝对秘密,干脆亲自带队,最后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自己坑了进去。 接连两家企业摇摇欲坠,京城政府忙的焦头烂额,也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面上无光。 洗完澡,林言小心翼翼地给纪妄涂药,嘴里碎碎念,往记仇小本上添添添:“还有程修、夏宁安,学校里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小喽喽,这些账还没算呢!” “等咱们回了京城,再好好跟他们算算!” 纪妄大仇得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有些懒散。 他没穿上衣,趴在床上,背脊劲瘦结实,肤色也如大理石般冷白,几条随着肌肉起伏拉伸的线条勾勒出阴影,性/感而禁欲。 屋里空调开得高,他下半身穿着松松垮垮的大裤衩,两条松紧带没系,黑发黑眸的alpha撩起眼皮,干脆侧着趴下,目光落在林言抿直的唇瓣上,有些温柔。 “不用跟他们算,”他随意道:“他们撑不到我们回京。” 林言恍然:“对哦,他们都挺能作死的,看他们怎么自取灭亡吧!” 最好灭亡的慢一点,他还是很想暴揍这两个傻逼一顿的。 林言心里打着小九九,阴恻恻的笑了。 他本就有双澄黑蔫坏的狐狸眼,眸光纯然干净,略微冲散这股撒欢般的坏劲,但一旦起了坏心思,唇瓣一抿,眼尾一勾,活脱脱一个小狐狸现世。 纪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静静看着他。 他背上的伤口包扎好了,林言动作熟练,没让纪妄感觉到疼,收好小陈姐姐借来的医疗箱,林言拍下照片,给小陈姐姐发过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松口气,允许纪妄坐起来。 “怎么样,有哪里需要调整吗?”担心的凑到纪妄跟前,林言问他。 纪妄盘腿坐在床上,晃晃肩膀,懒散的骨骼随之发出“咔嘣咔嘣”苏醒后的声音,眼前舒展的胸膛清瘦温热,充满悍利的流线,林言看的眼热,趁纪妄不注意,背过身,悄悄撩起自己的衣服,往柔软雪白的小肚子上看了眼。 林言:“……” 从明天开始,他要沉淀。 175,自律,沉淀,勇攀高峰 林言一脸深沉。 他唏嘘着放下衣摆,正要转过身继续跟纪妄说话,身后轻轻压来一片阴影,alpha苍白的下颌抵在他肩膀,温热宽大的手掌极其自然的撩起他的衣尾,不知看见了什么,鼻腔呼出湿热的、短促的轻笑,鼻尖也摩挲般,散漫懒散的蹭起林言不禁撩拨的侧颊。 “……言言,好可爱。” 林言心跳的有些乱,招架不起这样的纪妄,仓促的就要把笼好衣服,不让他继续蹭脸。 趴在他肩侧的alpha却缓慢又黏人的,像曾经看着他的嘴巴,对他说水很多一样,温驯的哑声说:“给我吃。” 他好像又恢复成之前乖巧可怜的小哑巴,喘着粘稠匀长的气息,探着头,像看见鲜美肉食的饿兽,叼住林言的唇瓣,细致的、乖顺的碾磨。 磨得出了水,贪婪的尽数吞咽,喉结咕咚咕咚滚动,硬是让林言软在他怀里,身上汗淋淋的,躲闪变成迎合。 终于放开他的alpha眉眼有几分餍足,像很满 意开胃菜的大猫,不介意继续扮着林言喜欢的模样,哄得他乖乖张开嘴巴,继续给亲。 “好乖,言言,宝宝……不要躲,舌头伸出来……” 无力的靠在纪妄怀里,林言衣服都湿透了,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大片大片阴影自上而下将他淹没,他仰着头,眼眸涣散,小口小口喘着气,纪妄胸膛的温度很烫,像一片翻滚沸腾的海,咸湿的海水随着海面升腾的雾,将他彻底包裹在其中,逃脱不得。 他被亲的昏昏沉沉,埋在唇边细细舔吻的alpha仍在逼迫他:“没水了吗?” “衣服掀起来。” alpha撩起眼皮,露出一双乌沉的、如墨水般幽深强势的眼眸。 那双眼盯着林言汗湿的脸,凑上前,滚烫绵密的吻落到林言颊边,野兽般咬住雪白温软的颊肉,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吃的很色,像某种不留痕迹的暗示与引.诱,含糊粘稠的低低笑道:“言言,我要吃了。” 第33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33)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和纪妄便得到消息,李湖醒了。 李湖被注入了某种会致人昏迷、晕眩的□□剂,医院检查出结果后第一时间与警局接触,将检查报告发了过去。 云城警局对此十分重视,深挖之下,震惊的发现张氏制药集团这些年除了垄断抑制剂产业,竟然还在私下里偷制违.禁物。 当真是视法律于无物,猖狂至极。 就连先前找林言他们麻烦的小罗罗,买的稀释过后的抑制剂,也有张氏制药集团经手的痕迹。 张氏制药集团在建国初期为国家经济提供巨大支持,研究团队又独立自主的研究出两款抑制剂,使华国不再受其他国家桎梏。为了表彰他们的研究成果,国家承认了张氏制药集团有抑制剂独立研发权。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张氏制药集团经过数任董事长的变革,渐渐不再纯粹,初心已变,再难成气。 病床上,李湖听完林言的叙述,勉强笑了笑:“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参观过张氏制药的研究室……那时候可憧憬了,秋招的时候只投了一家企业,就是张氏制药,结果因为大学不出名,没能进去。” 也真是巧了,当初对他爱答不理的张氏制药,现在为了把他带走,居然不惜动用私底下的手段。 出神片刻,李湖叹口气,扒拉扒拉自己一晚上没睡就长出来的胡茬:“……真他妈扯淡啊。” 病床边,林言正在剥桔子。李湖住的是单人间,上午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湛蓝色窗帘被风吹起,如波浪般翻卷起伏。 见不得李湖这副颓废的模样,林言把桔子递到他手上:“人没事就好,你要真进了张氏制药就得跟你爸公事了,说不定还得给他当小助理。” “李生铭在张氏制药?”李湖脸顿时一黑,一阵扭曲,什么怅惘的感情都没了,半天才神色复杂的问。 “是啊,”林言又拿过一个桔子,剥好后自己慢吞吞的吃起来:“据说研究的就是‘信息素稳定剂’。” “张氏制药倒台了他们怎么办?”李湖问。 见他对此事如此关注,林言以为他在打听李生铭的消息,委婉的说:“进国家研究所吧。他们研究的领域很特殊,国家不会再让私人主导抑制剂的研究。” “那李生铭岂不是要完蛋?”李湖突然兴奋的一拍掌。 林言:“?” “那死老头心高气傲,宁愿一辈子偷偷摸摸藏山里研究,也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一杯羹,”李湖幸灾乐祸:“进了国家研究所,那里都是大佬,李生铭那点道行,还不是被完虐的命。” 他这个老爹自私、凉薄,眼里只有名利和研究,让他身处大佬云集的环境,不异于在他心头剜肉。 李湖心气顺了,觉得手里的桔子真甜,一口塞下去一半。 林言默默看着他,也咬了口桔子,不再说话。 不多时,门被敲响。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纪妄刚才出去接了个电话,进来便看见林言和李湖各躺各的,垃圾桶里已经堆了一半的桔子皮。 满室甘冽的桔香。 两人一个一脸胡茬,一个一脸懒散,浑身上下都只有嘴在动。 有种梦回百年前,林大人虎门销桔的时刻。 他挑挑眉,走到林言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林言一愣,起身离开屋子。 这番动静惊扰到李湖。 他奇怪的瞥了眼林言的背影,问纪妄:“你俩还换班呢?” 纪妄穿着一身黑,冲锋衣立领设计,拉链高高拉起,半遮在他清隽明晰的下颌处。 他在外面待得久了,一身寒意,神情很淡,对 毫无斗志的李湖道:“李生铭进了国家研究所。” 李湖停下吃桔子的动作,哦了声:“我知道,林言跟我说了。” “他的研究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这么快啊,”李湖哼笑一声:“研究可没有什么最不最后一步之说,只分成功和没有成功。” “你呢?进展到哪一步了?”纪妄问。 “我?我就一般般吧,”被纪妄着双黑沉沉的眼眸看着,李湖干咳一声,莫名心虚:“我还在起步阶段,起步阶段。” 万事开头难,即便李湖知道beta抑制剂的开头会很难,但在听到李生铭的研究已经到最后一步后,意志还是有些消沉。 林言应该看出来了,才没有再跟他聊天。 现在纪妄也看出来了。 他无声叹口气,呼出堵在心口的郁气。 ……就消沉这两天。 后天,不,明天他就继续投入研究。 一口气才叹完,眼前忽然飞过来两个密封管,食指长短,一个漂浮着透明气体,一个盛有三分之一的鲜红血液。 李湖眼疾手快地接住两个密封管,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头一次气急败坏的怒瞪纪妄,扯着嗓子暴躁的吼:“你他妈丢的什么东西!这密封管可脆了!” 纪妄冷眼看着他:“我的信息素,还有林言的血。” “卧槽!”李湖这下是真的像捧了个烫手山芋,动都不敢动一下,“你你你,你给我这玩意干啥啊?我可是正经科学家,没钱买!” “没找你要钱,”纪妄简短道:“云城研究所所长就在门外,你要不要见他?” 一连两个炸/弹接连在头顶爆炸,李湖彻底傻了,“是、是程学林教授?” 他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密封管,边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眼里闪烁着细微的光和憧憬。 “你认识他?” “大学的时候听过他的讲座。” 纪妄嗯了声:“他从张衡三那里听说了你的研究,想问你要不要进入研究所,跟他们合作。” 李湖诧异:“不可能吧……我的研究一点成果都没有,这也能进研究所?” 纪妄没再说话,留出足够的时间给他思考。 李湖也闭了嘴,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从惊喜到怀疑,再到冷静的考虑。两个密封管被他放在柔软的被褥上,他低头怔怔地看着这两小管,像魔怔了,片刻后,忽的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我不会进入研究所,这两管东西你会拿走吗?”他问。 纪妄没有犹豫:“会。” “靠!”李湖心口再中一箭:“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都这么消沉了,纪妄就不能假模假样的给点支持? 果然还是林言更讨人喜欢! 纪妄懒得出声,用沉默表示肯定。 李湖有被他的态度伤到,努力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一想到自己家简陋的实验室,买alpha抑制剂还得偷偷摸摸,一年了连个alpha抑制剂成分都没分解成功——他缓缓闭上嘴,发现自己确实是个废物。 两小管东西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离beta抑制剂最近的一次。 心神沉淀下来,李湖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最终,他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我进。” 他到底不是李生铭。 守着个研究,就像巨龙死守宝藏。 这条注定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上,他不用孤零零的倒在半途,而是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这已经是他之大幸。 两小管药剂被他仔细收好,他向纪妄承诺:“我会替你们保密。” 纪妄随意的点点头,颀长挺拔的身量包裹在冲锋衣下,离开前,他抓住门把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侧过头对李湖说:“林言让我给你带句话。” 李湖疑惑的看过来。 纪妄道:“你的研究很伟大,不需要躲躲藏藏。” …… 那个在原位面里,英年早逝,三十岁出头便被研究磨平棱角,终年孤苦伶仃的疯子科学家,临死前心心念念、担忧至极的也是手稿会不会消失。 会不会遇到暴雨、遇到山火、遇到狂风,他的毕生心血会不会对后世毫无用处。 平凡的人研究伟大的东西,却不觉得自己伟大。 他应该在宽阔明亮、冬暖夏凉的研究室内,被一群同样心中充满火热、无私奉献的科学家们环绕。 那个猝死在深山老林的结局,不应该属于李湖。 解决了最后一件心事,林言和纪妄散着步,慢悠悠回家。 将抑制剂的研究权、使用权、售卖权全部交给国家,这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脑海里的系统还在絮絮叨叨,充满怨念:“啊啊啊……宿主!信息素稳定剂本来是纪妄最大的金手指,现在没了,纪妄可怎么崛起啊。” 林言不慌不忙:“重申一下,我哥不是靠信息素稳定剂崛起的,是信息素稳定剂靠他研制成功的。” 系统被噎:“有什么区别吗?你和纪妄还非要匿名捐献信息素和血液……多好的出名方式啊,你俩怎么都不珍惜!” 林言懒得搭理它,远远的,闻到了一股烤红薯的清甜。 深秋已至,梧桐大树树叶枯黄,片片落叶堆积在人行横道上,风一吹哗啦啦的卷动。 两条长长的人行横道上充满出来散步的大爷大妈,十字交叉口传来吆喝声,烤红薯、炒板栗、烧烤臭豆腐,应有尽有。 由于林言和纪妄间接帮助警局找到张氏制药售卖违/禁药的证据,警局领导开会决定,奖励两人共十万元,以示鼓励。 猝不及防被十万元砸到脑袋上,林言一连恍惚了两天,最终决定全存银行,只是存归存,两人的日子也好过起来,再也不用心疼的一毛钱掰成两半用。 路上一人买了个烤红薯,悠闲地溜达进便利店。 便利店里人不少,三叔、刘叔几人正在聊天,顺便帮陈国文码货。 瞥见林言和纪妄,陈国文皱起眉:“不是让你们休息几天?” “是在休息呀,”吃掉最后一口烤红薯,林言笑眯眯上前:“现在开始饭后消食。” 店里堆积的货很多,加上林言和纪妄,五个人也忙活到中午,才全部搞定。 中午留在店里吃饭。 陈国文的媳妇,宋思秋亲自敢来送饭,她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穿着湖蓝衣裙,很知性,说起话来也柔声细语,做事却雷厉风行:“放心,言言,小妄,你们陈叔以前是警局的,有他在这压着,那个纪年甭想轻易的出来。” 林言筷子都快掉了:“陈叔以前是警察?” 居然不是□□吗? 宋思秋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起来:“也不算警察吧……以前云城乱,又穷山还多,好多犯罪团体都在这扎堆。你陈叔高中毕业就不上了,一腔热血带着几个兄弟去当了警局线人。” 老城区那会儿什么人都有,人人自危,陈国文在某个□□组织沉浮数年,兄弟几个全都跟着他。 为了取得黑/老大的信任,纹过身、打过架、抄过刀,一干就是五、六年,通过关系网顺势搜集了其他□□组织的证据,赶上国家严打,天时地利人和,云城势力大清洗,终于还人民一片晴朗天空。 听完宋思秋的解释,林言终于明白陈叔几人身 上那么强的匪气是哪儿来的了。 原来陈叔真·不做大哥好多年。 老城区这一片果然卧虎藏龙。 林言现在满满的安全感,晚上洗完澡躺到床上,小嘴还兴奋的叭叭个不停:“你是没看见,当时陈叔一个虎虎生威拳,一拳砸到那保镖脸上,哗哗的鼻血就下来了。 “刘叔看着有将军肚,实际上气沉丹田,底盘稳得很,那几个保镖想掀翻他,被他一巴掌一个全部扇飞……还有三叔,我的天,简直李小龙在世,严重怀疑耍的是龙虎拳,光是气势就吓人的慌。” 林言忍不住一个弹起,在床上比划起来。 他毕竟是被李湖称赞过会中国kongfu的人,对新型打架招式还是很感兴趣的。 凭借记忆学了两招,一扭头,就见纪妄散漫的坐在椅子上,洗过澡后一身清爽,仰头看着他,黑眸里含着笑。 林言眯起眼睛,卧室里开了空调,温度很高。 他动作太大,出了点汗,宽宽松松的睡衣贴在身上,勾勒出柔韧修长的身段,狐狸眼澄黑乌亮,上翘的眼尾洇着水红,被灯光一照,浑身皮肉白的都在发光。 朝纪妄轻佻的勾了勾手指,林言跃跃欲试,打算在中国kongfu上重振威风:“哥,来比划比划。” 纪妄挑起眉,不知想了什么,点下头。 他眼睑褶皱很深,睫毛浓密平直,阴影洒在深邃的眼窝上,高鼻薄唇、狭长深目,神态漫不经心,有种冷淡禁/欲的性感。 alpha随意起身,修长的手指一拉,脱掉外罩的黑色外套,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苍白如大理石般的肌肉线条流畅明利,随着走动的姿势舒展,像一头游刃有余、闲适而危险的野兽。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林言警惕的看他上了床。 他到底还是醉心中国kongfu,没深想,眼睛亮亮的,在床上很有气势的跳了跳,趁纪妄不备,一声不哼的冲了上去,开始近身搏斗。 alpha眼里依旧含着笑,被他撞到小腹,连连后退了两步,在林言准备继续‘搏斗’的时候,懒散的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腰,下颌搭在他肩侧,低声问:“没个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 纪妄亲亲他泛起薄红的耳朵,似乎还在想。林言有点不适的抿起唇,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脑袋,动作刚结束,便听到纪妄附在他耳边,亲昵且缓慢的说:“……言言想给我什么都可以。”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林言心里一喜,忍不住就要开口,纪妄却凑得更近了点,捏着他的下颌,不轻不重的逼他张开口,垂眸看了进去。 口腔湿热,舌尖抵在齿后,尖尖还有些肿,软烂饱胀,水很多,像一含就烂、熟透了的浆果。 满意的松开手,纪妄呼吸渐渐变得灼热,抵着林言的鼻尖,轻柔的蹭了蹭,眸色却暗的像天边缀墨的云,黑沉沉的,包裹住他。 “……今天的水好多,言言,”他声音低低含笑,将林言搂在怀里,语气缠绵又黏人,“能吃不久呢。” “吃光了水,言言再让我吃别的,好不好?” 怀里的人身体颤着,哆嗦着想要躲掉,声音又急又小,“算、算了,哥,不比了,真的不比了,我想睡觉了……” 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纪妄越发温柔,眸色却深浅莫测,贪婪的像张开口的恶兽,哄着他:“只吃一口,乖宝,一口都不能吃吗?” “很轻很轻的一口,会让你舒服的。” 第34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34) “近日,有匿名人士举报纪氏集团数年来曾犯下无数犯罪行为,包括偷税漏税、运用政策红利为自己谋利益、食品安全检测不达标等等,纪氏集团股票大跌,全体股东投票表决撤销纪伟东董事长职位……” “纪伟东本人以及其夫人白桦也卷入十年前的‘京郊大货车酒驾逃逸案’,此案已进入再审程序。纪伟东及其夫人白桦与当年这起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证据确凿,在十年诉讼期限届满之前,两人将以故意杀人的罪名被判以刑罚。” “本台记者收到最新消息,通天投资公司已易主,新董事长程修出身京城程氏,与前任董事长纪年关系亲密,或许这是通天投资公司规避股民动荡风险的又一举措?” …… 晨间财经新闻的主持人按部就班,将京城金融圈的最新消息一一播出。 林家狭窄温馨的出租屋内,林言和纪妄却并不关注电视台里新闻,两人现在小有资产,从原先的一万六千元,增长到十一万六千元(包括第一个月工资)。 林言大手一挥,终于不再扣扣索索,昨天带着纪妄跑到商场里买衣服,一人两身新秋装,鞋子没买太贵的,在一楼广场内挑挑拣拣,买的都是一百元出头的运动鞋。 七点整的时候,门被敲响。 林言快步走过去开门,陈国文站在门口,难得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秋装,没叼烟、也没露出纹着身的胳膊。 “陈叔。”林言迎他进屋,屋里纪妄站在餐桌前,淡淡的撩起眼皮,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国文感觉他的眼皮有点红。 是一种没休息好的、倦怠惫懒的红肿。 两人今天穿的都很精神,一股子少年气,黑色连帽卫衣搭配宽宽松松的深蓝牛仔裤,偏偏同样的衣服穿在两个人身上,气质也显得不尽相同。 纪妄是个大帅逼,五官英俊立体,肤色冷白,眉、眼、发色极为浓郁,像徽墨染过,神情却是冷淡的,清冷而疏离,令人不敢接近。 和他相反,林言有双懒散澄黑的狐狸眼,唇瓣红润,皮肤玉白,像个世族大家养出来的小少爷,双手懒洋洋地插着兜,眼睛一弯,蔫坏散漫的劲就出来的,欠欠的凑到陈国文眼前,就开始问:“……陈叔,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惹着我姐了?” 陈国文瞥他一眼:“瞎叫什么。” “我姐让我这么叫的。”林言理直气壮。 宋思秋看着温婉和气,实际上也很在乎年龄,以前跟陈国文几人称不上知心,但在这次事后,林言真心将云城的人们当作自己的家人,所以干脆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了。 陈国文:“大人的事别好奇。” 林言哼笑一声,悠哉游哉蹭到纪妄身边去了。 纪妄没看他,还在烧水,家里有一盒茶叶,专门用来招待的客人的,虽然目前客人只有李湖和陈国文几人。 水蒸气呜呜的往外冒,纪妄眼皮狭而薄,颜色很浅,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垂下来时眼睑褶皱深深,尾端沁出胭脂般的水红,却莫名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还不高兴呢?”林言探头问他,好久没看见纪妄这副小可怜的模样,还有点稀罕。 纪妄眼皮也不抬一下,拿杯子,放茶叶,倒水,“没不高兴。” 绝对是不高兴了。 林言大为震撼,谁能想到纪妄居然还是个大龄叛逆逃学儿童,一大早听到今天要去学校,脸色就拉了下来,冷冷淡淡的,干什么都一股子倦意。 想到曾经在帝都偷偷摸摸经过高三(14)班,每次都发现纪妄在睡觉的情景,林言悟了。 ……纪妄是真的不喜欢上学。 这怎么行呢! 好好的青春校园文主角,怎么能没有学校、没有高考、没有考试成绩上的一鸣惊人! 这学必须上! 林言严肃的伸手捧住纪妄的脸,移过来方向,跟他面对面,语重心长地说:“哥,不上学是没有出路的。你已经浪费半个学期了,明年就高考,现在时间很紧张,你要赶紧调整好心态。” 纪妄维持着单手拎着水壶的姿势,垂眸盯着他,语气很淡:“所以你不用上?” 大脑里的系统也应和般的,冷笑一声,“所以宿主你不用上?” 林言全当没听见,“当然了,我这个智商还用上学吗。” “那我也不上。”纪妄平静的撂下茶壶,对他道。 “你不行,”林言拒绝:“你还是得上的。” 身为快穿局金牌宿主,林言没少去校园文世界当高考生,考试考得都快吐了,有个世界的男主是考神附体,想成为他的马仔,必须先成为他的对手。 林言头悬梁锥刺股,学到口吐白沫,才勉勉强强完成任务,自那以后,他便对校园世界敬谢不敏。 现在一想到高三,他依旧感到胆寒。 他就算不上学,曾经的学历也在那摆着,证明他不是文盲,但纪妄要是不上学,那就真是个小文盲了。 好说歹说,才哄着抿着唇瓣,明显兴致不高的纪妄去学校看一眼,陈国文开车送他们去市一中,市一中的教务处主任跟宋思秋认识,两人是大学舍友,关系亲近。 也是因此,才想尽办法疏通关系,让纪妄能进学校当插班生。 “一般来说,这都快学期末了,来的插班生我们都不收的,”教务处主任姓王,书,还要看你们两个的能力。” 她递过来两张数学试卷,道:“这是我们学校上次月考的试卷,你们先做一下。我们市一中上课进度比别的学校快,如果你们跟不上的话,我建议你们还是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学校。” 林言一头雾水的看着王老师递到自己眼前的试卷,怎么他也要做? 他再去看王老师,王老师有所察觉,朝他投来一个鼓励的微笑。 林言:“……”做就做吧。 教务处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林言和纪妄分坐一边,端端正正的拿起笔。 卷子上的习题很熟悉,林言写完选择题,越做越顺畅,直到看见某个非常熟悉的大题,他眼皮终于一跳,狐疑道:“这些题我都做过。” 系统也是一愣:“你做过?” “是啊,考神男主那个位面,我们老师让我们把历年来所有种子学校的自命题试卷都做一遍,等等……时间线是不是不对?” 系统似乎是在运算,半晌解释道:“我刚才回主神空间查了下,如果你说的‘考神男主’位面编号是0127的话,那就没错了,两个世界因为都是青春校园背景,所以部分背景有所重叠,和时间线无关。” 听了它的解释,林言心情愈发古怪。 每个世界都由主神创造,快穿局只负责矫正剧情,至于其他细枝末节,诸如考题、政策、风土人情,皆是世界创造之初就存在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很明显,快穿局所有员工的精神领袖——主神大人,祂偷懒了。 祂居然复制粘贴! ctrlc+ctrlv! 林言:“……” 系统:“……” 幻灭了。 说话的功夫,林言已经写完第一面试卷,而此时距离考试开始才过去半个小时,在市一中这种高手如云的学校,这个速度也称得上优秀。 上次 月考题都不简单,市一中一向不搞虚的,每次考试除了自主命题,还要对接高考,王老师教数学,能当场阅卷,才让林言和纪妄用数学试卷试水。 这会儿对林言的试卷来了兴趣,她正要看上两眼,就听陈国文嘟囔:“都不会啊?” 王老师:“……” 一个小时后,林言做完了试卷,停笔。 王老师保持微笑,拿过他的试卷,判起来。 她听宋思秋说过这两个孩子的情况,整整两个多月没有学习,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结果越判越心惊,在一题一题看到最后附加题时,她已经称得上是红光满面、喜不自禁,频频看向林言,恨不得当场把人留下来。 就在这时纪妄也做完了试卷。 王老师怀着难以言喻的期待,觉得自己好像被馅饼砸一脸的幸运儿,迅速拿起笔给纪妄判试卷。 三分钟后,王老师放下笔,双手交叉,支在下颌,一脸深沉的推推眼镜,问陈国文:“这两个孩子真的是一个妈生的吗?” 陈国文:“……当然不是。” 王老师无声松口气,道:“先说一下我看出来的问题。纪妄,试卷得分80分。基础不扎实,很多不该错的题都错了,后面的大题答得一塌糊涂,这样的成绩想上大学,不难,想上好大学,难。” “什么,问题这么严重吗?”林言顿时一脸焦虑,“哎呀,王老师,那你说可怎么办啊?” “?”王老师被他问的有点懵,下意识说:“得拼命,下半学期一天都不能浪费,说不定还有翻盘的希望。” “好好好,老师,我明白了,”林言连忙扯住纪妄的衣袖,苦口婆心:“听见了没,哥,你得拼命!” 纪妄还是一副厌学儿童,恹恹又低落的模样。 王老师:“?” 她张开口,朝林言招了招,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想说什么:“但是林言,你的成绩很好,150分的试卷,你的得分是141,你失分的点都是步骤,只要努努力,能上145。” 林言:“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王老师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纪妄,忽然问:“你现在在哪个学校念书?” “他没念,”不等林言回答,陈国文先道:“他说不想念。” 王老师皱起眉:“这怎么行呢!你们这个年纪怎么能不读书,不读书怎么睡得着的?这样吧,林言同学我们学校也可以接收,和纪妄同学一样,当插班生。” 纪妄撩了下眼皮。 眼看林言张口要说什么,王老师严肃道:“纪妄同学的基础太差,我们学校已经进行二轮复习了,林言同学你就负责给他补习基础,帮他稳固知识,不然他就算来了我们学校,也没什么用。” “你们两个就不想一起上大学吗?”王老师问:“一个人往前走,一个原地不动,早晚有一个人会后悔。” …… 就这样,林言和纪妄一起成为了市一中的插班生。 王老师今年也带高三,特意将两人安插进自己班级,总算知道了两人的真实成绩。 纪妄各科平平无奇,顶天了上个二本,林言则是真正意义上的黑马,做题手到擒来,游刃有余,甚至不需要思考太久,已化臻境。 王老师大为赞叹,在发现两人上课不听讲,自有一套复习规律后,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纪妄快速提高的成绩,也让她愈发满意。 这方面班里的同学们感触更深。 学期末最后一个月,忽然转来了新同学,样貌极其出众,却自成小团体,来得早走得晚,孤立全班所有人,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出去玩,除了喝水就是做题,让大家不由感到一阵压力。 市一中的校服平平无 奇,宽松肥大,蓝白相间。 但一穿在这两个人身上,就像偶像剧照进了现实,回头率百分百。 班里的同学们躁动了一阵子,密切关注两人动向,一中每周一考,林言的成绩排在中不溜,纪妄则是垫底。 但令人惊讶的是,每一次月考,两人都有进步。 直到期末考试前一周,林言突飞猛进,以数学理综单科第一的优势,占领全班第三,年纪第五,这时纪妄也从倒是第三,窜到了中不溜。 (3)班全体同学:“……”操! 班里的氛围焦灼起来,每个人都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某天午自习下课,排着队去水房接水的同学们忽然听见了熟悉的男声。 他们鬼鬼祟祟的探出头,顿时震惊地发现林言站在空旷旷的厕所内,对着一个门念道:“abandon。” 门内也幽幽的传出一个清冷的男声:“动词,抛弃,放弃。” 林言捧着必备3500词汇口袋书:“assist。” 门内:“名词,帮助;动词,协助。” 林言:“bless。” 门开了,穿着蓝白校服,高高瘦瘦的alpha走了出来,黑发乌眸,高鼻薄唇,分外的清隽好看。 他走到洗手池前洗手,垂着眼皮,对跟屁虫似的林言道:“及物动词,保佑,祝福。” 水龙头关上,两人开始往外走。 林言还在翻书,纪妄也耐心的等着他,走廊里一时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 望着他们的背影,(3)班全体同学:“……”操!!! 最后一周,(3)班的学习氛围空前高昂,就连稳坐第一的学习委员都开始晚睡早起,课间就跑去办公室问题。 最终,在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努力下,(3)班期末考试排名荣登年段第一。 其中林言位居全班第二,年级第二,纪妄从中不溜,爬进了班级前二十。 新年期间,王老师特意带上吃的喝的,跑去宋思秋家,和林言纪妄一起过了年。 云城的年味很浓。 路上张灯结彩、灯笼飘飘,到处飘着‘恭喜发财’的歌声。 河岸两旁的花灯变成红灯笼,摇晃着照亮一方天地。 河水并未结冰,流水声潺潺。 年夜饭是在陈国文家吃的,李湖和刘叔三叔非要来凑热闹,聚了热热闹闹一大桌,林言酒瘾上来,馋的很,悄摸摸跟纪妄碰了一杯红的,在饭桌上非要给叔叔伯伯们表演节目,好在纪妄眼疾手快,拦住了。 年夜饭结束,宋思秋笑得面颊微红。她和陈国文没有孩子,陈国文早年潜入黑.组织,一次获取线索途中受了重伤,从那以后就没了生育能力,宋家父母问过宋思秋,要不要离婚,被宋思秋拒绝了。 她是老师,已经有了很多孩子,内心是满足的。陈国文这个一米八多的壮汉偷偷抹了几次眼泪,完成任务后就专心守着宋思秋,尽自己身为丈夫的责任。 看着林言醉醺醺的模样,宋思秋担心的给他围围巾,问纪妄:“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纪妄半揽着林言,嘴边有些笑意,对宋思秋摇摇头:“姐,不用了,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他也随林言唤宋思秋‘姐’。 宋思秋最终送他们到楼下。 清瘦纤细的身体隐没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两个孩子走远。 没一会儿,陈国文走了下来,扶着她回家。 …… 路上,一直乖乖巧巧的林言突然说腿疼。 纪妄担心的厉害,蹙着眉,让他坐在路边长椅上,借着酒红 色的灯笼光,低头给他看腿。 “哪里疼?” 他试探的摁摁林言的膝盖和腿腹,碰一下林言哼一声,他喝醉后很缠人,需要哄着,兴致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雪白的脸颊上笑容潋滟,狐狸眼澄黑明亮,眸光纯然到动人,什么小心思都一览无余。 “走不动啦,”耍赖精开始耍赖:“哥,你背我。” 纪妄掀起眼皮,眼里有些笑,转身蹲下,悠哉游哉地背起他,慢慢往家走。 夜里风寒。 云城即便靠南,冬天也是冷的。 林言把自己的红围巾取下,和纪妄戴一个,缠了两圈,两个人都热乎乎的,亲昵的脸颊贴着脸颊。 走两步,林言就小心翼翼的问他一句:“你累吗?” 纪妄摇摇头,说:“不累。” 林言便松口气,催着他继续走。 这条路距离出租楼已经很近,几分钟后,到了出租楼下,林言忽然又趴到纪妄耳朵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累吗?” 深红色的灯影洒在纪妄脸上,他的白羽绒服似乎也变成红色,清冷的眉眼被红色灯影晃得温柔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不累。”有一次耐心的回答,纪妄语气含笑。 他开始背着林言爬楼梯,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林言好像很紧张,小动物似的圈紧了他的脖颈,身体弓起,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更深的往他身上贴,坚决不动弹。 “怎么了?”纪妄担心的问他。 林言声音很小,像害怕别人听见了:“接亲路上我不能下地的,不然我们的感情就不会和和美美啦。” 耳膜“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花。 纪妄侧头怔怔地看着他,喉咙仿佛被堵住,低哑缓慢地说:“……接亲?” “对呀,”林言歪头看着他,贴贴他的脸颊,笑得眼睛弯弯:“今天我好高兴,陈叔宋姐他们也好高兴,以后我们每次结婚都要叫他们。” 纪妄失笑,重新垂下眼眸,像敛住了所有风雨霜雪,背着他,脚步稳重而有力,一步步踏上了二楼。 推开门前,他偏过头,很轻的亲了亲林言的眼睛,哄着他:“言言,我们现在到哪了?” 林言艰难的睁开眼睛,酒精迷晕了他的大脑,他有点困,但现在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他含着困意,散漫道:“……新、新房。” “对,”纪妄无声笑起来,推开门,他没有开灯,背着林言走了进去,眸色仿佛融入了这片黑暗:“是新房。” …… 这天晚上,林言瘫在床上,化成了一团水。 到处都很热,热得像沸腾的海水,他可怜的坠入海中,被咸湿的雾气裹住,挣脱不得,身上也湿漉漉的,模糊间,对上了一双浸着薄薄汗水、狭长而乌沉的凤眸。 alpha的身体像大理石般坚硬,胸膛线条流畅悍利,升出滚烫的、炙热的温度,两条修长的胳膊撑在他耳边,笼罩出一方昏暗幽沉的空间,朝他覆了过来。 海面一时间浪潮汹涌、波涛起伏。 林言瞳孔逐渐涣散茫然,眼睫汗嗒嗒的,垂落着,唇瓣被亲吻的肿胀饱满,仿佛合不拢般微微张开,小口喘息,隐约能看见里面缀着水的湿红舌尖。 下一秒。 灼热的呼吸再次长驱直入。 唇瓣又被撬开,林言眯起眼睛,蹙着眉头,汗湿的脸颊受不住的抬起,却被不轻不重的捏着后颈,更深的压了回来,沉重又粘稠的缠吻。 耳边唯有啧啧水声。 他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像一头刚被大猫舔过、不得不露出雪白柔软肚腹的兔子。 很快,他被纪妄抱进怀里,两条雪白细长的胳膊无力的 环住纪妄的脖颈,乖乖趴在他肩头,五指绷得极紧,指骨泛红,手臂上也沁出细汗。 …… 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林言小声啜泣,掉着眼泪,眼尾勾起晕着水汽的潮红,咬住纪妄的肩膀,正要使劲,一截衣角忽然塞了过来,小肚子一凉。 他咬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泪眼茫然,耳边是纪妄低哑而隐忍的声音:“……咬这个。” “……乖宝,咬紧,”alpha伏下身,眸色乌沉滚烫,像天边翻滚浓稠的乌云,很轻的哄着他,熟练又黏人的,开始一口一口吃掉他:“……很快就舒服了。” 第35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35) 新年假期就这么白天认真学习,背单词做习题出去玩,晚上被纪妄哄着上床,在床上厮/混着过去了。 再开学,林言和纪妄约法三章,宣布高考之前不许搞这些色/色。 纪妄熟练的侧过头亲他,被林言再三拒绝后,终于发现林言来真的,亲都不让亲了。 纪妄:“……” 纪妄认真了,瞬间戒备的坐直身体,眼中闪着警惕和紧张,开始和林言讨价还价。 林言一概不听:“不管。” 纪妄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半年不做,言言,我受不了的。” 林言:“?” 林言耳朵脏了:“你好好说话。” 纪妄慢条斯理地说:“半年不做,不亲,不吃——” 突然,一个抱枕迎面而来。 林言紧随而后,羞窘的红着耳朵,愤怒的捂住纪妄的嘴,觉得纪妄果然不要脸死了,“闭嘴!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吗!!!” 纪妄不紧不慢的搂住他,眼里含着浅浅的笑,目光扫过他雪白漂亮的脖颈,眸色暗了暗,抵着林言的肩膀,粘稠又缠人的在他耳边说:“是,我每天都在想这些。” “……就像现在,我在想,我要吃掉言言的水了。” 他越发压下身,喉中溢出低沉缓慢的笑,抬起林言的下颌,偏过头,循着他的唇瓣吻了过去,像渴了很久的旅人,贪婪又沉重的汲取着水源,含着软烂的浆果,密密匝匝的吃起来。 很快,alpha沙哑粘稠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畔,呼着滚烫匀长的气息,湿润而缠绵:“现在,我又在想——” “我要脱掉言言的衣服,吃言言……”尚未餍足的alpha轻轻笑着,紧贴着林言红的滴血的耳朵,薄削淡红的唇吐着不堪入耳的字眼,彻底让怀里本就哆哆嗦嗦,回不过神的林言掉下了眼泪。 “……别说了,”他不自觉地缩起肩膀,想从纪妄怀里爬出去,却被压着后颈,桎梏着继续亲,只能眼尾泛着湿漉漉的红,含糊又可怜的摇头祈求:“别说了……哥,真的别说了……” 这天晚上,纪妄借题发挥,玩了个尽兴。 第二天一早,林言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和纪妄报了住校。 纪妄:“……” 林言:“……”ovo。 高三下半学年,纪妄发了狠,往死里学。 林言每天监督他,两个人吃住都在学校,纪妄背单词、做习题、训练听力的时候,林言就在旁边吃小西红柿,翘着二郎腿,两只脚干干净净,雪白柔软,指甲修剪整齐,搭在纪妄腿上,懒洋洋地看。 看完一章,纪妄也做完了一篇,他对照答案给纪妄检查一下,继续监督纪妄做题。 纪妄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高三全市第一次联考,林言依旧稳定在年段前三,而纪妄,也冲进了年级前五十。 但他的成绩和林言的成绩还有很大差距,想上同一所学校,有点难度。 一直到高三一模的成绩出来,纪妄终于凭借努力,考进了年段二十。 林言发了疯似地高兴,把成绩发给陈国文、宋思秋和李湖,李湖远在研究所,第一时间打来视频通话,在那头嗷呜嗷呜乱吼,林言在这头哈哈哈乱笑,两个人群魔乱舞,就差隔着电线抱一下了。 陈国文更是激动,大晚上的不睡觉,把林言和纪妄叫上天台喝小酒、吃烤串,成功把自己和林言灌醉,嘱咐两人为国家做贡献,别忘了报警校。 后一步找来的宋思秋:“……” 她扶着陈国文,纪妄背着林言,两人默默下楼。第二天,林言和陈国文一起 被宋思秋点着脑门教训了一顿。 二模成绩出来,这次题不难,主要都是基础题和中等难度题,纪妄基础被林言打的牢固,居然又往上窜了一小节,险些进入前十名。 林言也头一次打败年段第一,荣登榜首。 帮助纪妄复习的过程,也是自己再梳理一遍知识体系的过程,林言觉得自己的进步很合理,开开心心的跟纪妄回家报喜。 宋思秋笑得牙不见眼,现在整片老城区的老师们都知道她,提起宋思秋就是‘两个孩子成绩都可好的那个初中老师’。 有些家长甚至花了大价钱,只为了自家孩子能进宋思秋的班级。 宋思秋每次开班会都会解释,但家长们都觉得她是谦虚,对她越发热情。 陈国文更是深谙凡尔赛文学,现在便利店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干脆把“24小时便利店”的牌子换下来,换成“随便开开便利店”。 一时间引起全老城区风潮,刘阿婆的猪肉铺改成“随便砍砍猪肉铺”,刘叔的麻将馆改成“随便糊糊麻将馆”,陈阿婆的菜摊改成“随便出摊蔬菜摊”等等。 林言想了想,做了个头巾,戴在额头上,从左到右依次写着“随便考考年段第一”。 纪妄:“……” 宋思秋:“……” 唯二的两个正常人,组成了“随便看看这群傻子”天团。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 终于到了这一年的六月四号。 距离高考只剩下两天。 傍晚的天昏昏沉沉,云层翻涌着滚向远方,燥热的晚风吹过,带来一阵湿润的气息。 林言和纪妄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坐在餐桌前。 屋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李湖坐在沙发上帮他们检查准考证,宋思秋和几个嫂子在厨房做饭,陈国文、刘叔、三叔几人比他们还紧张,不停的往外走,跑去吸烟,刘阿婆陈阿婆带着自家孙子孙女一块来,几位早就上了大学的哥哥姐姐热情的聊起如何稳定心态。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近日,通天投资公司因经营不善,年度总亏损达到峰值,已向法院申请破产,前董事长程修下落不明,至今没有偿还债务……” 桌子上摆上了五花八门的菜,有宋思秋拿手的桂花糯米藕,有陈阿婆拿手的辣椒酿肉,有刘阿婆咸甜适中的红烧肉,还有刘叔媳妇、三叔媳妇熬的汤、炒的菜。 新鲜出炉的菜摆满了桌子,陈国文跟三叔几人走了进来,搬了两箱子橘子汽水,都是常温的,怕考试前两人喝坏了肚子。 李湖今天特意剪了头发、刮了胡子,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来,见到吃的就原形毕露,刚洗完手就捻了块红烧肉吃。 ‘嗡嗡’。 纪妄的手机响了,林言好奇的看过去。 alpha拿着手机起身,低声说:“王老师找我。” “哦,你赶紧出去接。”林言点头。 纪妄走出屋子,站在走廊上,吹着风雨来临前微凉的风,点开某个不常用的软件,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消息。 11月17号 -已撒饵,等上钩 11月25号 -他上钩了! 11月30号 -他现在疯了,只想着稳定剂的药剂开发,一点也看不出来张氏制药的野心,w,你再帮帮我们,通天投资公司不能毁在他手上,里面我的股份占比也很大! 12月1号 -你太神了!启动石油的股价果然涨了好多,现在抛吗? 12月7日 -抛了!购入的时候只买了四倍杠杆,就应该买更多一点,w,接下来我怎么办?我已经 想好了,我要通天投资公司 12月9日 -他果然跑去湖城了,我无法理解他的做法……w,为什么我觉得你对我们很了解,你是我们身边的人吗? 12月10日 -抱歉,昨天我不该怀疑你,w,你还在吗?如果他真的把事情搞砸了,我就能拿到通天投资公司吗,你要我查的纪氏夫妇的线索我查到了……真是没想到,他们简直丧心病狂 12月11日 -他是个蠢货,我真怀疑他以前是怎么那么厉害的,难道人的智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低?他甚至没发现‘通天投资公司’股东大会的人更认同我,而不是他。 -你说得对,w,我确实不想永远当他的副手,他凭什么?就凭一对好爹妈吗?我不服。 12月12日 -w,你怎么不说话了?宁安被夏家送出国了……听说终生不能回国,我们三个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12月17日 -w,拜托,现在是关键时刻,你还在吗? …… 1月17日 -通天投资公司是我的了。 3月7日 -你真的消失了? …… 6月6日 -我失败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我总是失败 -重来一次,我的人生依旧没有任何好转,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救不了程氏,也救不了通天投资公司 -我不信命,我会再次重来的,一定! 鲜红的“是否删除此人”弹窗弹出。 纪妄面色淡淡的点下确定,大敞着的门内飘出一阵笑声,屋内暖黄的灯光洒下,林言站在人群中,跟李湖比谁能一口气喝下一瓶子橘子汽水。 电视机里的女声依旧在播报新闻。 “十年前的‘京郊货车酒驾逃逸案’再审程序结束,主谋纪某东、白某,将处以死刑,大货车司机蒋某名,被处以无期徒刑,附带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十年前的京郊货车酒驾逃逸案,居然由纪某东、白某一手主导,只为夺子,让其家破人亡……” 陈国文夺过了林言手里的汽水,拍拍他的脑袋,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又踹了李湖的屁股一脚,让他也消停点,过来赶紧端菜。 林言和李湖老老实实跟上他,跑进厨房拿碗筷。 “纪氏、夏氏两家公司股票皆有大程度波动,财经专家预言,接下来三个月内,纪氏或许会因为无力偿还外债,陷入与程氏一样申请破产的下场;夏氏资产大幅度缩水,下季度或将分散为三到四个中小型公司,以承担公司债务……” 纪妄抬脚,眉眼间冷郁漠然的戾气缓缓消散,有暖黄的灯光照向他的五官,陈阿婆招呼着他,给他也开了一瓶橘子汽水,插上吸管,乐呵呵的拍拍他的肩膀,慈爱的脸上含笑,就像在看一个疼爱的小辈。 电视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李湖忽然嚷了一声:“大家注意!我要出场了!我要出场了!” 林言端着可乐鸡翅出来,睨他:“你怎么你就要出场了。” 电视里,画面一阵旋转,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佩戴金丝眼镜,看起来严谨又认真的研究人员。 “接下来插播一条新闻,由国家主导、云城研究所参与研究的新型抑制剂‘缓释抑制剂’即将面世,‘缓释抑制剂’将最大程度缓释alpha、oa也可以通过喷洒‘缓释抑制剂(喷雾版)’,摆脱alpha、o易感期发情期对自身的影响。” “李湖先生身为‘缓释抑制剂’的主要研究人员,向我们科普了新型抑制剂的功能。中央研究所研究的 ‘信息素稳定剂’也有了突破性进展,不难想象,未来社会上这两种抑制剂将对人民的生活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请李湖先生为我们科普新型抑制剂相关知识,李湖先生,你好——” 屋内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声音盖过了电视机里李湖装模作样的声音。 刘阿婆、陈阿婆的大孙子都和李湖同龄,三人关系不错,团团围住李湖,学着电视机里李湖的官腔,照猫画虎。 “李湖先生你好哦” “李湖先生,签个名吧” “李湖先生你是我的偶像” 李湖本来还有点小紧张,被三个人调侃的,又好笑又好气,追着他们要打,嚷嚷着让他们尊重保护伟大的研究人员李湖。 林言哈哈笑着,因为是即将高考的保护动物,被阿婆们拽到身后,李湖只能睁着双大眼睛装没看见他,纪妄走了进来,扶住林言的肩膀。 林言嘴里咬着橘子汽水的吸管,眼睛亮亮的,习惯性的将好东西分他一半:“哥,尝尝。” 纪妄低下头,尝了一口,很甜。 这一晚上,林家热闹非凡,每个人吃的尽兴,玩得尽兴。 两天后,高考开始,两天的时间过的很快,小雨哗啦啦下个不停,迷蒙细雨吹散了夏日的燥热,迎来一片清凉。 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 雨也停了,雨后的天空出奇明媚,有彩虹横跨天空,惹来大片惊呼。 林言下了楼,在楼外找到推着单车纪妄,两人顺着人流,骑着车回家。 …… 小城的风夹杂着盛夏的蝉鸣,吹过大街小巷。 吹过陈国文的便利店、李湖的研究所、宋思秋的学校、陈阿婆的卖菜摊和刘阿婆的猪肉铺。 吹过老城区的每一个人,一直吹到了京城。 这年的九月份,林言和纪妄拎着行李箱,和当年的狼狈离开不同,他们的行李箱里堆满了家人们的赠礼,重新踏上这片天朗气清的土地,进入了首都的最高学府学习。 这一次,纪妄在大三那年,和几个志趣相投的同学们建立工作室,一同研究新型通讯软件。将通讯软件卖出去后,进行资本积累,很快开始第二次研究,将工作重心放到全息游戏开发上。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划时代研究。 李湖得知这个消息后,千里迢迢从云城赶来,摩拳擦掌地表示自己也很有兴趣。 工作室雏形已现。 但主要研究人员有了,现在还缺一个能说会道、引经据典,能拉来投资的代理人。 林言:“……” 点我是吧? 已经在这个世界打算当咸鱼的林言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真实本事,跑出去拉投资了。 这一天起,商界多了一个铁齿铜牙忽悠王的传说。 五年后,全息模拟游戏上市,再次引起全民轰动。 发布会现场充满现代化,一切机器设备只能且灵敏,行业内大牛们坐在观众席上,仰头看着全息游戏的具象化展示,心服口服的鼓起掌来。 无数聚光灯聚集的中心,纪妄站在台上,脱离了年少时的冷傲青涩,今天的他穿着一身挺拓的墨色西装,身姿优越挺拔,气势沉稳而平静,五官一如当年俊美深邃,唇角含着温和的浅笑,回答着在场所有人的问题。 有条不紊、风度从容。 但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此,就会发现他的笑容是冷的,漆黑乌沉的瞳孔自始至终盯着一个方向在看。 人群外,林言端着香槟,像朵花蝴蝶,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休息区内。 他长开后的五官越发吸引人,澄黑狭长的狐狸眼,眼尾勾红,不笑自带三分 情意;淡粉柔软的唇瓣,浸了酒液而越发饱满;略长的乌黑发羽,如丝绸般的质地,搭在玉白修长的颈后,正不怀好意的跟几个投资人推销工作室的新游戏—— 工作室除了全息游戏分区,还有普通游戏分区,这些可都是一笔大花销。 林言斤斤计较,将拉投资贯彻到底,恨不得现在就把几个人灌醉,赶紧掏钱,几个投资人看见他就胆颤。 有一种人,他酒量奇差,喝完就开始发酒疯,打他妈醉拳,几个投资人没有一个没被他锤过的,偏偏林言说话好听,手下的项目也是真好,最最最重要的是,游戏公司的老大只听他的话,这让几个投资人连发泄一下不满都不敢。 绝对的实力面前,再有钱也得弯腰。 几次三番下来,几位投资人再跟林言聊合作,坚决不碰酒,果酒也不碰,现在看着林言端着红酒杯来了,他们的脑门就是一阵生疼。 林言声音好听,散漫又拖着尾调,非常不怀好意:“嗨,几位老兄,你们也来了?” 几位老兄:“……” 几位老兄:“……嗨、嗨。” “在这碰上了就是缘分啊,”林言笑意愈深:“现在有没有空,咱们去那边坐下来,好好聊聊?” 被他用微笑挟持的几人:“……好。” 主讲台上,众人只感觉纪妄讲解的速度一下加快,仿佛摁了二倍速,在他们茫然不解地下一秒,一副精彩的游戏画面突然出现在大屏幕上。 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通过话筒层层传递,不疾不徐:“请诸位戴上手边的头套,真实体验一下,或许比我的讲解更有效。” 戴上头套,会场内很快只剩下少数吸气抽气的声音。 …… 坐到角落,还没把沙发坐热,林言便感到一股熟悉的注视。 他偏过头,饶有兴趣地托着腮,看着纪妄已经脱掉外套,搭在手肘上,只穿着马甲衬衫,快步且从容地朝自己走来。 会场的内的水晶灯闪耀明亮,勾勒出男人英俊深邃的面庞。 每一步,皮鞋踏出,轻微的走动声,都彰显着成年男人独有的身居高位,沉稳雍容的气势。 林言看见了纪妄手腕上的表。 低调而奢华。 那是他给纪妄的买的。 送给纪妄25岁的生日礼物。 …… 【叮咚——】 许久未曾听过的系统旁白音上线,林言一愣,耳边环绕着熟悉的播报声。 【男主崩坏值归零,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请宿主回答问题,本世界穿书者、重生者的姓名是什么?】 “纪年、程修。” 【答案已汇总,稍后将提供给主系统审核查实。】 【拯救男主任务已完成,请问宿主是否选择现在脱离世界?】 看着纪妄越发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不知不觉紧蹙的眉心,林言安静两秒,缓缓摇头:“不脱离。” 系统音重复了一遍问题,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匿入黑暗。 随着它的离开,纪妄也走到林言面前。 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一圈,纪妄若无其事的坐在林言身边,轻声问他:“回家吗?” “现在?” “嗯,”纪妄说:“陈叔他们来了。” 林言起身:“好,那就走吧。” 他主动牵住纪妄的手,两个人随意走在摄像机下,匆匆赶来的记者只来得及照下这一幕。 相片中,沉稳淡漠的男人侧着头,垂眸看着眼前的青年,眼里是深深的笑意与温柔。 他身边的青年只露出一点侧脸,同样出众的容颜,含着笑的唇角,看得出两人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这个世界值得他眷恋的人太多了。 林言想。 这样的圆满幸福的人生。 他想多体验一会儿。 再多体验一会儿。 等这个世界结束。 他还是快穿局那个熟练又乐观的金牌宿主。 第36章 末世文里的丧尸王① 【叮——宿主编号:1007,姓名:林言,第二任务世界即将开启——】 【新世界背景:末世丧尸世界。】 【鉴于该世界危险等级s+,请宿主务必注意安全。一旦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请立即选择登出世界。】 【快穿局珍惜每一位宿主,您的安全高于世界存灭,愿您平安顺利。】 脑海中一阵晕乎乎的嗡鸣。 耳膜鼓胀、震颤。 四肢百骸酸软难受,像有千斤重,胃里也是翻江倒海。 林言竭力保持清醒,大脑皮层空前活跃,终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下一秒,他翻过身,凭借肌肉记忆,找到床头的垃圾桶,重重吐了出来。 “yue——” 吐掉胃里淤积的东西,林言彻底清醒,大汗淋漓地坐起身,观察周围环境。 这是一套高档公寓。 房间内各项设施齐全,明媚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大片大片洒了进来,窗外有清脆的鸟鸣,假山流水,诗情画意。 平静宁和的气氛并不像所谓的末世来临。 林言正要起身,手腕忽然感到脱力,险些重新摔倒。他嫌弃的低头看自己一眼,皱巴巴的衬衫长裤,一身浓郁发酵的酒味,卧室里乱糟糟的,地上丢着空酒瓶,还有不明水迹。 “系统,传递剧情。” 【是。】 所有讯息一股脑地涌入脑海。 现在是公历3012年5月17号。 距离末世,还剩下一个月零三天。 主角陆时现在正带领小队在海外执行任务,等他们从海外回来,突然爆发的丧尸病毒已经使世界乱成一锅粥。 国家机器停止运转,普通民众尚未知道发生什么,便命丧丧尸之口,军队内部陷入大混乱,病毒感染速度极快,短短半个月,人间便变成血海炼狱。 等到幸存者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又要面临即将到来的灾难天气,寒潮、酷暑、飓风、干旱等等,人类的生存变得无比艰难。 幸运的是,少数幸存者也得到进化,拥有了异能。 他们被称为异能者,出众的能力、强壮的体魄,使异能者们成为民众领袖,先后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建立幸存者基地。 本世界男主,陆时,便是华南基地领导者。 陆时其人正直、冷峻、坚毅,如今在军中被授予中将军衔,前途大好。 末世来临的第一时间,他便发现伤口是病毒感染的第一途径,干脆利落的解决掉队内已经被感染的两个下属,接着带领小队剩余队员,奔赴京城,救援陷入混乱的第一军区。 待到军队秩序回归正常,陆时也当仁不让地成为新建立的华北基地领袖。 按照原世界剧情,陆时会接连派出军队帮助其他三个军区稳定秩序,建立幸存者基地,四大基地并立,最大程度地保护人类利益。 在经过近十年的与丧尸的艰苦对决后,丧尸终于被消灭,基地科学家也研究出病毒疫苗,人类得以重新站在这片疮痍满目的土地上,重建家园。 但因为此世界已被外来力量扰乱,陆时会在末世第三年,也就是末世初现人类秩序之时,被同伴、朋友以及手下联合背叛,堕入丧尸群,成为新的丧尸王,最后被本能驱使,操控丧尸群毁灭世界。 待到世界毁灭,汲取过多能量的陆时终于恢复一点神智,发现曾经挚爱的家园居然毁于自己之手,绝望之下,陆时选择自爆晶核,与庞大的丧尸群同归于尽。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整体剧情。 目前末世还没开始,陆时身为中将,带领小队执行 的任务也是国家机密,他本人的存在不被外界所知。林言现在要是敢瞎打听,估计末世还没来临,他先得被国/安局带走盘问一番。 末世第三年。 这是一个关键时间点。 如果实在无法接触男主,只能在这个时间点前后想办法了。 再加上末世背景……丧尸、不死人。 “真难啊……”了解完如今的情况,林言也被自己的身上的味道呛得难受,打算先去洗个澡。 公寓的门铃同一时刻被摁响。 他侧过身,没有轻举妄动,视线扫过乱糟糟的屋内,思索片刻,把咸菜般的衬衫捋平,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 最前面的中年男人穿着西装,挺着将军肚,笑呵呵的样子像个弥勒佛,他身后的两个男生看起来也才十岁,胡乱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见林言看他们,两个少年直接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眼里充满恶意。 来者不善。 在心里如此想到,林言堵在门口没动。果然,中年男人无奈的看他一眼,慈和的开口道:“言言,我带着我们家这两个臭小子来给你赔罪了。”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向你们堂哥道歉!” 两个少年一脸菜色,被中年男人威胁的瞪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对林言道:“堂哥,对不起。” 林言不说话,林平业习以为常的抬起手,狠狠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巴掌,巴掌响亮清脆,两个男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对他们动手的老爸。 林平业怒不可遏,做足了场面:“不敬兄长、不尊长辈,只给你们一巴掌算是轻的了,要是你们爷爷还在,你们两个得被鞭子抽死!” “言言,”林平业胸膛剧烈起伏,一副气急无奈的模样,转头去看林言,“你看他们还有哪里做的不对,你随便教训他们,我支持你!这两个小子就是被我给宠坏了,这些年越长越歪!”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属于原身的记忆也涌入脑海。 林言,林氏集团前董事长林平安的独子,二十年前,林氏夫妇乘坐的飞机失事,飞机坠落太平洋,两人尸骨无存。 自此,林氏集团便成了林家二叔林平业的一言堂。 林平安很早便立了遗嘱,夫妇两人一旦出事,全部股份都给林言继承。五岁的林言掌握了林氏集团百分之四十三的股份,比林平业还多了十股。 林平业口蜜腹剑,从林言继承股份那天起,便想将林言养废,夺走股份。 小林言因为失去父母,性格变得蛮横偏激,被林平业装模作样的哄了几次,便真把林平业当作最亲的人,这些年零零散散,主动送出去近百分之十的股份。 如今林言长大了,林平业对他下手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安排他进林氏,在某个小部门当经理。身为关系户,林平业总对他说他什么也不用管,只需要吃好玩好就行。 这绝不是一个疼爱侄子的人能说出的话,但林言信了,林平业的两个儿子也信了。 两个儿子恨林平业偏心,干脆在林家父母忌日这天故意上门找茬,说林言坏话、说林家父母的坏话。 林言虽然比他们年长五岁,但这些年大鱼大肉、生冷不忌,身体亏空,没什么力气,非但没把侮/辱自己父母的两兄弟揍一顿,还反被一脚踢翻,脸上挨了两巴掌。 两兄弟走后林言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些年做错了什么、信错了什么,绝望痛苦之下酗酒度日,前后不过一晚上,便孤独又痛苦的死在了高档住房的卧室里。 死之前,难得做了次明白人,也因为这短暂的明白,耗尽了生命。 原主的痛苦似乎还在身体里。 林言闭 上眼睛,属于原主的灵魂渐渐与他相融,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情感,原主也将身体的控制权全部交予他。 现在的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林言’。 而面前血脉相连的三个亲人,两个对他的父母不敬,一个对他的父母不屑。 心底划过一抹郁色,林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心怀鬼胎的三个人,说:“让我原谅他们可以。” 林平业不动声色地松口气,暗道林言果然没脾气:“我就知道,言言你一向懂事,你两个堂弟年纪小,以后你多教教他们,他们肯定就明白事理了。” “我教不了畜生。二叔,你的孩子还是你自己留着教吧。”林言干脆拒绝。 空气一静,林平业瞳孔放大,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林言。他身后两个少年也被骂的一愣,两秒后,脸颊陡然气得通红。 “你骂谁是畜生!你骂谁?!” “骂的就是你,”林言冷冷盯着他们,对还回不过神的林平业说:“我说了,原谅他们很简单,现在跪在我家门前,给我爸妈磕三个响头,扇自己十巴掌,一直跪到我消气为止,我就原谅他们这次嘴贱。不然,一切免谈。” 林平业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看林言的眼神隐藏着愤怒与不耐,他沉下声音,像小时候那样训斥林言:“言言,你这样二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二叔说了,你两个弟弟就是闹着玩的,年纪小,不懂事,你身为哥哥……” “烦不烦,”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林言冷声道:“他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会教就别生,生了就别怕讨人嫌。” “林言!” 林平业被一个小辈如此顶撞,拉不下脸了。 他怒道:“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咄咄逼人伶牙俐齿,二叔教过你这些吗?!” 他一怒,身后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眼里闪过几分戾气,微不可见的攥紧拳头,想像昨晚那样想给林言一个教训。 今天的林言不太对劲。 但不管对不对劲,都是个没爹没妈的废物,打一拳他能怎样?还不是自己偷偷躲着哭。 林星阴恻恻的想着,拳头蓄足了力气,趁着林言不注意,直直往他脸上砸去,嘴里还在叫嚣:“你骂谁是畜生!昨天的打没教会你说话是不是,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卡擦”一声巨响。 林宸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抹黑色晃过眼睛,接着就见林星捂着手腕,猝然倒地,凄厉的哀嚎起来。 “……哥?”他心神不定,目光下意识盯着他。 下一秒,“卡擦”,又是一声巨响。 他迟钝的回过神,一切仿佛情景重现,剧痛瞬间从手腕一寸寸炸开,恐怖、碎裂般的痛楚袭遍全身,手腕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嘶吼着痛苦。 “啊——”他同样凄厉的叫着,抱着手腕和林星一同倒地,手腕呈一种扭曲的角度诡异的倾斜,惨叫连连:“啊……!我的手……我的手!” 这番变故惊到了林平业。 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两个儿子现在如何,立刻抬头,先对上林言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睛。 门内,逆光而站的青年俯视着他们,右手的黑色红酒瓶完好无损,里面充盈着红色酒液,剧烈的摇晃后,起伏不平。 穿着衬衫西裤的青年依旧瘦弱苍白,病恹恹的,脸色白的像鬼,一身酒气。 但气质却与以前有所不同。 最起码,以前的林言绝不会抄起酒瓶敲碎两个堂弟的手腕。 愤怒被压制回心底,林平业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故做出的和事佬姿态,在这一刻变成深深的警惕,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黑,扭曲的像调色盘,半晌,强扯出温和的笑,问林言。 “言言,现在出气了吗?不满意继续打,这两个臭小子就得受点教训。” 这句话一出,一旁边惨叫、边胡乱骂着林言是小杂种的林星林宸连声音都小了不少。 林平业挺着将军肚,五脏六腑里有一团火在烧,‘教养’林言这么多年,他故意把林言往偏激执拗的路上引导,却没想到这样尖锐的一面有一天会面向自己。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林平业再怒,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和林言闹掰。 林言手里还有百分之三十九的股份,这些股份就是他的保命符,等股份没了,他一定好好帮儿子报今天的仇。 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平业,林言清晰的看见他眼底的狠厉,他冷冷扯唇,说:“没出气。” “我说了,想让我出气就跪在我们家门前,给我父母磕三个响头,扇自己十巴掌,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他们在起来,其他的,面谈。” 林平业再好的性子也受不了了,他忍了又忍,还是威胁道:“……言言,你这是要和二叔离心?” 给林父林母跪下磕头,简直荒谬! 他这对早死的大哥大嫂,就该一辈子被人遗忘! 林星林宸也从剧痛中缓过一点,两人敏锐的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发现父亲似乎有和林言撕破脸的架势,眼底瞬间流露出喜意,连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站在林平业身后。 “林言,叫你声哥是给你面子,真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林家大少爷啊?要不是我爸,这些年你早死的不能再死了,我劝你赶紧跟我爸道歉,不然你这辈子就完了!”林星张狂道。 林宸也在附和:“林言,你最好见好就收,不然别后悔!” 林言冷冷看着他们,已经对这三个蛇蝎心肠的父子没了任何耐心,他后退一步,右手随意的晃了下酒瓶,刚刚还嚣张猖狂的林星林宸顿时惊恐的背起手,心有余悸。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林星林宸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扯着公鸭嗓恼羞成怒的骂开:“林言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等他把话说话,“砰”的一声,巨响在他面前炸开,门被林言不耐烦的合上。 猛然关起的铁门掀起一股凉风,林平业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没想到林言居然敢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心野了。 他忍着火气,对两个儿子道:“走了,这周末的家宴想必你们堂哥也不愿意来了。” “既然你们堂哥不把咱们当作家人,那咱们也别在这碍他的眼。” 冷哼一声,林平业转身带着两个儿子离开,才走两步,林言的声音也从门缝里传出来,不像他想象中的惶恐,相反,有些意味深长。 “二叔,你们要是现在走了,可就是不把我当一家人看。既然不是一家人,以后再想我消气,可就不是给我父母磕三个响头那么简单的事了。” “……不知所谓!”林平业气的牙痒痒,不想再听林言胡言乱语,带着两个儿子转身就走。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屋内,并不像声音中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面色苍白的青年无力的坐在地板上,屈起膝盖,痛苦的佝偻着肩背。 宽松昂贵的丝绸衬衫包裹着瘦削的身体,林言好半天才缓过神,压下耳膜中嗡鸣作响的声音,呼唤系统:“……系统,扫描我的身体。” 【是。】 【宿主,您现在这具身体脾虚体弱,因常年耽于酒肉而亏空严重,建议用中药慢慢滋补。】 果然是s+难度的世界。 这样的debuff存在,林言哪怕有再多功夫也施展不出来。 脑袋一阵阵发晕,林言不敢去洗澡,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掏出手机,熟练的找到 一个联系人。 电话那头接通的很快,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亲切和善:“喂?林少?” “王律师。”王律师是林氏集团的法务部长,也是集团内许多股东的耳目,和林平业关系不好不差,两人互不搭理。 林言道:“我要卖股份。”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那头正打算跟林言拉拉关系,哄哄这个脑袋不怎么好使的大少爷的王律师惊呆了,“您要买股份?!” 他顿时支愣起来,一个激灵正襟危坐,“……您要卖多少股份?” “全部。”林言说。 “全部?”王律师一连被两个馅饼砸脑袋,生怕他下一秒清醒过来说不卖,忙不迭道:“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去找您。不过林少,这个股份是您想卖,还是林董事长……?” 林言对林平业的信任大家都看在眼里,私下里嘲笑归嘲笑,心里却是羡慕的,觉得这百分之三十九的股份已经是林平业的囊中之物。 现在其他人也有了机会,王律师不免有些畏手畏脚,再次确认道:“您卖股份的事董事长知道吗?” “我管他知不知道,”电话里林言的声音很不耐烦,十分嚣张:“我的股份我做主,我说卖就卖,你废话什么,再废话我找成律师去了!” “别别别,少爷,是我胡言乱语了,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现在就去找您,卖股份这事儿我保证帮您完成的妥妥的。” 王律师清脆的扇了自己两耳光,赔着笑,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将消息发散出去,告诉几个关系亲近的大股东。 几个股东同一时间回过来消息,话里话外都是狂喜和催促。 王律师不敢耽误,一路开车狂飙,路上看了眼时间,特意在附近的早餐店买了新鲜出炉的包子、烧卖、虾饺和豆浆,热情满满的抱着早餐上楼。 门铃摁响。 有人来开门。 扑面而来一股潮湿水汽。 青年随意穿着家居服,身段修长高挑,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狭长乌黑的狐狸眼自然上翘,眼尾洇着湿红水汽,细而密的长睫如鸦羽般垂落,没看他,反而困恹的耷拉着眼皮,懒散又冷漠,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耀眼的阳光穿过客厅,洒在他背后,除却皮肤过于苍白,这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会感到惊艳。 王律师惊艳两秒,回过神,殷勤的递上早饭,这个举动做对了,林家脾气最古怪的大少爷屈尊降贵瞥他一眼,示意他把早餐撩桌上。 很快,林言便擦着头发走过来,往椅子上一座,单刀直入:“我要卖股份,全卖。我看了股市的价格,太低,谁出价能比股市价格高,我就卖给谁。” 王律师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艰涩道:“大少爷,您这个要价未免……” 百分之三十九的股份,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还要比股价高,林言怕不是激情上头,等明天又改口说不卖了? “我说了,就这个价,买不起的别买。”自顾自拆开包装盒,林言吃了口虾饺,烧灼的胃里有了东西,不再隐隐泛痛。 餐桌对面的王律师警惕的观察他,确定他理智在线,不是激情开口,才打着太极道:“好的,今天回去我就将您的要求发布出去,公开向股东成员们——” “要多久?”林言直接打断他。 王律师习以为常,这位大少爷就没有耐心过:“一个星期吧。” 林言:“太久了,限时今天一天,如果没有人买,我就不卖了。” “一天?!这……大少爷?您这是不是太急了?” 玩呢? 当天卖当天拿钱? “不管,就今天,今天心情不好。说不定我明天心情好了,就不想卖了。”把蛮 横骄纵的人设贯彻到底,林言一口一个虾饺,头也不抬:“从现在开始算,到今晚二十四点前,想买的联系我本人,价高者得。” “可是——”王律师还想争取两句,让林言缓一缓,他好联系几个大股东,商量商量怎么把价格压低。 “没有可是,你只需要把消息散播出去,其他的我自己会做。” 面无表情地青年忽然抬头,轻飘飘睨他一眼,只一眼,便让王律师所有的话咽回肚子里,感觉自己像被看透了。 他不自觉地吞口口水,林言已经重新低下头,平静的喝起豆浆,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 有系统这个人工智能,林言已经知道自己这些股份能卖出的最高价格。 3.7亿。 足够他拿来为末世做准备了。 下午所有电话他来者不拒,接了只问对方能出多少钱,每个股东都把他当作好糊弄的草包,打着太极,不停的扯东扯西,聊感情。 一般这种电话林言都会直接挂断,林氏集团是块大肥肉,他不信真正的大鱼坐的住。 把电话摁成静音,林言感受着体内酗酒后的疲惫与酸痛,痛痛快快睡到晚上八点,一觉睡醒,身体也终于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一身轻松地伸个懒腰,在床上缓了会儿,才拿过电话,发现里面足足有几十通未接来电。 其中光林平业就拨打了快二十通。 早上走的时候不是挺狂? 嗤笑一声,林言干脆利落的把他拉黑。 在系统的提示下,不疾不徐的吃了晚饭,看了集电视剧,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开始回拨电话。 一般电话只响铃一秒,便会被接通。 一群股东彻底明白林言的脾气有多坏,不敢废话,开门见山说自己能出多少钱,林言也不含糊,回一句“比别人低”,直接挂断。 然后慢悠悠的接第二通、第三通…… 期间有不少股东心有不甘的重新提价,都被林言驳回。 终于,十一点四十五分。 林言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疾不徐,爆出价格后,耐心的等林言的回复。 【怎么可能!比我计算出的还高一点!】系统大受打击。 林言眼里含笑,犹豫的像是在考虑,最终还是答应了那头人的价格,“明天签合同?” “小友如果还没睡的话,现在就可以签。”略显老态的男声温和道。 看来平静是装的。 他以前是有多没信誉,才让这些人生怕他第二天就反悔。 林言饶有兴趣地想了想,点下头,“好吧,不过我马上就要睡觉了。” “那倒是巧了,我正好和朋友在附近吃饭,我们现在就来,不会耽误您睡觉。”男人说完,礼貌的和林言道了再见。 挂断电话,林言顺便给成律师、王律师打了电话,让他们带着公司法务部的人一起来。 十分钟后,门被敲响。 王律师火急火燎的带着一群人来了,成律师似乎也在路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恍惚的走了进来。 又过了五分钟。 另一群火急火燎的人也敲了门,看见他们,王律师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成律师却眼皮一跳,他身为林平业的心腹,自然对这几人深恶痛绝。 “程总……张总,李总?大少爷的股票,居然是您几位买的?” 几个男人哈哈笑着,一脸喜气,看林言的眼神充满善意,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可不是嘛,林言这小子,还是给伯伯们打了优惠价,不然我们也拿不下来。” 成律师看着合同上的价格,这他妈都能叫优惠价?这些人为了股份真是脸皮 都不要了! 他皮笑肉不笑,若无其事地说:“大少爷,您真的要卖股份吗?我知道您今天跟董事长吵架了,但是这种大事,不然还是问问长辈的意见?” “放你娘的屁,”程总野路子出身,对谁都不客气,该骂就骂:“林平业把咱们大少当散财童子,当我们眼瞎啊,大少如今可算看透那头狼的真面目,你怎么还想把他往火堆里坑呢?” 说完,他对上林言看过来的视线,连忙一笑。 在场这些人各怀鬼胎,曾经见到林言皆是心底不屑,现在倒是开始夸他了,林言也不着急,吃着小西红柿看戏。 成律师被堵得一噎,还想开口,王律师见缝插针,将股份买卖合同送到林言面前。 “大少,您请看,合同一签明早程总他们就能汇钱。” 字太小,林言懒得看。 系统扫描一遍,哼哼唧唧道:“还真的没问题……他们居然不想着坑你了?” “他们如果敢在合同里埋坑,等以后‘我’和林平业和好了,林平业自然会拿着合同大做文章,让他们吃哑巴亏。” 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弄合同,最好一个条文都不出错,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的利益。 这点上,几个老狐狸比林言还紧张细致。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林言大手一挥,签了合同。 屋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两个极端。 成律师为首的几人面色惨白,王律师高兴的牙不见眼,满面红光。 几位老总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哈哈笑着,像个再慈爱不过的叔叔伯伯,对林言嘘寒问暖。 如今股份虽然卖了,林言也还是得讨好,谁知道他那对好爸妈私下里还给他留了什么。 林家夫妇的东西……那可都是好东西。 林言却没兴趣跟他们虚以委蛇,他冷下脸,一副又后悔又烦躁的模样,吓得几个老总不敢多留,拿上合同,纷纷找借口准备离开。 “林平业在外面。”系统突然开口。 瘫在沙发上的林言顿时来了兴趣,起身送几位老总出门,几位老总笑呵呵的,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难得推心置腹道:“大少爷,卖了股份,就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吧。” 林氏集团是个大染缸,水浑,鱼多。 林言之所以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多是两方博弈的结果。 谁都不想让他死,便宜了任何一方。 林言面色很淡,玄关明亮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他垂着眸,纤密的眼睫仿若蝶翼,洒落一层浅灰色的阴影:“嗯,我也准备出去散散心。” “散心?散心好啊,年轻人就是要多出去走走么。” 程总再要开口,林言已经开了门。 门外。 正跪着两个少年。 “砰、砰、砰——” 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脸颊上是深重的两个巴掌印,充满淤青和血痕,身体颤抖着,嗓音沙哑而含糊,对林言说:“……对、对不起,堂哥。” “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给伯父伯母道歉。” …… 这一出戏震惊到了屋内所有人。 程总的脚踩在玄关的脚垫上,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李总几人面面相觑,下意识看向正中心的林言。 林言站在门内,目光冷冷淡淡的看着两个少年身后的墙角,林平业脸色难看拿着公文包,每个字眼,仿佛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程总,李总,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言言家里?” 看见林平业,程总顿时挺起胸,不动声色地将藏有合同的公文包递给李总。 “哦,这么晚了, 我们顺路来看看大少爷。你们也真是的,一家人怎么闹得这么难看,大少爷一直都是个好孩子,董事长,你们也别仗着人家年纪小,欺负人家不知事。” 发现几人遮遮掩掩的动作,再看看后面杀鸡抹脖般朝自己做手势的成律师。 林平业呼吸越发急促,怒火攒成一团,烧的他太阳穴生痛,青筋一股一股:“……这是我们的家事,程总,你们可以走了。”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林言谈谈。 林言居然把股份卖了……他怎么敢! 那可是他的股份! 他的股份! 林平业觉得呼吸都是痛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都杀了泄愤。 ……走个屁走。 程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股份还没捂热乎,他还怕林平业跟林言说些洗脑的话呢。 “我就直说了吧,林董事长,大少爷已经把股份卖给我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就是咱们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比你还能多两股,有话你不如跟我说,大少爷手上可没你想要的东西了。”程总混不吝道。 林平业彻底被他激怒,暴躁的吼:“他卖什么卖!我不允许你们的合同就不能生效!” “嗤。”林言嘲弄地勾了勾唇。 被林平业这句话说的也很恼火的程总看看他,又看看林平业,若有所思,几秒后,像个炮仗一样陡然炸开,指着林平业的鼻子开骂。 “林董事长,给你点面子我才这么叫你,什么叫需要你同意,你算哪根葱啊?大少爷想卖就卖,想送就送,要不是大少爷不想当董事长,你以为公司还有你叫嚣的份儿?” “我们大少爷才是林平安董事长的真正接班人,说句实话,你不就占了个弟弟的身份便宜,真算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生意生意做的稀烂,管理公司也管不好,不如赶紧退位让贤,省得我还得换着法的操这些心。” 林平业被他气得眼前一阵阵眩晕,跪在地上痛的瑟瑟发抖的林星林宸也抬起头,愤怒的喊:“……不许说我爸!你找打是不是!” 程总这才低下头,装作很惊讶的模样看向两人,“哎呀,两位小少爷怎么被打成这样了?快点快点,王律师,赶紧带两位去医院!堵大少爷门口干嘛啊?快散开快散开……” 王律师一点就通,“嗖”的一下窜到林星林宸面前,嘴里‘哎呦哎呦’担心的喊着,手上绝不含糊,跟几个手下一块强硬的扶起两个少年,连拖带拽的把两人搀走。 就连林平业,也被程总蒲扇似的大掌抓住,硬生生拖着一块去了医院。 临走前,程总还不忘跟林言打招呼:“大少,明早我们就把汇款汇你卡里,你可千万记得接收。” 林平业被这句话气的,眼前又是阵阵发黑。 一圈人闹哄哄的来,又闹哄哄的走。 …… 公寓重归清静。 林言关上门,打开出行软件。 就在一分钟前,软件给他发来了提醒短信。 ——【林言旅客您好:您预定的5月18日由京城---山城的机票预订成功,请提前两小时携带证件首都机场t3航站楼办理值机,祝您旅途愉快!】 山城。 林言挑眉。 未来距离华北基地选址最近的城市。 多山、多林、多湖泊。 天然的生存保护所。 第37章 末世文里的丧尸王② 今天天气晴朗,无风,空气能见度高。 飞机落地发出巨大的嗡鸣。 航站楼内人来人往,旅客们行色匆匆。 柔和好听的女性机械音在头顶回荡:“尊敬的旅客,现在时间为北京时间10:35分,请出站的乘客有序慢行,注意随身行李,切勿相信电话或短信发来的转账讯息……” 一众拎着行李面色疲惫的人群中,唯有一个青年悠哉游哉、不紧不慢的走在边缘。 青年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身段修长高挑,腰腹柔韧而窄瘦,宽松阔腿长裤极具垂坠感,如丝绸质地,搭在白色板鞋上,很有几分散漫悠闲地气质。 他脖颈上垂着细细的黑色线条,运动耳机随着走路的姿势一晃一晃,里面传出系统的声音:“最近联系你的有几家房产公司,还有几个私人卖家。房产公司提供的房子都是毛胚房,未装修;私人卖家提供的房子虽然都装修好了,但也因为闲置太久,水电等设备都有些老化,需要重新安装,位置都在市中心繁华地带。” 林言掏出消息,“这些都不行,进行二次筛选吧。” 系统:“ok,二次筛选的条件是什么?” “首先,不要毛胚房,”林言慢悠悠地说:“毛胚房现在装修来不及了,甲醛什么还得通风,不安全,住的也不舒服。” “嗯,还有呢?”系统问。 “市中心的房子也不要,”林言说:“最好远离城市,周围环境要优美,空气也要好。如果有山有水更好了,没事我还能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系统:“……” 系统忍了:“好的,还有吗?” 林言道:“我想想啊……嗯,太小的房子也不要,占地面积也不能太大了,最好就是一个中型庄园的大小。” “要那么大干嘛?”系统忍不住了,幽幽问:“散步吗?” “当然不是。”林言叹道:“末世来临,人类基本就回到小农经济时代了。食物有基础的保质期,不可能永远够吃,我得提前留出花园和菜园的位置,还有发电厂、污水处理厂……这些都需要地方。” 系统不再多问,记下林言这些要求,飞快运用自己的数据库,开始帮林言筛选合适的卖家。 聊天的功夫,林言离开了航站楼,身影消失在航站楼电梯处。 …… 他步伐轻松随意,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若有若无的注视着自己。 视线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 一楼候机厅,七八个穿着各异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聊天说话。他们看起来和普通旅客并无不同,气势却有些锐利危险。 偶尔有普通旅客想坐到他们身边,但莫名的第六感使旅客们犹豫,最终,旅客们还是拎着行李另寻位置。 “阿朗,你又吓到别人了。”柔和清朗的男声响起,穿着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无奈道。 他模样出众,秀气又温柔,眼睛是暖暖的琥珀色,温和的气质使得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有男男女女前来索要微信号。 被称作阿朗的男人则身形健硕,肌肉鼓鼓囊囊,撑得t恤都快变形,他像个大块头,故意咧出友好笑容的时候更加吓人,几个小姑娘看见他扭头就跑。 阿朗丧气的撇撇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还想给他让位置呢,谁知道他突然就跑了。” “你少笑一下,人家就不会跑了。”另一个凉凉的声音插来。 宁舒羽无奈的看向队内年纪最小的程昱,“小昱,别这么说。” 阿朗和程昱一向不对头。 现在是非 任务期间,两人吵架斗嘴的次数直线增加,队内除了陆时,只有宁舒羽能管住他们。 想到陆时,宁舒羽神色顿了顿。 陆时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这是很不寻常的反应。 不论是任务期间还是非任务期间,身为小队的队长,陆时永远全神贯注、不露声色,冷峻且沉默,像一座屹立不倒、巍峨的峻山,是小队的定海神针。 如此明显的失神,让宁舒羽的心不由悬到嗓子眼。 ……难道陆时也注意到这个世界微妙的变化? 还是说刚才航站楼上有丧尸病毒的初步感染者? 不可能,丧尸病毒的潜伏期长达一个月左右,这期间感染者除了身体素质下降,经常性的头晕耳鸣,并无其他外在反应。 陆时就算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也不可能这么bug。 “队长,你怎么了?”掩下眼中的探寻,宁舒羽低声询问。 陆时:“没事。” “真的没事吗?”宁舒羽担忧道:“队长,我们是战友,有问题我们应该一起解决。” 他语气如此真诚,陆时看他一眼,眼睛深邃而锐利。 陆时今年刚刚二十五岁,正是身体素质的巅峰时期,又因为常年身处军营,带队执行秘密任务,游走在刀尖舔血的灰色地带,气势上异于常人,收敛至极,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而令人生畏。 “我说了,没事。”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耳朵里的隐形耳机传来声音,陆时撩起眼皮,短暂的静了两秒,最后若无其事的望了眼航站楼,起身道:“走。” 他率先走在前面,身形挺拔优越,简约衣物下的身体充满爆发力,像一头正值巅峰时期的猎食者,能面不改色、游刃有余的镇压一切危险。 小队成员懒散的跟在他身后,似再寻常不过的游客,实际上也在警戒周围的环境。 宁舒羽落到队伍最后。 每一步都走的缓慢。 他心里有一团火再烧,又酸涩又仰慕。 那个追书时让他无数次兴奋打榜的陆时,他曾为他的冷酷、漠然而骄傲,也为他的当断则断、血色镇/压而胆寒。 看时他觉得陆时这样的主角才是末世需要的主角,不圣母、不犹豫、不拖沓,能够平静的杀掉丧尸、杀掉掌权者、杀掉朝夕相伴的同伴,跟着这样的人,安全感满满,绝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但现在,宁舒羽迟疑了。 他怕陆时在察觉到他的心思后……会疏远他。 宁舒羽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某点读者。 穿书后他也觉得自己掌握剧情就能拳打主角,脚踩反派,但直到真正进入这个世界,他才知道身为世界主角的陆时有多强大。 跟着主角有肉吃,无数次执行的危险任务中,小队成员都被陆时救过命,宁舒羽自然也被陆时救了很多次,他对陆时的感情逐渐从普通的读者对主角的好奇,变成宁舒羽对陆时的仰慕。 他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想在这个世界扎根。 但陆时……他简直像个人形兵器,冷漠无情至极,眼中只有任务和目标,对小队成员绝对意义上的一视同仁。 宁舒羽走怀柔路线走了两年,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陆时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躲在大后方吃吃喝喝、种花养鱼的拖油瓶,而是一个能与他齐头并进,并肩作战的伴侣。 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宁舒羽深吸一口气,忽然快步上前,走到陆时身边,用与平日里无什么差别的温和嗓音道:“队长,借我点钱吧,我最近想攒钱买房了。” “借多少?”陆时步伐沉稳,没多问。 “嗯,”故作苦恼的歪了歪头,宁舒羽洒脱 一笑,“……两千万,可以吗?” “我靠,两千万?”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阿朗顿时惊讶出声:“舒羽,你这是要买大别墅啊?” “是啊,”宁舒羽说:“已经看好房了,打算一个月后迁居。到时候希望你们都能来。” “你小子还真是不声不响干大事,”阿朗哈哈一笑,粗壮的胳膊随意的往宁舒羽肩膀上一搭,大大咧咧的说:“一个月后正好咱们能从国外回来,到时候必须去你家玩一趟。” 宁舒羽也笑,目光却直直看向陆时:“队长,可以吗?” “可以,”陆时颔首:“不过暂时只能借你一千万。” “……一千万?”宁舒羽一愣。 阿朗也感到奇怪:“什么情况?队长你也要攒钱买房了?” 陆时一向视金钱为身外之物,极具单身汉作风,任务期间风餐露宿,非任务期间就住在军区大院,小小一套一室一厅的房间,装修也是90年代老干部风,去一次阿朗凌乱一次。 偶尔任务奖金到账,不像阿朗几人大手大脚,陆时转手就捐给山区儿童、灾区人民,冷冷酷酷一张脸,实际上内心却很柔软。 在个人物欲上,小队成员们无疑是敬佩陆时的。 但现在,陆时居然开始讨价还价了,十分不像他的作风。 陆时言简意赅的解释:“军区大院的房子太小了,我打算换一套。” “哦,原来是这样,”阿朗似懂非懂,被两人这么一说,莫名也有点焦虑起来:“你们都打算买房啊?那不然我也买一套,你们打算买哪儿的,我跟着你俩一块买吧,咱们到时候还能当邻居。” 他心眼大,什么都不往深了想。 宁舒羽却蹙了蹙眉。 ……军区大院的房子太小了? 陆时都住了七八年了,怎么现在才嫌小。 只有一种可能,两个人住,才比一个人住小。 陆时这是开窍了? 宁舒羽忍不住探究的去看陆时,男人面色平静,眸色深深冷冷,下颌线条流畅利落的连接至脖颈,青筋汩动凸起,蓄满爆发性的力量,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还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想买房? 怀着这样的疑惑,宁舒羽点下头,“一千万也够,队长,我会尽快还你的。” 陆时拿出手机,简单几个操作,宁舒羽便收到银行卡的转账通知。 如此大笔的转账,即便是银行也不可能一步完成。 宁舒羽眸色暗了暗。 虽然陆时从没说过,但小队成员都对他的家世有所猜测。 陆姓。 京城军区总司令就姓陆。 看着银行卡上许多个零,宁舒羽手心出了汗,一个月后……末世降临,到时候陆时就会知道这一千万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便利。 他会成为陆时的福星。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碌碌无为的躲在小队后方,当一个无功无过的队医。 而是要用全部财产,为筹备基地建设而努力。 浑浑噩噩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灌入了一束金色的光,宁舒羽神智一清,每个毛孔都感觉到舒适。 他突然懊恼起来,过去两年里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主意。 时间就这么白白被他浪费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月……操作得当的话,末世初期,秩序最混乱的时刻,也将成为他崛起的时刻。 他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阔步跟上陆时的步伐。 山城,郊区。 山水别都。 一望无际的翠绿山脉绵延至遥远的天际,山脉 高低起伏,绿树成林,公路自山谷穿过,隐隐能听见林间泉水鸣溅的清脆声响。 公路两侧安装有路灯,高高伫立着,每隔一段间距,还有电子眼在工作。 这条穿山公路将山城划分为两个地段。 前面,是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后面,是人烟稀少的郊区。 “林先生,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帮您筛选出了这套正在出售的别墅,只是并没有您想要的那么大,但我们可以帮您和政府协商,您可以在这片用地上盖您想要的那个温室大棚、发电机……额,还有那什么,电网。” “您想弄得这些东西都需要政府批文和备案,我敢肯定,整个山城只有我们公司能够帮您在一周内弄下来这些。” 上午十一点半,日头晒的正烈。 暑气蒸腾,将空气烤的微微扭曲。 今年夏天出奇的热,全国各地都有民众发牢骚的声音,就连温度最低的东北角,最高温都有四十度,有气象专家出来解释,表示全球变暖严重,大家一定要多多保护环境。 林言知道,酷暑过后,等到今年的十月,满目疮痍的地球大地还会迎来极寒与暴风雪。 夏天不会热死人,但这个冬天,全球人口数量会再度锐减,异能者们也会初现锋芒,展现出自己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林言打着太阳伞,汗水覆满额头,黏住乌黑的发丝。 他皮肤冷白柔软,细汗浮出,如若沁着露珠的白玉,黑的愈黑,白的愈白,狐狸眼蔫蔫的耷拉着,眼尾洇红,有种异样潋滟的漂亮。 不像昨天那样悠闲,开始处理正事的林言格外严肃,一动不动的站在太阳底下,认真听中介介绍。 中介姓王,说起和政府协商,口气很大,好像说办就能办下来。 林言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运动耳机里系统语速飞快地说着话。 “我想进去看看。”他道。 庄园说是庄园,实际上是占地亩数大一些的别墅,整体为中式园林的构造。 呈“日”字形分布。 门口的暗色大门阔气气派,两边伫立着石狮子,林木掩映之下,洒下随风摇晃的大片绿荫,推开五六米高的乌木门,迎面吹来一股舒适的凉风。 前厅建造的十分有设计感,假山流水、盆景花园,一条宽宽长长的鹅卵石铺筑成道路,蜿蜒的绕过正对着大门的池塘,团团簇拥着的大树遮天蔽日,树冠巨大,将整个前厅笼罩在内。 绕过池塘,角落里有休息乘凉用的亭阁,亭阁里摆着石桌石椅,是这座别墅最有情趣的地方。 接着,便是三层楼高的小别墅。 别墅外形是白墙黑瓦,檐角飞起,充满江南水乡的古朴与沉静。离大门足有十几米的距离,站在三楼宽阔的阳台上,既可以欣赏前厅的美景,也能看清门外大致发生了什么。 林言进屋子简单看了看,一楼是客厅,摆着红木桌子和椅子,接待客人用的,二楼是卧室和三个客房,三楼是棋牌室、储存室、书房等。 还有一层地下室。 足够他储存物资了。 从别墅后门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空地,挨着围墙的地方种了一圈高大茂密的树木,尚未进行开发利用。 本来开发商以为住户们会选择自建温泉、亭台走廊,最不济再建两套偏房,谁能想到林言要拿他们来种地。 这幢别墅依山傍水,位于郊区,周围皆是绿化做的很好的景色,柏油马路宽阔平坦,两边电子眼密布,安全有保障。 最近一户住户也在十几里路外,打的旗号就是“建设心灵家园”。 不远处还有一个森林公园,空气很好。 价钱因此不便宜,足足五千万出头。 林言很爽快的付了定金,对中介说:“这两天我就会让施工队来拉电网,政府批文那里你们解决,除了电网,我还会弄些发电机、污水和垃圾处理设备来,这些没问题吧?” 中介一脸疑惑,但有钱人的癖好总是奇怪的,他保持微笑:“您放心弄吧,需要我们帮您找施工队吗?” “也可以,我需要的工期是半个月内。” “半个月?林先生,光是材料运输,可能就需要一个星期。” “加钱也不行?”林言问。 中介微笑:“林先生,今晚我就让施工队联系你。” 安全屋选址已经找好。 系统自告奋勇,与施工队联系。 林言回了酒店,路上被晒得一脸恹恹,从僻静的郊区回归热闹繁华的都市,已经是下午五点,太阳逐渐下山,天色变暗,云层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阴翳的雾气。 都这个点了,温度还没下去,依旧燥热难耐。 人行横道上人流稀疏,两侧的快餐店、奶茶店内人却很多,灯光大亮,开着空调。 网上对最近天气的讨论层出不穷。 先是酷热,再是雾霾,就连微风中仿佛都裹挟着一股浓浓的、腐烂后的气味。 微/博上最热的讨论贴叫做天气变化对人体的影响 一个大v博主苦恼的说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曾锃锃锃]:很烦,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影响了我的生物钟,最近总是睡不着,一睡着就心悸,四肢无力,唾沫变得很多。 最恐怖的是,我妈说我的眼珠子越来越凸,前天特意去查了甲功,说我甲状腺功能正常,没得甲亢。 但是我也觉得自己的眼珠子越来越凸,老子的内双都快没了!!!而且我的体重锐减,从一百五掉到一百三十多,脸上感觉就剩一层皮了。天气热得我都没有世俗的了,吃啥都不香,吃啥都想吐,真他么烦死了——天气变暖真的太可怕了tut 1l:抱抱曾曾,不然去看看中医? 博主回复:看过了,中医说我体内气息混乱,让我去医院拍个片tut 2l:很正常的,休息不好、吃不好,很容易影响外貌上的变化,曾曾还是逼着自己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会垮的 3l:卧槽卧槽!曾曾说的好像我一个同事,从海市出差回来后直接暴瘦,从一百八的大胖子,变成了个大帅逼,真的,肥肉是帅哥最好的保护色 4l:靠!!!天气变暖为什么不影响我,我现在还在疯狂吃吃吃,昨晚才一个人解决掉一锅火锅,求上天赐我这个能力,俺也想瘦tut 11l:笑死了,大家是不是歪楼了,姐妹们清醒一点,暴瘦可不是好事,曾曾赶紧去拍片吧 …… 丧尸病毒扩散的初期,人们还以为这只是天气变暖的附带影响。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灭世之灾到来前,属于人类最后的平静。 林言目光发沉,指尖点着屏幕,忍住了现在发布消息的冲动。 人类尚未察觉到异样。 现在发布有关末世、病毒之类的言论,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会被政府顺藤摸瓜抓到,白白浪费时间和机会。 他需要在部分人察觉到异样,网上言论逐渐严肃深刻起来的时段,将消息发散出去,那个时候才会引起大部分人的重视。 放下手机,门铃被摁响。 林言开了门,俊雅出众的服务员站在门口,露出礼貌的微笑:“林先生,您的晚餐。” 白灼大虾、虾饺、糖醋里脊、水煮肉。 再加上一份五香大米饭。 食物让林言心情愉快,他正要道 谢,目光落到服务员脸上,瞳孔骤然一缩。 俊雅出众的服务员有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 凸起的弧度并不大,没有影响到他的整体颜值,他依旧对林言微笑着,眼珠却呈现出异样的、诡异的漆黑。 像两个黑洞洞的创口,幽幽注视着他,如此明显的嵌在苍白的脸上。 ……丧尸病毒初期感染者! “宿主!”系统急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冷静!” 林言条件反射握紧的拳头松开,勉强对服务员笑了下:“……谢谢。” 服务员温声道:“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他进入屋内,摆好晚餐,接着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林言看着他的背影,身处凉风阵阵的室内,后背却起了一层冷汗。 “这家酒店不能待了。” 他并非此世界之人,就像上个世界他有异于abo世界观一样,这个世界他也是世外之人,不受丧尸病毒的影响。 丧尸病毒不会将他变成活不活、死不死的怪物,却会让他的身体机能衰退、病变,虽然保持着人型,但也会死,这个世界他的血没有任何特殊效用。 丧尸病毒只能通过血液传播,且传播能力极强。换而言之,一旦被丧尸咬了,就可以宣告任务失败了。 酒店内已经出现初期病毒感染者,接下来还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感染者,或许是感染者无意间伤到了其他人,丧尸病毒立即会循着受伤者的伤口遁入;或许是厨师做饭时不小心伤了手,血液滴进饭菜,吃进肚子里的普通人随之也会被感染。 各种传/染现象都将出现,除了部分体质好、天生不易感染或者有潜力成为异能者的普通人,其他人都会在感染初期沦陷。 在进入末世位面之前,每个系统都必须加载扫描程序。 扫描程序是快穿局给宿主们提供的安全保障,能检测出含带丧尸病毒的东西,以及安全的东西。 几盆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子上,五秒后,系统声音放松:“未经感染,可食用。” 林言沉默的开始吃饭。 即使这是病毒初期携带者送来的饭菜,他也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林言开始收拾行李,天已经彻底暗了,现在是晚上七点。 城市最繁华热闹的时刻。 他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下面的都市。 霓虹灯光闪烁,高架桥上川流不息。 傍晚的人群吃着小吃,散着步,吹着难得凉快的微风,不疾不徐的漫步在街道上。 远处,似有歌声飘来,流行音乐的歌手情意绵绵的唱着歌词,将气氛烘托至顶。 ——这是末世降临前,人类最后的幻景。 第38章 末世文里的丧尸王③ 第二天一大早。 八点整,林言便起了床,下楼办理退房。 这趟出行,他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深黑色长袖防晒衣,垂坠感十足的阔腿长裤,防晒衣的领子被他高高拉起,一直拉到下颌,乌黑棒球帽则盖在头上,细碎短发溢出边缘。 并不算特别的夏日防晒套装。 林言心情凝重,办理完退房便离开酒店。 他没有用打车软件,一般大型酒店门口都有出租车站点,现在时间尚早,酒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长的出租车队伍。 无所事事的司机们观察着每一位从酒店里走出来的客人,吆喝着问他们要去哪儿。 林言同样也在观察他们。 他居住的酒店是四星级大酒店,人流量很大,露天停车场外就是川流不息的公路。 一小会儿的功夫,一辆旅游大巴驶入,下来闹哄哄一群游客,有老人有小孩,声音嘈杂吵闹,几个好动的孩子笑嘻嘻的跑来跑去,围着出租车站点打转。 站点附近的出租车司机露出不耐的神情,其中有几个司机眼含戾气,直接粗暴的鸣笛。 “呜——呜——!” 孩子被吓得跑回大人身边。 林言扫过那几个眼球微微凸起的司机,心情越发沉重,他走到略靠后的一辆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 “师傅,商贸城去不去?” 车窗降下,胖乎乎的司机点下头,男人面目憨厚老实,眼神清明,麻利的开始打转向灯:“得嘞,上车吧小帅哥。” …… 商贸城是山城最大的商场。 一楼到五楼卖的是衣服鞋子和饰品。 地下一层则是大型超市,一应物品应有尽有。 林言没有耽误时间,推了个大号购物车,直奔食品区。 食品区分为四大类,粮食区、零食区、冷藏区以及其他食品区。 粮食区货架排排摆放,卖的都是全国各地厂商生产的米面油、小麦以及豆制品,光是大米,就分为五常大米、响水大米、贡米、原阳大米和珍珠米等等。 林言直接扫荡了大米区,每种大米按箱买,成箱成箱的堆进购物车,接着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跑进面食区,面食就是面粉、宽面细面挂面米粉等等,这些东西占地面积不大,林言干脆搬空了货架。 食用油货架上除了品牌区分,大部分都是大豆油、花生油,油的占地面积大,林言正要拿油,才发现购物车已经装不下了。 好在食品区的经理正在巡视,见到林言这样的大客户,当即表示购物车他们帮忙推着,林言想买什么继续买。 一众人马乌泱泱的跟着他,成箱的大米、面粉、面条、食用油、调料等等,这些又重又沉得纸箱尽数堆在购物车内,导购员们气喘吁吁的推着十几辆购物车,经理则笑容满面的和林言介绍这些米面油品种的不同。 林言懒得听他废话,从米面油区离开,拐进零食区。 零食区的划分也很细致,分为休闲食品、干货干果、海鲜制品以及肉类制品。像什么饼干面包、巧克力糖果、果脯肉脯、蜜饯糕点、无壳坚果(松子杏仁开心果碧根果)、鸡爪卤蛋,他一拿就是七八袋、十几袋,这种东西体积不大、占地面积小,挤一挤一辆购物车就能放下半边货架。 从零食区出来,推车的人又增加了九、十个。 销售经理试探地问林言要不先把这些东西的账的结了,一旦商品总价超过五千元,他们这边会免费包车,送货上门。 林言点头。 他买的东西很多,从这里推到收银台,再推出去会很麻烦,销售经理当即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五个工作人员便带着扫描机匆匆赶来,见到这些购物车脚步不由一顿,随即开始工作。 扫描机“滴滴”作响,滚出长长的小票,五个工作人员忙的焦头烂额,半小时后终于把账算清。 林言掏卡付钱,付完钱,所有购物车的东西都被工作人员推走,销售经理乐得牙不见眼,跟在林言身后,主动帮林言推购物车,走去冷藏食品区。 冷藏食品是些速冻饺子、汤圆,袋装手抓饼葱油饼牛肉饼,还有牛羊肉卷、火锅底料蘸料、猪肉牛肉鸡鸭肉、鱼虾海鲜。他拿了很多真空包装的牛羊肉鸡鸭肉和海鲜,真空袋外覆着薄薄一层冰霜,这些东西的保质期较长,只有储存条件得当,是很方便的产物。 林言打算回头就多买点冷冻设备,等到末世来了,想吃新鲜的牛羊肉是不可能的,丧尸病毒同样会感染动物,到时候肉都是变质肉、病毒肉,吃了就会感染。 目前丧尸病毒还无法感染动物,这段黄金时期,也是林言必须全力储存物资的时期。 等到月底,丧尸病毒正式爆发,末世降临,那时除了已经生产出的食物,其他食物都将不再安全。 只有熬过十月的冰霜期,人类的体质再度进化,丧尸病毒才不会无孔不入的感染普通人。 酒水货架是他停留时间最长,买的种类最多的货架。白酒红酒黄酒果酒米酒以及药酒他都拿了不少,个购物车很快装满,林言依旧在拿,直到货架被他扫荡一空,他转而开始拿矿泉水。 大多数矿泉水的保质期为一年,某山泉公司550l的矿泉水保质期为两年,林言重点拿了许多保质期长的矿泉水,满满当当又是七八辆购物车,东西全部结算,一共消费他十几万。 其中消费大头都是酒水。 他的行为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有人好奇、有人疑惑,不过大家似乎都把他当成了和商贸城有合作的其他商场人员,瞥他两眼就从他身边经过,继续有说有笑的谈论起其他事。 生活在和平年代,丰衣足□□神愉悦的人类,察觉不到和平表面下的巨大危机。 林言暂时收手。 销售经理确定了他的地址,表示明早就能把东西送到。 林言给别墅区物业打了电话,物业也承诺明早会派人一路监督护送,全程录像。 买完食品,林言没去楼上的奢侈品专卖店,而是去了几家运动服装、登山服装专卖店。 在店里订购柔韧轻薄的运动服几百件、又订购极寒系列的运动外套登山外套几百件,鞋子他买的是皮革质地的登山靴、作战靴,还买了方便出行的运动鞋和球鞋。 由于他的订购量很大,导购小姐直接把工厂地址给他。 很巧的是,这几家运动品牌的工厂都在深城。 林言忽然想起来,深城是服装棉被批发大城,临近几座城市同样充满大大小小的工厂。 待到今年十月,冰霜期来临,保暖衣物和棉被的需求量会大大增加。 那时除了少数苟在家中,能用棉被棉服取暖的幸运儿,其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在野外觅食、逃跑的普通人都抗不过这场天灾,陆续冻死在求生途中。 人类的生存变得如此艰难。 数不尽的磨难还在等待他们。 昔日同胞化作异种、尸体,空气中满是灰霾雾气,处处透露着腐烂的、灰败的绝望气息。 侥幸躲过天灾的人类四处张望,一片死寂迷茫。 他们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丧尸——行尸走肉活着的幸存者。 …… 深城、温城、光城,三城并立。 支撑起华国差不多半数的轻工业产值。 这些轻工业工厂规模或大或小,都可以直接联系,包括食品服饰五金家电酒水等等。 林言决定直接走工厂的流水线,订购一大批物资,转送来山城。 不过大工厂不一定会接临时单,愿意接单的小工厂效率也不一定高。 更重要的是—— 深城远在几百公里之外,随着时间推移,初期感染者数量持续增多,这段路途必定充满未知与危险。 林言坐在商场的椅子上,面前人影晃晃,欢声笑语一片。他累的手脚酸麻,喘息着平复心跳,默默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必须去一趟深城。 飞机不能坐。 出事概率高,存活概率低。 一旦机舱里有一个初期病毒感染者失控,或者不经意伤了人,其他人都逃不掉,一定也会被感染。 林言身上还存在着脾胃亏空的debuff,双拳难敌四手,危险指数五颗星。 火车和高铁……目前不会出现类似于釜/山行等恐怖的影视桥段,但两者都人流量大,流动性高。 若是要坐,最好还是坐高铁,买一等座,如今并不是出行旺季,一等座人会少一些,他再做好安全措施,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最安全的出行方式其实是自驾。 但自驾太浪费时间,如今时间就是生命,林言必须尽快到达深城,最好明天就开始陆续联系工厂,商谈生产事宜。 做好决定,林言掏出手机,订了今天前往深城的高铁票。 高铁票预定成功。 下午两点出发,八点到达。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林言随意在商场的快餐店吃了午饭,转道去了商场旁的大型4s店。 4s店很热闹。 通体现代化的外观造型,内置透光玻璃,大片炙热的阳光洒下,店内却并不炎热,相反,冷气吹拂,令人倍感舒适。 林言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吹冷气,他目光轻飘飘的扫过摆在展览区的豪车,径直走向正和其他人侃大山的4s店店主——黄勐。 运动无线耳机内,系统的声音迅速且清晰:“黄勐,以前是汽车贩子,靠贩卖军用车型起家,后来由暗转明,依靠曾经卖车打通的关系网开了家4s店。这家店开在市中心,真正服务的对象却是那些买军用车型的人,此人狡诈贪财,说话只能信半分——宿主,我建议你循序渐进。” 林言不动声色地摁了摁耳麦,嗯了声。 4s店的沙发呈“u”字型,真皮沙发大且柔软,茶几上泡着绿茶,茶色浅淡、香味浓厚。 黄勐大咧咧的翘着腿,发出狂放不羁的大笑。他人如其名,胳膊精壮,肌肉绷得鼓鼓囊囊,蒲扇似的大掌有厚厚一层茧子,虎口处茧子最深,有所磨损。 ——是双拿/枪的手。 林言走到沙发区,阻断了黄勐跟几个小弟侃大山的视线。 黄勐倒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看了眼他,“什么事啊,小同学。” 林言垂眸站在他面前,身段高挑修长,肩脊清瘦,骨骼是独属于青年的霞姿韵味。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腕露出一小截肌肤,细腻冷白,如浸透露水的玉,修剪干净的长指则平静的捻着一张银行卡,指尖泛起些透薄的粉。 清贵又年轻,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果然,如黄勐所料,公子哥说:“我要买车。” 黄勐不以为意:“好嘞,小刘!赶紧过来,这有客——” “预算是一千万。”公子哥继续说。 “……人,”黄勐一瞪眼:“你还在那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给客人倒茶?这位先生,您贵姓?” 名叫小刘的男销售连忙走过来,给林言倒了杯茶。 “我姓林。”林言不紧不慢的抿了口,润润刚才吃快餐吃的齁咸的嗓子。 黄勐已经从沙发上弹起来,热情的要带林言去参观豪车区,“林先生啊,幸会幸会!一千万……您是不是想定制车?不如您先看看想要哪种车型,再把要求跟我说一下,老黄我肯定给你办到。” “没意思,这些车我都有了。” “都有了?”黄勐笑容越发热切,看林言的眼神就像在看头大肥羊:“那您有偏好的车型吗,其实我这里有几辆海外货,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你弄来看看。” “我就直说了,”林言忽然站定脚步,撂下茶杯,开口说:“我只要军用改装车。” 空气倏地一静。 黄勐的眼神发生变化,神情也戒备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跟我来。” 林言跟上他的步伐,两人没离开4s店,而是站在4s店绿植后的隐蔽角落,低声继续交谈。 黄勐眼神微妙的打量着林言,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先说好,我能力有限,这年头军队管的越来越严,就是淘汰的二手车也不允许售卖,我手里头……” “我有钱。”林言言简意赅,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黄勐紧绷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快乐的笑,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要几辆?” 林言顿了顿,在心里快速计算:“两辆。” “什么型号。” “一辆悍马h1,一辆陆巡。” 黄勐没有问他缘由,思忖片刻,爽快的答应了:“该改装的我会帮你装上,车窗防弹加固、车身整体防风抗侵蚀,除此之外你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联系。对了,车身用不用喷漆,加个你名字或者你对象名字的缩写什么的?” 他朝林言挑挑眉,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林言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半个月之内能交车吗?” “陆巡可以,悍马难。”黄勐说:“悍马光搞到估计就得一个月,再加上运输和改造,最快也得三个……” “我加钱。”林言再次平静的打断他。 黄勐面露难色,感觉心在滴血,到底没有把话说死:“一个月……最少一个月,半个月时间太紧了,真弄不来。” “二十天之内,我多给你一百万辛苦费,超过二十天,悍马我就不要了。”林言道。 “不要了?怎么就不要了?”不等林言说话,黄勐自言自语的嘟囔两句,突然狠下心,咬咬牙,对林言说:“算了算了……不就是辆悍马,我拼了这条命也给你弄到手!” 付完两辆车的订金,林言给黄勐一个地址,让黄勐尽快将改造好的陆巡运往深城。至于悍马,等他从深城回来再取。 两辆车烧的都是柴油。 且耗油量大。 林言提前付给黄勐一笔定金,让黄勐帮自己储存好十大桶柴油。 这个要求不过分,黄勐也不是第一次帮雇主忙活这些,很干脆地应了。 离开4s店,林言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 中午温度接近38°,阳光灼热,太阳高悬在天边,像个大火炉,将周遭的环境晒出扭曲的暑浪。 柏油马路经过曝晒,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短短几分钟,林言便出了一身汗,黑色t恤黏湿在后背,紧贴着柔韧窄瘦的腰腹,他却不敢脱下防晒衣。 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上车前,林言仔细观察司机的眼睛。 清明稳重。 不是感染者。 松口气,他满头大汗的坐上车,报了地点,车子一路驶向高铁站。 商贸城周围是很繁华的路段。 附近还有大学城。 不过因为此时正值午饭的时间点,再加上天气热,几乎没什么行人出现。 高铁站建在城北,城北属于京郊。 距市中心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吹着舒适的冷风,林言紧绷一晚上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 在他半睡半醒间,某种玄妙的、神秘的第六感突然惊醒,敏感的神经被拨动,林言顿时抬起头,心跳的急促。 就在这条被阳光曝晒,一望无际、平坦宽阔的公路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男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面色青白,走路姿势虚浮无力,眼珠深深的凸起,瞳孔是黑洞洞的幽黑,眼白几不可见,像脸上凭空出现了两个诡异的裂口。 他机械性的挥舞着胳膊,对着公路上唯一的一辆出租车招手,惨白的嘴巴开开合合,两个胳膊随着他甩动的力度,好像下一秒就会‘咔嘣’一声,断掉。 随着车子驶近。 男人招手的力度越来越大,发现车子没有降速的趋势后,他突然迈开步子,直直朝出租车冲来,速度僵硬却不慢,几乎一个眨眼,就冲出了绿化带。 出租车司机顿时“卧槽”一声,猛地转动方向盘,车子轮胎发出扭曲尖利的鸣啸,在马路上扭出一个“s”型,林言当即抓住扶手,向后仰身,男人那张诡异可怖的脸贴着后车窗擦过。 黑洞洞的瞳孔近在咫尺。 胳膊上的汗毛竖起,林言毛骨悚然,像遇见天敌的猫,浑身的毛都炸开。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尖叫,害怕的快要喊出波浪号。 前面司机也陡然发出一声怒吼——“操啊!” 林言迅速转过头。 ……前方的十字路口红灯了。 他心底渗出凉意,不受控制的看向车子后视镜,男人本来停下的脚步重新抬起,瘦如竹竿的两条腿迈的极大,两条胳膊直直伸向前,随着姿势甩动摇摆,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甩到的角度—— “滋溜——” 出租车没有停下。 司机边骂娘边闯了红灯。 那道身影终于停下,渐渐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报警。 林言头皮发麻,哆嗦着,在脑袋里让系统报警。 系统哭唧唧的报了警,详细跟警察交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接下来的一路再没有发生意外,车辆越来越多,京郊有个旅游景点,这里人很多,人行横道上有不少刚从景点出来的游客,热的一脸蔫蔫。 司机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停下,听着耳边嗡杂的声音,声音不太平稳:“……小、小同学,你刚才看见了吧?” “我看见了。”林言一身冷汗还没褪去。 “真他妈……”司机似乎想抽烟,最终只是抽出来闻了闻,又放了回去,说:“你别怪我没停车,那男的明显吸/毒了,这年头吸/毒了的人真是怪模怪样,毒/品真是害人。” 林言握了握手心,缓缓‘嗯’了声。 不是毒/品。 ……是丧尸病毒中期感染者。 现在,居然就有丧尸病毒中期感染者了。 他不寒而栗。 这是林言第一次执行末世位面的任务。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明白了,为什么末世位面的任务难度是s+。 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深深根植于灵魂中。 时间愈发紧迫,他必须赶在二十号前,储存够充足的物资。 他需要大量的,按照他需求订购的食物、罐头、矿泉水、药品以及其他生存用品。 最好是工厂刚刚生产的,最新鲜,保质期最长的食品和水。 而这些东西,他必须亲自去与工厂交涉。 别墅目前才开始施工,电网、发电机等机器材料和设备正在运输中,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不能再浪费。 现在出现的中期感染者只是个例。 一座城市里可能才只有几个。 等到二十号之后,初期感染者会在一夜间全部变成中期感染者,秩序开始混乱、人群开始恐慌,短短几天后,中期感染者全部变为丧尸。 那时,才是真正的末日。 第39章 末世④ 接下来的一路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高铁站人流量不大,比不上一旁的火车站。 一等座整截车厢只有几个人,除了林言,还有四个闹哄哄、兴致勃勃的打算去温城进行毕业旅行的大学生。 温城在深城后面一站。 几个大学生目光清明,装备齐全,手里拿着gopro运动相机,一个接着一个的凑到镜头前,笑闹着说些憧憬又搞怪的话。 “这是毕业前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旅行了,短期目标是等到三年后,大家都安顿下来,我们重聚温城,故地重游,希望到时候会有不同的感受。” “来,大家一起,对镜头比个耶” 林言弯起嘴角,棒球帽下的眼睑微抬,一片欢声笑语中,笼罩在他心底、属于末世的阴翳也稍稍褪去。 他没有发现gopro划过空中的角度有些大。 将他的半边身体也纳入拍摄范围。 镜头里的青年穿着严整,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侧脸皮肤雪白如玉,像浸泡在山泉里的玉石,心情却是愉悦的,唇角勾着轻微而懒散的笑。 七点钟昏暗朦胧的光线下,他散漫的倚着车窗,像一幅即将融入窗外远山暮景的画,沉静悠远。 这一幕被存储卡定格,永远的留在这一天。 …… 八点半,深城到了。 高铁开始播报广播通知。 林言看着站台里的人流量,心情从轻松变为凝重。 深城站下车的人很多。 站台上拎着行李、大包小包的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且密集,全部争先恐后的涌向出站口。 初期感染者汇入人群,就像鱼儿游进没有天敌的海域。深城身为全国打工大省,每年失踪人口无数,潜藏的危机只会比山城更多。 林言沉下心,浑身肌肉紧绷,进入戒备状态。他迅速拉好拉链,戴上口罩,谨慎的将防晒衣拉链拉到顶,如同一道游走于角落的阴影,无声无息的远离人群。 他下车时,前座的几个男生正头挨着头,兴高采烈地讨论gopro里的画面。 等他离开不久,前排位置上突然响起一声惊叫,接着是混乱的人声:“卧槽!老程?老程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乘务员!乘务员……” 乘务员闻声匆匆赶来,站内工作人员也登上车,熟练的抬起男生,翻开男生的眼皮看了看。 一阵小范围的骚乱后。 高铁即将发车,四个男生随着站内工作人员一同离开。 乘务员皱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关心询问自己的男同事说:“我没事,不过最近这种突然昏迷的乘客越来越多了。” “嗐,现在的年轻人,受不了热吹不得风,体质太差。前几天中心医院那个患者已经醒了,除了眼珠子有点凸,没别的毛病,能跑能跳的。” “可是——”看着男同事不以为然的表情,乘务员缓缓咽下未说完的话。 可是就是越来越多了。 年轻人、小孩、老年人,甚至正值壮年,一看就身体健康的中年人,都会无缘无故的陷入昏迷。 送进医院,医院也检查不出问题。 等上两天,这些无故昏迷的人又会无故醒来,除了体温略高于正常人、眼珠子微凸,没有其他不正常的表现。 有些人还会主动向医护人员致歉,表示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种正常让乘务员感到迷茫。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但人类无知无觉。 男同事仍在滔滔不绝:“我表舅就在中心医院工作,这几天住院部人满为患,都是昏迷不醒的患者。他们怀疑这些人就是中暑了,今年夏天四十多度,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中暑了眼珠子会凸,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乘务员迟疑的看着男同事。 就在男同事脸上,一双异于常人、诡异幽黑的眼珠同样凸起。 正冲着她笑。 林言一路保持警惕,离开高铁站后打车直奔附近的酒店。 他要了间门大床房,面色凝重的坐在床边,挨个给深城的工厂打电话,初步沟通合作事宜。 这些工厂有大有小,涵盖面很广,包括罐头厂、冷冻食品厂、粮食厂以及生活用品厂等等。 如他所料,某些大型工厂需要排单,工期也长,订单按吨数起算,生产的产品不仅在国内销售,还远销海外。 就算加价也不接临时单。 林言转而联系一些中小型工厂。 中小型工厂更好沟通,不过话里话外也有些犹豫。马上就到七月份了,不少工厂都会在七月份前赶完上半年的订单,继而开始为下半年准备。 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林言的订单数量不少,足够供应十几家大型商贸城,老板们有所保留的给出生产时间门,每家工厂都说一个月后出货。 只有一家工厂同意林言第二天来工厂详谈的提议。 挂断电话,林言叹了口气。 今天一天他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一时半会儿无法放松下来,他干脆找出纸笔,趴在床上,用鬼画符一样的字体开始梳理现状。 首先,他不会有异能。 身为世外之人,这个世界的异能无法出现在他身上。因此他不可能像某些小说主角一样拥有无限大的空间门异能,挥挥手就能搬空一家超市。 他只能像小仓鼠,一点点囤积粮食和水。 其次,末世伴随着极其严重的自然灾害。 干旱、暴雨、寒潮、冰雹等等,一切自然灾害都会集中发生在末世初始的三年间门。 他虽然准备了温室大棚,加固了房子地基、排水防涝系统,但种植需要时间门,粮食产量不一定年年喜人,土地的肥力、安全屋的地理位置,未来是否会出现新型自然灾害等等,这些都将是他独自生存时面临的挑战。 他需要存够保质期为三年的食物,度过最危险、艰难的头三年,待到华北基地建立,再慢慢图谋其他。 最后,末世真正降临的时间门不变,但危险程度大大增加。 山城郊区就已经有中期感染者出现,山城还只是三线城市。深城身为经济大城,吸引了五湖四海的打工人,鱼龙混杂,一定是最先发生骚乱的几所城市之一。 接下来他还要去一趟温城和光城,那里有他急需的药品厂和生活物资厂。 在人类秩序初步崩塌前,他必须自驾赶回山城,尽可能在全城戒严、排查的时间门段,带着物资回安全屋。 如今是他来到这个位面的第三天。 距离末世到来仅剩下最后三十天。 三十天,运用得当的话,他或许能够顺利安全的度过末世前三年。就算三年后发生意外,各个人类基地没有按时建立,他也能再支撑几年,直到与主角陆时会面。 完成过无数个穿越任务,林言最擅长的,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攥着手中的便签纸,他心情平复下来,终于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林言便来到了罐头加工厂。 罐头厂选址不在京郊和市区,反而在下面的县城里,几公里外就是养殖场,远远的就能闻到牛羊味。 工厂规模不大,看起来是家庭经营,老板憨厚老实,老板娘则较为强势,一马当先的走在林言身边,向他介绍厂里目前供应的罐头存货。 这会儿车间门还没工作,三人穿上防护服,佩戴生产帽,在消杀间门经过全身消毒,边聊天边进入车间门。 小工厂只有五条流水线,生产的罐头种类不多,老板娘说话爽利,没跟林言玩心眼:“我们肉罐头厂一共一百多个工人,罐头分有85g、100g、325g和500g这几种,如果你想定制克数,那可能要久一点,因为罐头盒也得订做完再运过来。” 她边说话边给林言一张食品清单,是厂子这一季度不同罐头的利润总和。 数字平平无奇。 一整个季度的净利润居然没有两百万。 林言继续往下看,看看这家工厂主营的是什么肉罐头,销量居然那么惨淡。 本厂主营:红烧牛肉罐头、香辣羊肉丁罐头、咖喱鸡肉罐头、风味蟹肉罐头、梅菜扣肉罐头、香菇猪蹄罐头、香辣蟹罐头、红烧大虾罐头等,客户如有需要,也可与老板协商。 林言的目光一寸寸凝固,心脏在胸膛里不受控的急促跳动起来:“……我目前只需要325g这种体积的罐头。” 他平复下心情,着重问老板娘:“清单上的这些罐头近期都能做吗?” “都能都能,我们这种小厂直接跟养殖场合作的,肉什么的都是现宰现杀,当天就能运过来,厂里直接开工。” 老板娘笑呵呵的说完,也问林言:“林先生,你要订购多少箱啊?” 看林言这副不愁吃穿的模样,老板娘估计他顶天了订个三箱四箱。 近几年人民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吃东西讲究有机健康,像肉罐头这种保质期长达三年五年的食品,在许多人眼里就是防腐剂添加剂的代名词,避如蛇蝎。 少数爱好野营、探险、出行的年轻人倒是会多买些,但撑死了也就五六箱,够七八个人吃一星期的量。 她没抱什么希望,肉罐头厂要养一百多号工人,还要保证口感和质量,净利润却一年比一年少,如果不是丈夫咬牙坚持,她早就打算拿这些钱干点别的去了。 这年头比较火的玩具厂、服装厂,钱如流水般滚来,谁看了不眼红。 老板娘喜欢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林言这种清明正直、看着就让人舒服的小伙子她最喜欢,于是才主动跟林言交谈,允许他进厂子里参观。 林言说:“十五天之内,有多少我要多少。” 老板娘:“哈哈,好的,十五箱……嗯?不是,小伙子你说什么???” 老板憨厚的笑也挂不住了,当即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林言:“林、林先生,俺们厂工人不少,一天就能生产两百箱的肉罐头,一箱里面二十罐,每罐净含量500g。你要是要325g这种罐头,产出就更多了,一天应该能有个两百多箱,每箱能装30罐。” 林言点头,“对,我知道,我都要。” “你真的都要?”老板没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反而劝起来:“现在这年头罐头生意可不好做,小伙子你买这么多小心亏本。” “宋亚明!你乱说什么呢!”老板娘急了,“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死板,人家林先生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林先生,你要啥口味的罐头啊?”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转头再看林言时笑得牙不见眼,眼神热切又期盼,拍着胸口连连保证:“我们厂的罐头你就放心吧,色香味俱全,保质期三年起步,老字号了,你想要什么味的我们都能给你做出来!” “每样都要,看你们能生产多少。生产多少我要多少,今天就能签合同交定金。” “好嘞好嘞!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一连被数个惊喜砸上头,老板娘声音里透着兴奋,火急火燎的掏出电话给财务部的人打电话,叫人赶紧拟合同出来。 林言手里拿着老板娘给他的清单,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让系统将附近所有工厂扫描一遍。 很快,系统的声音从运动耳机里传出来:“宿主,跟你猜的一样,这一转的工厂全部都是罐头厂,大大小小的肉罐头厂有七八家,水果罐头厂也有五六家,还有你想要的蔬菜罐头,这里都有。” 果然。 林言稳了稳急促的心跳。 来的路上他就发现这一片除了养殖场,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果园。既然肉罐头厂能直接跟养殖场合作,那水果罐头、蔬菜罐头厂自然也能和果园、农庄合作。 这些罐头厂规模都不大,主要供应商是县城超市。 林言根据电商平台提供的电话筛选罐头厂,没能发现他们这些漏网之鱼。 等到老板娘喜滋滋的回来,林言跟她去办公室签合同,签完合同,付完定金,林言对老板娘说:“宋老板,其实我还需要很多肉罐头、水果罐头和蔬菜罐头。” 老板娘一愣,吞吞吐吐道:“给点时间门,我们厂也可以——” “我的意思是,请你帮我和其他厂谈合作,让其他厂在这十五天里优先帮我生产罐头,有多少我要多少,每谈成一家,我给你十万提成。” 老板娘眼里顿时爆发出精光,重复一遍林言的要求:“……每家十万提成?” “对!” 看她的反应,林言便知道她会帮忙了。 每谈成一家就有十万提成,就算谈不成,也对自己厂子没什么影响。果然不出所料,十点前,罐头厂狭窄的办公室里就挤满了前来谈合作的老板。 老板们纷纷将自家厂的生产清单给林言,怕林言犹豫,这些老板还带上了试吃的罐头以及经营许可证、食品安全证书等等。 每个老板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极力推荐自家罐头。 林言来者不拒,一个罐头尝一口。办公室里就有微波炉,热乎乎的肉罐头吃进嘴里,唇齿留香。 罐头厂很舍得用料,红烧肉吃起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红烧牛腩炖的很劲道,牛腩肉咬起来咸香回甜,配菜是胡萝卜和土豆,分量不轻;香辣蟹更是整整一只蟹,剁成一块一块,焦香酥脆,蟹肉鲜甜又爽口。 最香的还是红烧猪蹄,猪蹄没剁碎,倒进瓷白的盘子里,香的流油,吃起来肉质弹牙细腻,肥瘦相间门,一口咬下去很是满足。 林言当即表示,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所有肉罐头厂的生产配料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配菜多少,口味咸淡上的微小差异。 每尝一家林言就签一份合同,肉罐头厂的老板们心惊胆战的看他品尝,最后全部喜滋滋的捧着合同火速归厂。 废话,生产多少箱要多少箱,现在时间门就是金钱,多一箱都有的赚。 肉罐头厂的老板们满载而归,水果罐头和蔬菜罐头厂的老板谨慎上前,怕林言没预算买他们的罐头,说话时不免有些有气无力。 水果罐头种类没有肉罐头多。 最出名的是黄桃罐头,其他诸如葡萄、菠萝、橘子、梨之类的罐头也或多或少的被大众知悉。 末世里水果比粮食还要珍贵,环境急剧恶化的情况下,研究人员着重研究如何改良小麦和水稻,待到秩序稍稍稳定,一颗苹果甚至需要数十斤的大米来交换。 除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异能者们,普通人类自然没有这个能力。 水果罐头净含量是500g,林言让他们全部做成300g,小一点,方便携带。 这点小要求老板们自然同意,和肉罐头厂不同,水果罐头一箱顶多十罐,市场份额比肉罐头多,因此厂子大,一天能生产近三百箱。 而且还分为金属罐装和玻璃罐装,林言一律要求金属罐。 最后的蔬菜罐头,也是真正意义上种类少、品种简单的罐头。 整个县城只有两家工厂生产。 还是某不知名牌子的代工厂。 蔬菜罐头目前只有番茄丁罐头、玉米罐头、豆芽罐头、青豆罐头和蘑菇罐头。 蔬菜罐头便不怎么方便品尝了。 所有配料表都干干净净,皆是新鲜干净的蔬菜,撕开能直接干吃或炒菜。 林言没有犹豫,签下最后两家订单。 这一上午他不光吃的嘴累,手也签名签的累,十五天之内,他储存的罐头数量足够他平安顺利的度过末世前三年。 尤其这些工厂可能还会在夜里加班,分为白班晚班两种工作模式,生产罐头的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在县城停留一上午,林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仅有的两家蔬菜罐头厂,下午他便开着肉罐头厂老板的面包车,去了深城某个食物批发市场。 老板娘很热情,一定要老板跟着一起来,帮他搬东西。 林言自然不会拒绝,批发市场靠近深城城市边缘,占地面积很大,商贩们自己撑起摊子,上面摆放着一箱箱、一摞摞东西。 林言直奔干菜区,买了不少品质不错的干菜。 茄子干、笋干、南瓜干、干卷心菜、干黄瓜、干野山菌、干紫菜,这些东西泡一泡,洗一洗就能炒菜吃,吃起来口感也不错,林言直接成箱成箱抱走。 给摊主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林言让他把仓库里存着的所有干菜都运往肉罐头厂,到时候一块运回山城。 摊主乐的牙不见眼,收完钱款,主动送给林言几大箱子米面。 看见米面,林言立刻往粮食区走。 加工过的大米的保质期很长,近二三十年,但未经加工的糙米无法保存。林言询问过商贩,得知这些米全都是加工过的散装米,给老板也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让他把存货全部运往肉罐头厂。 宋老板很快便从他购买的东西里发现规律,主动提议,让林言可以买点腊肉腊肠,腊过的东西保质期更长,味道还很香。 在食物批发市场忙活一下午,晚上宋老板开车,送林言去县城的宾馆。 县城的宾馆伫立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边是打印店、小超市,才晚上九点,小县城便寂静下来,道路上除了偶尔驶过的轿车,行人很少。 林言要了间门大床房。 房间门并不整洁,床单上还有油渍,林言奔波一天,累得够呛,没有洗澡,随意洗漱一下,便合衣躺在床上。 他睡得不沉,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声尖叫。 宾馆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走廊里充斥着脚步声、议论声,各色各样的声音夹杂着一阵闷闷的、凄惨的尖叫,令林言如坠寒潭,冷汗浸湿了后背。 “——啊!” 越发凄厉的女声轰然炸响在耳畔。 林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缓了几秒,才发现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他身体有些无力,起的太急,这具身体本来的低血糖使他眼前发晕,他翻身下床,踉跄着走到窗户边,谨慎的拉开一点窗帘。 夜色深浓。 警灯闪烁,光芒刺眼灼目。 宾馆门口,此时鲜血淋漓,一对中年男女正疯狂的厮打,男的衣衫不整,女人头发凌乱,三四个警察冲上前制止,却被发疯似地男人无差别攻击。 男人力气极大,戴着警棍的警察们竟然无法制止他。 其中一个警察发了狠,用警棍重重敲击他的膝盖,男人登时发出一声浑浊含糊的怒吼,重重跪倒在地,他卸了力,一直被他拉扯厮打的女人也露出了面容。 霎时间门,走廊里的吸气声不绝如缕。 穿着睡裙、一头波浪长发被撕扯得血迹斑斑的女人站在夜色中,脸上形容可怖,黑洞洞的眼珠子撑满了眼眶,如两个诡异森森的创口。 她脸颊上的血肉被抠掉、咬掉,一大块连着皮的肉滴着血,薄薄的挂在鼻子旁边,猩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坠落,女人嘴里依旧在发出愤怒的、压抑的吼声,“滚……滚……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很快,120赶来现场。 又一辆警车同样驶来,中年男女被扣上手铐。直到这时,林言才看见男人的脸,与女人不相上下,全部都是撕扯、啃噬出的血痕,一块一块肉被咬掉,留下坑坑洼洼的口子。 他也在愤怒的嘶吼着,像一头暴怒的兽,“贱女人……贱女人……我要杀了你!” 两人被强硬的送上救护车。 现场围起警戒线,警察开始疏散人群,深蓝警服上也染着血色,他们脸色也不好看,有些扭曲和苍白。 走廊里声音不停。 应该是一楼的老板娘和她的丈夫。 两人啧啧称奇,满足的看了一通八卦,又是害怕又是感慨。 “老孙女人真在外面偷人了?” “那谁知道,老孙前几天还找我喝酒,那眼珠子看着就怪吓人的,我没敢去。” “你老说人家眼珠子干嘛,我看你眼珠子也有点凸,就是喝酒喝的,你还不注意点。” “我喝个酒关眼珠子啥事……” 吵架的声音渐渐远去,显然,这场事故在他们看来,是一场再刺激不过的出/轨戏码。 房间门内,林言缓缓放下窗帘,起了一身冷汗,黏腻的汗水沾湿他的后颈,他喉中一阵干涩。 ……那么多血。 接下来,又会感染谁。 第40章 末世五 这一晚,林言以为自己会睡得不安稳,可等他再睁眼,却是被“嗡嗡”的手机铃声叫醒。 熹微的晨光穿过窗户缝隙,已是天光大亮。 宋老板憨厚爽快的声音从音筒里传出来,“小老板,醒了吗?要不要逛逛俺们县城的早市?” 早市就在宾馆隔壁的街道上。 人声热闹而喧杂。 小商贩们支起早点摊,大锅大桶里升起袅袅白雾,油炸的糖角、油条、韭菜盒子,蒸煮的包子、饺子和蛋羹,吆喝声不断,乡音夹杂着清晨清脆鸟鸣,到处皆是人间烟火。 陆续有从村里赶来卖菜、卖鸡鸭的老人,随便找个地方,铺上塑料布,摆上盛菜的竹筐,水灵灵的小青菜从竹筐里冒出头,沁着清晨的露珠,鲜嫩喜人。 吃完早饭,林言走到隔壁蔬菜摊前,蹲下来看小青菜。 绿油油的小青菜脉络清晰,绿的绿,白的白,根部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地里□□,凑近闻,还能闻到独属于蔬菜的清香。 除了小青菜,小摊上还卖白萝卜、大葱、韭菜和蒜苗。 每种蔬菜都很新鲜。 守摊的老人正在编制竹筐,见到顾客来了,连忙放下竹筐,皲裂粗糙的大手拍拍灰旧衣服上的泥土和灰尘,拘谨的看向林言和宋老板。 “……小、小青菜3元一斤,”他嗓子似乎出了问题,苍老的肩背佝偻着,吐字含糊不清:“其他菜、菜的价格都在牌子上,买的话,我、我给你们拿袋子、袋子装。” “你家菜卖这么贵?”看了眼牌子,宋老板皱眉:“太贵了,比别人家贵五毛了。” 别的小摊都是2.5一斤、2元一斤,唯有这家小摊上的蔬菜价格平均高出五毛。 老人连忙摆手,林言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看见了深深浅浅的茧子和裂口,这是一双劳作的、耕耘的手。 “都是自己家、家种的,没、没喷农药,”老人捋直舌头,浑浊的眼里有些疲惫,天气很热,他花白的头发狼狈黏在瘦的脱相的脸上,很缓慢把话说完:“……好、好吃的。” 宋老板看着他,叹口气,“算了,我买点吧。” “我也买点。”林言也道。 两人蹲下身,开始挑菜,隔壁摊的大妈忽然出声,“学生仔,不如来买俺家的菜咯,俺家的菜也没喷农药,自己家种的,还便宜哟!” 大妈烫着时髦的羊毛卷,身上围着粉色围裙,笑得一脸热情,连连朝林言两人招手,“来嘛来嘛!俺送你们小葱!” “啊……”见状,老人着急起来,佝偻着的身体顿时仰直,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字。 他不安的看看林言,再看看隔壁摊主,粗糙皲裂的大手不自觉拧成一团,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乞求。 宋老板拧着眉,同样是做生意的人,他最厌恶的就是同行撬墙角的行为。正要说话,他耳边隐隐响起些塑料袋摩挲的声音。 “吱吱啦啦”。 林言已经蹲在老人摊位上挑菜,手里撑着红塑料袋,一边专心致志地挑,一边问道:“老人家,你家的菜有点大,好像比别人家的重不少。” 部分蔬菜贩子会给蔬菜喷水,弄虚作假以增加重量。 老人闻言,又着急起来,“俺、俺家的菜,都是……都是自家留的种子,没、没弄假的。” 他手指在空中熟练的比划。 “哦,”林言看着他,似乎愣了下,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他点点头,语气温和又平静,不疾不徐间便抚平了老人的惊慌,“你们的种子都是自家培育的?” 如今蔬果行业迅速发展,站在顶端的公司就那么几家,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他们锁定了种子培育技术,变相的垄断了某些种子的培育种植关卡。 大部分农民想要种地、种蔬菜、种水果,还需要专门去购买种子。 转基因种子以及洋种子凭借低廉的价格和商业营销,严重挤压农民自留种的生存空间,随着商品种子的扩散蔓延,渐渐的,所有农民都不再自留种,转而去买产量更好的商品种。 来深城以前,林言在网上查询有关农业种植方面的知识,了解到如今市面上几乎所有种子都是商品种、杂交种。 自留种稀缺,甚至可以说几近于无。 “是、是,”老人磕磕巴巴:“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不光俺家,俺们村、村子,都不买外面的种子,收成差、差就差一点,饿不死。但地要是废了,就种、种不回来了。” 林言若有所思:“你们整个村子都自留种子?” 老人老实巴交的继续点头。 林言停下挑菜的动作,流经心脏的血液似乎有些发烫,让他的神经也变得兴奋起来。 ……自留种! 居然真的是自留种! 末世以后,随着天灾不断发生,大地饱经寒潮风霜、雨水旱涝的侵袭,多灾多难。 商品种、杂交种不能适应逐渐贫瘠干旱的土地,种子存活率大大降低,无论如何开垦试验田,也无法挽救岌岌可危的收成。 但自留种不一样。 农民选取自留种,都是从当年收成里挑选最结实饱满的一部分,用作来年的种子。 这样一代又一代的播种下去,每一年的新种子都比去年的更优质,自留种就是这片土地最原始、最纯粹的产物。 即便是末世后伤痕累累的土地,它们也能顽强的适应,破土生芽,结出金黄麦穗。 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林言压了压口罩,问道:“我能买点你们的种子吗?” 老人一愣:“买、买种子?” “对,我按市场价的五倍买。”林言说。 他记得剧情里有提到过,末世秩序之所以能在第三年开始稳定,就是因为几个老人主动贡献给基地粮食种子。 这些一辈子生于黄土地,长于黄土地的老人们颤巍巍的摘掉脖子上挂的红布,红布绸里面是十几颗饱满又结实的种子。 他们什么也不懂,没有太高的知识学历,没有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一辈子最拿得出手的经历,可能就是吃苦耐劳,一双手、一把锄头,种得了田,产得了粮,养活得了一大家子人。 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能让后代饿着。 人逐水草而居。 基地里有了粮食,就有了生命延续的源头。 自留种。 是林言迫切需要、未来的人类也迫切需要的东西。 没有耽误时间,林言当即和老人进了村,挨家挨户地买种子。 老人嘴里的小村子足有几千亩地,村子里更是有几十户人家,每家都种田。 等到粮食收成的季节,村子里会由村长带头,将粮食按市价卖给外头的粮食商。 有些家庭的老人不太愿意卖种子,一脸警惕的盯着林言,像是怕他对这些种子进行研究改造。 不过林言给的实在太多了,多方考虑下,抽着旱烟的老人最终沉默着点点头,让儿媳妇去后院取种子。 堂屋里天真不知事的小孙子躲在门后,害羞的看着林言,吃了林言递来的糖后,跑着去问爷爷能不能也买一些糖。 村长则出去打了几个电话,进来后搓搓手,犹豫的问林言除了水稻的自留种,其他粮食、蔬果的自留种需不需要。 林言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的头晕眼花,“都有什么种子?” “隔壁县城的,他们那边主要种蔬菜。”村长把手机给林言,电话里的男人拘谨又谨慎,试探的问林言需不需要一批西红柿、黄瓜、空心菜种子。 林言强压下喜悦,点下头,表示也会以市场五倍的价格收购这些种子。 男人顿时激动起来,在电话里连连道谢,几秒后,那边似乎响起另一个急躁的男声,很快,男人便小心翼翼地又问林言:“小老板,俺们手里还有一批存货,都是自留种子,你可需要?” “什么类型的?” “额……说是有生菜、莴笋、丝瓜、朝天椒,哦哦,还有西瓜和草莓。”男人说的不太好意思:“你看你需要哪几种,俺们尽快捆好,给你送过去。” “我都可以收。”赶在男人兴奋之前,林言平静道:“不过我只要完好的自留种子,那些明显放坏了的,我要是检查出来,其他种子就都不要了。我退种子,你们退钱。” “这个你放心!小老板,俺们绝对不会给你烂了的!”男人语速很快,生怕林言怀疑自己村人弄虚作假,提心吊胆的问:“那这些种子你……?” “尽快送过来,”林言说,“我安排人在这等你们。” “好嘞好嘞!我们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村长拿着一个本子走来。 自留种子需要放在通风耐储存的地方,一般能保存3到5年,不同种子保存期不同,种植条件和方法也不一样,这些注意事项村长都按照林言的要求,整理成笔记给他。 林言珍惜的接过笔记,小心翼翼地套上防水膜,装进背包。以防万一,他还在脑海里让系统尽快拷贝出电子版。 村长一愣,再看向他时,眼里少了些抗拒,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温和。 这天晚上林言歇在村长家,有些想卖种子的村子离得远,得明天中午才能到。宋老板还要回厂里监工,跟林言打了声招呼,表示明天会来帮忙,便开着面包车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陆陆续续便有农民赶来。张家村这样贫穷落后的小村庄,今天来往的小货车络绎不绝,皆是收到消息,从全省各处赶来的农民。 等宋老板来了,林言把收自留种子的事交给他负责,自己则准备下午乘车去一趟温城。 张家村正处于温城、深城交界处。 乘火车去温城,只需要一个小时,开车需要的时间更长。 温城有林言急需的水资源以及生活物资。 不论路上有多少潜在的危险,他都要去一趟。 想了想,林言取消车票,自己去租车市场租了辆面包车。 面包车押金五千,当天中午吃过午饭,林言便开着车直奔温城。 一路上车流量很大。 皆是货车、面包车,也有少数私家车,应该都是去温城进货卖货的。 温城有全国最大的生活物资批发市场,生活物资不会过期,用不着联系厂商,林言决定去批发市场按箱购买。 矿泉水工厂比较麻烦。 林言给几个工厂打了电话,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排他的单。 依靠系统进行全城筛选,林言惊喜的发现,温城水工厂生产完的瓶装矿泉水,最先供应的是市中心的大型商贸城。 生产日期就在前天。 其中550l的矿泉水保质期长达两年。 两年,足够了。 林言已经提前购买了几套中小型净水过滤设备,安装在别墅后院。等储存的水用完,他还可以去接山泉水、雨水,进行净化使用。 不过取山泉水需要进山,有很大的风险。末世前两年他最好还是苟一点,锻炼锻炼身体,熟悉熟悉环境,两年后,他应该才有独自进山取水的资本。 这两年,是林言给自己划定的缓冲区。 末世之中,他不可能永远偏居一隅。只有适应环境、随环境改变自己的人能活的长久。 驱车进入市中心,马路渐渐堵成长龙,温城实在繁华,路边都是穿着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女,大家悠哉游哉地聊天约会,享受着大都市灯红酒绿的傍晚。 堵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进入商贸城路段。 林言停好面包车,直奔商贸城销售经理办公室,要买光仓库里所有前天运来的矿泉水。 不论多少毫升,全部都要。 经理敏锐的发现他是头大肥羊,立刻表示商贸城的货仓随时能开,林言可以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的。 林言跟着他进了商贸城远在郊区的货仓。 足足十个大货仓,林言手里拿着清单,又扫荡了小面包、压缩饼干、糖果巧克力能量棒、白酒这些货架,还拿了一些永远不会过期的调味料,诸如胡椒辣椒孜然等。 在商贸城支出近百万的钱,运货时,林言填了京城的地址。 地址经过系统模糊化处理,在外人眼里看来是某个临时的货仓基地,实际上就是别墅后院。 经过系统的统筹规划,五个施工队没日没夜的干活工作,别墅后院已经初备形状,数百亩的土地被划分成四个区域,发电区、种植区、净水区以及储存区。 发电区除了风力、太阳能等发电机,还有能以垃圾焚烧为动力的火力发电机; 种植区顾名思义,温室大棚种植,包括蔬果水稻; 净水区则是林言的生存保障; 至于储存区,占地面积最大,恒温系统调控,货架已经摆的整整齐齐,全部堆着林言这些天购买的东西,以及即将运过来的罐头。 别墅四周的电网实现了全覆盖,为了防止太过突出,引起丧尸和其他人类的注意,电网与高大粗壮的古树齐平。 近乎七八米高。 后院不能裸露在风霜雨雪中,因此也做了全覆盖处理,用钢筋铁板将四周及顶部团团封住。顶部又内置单面钢化玻璃,等到晴天的时候将铁板收缩,还可以躺在种植区晒晒太阳。 整套别墅已经变成一座小型堡垒。 未完成的部分还需要施工队继续努力,有系统监工,林言并不担心。 趁着傍晚天气凉快,林言去了服装批发市场。 衣服他有针对性地买,棉服羽绒服登山服、运动服军大衣、军靴皮靴登山鞋,一应俱全;重点购买的是隔壁的棉被区,林言跟老板娘写了地址,要了无数套羽绒被、棉花被,纯棉质地的衣服他也跟着买了很多。 等到末世降临,没有人会去琢磨如何种棉花,因此纯棉质地的衣服、用品都很珍贵,舒适又稀缺。 待各大人类基地建立,这些都是可以以物换物的硬货,和香烟酒水一样。 服装区不是大头,林言跑去了生活物资区。 生活物资区人来人往,都是赶来运送东西的老板。 帐篷、睡袋、手电筒、电池、军刀/刀具/弓箭/工兵铲,牙膏牙刷、卫生纸卫生巾,有的没的他都买了许多,堆得面包车后车厢满满当当,一点缝隙也不剩。 面包车剩下的空间用来储存药品。 林言无法和药厂取得联系,只能用最原始粗暴的办法,扫荡药店。 根据系统提供的消息,温城几个制药工厂,药品最新的生产日期是本月月中。 最先供给的也是温城及周边城市。 有些药品甚至还没出省,等一路运到山城,也该是月底了。 这些药品是林言重点搜集对象。 创可贴、消毒水、医用酒精、碘伏、绷带、一次性棉签等,这些都是越多越好、不需要担心储存时间的物品,每个药店供货不多,林言跑遍全城,买了尽量多的存货,接着填了地址,让他们也运去肉罐头厂。 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云南白药、肠胃药等等,这些有保质期,也不能乱吃错吃的药林言全部囤下。 等到末世降临,天气忽冷忽热,大型流感、病毒扩散蔓延,药品类必须提前储存。 一切基本物资都搜罗的差不多,只剩下最后的运输环节。 这一晚林言谨慎的挑了家五星级酒店,睡得昏天黑地。 接下来两天,他又在温城疯狂购买物资、挥霍金钱,一切该买的、可有可无的物品林言都按三年量囤积,只多不少。 他已经不打算去光城了。 光城临港,有着全国最繁华的几个港口之一,人流量太大、太杂,危险程度是温城和深城的集合体,甚至更高。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言总觉得光城方向上,天空灰蒙阴沉,乌云层如漩涡般聚集,仿佛下一秒就会倾泻出瓢泼大雨,重重摧毁整座城市。 第三天清晨,全副武装,准备出门继续扫荡物资的林言停下脚步,面色凝重的望向远方。 ……光城下雨了。 远处光城的天空仿佛破了个大口子,雨势滂沱,电闪雷鸣,锯齿状的闪电劈开翻涌深厚的乌云层,泛着雪亮森寒的光芒。 “轰隆——” 恐怖的、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光城彻底被晦暗不明的阴影笼罩。 今天是5月25号。 距离末世降临。 已经过去了八天。 第41章 六 “近日,光城全城迎来特大暴雨。我市东南方向部分县城也将遭受暴雨影响,降雨量预计超过500l,降水区域包括滑县、岩线、思安县。请市民们出行注意,暴雨天气,减速慢行,注意保暖,行车规范……” 林言坐在酒店沙发上,穿着一身浅灰色运动服,下颌遮在高高竖起的衣领内,看着新闻。 电视画面里出现光城的实时路况,声势滂沱的暴雨下,天空昏沉黑暗,道路两旁的常青树被狂风吹得簌簌晃动,不时有脆弱的枝条从树上折断掉落。 恶劣的天气影响不到打工人。 暴雨来得突然,许多企业照常上班,公路上公交车、小轿车缓速慢性,狼狈的白领们则披着雨衣,艰难的前行在人行横道上。 街边不少店铺也在正常营业,里面坐着零星几个客人。 雨下的太大了。 从镜头一晃而过的画面中,林言清晰的看见光城上方翻滚不息的乌云层,沉甸甸的垂坠着,裹挟着某种不详又可怖的气息。 他没再看新闻里记者官方糊弄的播报,打开手机,微博上讨论光城暴雨的词条寥寥无几,热度最高的词条是某个搞笑博主,用诙谐的语气调侃了下天气。 [小江酱酱酱]:敢问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看这雷劫程度,估摸是要进入金丹期了oo 1l:保守了,道长已经飞升了 2l:道长还是悠着点吧,小心把天劈开了 3l:不必担心,届时我会出手 4l:6 5l:哈哈哈哈哈 …… 网上一片欢声笑语,北省人民还在经受高热的考验,忍不住在词条下发了几句牢骚,恨不得自己省跟光城换一换,宁要暴雨,不要高温。 网友们又是一阵调侃,表示首都人民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接下来都是一些发布暴雨照,评论两句“雨好大啊[裂开]”“天选打工人,今天也要继续打工”的短贴。 林言往下划了划屏幕,光城暴雨话题讨论度不高,有许多其他词条的帖子混入,在瞥见一个名叫博主曾锃锃锃发文的词条后,林言瞬间坐直身体,点进词条—— [曾锃锃锃]:……我感觉,我可能快死了。 1l:? 2l:什么玩意,曾曾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3l:曾曾你没事吧?我记得你也是光城人……不会是被暴雨吓破胆了吧?[坏笑] 4l:不许死,曾曾你欠我们的视频还没更呢!更完再说死不死的! 5l:曾曾你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们,我们真的很担心! …… 评论数量肉眼可见的激增。 不少非粉用户涌入帖子,纷纷在楼里问发生什么了。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不少网友直接提议报警。 无论曾锃锃锃是不是要‘死’了,还是有自杀或者轻生的念头,他们隔着网线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直接告知警方。 事件愈演愈烈,词条热度飙升,陡然升至热搜前十。 十几分钟后,博主曾锃锃锃终于出面,再度发文。 博主曾锃锃锃回复爆 [曾锃锃锃]:抱歉大家,刚才接到警察叔叔的电话了,才发现事情好像闹的很大。大家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我没什么事,也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1l:?曾曾,你不是这种不负责任、随便在网络上说类似轻生的话的人,既然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了,就端正态度,把事情经过告诉大家,不要让大家白担心一场 2l:曾曾,这段时间你真的很奇怪,直播无缘无故生气,视频也总是断更,还动不动就在评论区跟粉丝互骂,我有点看不懂你了 3l:……心情挺复杂的,知道你人没事就好了。但是曾曾,我也觉得你变化很大,从你开始做视频到现在,我追着你从b站到微博到某音,你已经是我的青春了,希望你健健康康的,等热度平息后,能把为什么发那句话的原因告诉我们 4l:什么啊,又是用自/杀博热度的人啊,真烦 5l:呵呵,现在的博主真是为了热度什么都做得出来 6l: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闪开!曾曾,我永远支持你!尽快调整好心态,我还等着你每晚六点的直播呢[坏笑] 7l:不懂,曾曾三年老粉了,最近这段时间的曾曾真的好像换了一个人[擦汗] …… 数百层楼的讨论后,博主曾锃锃锃终于再次出面,这一次,他发了长长一片文章。 【曾锃锃锃】:[真的,真的很抱歉,大家。我感觉自己快崩溃了,是真的要崩溃了……看大家的评论,有些粉丝说感觉我像换了一个人,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些天我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心跳的很快,每天拿起镜子,看着镜子里模样越来越怪的自己,感觉像看见了一头怪物。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四肢无力、心跳衰弱,呼吸变得急促,可是等我去医院检查完,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却告诉我我没事。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是我的体检单,各项指标正常。 多可怕,连机器都检查不出我的病[苦笑]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做好了第二天死去的准备,在这些无穷无尽的等待中,我一点点回想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直到昨天晚上,我听见噼噼啪啪的雨声,突然想起来,是雨 是那场雨。 出乎我的意料,但仔细想想,也符合常理 我想,我终于释然了 终于不用再为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担惊受怕 ……大家,我们会死的。 真的。 我们都会死的。] 长长的文章拖到底,评论瞬间被最后三行森然的、仿佛充满血迹的文字炸开花,无数质问、谩骂如雪花般涌现在曾锃锃锃的评论区。 就连粉丝们都有些毛骨悚然,愤怒的指责曾锃锃锃散播谣言、恐吓大众。 五分钟后,舆论一边倒的批判下,曾锃锃锃删除博文。 这一次,他的只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接着,便保持了沉默。 也有感官敏锐的网友通过曾锃锃锃文章里的线索,找到5月15号曾锃锃锃发布的视频。 这也是曾锃锃锃今年来,唯一一条和雨有关的视频。 曾锃锃锃原名曾锃,是b站户外区的一名探险博主,粉丝量高达百万。 因为老家在光城,自己也在光城工作,经常直播带大家探索光城的山山水水。 就在这个月15号,曾锃发了一期视频,视频是录播形式,经过剪辑,所以看起来有些不流畅。 但画质意外的清晰,曾锃那张帅气干净的脸出现在镜头前,朝气蓬勃的对大家打起招呼。 “嗨大家好,我是小曾,今天咱们来探索一座无名山。哎,为什么叫无名山呢?因为这座山在我老家后头,估计是板壳运动形成的山,但在我们老家,传说这座山里有不祥之物,咱们今天就去看看,这座山有啥吓人的。” 镜头开始晃动,从自拍变成第三视角。 曾锃开始登山,画面抖动的厉害,将后山绿森森的山林、杂草尽数囊括,山路潮湿下陷,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脚印。 正是下午三四点的时间,后山上空笼罩着灰暗阴翳的乌云,乌云呈漩涡状,汇聚在山顶,远处云层涌动,电闪雷鸣,天气竟与今天的光城出奇一致。 曾锃的声音从镜头里传出,有些纳闷:“好奇怪啊,我今天特意看了天气预报,说是没雨的。算了,山里的天气就是变化多端,我就不深入了,就在这附近随便录录,等明天天气好了我再来。” 说着,他选中一块开阔的绿地,走过去粗略的晃了晃镜头,给大家展示周围原生态的环境。 古树参天、枝繁叶茂,山上景色很美,唯独有一点较为诡异——这座偌大的山,竟没有一点声音。 曾锃似乎也感觉奇怪:“咋没有鸟叫呢?而且我记得山里是有山泉的……不行,我得去看看。” 他不信邪的开始朝深处走。 一路上越发寂静幽深,光线越来越暗了,林间昏暗的阴影似某种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周围的景象开始枯燥,画质也变得模糊。曾锃喘着粗气,一步步走的谨慎又缓慢。 突然,保持着平稳晃动的镜头一颠,曾锃哆嗦了一声:“……卧槽!” 镜头里随之出现了一道身影。 若隐若现的站在不远处。 身影佝偻着,站在古朴的巨树下,半边身体从树后露出,探着头,脖子伸得很长,静静的,像在看着曾锃。 昏暗的光落在身影脸上,离得有点远,男人的脸因此看不太清。 镜头没有对准陌生男人,曾锃停下了脚步,带着点怒气的冲男人吼:“操!哥们你不出声站那干嘛呢?吓死我了!” 男人没说话,曾锃小声嘟囔了句‘有病’,直接开始往回走。 “下雨了下雨了,不能再往前走了,观众朋友们,咱们光城的雨天就是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一百天是下雨的,尤其是山上,白天有雨晚上也有雨,等哪天没雨了,我再给带你们来看。”一边下山,曾锃一边絮絮叨叨的对着镜头说话。 下山的路没什么好看的,曾锃干脆开启自拍模式,一张帅气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央,好像镜头那边真的有无数观众在看。 林言手心渗出冷汗,他没有看镜头里曾锃帅气的脸,而是牢牢盯着镜头右上角,一块模糊的、随着镜头移动的黑色墨点。 自拍镜头下的拍摄广角很窄,那黑色墨点几乎隐在黑暗中,随着光线晃动。 “系统,能将分辨率提高吗?”林言问。 系统凝重的回答,“可以,宿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经过系统处理的视频如一副展开的画卷,重新出现在林言眼前,右上角的黑点不再是黑点,而是一个瘦如竹竿、四肢诡异的齐齐摆动的细长身影。 男人衣履破烂,黑洞洞的眼睛诡异可怖,如两个硕大的裂口,嵌在苍白病态的脸上,幽幽的,盯着曾锃,一步一步、机械且蹒跚的跟随。 每当曾锃因为短暂的口渴,而停下脚步时,它也会停下脚步,半边身体躲藏在树后,如若一道幽魂般挥之不散的影子。 待曾锃重新开始走动,它又会从树后露出身形,慢慢追上。 曾锃的视频定格在雨水落下,他淋成落汤鸡,被前来找他的外公外婆训斥一顿的画面。 爽朗求饶的笑声中,那道影子无声无息的走向通往山外的小路。背影弯曲佝偻,蹒跚着,一晃一晃。 整幅画面,都充满了诡异不详的气息。 下一秒,画面一转,开始自动播放下一条视频。 林言尚未回过神,眼前再次出现一双黑黢黢的、诡异空洞的眼睛。 “……大家好,”视频中的男生坐在昏暗的室内,脸色被电脑灯光照的惨白,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勉强打起精神道:“今天,我们直播游戏《暗巷》……” 短短几天不见,曾锃就瘦成了皮包骨,薄薄一层皮覆盖在脸上,眼珠子凸起明显的弧度,撑满大片眼白,有攀爬的血丝渗出,他张开血红的、溃烂的嘴巴,苦笑着解释:“是口腔溃疡……一直在流血,止不住。” 说话间,似乎有粘稠的血液从嘴角渗出,曾锃沉默的抽出止血棉,塞进嘴里,继续直播。 弹幕顿时激增,迅速飘过一些‘是不是吸/毒了’‘状态好差’‘病成这样还直播吗’类的疑问。 曾锃笑了下,笑意却不及眼底,若有若无的,对弹幕说:“说不定是什么化学病/毒、或者别的国家埋藏了毒/气/弹,被我不小心碰上了之类。怎么都猜我吸/毒,我可是个社会主义好青年。” “真的,没吸/毒,”曾锃突然暴怒,不耐烦道:“别他妈瞎猜了……跟毒/品没关系,也不是我主动招惹的,肯定是外力传染的我……玛德!操!” 弹幕再次陷入混乱,一排排的“?”整齐刷过。 曾锃一静,结束了直播。 画面也由白转黑。 自此,这便是曾锃从本月5月15号,至5月20号的全部经历。 5月15号,疑似丧尸病毒中度感染者,保持着理智和清醒,出现在曾锃老家的后山上,跟着曾锃,离开了后山。 5月20号,曾锃开启直播,消失五天后回归,面目全非。 5月25号,今天,林言以及无数网友看见了这两条视频。 整整十天,那个消失的感染者足以传染无数普通人。 雨水是传播病毒的最快方式。 林言看着新闻里光城的滂沱大雨,不寒而栗。 ……曾锃说的没错。 是雨,又不只是雨。 他向公众发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预警,可能包括他本人在内,都没有想到这篇文章里暗藏的危机。 有一个或许已经成为重度感染者的丧尸病毒携带者。 ——现在,就潜伏在光城内部。 - - 距离光城仅有几十公里远的滑县。 天空开始卷起风云,大片大片乌云层缓慢飘来,蓄积着水汽,沉甸甸的压下,空气变得潮湿且闷热。 滑县几个村干部急急慌慌的走在山路上,尽快往村子里赶。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滑县虽然属于温城管辖的范围,但天气预报以光城为准。 刚才市里发来暴雨预警,他们必须挨家挨户地传达险情,让村子里的人不要随意外出,小心泥石流。 “这车咋就能抛锚抛到半路呢?”身形精瘦的汉子走在最前面,生着闷气:“你这破小面赶紧卖了吧,都开十几年了,连个山路都走不稳当了。” “咋就是破小面了,”被埋怨的男人一瞪眼,挺不高兴:“换什么换,用不着,有这钱不如给村里再搞几个畜牧场来了。” 剩下三个男人笑呵呵的,听他们说话,没插嘴。 “换辆小面才多少钱,”精瘦的汉子头也不回,沉稳的走着山路,生活在山里的山民,熟悉山路就像熟悉自己的家,“你的钱别往村里捐了,回去你家翠芳又得生气。我听说你那大孙子明年就要上大学了,留着这点钱给他买那什么……那什么苹果手机,是不是?” 有男人接了话茬:“对,苹果手机,嗨呀,我家孩子上大学那年就闹着要。” “啥叫苹果手机?买手机送苹果?还挺划算喏。” “啥就送苹果了,人家苹果手机是……”解释的话语一顿,精壮汉子陡然间一蹙眉,气势瞬间变得严肃又锐利,扯着粗犷的嗓子喊:“——那边的!你是哪儿家!快下雨了不回家,还在外面瞎逛游什么!赶紧过来!” 剩下几个男人一块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幽幽昏暗的高大树木下,一道身影摇摇欲坠、一晃一晃,迟钝的转头望来。 精瘦汉子:“啧,真是不要命了,什么时候了还敢喝酒!” “下起来了,”另一个男人摸摸脑门,率先上前一步,准备去领人:“行了,别说了,赶紧把人带回去。这雨下的挺邪门,感觉是从光城那边刮来的。” “可不是吗,光城的雨才大。” 几个村干部一同走上前,边聊天,边迅速踩着昏暗潮湿的光线与泥土,靠近那道摇晃、蹒跚的身影。 上午十点,林言全副武装的离开酒店。 温城的天气炎热沉闷。 即便没有太阳,室外的平均温度也能达到三十多度。 他开上小面,路上经过昨天几个扫荡的大药房、小超市,药房和超市门口都停着小货车,正一箱箱的补充货物。 全国最大的综合制药厂就位于温城。 不仅如此,最大的棉服被批发厂、罐头批发厂、水资源批发厂、生活物资批发厂等都以温城为中心,成辐射形环绕。 之所以林言千里迢迢的从山城赶来温城,便是因为温城物资的便利性、补给性远高于任何一座城市。 在其他城市购买物资,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还会面临物资稀缺的困境。但在温、深、光城买物资,永远不用担心存货问题。 这三座城市能够创造出全国百分之几十的轻工业产值,分布着无数大中小型工厂。工厂立时生产、立时销售,自有一套简便销售的流程,这也是独属于温城、深城以及光城三城的政策红利。 生活物资、水、食物、衣服药品等等,这些物资林言都储存的差不多了,足够支撑他在末世里生活上七八年。 现在,他则要去南城最大的铁器批发中心。 去购买他在末世安身立命的保障。 ——武器。 第42章 七 末世里使用什么武器,早在来温城前,林言心里就有了想法。 枪/支弹药他没这个能力弄到,但类似的中长距离武器,诸如弓箭、连弩、长/枪,则可以在大型杂货市场买到。 杂货市场卖的都是安全性极高的木制品,林言更需要钢铁制品,他通过宋老板这个本地人,找到门路,用高价和五金市场某个老板私下达成合作。 老板愿意帮他找铁匠铺,打造弓箭和连弩。但总数不能超过十把,连弩以及弓箭总共一箱,各十把。 未开刃的圆箭头,也分长短两种,这个生产的较多,各两箱,每箱五十根。 至于林言要的撬棍、镰刀、锄头,这些农用工具并不限制购买,皆是未开刃状态,老板准备的齐全。 五金市场内很热闹。 商摊上摆着不锈钢碗筷、不锈钢菜刀、案板,粗麻绳细麻绳等等杂货,来往进货的多是小超市,购买前需要实名登记。 五金店老板和林言在市场外碰头,确定林言的身份后,老板麻利的帮他把东西搬进面包车后座。 得知林言想买他店里那块磨刀石,老板更是爽快点头,直接打包送给林言,还多送了一个小型磨刀器。 离开五金市场,林言开着满载而归的面包车回酒店。 路上,林言接到4s店老板的电话,他的陆巡车已经送来温城了,4s店老板让他定个接头时间和地点,尽快去取。 陆巡车别称陆地巡洋舰,并非全新,全新的改造起来麻烦,耗时也久。 这辆陆巡还是林言花费近五百万,经由4s店老板黄勐的地下人脉网,从暗市淘到的某中东富豪不要的二手款。 中东富豪都惜命,买了车一般都会做二次改造,且改造全面。 车虽然是二手车,但距离改造完才不过三个月,之所以卖掉,也是因为富豪不喜欢此车的颜色,觉得黑色太老气,干脆卖掉换辆炫光紫的。 这辆车黄勐废了大力气才找到购买门路,暗市自有一套购买运输路线,车子一周前就运来华国,这一周是黄勐对车子性能检测实验的时间。 “给你换了新钢化玻璃,导航系统也更新了。车子里面按你说的,卸掉最后一排座位,换成小型卧榻,装载几个储物柜和储物箱。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或者我让他们先把车运来山城?” “不用,”林言看了眼导航,说:“我现在就有空,你让运车的人去温城城南的立交桥,立交桥附近有一大片荒地,我们在那交接。” “好,我现在给他发消息,”发完消息,黄勐没挂电话,再开口,语气便有些无奈:“……哎,林老板,你的悍马h1,估计弄不来了。” 林言闻言顿时皱起眉,“为什么?” 一周前打电话,黄勐还拍着胸口跟他打包票说悍马已经在路上了,怎么现在又说弄不来了? “这个……”黄勐像是也感觉很愧疚:“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不知道哪个孙子横插一脚,用一千万买了辆悍马h1,还是基础款的,这不有病吗?” “我本来想把价格压低点,差不多七八百万帮你拿下,结果没想到遇到这程咬金。卖家那边一听对方提的价格,立刻爽了约,宁愿赔我十万违约金也不卖给咱们。我是真没辙了,人家卖家不愿意卖,林老板,我又不能拿枪指着他逼他卖。” “他在说谎。”听完黄勐的解释,运动耳机内,系统警觉道。 林言面色也沉了下来,指尖不耐的敲了敲方向盘,“我们之前说过,悍马和陆巡我都要,两辆车一旦全部拿下,我会再给你额外的报酬。黄老板,你当时可是给我打了包票承诺过的。” “是啊,我是承诺过,但是买卖这种事哪能我一个人说的算。林老板,我不是说了吗,是人家卖家违约不卖了的,这我也没办法啊。”意识到林言不是好糊弄的人,黄勐狡猾地回道。 林言冷嗤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 “诶?怎么就结束了?”黄勐提高嗓门:“之前不是说过二十天内提前交车你会给我一百万当辛苦费吗?我这可是提前五六天了,林老板,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说过吗?”林言问。 黄老板:“你当然说过,你刚才还在说!” “那你应该也听得很清楚,我说的是一旦两辆车全部拿下,我才会给你额外报酬,”林言笑:“黄老板,你给我的是什么,一辆陆巡?” 一听他这话里的意思,黄勐彻底急了:“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陆巡要不是我有人脉,你能买到手吗?林老板,咱们有一说一,谁也别亏了谁。” “好啊,”林言语气轻松:“咱们有一说一,那就等黄老板你什么时候把悍马给我,我再什么时候给你辛苦费吧。” 说完这句话,林言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面包车疾驰在通往城南立交桥的公路上。 “我查了黄勐这些天来的行动轨迹,他的账户在一天前接收了一千万的海外账户汇款。那个账户是个空头账户。”系统道。 “嗯,”林言专心致志地操控方向盘,拐过弯,远远的便看见了立交桥下的红色大货车:“黄勐是个谨慎的人,能让他临时变卦,肯定不止是钱的原因。” “那能是为什么?”系统不解的问。 林言平静地说:“动动你的小脑筋,仔细想想。” 系统:“?” 系统看着林言脸上的冷意,灵光乍现:“……难道是掠夺者?!” “只是怀疑。卡在这个时间点,宁愿花费一千万,也要截掉这辆悍马h1。如果不是冤大头,那应该就是在为末世做打算。” 悍马h1早便停产,曾经属于漂亮国陆战队专用战车,后来面向民众销售,销售一年左右便全面停产,现存车辆所剩无几。 但是一旦经过改装,绝对是末世里除了军队用车外的一大利器。 悍马h1可以安装武器,机关枪、小型炮/枪、箭筒等等,配合得当,甚至能在丧尸潮里杀出一条血路。 啧。 如果真是掠夺者。 那这位掠夺者,应该和军队有点关系。 毕竟枪/炮这种武器,只有国家兵工厂可以生产。 林言降下车速,收敛心神,将车停在立交桥下的红色大货车旁。 下了车,大货车司机确定林言的身份信息后,对他爽朗一笑:“你买的车可是硬货,这一路运的我心惊胆战。” 林言站在路边,看着黑色陆巡缓缓从后备箱里驶出来。 陆巡车像一头低调温厚的大兽,车辆外形纯黑流畅,没有任何碰撞痕迹,底盘高、轮胎也厚实有力,仅仅只是伫立在马路一旁,便吸引了无数来往车辆的注意。 看见它,林言心底最后一丝郁气也缓缓消散。 他把面包车后备箱的东西搬进陆巡车,又花钱雇佣货车司机跑一趟,把小面还给租车市场。 他给钱大方,货车司机自然爽快答应,问了租车市场的位置,便拉着小面启程。 大货车逐渐消逝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言隐隐觉得今天温城的能见度有些低。 像有一层淡淡的、缭绕的雾,含着水汽,从光城的方向飘来。 他蹙了下眉,坐进驾驶座,试探性地开车在郊区公路上跑了一圈,一圈跑完,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不错。”拍拍方向盘,林言语气里充满赞赏:“好车!” 有了这辆陆巡,等到罐头厂生产的差不多了,他便可以带着一部分物资先行打道回府。 光城的暴雨始终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温城也不再安全。 这场属于末世来临的前兆,太过隐晦,隐晦到林言想散播相关消息,也束手束脚,无从下手。 叹了口气,林言踩下油门,干脆现在就回深城。 先去宋老板的罐头厂看看,问问他们生产的罐头数量如何了。 温城离罐头厂所在小县城很近。 开车开了三四个小时,路上经过县城标牌时,林言才注意到这座小县城叫林县。 林县位于深城、温城、光城三省的交界处。 地理位置极其尴尬,因此少有大厂选择在这里安厂,不然今天林县归深城管,明天万一就归温城管了怎么办,政策变化的快,于生产无利。 进入林县,已经是下午五六点。 林县的天气受光城影响,天气灰蒙蒙的,隐有巨型漩涡悬挂在天际,昏沉的光线透过云层,笼罩在寂静空荡的县城上空,有些风雨欲来的不详气息。 看见天上云层的刹那,林言的心便高高悬起。 县城内部虽然寂静,店铺却还是开着,里面零零散散有些客人,一离开城区,走乡道去罐头厂,这一路树影影影绰绰,竟是空无一人、一车。 惨白的路灯照亮柏油马路,光线明暗不定,通向未知的远方。 林言感到头皮发麻,他手心微微出了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系统也在他的提醒下打开扫描程序,帮他检测方圆十里的路段情况。 幸好,周围没有任何异样。 林县的天气是今天下午四点十分突然发生变化的,并非早有铺垫,气象台在五点整开始播报晚间气象新闻,林言打开车内的广播电台,调到一个天气频道,仔细倾听。 “未来七天林县天气以多云为主,七天后将迎来部分降雨,请各位市民提前置办物资,暴雨天气减少外出时间,注意保暖——” 林言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 ……七天。 这场暴雨扩散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他抿紧唇瓣,在系统的指挥下转入某条乡间小道,一路直驱罐头厂。 到达罐头厂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 天还没有黑的彻底。 半暗不暗,光线蒙昧,随着沉淀的云层压在上空。 罐头厂一片寂静,一眼扫过去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偌大的车间林立,员工宿舍灯光是亮的,不过也有几个窗口像涂抹在白色油画上污渍,黑漆漆一片。 看起来怪异又突兀。 林言给宋老板打了个电话,电话接的很快,“喂?小老板?” “你在哪儿?”林言言简意赅。 宋老板顿了顿,苦笑:“小老板,你从温城回来了?” “嗯。” “我知道了,”宋老板:“我马上过去。” 宋老板的家就在村子里,盖了栋两层楼小别墅,驱车赶来十分钟不到。 下了车,不光宋老板来了,林言眼尖,瞥见其他罐头厂的老板们,要不开车,要不坐别的老板的车,一块急匆匆地走向他。 十几个穿着朴素的厂主歉疚地低着头,搓着手,紧张无措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林言。 “小老板,厂子出事了。”宋老板最先道。 在他开口前,林言脑子里已经转过许多不好的猜测,或者是那个掠夺者再次截胡,或者是几个老板准备撕毁协议,或者是厂里设备离奇出故障,等等等等。 直到宋老板艰涩的说:“不知道咋回事,俺们厂里的工人们,突然一个二个晕倒,卫生所检查不出毛病,怀疑他们是劳累过度。从前天开始,厂里就没法开工了。” 不开工的原因不是所谓的“劳累过度”。 而是晕倒的工人越来越多,逐渐扩散到整个车间工厂。 今早宋老板统计晕倒的员工人数,震惊地发现两百个工人,居然有一百个都中招了。 其他罐头厂经历的事大差不差,都是工人无法上岗,罐头没法生产。 宋老板眼眶有点红,牙关紧咬。不光是因为没能按时完成合同,还是因为这些工人出事,让村镇陷入短暂的惊慌和愤怒,现在这一片的罐头厂都被安上‘奴役劳工’的大帽子,几个员工的家属见天来厂子里闹。 宋老板等几个老板每天往返县城和乡镇,就是为了去城里头买药,他们跑前跑后地安置工人,整整三天没睡一个好觉,梦里都是给员工们送饭送药。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几个老板都不会抱怨,而是积极和林言沟通。 “俺们几个商量过了,从开工到现在,白天夜里两班倒,生产的罐头差不多是俺们以前淡季生产一个月的数量,加起来也有几千公斤了。小老板你要是愿意,俺们赔你违约金,免费帮你找工人,运输这些罐头,一毛钱不要。” 林言看着他们,“我要先看看你们制出来的罐头。” “好,罐头就得后头的货仓,我带你去看。” 一行人走进货仓,宋老板家的货仓是整片区域最大的货仓,其他几个罐头厂的货仓也建在旁边,方便运输。 拉开门,常温货仓内扑面而来一股清新空气。 系统瞬间开启扫描程序,这些罐头存储量大,扫描也耗费时间,等了快十分钟,系统才道:“几个货仓我都扫描过了,全部未感染。” 全部未感染。 林言忍不住望了眼宋老板,“第一个晕倒的员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宋老板一愣,说:“俺家厂子是前天出现的。” 其他厂的老板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俺家也是前天。” “俺家是大前天中午……” “俺家是半夜,上夜班的时候老文家姑娘晕倒了。” “晕倒的员工一出现,你们就停工了?”林言问。 几个老板对视一眼,这些一生老实本分的老板们点点头,像是怕林言质问他们,不敢出声。 宋老板搓搓手,憨厚的脸上有点愧疚:“……小老板,俺们就是小厂子,员工无缘无故晕倒,俺们害怕是因为生病或者厂子的原因。俺们干的食品这一行,挣钱不挣钱的是其次,不能弄出来不安全的食品。” 几个老板默默点头,这些罐头的安全程度,无疑不在证明,他们说的是实话。 宁愿少干两天工,少生产点罐头挣钱,也不想弄出不安全的食品。 林言目光扫向一旁,指着货仓角落里那一片的罐头,“那些是什么?” “那些是做出来的残次品,味道不太好,或者包装有问题,”宋老板说:“俺们都单独拿出来了。” “宿主,那些也都是安全食品。” “嗯,”林言可有可无的应了声,掏出银行卡,对几个老板说:“现在咱们来结账,你们生产多少吨,我给多少钱。” 几个老板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默默从公文包里取出合同和pos机,老老实实上前跟林言交易。 宋老板家的罐头厂一共生产了十五吨肉罐头,口味很杂,一应俱全,其他肉罐头厂生产斤数多为十吨到十二吨不等,几个水果厂各生产八吨,两个数菜厂也不甘落后,加起来共十吨。 这些东西足以堆满安全屋几百平米的储存区。 如果林言打算混吃等死,不做任务,这些物资也足够几十个人在这个世界饱足的过一辈子。 “宿主,那些残次品你不要吗?”系统奇怪的问。 林言利索的刷卡,付钱,淡淡道:“不要。” “加起来也有几千斤的!”系统提醒。 林言:“不要。” 钱付完,几分钟的功夫几个老板就受到银行卡信息。 宋老板一惊,“小老板,你给我们的价钱是不是多了,那些残次品你也要吗?” “残次品我不要,但是你们生产罐头的品质我很满意,”林言脸色软化,狐狸眼弯起清浅的弧度,很轻的对他们笑了下:“那些罐头如果方便的话,你们可以把它们带回家,或者送给其他人。” “哈哈,那就听小老板你的!” 宋老板笑得牙不见眼,匆匆走过去和几个老板商量,几个老板的脸色从疑惑变成高兴,他们强忍着激动,纷纷走过来要请林言吃饭。 林言笑了下,摇摇头,“不必了,我还有些事想和宋老板交代,以后有机会的话,咱们再约。” 几个老板立刻表示了解,打着电话去联系运输公司,争取明天就将东西运上路。 等到工厂重新恢复安静。 宋老板才道:“小老板,你要的那些自留种子,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提前安排人运到什么,山城的中转所,还有那些棉服戎装生活用品,都一块拉过去了。” “中转所”是系统搞出来的障眼法。 有系统统筹规划,林言不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具体位置。 两个人从厂里走出来,天彻底黑了,罐头厂都集中在一片区域,由村委会带头管理,招的员工也都是附近围住,由门卫岗巡查监守。 宋老板的肉罐头厂离厂区大门最近,沿着马路走了片刻,前方的门卫岗灯光明亮晃眼,惨白的光线充斥着小小一间三四平方米的屋子。 屋子里空无一人。 旁边的铁栅栏门由门卫室操控,此时也紧锁着,进出不得。 宋老板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子出来了:“这……这老张跑哪儿去了?估计是看天黑了,去巡逻了。” 林言没吭声,目光扫过门卫室旁边的小山坡。 “那是当初建厂区时用剩下的土,没想到越堆越高,成了个小山坡了。后来市政府那边来人审查,拨了批款,让村委带头,把小山坡整整,不然光秃秃的难看,村委那边就运了点树和土来,干脆弄成了个小树坡。” “哦。”林言若有若无的应了声,眼神依旧紧紧盯着小山坡上的一块黑点。 黑点融入在夜色中,移动速度缓慢,被昏暗幽沉的环境掩盖,一时间竟看不太清。 宋老板再迟钝也发现林言看的不是小山坡了,他纳闷的循着林言的视线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山坡上的那片幽森的黑,后颈有点发毛,感觉不太舒服。 好像喘不上气。 这点憋闷,在发现那块墨点是个人影后消失的荡然无存。 宋老板还没来得及感到惊悚,先失声怒吼:“老张!你小子真行啊,大晚上的跑山上去干嘛!赶紧滚过来开门!” 移动的黑点顿时定住,伸长了脖子,低头看向他们。 那脖子拉的细长。 像是干枯的树枝,摇摇欲坠,随时都能断掉。 林言不动声色地蹲下身,抄起路边垃圾桶旁随意摆放着的铁锹。 铁锹应该是用来铲土的。 他毫不费力地抄起来,重重往地上一放。 “嘎滋——” 刺耳又难听的一声响。 那看着他们的脑袋定了定,慢吞吞的收回。 这突然的一声响也吓得宋老板一个哆嗦,宋老板心跳的飞快,提在嗓子眼,干巴巴的扭过头,“这、这估计是小程他们丢这的铁锹,等这两个臭小子回来,我非骂死他们。” “小程?” “……对。”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宋老板觉得今天晚上有点邪门,哪儿哪儿都吓人。 “老张、小程、小宇,是咱们这片厂区的门卫。不过小程跟小宇还在叛逆期,前天给我发了条短信就回家了,现在咱们厂就剩下个老张还在工作,老张三十多岁了,年纪大了,嗐,溜出去转转弯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话的功夫,宋老板只觉得后脖颈吹过一阵寒风。 他汗毛竖起,惊悚的陡然回头。 只见到一抹黑影进入门卫室,接着往地下一蹲,低着头,移开了厂门。 “老张你——”嗓子好像卡了块石头,宋老板腿有点软:“……你最近怎么也有点叛逆。” 如此关键时刻。 林言差点被宋老板这句话逗笑。 他不疾不徐的拿着铁锹,看着那低头蹲在地上、像在找东西的身影,对宋老板说:“走吧,宋老板,回去了。” “好好,我再跟他说两句话,”宋老板理理衣服,没由来的离门卫室隔着些距离,说道:“最近阿芳她们跟我反映,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老往员工宿舍那片区域跑,老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犯糊涂,你再这样年前就别来上班了。” 门卫室里的人影一顿,迟钝缓慢的爬了起来,背对着他们,吼里溢出含糊的、囫囵的一声“嗯”。 宋老板交代完,一刻也不想在厂区多待。 林言和他一起出了厂,宋老板驱车准备回家,林言坐上陆巡,降下车窗,对关切地望着自己的宋老板道:“我去酒店。” 知道林言似乎更喜欢住酒店,宋老板识趣的没再邀请他,他的车子渐渐消失在乡路尽头,林言脸上温和的情绪淡去,他也启动车子,将车子停到距离厂区不远的一处加油站门口。 夜晚的加油站没有人。 林言让工作人员加满柴油,付过钱,他把车子往远处开了开,接着下车走进后备箱,拆开几个纸箱。 纸箱内,闪烁着森森冷光的连弩、弓箭摆放整齐。 林言找出磨刀器,磨刀器自带砂带,可以用来磨箭头。他认真阅读说明书,戴上白色手套,确定箭头以及□□上不会留下自己的基因信息,才开始磨起连弩使用的中短型箭头。 时间尚早。 七点半。 偶尔还会有小轿车驶入加油站加油。 磨箭头是个力气活,半个小时,林言才将将磨好一根。 他额头渗出汗水,用挑剔的眼神看着自己打磨出的铁箭头,再磨第二根时,林言便熟练了许多,着重磨出锋利的箭头形状。 他只磨了两根箭。 剩下的时间,林言从另一个纸箱里翻出锉刀。 锉刀尚未开刃,小臂长短,刀身呈短短的长条形,宽度很厚。林言找好位置,开始磨锉刀,他磨得很慢,额头的汗水很多,锉刀磨起来较快,十几分钟后,林言松了口气,打开运动饮料,大口灌了一口。 近一个小时徐缓的准备,林言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得到了调动,紧紧绷起,手腕力道最为充斥,没有凝滞僵涩的感觉。 爬回驾驶座,他靠在座椅上养精蓄锐。 时针终于指向十点。 公路上万籁俱寂。 加油站的员工已经准备下班。 林言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一切情绪沉淀,他开着车,黑色陆巡如一条蛰伏在深夜中的毒蛇,无声无息的停到罐头厂外。 找出绷带,林言将锉刀缠到腰间。 连弩并不是袖珍款,长度和锉刀差不多长,工艺极简,没有外观上的设计,但就是这种最原始的连弩,杀伤力、射程最强。 林言带上口罩和棒球帽,仔细地将每一缕发丝都掩进帽子内。 全部准备完毕,他目光冰凉的扫向眼前的门卫亭。 里面,灯光刺眼。 又是空无一人。 罐头厂区如今是封闭状态。 住着几百名工人。 林言喜欢林县这个地方。 老板们帮了他大忙,林县的姓氏也跟他有缘。 推开车门,他静静下了车,挑着没有灯光的暗处,走向小山坡。 - 小山坡内光线幽暗,林林立立的树木被风吹出簌簌声响。 今天是个无月之夜。 只有细微的光线穿过树杈,凄厉冷寂。 林言步伐轻盈,踩在湿润的泥土地上,他套了鞋套,没有留下太深、太明显的脚印,虽然马上就要到末世了,但这档口被警察叔叔盯上,也会很麻烦。 平静的走在山路上,林言耳朵里捕捉到一点声响。 窸窸窣窣。 林言悄无声息的拨开两根树枝,站在树后,看着眼前的一幕—— 穿着破烂衣衫的‘男人’蹲在树下,树冠洒落大片阴影。 它佝偻着身体,像是在吃东西,嘴里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啃食声。 似乎感觉到危险,它抬起惨白的、溃烂的脸,两个眼眶黑洞洞的,没有眼珠,鲜血溅在它的脸上,大块大片脸部皮肉/欲坠不坠,它手里粗暴的抓着鲜血淋漓的一条肠子,嘴巴处没有一块好皮,只露出森森的、尖利的牙齿。 “嘎吱——” 锋利的牙齿浸入血肉。 它无知无觉的咬掉了自己的手指,贪婪的、不知满足的继续吃。 树下,一抹寒光无声无息的对准了它。 连弩一共能发三根箭。 “咻”—— 一声锐响。 那蹲在树下的怪物突然一定,箭矢贯穿了它的喉咙,它含混的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利的怒吼,血盆大口里还剩着未吃完的血肉组织。 “吼——” 林言忍下恶心,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他也终于看清丧尸身后的那具尸体。 尸体已经被啃食的不成样子,旁边的泥土颜色很深,全是血迹,两条腿上只剩下森森白骨,林言沉了沉心,这一次,终于借着一点远处的灯光,看清了丧尸的眉心。 “咻——” 又是一声锐响。 比之前更为锋利、冷厉。 “噗嗤”。 箭矢插入人体组织,重重的贯穿了丧尸的额头。 丧尸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唯一的弱点便是眉心,因为深藏在眉心下的,便是丧尸用来调动力量的晶核。 远处的怪物踉跄一步,狰狞惨白的脸上眼眶黑黢黢的,似两个裂开的口子,它呆滞的望着虚空,溃烂的皮肤组织一点点掉落,轰然倒地。 树林里,一阵冷风吹过。 林言身上的冷汗粘在后背,他蜷了蜷握着连弩的手,掌心微微发烫。 足足缓了十秒钟,杀怪物的恶心感才被他压下,胃里依旧一阵翻江倒海,林言感到耳鸣,耳鸣声褪去,他抓紧连弩,一步一步、冷静的走向尸体。 丧尸果然是刚才见过的‘老张’。 它身上还穿的大汗衫,死状狰狞可怖,眼眶空洞,牙齿尖利,眉心处居然一点血液也没有流出。 林言顿时警惕的后退两步,系统道:“宿主,它确实死了。” 林言这才蹙起眉,连弩的箭插在丧尸身上,他忍着恶心拔.出来,重新插进连弩。接着抽出锉刀,用锋利的锉刀尖部划开丧尸眉心。 依旧没有一点血液流出。 丧尸难道没有血? 林言若有所思,干脆利落的往丧尸肩膀上一捅,血液顿时流了出来,不过不是红色,而是散发着腥臭的黑红色。 ……真恶心。 林言没发出声音,重新去看丧尸眉心。 那里藏着一颗在夜色下闪闪发光、仿佛流动着丝丝缕缕光芒的透明珠子。 藏得很深,如果不是连弩威力大,直刺向了深处,凭借林言目前的腕力,用匕首是砍不到这个深度的。 锉刀的便利再次显现出来。 用尖端轻轻一挑,林言挑出珠子,抓在手里,并没有准备继续在这里停留。 他直起身,正准备离开,突然间眼皮一跳,第六感疯狂发出预警,似乎有什么毛骨悚然的细节被他忽视掉了。 ……不对,怎么只有一具尸体? 后颈寒毛陡然竖起,脑袋‘嗡’地一声,空气中似乎飘来一股腐烂的尸臭味—— 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林言就地往前矮下身,迅速朝左一扑。 下一秒,一声充满怒气的、含混地吼声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响起。 “吼——” 林言猛地扭过头,瞳孔骤缩,那是一头新的丧尸! 新丧尸口流贪婪的涎水,眼睛黑洞洞的,同样没有眼珠,圆胖的脸上坑坑洼洼,只剩下嘴巴有一块皮肉。 它很年轻,面部溃烂的如同大大小小的红疹腐烂,飘出极其恶心的气味。和‘老张’一样,他也穿着大汗衫,汗衫上还印着林县和美罐头厂。 ——是门卫中的一个! 现在,它就站在林言先前站的地方。 四肢伶仃弯曲,膝盖处露着白骨,摇摇欲坠,细细的脖子托挂着,盯着林言,一晃一晃,空洞的眼眶似乎有视力,速度奇快的朝林言袭来,直冲林言装有晶核的裤子口袋。 林言当机立断,极近距离下无法使用连弩,他干脆抽出最锋利的箭矢,攥在手里,用尽全身力气扎了下去—— “噗”! 丧尸黑洞洞的眼眶被扎穿,林言忍住呕吐的,没有刻意的去看这一幕,在丧尸愤怒的吼叫时,他趁机后退,直到退至安全距离,才用剩下最后一支□□,专注的射向丧尸眉心。 “咻——” 正中眉心。 丧尸陡然一颤,像被摁下了‘死亡’按钮的木偶,四肢僵硬的蜷缩扭曲,抽搐着倒地。 “它还没死!”系统语速飞快,“补一箭!” “你的箭头损毁太厉害,这只箭矢不够锋利,没能扎到晶核上——啊啊啊啊啊——它要站起来了!它还能站起来!!!——我建议你从明天开始锻炼腕力,举铁跑步掰手腕,武器不够力道来凑——快他妈的弄死它!弄死它啊啊啊!!!” 林言脑门上全是冷汗,远处的丧尸抽搐般的从地上爬起来,四肢扭转成绝不可能的弧度,细细的脖子撑着一个向后缀去的脑袋,在那颗脑袋咔嘣咔嘣挪回原位前,林言牙关紧咬,“操”了一声,冲上前用力的抓住箭弩,往下狠狠插去—— 终于,那触电般的挣扎消失。 这一次,这头丧尸彻底没了活路。 林言脱力的垂下手,神经却高度紧绷,他感觉自己的肌肉在颤栗,超出身体负荷的体力使他腿软手软,他眼前有点昏沉,这个时候如果再来一只丧尸,他绝对会死。 艰难的蹲下身,用锉刀划开丧尸眉心,林言又收获一颗晶核。 透明状的晶核流转着华光,剔透瑰丽。 这样丑陋恶心的怪物体内,居然藏有如此漂亮的东西。 林言脸色苍白,急促的下了山。下山途中,他呼吸十分不顺畅,喉咙里有些许腥味,直到看见了公路边的路灯,林言才放任自己吐了出来。 “呕——” 他吐的厉害,胃里只剩下酸水。 系统担心的团团转,一直开着扫描程序,“抱歉宿主,我的扫描程序之前只能扫描丧尸病毒。只有你杀掉了真正的丧尸,我的程序才能跟着升级,拥有扫描丧尸的能力。” “……真正的丧尸?” “就是脑袋里有晶核的丧尸。那些丧尸病毒感染者目前还只是感染者,脑袋里尚未凝结出晶核,等到晶核凝结成功,他们就彻底不是人了。” “什么程度的丧尸病毒感染者才开始凝结晶核。” “重度,”系统凝重的说:“丧尸病毒的重度感染者,晶核已经隐隐成型,他们距离成为丧尸,只有一步之遥。” 林言沉默下来,支撑起身体,找到陆巡停靠的位置,上车,脱衣服换衣服洗脸洗手。脱完的衣服他就地烧掉,洗手的水则倒入厂外的排污水道。 坐上车,系统侵入陆巡车的导航系统,开启自动导航模式。 “您已设置目的地:山城紫荆花园别墅区。前方道路五百米左拐,请注意违章拍照——”机械女声道。 车内空调温度被系统调的高了些,座椅也调至最舒服的高度,前后灯光开的低低的、暖暖的,系统殷勤地说:“宿主,你休息会儿吧,我来开车。” 林言眼皮抽了抽:“你有驾照吗?” “拜托,我可是人工智能哎!”系统道:“坐好了,看我表演。” 下一秒,陆巡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扭了个骚气的“s”型。 与温厚低调的气质格格不入。 林言瞬间抓紧扶手,克制地说:“嗯,我已经好了,我来开吧。” 系统:“?” 系统:“我不!” 林言:“方向盘给我!” “不不不不,”系统:“我就要开!” 林言觉得自己遇到了熊孩子:“系统!” “我来开车,你看你的晶核不好吗!”系统灵光一现,振振有词:“我们分工合作,加快任务进度。” 说到晶核,林言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透明晶核。 看着这两颗晶核,林言不由想到了修仙世界的灵石。 这晶核还挺像下等灵石。 眯起眼睛,林言在记忆里搜索修仙世界的吸收灵石内灵气的方法,几秒后,他不慎熟练的握住一颗晶核,体内气息压至平静,缓慢的、引导性的感受着晶核的温度。 十秒后。 再睁开眼,林言发现,刚刚还瑰丽剔透的珠子此时依旧十分瑰丽。 林言:“……” 不信。 再来! 第43章 八 回山城的这段路,有了系统,林言确实轻松不少。 在路上不停歇的开了两天,林言在一个中午,正式回了山城。 进入山城区域,最先感觉到的便是灼热的温度。 火球似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边。 云层稀薄,阳光得以穿过云层,炙烤着大地。 一下车,林言便被热出了一身汗,进入城区,处处都是电子眼,林言握住方向盘,自己开车回了紫荆别墅区。 施工队昨天离开了。 离开前还赚了笔外快,比林言先到山城的是大货车运输的罐头,以及其他物资,由他们帮忙搬运整理。 一应物资都整整齐齐的摆在储存区,全部拆开纸箱,放进货架,分为食品区、饮料区、药品区、棉服被鞋区、生活用具区、五金杂物区等等。 林言进去看了看,充满现代化设备的储存区由系统全权操控,温度定制为恒温,冷藏区、冰冻区则一靠近,便能感受到逸散出的寒气。 种植区有四五个温室大棚,宽度一定,长度不限,里面的土壤也是货车运过来的,据说是最肥沃的黑土。 发电区较为复杂,各种高精端发电机排列整齐,金属化外观折射出银色光线,像一座座小型的钢铁硬块,不时闪烁出绿色光芒,输送电流的线管连接整座别墅区,更是提供给电网充足的电力。 电网并非没有缺陷,一旦遇到雨雪霜寒天气,便需要将电压降至最低,或者直接关闭。不过高度在这,除非是异能丧尸,其他丧尸对着电网也只能望洋兴叹。 异能丧尸会在末世第三年出现。 到时候林言可能已经包袱款款的去投奔陆时和华北基地了,谁还管电网能不能通电。 净水区占地亩数不大,只有一套净水装置。 还有一套水循环装置。 水循环装置连接温室大棚区域,二次利用的水用来种菜。净水装置则是林言给自己准备的后路,除非他真的这么衰,三年了都没能在末世里找到陆时的踪迹,否则,应该也用不上。 别墅堡垒已然建成。 林言连夜委托搬家公司把自己在京城高级公寓的家收拾一通,所有东西都运了过来。 自此,距离末世只剩下最后十天。 林言开始闭门不出。 静观事态发展。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社会新闻。 早上八点钟的新闻频道里,正好端端播报今日交通环境的记者忽然被路人扑倒,他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叫,摄像头自动锁定人脸,向下照去—— 下一秒,所有收看新闻的市民们,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突然蹦出来的市民浑身细瘦伶仃,像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关节呈现出诡异的扭曲,不像人,更像畸形种。 ‘他’浑身惨白,眼珠子凸起,张开溃烂的、猩红的大嘴,一下一下凶狠又癫狂的撕扯着记者的脸。 “啊!!!”记者的惨叫变得凄厉。 镜头前血肉横飞,一个眨眼的功夫,记者脸上便没了一块好皮,森森血肉赤/裸/裸的呈现。 围观群众全被吓傻了,记者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小,他开始抽搐,犹如通了电一般的抽搐,嘴中吐出一股又一股鲜血。 众人终于有了反应能力,全部扑上去救人,群众们拨打120的打120,打110的打110,几个上学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飞奔来的交警们才要抓住发狂的男人,便被发狂的男人同样无差别攻击。 “救命啊!救命啊——” “杀人了,杀人了啊——” …… 现场一片混乱,镜头终于被赶来的警察关闭,“biu”的一声,新闻自动转回演播室,女主持人显然也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到了,面色惨白,一脸惊恐。 接下来新闻播报的流程加快,等到晨间新闻结束,林言迅速翻出手机,登上微博。 微博果然炸开了花。 不过并非是因为山城炸开了花,而是因为另一则视频。 京城医院患者发狂 林言面色凝重的点进去,一进去,便是一个博主转发的视频。未打码的视频里,可以看见一个患者穿着病条服,像发了疯一样在走廊上狂奔。 一个推着医护车的小护士尖叫着逃窜,边逃边喊救命,可不等她喊出第二声,发狂的患者猛地扑到她身上,狠狠咬下她脸上的一块肉。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患者一下又一下伏下身,疯狂的撕咬起她,脸上沾着血沫,目光猩红且癫狂。赶来的医护们迅速上前阻止,却没想到患者力气如此之大,竟一点也无法被拉开,这档口,几个医生护士也发出惨叫,他们也被发狂的患者咬了,活生生咬下一块血肉。 几秒后,患者身下的女护士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四肢不自觉地开始颤栗,画面一抖,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一个娇娇小小的女护士猛地抓起铁壶瓶,重重的、狠狠的敲到发狂的患者头上——“抓住他!快抓住他啊!” 视频陷入短暂的混乱。 林言听见围观患者们惊惧的声音——“是狂犬病吧?怎么疯的这么厉害!” “真是活该,病人家属怎么看得人啊?我看这下得赔个倾家荡产了。” 接二连三的咬人事件发生。 全国范围内引起恐慌。 人心惶惶,一时间所有人闭门不出,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空落落的,仅有几家超市仍在开门,居民们尽数在网络上等待官方通报。 ——【操操操!太吓人了!无差别攻击,难道是恐/怖组织?】 ——【看那些伤人者的状态,感觉像吸/毒吸hai了,不管怎么说,杀人偿命,那个小护士和小记者据说已经没了生命体征了,必须严惩!】 ——【我家就住在京城医院附近,最近出去买了好多东西存家里,暂时不敢出门了。大家也存点东西吧,感觉要闹一阵子】 ——【别在这里散播恐慌了好吗?专家说了,这是某种异化病毒,不过没有传染性,要大家平时防护,少出门就好了】 ——【对对对,专家说的都对,无语了,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信专家说的话】 ——【没有传染性吗?真的没有吗?我好害怕,我家在某个十八线小县城,昨天人民医院也发生了好几起咬人事件,但是没有新闻敢报道,我会不会也被传染啊?】 ——【坐标甘省,在公立医院工作,建议大家储存物资不要出门,现在情况很严重,医院住院部几乎沦/陷了。】 ——【坐标深城,希望大家看看深城,深城内部现在几乎是空城了,所有人严禁出门,由军队接手管理……我想知道这个病毒真的没有传染性吗,如果真的没有传染性,为什么军队每天上门对我们进行检查,我快被折磨疯了,我父母已经被拉走了,谁能救救我们?】 ——【我是光城人,我现在就在医院,这里都是怪物!会吃人的怪物!他们都疯了!都疯了!】 看见‘光城’两个字,林言立刻掏出手机,给宋老板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被接通。 “喂?小老板?”宋老板似乎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声音降得很低,很焦虑:“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有事吗?” “嗯,我看新闻说光城还在下雨,想问问你们那里怎么样?” “我们这里……”宋老板苦笑:“你走后没两天,我们这里也开始下雨了。现在整个深城、温城,全部都在下雨。我们这个小县城所有人禁止出门,居家接受检查,我跟我老婆孩子还好,现在还能住在家里,那些被检查出来问题的全部被军队拉走,带去医院了。” “带去医院?”林言的心提了起来:“很多人吗?” “很多,”宋老板声音低落,有些哽咽:“太多了……有些人被拉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这到底是什么病毒啊,怎么这么害人。” 林言无言以对,很轻的安慰他几句,宋老板着重感谢他留下的几千斤罐头,表示要不是他留下的罐头,现在他只能在家里啃干米饭。 挂断电话,林言打开全国气象网站。 网站上,华夏版图上有大片区域都在下雨,暴雨连绵、呈滂沱不休之势,深、温、光三座城市被罩在一片阴雨图景中,静谧的像一处死地。 林言沉默许久,重新打开微博,在微博一片混乱的讨论、谩骂、绝望声中,发布一篇新帖子。 【旺仔牛奶糖】:末世生存指南——囤物篇 今天,我在这里做一个很沉重的假设,如果有一天,末世降临了,我们普通人类,该如何自救、脱困。 首先,食物篇。请尽可能寻找压缩饼干、肉罐头、巧克力、大量含糖食物,保持人体基本的能量补给; 其次,水资源是重中之重,现在请利用你手中的一切储存物品,尽可能接水、储存水,不要管是不是生水,是不是自来水…… 林言的帖子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关注。 不过幸运的是,有关部门并没有封禁他的账号。 社会舆论仍在发酵,普通人越来越密切的关注新闻、关注官方通知,一连五六天过去,现在除了大型超市仍在开门,方便市民抢购物资、储存食物外,大街上只剩下巡逻的警察,奔驰而过的救护车、警车。 一时间人人自危,不敢离开家门一步。 六月十二号。 山城的天气,变了。 那是下午五点左右,林言躺在别墅二楼睡觉,忽然感觉一阵狂风吹来,重重拍打着窗户。 他从睡梦中惊醒。 只觉得天色很暗,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浑浊的姜黄色,灰蒙蒙的乌云层汇聚成巨大的漩涡,笼罩在山城上空。 巨大的漩涡仍在凝聚、汇集。 林言赤脚下了床,狂风吹落院子里的树枝、花草,无数干枯的树枝被风吹得砸向屋子,二楼的落地窗砰砰作响,林言沉默地看着,没有动。 五点二十分左右。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整座山城,彻底被雨幕笼罩覆盖,雨幕中升起诡异的丝丝雾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扩散。 他打开手机,翻出全国气象图。 现在,华国境内,只剩下西北仍艳阳高照,高温不退。 其他地方全部笼罩在一层阴翳的雨水中,仿若灾难来临前,最后的悲歌。 此时距离末世来临,还剩下最后三天。 社会秩序在许多人类看不见的地方,发生崩坏、紊乱。 医院周围被军队警察团团封锁,发疯的患者越来越多,它们在医院内撕咬病人、医护,走廊上血迹斑斑,病房内一片狼藉。 ‘病人’发了狂的脸上掉落着溃烂的皮肉组织,血肉模糊,牙齿锋利森白,四肢伶仃细瘦,扭成畸形诡异的形状。那双黑洞洞的眼眶,无声无息的望着拿枪指着自己的所有人,喉间溢出诡异的、含糊的闷吼,令人毛骨悚然。 “砰——” 一声枪响。 ‘病人’心口顿时流出汩汩血液,轰然倒地。 其余军人迅速上前,熟练的将尸体搬运上担架,送往城外的‘安息所’。 开枪的上校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有不少雨水。 看着满地医护的血、被咬碎的血肉,他隐隐觉得沾了雨的伤口有些不适。 短短一分钟,他的眼睛肉眼可见的发生变化,齿间瘙痒,鼻子里的血腥气味也不再恶心。在他竭力隐忍这股变化的同时,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他立刻转过身,瞳孔骤缩—— 与他一同从外面进来的士兵们,在这一刻摇摇欲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青白溃烂,空洞洞的眼珠溅满鲜血,扑向了身边的战友。 “全体——射击!!!” “射击!!!” …… 无人注意到,被运到城外“安息所”的担架上,气息奄奄的丧尸忽然偏过头,空洞洞的眼睛望着虚空,一直到腥臭的血液流干,它也没有动作。 这天早上,别墅里的林言被一声尖叫吵醒。 他倏地睁开眼睛,立刻跑到阳台后,拿起望远镜,往外看。 滂沱湍急的大雨中,天气昏沉幽暗,密集的雨点砸进水坑,发出一阵声响。 一个穿着清洁工服装的女人倒在林言门口,她凄厉的大喊着救命,深蓝衣服很快被血染红,趴在她身上的男人穿着西装,衣服破烂不堪,脸上一块块皮肉坑洼不平,‘他’张着血盆大口,一下一下凶狠的撕咬着女人的脸、脖子。 女人尖叫的声音逐渐变得有气无力,身体开始剧烈的抽搐。 阳台后,林言全副武装,细微的雨点滴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他带着护目镜、面具,指尖缠着白色绷带,对准弓箭上方的瞄准镜,“咻”的一声—— 箭矢滑坡雨幕,如冰冷寒厉一道长虹,重重射进丧尸眉心。 那正要剖开女人肚子,大快朵颐的丧尸浑身一颤,轰然倒向一旁,再没了任何生机。 丧尸死了。 女人还有一线生命力。 她似乎察觉到这户人家里有人,绝望的伸出手,想要推开眼前碍事的铁丝网,口吐着鲜血,不停乞求:“救…救命”。 “救救…我。” 林言沉默的站在阳台后,仍旧拉着弓,目光专注冷凝的望着瞄准镜,一分钟后,抓挠着铁网的女人也咽了气,死之前,眼珠深深凸起,空荡漆黑。 又过了五分钟。 那地上的女尸忽然有了变化,指尖突然开始痉挛,摇摇晃晃的撑着地面,露出一张被啃食的血肉模糊的脸。 “咔嘣咔嘣”。 它扭断的脖子一点点归位,血盆大口里掉出血肉,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一道寒芒骤然射来。 “砰!” 贯穿眉心的箭矢阻断了它复活的途径。 它死死睁着眼睛,在滂沱大雨中,无力倒地。 雨势又变大了。 地上蜿蜒的雨水沾了腥臭难闻的血。 林言抽出纸巾,擦了擦湿润的额发,他看见了雨里的黑雾,嫌恶的皱起眉,干脆利落的关窗。 黑雾是另一种形式的丧尸病毒。 一旦沾到人体的伤口上,便会传染。 不过黑雾里的丧尸病毒存活时间短暂,在干燥温暖的环境内,只需要五分钟,丧尸病毒便会消失活力。 系统一直开着扫描程序,确定林言擦干了头发,问:“门口两个丧尸怎么搞?” “我去把他们的晶核取出来。” 至于尸体,拖到远一点的地方就地焚烧即可。 系统默默帮他扫描周围环境。 看他利落的穿戴好训练服,戴上防护面具,披好雨衣,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点疏漏,才叹着气道:“幸好只有这场雨是有毒的,不然人类的生存环境会更危险。” 林言试了试手套,嗯了声。 当天下午,“旺仔牛奶糖”再次发博。 【旺仔牛奶糖】:末世生存指南——丧尸篇 谈完物资,接下来,我们聊一聊如何对付末世里人类最大的威胁——丧尸。 只有两种办法。 一,尽可能地攻击丧尸眉心,即两眉与山根交界处; 二,砍掉丧尸的脖子,让他们尸首分离 除却这两种方法,还可以在丧尸没有行动能力之时,火化它。丧尸并非全无弱点,它们没有视力,一般依靠嗅觉和听觉,感知人类所在的大致位置。 遇到丧尸,请不要手软,它们已非我们昔日之同胞,如今在这具躯壳中的,是没有灵魂的怪物。 人类已至生死存亡之关键时刻。 愿人人都敢拿起武器,对抗丧尸。 也愿人类文明之火,生生不息。 …… 这一次,林言的博文引起了轩然大波。 并非因为他博文的内容。 而是因为无数官方媒体,同一时间转载了他前后两篇博文。 【京城第一军区官方账号】、【首都日报】、【国家政务院】、【山城政府】、【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等等等等。 最后,以领导人刚刚开通的个人账号为这场声势浩大的转发行动,画上句号。 也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末世,拉开序幕。 【我们的国家曾遭遇过无数苦难,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从未真正的享受过和平。】 【从古至今,我们拿起刀/枪,抵御了外敌入侵,抵抗了天灾。我们的族群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诞生璀璨而盛大的华夏文明。】 【如今,国家已无力再保护她的子民,希望各位同胞,勇敢的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待到来年烂漫时,愿我们还能在故土相遇。】 第二天早上,尚在睡梦里的林言被天空中的巨响惊响。 他听见了防空警报的鸣声。 “呜——” 苍茫低沉的鸣声回荡在山城上空,如最后一曲生死之际的悲歌。 “呜——呜——” 盘桓在城市上空的乌鸦、鸟雀,全部消失。 云层浑浊翻滚,沉甸甸的缀在天边,仿佛吸满了水汽,欲坠不坠的压在全人类头顶,发出阵阵不祥的咆哮。 “呜——呜——呜——” 林言掀开帘子,耳边回荡着尚未停息的警报声,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近处是空落落的大地。 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批身影。 数不清的丧尸从居民楼、汽车、医院、超市内摇摇晃晃的走出。 脸色青白、浑身溃烂。 森白的齿间撕扯着血肉,追逐着马路上惊慌失措、奔逃流窜的人。 越来越多的丧尸出现。 整座城市再无任何人声。 林言放下望远镜,怔怔地看着脚下的土地。 ——末世,来了。 此时此刻。 京城某隐蔽的军用飞机停留场。 一架军用飞机降落,里面匆匆忙忙走出来七八个人。 素来检查严格,秩序井然的京城机场此时一片衰败,一路走来只能看见无数尸体和鲜血,却见不到任何一个活人。 陆时大步走在小队前方,单手持枪。 他穿着简单利落的黑色特警服,身形挺拔优越,蓄满力量的肌肉线条起伏流畅,军靴踩在地面上,竟没有发出太过明显的声音。 像一头警戒状态的巨兽,冷锐且危险。 “联系上总部了吗?”他沉声问。 副队长摇摇头,脸色苍白:“没联系上。果然,国内也被感染了。” “继续保持联系,”陆时言简意赅,示意其他人警戒:“程昱、张朗,你们两个怎么样?” 小队最后,被团团围在中心的两个队员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苦笑。 “……头儿,”一身腱子肉,魁梧的像个小山的张朗被宁舒羽搀扶着,目光眷恋的落在宁舒羽脸上,低低的说:“别管我了。” 程昱一向跟他不对头,临出任务前还跟他吵了一架,此时却惨白着脸,竭力不拖队伍后腿,同样低声说:“队长,真的,你别管我们了。” 他们都很清楚,身上有伤、又淋过雨的自己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陆时冷冷扫他们一眼,“看过医生再说。” “没用的,”张朗抬起手,远离了扶着他的宁舒羽,惨然一笑:“所有淋过雨的伤员都会变成怪物。头儿,你要是还把我当你的队友看,就干脆给我一枪,让我早点死吧。” 陆时沉默不语。 宁舒羽偏过头,红了眼睛:“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没看过医生谁知道会不会变成丧尸!” 程昱看着他:“舒羽哥,你是最先发现伤口淋雨会变成怪物的人。我和老张都是这么想的,与其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变成怪物,不如死了算了。” “……真的,”他满含乞求的眼神望向不远处的陆时,眼里有些愧疚,愧疚于让陆时做出这样的选择,“杀了我吧,队长。我不想……变成怪物。” “不行!”宁舒羽高声打断了他,疯狂摇着头:“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不能!” 他崩溃一般的蹲下身,捂住脸,眼睛却闪了闪。 ……如果张朗和程昱真的变成了丧尸,那么他这一辈子都要背负这两条人命。 虽然其他队员没说什么,但对于他行动期间擅自离队,险些被一枪爆头,最后还让张朗程昱受伤的事很不满。 回程这段路上,曾经对他很友好的队友们,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 宁舒羽心里很焦虑,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但是该如何破这个局,他毫无头绪。 如果……如果真的让陆时杀掉张朗和程昱,那他和陆时,算不算一条船上的人了? 宁舒羽心底升起几分希冀。 背负两条人命这样的责任太重了,他承担不起。 但陆时一定可以。 接下来,听着张朗和程昱怆然的祈求,宁舒羽终于不再劝慰他们。 他红着眼眶,埋头闷闷的哭。 很快,他听见了两声枪响。 “砰——” “砰——” 呆呆地放下捂着脸的手,宁舒羽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抬起头。 阴雨连绵的窗户后,陆时静静持着枪,暗淡的光线于他脸畔投下一层阴影,他半边脸没在阴影中,声音很淡,平静的道:“回总部。” 他像一座巍峨而冷寂的山峰。 永远挺立在所有人之间。 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 宁舒羽的眼睛仿佛被刺痛了,血丝漫了出来。他心神朦胧、浑浑噩噩的,被队员们扶起,队员们看着他双目通红的模样,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 “走吧。”队员说:“跟紧队长。” 宁舒羽愣愣的,“哦”了声。 不知不觉,他落到了小队最后,迈开腿的动作变得很缓慢,抬头仰望着前方头也不回的男人。 ……这样的陆时,真的会被他掌控吗? 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宁舒羽忍不住去想。 会不会有一天,陆时也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杀掉他? 第44章 九 灾难纪年,第三年。 今天是七月一日,公元纪年中最热的时节。 此时是上午七点半,天气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阴翳,偶尔有从极北地区吹来的寒流,让本该炙热难耐的夏季变得忽冷忽热。 落地大窗外飘散着薄薄雾气,远处群山峻岭,山峰青翠,皆被薄雾掩盖。 “滋——” 林言利索的拉上特战服拉链,纯黑色高支纱材质的特战服防寒耐.操,伸缩性延展性优越,足以适应末世里长途跋涉的需要。 打开登山包,他最后一次检查登山包内的物品,绷带、箭弩、脉冲枪、袖珍弩箭、消炎药、医用酒精、便携式工兵铲。 “扫描完毕,”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发出童稚的系统音:“方圆五十里内有一百只可移动丧尸,皆为普通丧尸,并无变异种。” 林言:“收到。” 对讲机:“请注意补充本系统的能量。” 林言眼也不抬,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丧尸晶核,透明珠子形状的晶核华光内敛,虚空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靠近它。 几秒后,珠子光芒暗淡,化为一堆齑粉。 系统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我觉得,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林言:“……” 林言很酸,酸的像吃了一颗柠檬。 没错,囿于世界限制,林言无法拥有异能,也无法吸收珠子里的能量——但系统能! 晶核里的能量与主神空间的能量归于一体,皆是本源能量。 系统的扫描程序也因这股能量而进化,已经从当年仅能扫描周围十几米的距离,扩大到如今足足能扫描五十里的距离。 换句话说,现在这座山头,林言是大当家,系统就是不可或缺的二当家。 至于脉冲枪,则是系统用自己吃剩下的能量给林言补给的。 除非遇到身体素质过人的丧尸,一般林言动用不到这个武器。 背好背包,林言站在镜子前,戴上护目镜、战术手套和口罩。 镜子里的青年经过三年的成长,已褪去末世前虚弱无力的模样,他身形柔韧修长,腰腹有力,狐狸眼澄黑狭长,皮肤冷白且干净,如若浸着露水的羊脂白玉。 两条笔直的长腿包裹在作战裤内,脚蹬一双皮质军靴,军靴妥贴的裹住小腿,走动间轻盈无声,像林间狩猎的云豹。 系好鞋带,林言将弯刀匕首缠到腰间,利落的出门。 陆巡车已经在楼下等他,敞开的车门内能听见动感刺激的dj音乐,系统侵入导航系统,一道曲折的音波线过后,传出欢快的声音:“目标:赫连山脉——任务:取水——完成者:乌鸦嘴宿主,林言!” 林言:“……” 林言不由趔趄了一步。 是的,乌鸦嘴。 正如他曾担心过的那样,如今距离末世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年零一个月,现在不光没找到男主陆时的踪影,就连华北基地也没有建立。 人类秩序仍处于崩坏时,丧尸横行,四大基地的领导人没有一个传出名声。 这三年林言经常在山城巡视,最远的时候险些到达了隔壁陕城,幸存者没少救,就是没找到军队的踪迹。 没有军队,就没有强有力的领导者。 没有强有力的领导者,就无法凝聚人心,基地同样无法建立。 一个月前,林言不得不开始使用净水设备。 他储存的水量很多,但因为这些年动辄出去救人、找人,送出去的水和罐头也不少,这下不得不上山取水,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 仓库里的水还剩下一个月的使用量。 这些水林言用其他容器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他要带着足足十个大桶,上山采山泉水。 陆巡车驶出电网闸门,风驰电掣,呼啸着撞飞前行道路上的拦路‘尸’,车内开着暖暖的灯光,香氛飘散,空气清新。 系统的声音从车载显示屏里传出来,“哦我不喜欢玻璃窗上黏糊糊的感觉。” “待会儿给你洗。” “哦谢谢,我的主人,”系统满意:“坐稳了,前方三十米处有七个丧尸,我们创过去。” 林言立刻抓紧扶手,“请。” 车子速度飙升,在系统的控制下,完美游走出一个骚气的“s”型,不仅撞飞了几个在大马路上游荡的丧尸,顺便把人行横道上的几个丧尸也一并带走。 衣衫褴褛、面色青白的丧尸“砰”的一声,被厚实的车轮胎重重碾过,森森獠牙仍残存着皮肤组织,不知又杀死了多少人类同胞。 林言漠然的收回视线,没有发现路边林间有一道黑色残影,正迅猛的、紧紧跟随着陆巡车。 云雾阻隔了大部分视线,灰蒙蒙的云层缭绕在山峰之上,这三年再未经过人类开采的赫连山脉犹如一座偌大的原始森林,树木参天,枝桠粗壮,青翠而幽深。 蘑菇状的树冠遮天蔽日,每一片叶片都有两个巴掌大小,裸露在湿润土地上的根茎更是粗大,像一条条趴伏着的巨蟒。 山内的动物已经全部展现出了凶性,他们未曾被丧尸病毒感染,但危险指数激增,巨蟒、野豹、棕熊等,同样是威胁人类生存的存在。 好在它们忌惮城市内的丧尸,不敢轻易出山。 赫连山脉太长了,从山城一直连接至青藏高原,这条天堑般山脉线如一道天然屏障,挡住了不少来自其他国度的丧尸,也让山内的凶兽层出不穷。 林言第一次来取水,没想到山里会有花豹,险些被花豹伤到。 如今他全副武装,下车的第一时间架起脉冲枪,冷冰冰的表示自己不是好惹的。 “已开启扫描程序,”系统的声音从无线耳机内传出:“方圆十公里内并无丧尸、凶兽,前方直行五百米,转个弯,你就能看到一泓清泉。” 上次来山上,林言特意带了水质检测器,系统对此无限赞美:“经检测,这泓清泉的水质极好,是地下水渗透涌出,不需要净化。里面丰含天然矿物质,我建议你给它命个名,不要拿那些普通的山泉和它相提并论。” 林言面无表情地听它叨叨。 沿着系统规划的路线,直行五百米后,他绕过一截曲折的弯路,用匕首拨开垂落的藤条,看见了那泓清泉。 “卧槽!”他无声吸了口气声,唇瓣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系统扫描出他的唇形,很是不满:“你好粗鲁,怎么能叫人家卧槽泉,我建议给它取名小甜甜,据说山泉水很……卧槽!” 林言僵立在原地,后背瞬间渗出一股冷汗。他护目镜下的瞳孔骤缩,如同见到天敌的兽类,微微伏下身,一只手迅速抓住腰间的脉冲枪。 系统口中水质极佳的清泉果然名副其实。 泉水冽冽,清可见底,周围生长着茂密的绿草白花,有垂挂着的藤条,叶片上凝聚着清晨第一缕露水,轻轻坠入清澈的泉水中。 林言不敢轻举妄动,浑身紧绷的站在泉水这头。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一道黑色的、破破烂烂的影子蹲在泉边,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与森林中的某种动物对视。 它脊骨突出苍瘦,蹲在泉边一块嶙峋的怪石上,石头上皆是凸起的尖角,遍布湿滑的青苔,它却佝偻着肩背,弯伏下身体,似某种野性难驯的兽类,作出预备攻击的姿势。 那条抓握着怪石的胳膊苍白至极,蜿蜒出黑色血管,凸起的血管似狰狞游走的长虫,爬满它的全身。 危险。 很危险。 明明这头丧尸尚未发起进攻,但它周身环绕的诡谲气息,使它看起来凶戾又残忍,像一头无声无息隐匿在暗处,睁着幽黑双目,随时可以对猎物暗下杀手的狩猎者。 ——变异种! 系统在无线耳机里炸开了花,“不可能!不可能啊!我的扫描程序没有扫描出它的存在,现在也没扫描出来!什么鬼?难道真是特殊的变异种?!” “变异种”是林言和系统给异能丧尸的称号。 这些丧尸威胁性极大,一出现就可以屠灭一城人,无数异能者折损在异能丧尸手下,两者之间是不死不灭的宿敌。 林言不太确定眼前这头丧尸的品种,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消灭它。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蹲在怪石上的丧尸忽然有了动静,林言立刻抬起脉冲枪,它缓缓转过身,动作并没有普通丧尸的凝滞,相反,很流畅。 树梢打下的阴影淹没它的五官,林言如临大敌的同时,先被它那头野人似的、乱蓬蓬的黑发扎了双眼。 这头丧尸也不知道流浪了多久,头发很长,长到腰际,发量很旺盛,炸着毛,配上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划痕的黑色衣衫,简直就是一只落魄又可怜的长毛大狗,括号,丧尸版,括回。 “……咦,”他露出一个微妙的、复杂的表情:“这头发也……”太脏了。 系统都快跪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在意丧尸的外貌!你果然是颜狗!” 林言干咳一声:“我没在意,我就是觉得——” 不对,他为什么要解释。 林言强硬的拐回话题:“能扫描出它是不是变异种吗?” “按理来说是能的!”系统欲哭无泪:“我的扫描程序升级以后,我就将扫描对象标注为对宿主心怀恶意的一切,丧尸自然在这个一切里,但是……就是不显示这头丧尸啊!” 林言听完,额头的冷汗越渗越多:“难道是精神系异能?” 精神系异能,即掩盖自己的思想,是异能丧尸中最难缠的一类,这类丧尸能操控普通丧尸,发动丧尸潮,是人类大敌。 系统不说话了,瑟瑟发抖的探出头:“不如……咱们脱离吧?” “不行,”林言断然拒绝:“先打完再说!脉冲枪能量如何?” “蓄满了,总共十发脉冲子弹。” “够了。” 林言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专注且冷静,十发如果都干不掉这头丧尸,那他注定没活路了,还不如拼一把。 脉冲枪小巧玲珑的枪身上,寓意着能量喷发的信号格,一点点从透明转换为荧蓝色。确定好那头丧尸的方位,林言不再犹豫,双手持枪,“biu”“biu”“biu”连发三枪。 脉冲子弹在空中划出锐利的弧度,以电力为主要攻击形式的子弹“滋滋”作响,如一道道划破虚空的长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袭向丧尸! 变异种迅速抬起头,精瘦修长的身体爆发出极强的弹跳力,眨眼间便从一个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 果然难缠! 林言咬紧牙关,随着丧尸移动,迅速调整好方向,护目镜内青年澄黑狭长的狐狸眼凝重而冰冷,毫不犹豫,朝着丧尸节节败退的方位,不间断的打出子弹。 变异种动作流畅,身影极快,在空中掠过一道道残影,乱蓬蓬的黑发竟也没能拖住它的后腿。 十发子弹逐渐变成五发、三发、一发。 最后一发子弹蓄力中,林言发现那头变异种被他逼到最远处的怪石上,可怜畏缩的已经没了任何着力点。 变异种佝偻着腰背,脊骨嶙峋,苍白的皮肤上爬满蜿蜒交错的黑色经络,似狰狞的长虫,极具有黑与白的冲击力。 它紧紧抓握着怪石,身体低伏,像一头被欺负了的大狗,长长的毛发蔫蔫的耷拉着,喉间似乎溢出了低低的、乞求着的呜叫。 林言心神乱了一拍,手指一颤,冲着变异种眉心去的子弹,顿时如音波般改了轨道,锋利异常的……割掉了变异种半边漆黑的长发。 那本就不整齐的黑发被林言这么一修,瞬间像被狗啃了。 林言:“……” 系统:“……” 一人一统无语凝噎,看着变异种在阴影中遥遥望了他们一眼,借着这点时机,转身迅捷敏锐的逃入深林,像一头回归山林的野兽,消失不见。 “你果然……”空气静了下来,系统幽幽地说:“看它的头发很不顺眼啊。” 林言指尖发热,心跳的还很快。 他蹙着眉,没搭理系统的调侃,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手软——变异种的存在是人类公敌,他不该手软的。 下一次,一定做掉它。 在心里默默检讨一番,林言的心情依旧异常糟糕,他呼吸不顺,指尖不自觉地颤栗,一路冷着脸下山,拎着水桶,重新上来采水。 采完水,时间已经濒临十点。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将最后一桶水放入后备箱,林言上了陆巡。 他目光警惕的扫过周围,乌黑的碎发粘在雪白漂亮的颊侧,唇瓣红润饱满,脱掉外套后,露出沾着汗水的莹白脖颈,总觉有股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像条撵也撵不走的大狗。 “啧。”林言烦闷道:“开车!” 第45章 十 储存完水,回别墅的路上林言戒备的紧盯显示屏,陆巡车被他进行了三次改造,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全部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摄像头成像内并无异样,周围皆是绿森森的景象。 系统也没有说话,精神高度紧张的扫描周围的一切。 到了别墅,已是中午十二点。 电网徐徐展开,“咯滋咯滋”的电流闪烁着凛凛寒光。 林言懒得开火,随便热了点罐头和大米饭吃,吃完利落的换上一身紧身服,上三楼锻炼。 紧身服修身质地,依旧是黑色高支纱贡比棉布料,妥帖又舒适的包裹着身体,行动间不受束缚,延展性很好,勾勒出青年窄瘦的腰腹、修长紧致的手臂及腿线。 林言的头发三年没怎么剪,略长的垂于雪白莹润的颈后,如丝绸般细腻光滑,黑的发亮,他垂着薄薄的狐狸眼,懒散的咬着皮筋,一截手腕如玉般皙白,干脆扎起来。 三年前系统说的话林言听进了心里,武器不够,力气来凑。 如今他每天必进行四个小时以上的运动,包括腕力、臂力训练,以及腿腹训练。 不过他的身体很难锻炼出雄壮有力的肌肉,只有薄薄一层,看起来清瘦,实际上这三年被林言杀掉的丧尸,加起来能绕山城一圈。 三楼是训练室。 跑步机钓鱼机拉练器材应有尽有。 戴上无线耳机,林言热身准备了一下,站到跑步机上,听无线耳机里系统欢快的道:“今日份任务——慢跑:一小时——仰卧起坐:100个——俯卧撑:80个。” “调整一下训练计划,加上三组腕力器。” 系统:“ok。使用腕力器,每组12个,共三组。” 加入今日计划后,系统忧愁道:“你果然被那个变异种刺激到了。怎么办?山城已经出现变异种了,可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找到一个异能者。” 这三年不停歇的出门救人,除了真的救人,还是因为林言在寻找异能者。 一个异能者的出现,极大程度上能影响一座城市的现状。 林言需要搜集这些异能者的信息,对他们予以甄别,以便日后基地建立,及时通知这些异能者,给他们一个安全的、足以锻炼能力的环境。 但现在,基地尚未建立,异能者尚未出现在山城,一切都处于混乱迷茫时期。 调整好跑步机的速度,林言在光线明亮的室内,开始慢跑。 室内温度调至恒温。 窗外天气变化无常,上一秒晴空万里,这一秒又变得阴云聚拢。 天地间重新升起缭绕的雾气,白茫茫一片,隐约能看见雾气中的一点翠绿山峰。 林言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开始跑步。渐渐的,他热的出了汗,微垂的脖颈后沁出薄薄细汗,粘在细腻柔软的肤肉上,像浸了露水的玉石。 几缕乌黑发丝同样黏上,林言冷淡的侧过脸,眼尾自然洇湿的嫣红向下漫去,唇瓣柔润而饱满。 忽然,他垂落的眼皮撩起,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停下跑步机,林言拿起毛巾,擦拭着脖颈以及发尾,警惕的打开阳台的门,看向远处。 此时此刻。 一向没有丧尸敢聚集的电网外出现了一道身影。 变异种伏着身,苍白劲瘦的身躯上覆着一片不祥的黑色纹路,爬虫般狰狞起伏,以胸膛前的心脏为汇聚点,蔓延到全身。 看着便令人呼吸一窒。 它行动速度很快,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如残影般掠过林言眼前,不等林言拿起望远镜追寻它的身影,这变异种便像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迅速藏了起来。 ……居然跟过来了?! 望远镜里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它的藏身之地,林言呼吸有点急促,不知道是恼的还是怒的,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监控呢?” 系统没扫描到变异种的存在,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什么监控?” “变异种在咱们家门口,我需要大门口的监控。” 系统:“……” 系统:“!” 系统觉得自己被一只丧尸狠狠羞辱了,哭唧唧把大门口的监控调了出来,“不叽道哇。” 别墅门口的木门被林言加固过,外观依旧是实木构造,内部却采用钢铁筑就,做为保护层。铁门足有七八米高,四个360°无死角的监控旋转扫视着周围环境,并无视觉盲区。 林言冷着脸,干脆坐在阳台上,用手操控屏幕,重点往变异种刚才出现的地方看。 大门口一派宁静。 这一片的丧尸都知道这里的住户不好惹,既会用某种电磁波杀尸,门口挡着的东西还会滋溜滋溜的电尸。 一般来这里就是送外卖,不光自己得死,脑子里的晶核也得被挖。 久而久之,丧尸们的行动轨迹里便没了林言家。 如今也是这样,门口的土地上一片腥臭腐烂的黑血层,即便种了两颗桂花树,也掩盖不了这股臭味。 林言不由想到那只不讲究的变异种。 他啧了声,不明白自己没事想这个干嘛,继续认真的移动监控摄像头,搜寻变异种的踪影。 这头变异种太会躲藏。 摄像头覆盖的方圆十米内,完全没有它的痕迹。 它的存在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接下来三天,林言提着心,每当他怀疑变异种是不是离开时,便会感觉到一股粘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视线粘的人烦躁,他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的糟糕。 终于,第四天。 系统的扫描程序开始报警:“警告!周围有三十头丧尸正快速向宿主的方向移动!警告!周围有三十头丧尸正快速向宿主的方向移动!” 此时正是清晨薄雾冥冥之时。 林言刚结束晨练,浑身大汗淋漓,修长莹润的脖颈上黏着两绺发丝。 他运动后分外红润的唇瓣扯出一抹冷笑,神情冰冷,取过一旁的弯/弓,射程经过调整的弯弓五十米内是绝对意义上的大杀器。 很好。 送死的来了。 满心恼火无从发泄的林言对准瞄准镜,在丧尸们奔入射程的瞬间,箭矢犹如闪电般,迅猛无情的收割着这些活死人的生命。 “咻’” “咻” “咻” 也不知道在威慑谁,每一箭都干脆利落的射进丧尸眉心,一箭毙命。 张着血盆大口,浑身皮肉腐烂到几近于无的丧尸们哀嚎着、闷吼着接连倒地,腥臭的血液染黑了远处的土地,林言嫌恶的皱了皱眉,忍不住,斥道:“……脏死了。” 系统:“?” “宿主,你还好吧?” 系统是真的疑惑了,这两天的林言不光脾气差,洁癖程度似乎也忽然拔高。明明十几天前还能面不改色的擦去丧尸沾到自己身上的血液,这几天动不动便要斥一句,脏或者不讲究。 林言:“我没事。” “没事就好,”系统暗搓搓的催促:“你该去挖晶核了,那些箭矢也还能用,要回收吗?” “不用,那些都是木箭头,沾了血洗不掉。” 洗不掉丧尸血,就有一定的几率引来其他丧尸。 丧尸这个种群残忍凶狠,不仅会被人类吸引,也会被濒死的同类的吸引。林言和系统曾亲眼见过两个丧尸相斗,赢了的丧尸活生生挖开死去丧尸的晶核,一脸满足的吸收。 自此以后,即便再恶心丧尸血,林言也不会把丧尸体内的晶核留在外。 三十头丧尸足以产出三十颗丧尸晶核。 够系统支撑两个月的能量。 想到这,系统兴奋道:“走吧,取晶核去!” 林言收起弓箭,不紧不慢的拿过毛巾,擦拭着弓箭表面莫须有的灰尘。他坐在阳台的吊椅上,眼里划过一丝暗色,轻微的摇了摇头:“不着急。” 怎么会不着急呢? 系统诚实道:“挺着急的。” “着急也忍着。现在看好摄像头,”林言起身,说:“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如果变异种还在附近,肯定也会被丧尸体内的晶核吸引,普通丧尸体内的晶核是低级晶核,低级晶核省着点用,也够系统支撑七八天。 变异种是异能丧尸,对丧尸晶核的需求量只多不少,只要它敢出现,林言就能锁定他的藏身之处。 下了楼,林言去一楼厨房准备早饭。 变异种很警惕,一时半会儿不会轻举妄动,林言懒得跟他耗,他现在运动量很大,急需补充能量和水分。 厨房冰箱里冰着电解质水,喝起来酸酸甜甜,口感很特殊,是林言自己用柠檬和蜂蜜制作的。这三年除了身体素质,他在各个方面都有所涉猎,厨艺也达到了及格往上的水平。 如果纪妄还在,应该会…… 眼神一顿,林言压下心头忽然翻涌的情绪,垂落的眼睫洒下一层阴影。这三年他总是不定时的想起纪妄,人在孤独的情况下,总会找出那些值得回忆的片段,翻来覆去的想。 上个世界离开时,他很幸福。 囿于世界限制,他只能活到三十岁,那一年纪妄的全息模拟事业达到巅峰,素来冷淡寡言的男人耗费数年,为他创造了一个世界,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时,林言回到了无病无灾的十八岁。 云城临水巷的二楼出租房里,窗外是河水潺潺,窗内是同样十八岁的纪妄。 他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吹着午睡醒来的晚风,看着纪妄伏案做题。清清瘦瘦的alpha于漫天晚霞中侧过头,白衬衫被吹得卷起,眸色乌沉温柔,很安静的看着他。 一门之隔,是陈阿婆、刘阿婆絮絮叨叨的择菜声。李湖在急急忙忙的端菜,陈国文夫妇笑盈盈的拎着水果牛奶上门,准备犒劳犒劳高考结束的两人。 听着那些烟火人声,林言迟缓的闭上眼睛,人生最后阶段,他被纪妄拥在怀里,很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早知道只能陪伴你这么短,当初就不留下了。 他知道纪妄温柔、沉稳,也知道纪妄偏执、执拗。 但记忆最深处的。 还是十八岁那年,湖城火车站,乖乖拉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跟随着他的小纪妄。 希望离开了他的小纪妄,依旧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长大。 也希望离开了他的大纪妄,能事事顺遂、平安无恙。 吃过早饭,林言在桌子前静默片刻,走去了卫生间。 末世后林言储存了不少雨水,雨水中杂质很多,经过多层净化后无法入口,只能用来洗漱、浇菜,林言拧开热水器,等待热水器蓄水加热。 他脱掉衣服,汗淋淋的身体呈现在浴室暖黄的光线下,玉雕般细腻的皮肉上雪白无瑕,乌丝缠绕着颈背,乌黑的睫毛颤了颤,有些水汽在抖动。 林言仰起头,闭上眼睛,很快便在热水中沉淀下心情。 身为金牌宿主,切忌将其他世界的感情带到正在进行的世界。 竭力克制下,林言其实很久没想过上个世界有关的事情了,只是最近不知为何,越来越多的想起纪妄。 叹了口气,林言懒洋洋地勾过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头发,忽然,系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宿主,你还没洗好吗!那些丧尸的身体被动了!” 倏地抬起头,林言步履飞快,随便披上白色浴衣,系好腰间的系带,顶着一身水汽便站上三楼阳台。 他面色凝重的拿过望远镜,电网外的丧尸尸体确实都被动过了。 林言仔细看过每一个草丛、每一颗树冠,最近的大雾天气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雾气越发朦胧,林言视线受损,来回扫视之下,他身形一顿,目光瞬间锁定至距离电网极近的一小处空地上。 空气上孤零零的摆着一块黑布,破烂的黑布上则是华光内敛、漂亮剔透的珠子。 “晶核?”林言心里惊疑不定,注意力却不知不觉转移到那块折叠整齐的黑布上。 越看那块黑布,林言越觉得眼熟。 几秒后,他脸色忽然变得难看,心情也变得更加糟糕。 这明明就是那头变异种身上最完好的一件衣服。 那头变异种现在在干什么? 裸/奔??? 林言瞬间上头,紧绷的神经一根根地被挑动,系统大力都不敢喘,感受着脑海里林言波涛汹涌的脑电波,团成一颗瑟瑟发抖的小石子。 林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气势汹汹地踩着拖鞋,一路径直穿过前厅和花园,压着火让系统把电网开开。 系统乖觉的没问为什么。 电网只开了一条仅一人通过的小缝,那黑布贴心的就放在缝隙外,一伸手就能够着。林言冷飕飕的拿起黑布,毫不客气地把所有珠子装进口袋,他杀的丧尸,珠子就该是他的。 没顾及系统欲言又止的声音,林言就这样走出电网,什么武器也没带,目光冰冷薄怒的搜寻着周围。 他穿的浴衣不长,下摆只到膝盖,一阵风吹过,下摆摇摇摆动,露出细腻光洁的大片皮肉。 灌木丛里顿时响起极其细微的簌簌声。 林言登时转过头,眼神一厉,三步并作两步,整个人便居高临下的站在那块灌木丛前。 阴影自他身上压下,他抬起脚,下摆又是一片隐晦的走光,流水般的光线划过隐秘处的晦暗与线条,灌木丛茂盛翠绿的叶片被粗暴的踩下。 人字拖上的脚趾似乎被扎的有点痒,林言一头湿发披在肩后,滴滴水珠循着末梢滑落,冷冰冰的低下头,望着一大只蹲在灌木丛中的变异种。 变异种如他所料,没穿上衣。 劲瘦强悍的身体赤/裸着,可怜又畏缩的低下头,乱糟糟的头发悬挂在腰际,遮住了大半张脸。 像条被人类抓住的大狗,动也不敢动,不知所措。 它皮肤是大理石般毫无生气的苍白,胸膛肌肉线条流利清晰。近距离看下,那凸起的黑色血管似乎还在流动着血液,汩汩作响,就连脖颈上,蜿蜒暴起的青筋也是黑色,狰狞诡秘的爬满它的身体,充满不详。 林言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缓慢的划过对方的身体,看完一遍,他眯起眼睛:“躲什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他的话,一头变异种面对手无寸铁之力的人类,不可能表现得那么劣势。 林言大脑飞快运转,脑海里压根没这么一号人。 还是说这头变异种是亲人型的? 变异种不会说话,全靠本能行动,被问了就干涩的滚滚喉结,那喉结明显,像抵着小冰块,突起半截冰块的形状,黑色血管从中攀爬过,竟有些难掩的性感与涩气。 林言耐心的等了它一会儿,看它木讷的一动不动,不知哪儿来的恼火,死死蹙起眉:“你也不会说话?” 变异种很敏锐,一双幽黑的、乌沉的眼睛从乱发中悄悄扫来,看了眼面含薄怒,漂亮又玉白的人影。 人影冷冷低头扫视他,眼尾洇着潮湿的红,嘴唇因为紧抿,而有些充血,红的饱满。皮肤白的柔软且温热,淡青色的血管充满生机的流动着,两条雪白笔直的大腿毫无意识的分开,被浴巾勉强遮掩着,呈现在它眼前。 变异种视力极好,任何细微的晦暗阴影都能看见,它感觉身体有一股热流,横冲直撞的让它难受极了。 它默默垂下脑袋,两条腿不自然的并紧,结实的腰腹佝偻着,肌肉鼓鼓囊囊的紧绷。 突然,眼前的人类似乎彻底没了耐心,冷笑着上前了一步。 外面的世界潜藏很多危险。 林言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这头变异种很特殊,反应也很奇怪。一头对人类没有攻击性的丧尸,林言觉得可以抓起来好好观察观察。 他犹豫了下,手里没趁手的工具,干脆解开腰间的系带,准备把对方制服捆起来。 他一动,眼前的变异种明显警戒起来,准备逃走。 林言眼疾脚快,早便猜到它不会乖乖受降,第一时间抬脚踩住它并起的膝盖,嗤笑一声:“还想跑,我看你——” 变异种并起的膝盖顿时开始颤栗。 林言目光下意识地循着被他踩开的缝隙往里看。 他笑容凝固在脸上,看着那处蛰伏着的巨兽与湿润。 ……等等。 丧尸也有这玩意吗? 他大脑罕见的陷入了一片空白,紧接着,只感觉身前刮过一阵凉凉的风,变异种已然消失不见。 林言:“……” 林言:“…………” 天地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系统一头雾水,等了一会儿,正准备出声询问,林言的脑电波突然发生惊天动起的变化,怒火、羞耻、恼怒等各种情绪如万花筒般喷涌而出,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被跳动,眼睫不受控制的颤。 “这头——”死死抓着手上的系带,林言手背淡青色的经络绷紧,素来冷白如玉的皮肤上染着恼羞成怒的薄红,一字一句,似是从齿缝里传出:“——又脏,又不要脸的变异种。” “我一定要抓到他!” 第46章 十一 这头不讲究的变异种彻底激怒了林言。 接下来两天,林言在门口设下了天罗地网,包括但不限于浅坑、脚铐、捕兽网等等,系统看的欲言又止,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了抓到对方,林言没有再锻炼,而是严阵以待的坐在三楼监控器前,仔细观察每一次风吹草动。 两天观察下来,变异种没有在监控里出现过,但那曾经发生过不堪入目事情的灌木丛,却总会在早晚某个时间段震一震。 林言特意看了时间,早上八点,和下午五点。 末世以来,白天时间急速变短,夏天一般都在七点日初,六点左右日落。 冬天则更为难熬,八点日出,下午几乎四点左右便开始日落。 日落之后的时间被人类划分为日暮时刻,日暮时刻长达三到四个小时,这一阶段,天将暗未暗,微冥不冥,是丧尸最兴奋、最狂乱的时间。 啧。 林言眼神微妙的看着时钟。 ……这头变异种,是在这住下了? 抬头看了眼天空,快要五点了。 林言今天刚在灌木丛前挖了个坑,埋了条绳索。 他悠闲的下楼冲杯咖啡,身上还穿着训练服,黑色高支纱质地,贴肤吸汗,轻薄的勾勒出线条柔韧修长的身躯,像一只轻盈懒散的猫,含着些戏谑意味的,吹了吹咖啡,打量着远处的绿灌丛。 五点十分。 绿灌丛晃了晃,某只不知道去哪儿鬼混的变异种回来了。 五点十五分。 一个可怜的、蹲伏在地的身影突然狼狈窜出,绿灌丛叶片哗啦啦作响,它苍□□悍的身躯佝偻着,黑色血管紧绷的凸起,抬起脖颈,像是小心翼翼地、害怕的望了眼别墅。 别墅三楼,林言畅快的大笑出声,解气的连连拍打着栏杆,恨声说:“活该!” 活该! 可算被他逮住了! 他笑得痛快了,心里一口恶气也终于呼出来,这才懒洋洋地让系统把监控放大,更为细节的观察对方的窘状。 两天不见,这变异种依旧脏兮兮的,甚至比两天前更甚。 赤/裸精壮的胸膛上遍布狰狞的黑色血管,也挡不住泥土溅上去的印子,印子晒干了,斑驳混杂的东一块西一块,就连厚厚长长、乱蓬蓬垂下来的头发上也沾着灰不拉几的泥土,像刚从土坑里打完滚,爬出来。 林言眉心一跳,有点上头。 这条脏狗。 连件衣服都不穿吗?! 变异种像被点了穴,呆呆地蹲伏在灌木丛前。 它即便蹲伏着身体,也能看出身体线条悍利劲瘦,肌肉覆盖着全身,脊骨嶙峋凸起,结实凶残,是一头充满不详气息,诡秘且奇怪的丧尸。 此时却一下又一下的低头,去看被绳索牢牢捆住的右脚脚踝,动作间充满紧张和不安。 “哼,”林言嗤笑一声,不急不缓的放下咖啡,“栓着吧,省的出去影响市容。” “你要实在看不过眼,就给它一件衣服。”系统忍不住道。 “不给。”林言心情舒爽,慢吞吞喝完咖啡,打算出去好好整治整治这头管不好自己生理器官的变异种。 他步伐轻快,这一趟出门,不仅拿了匕首,还很记仇的带了上次没用上的浴巾系带。 这次它要是还敢硬…… 林言森森一笑,拿着匕首的手蠢蠢欲动,就给它连根剁了! 系统瞬间闭嘴,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个人畜不分的变/态。 飞快走到电网前,系统十分乖觉的再次开了电网,一句话没敢多问。 林言闪身出去,神情绷得很紧,判断了下方向,迅速锁定一处灌木丛。那灌木丛后似乎有一道老老实实蹲着的影子,见他走过来,不自觉地发抖、后退。 嗯?还知道害怕? 林言忍不住放慢步调,一步一步,悠闲又愉快的靠近。他挑着唇,手里的匕首耍出残影,折射着凛凛寒光,像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傍晚黯淡的光影洒落,林间树影绰绰,一道视线粘稠又直白的黏在他身上,像条看见骨头的大狗,挪也挪不开。 青年肤肉雪白莹润,因为走的急,染着些薄红,略长的黑发如丝绸般顺滑的贴在后颈,衬得后颈越发细腻通透。 变异种呼吸不由急促,身体也很难受,仿佛有一万只小蚂蚁在啃噬。 “哗啦——” 灌木丛拨开,居高临下的青年笑意越深,眼神却是寒凉的,直直看着这头不知死活、还敢硬的变异种。 “你可真是……”林言一字一顿:“好样的。” 他拿着匕首的手蠢蠢欲动,莹润细长的指尖摩挲着刀身。在这头变异种准备挣脱粗麻绳、落荒而逃前,冷冷扫过去,目光如刀刃般锋利,话中充满威胁:“你敢跑?” 变异种一顿,可怜的缩起肩膀,不敢动了。 林言表面不显,实际上心里气的厉害,薄红晕染着脸颊,连唇瓣颜色都越发深浓。他弯下腰,轻声细语的用匕首比着那杵在自己眼前的东西,“……反正你都变成丧尸了,留着它也是累赘,我帮你切了,怎么样?” 变异种薄薄的黑裤子不知道穿了多久,有点小,鼓囊囊的堆在那儿,褶皱很深,一片污秽肮脏的湿,看的人恼羞成怒,恨不得一脚踩上去。 这头不要脸的变异种,该不会每天就穿着这条紧身裤晃来晃去吧?! 林言火气更大,呼吸略微急促,殷红柔软的唇瓣抿的平直,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这个脏东西。” 骂的不痛快,林言薄怒未消,稍稍直起身,看着这头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脏东西,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变异种听不懂人话,但能看得出来林言很生气。 人类漂亮狭长的狐狸眼洇着水红,唇瓣开合,嫣红的、饱含汁水的舌尖藏在齿后,说话间香香的,又白又干净,还很软。 变异种偷/窥林言很久了,它其实最喜欢藏在树冠里,用视力极好的幽黑眼珠,悄悄看着林言的一举一动。 人类住着漂亮的大房子,后院里有花有草,三楼的大平台可以晒到阳光。 它知道林言很脆弱,皮肤轻轻一捏就会下陷,偶尔会被手上的匕首划伤,流出鲜红的血液。 这也让它如临大敌,脚上的麻绳在它看来实在不堪一击,随便一拽,它就能挣脱这简单的陷阱。但林言用匕首比着它,这让它很苦恼,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人类被自己的匕首误伤。 人类唇瓣忽然勾起笑,狐狸眼也澄黑潋滟,呢喃般对它说:“……这么简单的把它切了,实在不能让我解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的、散发着幽幽香气的系带,细长灵活的手指很快将短短的系带变成一个收缩圈口。收缩圈口套上去,一点点收紧,逐渐紧的有些难受。 裤子鼓囊囊的褶皱被迫下陷,勒出一条明显的痕迹。 变异种肌肉紧绷,嶙峋结实的后背青筋条条鼓动,难受的满头大汗,狰狞如长虫的黑色血管舒张着,像一幅即将活过来的、邪佞可怖的画。 林言没看见这一幕,他心情很愉快,愉快到一口恶气出完,“是不是有点紧了?” 变异种听不懂,但苍白的身体覆上薄薄一层汗水,蜷缩着身体,乱糟糟的黑发遮住大半身体,一个劲的颤抖,喉间溢出低低的、压抑的喘息。 “紧就对了,”林言同样没听见它的闷哼,心满意足,恶劣又解气的说:“你这个脏东西。听话点,过两天我就给你个痛快——” “不听话的话,”他冷笑一声:“我就绑到你听话为止。” 林言快乐的回了别墅。 这趟出去他出了一身的汗,神经从绷紧到松懈,有些放松下来的懒散。 解开训练服的扣子,林言脱掉衣服,赤着身体走在地毯上,懒洋洋地哼着歌,柔韧纤长的身体线条被昏暗的光线晕染,雪白的仿佛在发光。 进浴室前,林言挑眉,看了眼灌木丛所在地的监控。 这变异种有点能耐,挑的灌木丛正是监控难得的视觉死角,只能照一半、忽略一半的地方。 此时这唯一能看的半边监控里,半截被砍断的绳索蜿蜒在地,裂口处狰狞不齐,像是被暴力挣断。 这头变异种的异能至今不祥,光是身体素质,就已经很强大。 林言蹙起眉,心情刚变得有些沉重烦躁,那变异种的影子就从监控前一晃而过。 猝不及防被它那凸起的、辣眼睛的裤子刺了下眼睛,林言呼吸一窒,呛到咳嗽:“……嘶、操!” 这头不讲究的变异种! 林言拳头硬了,咬牙切齿的直奔一楼,随便从衣柜里翻出来一身宽松尺码的衣服,恶狠狠地丢给系统。 “拿去给它!” 系统:“……” 系统发出灵魂质问:“我怎么给?” 林言冷冷扫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操控了一个机器人。” 系统:“!” 系统:“你怎么叽道的哇!” 系统扭扭捏捏:“人家就是想试试有身体的感觉啦……宿主,你会举/报我吗?” 任务世界对宿主没什么限制,但对系统限制很多。 毕竟系统身负主神的本源能量,一旦滥用能量,就会对一个小世界造成毁灭性打击。因此每个系统都被条条框框限制着,有些系统终其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身体。 林言看了眼这个虚空中的小笨蛋:“等这个任务世界的积分下来,我给你换个身体。” “宿主!以后你就是我爸爸!”系统顿时感动的呜呜噫噫。 “……”林言摆摆手:“行了,我去洗澡,你去送衣服。” 系统立刻点头,附身进一楼的玩具机器人。机器人是高达外形,只有一条胳膊高矮,平时没事的时候系统就进入这具‘身体’,好奇的感受一下有身体的感觉。 它自以为做的隐蔽,实际上早在它第一次操控玩具机器人时,林言就有所察觉,在暗地里观察一阵子,发现这个小笨蛋操控机器人只是为了亲自感受种地的感觉后,林言沉默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愿意把丧尸晶核的能量喂给系统,未尝没有它帮了林言很多的原因。 天色彻底暗了。 系统吭吭哧哧的迈着小短腿,高达机器人两颗眼珠子发散出夜视幽光,绿油油的,耗费了十分钟,才从别墅走到电网前。 它体型小,压根不用开电网,几根小手指头捏着衣服角角,一点点塞出去,整整齐齐的衣服零乱成一团,堆在电网跟前。 系统其实对这头变异种有点愧疚,毕竟它的主人太变/态了,摧残不了人家的精神,就摧残人家的□□。 保护程序一开,系统虽然没看见林言到底对丧尸干了什么,但不管干了什么,一人一丧尸,能让保护程序开启,就已经很变/态了好嘛! 为了给林言减少点仇恨,系统努力捋平那堆衣服,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回去。 ……哎,它已经尽力了,希望这头丧尸穿新衣服前,记得先洗个澡。 第一天一早,睡了满足一觉的林言醒过来,懒洋洋地刷牙洗脸,冲了杯红茶,悠哉游哉地坐到三楼,翻看昨晚的监控。 每片区域都很正常。 他调开电网周围的监控,缓缓沉默了。 只见电网前乱糟糟的一堆衣服上,摆放着数十个晶莹剔透的丧尸晶核,晶核小巧干净,内蕴丝丝缕缕的华光。 搞什么? 林言眉心跳了跳。 这头变异种以为他在收保护费吗??? 忍了又忍,林言将监控倒回到变异种出现的时间段。 苍瘦弯伏的身影在黎明前出现。 一身泥泞,破破烂烂的裤子又烂了两个大洞,它似乎没发现衣服堆前有一个针孔摄像头,伸出苍白的、沾了血的修长五指,小心翼翼地将丧尸晶核堆齐,放在衣服中央。 然后猝不及防直起了身,绑着系带的东西乖顺的、安静的蛰伏着,怼在监控器前,似一头藏起来修养生息的巨兽。 林言:“……” 林言:“…………” 一早上的好心情彻底消失在这一刻,重重放下茶杯,林言面色扭曲,随便抄起一旁的脉冲枪:“这头——” 这头扰乱市容市貌,还敢在他家门口安营扎寨的脏东西——杀了一了百了! 系统连忙劝谏:“宿主,杀不得啊!杀不得啊!” “为什么杀不得!” “你打不过它啊!”系统诚实道。 这头变异种除了身体素质过人,还可能身负异能,林言肉身上阵,胜率基本为零。 林言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五分钟后,还是忍不了,这一次他亲自去一楼准备好衣服,拎着两件3xl码的训练服,脸颊晕出恼怒的薄红,细细的指骨抓着衣服,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走的方向不是大门。 而是别墅的地下室。 改造别墅之初,林言就将别墅地下室挖出一条甬道,直通别墅外的小树林。 从小树林往回走,只需要五分钟,就能走到那头变异种所藏的绿灌丛。 临出门前,林言做好充分的准备,粗麻绳、细麻绳、手铐、剪刀,又把每趟出门必备的匕首缠到腰间,这才换上一身作战服,扎起头发,莹白柔软的皮肤包裹在修身的作战服内,两条笔直的小腿也被军靴束缚,走起路来轻盈矫捷,如若一只林间行走的云豹。 看他的装备,系统便确定了。 林言是真的要把那头变异种抓回来。 抓回来干嘛? 系统迷惑。 看这装备也不像要把人杀了。 难道是要抓回来进行尸体实验?! 系统顿时惊悚。 一切准备就绪,林言嘴角噙着冷笑,遥遥地从三楼望了眼远处的灌木丛,迈出一步,下一秒,东北方向的天空忽然炸开一声响。 林言倏地转过头。 昏沉莫测的天空之上,一束斑斓光点绽放。 云层积聚、暴雨蓄势。 末世的天空就像小孩的脸,一年四季多雨多雪。 寒冷的空气浸入骨髓,林言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两年前,他亲手送出去的信号弹。 现在,信号弹亮了。 第47章 十二 天边沉甸甸的缀着雷雨层,翻滚的乌云犹如沸腾的海水,穿插着道道闪电。 一辆陆巡开着温暖的光,疾驰于连绵暴雨之中。 “宿主,不太对劲!”系统语速飞快:“两年前你一共送出去十枚信号弹,按照当初的约定,只有人类基地建立,那些幸存者才会发射信号弹通知你。” 送出信号弹并非林言本意。 两年前末世突然降临,人类秩序崩塌,幸存者经过一年艰苦的求生之旅后,精神岌岌可危。林言在山城、陕城交接地段救了不少赶往京城的幸存者,那些幸存者形容狼狈,满眼绝望。 在护送他们两天后,断断续续有四五个青年自.杀。 林言听着那些绝望的呓语,看着那些毫无生气的脸庞,第一次撒了谎。 他对那些幸存者们说,他在军队里有关系,他的好兄弟是京城第一军区的上将,末世前好兄弟告诉他,政府其实早就做好了灾难预案,等度过这段最危急的时刻,便宣布人类基地建立,搜寻幸存者,重建秩序。 只要坚持下去,就有希望。 末世里的人类不需要多少铁证。 只是一句话,挣扎求生的人们便有了精气神。 为了增加信服力,林言把自己刚从大型超市里搜出来的信号弹送给他们,一共十颗,他对这些人说,这是军用信号弹,等到人类基地建立,大家就点燃信号弹,互通消息。 不过林言一直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信号弹因为浸过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有人在山城上空燃烧信号弹。 ……是故意的,还是只是凑巧? 系统:“任务进度条没有任何增长,还是百分之十。宿主,人类基地根本没有建立!” 林言面沉如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他摸着腰间的脉冲枪,脉冲枪能量蓄积充足,又因为从变异种那吸收了几十颗晶核的能量,扩充为二十格。 降缓车速,黑色陆巡如暗夜中的猎食者,声音几近于无。 “我知道这里有诈,”林言眼神冰冷:“有人引我过去,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是一个弄清对方企图的好机会。” 如果是两年前,系统还会劝一劝林言。 但经过两年的历练,林言心智早已不同于之前。一味的躲避对这些目的明确的幸存者来说没用,他们若真是冲着林言来的,早晚会搜遍全城,找到林言的所在地。 这两年林言手里也没少杀同类,总有人在末世中丧失底线,无恶不作。林言不是圣母,该杀的人,他一个也没放过。 距离信号弹燃烧的地方,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 某一时刻,林言忽然蹙眉,看向窗外。 滂沱暴雨下,公路两旁杂乱无章的树木林林立立,肆意生长,以前的小树林,如今也成为一片天然的屏障,幽深静谧。 林言收回视线,指尖敲了敲方向盘,眉心越蹙越深。 …… 此时此刻。 山城、陕城交界处的服务区。 服务区很荒凉,周围都是空地,干涸的血肉洒在草坪上,被暴雨一冲,淅淅哗哗的蜿蜒流淌。 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平房下,小平房经过三年的风吹日晒、雨雪侵蚀,已经斑驳老旧的不成样子,有几处天花板漏雨,清脆不绝的雨声扰的人心烦意乱。 房内歇息着十几个男人。 这些男人一脸横肉,凶神恶煞,浑身都是沐浴过鲜血的戾气,手里或扛着刀,或提着枪,不耐烦的看着躲在角落的几个人。 这几人有男有女,都很年轻,穿着邋遢凌乱,窝在角落里默默流泪。 “你们说的真的,这里有人有物资?”男人粗声粗气地问。 几个男人连连点头,涕泪横流:“真的有!真的有!两年前我们经过这里,有个年轻人,不论四季都会出来,要不给我们送棉衣,要不给我们送罐头和水。 “我问过他这样他会不会没得吃,他没说过,但是肯定还有很多库存,不然怎么会全送出来!老大,你信我,我绝对没骗你!” 老大舔了下嘴唇,目光划过几个男人身边的女人,男人顿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哽咽的求饶:“老大,我女朋友有慢性妇科病……求求您放过她!放过她吧!” “操,”被叫做老大的男人啐了声:“居然是个有病的。” “没劲,还以为能玩玩。”另一个小黄毛嘿嘿笑道。 “有病的别玩,没套不安全。那边不还有三个女的。” 那三个女人顿时害怕的哭出声,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忍住哭声,说:“老…老大,我们也跟那个年轻人接触过,我们曾经偷偷跟过他一段路,知道他大致住在哪个方向,求您了,放过我们吧!” 只是那个年轻人太过无情,发现他们后一点情面也不留,一句话不说的就开车离开了。 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如果不是他把他们丢下,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又怎么会听信他的谎话,跑去京城,不光没有找到人类基地,还在路上被这些亡命之徒绑了。 都怪那个青年! 他明明可以帮他们! 老大:“两年多了,你们还能记得他住哪儿?” “记得记得!一直都记得!”女人声音发抖:“他、他给我们的物资,我们都会存起来,省着用。一直在山城撑了一年,后来那个青年……再也没出现过,我们才不得不离开山城。他经常从南边来,我们……我们觉得他是住在那里的!” 几个男人连忙附和:“他也带我们杀过丧尸,一般杀完丧尸就走,报酬都是给罐头。他肯定有很多物资!肯定!而且这些物资他运不走,他不可能离开山城!” 老大和同伴们对视一眼,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大手笔啊。 末世一年后,还能用罐头当报酬。 这青年,物资只多不少! 几人短暂的商量两句,下定决心:“等雨小一点,全速前往南城!如果真能找到他,你们几个就能进入我们的队伍,我们会给你们庇护!” 听到这话,几个男人女人脸上瞬间爆发出喜意,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青年的住址。 刚才说的话都是他们编出来的。 实际上那个青年住哪,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那青年反追踪能力很强,每次出现的方位都不一样,人也很冷漠,从不多说一句话。之所以说他住在南城,是因为南城离这里最远,说不定他们能找到机会逃走。 但是这希望实在渺茫。 如今他们只能祈祷,这场雨下的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几个男人女人脸上出现一层灰败绝望的气息,却不敢表现出来;剩下十几个男人则开始聊天说话,眼神不时色迷迷的瞥过角落,管他们能不能找到那青年的住所,总之,这几个女人,他们是要定了! 小平房被暴雨笼罩。 淅淅沥沥的雨水如黄豆大小,铺天盖地,升出些不祥的、诡异的雨雾。 如果有外人在,就会发现唯有小平房这片区域的雨势最大,大的仿佛天破了个口子,雨水倾泻而下。 一道黑色身影藏匿在小平房后的窗户下,静静听着屋内人的交谈。 听完,它缓缓抬起头,幽黑乌沉的眼珠毫无生气,一片死寂森然。 接着,无声无息的翻入平房内,像一个前来收割性命的撒旦,空洞的眼珠中缭绕出猩红阴冷的戾气,危险又恐怖。 …… 小平房内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凄厉的惨叫。 血腥气味挥散。 又被升起的雨雾牢牢锁住。 血水顺着雨水划入下水道,一道身影如来时般悄然无声,消失在黑暗中。 林言眼睛一动,拧眉看向四周。 就在刚刚,雨忽然下的更大。 瓢泼纷飞的雨丝像帷幕,彻底模糊了天地间一切景色。 林言心悬到了嗓子眼,只觉得这气氛分外古怪,幢幢树影被雨水晕染,像暗夜中一道道扭曲的鬼影。 ……装神弄鬼。 林言眯起眼睛,车速不降反升。 就在他加速的前一秒,路边的树林中闪过一道黑色残影。 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林言立刻降下车速,踩住刹车。 黑影自雨幕中显现,弯伏着脊背,像一只狩猎状态下危险凶戾的野兽,苍瘦精悍的身体被雨水打湿,肌肉充满爆发性的能量。 雨雾渐浓,浓的辨不清方向,也将周遭一切声音盖住,唯留雨声及马达的嗡鸣声。 黑色陆巡被迫停在马路中央,还没熄火,发出“轰轰”的声音。 林言抓着方向盘,又恼又怒,暖黄的灯光洒在他武装齐全的脸上,他戴着护目镜,冷冷扯下口罩,雪白流利的下颌线条收敛,唇瓣微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真正生气的表情。 重新启动车子,林言面无表情地开车,朝变异种撞了过去。 “诶!宿主宿主宿主!你别冲动——” 黑色陆巡一般不开车灯,此时却车灯大亮,威胁着挡在路中央的‘拦路虎’。 ‘拦路虎’腰背弯伏的更深,黑幽幽的眼瞳专注的盯着前方,一眨不眨,浑身肌肉绷紧,蜿蜒的黑色血管凸起,狰狞爬升,血液流动速度同时加快。 它轻轻后退了一步,不是认怂,而是即将拦截的前兆。 车灯越发晃眼,陆巡也越靠越近。 轰鸣大作的雷声中,“砰”的一声,车子在它面前停下。 变异种瞳孔骤缩,脊背伏的更深,如临大敌的看着甩上车门,趁它不备如一道风般下车袭来的人影。 林言衣服被淋湿了,但这也比不上他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 “你还敢躲!给我滚过来!”林言大怒,手里挥着鞭子。薄薄的训练服被雨水冲刷,贴在柔韧窄瘦的身躯上,也将他半场不长的黑发淋湿,浸湿了后背衣衫。 鞭子凌空甩来。 变异种下意识缩起脖子躲开,躲完,它身体一僵,又害怕又畏缩,不知所措的望着林言。 淋了雨的裤子很不舒服,绑在那里的系带吸饱了雨水,沉沉的悬挂着,让它喉咙里低低溢出一声喘息。 又哑又沉。 它乌沉无光的眼睛悄悄看向眼前的人类,希望人类能帮它解开系带。但是人类明显更生气了,护目镜盖住了他大半张漂亮的脸,露出的唇瓣却鲜红柔润,沾了雨水,像沁出甜汁的浆果。 它僵硬的侧过身,企图挡住人类的视线。 人类却已经看见了它不听话的东西,目光一凝。 “你这个,不要脸的……脏东西。” 林言气得发抖,指骨透着羞耻的、崩溃的白,“你完了!” 鞭子凌空扫去,狠狠的,蓄满了凶狠的力量。 不是朝着脸来的,而是朝着腿.下。 变异种慌乱逃窜,身形悍利流畅,嶙峋脊骨上挨了两鞭,红也没红一下,黑色血管反倒流的越发急促,它看起来有点狼狈,湿发缠在身体上,很快,胳膊也被抽了一鞭。 每抽中一鞭,林言紧抿的唇瓣就会稍稍放松,勾起抹冷笑,循着起开的唇瓣缝隙,隐约可见红软潮湿的舌尖。 变异种不动了,老老实实的蹲下身,任打任抽。眼睛却紧紧盯着对面漂亮香甜的人类,又想看,又怕被林言发现。 它仅有本能与天性的脑袋里出现纠结。 下一秒,被抽了七八鞭的胳膊没感受到痛感。 那鞭子陡然缠上它的腰腹,沁着冰凉的雨雾,让它猝不及防抬起头,对上了缓缓走来的年轻人影。 “我说了,你完了。”人类穿着军靴的脚一下下踏过水坑,轻声呢喃,手里的匕首反射着凛凛寒光,映出变异种又脏又乱的身体,准备切了它那不听话的东西。 “不要哇宿主!”系统吱哇乱叫,一个劲的劝谏:“别切啊!别切!咱们先干正事,先去探虚实啊!” 探虚实? 步伐一顿,电光火石间,林言被恼怒蒙蔽的大脑突然清醒过来。 他狐疑的握着鞭子,打量着身前温顺的低着头,没有反抗的变异种,“不对劲,它好像不是在找茬。” 而是让他不要去信号弹燃烧的地方。 什么意思? 这变异种莫非知道什么? 林言蹙着眉,站在雨水中,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脏狗:“你不想让我去信号弹那里?为什么?” 变异种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话,自然无法回答林言的问题。 “抬头,”林言不轻不重的拽了下鞭子,拽的变异种更深的弯下腰,“看着我。” 快一个多星期了,他还没见过这头变异种的长相。 变异种还是没回应。 温驯听话的蹲着,很好欺负。 一点也不像一头丧尸。 林言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冷冷甩开鞭子,变异种这才有了反应,迟钝的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林言也盯着它,明知道它什么也听不懂,还是冷声道:“头发捋开,看着我。” 刚有反应的变异种又没了反应。它似乎也很焦躁,被鞭子松开的腰腹绷紧,呼吸有些许粗重,一下又一下的看向林言。 林言面无表情,在它空洞的瞳孔中,弯下腰,修长如玉的五指伸出,抚向它的脸庞,勾住它乌糟糟的长发,分向两旁。 这是一张熟悉的、英俊的面容。 极度苍白的肤色,眉、眼、发色浓稠如墨,幽黑乌沉的眸子狭长冰冷,自然下压,带着几分冷峻暴戾的气势。 黑色血管爬过它的五官,在鬓角、鼻翼处,显现出较为明显的凸起。 它眸色无光,显得漠然麻木,毫无情感,延伸出的血管顺着脖颈下延,又增添了几分不属于人类的诡谲狰狞的气势。 这就是一个会行走的活死人。 “轰隆——!” 天边炸开震耳欲聋的雷声。 林言大脑一片空白,在系统难掩震惊的尖叫、疯狂大作的雷鸣声中,惊疑不定的伸出手,手掌颤栗的,抚上对方的眉眼。 这双凶戾无光、冷而漠然的眼珠子动了动,幽幽的,像盯上猎物的野兽,盯着他不放。 林言张张口,不知不觉已经跪坐在满地雨水中,茫然地叫道。 “……哥?” 第48章 十三 怎么……怎么会是纪妄? 怎么会呢? 林言觉得自己像飘在虚空之中,脚踩不到实地,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他跪坐在雨水中,膝盖僵冷,浸透了衣衫发丝,呆呆地、迟钝的伸出了手。 他感觉这一切不像是真的。 于是很认真的、专注的抚摸眼前人的眉眼,深邃突起的眉骨、高挺笔直的鼻梁,不知是不是雨水太凉,‘纪妄’的皮肤苍白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看着林言,空洞无机质的幽黑双眸静静与林言对视,狰狞的黑色血管在脸上鼓动,眼里映不出半点情绪。 “宿主!”系统声音发抖,难以掩饰震惊与尖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不可能是纪妄,你别被骗了!” 林言一言不发,长长的睫毛垂落着,有雨点一滴一滴落下。 他浑身湿的彻底,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眼神还有些茫然,发丝凌乱,罕见的狼狈无措,只双手捧着纪妄的脸,跪起身,低头盯着他看。 有雨水从他发丝上坠落,滴到‘纪妄’脸上。 “是。”看了很久,林言说,“是纪妄。” “你疯了!”系统焦躁不安,恨不得打醒林言:“我身为主神空间的系统,我很清楚主神不可能让一个人在两个世界出现——你难道忘了吗?上个世界你做的习题都是主神从其他世界线复制粘贴过来的!主神祂最喜欢ctrlc+ctrlv啊!这个纪妄可能只是祂复制粘贴过来的一张脸!” “有没有一种可能,主神祂将整个‘纪妄’全部复制粘贴了过来。”林言道。 包括脸,也包括灵魂。 “你真的好奇怪!”系统绷不住了:“你才认识他几天,你就非说他是纪妄?你前面还要杀他!你都不再确认确认,再怀疑怀疑吗?” “没什么好确认的,”林言轻声说,“我们人类寻找一个人,不是靠数据。我只是后悔,我发现的太晚了。” 他应该在第一次看见这头变异种,第一次对这头变异种心软、产生莫名的‘想养’的念头时,就抓住他,将他困在别墅里,洗干净他的脸庞和身体,然后顺理成章地与纪妄重逢。 而不是一次次的抓住对方,又放了对方。 放了又觉得气恼焦躁,将束缚自由的绳子栓到了对方那里,还系的那样紧,故意的欺负着对方。 想到这,林言忍不住往下看了眼。 没勒坏吧? 沉甸甸的系带垂缀着,两绺白色交织,衬在漆黑裤子外,蛰伏着的黑色兽类将裤子勒出鼓囊囊的褶皱与阴影,湿润的爬伏着。 林言眯起眼睛,抬眸。 他神情发生微妙的变化,鸦羽般细密的长睫湿漉漉,护目镜下的眼睛漂亮澄黑,洇着浅红,深深看了过去。 被人类这样看着,变异种黑黢黢的眼睛毫无感情,目光却忍不住梭巡着林言玉白洁净的下颌,红而柔软的唇瓣。 很近的距离。 人类不光贴的他很近,呼吸也温热急促,近在咫尺,像柔软的藤蔓,缠绕在它一向不忍束缚的身体上。 那柔韧修长的身躯被雨水打湿,发丝勾颤着白玉般的脖颈,两截露出来的手腕抚摸着它的脸,皮肉下流淌着温暖的血液。 是与它截然不同的鲜活模样。 变异种大脑里唯有生存与本能。 但它浑浑噩噩的知道,自己应该是死了的。 它是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不是随处可见的丧尸。 而是怪物。 系带浸满了水,重量不轻,沉沉的往下掂去。 它隐忍的滚了滚喉结,感觉人类似乎笑了声,凑他很近,越发近了。漫天密密麻麻的雨丝中,天空晦暗幽沉,惊雷炸响。 这样近的距离,却又好像隔着一层纱,逼的变异种绷紧肌肉,不自觉地溢出几声闷哼,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人类看,眼白处泛起血丝。 看着狰狞又可怖。 人类却弯唇笑着,抓住那两条系带,指节细细长长,好像在对它说话,呼出的气息又干净又香,很轻的、缓慢的附在它耳边问。 “……你是从哪跑来的大狗狗?” 京城、山城还是陕城。 原住址在哪儿,身份如何? 在这个世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它当然听不懂,只感觉两条系带有点更紧了、更沉了,这让它受不住的低下头,阖住眼睛,喉中滚出压抑的、沉哑的喘息。 人类还在说话,玉白的指尖故意捣乱做坏一般,忽然一圈圈缠起系带,系带圈口越发束得紧了,紧的泛起些轻缓地、颤栗的疼。 变异种眼白里迅速蔓延起血丝,脸庞上的黑色血管突起,血液急速流动,条条蔓延错杂的血管最终汇集于太阳穴处,那里鼓起一个小小的黑色鼓包,跳动的,似乎藏着一条长虫。 这样一幕无疑诡谲可怖。 它按捺不住的朝林言压了过去,苍白悍利的身躯像一堵墙,比林言宽阔大半,紧绷的弯伏着,危险凶猛,嘴唇同时张开,两只尖利的、森白的獠牙显露,充满血腥气味。 系统害怕的开始尖叫。 “想咬我吗?”林言没动,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的獠牙。 嗯,挺干净的。 白白的。 “吼……”变异种额头上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周边雨雾丛生,就连温度都有些高,舒适的不像在淋雨,更像在泡一个半温不温的澡。 它低低吼叫着,声音沉闷,低沉沙哑,不住的一下一下去看林言,黑幽幽的瞳仁竟有几分狼狈与无措,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佝偻着腰,又忍不住直起来,贴向林言。 林言躲开它,手里无意般拽了下系带,力道很轻,变异种喉咙里再次溢出低低的、呜咽般的轻吼。 只拽了一下,林言便不动了。 变异种颤了一会儿,很快抬起头,喘息急促难耐,一滴雨水从它深邃突起的眉骨滑落,划过它的鼻梁,停留在隐忍紧绷的唇边。 刚刚张开的嘴唇此时紧闭,收紧獠牙,不仅是害怕会撕裂人类轻薄柔软的皮肉,还是某种本能在告诉它,不张开口,或许这个人类能继续让它舒服。 果然,人类勾起一抹赞赏的、温柔的笑。 他伸手,捋开黏在它脸畔的头发,指尖细腻柔软,捧着它冷峻邪戾的脸,对他说:“不咬我的话,我就带你走。” “我们回家。” 变异种被人类带上车。 四四方方的车子停在眼前,它忽然清醒过来,神智下意识感到焦虑烦躁,开始磨起牙齿,阴沉沉的瞪着眼前的车辆。 林言眸色一动,上了车,关上车门,降下车窗对它说:“我开车,你跟着我,可以吗?” 变异种直勾勾地盯着他,没什么反应。 它听不懂人话,视线中只有人类一开一合的唇瓣,柔软的,沁着水雾。 林言干脆利落的启动车子,车灯骤亮,他倒过车,看变异种定定的站在原地,只有脑袋和视线紧随着他,笑了下,一只手懒洋洋地伸出车窗,朝它招了招:“过来。” 一动不动的变异种瞬间从远处闪到跟前,如一道雨间残影。 林言踩下油门,车速不快不慢,穿过风雨,每走出一点点,便伸出手招向变异种,三次下来,变异种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盈敏捷的一跳,正正落到陆巡车顶。 它弓伏着身体,像一头猎食的豹,肌肉在雨水的冲刷下精悍有力,森白獠牙微微露出,威慑着四周躲藏起来的野兽与丧尸。 林言将车顶的隔层打开,光线洒了进来,他抬起头,看见伏着身体、温温驯驯的变异种,“不愧是我哥,聪明!” 这次他终于松开踩着刹车的脚,黑色陆巡如劈开风雨的利刃,直奔别墅。 车内开着暖融融的灯光,系统调高空调温度,“不去查看情况了吗?” “不去了,”林言专心致志地挑着空旷处行驶:“他不让我去,肯定有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系统还处于数据紊乱的状态,“我真是想不到,纪妄这辈子混的这么惨……直接变丧尸了。这变化也太大了。” “纠正一下,不是丧尸,是变异种。明白什么叫变异种吗?有异能,比很多幸存者和丧尸都强大,”林言淡淡道:“而且我也和上个世界相比,变化不大吗?” 系统沉默。 上个世界的林言处于和平时代,每天懒散没劲,笑眯眯的,最大的危机也和人命没关系。但这个世界开头就是王炸,想活着就得拿刀砍/人砍尸,想保全自己,就得对所有幸存者冷漠,不给他们任何攀附上来的妄想。 林言做得很好。 一个人独来独往,行踪成谜。 整整三年,精神高度紧张,每天训练锻炼,认真完成拯救末世的基础任务——救更多人。 但就在刚刚,系统隐约感觉到,林言身上好像又有了上个世界懒散的、随意的劲。 眼里、唇角,都多了真心实意的笑。 耍着坏,把那头凶猛的变异种哄骗的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现在更是主动爬上车顶,当威慑。 哎。 系统准备发往主神空间的邮件被它犹豫着删除。 算了算了。 看林言三年来总是孤零零的,它也挺不得劲。 反正也就这个世界,说不定就是个小小bug,这次就当没看见吧。 回到别墅,雨也停了,傍晚的天空乌云未散,雨雾缭绕,蒙昧不明。林言把纪妄喊下车,站在前院的池塘前,指尖敲了敲胳膊,下定决心。 就这个池子了。 池塘早便闲置,末世没有条件养鱼,因此池塘荒废三年。之所以没长青苔之类的东西,也是因为林言不定期的会清洗一番,再加上末世多雨,雨势滂沱,一次大雨就能把一切都冲刷得七七八八。 如今池塘里装满了溢出来的雨水。 林言拔开池塘连接至后院蓄水池的栓塞,一泉水哗啦啦涌了过去;另一个栓塞则是池塘连接前院的,前院的绿灌丛、常青树,也需要不定时的浇水。 把水放完,林言找了个软管来,把软管插上水龙头,调试下水温,热腾腾的热水迅速涌出。放满半池塘,他拧上水龙头,朝藏在阴影中的变异种招招手,“过来。” 变异种很听话,温顺的伏在他膝前。 林言坐在池边,热的出了汗,略长的头发扎起,热水蒸出的水雾中,他眉眼湿润,白皙的肤肉也被晕出颜色,一双狐狸眼狭长潋滟,弯着红润的唇瓣,轻轻俯身,去给变异种解开东西。 那绑了对方两天的系带顿时便如落叶一般,轻飘飘的坠到池边的积水中。 “吼——”变异种顿时发出急促的喘息,气息被热水浸透,有些炙热滚烫。 它身体绷得极紧,苍白瘦削的五指紧紧抓着地面,抬眼去看水雾中的青年,目光直勾勾地,空洞无光,却又像在渴求些什么。 林言摸着他的头发,“现在,我要先把你洗干净。” 他说的话,让变异种本能的去倾听,明明什么也听不懂,但它睁着黑黢黢的眼珠子,看着水雾丛生中,乌发缀着水珠、嘴唇沾湿的青年,麻木空洞的心脏似乎有什么在急切地震动。 让它饱胀的、充盈的想站起来。 林言的目光划过它,柔软的胳膊像藤蔓,勾缠上它的脖颈,离得出奇的近,很苦恼,又认真的说:“老实点,你身上好脏,要先洗澡。” “等洗完,我再帮你系上。” 说完,他笑盈盈的,白皙柔软的足踝同样缠上变异种的腰腹,浸了水的裤腿紧贴着腿腹,有点烫。 他整个人好像都坐进了变异种怀里,自上而下的捧着它的脸,看着明明听不懂,却像看见肉般沉沉喘息着的变异种,唇瓣一滴滴缀下雾气凝结成的水珠,却故意不让这只已经张开口的变异种尝,只钓着它,轻声慢语的说:“这次系里面,哥,我想用细麻绳给你系。” “你让我好好玩一玩,好不好?” 第49章 十四 池塘岩壁被水浸湿,热气腾腾。 像个小型人工温泉,底下也铺满了圆滑的鹅卵石,岩壁旁杂草丛生,摆着一个实木托盘,上面是牙膏牙刷沐浴露以及梳子剪刀。 变异种没有体温,浑身都如大理石般冰冷苍白,林言回楼上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色长衬衫,被水打湿,半透不透,湿漉漉的乌发顺着身体线条蜿蜒垂下,一滴滴缀着水珠。 他坐在岩壁上,两条笔直匀称的小腿浸入热水,捏着变异种的下颌,示意它张大嘴巴:“嘴巴张开,我看看牙齿。” 变异种顺从的张开嘴,它有一口雪白森然的利齿,两颗獠牙蠢蠢欲动,嘴唇干燥薄削,颜色很浅,呼吸间有一种冻人的僵冷气息。 舌头也很长,尖端竟分成两条细小的岔,同样毫无温度,类似于蜥蜴、毒蛇这种冷血动物。 就连吞咽这样的动作,仿佛都是人的本能在促使它,而非身体本身会分泌唾液。 它的身体机能似乎陷入了沉睡,除非意识愿意调动,其他时间都处于休眠状态。 林言若有所思,拿过牙刷,挤上牙膏,轻轻刷起它白白长长的牙齿,刷完后,耐心的教它怎么漱口。 薄荷的清凉味道散开,被触碰獠齿的变异种一动不动,温驯的坐在热水中,脸上的黑色血管却在水雾的晕染下愈发狰狞突起,爬遍整张脸,与幽黑无光的双眸相衬,极其诡谲。 它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林言,人类的唇瓣近在咫尺,沁着雾气的唇瓣缀下水珠,唇肉像烂熟的果子,水痕沿着下颌流入衣衫,湿透的领口下,又是大片雪白滑腻、似有若无的肤肉。 幽幽香气从那肤肉下渗出,凑得那么近,仿佛故意蹭过它的鼻梁。 林言含着笑,眉眼的,身体向下一滑,同它一样没入水中。只是他没有坐在鹅卵石上,而是勾缠着变异种青筋暴起的冷硬脖颈,轻轻喘息一声,循着地方,若有若无的坐到了它腿上。 “……嘴巴张开,我再看看。” 变异种漆黑的眼珠子缓慢挪动,一个早已没了生命、情感的异种,此时眼白泛出大片血丝,喉结隐忍难耐的滚动,有唾液在急速分泌。 它像一座铁水浇筑成雕塑,浑身冷硬冰凉。 林言却满意了,湿润玉白的指尖戳了戳它的唇瓣:“这里可不能太凉了。” 收回指尖时,有冰凉粘腻的东西隐晦舔过。 像蛇信子,无声无息。 林言好像毫无察觉,就着这个坐在变异种怀里的姿势,拿过一旁的梳子和剪刀,开始给它梳发。 它头发又厚又长,乱糟糟的,炸着毛,有梳不开的地方就要用剪刀剪掉。林言力度保持适中,撑起身体,干脆跪在变异种腿上,低头用指尖,小心的捋开它头顶一处打成结的乱发。 “嗯……”忽然轻哼一声,林言身体不自觉地向前攀去。 他越发的贴近变异种,两条柔韧雪白的胳膊缠绕着对方的脖颈,几乎趴在它耳边,身体也紧紧与它相贴,滑腻的、莹润的肤肉被水晕染出潮红,柔润的唇瓣起开,细细喘息,呼出潮热清甜的气。 半长的黑发蜿蜒至腰侧,包裹着身体,林言脸颊晕出一层汗湿的、奇妙的绯红。 在变异种被他放纵的不再收敛,长长的、蛇信般的舌头吮着一颗水珠,甚至过分的想要伸出獠牙,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印子时,一只沾了水的指尖,忽然不轻不重的捏住它。 “哥,你要咬我吗?”青年嗓音轻哑,垂落的眼睫落下一层半月形阴影,亲昵的贴着变异种,看着它隐忍的、泛起猩红血色的眼睛,“咬下来,我可就没命了。” 变异种盯着他,目光漠然空洞,却像是从他轻飘飘的语气里听懂了什么,身体绷得更紧,黑色血管狰狞交错,似将自己作为一处屏障,圈禁着休息够了、勉强抬起酥酥麻麻四肢的人类。 “好了,”林言腰腹软的提不起劲,有一阵冷风吹过,他诧异的低下头,感受着腰线两旁毫无遮挡的凉意,衬衫上竟有两处长长的裂口,“你这舌头……” 难怪死盯着一处缠弄,也难怪被他喊停以后,眼睛红成这样。 林言笑意愈深,舔去唇瓣上的水雾,捧住变异种的脸,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亲它薄削的唇瓣,软烂的舌尖也似有若无的缀出些汁水,沾到熟透嫣红的唇肉上。 瞬间,那遮遮掩掩,一点也不愿意给林言看见的舌头便极快的舔去这点汁液。 变异种急切地仰着头,喉中溢出灼热低哑的喘息,黑黢黢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林言,微微竖起的瞳孔中,映出人类尚未察觉的、的眉眼。 “还想吃的话,就要听话点。”人类被它逗笑了,捧着它的脸,黑发蜿蜒,水珠滴落不绝,柔声说:“哥,我要给你系东西了。” 林言从木盘上取过一桶细麻绳,麻绳搓的完美,表面虽凹凸不平,但无绳刺。拽出合适的长短,他一连剪了两根出来,如玉的手指勾缠着麻绳,一圈圈的在指尖上束紧,感受了下。 暖光的灯光晕染着他的五官、身体,如破水而出的海妖,他沾了水的眉眼微抬,指尖缠着两根麻绳,已经束起紧紧的、窄窄的圈口。 看见这细麻绳,变异种忍不住弓起腰腹,像见到天敌一般警惕的后退。 它发出低低的、焦躁的吼声:“吼——” 一个会让它不舒服的东西。 吸了水,还会沉沉缀下。 虽然比之前看起来细了很多,但依旧让它不知所措。 人类已经向它走了过来,他站在池水中,水雾袅袅,包裹着身体的白衬衫一片透明,勾勒出柔韧修长的身体,笑盈盈的钻进它怀里,湿润温软的肤肉缠绕着它,呼出清甜的、柔软的气息,啄吻着它的下颌和脸颊。 变异种被勾的昏昏沉沉,一个劲的低着头,往青年修长白腻的脖颈处探,探的很深,喉结急切滚咽,吞下水雾凝结成的水珠。 就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重新束缚住身体。 它也只是用那双泛起血丝的幽黑双眸,无动于衷的瞥一眼,继续抱着青年,收敛獠牙,小心翼翼地,谨慎的去碰他。 直到被束缚的感觉挣得它头皮发麻,黑色血管攀爬遍全身,它才溢出一声低哑的、沉闷的喘息,乖乖的、温驯的,像头被欺负了野兽,把垂下来的绳子,交给青年。 林言一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哥,”他接过绳子,更深窝进变异种怀里,唇瓣柔润生红,细白的指骨,却一点点勾紧了绳子,温声软语的说:“我还想玩别的。” 变异种满眼血丝,苍白冷硬的肌肉鼓起,游走的血管如封印不祥之物的图腾,它听不懂人话,只能感觉人类声音很轻、呼出的气息甜甜的,浸着饱满的水汁。 它忍不住探过去头。 却被人类不轻不重的拦住,青年弯着狭长潋滟的狐狸眼,眼尾洇着水红,低低的说:“答应我嘛,好不好?” “答应了,就让你亲。” 夜半时分。 别墅里一阵寂静,林言今天闹了一晚上,终于慢吞吞的给变异种洗完澡,穿上新睡衣,躺到床上一起睡觉。 夜色深沉,今天是个无月之夜。 二楼主卧内,闭着眼睛的‘男人’忽然睁开眼,它瞳孔幽黑诡秘,深不见底,低头看了眼埋在自己胸前,睡得很沉的青年,它轻轻起了身,身形矫捷敏锐,像一头狩猎状态的野兽。 沿着阴影离开卧室,变异种静悄悄的站在二楼阳台上。 它神色漠然麻木,看不出任何起伏,某一时刻,瞳孔却陡然变成竖瞳,猩红的、凶戾的血丝泛起,狰狞可怖。 这是林言从未见过的,真正的怪物。 变异种迅速下了楼,推开门离开前的前一秒,它犹豫的停下脚步,把干净的、香香的新睡衣脱掉,赤着上身,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自己破破烂烂的长腿裤,套上裤子。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把绳索系带也收敛好,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它隐忍的喘息一声,几秒后,它才悄无声息的关好门,离开别墅。 高大的电网‘滋哇滋哇’通着电,泛起凛冽的寒光。 在它面前却如无人之境,轻而易举的被跃过。 变异种跳下电网,身形遁入路边的树林,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 此时此刻。 山城、陕城的交界处。 火堆燃烧着熊熊火焰,柴火发出“哔啵”的声响。 橙色的火光映照在一个青年脸上,青年面色疲惫,五官却很精致,他有着琥珀色的眼瞳,气息柔和,令人下意识想要信任。 只是此时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手里拿着一根项链,看着项链上的储存卡,眼底的情绪风云变幻。 “舒羽?”姜瑞走了过来,诧异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宁舒羽立刻将项链抓进掌心,侧过头,看着衣服有些凌乱的姜瑞,“睡醒了,干脆就来守夜了。” “我说呢,苏野那小子明明今天守夜,怎么还敢睡觉。你啊,别老惯着他。” “他年纪小,长身体的时候。”宁舒羽笑道。 姜瑞坐到宁舒羽身边,闻言,神色越发柔和。他看着宁舒羽,觉得他就像末世里的一道光,不光有空间系异能,能储存大量物资,为人还善良正直,愿意照顾每一个队友和幸存者。 姜瑞的视线下滑,看见宁舒羽手中的项链,一年逃亡以来,他没少看见宁舒羽拿着这条项链,在无人处默默凝视。 项链看起来很简约朴素,不像宁舒羽喜欢的款式,不过宁舒羽还是很仔细的保存着它,一刻也不离身。 他觉得这个储存卡里肯定有宁舒羽很重要的人,现在夜深人静,正是交心的好时候,姜瑞道:“这个储存卡我见过。” 宁舒服陡然抬头,看向他,“你见过?!” 他有些失态,姜瑞却能理解,安抚般的拍拍他的肩膀:“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大学那几年我加入过学校的摄影社团,那会儿刚兴起这玩意——这是gopro的存储卡,看起来像是最豪华的那一款,末世里可不好找适配相机。” “相机的储存卡,不是通用的吗?” 姜瑞惊讶,很快了然道:“看来你是已经试过了?确实可以通用,但这款不一样,这款的型号特殊,储存卡因此长相怪异,也难怪我以前一直没认出来。” “原来是这样……”宁舒羽死死抓住储存卡,眼睫在火光的映照下,洒下一层晦暗的阴影,“原来是这样,那你还记得这个相机的型号吗?” “型号我不记得,但是如果这相机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出来。以后我会帮你留意的。”姜瑞说。 宁舒羽顿时对他露出笑,他眼眶有些泛红,背对着光,让姜瑞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姜瑞,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姜瑞脸颊一红,“没什么,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咱们这趟出发去京城,路上可能又要麻烦你为大家的物资费心,舒羽,我们才更应该谢谢你。” 宁舒羽已经低下了头,呆怔的、着魔一般的看着手心的储存卡,哪怕手心被掐出印子,也不曾松手。 ……gopro相机是吗? 终于,他终于—— 能知道这存储卡里的到底是什么了。 第50章 十五 末世的夜晚温度很低。 柴火堆燃烧着火焰,火焰散发出温暖的温度,橙黄火苗被风吹得晃动,闪过火堆旁两人的面庞。 姜瑞看着宁舒羽柔和的侧颜,心里涌过暖流,忍不住问道:“舒羽,其实我一直没问过你……一年前,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南城?” 认识宁舒羽的过程堪称奇迹。 就在他们弹尽粮绝,整个队伍深陷丧尸围攻,即将全军覆灭时,开着悍马的宁舒羽出现了,用一辆车,碾过无数丧尸,带着他们返回安全地,甚至大方的给他们食物和水。 如今队伍里仅剩下十几个人,这十几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对宁舒羽感恩戴德。 宁舒羽一笑:“我的故事可说来话长了。” “抱歉,是我问多了。”姜瑞立马道。 “没事,”宁舒羽摇头,“说说也无妨。” 他声音有些哀伤:“我其实是一名军医,末世前隶属京城第一军区,末世后就跟着我的队长,一起搜救幸存者和物资。我的队长是一个很正直、不懂变通的人,无论什么人他都要救。那一年多我们跟着他,辗转华北华南各地,从深城、温城,一路往北救人。” “说来你们不信,那时人类基地的雏形已经出现了,我们队长被举荐为基地负责人,但他不愿意基地成立——即便我们搜索再多的物资和幸存者,他都说基地不具备成立的条件。” “你们队长太自私了!”姜瑞愤怒出声,他在末世里摸爬滚打那么久,凭着的就是对首都军区的信任,想一想宁舒羽这个队长的所作所为,他越发生气:“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啊……”宁舒羽眼神有些恍惚,思绪仿佛回到了一年半前。 - 正值酷暑,办公室内还维持末世前干净整洁的模样。 此时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红实木办公桌两旁,坐着穿着军装,同样气息严肃冷峻的两拨人。 主座上则是三个温和儒雅的男人,他们目光有些无奈,频频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 宁舒羽和小队成员们坐在靠窗一排的单独座位上,眼神艳羡的扫过会议桌两旁位高权重的将领们。 这种级别的会议,他是没有发言权的。 最先说话的是右边一排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女人。 她眼角有着细纹,神情严肃:“我赞同陆中将的观点,基地暂时不能成立,亟待解决的问题太多。水、电、住房,以及最基础的安全问题,都迫在眉睫,我们不能不对幸存者们负责。” 左边一排的男人冷哼一声:“那按你们说的什么时候才能建立?一年?两年?三年?你们知道耗费的这些时间里又会死多少人吗?” “我们所做的,一直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为了救人就宣布基地建立,招纳幸存者!” “不行,时间太仓促了——” 两拨人吵得上火,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看法。主座上的三个男人等了会儿,直到气氛越发紧张,即将一触即发时,才平静的撂下水杯,去看右首的男人。 “陆时中将,说说你的看法。” 陆时穿着军装,身姿笔挺,气势冷冽迫人,“基地还不到建立的时候,我投反对票。” “哦?”儒雅男人疑惑:“为什么?” 陆时语气不疾不徐,他声线低,听起来沉冷肃然:“基地亟待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最基础的水、电、住房,以及外围安全设施,都处于不完备的状态。贸然宣布成立,接纳幸存者,只会引发资源动乱,平白消耗基地的公信力。” 男人沉吟,去看左首的男人,“陈勋中将,你呢?” 陈中将冷着脸,一摔军帽,牙冠绷得极紧:“我只在乎一件事,你陆时,究竟想不想救人?!” “我想。”陆时冰冷的抬起眼,百褶窗外晦暗的光影连成线,划过他锋利漆黑的一双眼睛:“救人的前提,是有救人的能力。” “我们怎么没有能力了!军队、枪/械、基地我们都他妈有了!你说的那些问题是问题吗?先把人救进来,以后慢慢解决,不比你用‘拖’字诀好多了?!”陈勋火大道。 他和陆时曾经是战友,也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正是因为知道陆时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这么生气。 陆时:“你听说过烂尾楼吗?” 陈勋一瞪眼。 陆时冷道:“你提出的解决措施,在我看来,就是烂尾楼烂尾的先兆。” “末世不比往日,水电住房等问题并非我们不想解决,原因便是我们缺少解决的资源,”陆时说:“我不认为等幸存者们住进来了,这些资源就能凭空出现。一旦我们落入‘烂尾’的地步,消耗的是基地的公信力。未来如果再有其他基地建立,幸存者们还会愿意去吗?” 宁舒羽眼皮一跳,倏地去看上首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面色不变,依旧温和儒雅,气质如沐春风。 他们盯着陆时,眼里情绪不明,笑着说:“还是陆中将考虑的长远,已经想到其他基地建立的问题了。” 宁舒羽后背浮起惊悚的冷汗,他僵硬的去看陆时,陆时神色很淡,没什么变化:“早晚的事。” 偌大一个华夏,想只建立一个基地,是不可能的。 这一刻,宁舒羽隐约有了预感。 华北基地必然会在近期成立。 一个最先建立的人类基地,除了吸纳源源不断地幸存者与异能者,还能拥有绝对的威信。 陆时只有两种结局,要不,力排众议,成为杀伐果决的实权领导者;要不,不再发言,退居幕后。 如果他一定要一意孤行,等待他的—— 他感到窒息,一个隐秘的、疯狂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 会议不欢而散。 陆时和那位女将军去谈更细节的事,宁舒羽跟着队友们往外走,队友们脸色都不好看,唉声叹气的,要去训练场发泄精力。 宁舒羽落到队伍最后,这一年由于他在行动中拼命表现,队员们都很喜欢他,更因为他身上不同于硬汉的气质,而对他多加照顾。 “舒羽?怎么了?” 宁舒羽抬起头,眼神担忧:“我没事,我就是觉得陈勋中将说的挺有道理的……外面每天都在死人,我们是军人,我们应该救他们。” “别想这么多,相信队长就够了。队长的决策从来没有出错过,咱们听命令就行。”一个队员道。 另一个队员立刻点头,“就是!咱们可是队长最信任的人,咱们要是也不支持队长,岂不是乱套了?反正我这条命是队长的,队长说啥我听啥。” “好啊你张二牛,虽然你是末世后才加入我们队伍的,但你觉悟很高嘛!” “嘿嘿,什么队伍不队伍,俺就是个穷种田的。” “真的吗?”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宁舒羽声音变得很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我也想相信队长,可是从深城离开以后,队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张储存卡,变得越来越奇怪。我只是感觉,队长是不是有什么私心……” 几个队友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厉声斥道:“舒羽,你胡说八道什么!” 宁舒羽点到为止,心里也有点慌:“对不起大家,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的,你们就当我太想救那些幸存者了吧。” “知道错就行,以后可别说这种话了!……走了,该训练了。” 宁舒羽牢牢跟上,目光隐晦的扫过队伍里的两个人。 他没错过刚刚那一瞬间,两人眼里的动摇与怀疑。 够了,两个人。 - 时间回到现在,宁舒羽从记忆里抽出神,怅然道:“他在一次丧尸围城中掉下了围墙。” “什么?”姜瑞大跌眼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队长死的这么荒谬:“掉下了围墙?” “是啊,早知道他死以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或许当初我会牢牢跟在他身边。”抓住他,而不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幕。 心脏仿佛泡在苦水里,懊悔、痛恨、嫉妒,各种情绪交杂,陆时的死某种程度上并非必然,他强大、冷峻,在军队以及基地里一呼百应。 宁舒羽和陈勋他们虽然料到了陆时死后会发生一些动/乱,但绝对没想到,那样的动/乱,竟会让整个华北基地化为乌有。 幸存者出逃、军队离心,基地公信力霎时间降到谷底,异能者们没了比他们更大的陆时压在头上,妄图夺取政/权。 那是宁舒羽做梦都会惊醒的噩梦。 整个基地每天都在死人,死的都是高官、普通人。 策划那场背叛计划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动/乱里。唯有宁舒羽,因为有空间异能和大量物资,勉强在一个深夜逃了出来。 他太害怕那些异能者,也太害怕会有人追杀自己。 于是一路疯狂逃跑,从京城跑到南城。 在这里无意间撞上姜瑞几人,陆时的死带给他最大的觉悟便是,一个领导者,必须有庞大的影响力。 而姜瑞几人,就是他培养影响力的工具。 他不想再当一个仰望他人的失败者了,他要成为掌权者,他要权力、要名声、要一切! 心潮一阵澎拜,宁舒羽掌心发热,他看向姜瑞,火光映照在他柔和的脸上,他笑得温柔包容:“姜瑞,你们会弃我而去吗?” “怎么会!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姜瑞当即正色,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他语气那样热切,宁舒羽像被烫到了,偏过头,低声说:“……谢谢。” 姜瑞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的暧/昧,麦色的皮肤上浮起薄红,嘿嘿傻笑。 …… 夜色下,两人都没有发现,有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藏在暗处,幽幽注视着他们。 通往别墅的山间小路,一道残影轻盈矫捷的在林间穿梭。 茂密的树冠发出簌簌声响。 有出来觅食的小动物顿时竖起毛发,瑟瑟发抖的躲回洞穴。 穿过连绵起伏的赫连山脉,便能看见别墅的影子。 变异种视力很好,没有放慢速度,径直跃过危险的电网,穿过鹅卵石铺就成的前院,弹跳力极强的膝盖轻松一弯,无声无息的跳上二楼阳台。 刚上去,它便对上了一双清冷平静的狐狸眼。 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后露出真容。 清辉洒落。 干净宽阔的落地窗后,光线明灭不定,侧坐在床边的青年穿着丝绸质地的白色浴衣,黑发蜿蜒及背,皮肤如玉般莹润雪白,柔韧匀称的小腿垂在床边,□□的脚掌则踩着灰棕色羊毛地毯。 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变异种僵住,好半天,才在林言慵懒垂眸的示意下,拉开窗户,走进来。 “……跑哪儿里去了?”许是刚睡醒,林言的嗓音有些柔哑,眼尾洇着没睡好的浅红,撩起眼皮,盯着眼前这头夜归的大狗。 变异种刚洗干净的头发又脏了,打成结,还有两片树叶落在其上。 它温驯的伏着身,嶙峋瘦削的脊骨弯成弓似的弧线,后背黑色血管舒张,因为情绪激烈起伏,狰狞的一突一突,那双黑黢黢的眼珠子毫无情绪,盯着林言看。 也随着林言的动作,一点点缓慢的移动。 出去一趟,它变的又脏又狼狈。 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还是破破烂烂的裤子,裤子更脏了,鼓囊囊的盘在一处,蛰伏着凶兽。 林言有点嫌弃,打消了碰它的念头。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没系腰带的浴衣从领口处敞开一条缝隙,缝隙内一片玉白滑腻的肤肉,若有若无的透着点花苞般的粉,幽幽香气爬出,弥漫着花园深处腐烂的腥甜香气。 “过来。”林言说。 变异种很听话的上前,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被林言不轻不重的伸出脚,抵住膝盖。 它乖顺的蹲伏在地毯上,看着那只脚缓慢爬动,停留在他的腰带处,点着松紧带的系扣,用脚趾轻轻拨了拨。 松紧带瞬间挣开。 宽大的裤腰束不住劲瘦结实的腰腹,顺势向下滑去。 林言喉中溢出笑,很轻的一声,鸦羽般的眼睫盛着细碎清辉,看着与纯黑色松紧带截然不同的两根细麻绳。 他用脚趾勾住这两根细麻绳,灵活一挑,两根细麻绳长长的绳沿落到地面,被羊毛一掩,若隐若现。 变异种眼白再次渗出红血丝,邪佞诡谲的黑色血管再次爬满它整张脸,太阳穴处短暂交汇的几根黑色血管鼓成小包,凸凸的跳。 它喉结很大,像个冰块,滚动的弧度因此格外明显,吞咽、喘息时,爬升的黑血管同时穿过喉结,隐忍而性/感。 视线里,那作怪的脚趾夹起细麻绳,故意挣了挣。 变异种被腰腹的力道拖拽的佝偻起身体,勉力抬起头,血红的眼睛一下一下望着他,仅看这双眼睛和这张脸,狰狞大过乞求。 林言更轻的笑了下,他慵懒的依靠着床头软枕,浴衣很短,衣摆只堪堪遮住白腻柔润的腿根,那里肉很多,挤压着床单,微微内陷进去。 不紧不慢的松开脚趾,他整只右脚,却一点点踩上了细麻绳,淡青色血管如舒展的花枝,自脚背蜿蜒向上,消失在匀称细白腿腹后。 细麻绳被踩得紧贴在地。 变异种也彻底跪伏在地毯上,沉甸甸的拖拽感使它头皮发麻,肌肉暴起,黑色血管纵横交错,鼓动着急促流动的血液与心跳。 “吼……”它沉闷的低吼充满哀求。 抬起一点头,它通红的眼眶看起来邪戾阴冷,眼白与眼球分明,深邃的眉骨上蔓延过一条细细的黑色脉络,与眼白内的红血丝相衬。 就这么跪伏在地毯上,身影庞大,像个山峦般的怪物。 林言低眼看它,声音柔哑好听:“我知道,有些大狗喜欢半夜出去疯玩。” 一边说,他的右脚一边踩着细麻绳移动,越发向前压去。 “但是我不喜欢这样。”看着吼声沉哑,夹杂着些乞求颤抖的变异种,林言温情的弯下腰,宽大的领口就这么缀在变异种通红的眼前,幽幽香气像腐烂的花瓣,从肤肉里,丝丝缕缕的爬进它的呼吸。 变异种猩红的眼珠子瞬间定住,觉得自己像飘在天上,虽然还是有沉甸甸的束缚感,但这些在林言亲昵温柔的捧起他的脸,主动亲亲它的眉心后,荡然无存。 “我要给你立个规矩。”人类青年声音越发轻柔,呼吸很甜,含过的唇瓣浸着汁水般的软烂,任由它痴缠的舔上来,小心翼翼伸出分叉的长舌,沉沉吮/弄:“早八晚五,是你自由活动的时间。” “超过这个时间,哥,你就没水吃了。” 第51章 十六 第二天清晨。 末世天多大雾、浓雾,别墅笼罩在一层袅袅升起的雾气中。 天蒙蒙亮,晦暗不明。 林言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下楼煮了杯热红茶。 热红茶呈在玻璃锅里,茶汤清透沸腾,冒起咕嘟嘟的细小泡沫,醇厚绵长的茶香扩散,撇去浮沫,关掉火,等茶锅温度差不多降到70°,再加进去蜂蜜、挤入柠檬汁。 一杯蜂蜜柠檬茶便这么粗糙简单的做好了,林言倒出来一杯,剩下的倒进果茶壶,放冰箱冷藏。 等中午天最热的时候,正好拿出来降温。 煮完茶,林言插上电磁炉的电,倒油、热火。从冰箱里取出昨晚腌制好的黑椒味胸肉,一块薄薄的鸡胸肉入味很深,肉质紧致多汁,油差不多热好了,将鸡胸肉平铺着放入锅中,‘滋啦啦’的煎炸声响起,再打入一个煎蛋,三分钟后,关掉火,用夹子夹起鸡胸肉,放入一边备用。 接着按照全麦面包、生菜、煎蛋、西红柿片、鸡胸肉片、生菜、面包片的顺序,用保鲜膜两面裹紧,挤入甜甜的沙拉酱,一份健康早餐便做好了。 林言悠哉游哉地端着骨瓷盘,放到餐桌上。 餐桌不大,能坐下三个人,另两个位置前,林言也摆上精美的骨瓷碟,不过食物却是零零散散十几个晶莹剔透的珠子。 倒珠子途中,林言心情怪异。 ……好像倒狗粮哦。 能扫描到他思想的系统:“……泥垢了。” 系统暴风吸入,十几个珠子补充完能量消耗,它立刻将自己塞入高达机器人的身体,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兴冲冲地往后院跑。 上次种田,系统偷摸也种了两颗花生种子,这半年劳心劳肺的照顾它们,就等着花生成熟。 林言很淡定的吃自己的饭,没一会儿,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影。 变异种身上穿着凌乱的特战服,头发蓬松、裤腰带没系,黑黢黢的眼珠子紧盯着林言,苍白硬实的脖颈绷紧,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和木讷。 林言无奈的笑了下,朝它招招手,“过来。” 变异种听话的走到他身前。 林言开始帮它整理衣服。这变异种天刚亮就有些燥动,频频看向窗外,似乎怕林言会生气,直到林言睡醒,才跟着他起床。 起床后林言给它找了身衣服,让它穿好。 现在看来,穿是穿了,好不好,还需暂定。 林言弯着腰,扎起的黑色长发松散的垂在胸前,给它系裤腰带。 松紧款裤腰带灵活方便,系带子前,林言循着晦暗鼓.囊的蛰伏处探去,白玉般的指尖一勾,两条在昨天半夜勒的更紧了的细麻绳随之掉落,变异种喉中也溢出一声低哑的、沉沉的喘息。 “吼……”它难耐的叫,希望人类能用柔软温暖的手指摸摸。 林言险些被它怼到脸上,又好气又好笑,麻利的给它系好腰带,直起身,让它坐到椅子上,梳头发。 变异种一头黑发又长又密,弯腰到苍白冷硬的腰腹处,它长相冷峻邪佞,黑血管爬满全身,与这头顺滑蜿蜒的黑发极为相衬。 像一头自远古时代起便被封印的邪兽。 林言昨天半夜又给它洗了一次头,洗发水、护发露、护发精油、发膜,全部用上,才勉强把它这杂草般的乱发洗的顺滑。 想到这变异种跳来跳去、往树林里扎猛子的习性,林言立刻给它扎好头发,挽起来,上楼翻半天翻到一个棒球帽,严严实实的给它戴上。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再神秘不过的‘男人’。 ‘男人’穿着简单利落的高支纱黑色作战服,作战服勾勒出他苍瘦精悍的身躯,肌肉线条流畅分明,如山峦般延伸向下。 他踩着绑住小腿腹的军靴,宽肩窄腰,身姿微微绷伏,黑色棒球帽将他的五官掩映在阴影中,看不太清,隐约间,却能感受到一双冰冷阴戾、如蛇般骇人可怖的竖瞳。 “完美!”林言看的眼热,忍不住捧着变异种的脸颊,温柔缠绵的亲亲它的眉心,“哥,你帅死了。” 变异种脸上阴冷的戾气瞬间消失,吐出分叉的长舌,试探性地去舔他的唇瓣。只是林言没有故意含住唇瓣,浸出柔润透明的水汁,这让它焦躁难忍,舌尖企图撬开人类青年嫣红唇瓣间的缝隙,更深的探进去,吮.弄。 “不许亲。”林言捏住它的舌尖,说话间故意凑近它,饱胀细软的舌尖吸满了水,伸出来舔了舔下唇瓣,吐露幽幽的、腥甜的香味。 变异种顿时被他勾的眼眶猩红,作战裤鼓鼓囊囊囊的包裹着,看来又沉又大一块。 “吼——”它隐忍低哑的吼。 “五点之前回来,就让你多吃点,”人类低垂的眉眼沾着春.情,雪白的脸颊晕着薄薄的、慵懒的绯红,勾缠着它的脖颈,笑盈盈道:“回来晚了,就只许看,不能吃。” 八点半,‘吃’完一盘子晶核的变异种跳出电网,三步一回头,忍不住去看二楼阳台上惬意的喝着红茶的人类青年。 林言同样穿着一身作战服,身段柔韧修长,两条笔直匀称小腿绑着军靴,懒洋洋地交叠着,晒着逐渐露出真容的太阳光。 八点半到九点半,是阳光最为温和的时间段。 过了这个时间段,温度会越来越高,阳光刺眼滚烫,大地被炙烤,环境飞速恶化。 等变异种消失在森林里,系统也从后院吭哧吭哧地跑回来了,高达机器人迈着小短腿,被林言嫌弃的拎起来,放到桌子上。 系统没发觉他的嫌弃,兴冲冲道:“我的花生肯定长得又大又好!” “是吗?”林言悠闲地翻着手中的书,“到时候煮盐水花生吃。” “香辣花生应该也不错。”系统兴致依旧高昂。 “听你的,一半煮一半炒。”林言不置可否。 系统嘿嘿一笑,说回正事:“对了,山城境内最近突然出现了一伙人。” 听到‘一伙人’三个字,林言立刻看过去:“陆时?” “不确定,从末世降临开始,任务进度就一直卡在百分之十,三年多来没增长过也没消减过。按理来说,如果陆时已经不是人了,任务进度会因为他的陨落而消减,但——”系统没把话说死。 林言面色微沉:“但因为任务进度条一直没变,所以你也不确定陆时现在是什么状态。” 薛定谔·陆时。 “我更趋向于陆时没死,”系统担忧地说:“毕竟剧情里说了,陆时是因为人类基地建立才出的事。现在人类基地建立的时间推迟,说明陆时可能在这过程中遇到了困难,我们赶紧找到他,给他帮助,抓出掠夺者,助他顺顺利利的走上人生巅峰!” 林言神情古怪,听的总觉得哪里不对:“人类基地建立时间推迟,是因为陆时遇到了困难?” “肯定的!” “会不会是因为陆时已经死了,人类基地才无法顺利建立?”林言大胆假设。 系统断然否定:“不可能!陆时在‘基地即将建立之时被背叛’属于这个被篡改位面最重要的剧情节点!手册上说了,这是一个位面或早或晚必然发生的事,不可能出错!” 系统说的如此肯定,林言到底是第二次做拯救任务,对这种任务不太熟悉,于是点点头,半信半疑的认可了。 “既然如此,那我去观察观察那些人。” “最好还是不要观察,”系统道:“他们现在被一大群丧尸围了,还是救人要紧。” 林言:“?” 林言:“???” 林言瞬间起身,额角青筋鼓动:“——被围了你不早说?!” 山陕国道上。 一辆白色迷彩悍马站满了残.肢碎.肉,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油量,无力的停在角落。 不远处是十几个幸存者。 男男女女都有,还有两个小孩,和两个身子骨硬朗的老人。 他们已然被围困到弹尽粮绝之时,前后都是丧尸,正如潮水般涌来。 丧尸们衣着破烂、面容青白,眼眶黑洞洞的流着腥臭的血,面部一片又一片的溃烂,皮肤组织大块大块掉落在地,摇摇晃晃的每走一步,嘴巴里就会发出浑浊的的低吼。 “吼——” “吼——” 身后的森林陡峭幽暗,掉下去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若是平日,他们怎么也不会被区区三十多头丧尸逼成这副模样。 奈何这一路不停有丧尸追杀,十几人的队伍一共有两个异能者,苏野是火系异能,宁舒羽是空间系异能,其他人即便再厉害,一个人顶多杀死三到四头丧尸。 直到苏野因为异能枯竭,陷入半昏迷状态,一行人才被逼到绝境,只能龟缩在国道中央,绝望无助地看着四面八方还在涌来的丧尸。 “都怪我……”宁舒羽面色苍白,衣服上站满了丧尸的血液,他听着四周徘徊不去的丧尸吼声,瞳孔颤了又颤:“如果不是我选错了路,我们不会遇到这些。” 姜瑞比他还狼狈,逃亡途中与丧尸搏杀,膝盖、胳膊全是沥青地面磨蹭出的伤口,血肉外翻着,深可见骨。 “别这么说,要不是以前你救了我们,我们这条命早就没了!”他牢牢挡在宁舒羽身前,红着眼眶说。 其他人同样坚定的握住武器,或是尖利的木棍、或是长长的砍刀。 宁舒羽被众人护在最内围,感动的泪水泛滥,“大家……谢谢你们……真的!” 他蹲坐在地,怀里还抱着昏迷的苏野,苏野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身体虽然长得高大,但性格沉默老实,绝对不能死在这。 宁舒羽扫了周围一圈,眼里闪着晦暗的光。 姜瑞也不能死,姜瑞虽然不是异能者,但力大无穷,同样对他忠心不二,主动帮他撵走了队伍里很多不服他领导的幸存者,是把好用的刀。 剩下的男人们也都可以留下,同生共死的经历足以让这些人信服他、崇拜他,至于女人、老人和小孩…… 宁舒羽心里一阵厌烦。 什么用都没有,还要浪费他的粮食,真是拖油瓶。 尤其是苏芮。 明明是苏野的妹妹,但性格真是不讨喜,不仅总是跟他作对,还动不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这让宁舒羽连空间都不敢动用,生怕被这死丫头看出来什么。 这次丧尸围攻来的可真是时候,等该死的人都死完了,他自然会在‘濒死之际’异能精进,凭空将悍马车转移过来,加满油,带大家逃离绝境。 丧尸们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最前方的几个丧尸露着森森獠牙,口腔里还有其他人类的血肉,一滴滴腥臭的涎水滴落,它们溃烂的脸上满是血迹。 气氛顿时低落凝重起来。 姜瑞喉中发出绝望的、艰涩的吼声:“妈的!大不了拼了——!!!” 他爆喝一声,就要冲上前,宁舒羽瞳孔骤缩,立刻就要喊住他,姜瑞要是死了,相当于断了他的左右手,得不偿失。 “姜瑞,别——” “——轰!!!” 他的尖叫声尚未喊完,长长的国道尽头,一辆黑色汽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晦暗蒙昧的光影之中。 黑色陆巡仿佛裹挟着惊雷闪电,一路疾驰,霎时间轰鸣着由远及近,重重撞飞了最外围的几个丧尸,狠狠碾过它们的尸体,瞬间哀嚎声连绵不绝,攻守易势! 一行人呆呆地看着这狠辣又解气的一幕。 直到面前最后一排丧尸也被撞飞、碾过,那如钢铁浇筑成的黑色汽车才堪堪停下,一个游刃有余地摆尾,正正停在众人面前。强烈的冷风被掀过,掀起一地沙土、血腥气味。 众人尚未回过神,那陆巡车重新启动,这一次,竟是直冲他们而来——! “轰隆!” 马达声蓄势待发。 宁舒羽瞬间弹起身,尖叫道:“防御!快做好防御!” 这不速之客出现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召唤悍马逃跑!他会死! 宁舒羽又感受到在人类基地被追杀时的恐慌惧怕,崩溃不已的喊:“保护我!快保护我啊!!!” 他不想死! 不想死!!! 这档口,所有人都愣了下,惊疑不定的看向宁舒羽。 陆巡车也在同一时刻启动了,“轰——”的一声,如一道矫捷的游龙,轻而易举地晃过众人,再次粗暴的撞飞了后方一排排丧尸! 丧尸的尸体被撞成残/肢碎/肉,死前仍在发出哀鸣。 众人心神巨颤的看着这一幕。 一地尸.横遍野,血腥气味扩散,所有丧尸就这么简单的被一辆车全部解决,那车身遍布血痕的陆巡车似凶悍的野兽,驾驶座位上发出细微一声响。 “哒”。 车门弹开。 一个人影走了下来。 青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长裤被军靴束缚,宽大的黑色皮带勒住腰腹,长发及背,皮肤白而莹润,像一块沁在湖底的羊脂白玉,眼眸清冷疏离,居高临下的望来时,并无多余的情绪。 冷淡的扫了众人一眼,他开始搜集地上的丧尸晶核。 晶莹剔透的珠子流动着丝丝缕缕华光,蕴满能量。他动作轻盈利落,像游走在林间的云豹,匕首一挑,很快,便装了许多晶核。 宁舒羽一行人也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 死寂在蔓延。 刚刚宁舒羽的所作所为,在这个漂亮人类出现后,像被遗忘了。 宁舒羽仍被众人护在中心,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与他说话。 他紧握的十指扣住掌心,溢出深深血痕,恨不得回到三分钟前,一定不会喊出那两句话。 余光扫过那辆悍实的黑色陆巡,他心底的恼怒淡去,眸光闪了闪。 “你好,我叫宁舒羽,谢谢你救了我们。” 从人群里走出来,宁舒羽的声音充满感激:“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青年闻言侧过身,黑发在空中划过清浅的弧度,光线勾勒出他优雅精致的侧脸线条。 他淡淡的垂眼看来,白玉般的指骨把玩着手中的晶核,说:“林言。” 第52章 十七 互通过姓名,两拨人便开始各干各的。 不远处有个荒废的加油站,加油站两旁荒草凄凄,宁舒羽带着队伍挑了个位置,背靠墙,遮风挡雨。 刚经历了一番生死血战,大家面露疲容,围成一堆。昏迷的苏野靠着墙,几个老人女人坐在他身边,照顾着他。剩余的男人们坐在外围,戒备的盯着四周。 宁舒羽就在这时起了身,他红着眼眶,重重的向众人鞠躬,“各位,刚才是我失态了,我对不起大家!” 姜瑞抿了下唇,有点坐立难安,他当然是信任宁舒羽的,但是宁舒羽刚才的所作所为,又让他感到分裂,“舒羽,你别自责,生死关头大家都害怕,不怪你。” “话不能这么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现在向大家保证,以后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之前一定三思而后行,绝不会像今天一样,被吓到了就口不择言。”宁舒羽郑重道。 他这样的态度让队伍里不少人脸色好了些。 是人皆有私心。 尤其现在是末世,朝不保夕的日子,宁舒羽想着自保,这不奇怪。 当然也有人面露不屑,不过这点不屑在看见宁舒羽凭空取出一箱子肉罐头后,消散于无。 “我知道口头上的保证没什么用,这是我给大家的赔礼。我错了就是错了,还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咱们一行人继续团结一致,尽量早日到达京城。” 一出手就是一箱肉罐头。 宁舒羽展现了自己的资本,愿意继续跟着他的,就继续跟着,不愿意跟着他的,就别吃他的东西,自生自灭吧。 三言两语的功夫,队伍的氛围就变了。 几个男人率先开口,笑着:“咱们一路上什么都经历过了,哪能到这关头散货啊。说实话,刚才我都害怕的腿软。” “就是,也不能怪舒羽,还不是那青年,没事吓唬什么人!” “哥几个,要是没舒羽咱们早死半路上了,现在可不能干摔了碗骂娘的破事。” 宁舒羽感激的笑着,干脆利落的开了箱子,一人发了两罐午餐肉罐头。 领了罐头的幸存者脸上喜气洋洋,立刻便开始拆开罐头吃饭,没出力的老人和小孩也拿了两个罐头,感恩戴德的看着宁舒羽,简直把他当活菩萨。 加油站顿时飘起一股又一股鲜肉的香味。 宁舒羽清点一下剩下的几个罐头,着重分给包括苏野姜瑞在内,杀了最多丧尸的几个男人,分完罐头,他开始煮热水,边煮边意味不明的说:“也不知道那青年去哪儿了。” “那谁知道,说起来都怪那青年没事开着大车吓人,估计本来打算撞咱们,谁知道事到临头为什么反悔了,这种坏东西我可见多了。”一个男人压低声说。 其他人埋头细细品尝着肉罐头,连忙点头,用行动附和。 宁舒羽:“那可糟了,咱们现在又没力气,又有物资,他会不会……?” 未尽之意大家心知肚明。 正吃饭的姜瑞皱眉:“舒羽担心的是,现在物资紧缺,我看那人又是搜集晶核,又是杀丧尸,是心狠手辣的人。难保不会生出杀人夺食的念头。” “那可怎么办?”其他男人一下慌了,嘴上揣测归揣测,那青年开着的车那么吓人,真要杀他们,都不用亲自动手的。 姜瑞隐晦的瞥了眼宁舒羽,低声说:“咱们那么多人,能怕他一个?我看他弱不经风的,也就那车是个杀器……咱们不如把他的车抢过来,这样以后也不用麻烦舒羽来回接人。” 队伍一时寂静,没人说话。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 这档口,冷不丁响起声嗤笑。 几个男人吓得一个激灵,恼羞成怒的回头,看见那扎着两个丫头辫的小姑娘,硬生生压下了脸上的怒火与惊慌,扯着笑说:“小芮啊?你不去照顾你哥哥,跑大人这来干嘛?” 苏芮眼睛清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嘲讽:“真有意思,宁舒羽救了你们,你们就能给他做牛做马,别人救了你们,你们就想着把人杀了抢走人家的车,我看你们才打算杀人夺食,真是臭不要脸。” 如刀子般尖锐的话从苏芮口中说出,包括宁舒羽在内的几人都挂不住笑容了,盯着苏芮的眼神微微扭曲,强撑着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是啊,我是小丫头片子,最起码我知道知恩图报,不像你们,白眼狼!”苏芮哼了声,两个乱糟糟的辫子一甩,跑到女人们身边。 那两个女人一脸苦相,脸上皱纹横生,手指粗糙有深茧,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发了通脾气的苏芮。 抬起头,她们对上远处几双不善冷漠的眼睛。 几个男人不敢找苏芮的事,但恐吓恐吓两个女人,不是问题。 两个女人顿时惊惶的抱住膝盖。 苏芮见状更生气了,狠狠的跺脚,猛地扭头,恶声恶气的瞪那几个男人,对置身事外的宁舒羽吼:“宁舒羽,管好你的狗!” 宁舒羽眼皮一跳,眸色彻底阴沉下来,很快,又被他收敛好。 几个男人更是撸起袖子,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教训教训苏芮这个黄毛丫头。 “够了,”宁舒羽给姜瑞使了个眼色,姜瑞立刻把人拦下来,“苏芮是苏野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别跟她计较。先说说那个青年的事,走的时候我看了,那青年还在原地找丧尸晶核,那么多晶核,够我和苏野用七八天的了。” “这可不是白不白眼狼的事,”宁舒羽叹气,哀愁道:“咱们队伍那么多个人,想要活着到达京城,就不能少晶核。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先用食物跟那个青年交换一下,看他愿不愿意卖晶核?” “你还有多少物资?”一个男人犹豫地问。 宁舒羽着重看他一眼,这男人叫李铁柱,跟苏野同村的,两人关系极好,性格同样淳朴老实,“还有三四箱肉罐头,两箱水。” “这么少?不行!谁知道那青年会不会狮子大开口,咱们可不能当冤大头!”有男人阴狠道:“咱们抢吧。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末世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别人死,就是咱们死。我不想死,你们呢?” 其他人没再作声。 李铁柱犹豫的张张口,回头看了眼仍在昏迷的苏野,几秒后,叹口气,没说话。 阴狠男人率先转身,去磨自己的长砍刀。这末世谁手里没沾点血,他也杀过不少人,最苦的时候杀了人吃人/肉,遇到宁舒羽的队伍日子才好过起来,不过是干回老本行,他不在乎。 几个男人各自回了位置,坐在墙边闭眼休息,加油站流淌的空气逐渐变得诡异,磨刀声、磨长/枪声屡屡不绝,苏芮冷眼看着,心里着急。 她坐到苏野身边,红着眼眶看着自家哥哥,心里对宁舒羽的恨达到了巅峰。 加油站旁一处隐秘的树林,常青树林林立立。 林言猫着腰,身姿轻盈矫捷,藏匿在树冠的阴影中,站内的景象一览无余,隐隐能听见这些人的窃窃私语,系统干脆将声音放大、放清晰。 林言伏在粗壮的树干上,若有所思地观察着站内众人。 “这个叫苏芮的小丫头有点意思。” “靠!”系统怒道:“宿主你还能笑得出来?!那个宁舒羽说的是人话吗?你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就想着这么对付你?!” 林言倒是没生气,末世里他没少见过丑陋的事。 人心远比丧尸复杂,林言几次差点被救下的幸存者们背后捅刀,这些人的反应也算在他的意料之内,不过他还是有些失望。 “看来这个队伍和陆时没什么关系了,”林言百无聊赖的侧过身,把抽出来的匕首绑回腿上,“还以为这趟出来能有什么收获。” 听了他的话,系统也叹口气:“是哦,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任务,这么多年了,主角连个影子都没有。” 林言翻身坐起,跳下树梢,轻盈的落到另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林间阴影错落不齐,大树枝干交缠,他脚尖点着阴影,如一片树叶般轻飘飘的跳出树林,回到陆巡车旁。陆巡车两个车灯闪了闪,似乎在欢迎他回来。 坐上车,林言一踩油门,“轰隆”一声低鸣,陆巡车风驰电掣的直奔加油站而去。 “你去哪儿?”系统惊讶。 林言一笑:“算账。” 当他是冤大头吗? 被他救了性命,还敢打他的主意,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 - - 加油站内气氛紧绷。 宁舒羽看眼时间,觉得几个男人休息的差不多了,准备带他们返回刚才的公路。 之前临走时他特意观察了青年车内,青年独身一人,那么多丧尸的残.肢碎.肉,想要找到晶核、取出晶核是项大工程,起码要一两个小时。 “嗡——” 就在这时,熟悉的马达声随风传来。 宁舒羽立刻抬起头,公路尽头出现了一辆黑色车影,陆巡车低调庞大,厚重的车轮碾过沥青马路,裹挟着沙土和血腥气味,瞬息间出现在加油站外。 众人顿时绷紧了神经,看着这辆血痕斑斑的车,心生警惕。 就连刚才叫嚣的最厉害的壮年男人,此时也缩紧脖子,抓着长.刀不敢出声。 陆巡车平缓的驶进来,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 车门弹开,青年下了车,仿佛只是为了找个遮风挡雨的休息地,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两条长腿泰然自若的踩着水泥地面,军靴靴底柔韧厚实,没发出一点声音。 阴狠男人站在人群后方,啧了声:“……我要他的装备。” 衣服、鞋子,可都是好材质的东西。 宁舒羽听见他的话,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人,看着那些男人似有退缩的表情,暗骂着掏出两盒肉罐头,走上前。 “林言,好巧,你也在这。”他温和的笑道:“那个……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们,这是我们的食物,你要吗?” 队伍里几个男人着急的看向他,退缩之意顿时被贪婪压下。 宁舒羽笑得依旧温和,真诚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青年。 林言挑的位置很不错,离他们有十几米的距离,偷袭不好偷袭,用远距离的武器,距离又太近了。 宁舒羽心里琢磨着办法,却听一道冷淡好听的声音:“不要。” 他看过去,寡言清冷的青年已经拉开后备箱车门,随手扔出来一个泡沫箱,打开泡沫箱,里面物资齐全。 小铁锅、小炒锅、炭炉、便携桌椅碗筷,菜刀案板,蔬菜鲜肉等一应俱全。 食材都是洗干净了的,用保鲜膜、塑料袋装起来,还滴着水珠。 当着众人的面,青年先将银丝炭点着,放进红泥小火炉里烧。又支起便携式小餐桌,财大气粗的拎出来半桶水。 晃荡的水波清澈见底,散发着甘冽的清香,宁舒羽一行人看的眼热,喉咙不自觉地吞咽。 铁锅里倒入哗啦啦半斤淘干净的大米,大米用金黄香醇的食用油拌了拌。 一旁放在保鲜膜里的猪肉被取出来,提前腌好的猪肉肉质紧致多汁,切成丁块。红泥炉也烧的差不多了,把炒锅放上去,倒入油,再倒入切丁的猪肉块,大火翻炒,一直翻炒到猪肉两面金黄,兹拉兹拉流油。 猪肉切好,再切姜块,香葱,皮蛋。 将盛有大米的铁锅倒入适量的水,加水煮开,碳炉温度高,约莫半小时后放入皮蛋、猪肉块、生姜丝,盐和胡椒粉。 几分钟后,取下咕噜噜翻滚的铁锅,皮蛋瘦肉粥散发出咸香浓稠的香味,皮蛋、金黄的瘦肉块、香菜各种颜色交织,大米粒粒分明,饱满软烂,汤汁也呈金黄色,猪肉吃起来紧致弹牙。 香味一飘五里,整个加油站内只剩下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这还没完,这青年又从后备箱随手取出两个肉罐头。 不是最基础的午餐肉罐头。他把罐头盖掀开,放进碳炉里加热,没一会儿红烧肉、咖喱牛肉的香味弥漫,与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勾缠在一起,直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刚吃饱的肚子似乎又开始空荡。 青年终于停下了做饭的动作。 把案板、收纳袋等等东西随便收拾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用剩下的水洗手,给餐桌铺上桌布、隔热垫,展开便携小椅子,盛粥、夹菜,一口一口,缓慢又优雅的吃起来。 搁那么老远,宁舒羽都能闻到皮蛋瘦肉粥和红烧肉的香味,他只吃凉罐头的胃囊嗡鸣作响,隐隐泛起了酸水。 在末世滋润的生活了这么久,宁舒羽一直觉得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富有自在,直到这一刻,看着那个可以随意用水、生火做饭的青年,他的心仿佛也被放进了碳炉里炙烤,酸涩又嫉妒。 ……这林言会不会也有空间异能。 肯定有吧。 不然哪儿来的底气。 青年做饭快,吃饭也不慢。 二十多分钟,便吃的差不多了,将东西全部放进后备箱,用防撞防颠的东西包起来,全部放进泡沫箱。 宁舒羽怕他吃完饭就走,立刻给周围几个男人使眼色。如果说林言做饭之前,这些男人还有些犹豫,但在看见了他全能的后备箱后,贪婪瞬间占了上风,他们只想得到这辆百宝车! 宁舒羽松开紧握的拳头,心思急转直下,叫住似乎准备上车的林言:“林言……” “大哥哥!”他的声音猝不及防被一道女声盖住,苏芮不知何时跑了过来,黄草似的辫子在空中一跳一跳,她又瘦又黑,才十二岁,眼睛却很亮,亮的充满生机:“你的那些晶核捡完了吗?” 林言挑眉看她。 宁舒羽心里一慌,先提高声音斥道:“苏芮,不许这么没礼貌!” “我怎么没礼貌了?”苏芮歪歪头:“你们不是也想要大哥哥的晶核吗?” 这一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生怕林言察觉到不对。 几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拽着苏芮的辫子和胳膊,故意使劲,“臭妮子胡说八道!我们可没说过这些话,你个死丫头是为了你哥问的吧?” 宁舒羽也看向林言,愧疚的道歉:“抱歉,是我没教好手下的孩子。” “没事,”林言倚着车,没看他。他目光穿过若有若无挡住他视线的男人们,修长如玉的指尖散漫一勾,朝苏芮招招手:“你,过来。” 苏芮被几个男人拽的头皮生疼,硬生生忍住了痛呼。听见林言的话,她眼睛一亮,像个小牛犊子,想要撞开几个男人跑向林言,却被更用力的抓住。 “……嘶。”有男人趁机拽了她的头皮一把,很大的劲。苏芮眼冒泪花,咬着牙,狠狠瞪向身后的男人。 她眼神凶恶,怕她会跟苏野告状,那掐她的男人心里生起歹意。 待会儿解决那青年的时候,顺便把这便宜丫头也杀了,省的留下祸端。 宁舒羽没理会身后的乱象,他笑了下,看着林言,试探地问:“我们队伍里有个异能者因为异能枯竭而昏迷了,现在急需晶核救命。你也在搜集晶核,难道你也是异能者吗?” 林言没说话。 宁舒羽耐心的等了会儿,眼里掠过一丝暗意,手掌一挥,手心便多出一盒肉罐头。任谁来看,他的表现都足够真诚。 “这是我的异能,我是空间系的。我看你似乎也能凭空取物,难道你也是空间系异能?” 林言依旧没说话。 阴狠男人掠过众人,悄悄走向一旁,一步步躲进树林。 有发现他动作的男人眼神一变,捂紧苏芮焦急的嘴,组成人墙,牢牢站在宁舒羽身后,贪婪又兴奋的盯着林言的身影。 宁舒羽按计划开口说话,吸引林言的注意力,“莫非你不是异能者?那你要这么多晶核,是不是过量了?” 他的语气多了些强硬,像统筹一切规划的领导者,故作包容的对林言说:“现在末世来了,我们人类就是要团结一致。普通人杀了丧尸,将晶核给异能者。异能者收了晶核,异能精进,杀更多的丧尸。只有这样,人类才能繁衍生存下去。林言,你说对吗?” “如果我是你,我会主动把晶核交给大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箱罐——” “咻!” 他故作宽容的话尚未说完,一道电流般银蓝色的光芒骤然划破虚空,充斥着雷暴之意,弹射着划过他瞬间缩紧的瞳孔。 后方同时响起凄惨的尖叫。 “——啊!!!” 银蓝光线闪烁着‘滋滋’电流。 细小跳跃的电弧如点燃森林的火苗,顷刻间焚烧一切。 宁舒羽冷汗渗出,牙关绷得发酸,险些被杀死的惊惶袭上心头,他僵硬的忍住发颤的身体,用余光向后扫去。 那道电流划过他的脖颈,同样也割开了几个男人的耳朵,鲜血哗啦啦流下,血腥气味飘散,几个男人凄惨的捂着耳朵,痛的原地打滚。 宁舒羽心跳的却很快,快的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脸色煞白,额角青筋一凸一凸。 周围一切声音都归于死寂。 他凝滞的牙关鼓了鼓,看着阴狠男人一脸不可置信的倒下,胸口裂开一个拳头大的伤口,血液喷涌而出,热烫的溅到周围几个壮年男人身上。 所有人都闭嘴了。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慌与畏惧在蔓延。 宁舒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头的。林言依旧倚着车门,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脉冲枪,阳光与光影在他身上交汇,勾勒出他眉眼处漂亮清冷的线条。 “你们刚才说什么?”他淡淡的看着宁舒羽,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嘲弄地、散漫的掠过他身后几个义正言辞的男人:“现在,再说一遍。” 第53章 十八 加油站的氛围又回归成先前的紧绷。 以宁舒羽为首的一行人龟缩在92汽油机后,林言则一个人霸占大半个汽油站。 两方之间无形划出一条楚河汉界,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加油站位处公路中央,三年多的废弃,使两旁的小树林茁壮成长,如今树木皆有七八米高,庞大茂密的树冠洒下成片的绿茵。 林言背靠陆巡车,支起太阳椅和红木便携茶桌。 看他这副做派,加油站内不少人忍不住看了过去,眼里又酸又妒,心里冒着酸泡,却再也不敢不自量力的惹他。 从后备箱取出来高温玻璃锅,将清冽甘甜的山泉水注入玻璃锅,林言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罐,用小镊子从铁罐里取出一些红茶茶叶,倒入玻璃锅,接着便不疾不徐的开始煮茶。 红茶是发酵程度最高的茶,喝起来口感醇厚绵长,香气高醇。不过再好的茶在末世后也变成了陈茶,林言存了不少茶叶,不讲究怎么泡、怎么喝,全凭心意来。 煮开的清泉水逐渐变成清透柔和的橙红色,舒展的芽叶在沸水中上下卷浮,一股撩人心间的香气蔓延,味清且悠长,有种奇妙鲜快的果糖香。 林言熄了火,悠闲地倒茶、晾茶,躺在摇摇晃晃的太阳椅上,舒服惬意的晒着太阳,享受着空气中香醇的红茶香。 几道投向他的视线几乎快要变成嫉恨的绿色,这末世前人人皆可以喝的红茶,此时却成了珍品,不光茶叶难得,水更是重点储备资源,谁能像他似的,一煮就是一大壶。 林言一概不理,当着众人的面,又从车子后备箱里取出来一叠点心,点心装在木制礼盒中。斜三角状的奶油小蛋糕、烘烤芬芳的曲奇饼干,外加一块椰蓉蛋黄酥。 “哈哈哈哈哈,他们脸都绿了!”俯视着加油站情况的系统发出痛快大笑。 林言也爽了:“终于明白过去三年我为什么这么空虚了。” “为什么?”系统好奇。 “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满足。”林言说。 这平平无奇每周三次的下午茶,在今天让林言感觉分外好吃,奶油绵密清甜、巧克力曲奇烤的焦香酥脆、椰蓉蛋黄酥更是蛋黄咸香、椰蓉奶甜,层次分明,独有一番风味。 不紧不慢吃了口小蛋糕,林言放下手中的小叉子,抿了口查,再次撩起眼皮,不紧不慢的看着加油站里的苏芮。 “小丫头,你过来。”他声音并不高,却能让所有人听清。 这一次没有人敢阻拦苏芮,几个男人阴沉沉的盯着苏芮的背影,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远处躺在太阳椅上、腰间缠有一个明显鼓起的青年后,他们默默闭上嘴巴,眼神惊惧不安。 苏芮也有点害怕,看了林言刚才的手段,她觉得林言比自己哥哥还要厉害,这让她有些踌躇,到底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她看看还在昏迷的苏野,终究狠下心,拔腿朝林言小跑过去。 “大、大哥哥……” 离林言还有三米的距离时,苏芮突然停下脚步,她感觉有道幽冷的、阴戾的视线在暗处盯着自己,这让她头皮发麻,第六感发出疯狂的预警。 “过来。”正当时,林言又开了口,他漫不经心的扫过身边的丛林。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言一出声,那骇人的视线随之收敛,苏芮虽然还是害怕,但勇敢的迈出一步,坚定的站到林言身前。 林言心里有些赞赏,瞧着她:“我再问你一遍,你刚才为什么问我晶核的事?” 苏芮握紧了拳头,瘦猴似的身板挺得直直的:“我…我哥哥因为能量不够,昏迷了。我想、我想杀丧尸,给他找晶核!” “你哥哥是异能者?”林言来了兴趣。 密切关注他们对话的宁舒羽如坐针毡,他手心渗出了汗,神经绷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苏芮这个讨债鬼丢出队伍。 ……早知道就把晶核给苏野用了。 现在再把晶核拿出来,队伍里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私藏了晶核。这些人看起来很听他的话,很好利用,实际上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一旦知道他私藏晶核,下一步就是怀疑他私藏公共物资,私藏公共饮水。 该死的。 苏芮这个死丫头,早晚要除掉她! 林言与苏芮的对话还在继续。 “是,我哥哥可厉害了!他是火系异能者!”苏芮眼睛亮着光,是真的为自己哥哥骄傲。 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一个异能者出现在自己的地盘。 林言百无聊赖地的心情稍稍散去,他躺姿不变,依旧慵懒闲适,不疾不徐的吃了口蛋糕,抿口茶。 苏芮的目光不由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最终黏在奶白香甜的小蛋糕上,悄悄咽了口口水。 林言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刚才我杀丧尸的地方离这不远,还有一些晶核我没搜集完,你去帮我把剩下的晶核找过来。找齐了,我自会给你报酬。我们等价交换,你愿不愿意?” 苏芮一愣,没想到天上会掉这么大的馅饼:“你……你只需要我帮你找那些晶核吗?” 不需要她的罐头,也不需要他哥哥的承诺与帮助? 林言似乎猜到了她的未尽之意,微微挑唇:“你觉得,我缺这些东西吗?” 食物,他本身就有,甚至可以精心烹饪。 异能者,他本身就是,一出手轻轻松松就能杀了人。 苏芮鼻头沁出汗水,确定林言别无所图后,她利落的蹲下身,把长长的衣摆塞进裤腰,眼里闪过一丝凶狠:“我去!大哥哥,我会把晶核拿回来给你!” 说完这句话,她瘦小的身躯踏上公路,忍着惧怕与紧张,循着林言指点的方向,一路飞奔。 她走以后,又躺了会儿,林言也离开了加油站,看样子是要进树林里解决个人问题。 “宿主,你就这么让她一个小姑娘去捡晶核啦?” “嗯。” 拨开垂落的叶片与枝条,林言往树林深处走去,林间交错复杂的枝桠洒下斑驳光点,泥土湿润、杂草丛生。 林言的军靴留下一个个浅淡的脚印,他脸颊被晦暗光点映照的玉白温软,眉眼线条极其漂亮出挑,清清冷冷的瞥向一个地方,勾了下唇,脉冲枪一转,跳跃的电弧如利刃般切割空气,迅猛袭去。 哗啦。 大片低矮灌丛的叶片散落。 地面也出现一条深深的、焦褐色的痕迹。 “还不出来?”林言勾着笑,眼尾洇着清浅的红,单手持/枪,极具危险的盯着不远处一颗大树后的黑色长影。 那被他‘恐吓’了一番的黑影慢慢从树后显现出身形。 是个包裹严实的男人。 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穿修身板正的特战服,身姿微微绷伏,肌肉结实冷硬,线条如山峦般起伏流畅,充满爆发力与精悍的能量。 ‘他’老老实实的被枪指着,一步一步挪到阳光下,手背肤色苍白,经络也呈现诡异的黑。 林言似乎也察觉到这人的不对劲,红润的唇瓣愈勾,冷声说:“你是什么人?” ‘男人’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低低的、温顺的吼叫一声。 “吼……” 林言无动于衷,点着枪示意他:“帽子摘了!” 男人乖乖摘掉帽子。 黑发披散垂落,他长相俊美,高鼻薄唇、幽黑深目,只是整张脸遍布黑色经络、看起来狰狞诡谲,不似人类。 寂静在蔓延,林言打量他两秒,拇指指腹愉悦满足的摩挲着脉冲枪枪.身,压低声音,催促他:“……衣服也脱了。” 男人顿了下,苍白修长的五指开始解胸前的扣子,他微伏的脖颈上喉结开始剧烈滚动,每一次滚动,似乎都伴随着空气的升温。 解开三颗扣子,已经能窥进胸前精悍结实的景色。 林言喉中溢出一声笑,比着枪,一步步轻盈的靠近男人。 男人立刻停下动作看他,走进了,他的下颌也被人类青年用脉冲枪抬起,青年垂眸看他,唇瓣饱满柔软,澄黑狭长的狐狸眼也勾着绯红湿气,轻轻凑近了他,“勾/引我?”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做声。 林言用脉冲枪冰凉的枪.身,玩弄般的下滑,抵住他仍在滚动克制的喉结,下压的眉眼撩起,眼里水汽氤氲,意味不明,“这么着急?渴了?” 被他钓的眼睛猩红的男人呼吸越发急促,两只手自发的锢住林言的腰,毫无任何温度的手冰冰凉凉,像两块冰块。 林言身体却是热的,被他冰凉的手一碰,不自觉发颤,盛夏的天很热,潮湿的汗水粘在后背,白衬衫浸出了大片雪白莹润的肤肉。 随着男人的力道靠进他怀里,林言忍不住笑着,刚喝过茶水的唇瓣湿润且柔软,沾着红茶甘甜绵长的清香。有细长分叉的冰凉物事轻轻吻了上来,缠的黏人。 见林言微微张开了一些唇缝,男人彻底忍不住了,沉沉喘息一声,循着缝隙深深亲了进去。 放纵它缠着自己亲吻,林言低垂着眼睫,眼睫沾着细密的水汽,雪白的脸颊也晕染着一层慵懒的绯红。 差不多了,感觉男人恨不得把他整个吃干净,林言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拽了拽男人的头发,像只受了疼爱的猫儿,温柔亲昵勾缠住它的脖颈。 “……没了,哥。”男人抱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两条手臂精实有力,同样搂着他,与他脖颈交缠,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两人干脆挑了处干燥的泥土地,背靠着树干,说起小话。 林言怕衣服弄脏,整个人懒懒窝在男人胸前,头发上的皮绳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大片乌黑柔亮的发丝散落,披散在后背。 他肤色于是被映衬得越发雪白无暇,两条手臂无力的攀着男人的脖颈,长裤下修长笔直的长腿点着地,被军靴绷出柔韧的线条。 “哥,你怎么跑这来了?” 林言有点好笑,从出现在公路上起,他便感觉有道视线在牢牢地盯着自己,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那会儿他还以为是宁舒羽的同伙藏在暗处,直到宁舒羽等人走了,那视线还黏在自己身上,将他看管的牢牢地,林言才有所恍然。 除了他家的‘盯人精’,应该没有别人能这么有毅力了。 果然,接下来不论是和宁舒羽等人对峙时陡然变得凶狠阴戾的视线,还是和苏芮说话时又变成警惕戒备的视线,都在佐证他的猜测。 缠在腰腹上的双手忽然束的更紧,变异种抱着他,宽阔厚实的胸膛冰冷坚硬,充满阻挡一切危险的安全感。 “吼。”它沉哑温缓的叫。 林言心软的不行,主动压低它的脖颈,咬着它的唇瓣亲了亲。 “别担心我,那个宁舒羽有点古怪,我跟着他们探查情况。” “吼……”男人黑森森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大掌却温柔缓慢的抚着林言的后背,与他呼吸交缠,沉浸在这简单的亲吻中。 亲完,林言脸颊红晕更深。 他急促的呼吸片刻,平复着心跳,感受到对方的不舍,又轻轻笑起来,笑声柔哑好听,藤蔓般雪白韧长的胳膊勾住男人的脖颈,主动爬起来,跨坐到它腿上。大片顺滑的发丝随之散落到背后,挡住了光影偷偷洒来的光线。 “……过两天再陪你。” 捧起它的脸,林言眼里闪过一丝迷离的水汽,更深的贴近他,听见变异种夹杂着愉悦低沉的吼声后,林言眉眼沁着汗,亲亲它的眉心、眼睛,说:“乖,我走了,你可以跟着我,但绝对不要露出身影。” 宁舒羽那样恶臭的、散发着贪婪掠夺的灵魂。 保不齐会对变异种动邪念。 如果真的被他发现到变异种的踪迹,不等他生起邪念,林言自然会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这一趟跑进树林,林言出了一身的汗,腰软唇也软,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游离的情意。 背后灼热的视线仍在盯着自己。 林言却没有回头去看。 他不快不慢的走到躺椅上躺下,喉中溢着些轻哑的、尚不能从晕眩中回过劲的细.喘,手脚都提不起力气,知道背后有人在密切保护着自己,他晒着太阳,整颗心都泡在甜水里。 系统身为严格保护宿主的第一代系统,一头雾水的问:“你在说什么?” “嗯?”林言懒散地问:“我说话了吗?” “你说了,”系统肯定:“你嘴里一直在发出‘哔’‘哔’的屏蔽音,难道你在骂人?骂的这么厉害?” 林言一头黑线:“……” 他不说话了,系统虽然求知心旺盛,但还是把他离开后这里发生的所有事简略的概括。 “你走以后宁舒羽打算带着几个人去找苏芮,但他们似乎发生了矛盾,几个男人坚决不让他们去——这几个男人都是刚才跟着他找你茬的男人。” 林言哼笑:“能猜出来,然后呢?” “然后宁舒羽脸色很难看,最后也没走成。你一直没回来,那几个男人想偷偷来看你的后备箱,结果又被宁舒羽他们阻止了,几个男人很生气,但也没反抗宁舒羽。” 林言:“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绝对的力量面前,宁舒羽的团队内部自然会发生分歧。 杀掉这些人很简单,但林言不知为何很讨厌宁舒羽这个人。这个灵魂散发着腐臭味的男人,让他联想到了上个世界的纪年。 末世里心怀不轨的人很多,手染血孽的人也很多。 但这些人的灵魂都只有一种臭味。 纪年和宁舒羽却不同,他们的味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剧情的推展而越来越臭、越来越复杂,即便宁舒羽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林言也恨乌及乌,对他起了杀心。 何况宁舒羽刚想陷他于死地过。 被动防守,不是林言一贯的作风,怎样杀掉宁舒羽不是问题。怎样让宁舒羽痛不欲生,才是林言准备做的事。 一次威慑,可远远不足以他们还账。 收起眼中的冷意,林言眼皮一掀,视线掠过戒备的望着他的众人,看向公路尽头。 一个小丫头的身影由远及近,身上站满了血迹与残碎的.肉,她两个辫子扎成丸子状,看起来利落很多,跑来的速度很快,牙关一个劲的颤,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我……我找到了十颗晶核!” 加油站里响起一阵吸气声。 似乎没人想到苏芮真的敢上手掏晶核。 宁舒羽眼神晦暗,居然有十颗晶核?如果刚才听他的回去了,说不定现在他手里就能多出来五六颗晶核! 苏芮一个小丫头,量她也不敢反抗大人。 至于林言,也不可能知道那里还剩下几颗晶核,给他三四颗,他估计也不会多想。 多好的机会,就因为这些怂包,白白错过了! 宁舒羽恨得心都在滴血。 林言看着老老实实离他两米远的苏芮,着重看了眼她脏兮兮的手和衣服,平静的接过晶核,晶核倒是干净,估计是被苏芮事先用衣服擦过。 把晶核随手往桌子上一放,他从后备箱里找了身干净衣服过来。 衣服是码,给苏芮穿也大了。 但苏芮眼睛却亮亮的,很激动的看着这身干净崭新的衣服。 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这件衣服,“我……我去洗、洗个手。” 林言丢给她一包湿纸巾,“把手和头发都擦擦。” 苏芮立刻点头,乖乖擦起手和头发。 陆巡车是个天然的屏障,苏芮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躲到车后,胡乱的开始套衣服。 套完衣服出来,虽然她头发上还是有干涸的血迹,但比之前顺眼了很多。 “十个晶核,出乎了我的意料,你想要什么报酬?”林言托着腮,指尖拨了拨晶核。 苏芮激动不已,“我想要一颗晶核,可以吗?” “可以。”林言拨了颗能量充裕的晶核,扔给她。 晶核也分能量充裕与否。 内部丝丝缕缕的华光即是晶核的能量。 华光多的,能量也多。 华光少的,能量也少。 这也是为何杀了那么多丧尸,有些异能者异能也无法精进的原因。 高品质的晶核太少了。 一颗比得上一箱子矿泉水。 接过晶核,苏芮高兴的眼睛通红,哥哥有救了! 她抹了把眼泪,想也不想就要拿着晶核去找苏野。 林言却叫住她,问:“这么多晶核,你明明可以私藏几颗,为什么最后全给我了?” 苏芮一愣,顿时焦急起来,以为林言在怀疑她:“我没有!我只找到了十颗晶核,我没有私藏!” 小丫头激动起来嗓门真大。 林言忍住揉耳朵的冲动,示意她平静下来:“没说你私藏了,问你怎么这么老实呢?” “……啊?”苏芮懵了懵,说:“我怕我私藏了,你杀我。” 林言差点被她的耿直逗笑,剩下九颗晶核在他手里翻转,晶莹剔透的珠子与莹白修长的指尖缠绕,分不清谁更精致。 “你担心的对,偷藏我晶核的人,我都会杀了他。”林言看向她紧攥得手心:“你的晶核也是我的。” 苏芮立刻就想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话没出口,她眼睛一转,忽然明白过来,提高了声音道:“好的!大哥哥,这就当是你借我的晶核,我以后会还你的!我想用这颗晶核救我哥哥,可以吗?” 林言被她的嗓门震得头疼,“可以。” “可以就好,”苏芮继续大嗓门:“我可是经过你的同意才拿的晶核,没有私藏你的晶核,你可千万别杀我!” 林言:“……” 林言:“嗯。” 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苏芮喜滋滋的捧着晶核离开,离开前,她听见林言唇瓣轻轻开合,低而平静的对她说了一句话。 苏芮表情不变,迅速跑向苏野。 手心却渗出了冷汗。 ……哥哥,你可一定要快点醒来啊。 第54章 十九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接下来的半天,因为林言一直停留在加油站里休息,宁舒羽等人也没有出发前往京城,而是同样暂时停歇了下来。 接近五点的天空灰蒙蒙一片。 远处有大片灰黑色云层飘来。 加油站位于省道最荒无人烟的一段路,左右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遮天蔽日的树冠使得光线迅速昏沉下来。 很快,温度骤降,宁舒羽等人熟练的生起火堆,一行人围着火堆团团坐,还要警惕森林里随时会出现的野兽。 “切,那小白脸现在没办法了吧。”火堆边,一个男人忍不住嗤笑。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青年仍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羊绒小棉被,舒舒服服的翘着脚,偶尔喝一口咕嘟嘟冒着泡的热红茶。 “我眼睛尖,下午从树林里回来的时候瞥见那小白脸的后备箱了,里面可没准备柴火。”又一个瘦小的男人开口。 “那他可完喽,晚上的森林可和白天不一样,那山豹可比丧尸厉害多了,有异能也不一定能使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嘴,语气里全是奚落。 宁舒羽捧着热水,掩下嘴角的冷笑,温声道:“大家别这么说,现在我们也算是邻居了,不然我们给林言送点柴火?” “我可不给!”一直闷不吭声的几个男人立刻反驳,事关自身利益,他们不可能缄默:“这柴火勉强够咱们用到明天早上,他要是缺柴火就自己去捡,我们可不白送!” “就是!有异能了不起啊?咱们这边又不是没有异能者!” “不管他,咱们又不是他爹他妈,管他干嘛!” 感觉众人的情绪越发激烈,宁舒羽头疼的放下茶杯,温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听大家的。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这件事就算了。” 他指尖摩挲着茶杯,喝了口温热的水,余光中苏芮没有靠进火堆,而是牢牢守着苏野,不时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虽然苏芮没有来,但火堆旁已经给她预留了位置。 不光因为她是苏野的妹妹,还因为林言只接受苏芮的靠进。一群人嘴上说着又酸又妒的话,实际上心里还在打林言物资的主意,有个苏芮随时能去‘探情况’,他们再不高兴,表面功夫也要做好。 果然,没一会儿苏芮便坐了过来。 刚给苏野喂完水,她渴得厉害,从小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珍惜的小口小口喝起来。 “还要吗?”视线中又递过来一瓶水,宁舒羽对她笑得友善,像个大哥哥,“你是个好孩子,有你这样的妹妹,你哥哥应该很幸福。” 苏芮慢吞吞的继续喝水,“当然了,我哥哥那么笨,没我在被别人用完就丢了。” 宁舒羽笑容一僵,从中午起就保持沉默的姜瑞抬眼,看了眼宁舒羽脸上的难色,直接开口:“你要是不想在队伍里待着,就走。” “姜瑞!”宁舒羽皱眉。 苏芮也冷笑一声:“行啊,等我哥醒了我就跟他一块走!” 宁舒羽额角青筋蹦了蹦,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小芮,你不要听姜瑞胡说,你和你哥哥是我们最重要的成员,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队员。” 姜瑞冷冷看着苏芮,“走之前把你们吃的用的还干净。苏野没觉醒异能前可没少吃舒羽的东西。还有你,从不跟着队伍战斗,只躲在队伍最后,你也欠舒羽不少东西。” 宁舒羽脸上焦急一顿,逐渐变得平静。 他赞赏的看了眼姜瑞,不疾不徐的看向苏芮,等待她的回答。 苏芮气的眼睛都红了,苏野尚未觉醒异能的时候,可没少真刀真棍的上前杀丧尸,要不是为了掩护大队伍离开,他又怎么会在绝境之中觉醒异能。 她之所以不去战斗,不也是这些大人觉得她没用,只会拖后腿吗? 硬生生忍下气出来的眼泪,苏芮知道这些人就是趁苏野没有醒,先给她施加压力,让她别在苏野面前告状。 她不说话了,猛灌一口凉水,一言不发。 可姜瑞却没有放过她,男人眼神阴沉,在宁舒羽的示意下逼问:“要不现在滚出队伍,要不把该还的物资还齐全。不还,以后就不要再说这些狼心狗肺的话;还,就现在赶紧还!” 苏芮手指在抖,怒火、委屈、担忧等各色滋味挤在胸腔里,她有点喘不上气,喉咙里似乎也堵塞着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有些青白交加,瞳孔微微颤栗。 宁舒羽眼眸一动,姜瑞也猛地厉声道:“你这样的拖油瓶,除了拖垮你哥哥,就是拖垮我们整个队伍!我劝你赶紧收起你的小心思,不然就滚!” 苏芮艰涩的张张口,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已经无法从这股窒息感中挣脱,她想要尖叫,喘出胸口的闷气,也想要求救,但哥哥尚在昏迷……没有人能救她。 昏天黑地的晕眩感中,她忽然听到一声轻笑,神智随之一清。 飘在虚空的灵魂也仿佛随着这声轻笑落到了实地,钻回躯壳。 苏芮已然满身大汗,抓着水瓶的手紧的发白,瘦弱的身体也瑟瑟发抖着,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恐惧。 ……坏了。 姜瑞脸色瞬间变沉,阴狠的看向旁边。 宁舒羽眼底隐晦的笑意也随之消失,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林言。 林言已经坐起身,饶有兴趣地半掩着被子,打量他们。 “是不是打扰你们的好事了?”他躺了一下午的身体懒洋洋地舒展,像伸着懒腰的猫儿,“没关系,你继续说你的,我就当没听见。” 说完,他起身从后备箱里抱出两个泡沫箱,随手丢到地上。 现在看到他的动作,即便猜不到他要做什么,宁舒羽的心脏也高悬起来。 苏芮已经跑回苏野身边,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捂着耳朵,不看他们也不听他们说话,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听不听不听……” 她显然受了惊吓,声音哆哆嗦嗦,脸色煞白。 姜瑞暗含杀意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林言身上,嘴唇动了动,宁舒羽先眼疾手快地摁住他:“姜瑞!” 姜瑞一愣,脸颊微微泛起红。 宁舒羽低声劝他:“别着急……现在不是关键时刻,我们不能着急。” 一阵难言的沉默,姜瑞局促点头,看宁舒羽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束无暇的光。 宁舒羽没功夫继续安抚他,因为林言已经打开了泡沫箱。 队伍里的气氛出奇紧绷,有忌惮的情绪在蔓延。 众人隐约觉得刚才的姜瑞有哪里不对,也心惊于苏芮窒息般的反应。只是两句话的功夫,苏芮这叛逆蛮横的小丫头差点就死了。 几个平日和姜瑞称兄道弟的男人对视一眼,都提心吊胆的远离了姜瑞。 现在围着火堆的队伍泾渭分明。 一队,以宁舒羽、姜瑞为首;另一队人数寥寥无几,以一个老实沉默的男人为首——这些人并没有参加下午‘围剿’林言的计划。 短短一天,原先以宁舒羽为团队核心的队伍就出现了分裂,宁舒羽的心顿时像被放在火盆上烤,焦急到食不下咽,却想不出任何挽救的办法。 这档口,一阵烟熏火燎的香气应景的传来。 宁舒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色,胃里顿时升起一阵烧灼感:“……” 又来?! 不远处,林言从泡沫袋里取出来一个简易的炭盆,上面铺着黑色铁板,铁板被炙热的炭火烤的滚烫,另一个泡沫箱也被拆开,里面是冰冻的山鸡肉。 山鸡经过简易处理,消过毒,提前腌制了三个小时。 将块状的山鸡肉切成大小不等的薄片,奥尔良、黑胡椒、蜜汁三种口味的鸡肉薄片摆放在骨瓷盘里,林言又捞出来三个密封袋,里面是翠绿滴水的生菜叶、饱满鲜香的香菇、口感醇厚的土豆片红薯片,以及金灿灿的玉米粒。 找出烤肉配料包,林言取出油壶,往铁板上喷了一圈,铁板很快冒出滋啦啦的油烟。 林言用铁夹子把腌制好的山鸡肉放入铁板,腌料、肉香与铁盘相触,瞬间爆发出浓郁的香味,香味随风扩散,勾的人垂涎三尺。 山鸡肉除了鸡腿、鸡翅、鸡胸肉,还有一小袋子掌中宝。 将这些肉依次片好,一块一块的摆上烤盘,滋啦啦的油烟声迸发,直到嫩滑鲜香的鸡肉被煎至两面金黄,香的流油,表皮微微酥脆焦香,林言才用生菜片包住,一口一个。 只吃烤肉会腻,林言把切成花片的香菇、土豆红薯、玉米粒全部放上铁板,任由铁板滋啦啦的煎烤。 中午还剩下一点红茶,林言提前把红茶放进车载冰箱冷藏,这会儿取出来,玻璃壶表面沁着雾气,有水珠沿着瓶身下滑。 清晰的水痕下,是清透的红色茶水,舒卷的芽叶漂浮沉落,切片的柠檬片、西柚片、□□糖浸泡完全,与红茶相融,一口下肚清爽又解腻。 林言感觉到宁舒羽咬牙切齿的视线,又爽了:“这就是美食的力量吗?” 系统也爽了:“可恶啊,这剧情真是又土又爽。” 一人一统靠着躺椅,悠闲地边烤肉边吹晚风,这趟出门准备了不少食材,只可惜变异种不能吃熟食。 看着剩下的烤肉,林言沉吟片刻,托着腮,懒散的抬高了声音:“苏芮,过来。” 苏芮躲在加油站内,唇瓣干涸起皮,听见林言的声音,她眼神惊慌又明亮,确定林言是在叫自己,没有犹豫,她立刻穿过宁舒羽等人,小跑过去。 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的林言,在她心里只屈居于苏野之下。 “大……大哥哥。”她蔫巴着脑袋,连烤肉都没看一眼。 林言瞧着她:“吃不吃烤肉?” 苏芮闷闷抬头,“我吃吗?” “嗯,”林言手里不知道从哪折了段柳条,软软的柳鞭弯垂着,细嫩的抽着芽,他嫌弃的用柳鞭戳戳苏芮乱糟糟的头发,啧了声:“你这头发怎么跟杂草一样。” 苏芮瞪圆了眼,敢怒不敢言。 “平时谁给你扎头发?” 苏芮:“我哥哥。” “你哥哥呢?” 苏芮被戳了心里的伤口:“我哥哥昏迷啦!” “现在谁照顾他?” 苏芮红着眼睛:“我!我哥哥当然要由我照顾!” 林言继续用柳鞭戳她的头发,百无聊赖道:“不吃饱,你有力气照顾他吗?” 见小丫头不吭声,林言又道:“你哥哥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早晚都能醒过来。你害怕什么?怕他不给你报仇?” 苏芮哽住,几秒后,抹了把眼泪,眼里闪过一丝凶光,闷头往营地里跑。 她跑的像个兔子,头发被风吹得更乱了,宁舒羽看她回来,还没流露出笑意,苏芮便恶狠狠地、死死撞上姜瑞的腹部。 巨大的惯性撞得姜瑞发出一声闷哼。 苏芮在他反应过来前立刻逃开,站在不远处得瑟的瞪他,这一次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指着姜瑞的鼻子,恶声恶气的龇牙:“你等着!” 龇完牙,她抱着自己的小背包去找林言,把背包里的罐头全部给了林言。 “总共八个罐头,两瓶矿泉水,大哥哥,这些能和你换晶核吗?” 林言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我说过,我不换晶核,只借。” “那这些东西,够我和你借晶核吗?”苏芮又问。 “够了,”林言弹出晶核,总共五颗。看着苏芮惊喜的笑,再看看宁舒羽等人眼里的贪婪,他若有若无道:“谁拿了我的晶核,就由谁还。不还,哪怕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他。” “……我、我会还的。”苏芮后背顿时生起一股寒意,小心翼翼回答。 “会还就行。” 林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声音低下来,细若清风:“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苏芮也小声说:“但不太全,大哥哥,你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 “不必,今晚你就住在我这里,想办法把你哥哥也带过来。晚上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苏芮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 说完话,林言点点铁板,示意她赶紧把剩下的烤肉吃完。 吃久了清淡食物的肠胃不会适应油腻之物,但如今的情况不一样,经历过末世三年的幸存者早就锻炼出了钢铁肠胃,更何况林言提供的食物充满营养和能量,苏芮埋头苦吃,从刚开始的克制,到现在头也不抬。 密切关注这边情况的宁舒羽脸色难看,在听见几个队员肚子里发出嗡鸣、不停吞咽口水的声音后,更加气恼。 平常又没少了他们吃的。 现在在这装什么吃不饱穿不暖! 苏芮那小丫头也是白眼狼,林言给她一顿饭,她就叛变了,果真该杀! 半小时后,吃完烤肉的苏芮满嘴流油的跑了回来。 没进营地,她抬头看着宁舒羽,大着嗓门说:“林言哥哥说了,会给我足够的晶核救我哥哥!但是他怕我们拿了他的晶核半夜偷偷跑人,让我把哥哥带到他的营地去救!” 已经准备睡觉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一窝蜂的涌到她跟前,诧异的问她:“真的假的?真能救你哥哥?” “林言哥哥不会骗人!”苏芮仰着脸,“我看了他的后备箱,超级超级多肉和蔬菜,还有成箱成箱的晶核呢!” “成箱的物资?” “这小白脸哪来的东西?” “听说山城物资可多了,说不定就是被他搜罗完了……” 人群讨论着林言后备箱里的食物,宁舒羽却皱着眉,坚决拒绝:“不行,我们不会让你哥哥和林言待在一起。” “为什么?我也会和我哥哥待在一起。舒羽哥哥,你不想救我哥哥吗?”苏芮问。 宁舒羽心里憋着火气,忍了又忍,说:“你哥哥现在情况特殊,万一林言趁他没有清醒,杀了他怎么办?” “不会的,我会守夜,如果林言哥哥要杀我们,我会立刻喊你们。”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宁舒羽不耐,“总之,我绝不会把你哥哥交给陌生人。” 他无法忍受苏野远离自己的势力范围,只有把苏野或者苏芮牢牢地抓在掌心,这两人才会一直依附于队伍,事关异能者,他不可能让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才是真正保护你哥哥的人。” 苏芮拧着眉,眼底燃着两簇凶狠的火苗。果然被林言说对了,宁舒羽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苏野走。 她愤怒的吼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哥哥醒过来对吧!你怕我哥哥醒过来,会威胁到姜瑞的地位!毕竟有我哥哥在,姜瑞才不敢欺负我,也不敢欺负队伍里的大家!” 坏了! 苏芮这句话一喊,宁舒羽脑袋‘嗡’地一声,如遭雷击。 果然,下一秒,原先还站在宁舒羽背后的队员们站不住了。事关己身,再加上之前姜瑞使出来的手段,他们不禁感到害怕,纷纷为苏芮说话。 “这……哎,宁队,苏芮这小丫头说的也对,苏野也昏迷太久了,咱们都担心他啊。” “苏芮心疼她哥哥,咱们就帮个忙吧。” “宁队,你这看法就太狭隘了,总不能真是为了姜瑞吧?咱们可也随着你出生入死,你要这么对苏野,以后保不齐也这么对咱们,咱们也会心凉的。” 最后说话的男人赢得一片赞同。 人声如噪杂的蚊蝇,嗡嗡嗡徘徊在耳侧。 群魔围着火堆乱舞,一致将矛头对准自己。 姜瑞想爆喝一声,制止他们。 宁舒羽伸手拽住他。 他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说话的男人,喉咙有一股被勒紧的感觉,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毁掉。 但最终,他只能无力的咽下这口气,看着这些曾经支持他、现在一个个接连反抗他的队友,“……你们确定,要把苏野交给林言?” 一个男人混不吝的走上前,扛着长矛,笑道:“是啊,苏野苏芮留在队伍里也是吃咱们的口粮,交给那林言,一举两得啊!是不是,兄弟们?” 人群纷纷响应,“是啊,宁队!” 宁舒羽看着发话的男人,这男人一向和苏野不对头,这次这么大方的让苏野去林言那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宁舒羽一清二楚。 他就是想借林言的手,杀了苏野! 看看男人身后隐隐簇拥着他的队员们,宁舒羽咬紧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什么时候起,他的队伍成了别人的队伍。 这个他费尽心血,赶走所有没用的人的队伍,这个他以为是末世中精锐的队伍,狠狠在背后给了他一击。 宁舒羽心脏在滴血,恨意即将腐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苏芮说:“林言哥哥说了,他会救好我哥哥。但是他希望能和我们合作。” “山城有一所最大的商贸城,因为是丧尸的聚集地,所以林言哥哥不敢单枪匹马地闯进去,他希望跟我们合作,一起杀丧尸,搜集物资。” 宁舒羽赤红的眼眶一动,缓声重复:“……商贸城?” “是呀,据说里面什么都有,末世后因为丧尸太多,没有幸存者进去过,里面物资充裕,足足有七八个大仓库,吃的呀、喝的呀、穿的呀,还有电子设备,应有尽有呢。” 宁舒羽飘忽的神智一荡,陡然看向她:“电子设备?” 苏芮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半天没出声。 宁舒羽急躁的拧眉,想逼她把话说清楚。 “是,电子设备也有,”一道散漫随和的男声忽然在近处响起,宁舒羽立刻转过身,林言正站在两个营地的分界处,闲适的端着咖啡杯,醇厚的咖啡香蔓延,他挑起唇,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你要找电子设备?” 营地的氛围瞬间变得紧张。 人群以宁舒羽为先,牢牢站在他身后。 宁舒羽看着神不知鬼不觉靠进自己后背的林言,脸色非常难看,要是林言想,估计刚才就能一刀杀了他。 他勉力压下这些混乱的想法,“不是,我只是惊讶这个商贸城东西居然这么齐全。” “当然,毕竟是山城最大的商贸城。” 清透的月光绕过乌云,半洒在林言身侧,他腰窄腿长,身体线条柔韧流利,即便懒散的侧站着,也让人不敢小觑,“要合作吗?” 宁舒羽抿着唇,还有些挣扎。 直觉告诉他,林言这个人是自己的克星,他一出现,一切事情都在往不好的方向走。 身后混不吝的男人却催促道:“宁队,这么好的机会,答应他。” 其他男人立刻跟着出声:“咱们要去京城,这趟物资搜集够,以后可就不用往外跑了。” “宁队,听阿伟的,阿伟说得有道理。” 宁舒羽阴冷的目光掠过他们,有了成算。 商贸城,是一定要搜的。 这些已经不再听他话的人,也是一定要死的。 这趟搜索物资之旅,就是他们来这人世间的最后一遭! 看向看好戏的林言,宁舒羽干脆点头:“好,我们合作!” 林言嘴角翘起弧度,微微颔首。 “那就明天见。” 他走回自己的营地。 后面,是背着苏野,踉踉跄跄紧跟着他的苏芮。 …… 夜深了。 苏芮乖乖窝在林言给他们提供的帐篷里,新奇的摸来摸去。直到帐篷外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她才借着夜色,偷摸爬上林言的车。 林言还没睡,阖着眼眸,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衣服有些凌乱。 苏芮总感觉这车厢里好像不止他一个人,但她不敢多问,而是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偷听到的话全部说出来。 “有天晚上宁舒羽和姜瑞聊天,我有听到他们谈话。他们说的是什么储存卡,狗扑、狗扑若什么什么的,说那个储存卡是宁舒羽很重要的人的东西,但是一直找不到……找不到……”苏芮仔细回忆:“找不到能看的照相机。” 林言疲乏的撩起眼皮:“嗯,还有吗?” “还有。你让我注意观察宁舒羽后,我就发现他确实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他好像在他的空间里藏了一条项链?” “我发现他偷偷拿出那条项链看了很久。” 苏芮撇撇嘴,吐槽:“好丑的项链,黑不溜秋的,缀着的东西也好丑,长得奇形怪状的。” 话一出口,她后背忽然一冷,感觉自己像被什么幽幽的凶兽盯上了,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荒郊野岭的…… 苏芮咽口口水,看着毫无反应的林言。 不会有阿飘吧? 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林言,苏芮下了车,离开前,她忍不住抱紧自己,鬼使神差的回了下头,只看见陆巡车内闪过一个黑影。 苏芮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喉咙张到最大,尚未发出尖叫,驾驶座的窗户便降下来,林言沁着湿汗的眉眼望向她,眼尾洇红,唇瓣红润,美色慵懒而惑人。 示意她赶紧去睡觉,接着,便又升起了窗户。 苏芮:“……” 她慢慢闭上嘴巴,深一步浅一步的钻进帐篷。 邪了门了。 是她眼花了吗? 第55章 二十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林言便整装待发的跳下车,长长的头发被他梳成马尾,利落的团进棒球帽内。 今天要去山城最大的商贸城冒险,他特意换上一身长袖长裤,手腕、脖颈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即使他有脉冲枪和系统这个作弊器,但林言一向谨慎,自身的准备也不会落下。 下了车,苏芮笑成小花朵的脸颊出现在眼前。 “大哥哥,早上好!” 林言瞥了眼她整整齐齐的花苞丸子头,明白过来她在高兴什么。 末世里,只要亲人在身边,日子就有盼头。 没一会儿,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苏野也从帐篷里出来,他是个淳朴的乡下娃,身形壮硕有力,性格也老实忠厚,看见林言后犹豫了两秒,开口就叫“恩人”。 林言:“……” 林言对他点点头,没有跟他寒暄:“今天你和你妹妹就跟着我,我不负责你们二人的安全。同样,商贸城里你们搜集的所有物资归你们个人所有。” 苏野一愣,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地狂喜,他眼眶通红,立刻对林言举了个躬:“恩人,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俺!俺力气大,啥活都能干!” 苏芮捏着林言丢过来的大白兔奶糖,一口一口满足的舔,见自己老哥又这副嘴笨人笨的模样,忍不住老气横秋的叹口气。 “哎。大哥哥,我哥的意思就是从今以后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让我们往西,我们绝不往东!” 苏野:“对对对!” “以后我们就跟着你混了!” 苏野:“对对对!” 一大早的,林言起床气还没散,差点先被两人逗笑。 他指尖一拨,挑出十颗晶核,装进一个收口小口袋里,递给苏野。 “借你用,我知道你的火系异能消耗很大。今天不论发生什么,你们都跟紧我,听我指挥,明白吗?” 苏野珍惜的捧着小口袋,笑得淳朴,动作却飞快地将小口袋藏进胸前:“明白!” 隔壁加油站内也响起一片喧杂的人声。 林言懒得做早饭,随便翻出来几个罐头,扔给苏野苏芮。 八宝粥、鸡胸肉,一人还有一袋油纸包起来的全麦小面包。 都是林言闲暇时间琢磨出来的。 人吃饱喝足,隔壁也传来询问:“林言?你收拾好了吗?” 宁舒羽装备齐全站在分界线上,身后每个人都拎着长刀、长枪,乌泱泱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衣着虽凌乱肮脏,但精气神很好,每个人都对今天的商贸城之行充满期待。 这样的期待在看见跟在林言身后的苏家兄妹后,化作短暂的静默。 “苏野?”宁舒羽眼睛一亮,发自内心道:“你醒了?” 只要苏野醒了,队伍里那几个不服他管教的刺头,早晚能被他杀死在商贸城。 “快过来,这是昨晚我给你装好的物资,这趟去商贸城,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五罐肉罐头。你和小芮的我装一块了,不够随时找我要!” 他立刻拉开手中一个背包的拉链,展示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物资。 当然,他同样也没有看见,队伍里几个男人嫉恨的神色。 苏野沉默的看着真诚的宁舒羽,再看看以守护姿态保护着他的姜瑞,摇摇头,平静的说:“我已经答应林言先生了,以后跟着他。” 宁舒羽笑容瞬间变得难看:“……你以后要跟着他?” 他们队里的最强战力,反而要去跟着自己暗中仇视的人? “不然呢?”迟来一步的林言振振衣袖,他没兴趣跟宁舒羽周旋,直接道:“我不是做慈善的,苏野的命我救了,他不听我的,难道还要听你的?” 宁舒羽心口憋闷,干脆重新去看苏野:“……苏野,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林言救了你,你肯定会跟着他。但我们这个队伍也救过你很多次,有些话,我希望我们能单独聊聊。” “还聊什么呀,”苏芮心直口快,得瑟的仰着小脸:“林言哥哥说了,我们跟着他,这趟搜集的所有物资都归个人,不用上交!跟着你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说成吃你的用你的,也不知道这羊毛出在谁身上,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呀?” 宁舒羽呼吸陡然急促,姜瑞也握紧了拳,眼睛滴血的盯着苏芮。 身后的队伍有短暂的骚乱,混不吝的男人站在队伍中,眼神若有所思,他的小弟怼怼他的胳膊,神情兴奋,“阿伟,我想到个办法……” 阿伟眯起眼睛,看着身前几步之遥的宁舒羽和姜瑞,压低了声音:“别急,等会儿再说。” 苏野就在这样混乱的氛围中,忽然咳嗽起来。他咳得虚弱无力,壮的像头牛的身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效果立竿见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苏野,你的身体……?”宁舒羽观察着他的脸色,惊疑不定地问。 “异能枯竭的后遗症,需要很多晶核疗养。林言先生说,保守需要几十颗中级晶核。宁队,我一个人就需要这么多晶核,再在队伍里待下去,会拖垮你们的。”苏野道。 宁舒羽脸色果然有了变化,“异能枯竭的后遗症这么厉害吗?” “是啊,轻则昏迷,重则丧命。幸亏林言先生救我及时,不然……”苏野苦笑。 这一次,宁舒羽没有再劝他回来,他死死皱着眉,心有余悸。 他引以为傲的空间异能,会不会有一天也陷入苏野这样的绝境……不行,他需要搜集更多的丧尸晶核! 想到这,宁舒羽心情变得焦躁,连忙催促林言:“林言,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林言免费看了场好戏,心里对‘憨厚老实’的苏野也有了更多的认识,听到宁舒羽的话,他点点头,站直身体:“走吧。” 苏野和苏芮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上了陆巡车后座,不敢随意触碰车里的东西。 车子很快启动,由林言带头。 宁舒羽的悍马车落在后面,再后面还跟着一辆面包车,一行人飞驰在山间公路上,无人注意到山林之中闪过一道黑色残影。 绷伏的身影完美隐匿在树梢阴影之下,同样牢牢跟随着陆巡车。 商贸城位于市中心,距服务站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越靠近市中心,公路上的丧尸便越多,林言一路撞过去,后面宁舒羽即便再想下车搜集晶核,也不敢耽误时间,只能面色难看的让姜瑞记住方位,等搜完商贸城,再来这里找晶核。 渐渐的,公路两边出现高楼大厦,幢幢民居楼伫立在大地上,周围环绕着茂盛的绿灌丛、枝繁苍翠的常青树。 人行横道经过年的雨雪冲刷,只剩下一层漆皮,破破烂烂的红砖从中间裂开,有长长的绿植长出,整座城市少了人类活动,变成了植物们的天堂。 车内气氛很静。 苏野和苏芮的眼里浮现出悲伤。 人类被迫离开栖息之地,寻找新的家园。 再回首,曾经的家园也已面目全非。 “哥哥,”苏芮乖巧的靠在苏野怀里,小丫头闷闷地问:“什么时候我们才不用跑来跑去呀?” 苏野覆有厚茧的手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去首都,首都有政府,以后就不用再跑了。” 京城,首都。 所有华国人心中最后的净土。 林言的视线从后视镜里收回,眸色平静,语气却冰冷的对系统道:“这次的掠夺者,罪大恶极。” 原本年就能结束的乱世,在他的干扰下变得望不见头。 这半年,不知道又有多少同胞死在路上、死在丧尸口下。 这个自私自利的掠夺者,甚至比上个世界的纪年更恶心。 系统重重点头:“对!” 路边的景象一路从空荡变成危险,越靠近商贸城,越多丧尸。 摇摇晃晃的丧尸们追逐着疾驰而过的轿车,脸色青白,口中发出阵阵低吼,溃烂的皮肉随着跑动掉落,散发着腐臭味。 车窗被几个从天而降的丧尸扒住,那血淋淋的大脸贴得很近,近到能看见嘴巴里残存的血肉组织。 “咦!”苏芮吓了一跳。 苏野立刻抱住她的脑袋,吸收掉一颗晶核,脸上装出来的苍白瞬间消失,他手掌翻转,扒着车窗的丧尸顿时发出一声尖啸,炙热滚烫的火焰从它的两腿焚烧到顶。 最终,它变成一堆灰飞,黯淡的晶核咕噜噜滚地。 接下来两人配合得当。 林言毫不留情的撞翻车前的丧尸,那些或从居民楼里跳下来,或站在路边守株待兔的丧尸,便交给苏野,由他解决。 苏野的异能很有意思,是一团金色火焰,外表看上去温度不高,只有巴掌大小,实际上一碰到丧尸的身体,瞬间便能将一个丧尸焚烧殆尽。 收回视线,林言继续狠辣的踩油门、碾丧尸。 一时间哀号遍野,后面的悍马车、面包车艰难的撞击着丧尸,勉强追上陆巡的车影。 又过了二十分钟,隐约能看见高大落魄的商贸城外观。 商贸城四四方方,外墙为空心混凝土砖墙,砌有块状玻璃板,一块又一块玻璃板组成极具现代化的科技墙,这末世前播放着广告、3d特效的玻璃大墙,此时裂痕斑斑,饱经风霜。 商贸城巨大的入口处密密麻麻游荡着丧尸,粗略一看像无数个小蚂蚁,将入口堵得密不透风。 丧尸仍在源源不断地靠进,无数游荡的丧尸离开、也有后加入的新丧尸。 这样恐怖的景象,令人打心底发寒。 想进商贸城,硬闯显然不是办法,车辆巨大的马达声会引来更多丧尸,如今他们只能另想办法。 下了车,林言和宁舒羽等人汇合。 宁舒羽脸色煞白,这一路血腥的冲撞,和他曾经特意避开丧尸大部队做法相悖,也让他头一次直观的感受到末世的可怕。 除了他,其他男人或多或少有些沉默。 出发前有多兴奋,看见入口处的景象后,便有多畏惧。 林言下了车,护目镜下的眼睛冷冷打量着他们,苏野苏芮同样换上了新衣服,和他一样的长袖长裤打扮,护目镜口罩一应俱全。 “正门不能进,走其他门。商贸城共有四个门,东门是货仓托运门,不允许外人靠近,附近还有栅栏阻隔,丧尸应该不多。想进去,我们只能走东门。” “那就走东门。”宁舒羽道:“不过这趟来商贸城,危险等级超过了我们的预期。我和队友商量了一下,关于物资分配——” “各凭本事。”林言说。 宁舒羽笑容不变:“我们的意思是,这趟来商贸城是你主动找我们合作,我们这么多人都是普通人,存活率比你低不少。我们要你搜集的两成物资,不然,合作就作废。” 从林言身上了解的信息差不多了,宁舒羽可不敢留林言这个变数在自己身边,只要得到了如何进入商贸城的情报,林言也就没用了。 林言眯起眼睛:“要我两成物资,你们真是找死。” 他干脆利落的拔出腰间的脉冲枪,冷冰冰的枪身滑过一丝寒芒,能量格蓄满,荧蓝光芒蓄势待发。 青年修长如玉的指节扣住扳机,黑洞洞的枪口定格在宁舒羽身上。 宁舒羽瞳孔骤缩,脸色随之一变:“林言!你要做什么?” 漠然的看着他,林言藏在护目镜下的眼睛充满寒意:“我只是告诉你们——是选择和你们合作,还是杀光你们,都在我一念之间。” “咻”—— 脉冲枪发射,细小跳跃的电弧裹挟着雷暴闪电般的攻势,迅猛可怖的将周围一片树林拦腰割断。 树木重重倒地,激起一阵尘土。 宁舒羽一行人脸色煞白,有吓得厉害的男人两腿一软,骚味飘了出来,还有男人更是吓得跌倒在地,惊恐的看着林言,像在看一个魔鬼。 用枪比着众人,难言的死寂中,林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寒的笑,“现在,你们打头阵,我们去东门。” 打头阵?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一个男人蠢蠢欲动,藏在众人身后,眼神阴狠的抓紧长刀。 瞥见这一幕,林言眼也不眨,脉冲枪再次积蓄起能量,荧蓝电流划破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男人的胸膛。 “轰!” 拳头大小的口子撕裂开来。 抓着长刀的男人眼里杀意未褪,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溅出血液的胸膛,直愣愣地,颓然倒地。 死之前,他眼里还是疑惑。 或许是没有想到,他们人数这么多,林言怎么敢真朝自己下手? 这一次,周围彻底陷入僵死般的寂静。 没有人敢抬头与林言对视。 名叫阿伟的男人咬紧牙关,忌惮的盯着林言。刚才还准备跟着他暴/动的小弟们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全都老实的跟在队伍里,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在前面,替林言开路。 林言走在最后,利落的转着脉冲枪,将枪别进腰间。 苏芮苏野一言不发,哪怕曾经的队友死在林言枪下,他们也没有任何帮他们求饶的想法。 如果不是林言,苏芮早就被姜瑞逼死了,苏野也早就被宁舒羽活活耗死。现在,他们的命是林言救的,林言就算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东门有铁栅栏阻隔,开车的话马达声会引来为数不多的丧尸,因此众人步行到东门附近,林言派出姜瑞去探查情况。 姜瑞不动。 林言垂眸看着他,恶劣的拔出枪,抵到宁舒羽太阳穴上。冰冷的枪身如若一把匕首,让宁舒羽幻觉般感到皮肉被割下的痛苦。 “姜……姜瑞,”他艰涩的道:“你去吧。” 姜瑞眼睛赤红,在林言不以为意地威胁下,点了个男人,跟自己跑到东门附近,探查情况。 很快,人狼狈的跑了回来,身上的血腥气味浓郁,沾了腐臭的黑血,看来这趟侦察不算顺利。 “差不多有五十多个丧尸,仓库的门是锁的,有丧尸撞门也撞不开……声音很大,但没吸引过来其他丧尸。” 林言颔首:“走吧。” 一行人在他不加掩饰的催促下,不得已抓紧武器,硬着头皮与东门口的丧尸们搏斗。 林言嘱咐了苏野几句,苏野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在宁舒羽以及阿伟险些被丧尸抓住时,及时用异能帮他们解围。 宁舒羽顿时向他投来感激的视线。 阿伟却很警惕,余光扫过站在苏野身后的林言,不明白林言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东门铁门厚重,唯一的入口,便是垂直水管旁的一排通风窗户。 距离地面足有五六米的距离。 窗户并没有安装防盗网。 末世前这里是市中心,商贸城安保力量也强,没人担心会不会有小偷,因此这也方便了林言等人的潜入。 待苏芮、苏野爬上外置水管,林言动作利索,抓住水管,柔韧的身段像猎食的云豹,轻盈矫捷,比两人先一步到达窗户旁,用脉冲枪击碎了窗户。 跳到窗沿上,林言谨慎的观察商贸城内部的情形。 东门距离商贸城主商场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应该是容货车进入,装货、卸货的地方,空荡荡的,摆有几个拉货板车和木箱。 空地前,有白色的推拉门,门内应该就是商贸城主商场了。 今天是晴天,光线不算昏暗,林言视力敏锐,扫过几个死角,确定没有躲藏起来的丧尸后,对苏芮苏野点点头,先一步跳了下去。 他身姿轻盈,绑着军靴的腿腹弹跳力十足,下落后轻不可闻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大部分力道,立刻戒备的站起身,看向周围。 确定四周没有威胁,林言才扒过来一个高高的木箱,给苏野踩。 苏野松口气,这才敢抱着苏芮下来。 “林队,咱们现在干什么?”不知不觉,他已经把林言当成主心骨。 林言侧耳听着墙外的动静,“别急,等等他们。” 主商场里肯定也有不少丧尸,他还需要宁舒羽这群排头兵。 外面宁舒羽敏锐的发现林言等人的动作,立刻抓住姜瑞,暗市姜瑞和自己先爬水管。 姜瑞自然听从,两人从人群中央退到外围,迅速爬上水管,一直观察他们的动静的阿伟暗骂一声,扯着嗓子喊:“宁队,姜瑞!等等我们啊!” 被迫分散作战的队员们看见宁舒羽和姜瑞的位置,立刻狂奔着向他们聚集,随之跟来的是乌泱泱一大群丧尸。 宁舒羽头皮发麻,趴在水管上,脚踩着姜瑞的肩膀,没有多余的力气生气,只能对众人点头:“一个一个来,别急,我和姜瑞先进去探情况!” 阿伟抄着长刀,阴恻恻的咬牙,第个爬上水管,示意几个小弟踹掉那些宁舒羽的人,紧跟上自己。 水管下方陷入混乱。 不时响起几声凄惨的尖叫,有爬水管爬的晚的男人被丧尸抓住腿脚,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乞求的看着上方的众人:“拉我一把……救我!拉我一把!” 上面的男人生怕他临死之前带掉自己,立刻连踢带踹的攻击他,男人死死扒着水管,十指渗出条条血痕,只绝望的哀嚎:“求求你们了,阿胜,小李,拉我一把,拉我一把吧……” 名叫小李的男人看见他被丧尸啃食的血肉横飞的腿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最后蓄满力气,狠狠踹上他的脑袋。 “嗡”的一声。 男人瞬间像没气的气球,空荡荡的落了下去。 他凄厉的惨叫很快消失于无,身影也被潮水般的丧尸们覆盖。 最后一个男人也从水管上跳下,所有人面露疲惫,愤怒、绝望、恨意,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汇于胸口,可不等他们爆发,空地前忽然响起一声“吱嘎”的开门声。 道修长的人影站在门前,走了进去。 宁舒羽四肢酸软无力,看见这一幕瞬间站起来,扯着嗓子嘶吼:“林言!苏野!你们去哪儿?” “快——!”他看着周围气喘吁吁的众人:“我们快跟上!那是商场入口!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众人即将被负面情绪压垮的心情振作起来,接连跟在宁舒羽身后,飞奔着冲向推拉门。 “吱嘎——”推拉门拉开,所有喘息声化作强忍的寂静。 林言正站在门口,身体呈现出一种极为紧绷的姿态,一动也不动。 苏野用气音对咬牙切齿的众人说:“小声点,这里可能有丧尸——” “吱嘎——” 门关上。 这是一片不同于外面混乱景象的寂静。 光线几近于无,昏昏沉沉,仅能靠着细微的光线,发现这是一个服装店。 服装店内充满各种夏装,衣橱衣架胡乱摆放,林言能通过护目镜的夜视模式,清晰的看见周围的环境。 一般商场一楼的品牌服装店与其他服装店都只有一墙之隔,有些服装店与其他服装店只用腰部高的木板、小夜灯隔开。 这间服装店显然就是后者。 转个头,就能看见隔壁服装店内的景象。 同样摆放凌乱的衣架、支撑架,包裹在塑料袋内的夏装胡乱洒落在底,‘窸窸窣窣’的响。一个蹲在售货台前的影子,缓缓扭过头,黑洞洞的眼眶看向林言几人的方向。 它穿着破烂的西装制服,衣服从肩膀撕裂到胸口,面目呆滞,整个嘴部皮肤完全溃烂,露出森森獠牙,从另一个丧尸被活活剖开的腹部抬起头,手里还拿着一截血淋淋的肠子。 咧开嘴唇,它摇摇晃晃地起身,霎时间,林言瞳孔骤缩。 这个丧尸足足有两米高。 并不同于外面的普通丧尸,它四肢虽然畸形扭曲,但速度很快,身体极其强壮,血肉鼓起。裂开的口器嗡嗡张合着,眨眼间便贴着墙壁,走到林言等人所处的服装店前,探着长长的脖子,一步晃的走了进来。 这里……绝不是众人设想的物资储备地。 这里,明显是一个高级丧尸养蛊场! 第56章 二十一 “嘀嗒” “嘀嗒” 蜿蜒的血泊从高级丧尸嘴角、身体滴落,大片残.肢碎.肉横撒一地,皆是被啃噬过的痕迹。 黑暗中,一道高高长长的影子摇晃着走来,黑洞洞的眼睛咧着笑,怪异的看着众人。众人适应黑暗后的眼睛模糊的看见这一幕,只感觉肝胆欲碎。 林言最先回过神,趁高级丧尸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飞快说:“往回跑死路一条,往前跑还能躲一躲!” 商贸城里的服装店店铺都不小,尤其这间服装店连接东门与商场入口,占地面积更加大。 店内三排货架排排摆列,高级丧尸走在最右边的货架,林言立刻看向最左边的货架,机会不等人,再不跑,所有人都得折这! 他猛地扯一把苏野,余光瞥见仍傻愣愣站在原地,仿佛在等死的宁舒羽的众人,爆喝一声:“——跑啊!” 瞬间,所有人惊骇的心神回归身体,拉开门往外跑的、下意识跟着林言往内跑的,无头苍蝇一般,乱成一锅粥。 林言速度极快,苏野不相上下,两人全力奔向最左边货架,身体同时后弯,一道迅疾地掌风划过鼻前,险之又险的躲过这恐怖一掌,借着地面血泊的摩擦,两人硬生生往前滑了一大截。 逃出服装店,林言没有回头看高级丧尸的反应,抓住苏野的胳膊,继续拔腿往前跑。 猛地,他听到一声关门的巨响。 接着,是无数道凄惨绝望的乞求:“宁队!让我们出去!宁队!!!让我们出去啊——啊!” 惨叫声渐渐消失在耳后,林言压住呼吸,奔跑的步伐放的轻盈无声,苏野身为异能者,体质过人,同样屏息跟紧他。 不知道又往前跑出多久,一条长长的走道竟没有尽头,终于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林言当机立断,蹲下身观察周围。 苏野累的气喘,死死压着怀里苏芮的脑袋,低声问:“那、那是什么?” “高级丧尸。”林言道:“这座商贸城里应该不止一个。” 光线昏暗的商贸城隐隐能听见几声哀嚎。 往日光洁干净的瓷砖过道此时血迹斑斑,有不知名的身体组织随意滚落在地,林言手持脉冲枪,对这座商贸城依稀还有印象。 全国大部分商贸城皆是连锁店,布局一样,林言在深城逛过,还记得超市在二楼。 “二楼是商贸城超市,你有异能,遇到高级丧尸有一战之力。”林言从背包里掏出一小袋晶核,里面共有五十多颗,“这些晶核借你,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听天由命。二楼超市应该有很多剩余物资,不要贪心,也别久留,装满背包立刻离开!” 苏野愣愣的看着这一小袋满满当当的晶核,苏芮反应迅速,慌乱的拉住林言的手:“大哥哥,你要去哪儿?” 苏野也问:“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二楼吗?” “我暂时不去。”林言道:“商贸城里高级丧尸的数量不会超过两只手,普通丧尸应该会有很多。搜集完物资你们回来东门,从东门离开。那头高级丧尸不会在原地久留,这就是你们离开的机会,明白吗?” 苏芮依旧固执的抓着林言的手,哽咽地问:“那大哥哥,我们在哪里碰面?” 林言一顿,轻轻抬手,拨了拨她又变成杂草的花苞头,“后会有期吧。” 这末世那么大。 或许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干脆利落的起身,林言将腿腹的匕首抽出来,丢给红着眼睛的苏芮。 他从背包里取出黑色绷带,一圈又一圈将修长白皙的掌心、虎口全部缠绕,确保绷带摩擦力够大,不会使脉冲枪轻易滑落,他戴着护目镜的眼睛锐利的向外瞥去,说:“我知道你们都想去京城。”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基地或许不会在京城建立?” 苏野抬头,印在他视网膜里的最后一幕,便是青年垂落的眉眼,微弱的灯光于他冰冷的护目镜上打出光影,他淡淡侧着头,侧脸线条清冷明晰,说出的话,却让未来的苏野无数次感激。 “人类基地需要数不清的资源与能源。首都不是能源大省,基地选址,更会选择临近能源大省,地势开阔平坦、便于人类休养生息,耕种发展的地方。” 说完这番话,林言离开了这个拐角,没有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无边黑暗之中。 苏野愣愣的抱着苏芮,直到被苏芮用匕首戳了戳胳膊,才被冰的一个激灵,看向她。 “哥哥,”苏芮仰着脸,小声说:“……我觉得大哥哥说得对。” “嗯,我会认真考虑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的,”压下复杂纷乱的心绪,苏野将苏芮扛上肩头,目光变得坚定:“现在,咱们先去找物资。” 离开拐角,林言立刻戒备起来,没了苏野苏芮两兄妹跟随,他紧挨着墙角走动,确保不会自己不会四面受敌。 偌大的走廊仅有‘安全出口’的标志散发着幽幽绿光。 幽光洒在血红一片的地面上。 墙壁、大门、橱窗,皆是干涸惨烈的景象,一道道被人用手指扒出来的血痕刻在白色墙面,无数血手印交汇,留下最后一点微末的线索。 循着这血迹,林言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那里——就是这些血手印最后消失的地方。 没有贸然过去,林言藏身在一个角落,让系统将脉冲枪能量蓄满,确保自己身体上没有露出来的皮肤,这才持好枪,做好准备。 之所以冒着风险告诉苏芮苏野两兄妹基地选址的事,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苏野是异能者。他本身的强大,足以使他不去京城,也能过得很好。 末世刚开始的两年,林言心情沉重,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却无法让幸存者们留下,更无法让怀着期望的幸存者们舍弃京城,反而相信他一个普通人,他同样无法为那么多人滞留在山城的安危负责。 果然,基地没有按时建立。 林言无数次的庆幸,如果自己当初真的凭借对剧情的先知,说服所有幸存者留在山城,那这些幸存者们现在会怎样,他又如何承担‘基地并没有建立,你骗了我们’的责任与讨伐。 哪怕最近半年,林言在这方面依旧保守,不贸然说服其他幸存者,也不帮其他幸存者做决定。他能做的,只是暗中照顾这些幸存者,送他们安全的离开山城,奔赴京城。 京城即便受到重创,也是华夏中心,守备力量最强大的地方。 希望这些萍水相逢的幸存者们,如今都能安定下来。 深吸一口气,林言摒除杂念,冰冷的目光穿过护目镜,看向楼梯间。他脚步轻盈,贴着墙壁,扫视着周围有没有适合躲避的方向,终于,他看见一间服装店外凸出的两个衣柜。 两个衣柜被撞翻,成“&a;”字型闭合,一个搭在另一个上面,林言躬下身,躲在交叉点,目光循着空隙向外看。 空隙正对着幽幽光亮的楼梯间。 林言抄起一截破烂的木棍,重重往前方的地面上砸去。 “哐——”的一声巨响。 木棍“哒哒哒”在地面上滚了三圈。 终于,木棍的声音消失,走廊重归死寂。 林言耐心的等了会儿,专注的凝视着楼梯间铁门处细长的一条缝隙。 突然,一根弯曲的手指从黑暗里伸了出来。 弯曲的手指沾着淋淋血迹,扒住门。 门被推开,紧接着,伸出了一张咧开着笑的脸。这张脸眼眶空洞、没有眼珠子,鼻梁也被削去了半边,应该是个女人,脖颈又细又长,皮肉腐烂,掉的只剩下零星几块。 它睁着空荡荡的黑眼眶,探着脖子,从缝隙里探出一个脑袋,似乎在四处打量,没发现有人,那长长的脖子、歪曲的手指,便一同重新藏进黑暗。 林言心跳的急促,掌心果然渗出了汗,被绷带尽数吸收。 他握枪的手很稳,冷静下来后,重新拿起一块木棍,重重扔到前方的地面—— 下一秒,一道黑影猛地从缝隙里钻出! 伏着身躯的丧尸犹如闻到腥味的狼,张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木棍,木棍瞬间嘎嘣一声被咬成两段。 它黑洞洞的眼珠子扫着周围,溃烂的脸上竟还是诡异的笑,咧开的大嘴几乎长到耳朵,仰着头,用鼻子重重的嗅。 脑海里系统吓得吱哇乱叫。 同时扫描程序终于扫描出了东西。 “高级丧尸!体力:a,耐力:a,敏捷度:a+,主要依靠嗅觉猎食!宿主——它发现你了!!!”系统尖叫:“它来了它来了!啊啊啊啊啊——” 那趴伏在空旷地面上的丧尸倏地扭过头,黑森森的眼眶与衣柜后的林言对视。 肉眼可见的,它脸上笑容越咧越大,似乎在为发现食物激动,又似乎是进食前的预兆。 下一秒,林言摁下扳机。 “咻——” 荧蓝光芒细小跳跃,仅有毫米粗细的电弧似一道闪电,在高级丧尸略带疑惑的停顿时,凶猛的穿过它坚硬的脑壳。 巨大的创口瞬间以眉心为中心,如蛛丝般蔓延。 高级丧尸轰然倒地,一个拳头大的血口覆盖了它半张脸,直到死之前,它甚至都没有看清林言的全貌。 咕嘟嘟。 一个巴掌大小的透明晶核随之滚地。 林言这才松松僵硬的五指,绷紧的神经仍处于戒备状态,他没有轻举妄动,谨慎的用一根长木棍,将晶核勾过来,擦干净表面的血迹,观察起来。 高级丧尸的晶核比普通丧尸的晶核大了两倍有余。 内里华光异彩,晶莹剔透。 不再是丝丝缕缕的华芒,高级晶核内部的能量成凝聚的实体状,一条条能量体具象化,如花瓣般交叠舒展。 林言喂了系统几颗普通晶核,系统歇了会儿,很快支愣起来,兴致勃勃地表示要扫描全商贸城的高级丧尸。 有了这个高级丧尸的特征做例子,其他高级丧尸也更好扫描。 林言点头:“你扫描吧。” 他坐在衣柜后休息,神情恹恹,有些杀戮过后的空茫。 几分钟后,林言忽然看向走廊尽头,眼里缓缓浮现出笑意。 一个高挑紧绷的身影出现。 ‘男人’右手手掌滴着血,一滴滴血液顺着苍白瘦削的五指坠落在地,‘他’幽冷漆黑的眼睛扫视着周围,步伐不轻不重,军靴踩踏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充满凶戾的威慑力。 感受到林言的目光,‘他’瞬间望了过来。 林言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自己便被一片压下来的黑影笼罩。 变异种蹲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颊、身体,从来冰冷僵硬的脸上,竟也做出了蹙眉的动作。 “……哥,”林言身上的警惕戒备消失不见,闷头靠进男人怀里,脸颊贴着他胸口冷硬的肌肉,乖乖蹭了蹭,“累死我了。” 变异种俯身抱起他,像抱着一个小孩子,将林言从地上抱起来,结实有力的双臂撑着林言的大腿、臀部,任由人类勾着自己的脖子,懒懒的埋在他肩头撒娇。 “你都不知道那只高级丧尸多吓人,差点一巴掌扇我脸上。” 真的怒了。 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变异种低低“吼”了一声,搂紧他,一步步朝另一条走廊走去。 那里是商场的步行楼梯。 连接着二楼到五楼。 林言还在撒娇,脸颊贴着变异种的脸颊,温软的皮肤被冰的一凉,他也好像没有感觉,而是就着这个动作,献宝般把自己刚得到的高级丧尸晶核给变异种看。 “厉不厉害,一枪就被我了结了。”人类青年狐狸眼弯弯,两条荡在空中的腿一晃一晃,悠闲又惬意:“你知道高级丧尸吗?比你还高一个头呢!就这么简单的被我一枪搞定。” 变异种看了眼晶核,从裤子口袋里也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透明晶核,哄人似的,温和的将晶核也放进林言手中。 林言果然很惊喜,棒球帽被他放进了背包,他束成低马尾的头发微微汗湿,几缕发丝黏在脖颈,白皙的胳膊搂进了变异种的脖子,又乖又甜的亲他的脸颊。 变异种觉得自己走路有点打飘。 人类还不停的在他耳边说甜言蜜语:“哥,你好厉害!你杀的是哪头高级丧尸?是那头差点扇我脸的吗!” 变异种严肃的想了想,点头。 不管是不是,那头高级丧尸都死定了。 人类又开心了,黏它黏的厉害,下巴搭在他肩膀,想起来就凑过来亲亲它,剩余时间就环着它的脖颈,在空中欣赏两颗漂亮的晶核。 变异种决定加快杀高级丧尸的步伐。 既然人类喜欢,那都死吧。 它感受中空气中的能量波动,眼睛一动。 ……二楼。 两头。 商贸城之旅瞬间变成了秋游之旅。 林言被变异种安置在左右紧挨着铁架的角落,面前摆着变异种随手从超市货架上挑来的食物,袋子都五颜六色的,全是糖果、饼干。 怕林言渴,变异种还特意拿了两瓶矿泉水。 林言欣然接受,懒洋洋地托着腮,坐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的吃饼干。 哦,饼干是林言从家里带的。 变异种给的过期两年多了,林言不太确定能不能吃,打开尝了口,又软又发酸,这偌大的商贸城,零食区基本荒废,但隔壁的罐头区,依旧有用。 矿泉水也过期快两年了。 林言打开尝了口,第一二口没什么感觉,喝到第三口,缓过来的味蕾逐渐能喝出一股臭味。 林言放下水瓶,没有再喝。 这也让他越发庆幸,他一年前送出去的最后一批储备矿泉水,距离过期也有三月有余,只希望那些幸存者别太省了,该喝就喝吧。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有一排货架‘轰隆’倒地。 林言有些担心,收起饼干,忍下走过去的冲动,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黑暗中跃来一道身影,变异种身上的沾了腐臭的黑血,掌心也有高级丧尸身上掉落的腐肉。 它小心翼翼地把擦拭干净的高级晶核给林言,林言接过两颗晶核,拿出湿纸巾,耐心的帮它擦干净脸颊、掌心。 “好了,哥,出发吧。”不顾它身上的味道,林言重新窝进它怀里,懒洋洋地垫在它肩头,被变异种沉稳抱着,走向三楼。 路上有点犯困,林言毛茸茸的脑袋又蹭蹭变异种,说:“哥,困了,咱们快点解决,休息一会儿。” 变异种抱紧他,“吼”一声,表示答应。 接下来一路横扫到五楼。 已经到中午吃饭的点,林言这一路上没少打发时间的吃饼干,变异种似乎也知道他很喜欢往自己怀里窝,接下来几场打斗,尽量没有让衣服沾上血迹。 每当它顶着一手血、一脸血的回来,林言便操劳的帮它擦手掌、擦脸。 到了五楼,林言已经有了一堆丧尸晶核。 高级丧尸的本质还是丧尸。 和变异种没法比。 林言找了间休息室,进去才发现这居然是商场的监控室,若干个显示屏排列整齐,其他地方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变异种率先进去,巡逻一圈后抱起林言,将林言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给他盖上小毛毯,示意他赶紧睡觉。 林言打个哈欠,慢吞吞抱着毛毯起身,躺进它怀里,就着这个姿势短暂入眠,尽快补充体力与精神。 寂静的监控室内,很快响起匀长的呼吸声。 变异种轻柔缓滞的伸出手,小心的摸摸人类松散下滑的黑发,接着,它幽黑空洞的眼睛盯着门,无形散发出驱赶丧尸与外人的精神力。 …… 这一脚睡得时间充足。 再醒来,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 林言看看窗户,只能看见暗淡昏沉的天空与光线。 他听到四楼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空气中似乎也飘着肉香,迅速醒过神,林言才发现自己居然窝在变异种怀里睡了这么久。 “我好像听见人声了,”揉揉惺忪的眼睛,林言捧着变异种的脸,柔软嫣红的唇瓣啾啾它的脸颊,哄得变异种心情愉悦后,才勾着它的脖颈,跟它撒娇:“……我睡了太久了,得去看看情况。” 变异种愉悦的心情消失,箍紧他的腰。 它闻到了熟悉的、令它厌恨的味道,不希望小人类再接触那个肮脏的人类。 林言自然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发现自己被搂得更紧后,笑眯眯的勾缠着它的脖颈,藤蔓般的脖颈因为刚睡醒,泛着软而温热的体温,一边贴贴一边啄着对方薄削冰凉的嘴唇。 “好哥哥,让我去吧,”使着坏的说变异种肯定听不懂的话,林言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咬着对方的唇瓣,一个劲的撒娇:“好不好呀?好哥哥?” 变异种被小人类香香的气味勾的头昏脑胀。 本来就不清醒地脑袋更昏沉了,无意识的松开箍着人类腰肢的手,它亲昵的跟人类脖颈交缠,听着人类唇间更加好听、温柔的絮语。 哄了会儿眼前这头生闷气的大狗,林言利落的跳下床,整理头发、衣服,抄起脉冲枪,缠在腰间,刚出门,他就发现变异种默不吭声的跟上了自己。 本意也不是甩掉对方,林言见状笑起来,心里更加安定,“哥,跟着我可以,可别露出身影。” 变异种“吼”了声。 林言步伐轻松,三步并作两步,循着火光走去。 没看错的话……那是宁舒羽? 此时此刻,四楼的电子展厅。 身为全山城最大的商贸城,电子展厅内电子物品一应俱全。 甚至因为这里没有吸引丧尸们的东西,受到的破坏屈指可数。 宁舒羽一行人疲惫的生起火堆,这一路没见到丧尸,也没被高级丧尸追杀过,整座商贸城空荡荡的,给了他们极大的自信。 他们怀疑,这些丧尸已经被林言和苏野解决完了。 不然怎么解释一路甚至比外面还平静的景象? 宁舒羽不由在心里诅咒,希望林言和苏野都死了,这样就没人跟他抢二楼的物资了。 这样阴暗的想法,在来到四楼,跟着姜瑞找到那所谓的最新款gopro相机后,荡然无存。 “你确定……就是这个相机?”火堆旁,宁舒羽激动的看着姜瑞。 出发时三十多人的小队此时只剩下十人,这十人除了宁舒羽、姜瑞,剩下的便是阿伟和几个精壮的汉子。 几个汉子有听宁舒羽话的,也有站阿伟的。 两方势力持平,众人于是达成短暂的和平协议。 火堆旁只坐了三个人,其他人都在生水煮罐头。 水虽然过期了,但煮罐头还是能用的。 阿伟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宁舒羽,他还从未在宁舒羽脸上见过如此真切地情绪,不是虚伪、也不是伪善,而是实实在在的高兴。 姜瑞似乎也惊了,“……是,就是这个型号。” 宁舒羽不再犹豫,从空间里取出项链,找出相机的卡槽,确定真的配对,他指尖不自觉发起抖,插进去的前一秒,众人都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宁舒羽瞬间戒备的看去,看清来者后,目光瞬间一凝:“林言?” 只见林言背着鼓鼓囊囊那个的背包,身形利落,精神饱满,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来,眉眼间满是轻松闲适的笑意,“真巧,你们也在这?” 哪怕是一路没怎么经历厮杀的众人,也没他的精气神好。 看他这副样子,之前还生出掠夺之心的众人,现在便默默压下这种想法。生怕再次惹恼了这个恶魔,让这个恶魔比着枪对准自己。 队伍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队员们不敢跟林言对视,宁舒羽下意识地将储存卡攥进掌心,当着林言的面,不知为何,他不想让林言知道储存卡的存在。 林言散漫的视线却精准的移到他的手掌心。 在他开口前,宁舒羽陡然尖声问道:“……林、林言,苏野呢?” “我们分开行动了。”林言回答道 宁舒羽绞尽脑汁,想着岔开话题的话,“你们怎么会分开行动?苏野还带着苏芮,会不会太危险了?” “他有异能,没什么危险的,”林言轻描淡写的掠过这遭,“不过苏芮离开前,倒是跟我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宁舒羽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追问。 趁林言不注意,他想把储存卡藏回空间。 林言却笑道:“苏芮跟我说,有一天晚上,她没睡觉,偷听到你和姜瑞谈话……” 姜瑞瞬间站起身:“住口!” 宁舒羽面色也一变:“住口!!!” 见两人如此反应,阿伟神情阴沉,冷笑一声:“住什么口,我还挺想知道苏芮那小丫头说了什么的!” 林言看着热闹,看完了,说道:“她说啊,她听见你宁舒羽,说自己是军人,手里有张储存卡,很神秘,一定要找到适配的相机才能观看。” “军人啊?”林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宁舒羽,阿伟也霍然起身,死死盯向宁舒羽右首的卡片,“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卡片,到底藏着什么机密呢?” 宁舒羽目眦欲裂,罕见的情绪失控,阴冷的瞪着林言。 不知不觉后面煮着罐头的队友们也渐渐靠近,眼里都是怀疑和激动,不约而同地盯着宁舒羽紧握着卡片的掌心,探究的想知道这卡片里说了什么。 宁舒羽咬牙切齿的道:“你既然知道这或许是军事机密,还敢看吗?!” 其他人无动于衷。 林言也好笑道:“军事机密装在gopro相机的储存卡里?怎么?军区也让up主免费参观了?” 宁舒羽胸膛大力起伏,恨得牙痒痒:“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就知道,林言一出现,准没好事!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林言眯起眼睛,本来对那储存卡七分的好奇,此时也变成了十分:“我想让你把储存卡公开,让所有人都能看这里面的‘秘密’。” “你……!”宁舒羽立刻握紧掌心,求助的去看自己的队友们,队友们审视的看着他,阿伟几乎藏不住眼里的探究,就连姜瑞,竟也保持了沉默。 “姜瑞!”宁舒羽难以置信的望着姜瑞。 姜瑞没看他,他当然好奇着储存卡里的是什么,宁舒羽当个宝贝一样保护,怎能不让他多心。 宁舒羽瞳孔震颤,四面望去,竟感受到众叛亲离的悲怆。 “你们……”他眼眶通红,恨意的眼神落到了林言身上,指着他:“林言——你——!” 林言无所谓的转着脉冲枪,关于宁舒羽的秘密,只差这最后一步,就能完全解开了。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将宁舒羽围在中间,默默看着他。 宁舒羽最终绝望道:“好!好!给你们看,我给你们看!” “不过我必须第一个看,等我看完,你们才能——” “砰哒”一声。 悠闲地转在林言指尖的脉冲枪一震,被他利索的握在手中,不耐烦的比着宁舒羽,一句话没有多说,林言语气冷淡:“播放,所有人一起看。” 宁舒羽手在抖。 奈何林言的武力威慑仍让他心有余悸,几秒后,宁舒羽把充了一下午电的相机拿起来,开机,塞入储存卡,背过身,高高的举起相机。 三年没用过的相机有些卡顿,缓慢的浮现出一副景象。 只可惜不知是什么原因,是无声画面。 开头的景象很混乱,应该是在高铁站。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艳阳高照,拎着行李箱的四个大学生笑容灿烂,背后是繁华干净的站台,路人们行色匆匆,百无聊赖,周围没有嘶吼、没有丧尸。 没有血沫横飞。 也没有亲人失散。 林言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这四个大学生实在眼熟。 接下来便是这四人准备上车、逛高铁站便利店、和陌生人搭话的画面。 宁舒羽心情逐渐从期待,变为恍然。他垂着眼睛……原来,陆时如此珍惜这张储存卡,是因为这卡里的景象,是末世前最后的景象吗? 他抬头去看林言,解气的想。 看啊,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想知道的秘密,全都没有。 一抬头,他才发现林言并没有看相机,而是侧头看着一个角落,眉眼舒展,神态自若,食指懒散的敲击着脉冲枪枪.身,跟那角落里的人影对视。 宁舒羽立刻看过去。 ……林言难道有同伙? 角落里,靠墙站着的变异种颇有些焦躁,不住的想上前,又惧怕于上前。 它幽黑的眼珠子看向那台正在播放视频的相机,在林言含笑的安抚下,只能停下自己走动的步伐,僵硬又笔直的贴墙站着,手指险些把背后的墙壁抠出一个洞。 见他老实了,林言正准备回过头,只听一声疯了般的尖叫:“啊——啊——!!!” 宁舒羽叫的撕心裂肺,神态全无。 整个人面色狰狞扭曲,脸上青筋暴起,除了嘴巴在发出大喊,他整个人还筛糠似的抖起来,竭力地、疯狂喊着:“有鬼……有鬼啊!” “有鬼!!!” 如此凄惨的叫声,听的人心里发麻,下意识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宁舒羽死死盯着角落里身姿笔挺,气场冷峻铁血的人影,仿佛看见了那张无数次在梦魇里持枪杀了他,漠然的从血泊里走过的男人。 陆时! 是陆时! 这样的气势、站姿,不会看错的!他不会看错的! 陆时果然来找他复仇了!陆时果然来杀他了!!! 宁舒羽凄厉不停的惨叫,叫声逐渐嘶哑,他眼珠子泛出血丝,食指上一道细长的伤口,逸散出腥臭的气味,很快随风消散。 “舒羽!舒羽你怎么了?!”姜瑞离宁舒羽最近,也是第一时间看见角落人影的人。他摁着宁舒羽的肩膀,努力想他平静下来,厉声质问:“那是谁!林言?那是你的同伙吗?!” 林言蹙眉,面无表情地拿枪比着全部转过身来的一行人,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林言也没有隐藏起变异种的心思,他嗯了声,“是我的同伙。” 宁舒羽明显是看见变异种后才有的异常反应,林言有些狐疑,心却跳的很快,隐隐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变异种闻声走出阴影。 ‘他’一步一步靠进林言,缓慢平稳的步伐、冷厉而漠视他人的态度,简直和陆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宁舒羽原先还背着身,高举着相机,让身边所有人乃至林言都能看见画面,现在他仓促的转过身、尖叫着,相机也从他颤抖的手里掉下来。 阿伟眼疾手快的接住相机,宁舒羽惊惧着低下头,下一秒,相机里的画面,令他目眦欲裂—— 那是抖动的镜头。 火车呼啸着驶过落日原野。 空旷的车厢里,靠窗坐着的青年散漫看来,他包裹的严严实实,棒球帽下的眉眼却清晰可见,含着笑,皮肤冷白如玉,悠闲地望着镜头。 只一眼,他很快收回视线。 但这一眼,足以让宁舒羽明白过来,陆时第一次看见那相机时,为何一副失了神的模样。 画外音磕磕巴巴的响起,是四个大学生兴致勃勃的话:“这是我们毕业前最后一次一起旅行了,这趟我们要去温城。后面有个好帅的小哥哥,我们偷偷照一下嘿……” “来,大家一起,对镜头比个耶……” 宁舒羽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骨髓阵阵发寒。 耳边响起队友们的窃窃私语。 显然,他们也认出了这个青年。 “是林言吧?” “林言让我们一起看他?” “不是吧……” 宁舒羽咔嘣咔嘣、僵硬的抬起头,血液在身体里逆流,堵塞在胸口,让他头晕眼花呼吸不畅。 看着不远处的林言,宁舒羽怔怔观察着他,一点点看过林言的眼睛、鼻梁、嘴唇,看过林言不解的神色,心脏仿佛泡在嫉妒的毒液里,一字一顿,沙哑地道:“……你认识、陆时。” 瞳孔猛地一缩,林言看向他! 身后,变异种徐徐从阴影里走出,半边身体仍站在火光照射不到黑暗中。 光影于‘他’身上划出一条分界线,‘他’很高,比林言高出大半个头,身形优越悍利,长腿迈动间,自有一番独属于军队的纪律与风格。 微微俯身,‘他’贴着林言的后背,两条冷硬结实的胳膊,如束缚、又如保护,轻轻环着身前林言的腰,将他箍在胸前,珍惜的对待着。 那双冰冷锋利的眼眸一抬,充满森寒的戾气。 对上那双如无边深渊的眼睛,宁舒羽只觉得脑袋炸开了花,“嗡”的一声,某种不受他控制的气体冲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变得凸起浑浊。 “你们认识……”他只颤抖的呢喃,又哭又笑,状若疯魔,看着对面两个无数次给他挫败、恐吓的人影。 “你们认识——!” 为什么? “陆时——你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 为什么千里迢迢从京城奔赴山城,为什么销声匿迹,为什么消失了还要出现? 就是因为一直在陪着林言,陪着这个心狠 第57章 二十二 林言和系统同一时间陷入凌乱之中。 系统又开始吱哇乱叫,“啥玩意啊!啥玩意?这宁舒羽在叫谁?陆时???谁是陆时?!” 林言耳膜被它吼的嗡鸣作响,心脏悬到了嗓子眼,激烈的跳动着,几乎快要蹦出来:“首先……排除我。” 系统:“……” 系统:“这种时候你就不要用排除法了!!!” 林言眼皮跳了跳,感受着紧贴在自己后背,冷硬而结实的臂膀,抓着脉冲枪的手腕没有片刻的泄力,只冷冷的、从容地对准宁舒羽。 “那就是我哥了。” 他如此对系统道。 不知对面的宁舒羽怎么又被刺激到了,忽然收起凄厉的惨笑,眼眶猩红的持刀冲了上来。 他白斩鸡一样的身材使姜瑞手中几十斤重的长砍.刀踉踉跄跄,还没奔到林言面前,便脱力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哐当”一声。 长砍,刀滑了出去。 姜瑞顿时心急如焚的跑向他:“舒羽……!” 林言的大脑也终于从“变异种=陆时”这个石破天惊的信息中冷静下来,他看着情绪激动的宁舒羽,眯起眼睛,覆有薄茧的食指指尖摩挲起脉冲枪冰冷平滑的枪.身。 不太对劲,宁舒羽这个反应,可不像见到了仇人。 “为什么……”一众意味复杂的注视下,宁舒羽被姜瑞搀扶着,缓缓跪坐在地,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涕泪横流。 “舒羽?”姜瑞愣住了。 宁舒羽死死的盯着阴影中的‘陆时’,眼泪掉的无声无息,身体更是颤的站不起来,声嘶力竭的质问,“陆时……你没有死,为什么不回基地?!” “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后基地发生了什么?异能者叛/乱!基地动荡!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这一年多你到底去哪了!” 一年多? 此基地看来非彼基地。 难怪这两年他没听到山城附近有基地建立的风声。 原来是……陆时提前出事了吗? 林言咬紧牙关,严严实实挡住宁舒羽指责的眼神,“关陆时什么事?这么大一个基地什么事都指望他,养你们干什么?吃白饭的?” 宁舒羽一噎,恶狠狠地扭头瞪向林言:“就是你吧!不让陆时回基地的就是你吧!” “是啊,那能怎么办?他就愿意跟着我,保护我。”林言笑着睨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更深的倚进陆时怀里,感受着男人小心翼翼地支撑:“说起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陆时是怎么认识的?” 宁舒羽眼神嫉恨交织,口腔中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林言不紧不慢的说:“有段时间我一出门,就感觉有人在跟着我。又是默默替我开路,又是帮我杀丧尸、驱赶野兽。偶尔大清早的,我推开门就能看见几十颗晶核摆放在门口。就这样,我们才认识了。” “不可能!”下意识地,宁舒羽尖声反驳。 只是这三个字刚说出来,他的脸色也变得青白交加。 因为林言轻笑着睨着他,眼神玩味,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可能,凭什么不可能? 即便再不想承认,宁舒羽还是被林言这个眼神刺激的几乎要发疯。 穿到这个世界快五年了,不论是在军队里从一个小小军医,爬到陆时所处的秘密小队,还是末世后从普通的异能者,爬到足以和其他大人物设计陷害陆时、夺取政/权的地位,宁舒羽内心一直是骄傲的,他认为他做到了绝大多数穿越者不可能做到的事。 现在的他,只差一步,只差建立一个由他掌控,由他领导的基地,他便足以媲美无数干出一番大事业的穿越者。 但环顾周围,七零八落的寥寥几个队友,环顾空间,仅剩下了几箱肉罐头。 他所有想做的事,所有做下的决定,总会偏离轨道,总会让他行走在一片迷雾中,挣扎不得。 宁舒羽心在呕血,他看着林言,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恶毒的猜测:“如果不是陆时——”你这样的小白脸,早就死在末世里了吧。 “如果不是陆时,”林言突然截过话头,一模一样的问:“宁舒羽,你早就该死了吧?” “你胡说什么!”宁舒羽被踩了痛脚。 林言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猜测。 想到这个猜测,他气血翻涌,对宁舒羽的杀意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宁舒羽,背叛你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感觉?” 那一瞬间,宁舒羽如遭雷击,所有叫嚣的、尖锐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耳朵里嗡嗡嗡一片,眼前晕眩空白,血液也被一寸寸冰封,僵涩的抬起头,他看向‘陆时’,阴影中的男人只露出下颌,似乎根本不为这句话所动。 “……你知道了。”他觉得自己声音很小,细若蚊蝇,实际上却是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出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看着陆时的眼神充满畏惧,哆哆嗦嗦的,只会重复:“你知道了……” 身体颤的几乎要垮掉,宁舒羽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他以为陆时不知道自己和他的死有关,陆时被推下围墙那天,他总觉得陆时不会那么轻易的死,于是故意与他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加入了另一个守墙小队。 他敢保证,直到陆时掉下丧尸潮那一刻,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陆时怎么会知道的…… 宁舒羽阴暗的幻想再次成了泡影,他妄想声嘶力竭的劝服陆时加入自己的队伍,用陆时的威望、责任心,重建基地。 有了陆时,基地怎么可能建不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妄想能杀掉陆时,当基地的领导者。他已经怕了,陆时的存在就是基地所有异能者畏惧的对象,他只想当基地的二把手,进可攻,退可守,他知足了。 但是现在—— 他的算盘又一次落空。 眼前忽然压来一片阴影,迅捷冷厉的腿风扫来,宁舒羽尚未回过神,便被一记狠辣的窝心脚踹出了血。 “呕——”大口大口血块吐出,林言这一脚使了十成十的力道,几乎要把宁舒羽往死里踹。 宁舒羽瞬间蜷缩起身体,虚弱瘫软的趴在地上呻.吟。 姜瑞立刻就要冲上前,甫一动作,林言冷厉的眼神一扫,踩着军靴的脚毫不留情一个飞踢,一脚直接把姜瑞踹出了十米开外。 “噗——”姜瑞也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宁舒羽趴伏在地,鼻腔里流出汩汩血液,林言嫌恶的避开他的血,五指冷冷的扯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直视自己。 “放过我……”宁舒羽狼狈的看着他,满脸鲜血,竭力求饶:“放过我……我再也、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问你,除了陆时,你们还害了谁?”林言面无表情地问,感受到宁舒羽的无声抵抗,他缓缓收紧五指,厉声喝道:“回答我!被你们害死的还有谁!” 撕裂般的痛感从头皮传来,宁舒羽费力地说:“没有了……没有了……” 林言眼也不眨,继续收紧五指。 宁舒羽眼睛鼓的狰狞,林言眉心一蹙,仔细地盯着他,几秒后,他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宁舒羽并非心智坚硬之辈,对付他,只需要展现点厉害的手段,他便能吓得将什么都吐露出来。 “还有几个……一直跟着陆时的队员。” 宁舒羽说着,眼神有些空茫,仿佛又回到了陆时死后的第二天,基地各处飘荡着哀伤、缄默,“他们一定要去……找陆时的尸体,他们还、非要贯彻陆时的话,不同意基地建立……我们就、就在一次出去搜寻物资的时候,打晕了他们。” 打晕了他们,把他们扔进丧尸出没的地方。 回程途中,宁舒羽身为执行者,恍惚间有些失神,他的手沾了队友的血,就再也干净不了了。 林言听罢,垂下了眸,静静地问:“除了这些队员,其他人呢?” 宁舒羽疲惫的望着虚空,他已经不在意头皮的疼痛了,像是透过虚空中得火光,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员圆满的任务小队。 那时候每个人都在。 程昱、张朗,陆时……还有被他打晕的阿树、阿胜。 任务总有伤亡,那时候他尽心尽力的为每个人疗伤,陆时对他还没那么冷漠,也会信任的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 或许是他逐渐成为队伍里被众人喜爱的对象,或许是小队每人都或多或少的立功,唯有他在原地踏步。 太多原因了。 宁舒羽甚至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初来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右/派……哦,你们应该不知道,陆时‘死’后,他所代表的暂缓基地建立的一派,被打为右/派。右/派几个上校、少将,都以各种理由,被放逐……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走后,整个基地就乱了。没多久,我也逃出了基地。” 说完这些,宁舒羽闭上了眼睛,他忽然不敢面对林言仿佛能看破一切的目光,他刻意忽视的这些过去,被林言血淋淋剖开,那些由迷雾覆盖的伤口,再次令他如若刀割。 “我……”他嘴唇颤抖,竭力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赎罪、掩饰,“我也没办法……” “你真的没办法吗?”松开抓着他头发的手,林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宁舒羽,承认吧,你就是一个平庸又自私的小人。你妄图得到羡慕的一切,到头来你干成了什么?你背叛队友、掠夺物资、出逃基地,你做的任何事情,都在宣示你的失败。” 林言冷淡道:“你这样的人,无论用什么借口,都洗不清罪孽。”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转过身,影子在火光下闪动,陆时就站在不远处,像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永远沉稳静立,注视着他。 走到他身前,林言抿直了嘴唇,轻轻伸出手,环住男人的腰,很轻、很快的蹭了蹭:“充个电,我马上就好,哥。” 陆时也温和的拥住他,低低的“吼”了声。 小人类现在情绪低落。 它很焦躁,又莫名的心软。 两人互相依偎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跑动声。 偏过头,林言发现宁舒羽被姜瑞扛到肩上,阿伟等人紧随其后,慌不择路地奔逃,连原地正在煮的罐头都不要了。 变异种眼神一变,顿时准备追击。 林言却拍拍他的手臂,笑意幽冷:“不用追。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宁舒羽吗?宁舒羽的福报,可在后头。” …… 人群顺着东门入口的木箱,怎么来的,怎么跑回去。 跳出窗口,姜瑞胸膛一痛,狠狠咽下鲜血。 东门口的丧尸已经被苏野解决完了,地上全是焚烧后的黑土。 一行人立刻借势,逃到悍马车停车的地方,才歇口气。 姜瑞把悄无声息的宁舒羽放下地,这一路他自己也累的厉害,如今看见宁舒羽的模样,才觉得触目惊心。 斑斑血痕沾在脸上,宁舒羽目光空洞灰败,气若游丝。 “舒羽?舒羽你怎么了?”他焦急的问。 阿伟懒得理这对死gay,嫌恶的撇了撇嘴,走向另一旁。 宁舒羽只虚弱的、低低的叫:“队长,我没有杀了他们……我没有……” 姜瑞一窒,“舒羽。” 宁舒羽眼眶微微凸起,他游离的目光定到姜瑞脸上,无动于衷。 姜瑞却胆寒的看着他的眼睛,大脑空白中,无数阴暗的念头忽然浮上心头,姜瑞看着不能动弹的宁舒羽,忽然伸出手,在宁舒羽反感的视线中,摸了摸他的眼睛。 “你干什么?”宁舒羽嗓音粗粝的问。 姜瑞轻声道:“舒羽,你还没发现吗?你被丧尸病毒感染了。” 在宁舒羽凝固的视线中,姜瑞伸出手,继续抚摸着他的眼睛,感受着手下并不平滑的触感,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呼吸,“不过你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扔掉的。” 宁舒羽抖着手,扒着悍马车的车窗,看清自己凸起的眼眶。 他害怕的想要尖叫,想要发怒,听到姜瑞笃定的话语,他立刻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姜瑞身上,他不想死!他不想死!!!他建立基地的目标还没完成,他怎么能死?! “姜瑞!”宁舒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抓住姜瑞的手:“救我!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姜瑞兴奋的面皮微微抖动,看着惊慌失措的宁舒羽,他彻底听从了内心的想法。 “我会帮你的,舒羽,别害怕,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不要再见外人了。” 此时此刻,商场四楼。 借着宁舒羽等人留下的火堆,林言随手丢了点柴火进去,让它们更充分地燃烧。 “宁舒羽是掠夺者。”他肯定道。 系统还在懵逼:“你哥是关系户吧?怎么每个男主都是他?” 林言耳朵一动:“什么意思?以后世界里的男主都是我哥?” “啊?真的假的?你确定吗?”系统问。 一人一统驴头不对马嘴的交谈几句,全都沉默了。 几分钟后,林言先打破沉默:“算了,人啊,不要想那么多以后。先把这个世界过完再说。” 从口袋里掏出十二个高级晶核,林言严肃的拉住变异种的手,对他道:“哥,你把这些能量吸收了吧。” 剧情里有说过,变成丧尸王的陆时就是因为汲取了过多能量,才略微恢复了一点神智。 林言现在手头只有十二颗高级晶核,不过中级和普通晶核,他还有很多。 商贸城内外如今还有不少游荡的丧尸,不够了再杀,比其他地方方便。 重新带陆时回到下午的监控室。 林言守在门口,看着陆时闭眼吸收晶核。 看着看着,系统忽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可怕。 不等它询问,林言忽然轻嗤一声,阴阳怪气的学了句:“队长” 那边刚吸收完一颗晶核的变异种敏锐的抬头看来,颇有些坐立难安,它沉默的捧着晶核,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它低低的、温驯的“吼”了声。 林言托着腮,笑眯眯的打量他,“继续吸收吧,哥,我没事的。” 变异种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继续吸收。 寂静中,林言的眼神又变了,这一次他没说出声,而是不冷不淡的在脑海里哼了声。 “我们是一个小队” 系统:“……” 系统:“你不行就去打陆时一顿。” “我是这种人吗?”林言勾着笑,笑得却有些阴恻恻:“等陆时醒了,我会好好问他的。” 十二颗晶核很快吸收完毕。 陆时开始吸收中级晶核。 时间渐渐流淌,陆时很快又开始吸收低级晶核。 蹙眉想了想,林言掩上门,把高达机器人从背包里拿出来,在系统抗议前,喂了它一颗晶核,让系统帮忙守门。 接着,他动作飞快地掠出商贸城,路上看见丧尸顺手杀了,跑到陆巡车停留的地方,把储备的所有丧尸晶核都找出来,又快速赶回去。 赶回去后,林言把刚找到的晶核也交给陆时。 与陆时指尖短暂相碰。 林言眸色一动,有温度了。 他眼睛亮起来,继续守在门口,从天亮守到天黑,后半夜有些困了,林言无情的叫醒系统,让它守夜,自己靠着门框,懒洋洋闭眼小憩。 再睡醒,已是晨雾冥冥。 监控室内唯一的窗户被晨风吹的晃动,暗淡灰蒙的光线斜斜洒入。 林言睡眼惺忪,不经意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坐在窗户下的男人望着他,脸上的血管仍然呈黑色,却没有之前浓郁,更偏向深灰色。蜿蜒凸起的深灰血管舒张,从他冷硬的下颌线,扩散到苍白修长的脖颈。 五官变得清晰后,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浮躁、年轻。 相反,身上充满了军队留下的冷峻与威严,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他静静望着林言,眼底仿佛一汪深邃无边的海。 “你好。” 他开口道。 嗓音沙哑、粗粝,有着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缓慢。 “我是陆时。” 林言还在懵,阴影已经压下,男人步伐沉稳的朝他走来,结实温暖的臂膀一抬,便将盘腿坐在地上的林言整个抱进怀里,轻松的迈步向外走去。 “有一伙陌生人正在向这里赶来,我们该走了。”他道。 林言坐在他胳膊上,鼻尖碰着他的胸膛,两条腿晃在空中,狐狸眼睁得圆圆的,鸦羽般的睫毛眨了眨,又茫然,又呆愣。 “那个……”他感觉腿下的胳膊颠了颠,男人正在下楼,军靴发出沉稳肃然的声音,一只手也抬起,宽厚温热的大掌盖住他后脑勺,护着他的身体,“我叫林言。” 雪白的脸颊被摁的贴着男人胸膛,林言趴在对方怀里,探头探脑,努力往后仰头,试探的盯着陆时。 “我叫林言。”他忐忑的重复了一遍。 陆时也低下头,与他对视。 那双锋利狭长、冷峻严厉的眼睛里渐渐荡开笑意,看着比自己小了五岁的青年,陆时弯下嘴唇,轻声应:“我知道。” “你是林言。” 第58章 二十三 被陆时怀抱着,像抱着个能正好嵌进怀里的人偶娃娃,林言莫名觉得自己成了大号公仔,他下颌抵着陆时的胸膛,狐狸眼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上看,眼底的情绪很是纠结。 陆时这是……失忆了? 不太像。 没失忆? 也不像。 离开了有窗户的监控室,周围渐渐变得昏暗,晨昏蒙昧,光线沉浮不定。 盘旋状的步行梯建在楼层最南侧,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偌大空荡的商贸城内,各个角落偶尔都会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言警惕的直起身子,侧头看过去。 陆时却不疾不徐,始终保持一个平稳的速度下着楼梯,军靴踏在整齐的瓷砖地板上,发出有规律的细微声响,林言还要看,压在后脑的大掌微微使力,他刚支棱起来的身体又被迫伏在男人胸前。 柔软细腻的脸颊重新贴上男人胸膛冷硬的肌肉,尽管陆时力道不大,林言还是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一股训诫又无奈的意味。 狐狸眼再次眨了眨,他悄摸摸往上瞅,又开始发自内心的纠结。 ……这,没失忆吧? 这次再听到窸窸窣窣的抖动声,林言没再支起身子去看,难得老实乖巧的待着。直到下到二楼,林言眉心才蹙起来,看见了黑暗里很多双空洞洞、黑黢黢的眼眶。 无数丧尸步伐缓慢,一摇一晃,如潮水般涌向楼梯口。 不论是脸上溃烂的皮肤,还是缺胳膊少腿的躯干,都足以证明这些丧尸是最低级的低阶丧尸。 它们被关在这不见天光的商贸城内,三年来互相残杀,战斗力不容小觑。 真是倒霉。 商贸城呈“u”字型,分a栋、b栋、c栋。不知道这群忽然出现的丧尸,是从哪栋跑来的。 林言手指无声无息的碰上腰间的脉冲枪,正要拔.枪,压在后脑的大掌轻轻压了压,比起之前,这一次的力道更大,也将林言的脸颊整个摁进怀里。 所有视线皆被阻隔,眼前只有一片晃动的黑色。 林言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恶心的腐臭味。 “不要看。”他感觉陆时加快了速度,步伐却始终遵循一种沉稳肃正的规律,耳边是丧尸们尖利痛苦的低吼,林言动了动眼瞳,想通过余光扫一眼周围,但陆时用一只手营造出的空间不大,也毫无缝隙可钻。 他只能无聊的闻着越发浓稠的腐臭味、听着耳边越来越微弱的吼声,来猜测现在还剩下多少丧尸。 二楼的杀戮不是终结。 一楼也涌来了一堆丧尸。 林言恹恹的用额头抵着陆时的胸膛,左看右看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两条腿悠闲地在空中晃荡,忽然,晃荡的动作停下,他眨了下眼睛,张开唇瓣,漂亮柔润的嘴唇启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露出右边尖尖的虎牙。 使着坏,他垂着薄薄的眼皮,一口叼了上去。 下一秒,从容沉稳的走在丧尸潮中的男人一顿。 站在用异能杀出来的血路中间,他身姿板正却又僵硬,大掌缓慢无奈的包住青年的后脑,使些巧劲,让人松了口。 湿润的布料继续黏在身上。 借着昏蒙的光线,隐约可见被勾勒得饱满宽阔的胸肌。 胸前传来一声克制不住的偷笑。 埋在他胸前的青年身体颤着,蜿蜒乌黑的长发顺着后背滑落,像漂亮顺滑的绸缎,笑声被布料吸收,烫的仿佛扫在心尖。 喉结滚了滚,陆时神色依旧冷峻平静,重新迈开步子,往东门走。 那头散发随着主人的动作又开始晃动,被他往上颠了颠的青年继续做坏事。在黑暗中用脸颊蹭了蹭,很快找到位置,柔软修长的脖颈微弯,又张开柔软红润的唇瓣,露着小白牙,继续碾磨般的咬。 陆时呼吸不变,再开口,嗓音却沙哑无奈:“言言。” 听着这熟悉的呼唤。 林言一怔,缓缓松开牙齿,仰着脑袋,把下巴抵到陆时心口前,小声的问:“你还记得?” “嗯。”陆时道。 他语气四沉八稳,听的林言脑袋发昏:“你年纪还小,不能总做这种事。现在不注意,以后身体会受不住。” “我没做什么啊,”林言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犹豫着继续试探,“……你还记得以前的事?” 陆时点头。 林言:“全都记得吗?” “记得,”陆时道:“除了刚转换成变异丧尸时的事情有些模糊,剩下的都记得。” 愣了愣,林言垂下眼眸。 即便早有猜测,但确定陆时不记得上个世界的事,他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这失望在对上陆时关心的目光后,化为了动力。 不管记不记得,陆时和纪妄就是一个人,这一点不容置疑。 就当spy了! ……这么一想还有点小刺激。 终于放下了心,林言又开始想使坏,但陆时气场冷峻,身上皆是军队里磨砺出的纪律与风度,看起来不近人情,像参军·2.0版本的纪妄。 林言莫名便有点近乡情怯。 只不过纠结了两秒,想搞事的心情又占了上风,他悄悄垂下眼皮,下巴刚一低,那压在他脑后,温热宽大的手掌便托住了他蠢蠢欲动的下巴。 “嗯?”他顿时睁大了眼睛,眼神一懵,被迫仰起脑袋,细腻柔滑的皮肉被粗粝的掌心膈的微麻,陆时抱着他大步往前走,温声说:“不许闹了。”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林言还没被制止过。 他立刻出声:“好。” 即便如此,那轻轻托着他下巴的手掌也没有松开。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言觉得自己的脸颊还被摸了摸。陆时的手指有很深的粗茧,摸起来又痛又痒,林言不满的眯起眼睛,两秒后,就着这个姿势,他忽然探起头,重重的、啾了一声,去亲男人冰块般凸起禁/欲的喉结。 唇下微硬的触感顿时开始上下滚动。 一下比一下急促、粗重。 林言狐狸眼一弯,张开唇瓣,唇间呼出柔软潮湿的气息,黏糊糊、探着舌尖继续使坏。 “言言……嗯。”陆时的脚步顿了顿,随着说话的震动,他的喉结也被咬的更厉害。林言力气不大,但就是这种小猫般作怪的力气、黏糊糊的亲法咬法,才更难忍。 陆时还想说话,只低低的发出一个音节,怀里的青年便更亲昵的缠上来,‘啾啾’的连续亲他,甜的人心都要化了,虎牙也轻咬着他,柔软的脸颊染着清浅的红,发出‘菇滋菇滋’细微的水声。 额角深灰的青筋微微鼓.动,陆时阖了阖眸,眸色深邃幽黑,再睁开眼,他重新迈开了步伐。 这一次不论林言怎么闹,他也没有停下脚步,冷峻肃正的脸上,除了渗出的汗水,剧烈滚动的喉结,再无其他。 …… 出了黑暗无光的商贸城。 阳光刺眼明媚。 林言的下颌被轻轻捏住,唇瓣不得不松开,虎牙也老老实实收起来。 陆时无奈的垂眸看他,林言眼睛亮亮的,唇色红艳,湿润的黑色长发黏在颈侧,蜿蜒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张嘴。”陆时对他道。 他疑惑的张开嘴,陆时从胸前掏出柔软的纸巾,给林言擦了擦尖尖的虎牙、唇瓣。他眉骨优越,眼眸于是越发深邃,像望不见底的海。 这使他的气质看上去成熟威严。 但这样的威严,做起来给别人擦嘴巴、擦手指的动作,也没了慑人的气魄。 仔细叠好纸巾,陆时将废纸装进口袋。 林言也抽出两张纸,给他擦喉结。 陆时的喉结很大,是冰块状的,深灰色的血管穿过起伏的喉结,攀爬向下,微微凸起,此时染了透明的水光,性感而禁.欲。 林言擦拭的力道漂浮不定,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即使神色再认真、专注,也让人无福消瘦。 不动声色地垂下眸,陆时纵容着林言的动作,几秒后,他低声道:“……我自己来。” 林言很好说话,把纸巾给他了。 陆时无声的松口气,接过纸巾,随便擦了擦脖颈,折好废纸,同样装进口袋。他俯下身,重新将林言抱进怀里,冷沉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步履从容的走向藏有陆巡车的小树林。 他专心致志地警戒周围的环境。 没发现埋在自己胸前的青年正在闷闷的笑。 林言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也不抖动身体。 只是眼睛亮亮的,明显在想着能继续使坏的事。 ……这个清醒的陆时,好像很好玩? 就是不知道年纪多大,怎么说话做事有股老派的味儿。 第59章 二十四 上午十点整,在陆时的护送下,林言顺利到达安全屋。 下了车,闻着空气中芬芳的桂花香,林言觉得自己身上一股腐尸的酸臭味。 前院只种了两棵树,一颗金桂,一颗国槐。 都是末世前耗费大功夫从其他地方移植来的,三年来林言没怎么精心照顾,在两棵大树的荫蔽下,整座前院四季都散发着清香。 几天不在家,电网前聚集了一群丧尸。 陆时直接开车碾过。但还有源源不断地丧尸从其他地方涌来,最近山城的丧尸越来越多,系统扫描出的幸存者也越来越多。 幸存者来自五湖四海,以商贸城为中心,呈辐射状驻扎。 林言不得不庆幸,若非他和陆时提前把商贸城内的高级丧尸铲除,这些幸存者恐怕会遭遇极大的危险。 现在商贸城还剩下寥寥一些低级丧尸和中级丧尸,对于在末世里摸爬滚打三年多的幸存者们,这些丧尸就是行走的经验条。 直奔二楼,林言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 今天是八月十三号,最高气温足有四十多度。 酷暑难耐,整座山城像是个大蒸笼,空气都被暑气蒸的扭曲。 林言晒了一池塘雨水,经过简单的净化处理,尚不能入口,但洗澡、浇菜、浇树,还是没问题的。 擦着湿漉漉的长发,林言换上浅灰色家居服,他赤着脚,灰色长裤微微搭在白皙纤瘦的脚背,淡青色血管宛如花枝,蜿蜒着流向雪白的腿腹。 站在二楼走廊,他从上往下看,眼睫滴下雾气凝结成的水珠:“陆时呢?” 高达机器人:“在后院。” 林言瞥一眼一身泥土的高达机器人:“在后院干什么?” “不知道欸,”系统操控着高达机器人的身体,手里摘着翠绿的毛豆,正欣喜的打量:“我怕他发现我,没敢跟着他。” “你如果怕他发现你,可以不以这副模样出现。” “那怎么行,”系统愤愤:“我才是这座山头的二当家!” 林言哈了一声,在系统生气前果断附和:“你说得对。” 他继续擦头发,懒散的趿上拖鞋,推开后门,扑面而来一股热浪,烈日晒的人睁不开眼。 一望无际的后院,金黄稻穗压弯了身体,粒粒饱满的稻穗被翠绿秸秆支撑,微风轻轻一吹,如一片金黄的海洋。 七八个的温室暖房盖在稻田旁边,透过干净平整的玻璃,能看见里面黄的、白的、红的、绿的,茂盛的枝叶缠绕着藤架,茁壮成长的作物们舒展着身子,露出丰盛饱满的果实。 林言擦头发的手一顿。 啊。 收获的时节,到了。 陆时站在田垄边,那里林言盖了个小凉棚,上后山砍的树,用工具削成规整的长木桩,支起来,上面呈“八”字型盖两块木板,往旁边土地里撒点紫藤花的种子,一个夏天就足够它们爬满小凉棚,当作帘子。 这是末日后不会有的景象,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总是冷冷抿直、薄削威严的嘴唇弯了弯,陆时眼神柔和,看着这片稻田,仿佛能看见了一道戴着稻草帽,一边累的喘息、一边还得哼哼唧唧种田割稻的影子。 忽然,余光里蹦过来一个人。 眼疾手快地抬起胳膊,将踮着脚冲过来的青年背上后背,青年趴在他的肩头,湿漉漉的发尾还在滴水,狐狸眼弯弯,狭长又澄黑,晕开得意的弧度。 “看,这可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林言伸出手指,温凉的指尖捋开陆时的头发,靠着他的肩膀问,“好不好看?” 陆时点头,“好看。” 林言更加得意:“喜欢吗?” 陆时侧过头,望着他温软玉白的脸颊,轻轻弯起嘴角:“喜欢。” 林言蹭蹭他的脸颊,忽然弯下脖颈,乌黑的发羽随之垂落,亲住陆时的喉结,张开唇瓣,缠人的咬了口。 逼得素来冷峻正直的男人侧过头看他,说话时溢出了几声低哑的喘.息,才‘挟恩图报’的说:“那你以后可得听我的话。” 陆时微阖着眸,喉结剧烈滚动,哑声道:“……言言,不要闹。” “你会听我的话吗?”林言恍若无闻,雪白柔软的胳膊缠着他的脖颈,亲昵的蹭得很近,鼻息打在男人克制紧绷的颈侧,像小猫似的,轻轻贴着那凸起鼓动、如长虫般的深灰色血管。 像发现了好玩的新的玩意,他鼻尖蹭着,一下一下的亲,又啄又咬,发现暴起的青筋越发狰狞,震震鼓动,才松开口,缠人的问:“好不好?你听我的话嘛。” 陆时微俯着头,眸色变为深邃幽深的浓黑,他克制的隐忍着,修长利落的脖颈线条几乎绷成雕塑般的冷硬形状,“言言。” 无奈的吞下一声喘.息,他低低道:“好,我听你的。” “嘿。”林言快乐了,撩.拨的是他,最先恢复的也是他,从陆时背上跳下来,林言看了眼时间,说:“那我就去做饭了,等到三点多四点多,天没那么热了,咱们再来收稻!” 悠闲地趿着拖鞋,林言只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便出了一身的汗,想到下午还要收稻,他没有再换衣服,立刻挽起头发,打算大展身手。 上个世界炸厨房的林言已经是过去式了。 现在的林言,是2.0版本。 炒菜做饭,割稻种麦,杀得丧尸,下得厨房。 “啧,”林言系好围裙,站在料理台后,为自己心醉:“我可太完美了。” 系统刚被林言粗暴的擦干净脸,这会操控着崭新的高达机器人,蹲坐在料理台一角,忍气吞声的给他递刀、递菜谱。 两条小短腿倒腾来倒腾去,最后跟林言一起定下今天的午饭。 下午要劳作,那中午就得吃碳水。 林言打算做几盘下饭菜,至于足以展示他厨艺高超的饭菜,要慢慢来,留作惊喜。 做饭前,他去了趟后院。 温室大棚里气温正常,分很多的区域,湿润肥沃的泥土垒成一条条、一块块,植株茂盛,果实累累,阳光直射进来,旁边还摆有橱柜般的置物架,架子上是一盆盆小西红柿。 林言拿着小篮子,摘了框小西红柿,又摘了三个大西红柿。往里面走深一点,还有小青椒、小红椒,如同漂亮的挂坠,藏在繁茂的叶片下。 茄子挂在秧苗上,叶片宽大,一个个紫皮茄子沉甸甸的,像月牙,成熟期的茄子模样喜人,看着就好吃。 摘完茄子,林言直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小圆门。 小圆门上攀爬着蜿蜒的绿色植株,枝叶繁茂,叶片脉络清晰,有长条状的青绿色果实缀下,尾端尖尖,像一扇乘凉的帘子。 摘下这些青绿色的长条状果实,干煸豆角也有了。 再在出口处掐点大木盆栽的香菜、小葱、大蒜,提着小篮子,回到厨房,起锅、烧油。 第一道菜是干煸豆角。 洗净豆角,切断,待油温升起来,放入豆角炸成虎皮状,把豆角捞出来,控干油,锅中只留少许油,倒入蒜末、辣椒段、花椒爆香,再加入豆角,放适当的调味料,翻炒均匀。 豆角正是新鲜的时候,汁水充足,口感香脆,林言忍不住先尝了两筷子。 第二道是肉沫茄子。 同样的步骤,茄子切成长条状腌十分钟,再调酱汁,生抽老抽耗油白糖淀粉,搅匀至粘稠,起锅烧油,将茄子煎至微黄。 林言用的肉沫是公鸡肉,后山里的大公鸡,并非野生,估计是末世前从农村里拖家带口跑进去的,十几只母鸡、三只公鸡,组成小鸡群。这几年林言断断续续的养着它们,每隔两天去清理一次,也算是可持续发展了。 取鸡腿肉切成肉沫,一时间香味扑鼻,酱汁浓郁,十分下饭。 最后一道是红烧鸡翅。 大番茄切片,洒白糖当作凉菜。 小番茄去蒂洗干净,当作饭后水果。 盛完米饭,一顿午饭摆好,林言立刻掏手机拍照留念,这三年林言拍了不知多少照片,占用很多内存,他也不舍得删。 等陆时洗干净手,坐到桌边。 他高兴的扑过去,坐在陆时腿上,勾着他的脖子,让他看相机。 ‘卡擦’一声。 画面定格。 图片内颜色丰富。 一桌家常小炒菜,两个同样笑容明显的人。 下午三点,日头悬挂在天边。 睡醒的林言换上长袖长裤长靴,涂好防晒霜,戴好遮阳帽,准备给陆时涂防晒霜的时候才想起来陆时现在还算是丧尸,晒不黑。 林言:“……”酸了。 两人去工作间里推收割机,小型收割机不大,有三条岔,需要人力推。把手旁边可以挂上麻袋,处理好的稻谷自动滚入麻袋,一袋袋收好,放进小仓库,用小型风干机风干,最后再用打谷机褪壳,便完成了。 几十亩地的水稻田一眼望不见头。 金灿灿的稻穗随风摇晃,饱满的稻谷圆圆鼓鼓,十分可爱。 闻着空气中飘荡的稻谷香,林言幽幽的叹口气,握紧把手,开干! 机器“嗡嗡嗡”的运作,三条岔割掉稻穗,秸秆从机器后方的出口成捆滚出,稻谷则轰隆隆掉入麻袋。 一麻袋稻谷装完,林言拖着麻袋和秸秆,丢到干旱的空地上。 转过头,另一边的陆时干的很快,空地上已经堆起三四袋稻谷,林言震惊了,居然有人在收稻子的时候不摸鱼,系统也震惊了,居然有人在收稻子的时候不聊天。 看着已经远远将自己抛在后面的陆时,林言表示:“……” 谁都别想卷我。 他不疾不徐的推着机器,靴子踩在湿润的水田里,拔.出来,继续往前走。 几十亩田地仅靠两人,需要差不多三四天才能收完。 之所以每年都种那么多的田地,不仅因为处理过的稻米、小麦保质期长,通常能放十几二十年,还因为这些东西是碳水,扛饿,分给幸存者们能极大程度的帮助他们补充体力。 现在幸存者们的体质都加强了,都是钢铁肠胃。 能从江湖溪流里取水,有了水,干吃大米饭也是香的。 一直忙到日薄西山,林言才满头大汗的放下机器,一头扎进走过来的陆时怀里,不想动了。 天空呈现出黯淡的灰蓝色,群山连绵起伏,耸立的山峰似乎顶到了缭绕的白云,光线越发昏暗,渐渐起了风。 微凉的晚风抚过汗湿的脸颊,林言恹恹的趴在陆时背上,沾泥带水的靴子被他踹掉,玉白漂亮的脚背赤,裸着,脚趾细长,足弓秀丽,即使沾了灰色的泥水,也很漂亮。 陆时收回视线,脱掉粗麻手套,一只手背着他,另一只干净的手小心的摸上他的脚背,撇去泥水。 “好痒呀。”林言笑出了声,把脚翘起来,他小脚趾上也有泥水,小脚趾趾甲修剪的干净整齐,像个小贝壳,已经有些干涸了。 陆时随他的意,轻轻捏住,他食指拇指都有厚茧,摩挲着干涸的泥印,没擦干净,反倒把林言痒的笑来笑去。 笑得厉害了,就抱紧他的脖子,缠人的把热乎乎的脸颊贴上来,习惯性的张口要来咬他的喉结,结果被咸到了,撒着娇说不好吃。 “……言言,不要闹。”陆时有些无奈,耳膜被热气呼的有些麻,心也软成一滩水。 林言还在作怪,不亲他的脖子,凑过来咬他的耳朵,‘菇滋菇滋’胡乱的咬,把黏糊糊的水迹留下,好奇的歪头观察他。 似乎看见了什么满足的画面,他吃吃笑着,缠紧陆时的脖子,这一次,好像没人觉得这样的温度热。 笑完,林言脸颊仍晕着热汗,张口小声呼着气,狐狸眼洇着绯红,翘起的脚掌忽地不再让陆时托着,反而自然垂下。 陆时身体一僵,深灰色血管急促的突起鼓动,额头渗出大片汗水。他垂着眼眸,眸色深浓的如若墨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啦?该回去了,天快黑了。”林言下颌垫在他肩膀上,催着他赶紧回屋。随着陆时缓缓迈开的步伐,他欣赏着傍晚的风景,柔软的脚腹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晃。 短短一截回家的路。 陆时走的缓慢、沉稳。 水靴踩在田垄边湿润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刻的脚印。 终于,别墅的后门出现在眼前。 后门口亮着夜灯,有飞虫盘旋。林言懒散的晃着腿,鸦黑的眼睫垂落着,长发如瀑,披散在后背。 忽然,他撑起身体,捧住陆时的脸颊,雪白柔软的脚腹随着姿势更深的向后晃去,男人蓦地停下,冷峻坚毅的脸部轮廓紧绷,眸色很沉,隐忍的随着力道,侧过头,沉沉看着他。 狰狞的深灰色青筋从太阳穴,延展向深邃如海的眼边。 陆时嗓音温沉,压抑着呼吸、语调,徐徐的问:“……在哪里学的?” 林言不说话,感受着脚上的湿意,漂亮绯红的眼尾悄悄弯起来,软红的唇瓣沁着湿润的水光、齿痕。 他懒懒的‘嗯’了声,在陆时深邃专注的目光中,像瘫在岸边,软成一团水的小狐狸,依赖柔软的贴上来,抱着他的脖子,撒着娇,跟他的脸颊紧贴,蹭着彼此的热汗。 陆时克制的阖了阖眸。 “衣服都不干净了。”干了一下午农活,林言声音轻轻哑哑,蓬松散乱的黑发缕缕勾缠,甚至黏到了陆时身上,他得寸进尺,趴在陆时耳边说:“哥,明天我要给你系绳子。” 咽下最后一股向上泛滥的热气,陆时没出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说了会听我的话,”抱着他脖子的青年眨眨眼,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如春水绽落的桃花瓣,荡开潮红漂亮的春意,更加缠人的粘上来,亲亲他的脸颊,唇齿间的气息腥甜而柔软:“哥,给我玩一玩嘛。” “……言言。”陆时沙哑无奈的开了口。 “好不好?” “……” “哥?” “……好。” 第60章 二十五 清晨,七点的天,昏蒙蒙的,远方的天空灰霭辽阔,轻纱般的白雾朦朦胧胧,缭绕在青翠的山峰。 卧室里窗帘拉得很紧,光线沉浮。 空调扇叶细细鼓动,微凉的风扫向宽阔舒适的大床,陆时从浅眠中醒来,黑眸清醒,他穿着墨色丝绸质地的睡袍,头发随乱,几缕额发搭在深邃的眉骨上。 低下头,他眼底掠过无奈的笑意。 林言趴在他怀里,睡得正沉,唇瓣紧贴着他胸前的衣料,咬了一晚上的牙尖因为沉睡,而微微松开,湿润的水渍浸透了胸前的睡袍,陆时撑起额头,笑着看着他。 分针慢慢走动。 陆时慢慢往后侧身,准备起床。 熟睡中的林言蹙了蹙眉,下一秒,一个枕头塞进怀里,青年懒洋洋的抱住,翻个身,继续睡。 七点二十五分。 陆时洗漱完毕,离开了浴室。 下楼,晨间门昏朦不定的光线穿过一楼的落地大窗,洒在实木地板上。 轻纱般的薄雾四散,前院两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随风晃动,树叶簌簌作响。陆时喝着冰水,等到身体各项感官复苏,恢复巅峰状态,他放下水杯,走进厨房。 开放型厨房呈“l”形,长长的料理台用深色花岗岩雕刻,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调料、锅盆。 小木盆里泡着绿豆,经过一晚的泡发,颗粒饱满的绿豆颜色鲜脆,清澈的山泉水也微微沉淀。 篦干净水,陆时找出熬粥专用的不锈钢锅,林言在这方面很讲究,煮粥的锅只能煮粥,切菜的菜刀也只能切菜,绝不能一锅两用、一刀两用。 想到林言耳提面命的模样,陆时笑了下,往锅中倒入冷水,将绿豆煮软。 煮软后的绿豆露出绵密的内陷,翠绿的表皮破开小口,将这些绿豆捞起来,用勺子压成流沙般的豆泥,重新倒入汤水中,这一次加上晶莹剔透的冰糖,小火煮个二十分钟,很快,空气中便充满豆子的清香。 熬好的绿豆粥飘起袅袅白雾,口感绵密醇厚,深绿色的糖水在锅中翻滚,喝起来甜甜的、沙沙的。 从冰箱里取出专用的冷水壶,陆时将绿豆粥倒进去冷藏。 等林言醒了,正好能喝绿豆粥解乏。 忙完这些,时间门已经接近八点。 他换了身衣服,上楼锻炼。 林言从睡梦中惊醒,时间门尚早,才八点出头。 他眯缝着眼睛,往旁边摸了摸,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懒散的赖了会儿床,他爬起来,趿上拖鞋,站在楼梯上往下看,厨房里没人,他知道陆时在哪了,摸着楼梯扶手,走上三楼。 三楼灯光明亮。 比落地窗外黯淡的云层还要亮。 末世以来夏季多雨多冰雹,楼下的稻田已经收割完了,前几天酷暑高温,收完的水稻不用晾晒,直接可以去壳包装,足足放满了一个小仓库。 这会儿看着天气有下雨的趋势,林言也不着急。 推开训练室的门,陆时正在跑步机上跑步,他仅穿着黑色背心,身躯高大,苍白冷硬的肌肉分布全身,鼓.胀硬实,蓄满爆发力。 此时有热汗顺着悍利的脖颈线条滚落,随手拿起毛巾,陆时擦过下颌,黑色短发被汗水浸湿,使他的轮廓愈发显的冷峻深邃。 林言打着哈欠走过去,往他怀里一磕,不动弹了。 陆时环住他的腰,瞥见林言露出大片雪白莹润肤肉的睡袍,又无奈又好笑。 他往下振了振林言的睡袍,冰丝睡袍刚过腿根,随风飘晃,柔软的、下陷的腿根软肉滑腻生香,有深色的勒痕,什么也挡不住。 林言抬起眼皮,睨他一眼。 陆时早就发现了,林言闹起来很厉害,不随他的意了,立刻就能翻脸,笑容冷冷的,眯着眼睛踩他的绳子,逼着他听从。前几天又乖又软的模样都是假象,现在才露出大魔王般的真性情。 昨晚为了‘欺负’他,不仅给他系绳子,还在自己的大腿上也勒了绳子,坐在床边让他解,托着腮,垂着眼睫,清冷又惑人。 哪里像几天前下午在田边亲他缠他的乖巧模样。 瞥见一点蜜桃般的浅粉,陆时轻轻叹息,从一旁捞过刚洗干净的宽大毛毯,盖在林言身上,拉开门,抱着他走上三楼阳台。 下雨前潮湿清新的空气拂面。 天空越发暗沉。 好在阳台上早便支起大大的遮雨棚,他往晾衣架上翻了翻,找到林言白色纯棉的四角内裤,粗糙宽阔的大掌仔细摸了摸,确定干燥清爽,才拿下来。 坐到阳台角落的躺椅上,陆时两只手伸进毛毯,见林言眼皮也不抬,嗓音温沉的唤他:“言言,腿抬起来。” 林言下颌垫在他胸前,懒洋洋地,狐狸眼掀开一条缝隙,抬起修长匀称的腿。 白色布料向上滑去,弹力十足,发出包裹后的闷响。 逐渐被晨风吹的清醒,林言微微偏过头,乌乱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望着远方阴翳低垂的天空。 “下雨了?”他嗓音轻哑的问。 陆时:“嗯。” “烦,”撇撇嘴,林言往陆时怀里一蔫,“今天不出去了,去仓库把没扎完的稻谷扎完吧。” “还剩下两堆稻谷,”陆时捋着他颊边乌乱的长发,轻柔的帮他扎成松散的马尾,“我来就行。” “两堆可不少。” 林言懒道:“弄完就搬上车,到时候往幸存者聚集地丢一些。” 山城下辖市共两个,下辖县加起来几十个。 几十亩田的水稻不可能养活一城人。 末世第一年,林言还处于摸索状态。 第二年起,林言一年一个市,市区、县城、乡镇,都有不少幸存者。送完一个市,仓库里剩余的存量就不多了。他不是多大爱无私的人,靠天吃饭充满不确定性,因此每年林言都会先给自己留足够吃一年的粮食,剩下的,他才会送出去。 送出去也不是免费的,一个丧尸晶核,一袋米。 一袋十斤。 每个幸存者限购三袋。 今年轮到第二个市了,这个市叫光市,下辖县8个,村镇无数。 估计又得在路上耗一两个月。 想到这,林言支起身,微凉的风吹过,他头发随风飘起,发丝乱糟糟的粘到红润的唇边,张开唇边,嫣红微肿的舌尖顶出发丝,陆时温和专注的望着他,摘下他濡湿的长发。 “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 “对了,家里好像没水了,你去山上采点回来,顺便看看我的艾莉莎安琪儿有没有下蛋。” 陆时笑了声,“好。” 林言对后山的鸡圈报以深深的期待。狐狸吃鸡这可是自然规律,他馋的流口水:“你去的时候动静小点,别吓到它们。我听说有些母鸡被吓到就不孵蛋了。” “如果它们被吓到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言虚伪的说:“带回来,烤了。” 林家不养无用的物种! 陆时又笑了起来。 林言眯眼看他,几秒后,也跟着闷闷地笑。 “中午吃烤鸡。”他做了决定。 陆时温柔的看着他:“好。” 这几句话好像耗尽了林言的力气,他打个哈欠,重新窝进陆时怀里,听着窗台外的雨声,一望无际的天空昏沉迷蒙,群峰连绵起伏,天地笼罩在一层水雾中,湿哒哒的,叫人难得犯了懒。 陆时已经不再是变异种了。 随着吸收晶核的能量越来越多,他越发的像人,体温温热,血管颜色变浅,但变成浅灰色以后,便没了别的变化。 林言知道,这是丧尸病毒对他身体造成的不可逆损害。 看着男人依旧英俊深邃的面容,林言伸手捧住陆时的脸,陆时低头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林言说:“你最帅了。” 陆时轻笑,两条胳膊垫到林言臀下,将他往上搂了搂。青年身形柔韧修长,乌丝披散,腰窝深陷,很快比他高出来一个头,偏头去亲他太阳穴处鼓动狰狞、如蜈蚣爬虫般张开的灰色血管。 陆时阖眼感受着,柔软温暖的唇瓣含着水,如若泛滥的汁果,力道轻轻的、柔软的,舌尖甜的像个戳破皮,便能流出蜜的粉桃。 林言甜起来的时候,能让陆时的心化成一滩水。 但陆时很清楚的知道,愿意当小甜包的林言一定有所图谋,比如让他系绳子,比如给他夹东西。 太阳穴边的亲吻很快吻到眼边。 林言喜欢陆时的眼睛,深邃迷人,像大海一般望不见底,眉骨形状也很优越,浓墨般的发色、眉宇,有很浅的细纹,充满成熟男人的风度、从容。 如果不是嘴唇总是紧抿着,显得不近人情,应该不会得到铁血将军的称号。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风雨声。 两个人脖颈交缠,轻声说起今天接下来的计划,慢慢的,林言闭上眼睛,睡起回笼觉,陆时给他盖好毛毯,陪着他小憩。 …… 再睡醒,两人吃完午饭,搬着小板凳坐到仓库,开始整理稻谷。 温室大棚里的蔬菜也都成熟了。 林言拿着小篮子,摘了一麻袋一麻袋,六个温室大棚,有效利用的只有三个,剩下三个闲置着,是林言预留出来的水稻、小麦种植仓。 末世的天就是小孩的脸。 冰雹天对庄稼的伤害很大,林言无法不做两手准备。 密封包装好最后一袋大米,林言用机器给袋子封口处扎上线条,擦掉额头上的汗,他看着不远处劳作的陆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捡起一个花生仁,瞄准,丢过去。 陆时敏锐的侧过身,发现林言眯着眼睛,似乎准备再战,顿时明白过来,露出了些笑。 “怎么了?”他问。 “你今天下午还出不出去?”林言搓掉花生皮,吃进嘴里。 陆时思虑片刻,点头:“出去,两个小时左右回来。” “好,那你跟我来。” 他带着陆时走到仓储区的种子室。 里面灯光明亮,在系统和林言三年来精心的照料下,每个种子都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活性。 四四方方的玻璃柜外贴着纸条。 花生、大豆、水稻、小麦、青稞…… 无数玻璃柜组成这间门仓储室。 灯光下,它们或圆或扁,同样玲珑可爱,卧躺在干燥的玻璃板上,散发出细微的清香。 陆时脚步顿住,素来深邃沉稳的眼底情绪起伏,他去看林言,林言挑眉问他:“怎么样,惊不惊喜?” 一样的语气、询问。 陆时沉沉看着他,喉结攒动,万千思绪汇到嘴边,难以说出声。 “刺不刺激?”如那天在田垄边一般,林言轻松趴到他背上,陆时立刻撑住他,看他伸出胳膊,懒洋洋的,画个了大大的圈:“这些可都是我打下来的江山。” 一个人守着末世即将到来的秘密。 一个人偏居在山林一角。 林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守住这座别墅,守住这些种子。 他无法以一己之力阻止注定会到来的末世,那就尽微薄的力量,照顾这些经他种植、一年又一年,更加顽强地种子。 “我把它们交给你们了,”拍了拍陆时的肩膀,林言想了想,补充:“作为交换,他们也得免费把你送给我。” 陆时轻笑出声,长臂一伸,将林言从背后抱到胸前,漆黑深邃的凤眼低垂,沉稳的看着他:“只要我,会不会太亏了?” “啊?”林言茫然。 陆时抚摸着他干净柔软的眼睛,抱起他,不疾不徐的朝外走去:“种子不能免费给他们,看他们愿意拿什么交换。” 这一秒,无私奉献三好市民·言,眼神呆滞的望着前陆军中将·时,觉得自己思想觉悟还是太高。他惊叹出声:“能这么干吗?” “怎么不能?”陆时好笑的看他。 几秒后,林言眨眨眼,凑到陆时耳边,小声说:“……那你记得问问他们有没有计生用品。” 陆时步伐一顿,喉结轻轻滚了滚,“嗯。” 林言勾着他的脖颈,亲昵的贴着他的脸颊,整个人又变得柔软依赖,狐狸眼浸着潮意,语气却充满威胁:“……搞不到,哥,我就上.你了。” 陆时:“……” 林言:“诶?” 林言突然醒悟:“对欸!” 第61章 完 又是一个清晨。 寒流已至,天亮得越来越晚,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冷风冷雨,在阳台窗户上留下道道水痕。 从窗户往外看,还能望见市中心商贸城的广告牌,广告牌直冲云霄,亮着明亮的霓虹灯光,在这雨雾濛濛的清晨,如茫茫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灯光透过窗户上的雨珠,折射出朦胧昏昧的光线。 华北基地修好了山城商贸城的电力设备,从上周起,正式将山城商贸城作为华北基地临时接纳所,所有幸存者必须先在接纳所隔离一周,进行各项身体指标的检查,确定无误后,方可获取通行证,进入华北基地。 至于华北基地,选址于今河省安市兴合区,北接山、陕两城,南接湖城。临近资源大省,自己又拥有肥沃平整的农业用地,天时地利人和。 山城近来变得越来越热闹。 好在安全屋选址远离市中心,偏居一隅,四周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森林,碰不上幸存者们。 陆时照旧七点起床。 卧室内的空调从冷风吹成暖气,他随意的扯过睡袍,黑发碎乱,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头发,自然的向后捋去,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成熟而深邃的面庞。 丝绸质地的睡袍渐渐盖住胸膛,大理石般苍白硬实的胸肌上隐约布满划痕、咬痕,陆时无声笑了下,眼尾浅淡的细纹浮起,他下床的声音很轻,还是惊到了林言。 林言在床上翻过身。 漂亮柔顺的鸦黑长发凌乱,服贴的缠着修长的脖颈,透过发丝间模糊的缝隙,能看见上面斑斑点点的红痕。 大片红痕没入薄被。 林言睡得沉,唇瓣殷红干燥,素来笑眯眯、不怀好意的狐狸眼浮着红肿,眼尾漫开桃花瓣的绯红。 陆时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将窗帘紧紧拉住。 确定林言还在睡,他离开卧室,很轻的关上门。 八点半,林言洗漱完毕,伸着懒腰下楼。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纯棉家居服,头发松松散散的扎起来,闻着空气中煎炸的培根香气,问道:“今早吃什么?” 陆时正在料理台上盛粥,“虾蟹粥,香煎培根生菜卷。” “今天天冷,”发现林言没有穿袜子,赤脚踩着实木地板,陆时目光一顿,声音温和的提醒:“下雨了。” 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林言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懒懒的瘫到沙发上,先倒了杯红茶暖胃,热腾腾的红茶冒起袅袅烟雾,芽叶舒展,在清透红艳的茶水中浮动。 窗外阴雨连绵、雨丝细细。 前院两颗大树雨打枝头,蔫蔫的落下泛黄的叶片。这样潮湿的天气,林言坐在干燥温暖的室内,不禁舒服的喟叹一声。 落地窗前铺上长长的、厚厚的羊毛地毯。 再支起小木桌。 陆时将早饭端到木桌上,鲜香浓稠的虾蟹粥,膏油蟹剁成大块的蟹腿、蟹腹,小青虾去壳切成大段,虾肉紧致弹牙。 香煎培根卷更是香气扑鼻,培根边角煎的金黄焦酥,卷着新鲜水嫩的生菜,完美中和掉油脂与蔬菜的单调,味道融为一体,做成方便入口的小拇指长短,林言果然吃的满足。 两人今天都没事,上个月刚把仓库里的所有大米送出去、换出去,温室大棚该摘得蔬菜也摘了。 华北基地那边派专人来和他们沟通,想和他们建立长期蔬菜供应关系。 林言委婉的出言拒绝。 爱好是爱好,工作是工作。 混为一谈很消磨生产积极性的! 不过林言也答应了,以后蔬菜收获的季节,可以优先卖给华北基地。 有机肥、田亩、大棚、种子,他应有尽有,全自动化温室大棚由系统全权调控,再支撑个五六年也不是问题。 至于五六年后…… 那时,他和陆时可能已经不在山城了。 这末世这么大,虽危机重重,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际遇。 “在看什么?” 沙发一震。 陆时拿着棉袜走过来,坐到沙发一角,阴影自他身上压下,客厅没开灯,远处厨房一盏昏黄的灯投来光线,被他宽阔笔直的肩膀遮挡了许多。 即使已经离开军队,陆时身上偶尔展现出的姿态、冷厉,面无表情时皱成“川”字的眉心,无不彰显着他上位者的身份。 想起军队里跟他们交接的士兵一个月换了七八个,个个英姿飒爽的来,苦着脸抖着腿走,林言就觉得好笑。 在外人面前,陆时还是挺凶的。 又冷又威严,脸一沉,见天跑过来免费送东西的士兵们就再也不敢来了。 林言知道他们的身份——是那几个因为支持陆时,而被宁舒羽下/药丢到野外的前·小队成员们。 彼时还是变异种的陆时第一时间捡到这群绝望等死的队员,仅凭直觉,把他们丢进暗中筹建着的华北基地。 几个队员或许那时就对陆时的身份有所猜测了。 但很明显,所有知情人,不论是如今基地的领导者——张樱兰上将,还是这些曾经与陆时并肩作战过的队员们,都选择了隐瞒。 他们会带着这个秘密直到长眠。 温暖的大掌包住脚掌,青年柔软的脚腹微弓,足弓秀丽、脚趾细长,趾甲盖也很漂亮,是有气血的淡粉色。 感觉他脚心有些凉,陆时给他套上袜子:“中午炖个玉米排骨汤。想吃牛腩吗?” “想吃。” “那我去换点新鲜牛腩和排骨回来。” “去哪儿换?” “山城的临时收纳所。” “临时收纳所还负责交换这些东西?”林言疑惑。 陆时耐心的答:“有部分幸存者有能力生活在基地外。基地不会强迫所有人加入,但会为这些幸存者们提供物资。” “以后这种交换所还会开到全国,基地需要和这些幸存者们交换晶核。” 闻言,林言眼睛一亮,那岂不是有了晶核,去哪儿都不用担心。 “哥,”他歪着头,懒懒的,长发披散,像只没骨头的猫,下颌垫到陆时肩头,咔嘣咔嘣的说:“等过几年安定下来,咱们出去看看吧。” 陆时侧头看他,眼底蕴着笑意:“嗯。” 柔软舒适的懒人沙发面朝无边无际的天幕、阴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 落地窗上道道水痕滑落,一个小小的高达机器人冒出脑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倒腾着小短腿,兴致勃勃地望后院跑。 ——毛豆! 我的毛豆! 轻描淡写的收回视线,陆时垂眸,目光中林言起了谈性,窝在他身边,手中捧着热乎乎的红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一口,唇瓣被茶水洇的湿红。 他弯下腰,给林言盖好披腿的薄毯,一边听林言说那些兴奋的计划,一边找到红茶茶叶、白糖,搬来茶室备用的矮茶桌,放上电磁炉小奶锅,用木铲缓慢的炒茶叶。 茶叶和白糖炒成焦糖色,倒入温水和牛奶。 一锅热腾腾的奶茶出锅,怕凉了,陆时给电磁炉定好温度,任由翻滚冒泡的奶茶慢慢平息,飘散出清甜香浓的奶香。 林言已经蹭过来,下颌重新垫到他肩头,啾啾啾亲着他的脸庞,嘴里不停嘟囔着甜言蜜语,抱着他撒娇般的轻晃。 “哥,你好帅——” “我要喝十杯!” 五年后。 西南某山区。 一场大雨,西南山区本就茂密生长的植被越发顶了天的窜,公路缝隙里长着藤蔓野草、山间小路也被杂草没过。 陆巡车犹如狩猎前的毒蛇,涂成迷彩色的外观完美融入幢幢树林中,即使行驶在夜间,没开车灯,也能精准无误的绕过障碍物,靠进不远处的村子。 这是一座小山村。 无数低矮的平方外观痕迹斑斑,鹅卵石铺就成的小路尽头,有篝火燃烧,篝火旁是十几个载歌载舞的男人。 他们谈着笑,架起火堆,轻车熟路的望鲜美流油的烤全羊上洒孜然、洒胡椒粉。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几个女人衣着破烂、暴露,眼神麻木的端着托盘,她们看起来年纪不大,才十几岁的年纪,苍老却更像三四十岁的人,身上全是鞭痕。 几个年纪更小的孩童躲在她们身后,瑟瑟发抖。 篝火旁的男人们似乎准备开动了,招招手,让端着托盘们的女人过来,自然不是让她们分肉,而是递酒。 只有这些男人们都吃饱喝足了,剩下的骨架子,掉在泥地里的肉,才是她们的吃食。 饱暖思。 突然,篝火旁爆发出一阵大笑。 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脸上有两道刀疤,他随手一勾,勾过一个递完酒准备离开的女人,女人身体在发抖,眼神却是麻木的,顺从的低着头,忍受着周围人恶心的目光。 没人发现一旁的树林里树叶簌簌抖动。 为首的男人得意的笑着,正准备再捞过来一个女人,手刚抬起,某种细小的、流窜的声音,如电弧,又如跳跃的火花,闪过他的眼角余光。 酒劲上头的大脑什么也没反应过来,慢慢的,剧痛泛遍四肢百骸。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拳头大小的破洞,听着周围尖利的尖叫、恐慌的求饶。 两个哆嗦着坐在他怀里的女人们已经跑掉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四散,他视网膜中留下的最后一幕,是满地横.尸,和两个不紧不慢,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人影。 …… 将山寨里的所有男人杀干净。 女人们终于看清这两个闯入山村的“不速之客”。 走在前面的青年穿着利落的特战服,身形柔韧利落,气质很特殊,是一种清冷而疏离的气质,他十指修长如玉,垂着鸦黑的眼睫,腰间别有银白色的手.枪,扫来的眼神很淡,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这种情况下,这样的眼神,让她们感到畏惧,却也安心。 落后一些的男人看不清样貌,只知道身形高大硬朗,气势迫人。 看着这些躲在角落的女人,林言侧过头,给陆时使了个眼色,陆时利落的收.枪,转身去搬后备箱里的物资。 几袋大米、几箱肉罐头蔬菜罐头、几箱饮用水,外加一些保暖衣物和外伤用药。 林言平静的给了这些女人两个建议:“我们是西南基地派出来的搜救小队。你们可以选择去基地,也可以选择向附近的收纳所缴纳三颗晶核,收纳所会将你们所处的地方画进保护区域,定期派队前来巡查。” 女人们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不说话。 林言掏出四颗晶核,压在这些物资上,慢慢说:“收纳所在山脚,沿着上山的小路往下走就能看见。想去基地就和他们说,每周会有一班车通往基地。不去基地就把晶核交给他们,他们会保护你们。” 这些男人吃的烤全羊,也来自于收纳所。 只可惜他们太过狡诈,换装、易容、一月轮流一个人下山,多重手段,竟将自己的踪迹藏得严严实实。 谁也没能想到,他们就住在山上。 一条短短的下山路。 却困住了一群女人很多年。 剩余的一颗晶核够她们换取生活半个月的物资。 不论做什么选择,林言都真心的希望她们能走出阴霾,开始新的生活。 - 离开山村,坐上车。 迎面吹来清凉的空调冷风,林言懒懒的靠在车背上,黏在颈侧的发丝被拂开,陆时给他倒了杯冷藏过的蜂蜜柚子茶。 一如五年前一般,陆时的五官依旧俊美,浅灰色血管掠过眼尾,眼尾的细纹彰显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使他越发从容沉稳。 清甜的柚子茶下肚,燥热的暑气散去。 黏人的蹭蹭陆时的脸颊,林言啾啾亲了他两口,他还是喜欢陆时的眼睛,深邃又温柔,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永远静静注视着自己。 唇瓣同样被安抚的亲了亲,陆时低头看着他,抚摸着他的长发,无声舒缓着他压抑的情绪。 今年年初,在温室大棚设备老化,再也不能控制温度后,林言和陆时终于踏上准备已久的旅途。 旅途从北到南,说好的欣赏祖国河山,最后变成了行侠仗义——走一路杀一路救一路。某些偏远县城里的幸存者们扎着堆生存,没有与外联络的工具,只能依靠人力传播。 还有不少地方如刚才的村庄,藏污纳垢、群魔聚集。 林言和陆时能做的,就是将这些障碍一一扫除,给这些想要回家的人,指一条不再黑暗的路。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陆时问。 林言摇头:“不知道。” “那就一直往前走了。” “嗯。” “明早想吃什么?” “车载冰箱里还有虾饺,蒸个虾饺,再熬个香菇鸡肉粥,哦,再加个香煎鸡胸肉……” 第62章 兽人世界的小狮子1 兽人大陆。 近些时日的天气并不好。 城镇的泥路因为一天一夜的暴雨,而变得泥泞不堪,两旁用大石块堆成的石房,外壳也被暴雨冲刷得不再平整。 时间尚早,勤劳的兽人们推开石块房的门和窗,在门口支起大锅,又撑开小木桌。 木桌上摆放着瓶瓶罐罐,各色各样的粉状“调味料”,尽数往烧沸腾的大锅里倒,最后再倒进去几个大大圆圆的果实、野菜叶,一锅向外售卖的早饭就做好了。 “母父,”林言听见旁边的亚兽人幼崽含着手指说:“我想吃……” 他的母父是个亚兽人,模样清秀温柔,穿着兽皮衣和兽皮裙,兽皮裙已经破破烂烂,有几个磨损出的口子。 亚兽人抱着幼崽,语气无奈,“等采集回来,母父再给你做东西吃。” “我也可以吃圆圆果吗?”亚兽人幼崽小声地问。 他的母父顿了下,没有说话,另一个冷眼旁观的亚兽人冷嗤一声,语气很刻薄:“兔肖,你的幼崽被你养的可真是天真。荆果可不是你这种穷孩子吃得起的。” 幼崽顿时害怕的缩到亚兽人怀里,亚兽人皱着眉,抱起自己的孩子,对刻薄的亚兽人说:“兔溶,你说话太过分了。” “一个荆果需要一块铜贝,或者一盒盐粉。你们家里拿的出来这些东西吗?”刻薄的亚兽人问。 兔肖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冬季刚过,他的家里当然拿不出这些东西,甚至连最基本的干野菜,也只剩下一石罐。 铜贝是兽人大陆上价值最低的货币。 其上是银贝。 价值最高的货币,则是金贝。 由中央神殿统一发放,但除了拱卫中央神殿的座城池,其他城镇、部落,一般还是以物换物。 只有祭司、长老和镇长手上,或许会有这些货币。 有与兔肖交好的亚兽人看不下去了,故意问:“兔溶,你老是关注兔肖的幼崽做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生幼崽了。” 兔溶脸上的得意瞬间褪去,他露出愤怒的神情,冷冷瞪了眼帮兔肖说话的兽人,一摆头,站到队伍最后。 此时城镇门口站了几十个亚兽人。 都是打算趁着冬季末尾,出城采集野菜、果实的亚兽人们。 冬季寒冷,不远处的兽神山脉上长着冬天特有的各种野菜、果实,一旦错过这个季节,再想采集这些果实,可就难了。 为此,接连一个月,每天门口都有不少亚兽人出去碰运气。 林言自然也在其中,他背着两个叠起来小木篓,默默缀在队伍最后,等待城门开启。 说是城门,实际上就是个两人高的小木门,旁边的城墙由平整的大石块垒起,上面有着风雨侵蚀过的凹槽。 几个睡眼惺忪的守卫手持木棍,站在城门边,不时打个哈欠,跟旁边的守卫说说话。 这样的城镇,一旦遭遇狂兽潮,恐怕撑不过一天。 林言感到头疼,他的头疼不是一天两天了,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起,那种时不时出现的,细密尖锐的痛,折磨的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真他妈的——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林言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再骂一句。 真他妈的,绝了。 “系统。”他在脑海里呼唤。 等了几秒,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和前几天一模一样。 四天前,林言按计划准备和系统穿越到某个西幻大陆,执行第个任务。奈何途中遭遇时空乱流,一人一统在乱流中迷失了方向,莫名其妙降落到这个兽人世界。 一降落,系统就吱哇乱叫,表示这个世界有点邪门,它能量不够了,得回主神空间充个电,林言表示理解,以为它最多去个一天两天。 然后,直到现在,系统依旧是失联状态。 并在失联前,顽强地把这具身体的剧情传送了过来,告诉他一定要努力活着。 林言:“……”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 大地之上有群山、森林、平原以及如伤口般横贯东西的裂谷。 生活在这里的种群并非人类,而是兽人。 兽人们不分男女,只分兽人和亚兽人。 亚兽人拥有生育幼崽,采集动植物根茎果实的职责; 兽人则是普通兽人,英武善战,随着力量的增长,强大的兽人形态也会改变,越来越庞大。这些兽人是战士,也是部落、城镇、城池的主要劳动力。 林言穿越的这具身体是个亚兽人,原型是兽人大陆独有的一种东大陆猫,通体雪白,尾巴长长的,四个小梅花脚柔软q弹,但因为太瘦,不论是人形还是兽形,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风一吹就倒,毫无攻击力。 原主林言是部落里的透明人,在一次部落采集任务中,因为误食了被污染的果实,于是精神和□□都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部落里的祭司知道了他的情况,认为他是被兽神厌弃了,于是放逐了他。 林言穿越过来时,原主正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流浪,因为淋了一场雨,身体彻底支撑不住,在高烧中离世。 为了活命,刚穿越过来的林言撑着一口气,背着干瘪的小包裹,交了入城费,混进了这座城镇。 这座城镇名叫‘四族之城’,是由四个小部落联合起来建立的小型城镇,生活着一千多名兽人。原主的包裹里大多是药材,根据记忆,是那个部落里母父,实在舍不得看他等死,偷偷送给他的包裹。 靠着这个包裹,林言才活到了现在。 头又开始疼了。 这四天的修养耗尽了药材,没有药材拿来换食物,也没有药材拿来疗伤,他必须出去采集食物,养活自己。 随着广场上聚集的亚兽人越来越多,小雨也下了起来。 春雨细如牛毛,淅淅沥沥、密密麻麻。 远方的兽神山脉越发幽深翠绿,如盘卧在兽人大陆上的巨龙,参天的古树是祂的鳞片、蜿蜒的河流是祂的经络。 兽人们都讨厌皮毛被染湿的感觉,幼小的幼崽被母父领回家,下雨了,幼崽们可能会生病,一阵凉风吹过,夹着冷冰冰的雨丝,亚兽人们也冻得唇齿发白。 林言心里喊糟,忍着寒冷,不得不继续站在风雨中,昏昏沉沉的等待开门的命令。 命令由祭司下达。 又等了约莫十分钟的时间,林言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 他眼睛一亮,侧过头,看见了头黑马拉过来的马车。马车通体棕黑,披着纯黑色的兽皮,驾车的是祭司府的奴仆,穿着白色长袍。 两个奴仆下了车,谨慎的撑起伞,车厢里走下来一个年轻亚兽人。 白净、尊贵,同样一身长袍,长袍的质地算不上好,亚兽人亚麻色的头发被辫成两个精致的麻花辫,插着白色小花,矜贵又:“可以开城门了。” “小祭司,今天怎么是您来通知?”守卫们连忙凑上去询问,笑容热情殷切,与刚才懒散的模样截然不同。 ‘四族之城’的小祭司是羊族人。 据说从出生起就被大城池派下来的神官选中了,成年后可以直接去中央神殿,侍奉兽神,做兽神最宠爱的孩子。 宠不宠爱的林言不知道。 但是城门再不开,他真的会晕过去。 “言,你没事吧?”胳膊被扶了一把,冷冰冰的手掌,却给了林言两分力气。 林言迟钝的转过头,发现是自己家隔壁的邻居,羊秀。 羊秀养育了五个幼崽,家里情况还算不错,林言的药材都是和她换的食物。 她比林言大了五、六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省心的幼崽,但不同种族的兽人之间隔阂较深,她犹豫了下,道:“你跟在我身后,待会儿跟我一块去采集食物。” “不会麻烦你吗?”林言感激地问。 “哪里会。”羊秀摆手:“我也是一个人出城,我们正好结伴。” 几句话的功夫,小祭司似乎也和守卫们寒暄好了。 城门缓缓拉开。 门口有守卫大声朗读注意事项:“出城不需缴费,亚兽人返城需缴纳分之一的采集食物,或者两枚盐果;兽人返程需缴纳分之一的猎物肉,或两枚盐果。城门会在日落之前关闭,超时未返,后果自负!” 重复遍后,成群结队地亚兽人们一窝蜂的往外涌。 潮水般的队伍突然被拦住,乘坐着小祭司的马车缓缓转动,在众人艳羡的注视中,不疾不徐的率先出了城。 待马车离开,其他亚兽人才被放行。 “真好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林言因为拥挤,身上的寒冷似乎都被挤散了不少,他精神稍稍恢复,听羊秀说:“小祭司坐的马车一看就很保暖。” 小祭司乘坐的马车是最基础的马车,木板子粗陋钉好,缝隙很大,不过那匹拉车的马是好马,估计吃的比城里大部分兽人还要好。 天没吃肉了,再不吃肉,林言确定自己会更加衰弱下去。 这趟出来,林言打的主意就是采集食物,再想办法打个猎。他箭法很好,但手上没有弓箭;他体术也不错,但现在身体衰弱。 简直就是致命开局。 至于身体衰弱的原因,与其说是被兽神厌弃,林言觉得更像是中了毒。 印象里原主吃的那个果实,圆圆鼓鼓,似乎是黑色的……不知是不是太饿了,与今早在城门口看见的‘荆果’有些相似。 黑色的荆果? 林言皱起眉,决定出城试着找找,一般毒药旁边都有解药。 就算没有,先找到那果子,后续另说。 出了城门,是一条崎岖不平的石头路,兽人们大部分都不穿鞋,赤着脚走在大地上。林言也没条件穿鞋,他用干草和藤条简单编了双草鞋出来,不剧烈跑动,能支撑一天。 离开城镇附近,远处就是兽神山脉。 兽神山脉横贯大陆,一眼望不见头,像一位曾经长眠于此的巨人,祂的身躯化作山脉,血肉化作森林,峰顶隐没在云层中,那里是距离兽神最近的地方,仰头望去,只感觉云烟缭绕,如窥见神界一角。 亚兽人们进了山,便四散分开。 林言跟着羊秀,蹲在干枯的土地上找野菜,羊秀干活利落,确定野菜还能吃,她立刻就会用小石铲连根铲出,丢尽身后的木篓。 “这是苦草,吃起来虽然有点苦,但能吃。”羊秀把苦草递到林言手上,让林言看。 苦草小小一株,蔫巴的叶片,叶片长长的,边缘有尖刺般的回形。 林言认真记住,把苦草还给羊秀,自己拿着刚捡的石头,认真挖起来。 羊秀家里五个孩子,想养活五个孩子很难,林言不会要她给的东西。 接下来羊秀又告诉林言序草、蒿草、莎草这几种冬季常见野菜,都蔫巴巴的搭在土地上,叶片瘦长泛黄,根系枯萎。 兽神山脉很大,哪怕再来几千个亚兽人,也探索不完这一片区域。 快到中午了,羊秀准备回城一趟,下午继续来。 林言和她挥了挥手,继续勤勤恳恳的挖野菜,这一上午他收获很少,带出来两个木篓,实际上连小木篓的底都没铺满。 渐渐的,小雨停了。 兽神山脉内森林青葱翠绿,枝繁叶茂,黯淡的光线穿过枝桠,洒落在地,将整座山脉渲染的神秘且危险。 林言警惕的只在外围行动。 这里的猎物们都被狩猎队抓完了,没有别的猎物敢来兽人眼皮底下乱晃,又忙活大半个小时,林言累的额头出了汗。 四周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准备离开。 离开前,隐约间,他听见了细小、衰微的气流。 转过身,林言望着前方那条幽深静谧的小路。 灌木丛环拱着小路,小路那头光线极其昏暗,高耸的密林遍布,影影绰绰,像一个个俯首凝视的神祗,将阳光遮挡的一丝不透。 林言鬼使神差的抬起脚,循着那顽强的呼吸声,走了进去。 …… 密林这头竟还在下雨。 雨雾扭曲升腾,如将天地遮盖住的水幕, 那是一片凹陷的洼地。 浑浊的雨水没过两侧,无数雨丝从树冠上缀落,牛毛般洒在泥地中央那道瘦弱蜷缩的躯体上。 那是一只小小的、无力的仰着脑袋,竭力呼吸的小老…… 小狮…… ——小老虎。 泥水快要淹没掉它,它粉色的鼻头沾了泥水,变得肮脏湿润,黑色条纹状的皮毛被淋湿,黏在瘦小的只剩骨头的躯体上,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死去。 恍惚间,鼻腔涌进来的呼吸越来越少。 飞溅的泥水扑到脸上,它一直是头爱干净的小狮子,这时却这么狼狈,泥水堵住了呼吸,它想挣扎,呛咳,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瘦小的身躯颤栗着、颤抖着,四肢拼命想要摆动,却最终无力的垂下头,跌进这片死亡之—— 柔软的东西接住了它的下颌。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小狮子疲惫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隙,迷蒙的光线中,一个人影形容狼狈,长发胡乱的黏在脸侧,脸颊上还有泥点,却低头笑着看着他,轻柔的将它从泥水中捧起来,抹去它脸上污浊的泥水。 似乎端详了它两秒,人影真诚的发出赞美。 “小老虎,你真可爱。” 空气重新涌入鼻腔。 小狮子低低的、小声的,气流带动声带,与雨声融为一体。 ……“嗷”。 - 与此同时,山峦之巅。 一双金色瞳孔微微睁开,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祂寂冷的眸光穿过层层峰峦,穿过辽阔无垠的兽人大陆,穿过神殿中正在进行的盛大祭典,望向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有人,动了祂既定的命运。 第63章 小狮子2 林言给小狮子做了个窝。 这趟出城他带了两个木篓,大一些的木篓编制的并不密实,有些小小的窟窿,可以装带泥土的野菜;小一些的木篓编制密实,可以装大小不一的野果。 他把大木篓里的野菜掏出来,篓底铺上现摘的树叶,古树的树叶一片就有两个巴掌大,层层堆叠,用手掌按压能感受到软意,林言把小狮子小心翼翼地抱进去。 这头警惕的小狮子,在这过程中努力想开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奶声奶气的、低低的“嗷”声。 林言忍不住笑了下。 伸手轻轻点了点它湿润粉红的鼻尖。 ……还是个孩子呢。 将小木篓倒扣过来,卡在大木篓中间,一个遮风挡雨的小屋顶便做好了。 林言也终于有时间休息。 他背靠大树,现在一身狼狈,身上都是泥点子。洼地水很深,深到腿弯,今早刚穿上的新鞋陷进了泥土,如今又恢复到赤贫赤脚的状态。 周围没有人,林言坐姿有一点别扭。 他并着膝盖,忍受冷风冷雨,默默裹了裹大腿上的兽皮裙。 东大陆猫是林言的原型,这是一种白色长毛猫,毛发很长,眼睛是纯正的黑色,尾巴上有一圈一圈的黑色条纹,看起来干净可爱。 兽人化作人形,皮毛会自动变成兽皮裙、兽皮衣。 林言现在穿的就是白底波点小短裙,因为本身体型较小,属于小型猫,所以这短裙堪堪到大腿中部,走路时稍微迈大点步子,或者做点大幅度的动作,就会风吹蛋.蛋凉。 林言整个裂开。 除了养好身体,他现在的重中之重,还要给自己搞条内裤。 这几天每天和羊秀交流,林言也算了解现在这座‘四族之城’的大致情况。 ‘四族之城’位于东大陆一个犄角旮旯,城镇刚建没几十年,民风开放原始,大家都不穿内裤,充其量把兽皮裙变长点,除了食物,其他方面的物欲很低。 要不是小祭司出生时得了三大城池神官的准话,这贫穷落魄的小城镇早就被其他大城镇攻陷了,但和平已经持续不了多久,小祭司预计会在今年或明年成年——兽人的成年不看生日,而是身体上的变化。 一旦小祭司进入三大城池的神殿,亦或者是中央神殿,他将与人世断开联系,专心侍奉兽神。到时‘四族之城’必然会陷入战火中。 这个问题很严重。 林言必须在今年年中前养好身体,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真·就是一直在流浪。 在心里叹口气,林言感觉身体恢复了力气,他微微站起来,眺望四周,暂时不打算回城。 ‘四族之城’没有医师,治疗术是珍贵的传承,只有祭司掌握这项传承。各祭司负责本族子民的身体,其他兽人若想得到治疗,就要付大量食物或者铜贝。 从记忆深处扒了扒,原身误食污染果实后,部落祭司给他治疗过,喂他喝了药水,又在他旁边跳跳大神,最后得出他被兽神厌弃的结论,驱逐出部落。 兽人与兽人之间有隐形的感应,小狮子应该不是兽人,而是原始种,也就是这座大陆真正的兽类。与兽人不同,属于被狩猎的对象。 林言不可能带它去见祭司,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带它回城。 他要尽可能在城外找一些食物,最好能采集到药材。 原主小包裹里的药材,林言都记到了脑袋里。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座山脉没有他认识的药材。 “啧。”头又开始痛了。 依旧是细细绵绵,不明显,但很烦人的刺痛。 这股痛一点点汇聚,从整个脑壳向下蔓延……一直蔓延到眼边。 这里是—— 三叉神经。 哦,原来是三叉神经痛。 就说不可能跟什么兽神有关! 林言立刻放缓心情,感觉痛感不再尖利,连忙抄起三个大叶片,勉强缠成挡雨用的小伞。撑着小伞,将木篓背到胸前,趁现在下雨,山林里没有野兽,争分夺秒地采集野菜。 这片区域虽然诡异,但野菜居然长得青翠。 有几种野菜和林言刚认识的苦菜、莎草很像,叶片圆圆扁扁,摸起来平整鲜嫩,根茎饱满,掐断会溢出青翠欲滴的汁水。 林言拧着眉头,……能吃吗? 他没有贸然尝试,亚兽人们在野外遇到不认识的植物,会掐一片叶片尝尝,一般叶片里的毒性不大,确认无毒,这样的植物就能作为食材。 如果有毒,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影响。 原主就是因此中的毒,林言很警惕,将这株草连根挖出。 刚连根挖出,他就发现这颗野菜果然不对劲,野菜的根系发达,散发着清香,一看就知道焯水后凉拌或清炒都会很好吃。 但根系尾端缠着一层黑色雾气。 丝丝缕缕,将细长的根须都染成了黑色。 林言感觉到危险,他往旁边的水洼里涮干净根系的泥土,凑近一看,从根系尾端找到了一只‘小虫’。 纯黑色,芝麻大小,由黑雾凝结而成,正慢慢爬升。经‘它’爬过的地方,根茎全部变黑,一点点枯萎、。 林言瞬间怒了。 他都没东西吃,这破‘虫’居然拥有一片菜地,还糟蹋粮食! 面无表情地抄起石头,林言往下一砸,“噗通——” 那是奇妙的声音。 仿佛徘徊在耳膜中。 林言一愣,下一秒,缠绕在野菜根系的黑色雾气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如爆破的气球,哗啦飘散在雨幕中。 再低头,枯萎、的野菜如时间回溯,重现生机。 依旧青翠鲜嫩,根茎充满汁水,掰断后能闻见植物的清香。 直觉告诉林言有哪里不对,但这毕竟是兽人大陆,那雾气说不定和现代社会的蝗虫、虫害差不多。 这么一想,一下子合理了。 林言又将这株野菜翻来覆去的检查,确定每一片舒展的叶片都干干净净后,他犹豫的掐断一片叶片,小心翼翼地尝了尝。 叶片竟散发着甜味。 吃进口中没有看起来那么柔软,反而脆脆的,随着叶片下肚,一股奇妙的暖流流过身体,微微抚平了身体的疲惫。 嗯……凉拌味道肯定不错,焯水、起锅、烧油,调个凉拌汁,热油再往上一浇。 没在意身体的异样,林言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吃东西产生的幸福幻觉。 他咽口口水,痛苦的想起来自己现在连煮菜的锅都没有。 幻觉破碎。 一贫如洗才是现状。 重重叹口气,他打起精神,洗干净一片树叶,将连根挖出的野菜往叶片上摆,继续挖第一株。 第一株与第一株差不多,根系都有黑雾蚕食,那黑芝麻大小的‘小虫’被林言砸‘爆’,如雾气般化散,黑雾也随之散去。 ——看来黑雾是‘小虫’弄出来的。 什么品种的害虫,这么糟心。 这一片地都是同一品种的野菜,奇怪的是,所有野菜根系都有‘黑雾小虫’蚕食,有几株抢救的晚了,青翠的叶片变成黑色,蔫蔫的搭在地面上。 林言试探的挖出这株枯萎的野菜,发现已经没有黑雾了。 这黑色的野菜……和原主记忆里,黑色的荆果好像。 莫非被‘黑虫’蚕食完全的果子野菜,就会变成黑色? 如此明显的异样,为什么原主还要去尝? 林言立刻重新去扒拉原主的记忆,第六感告诉他,他即将发现一些隐秘的细节,他在记忆里看见原主采集那天的景象。 一帧帧画面闪过的很快。 原主随母父上山,他们在山脉附近发现一些野菜,母父叫这种野菜为‘寒菜’,采集中,原主掉了队,摔下了一个小山坡,在这里他发现了……紫色的荆果! 原主欣喜若狂,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救援,他忍不住摘下一颗鲜脆的荆果,小心翼翼地咬了口。 吃完一整颗荆果,他忽然感觉头疼难忍,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小,哆嗦着晕了过去。 再醒来,他便成了兽神厌弃之人。 ……不是黑色,是紫色。 林言瞬间明白过来,这被‘黑虫’污染过的果实,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也就是说—— 这是,金手指? 林言:“……” 不信。 快穿局不可能给他金手指。 将疑问埋藏在心底,林言当机立断,挖野菜的动作越来越快,生怕挖的晚了,这些野菜会被‘黑虫’先蚕食完。 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下。 林言累了就咬一片叶片吃,吃下去身体暖洋洋的,力气也会恢复。察觉到这野菜是好东西,林言洗干净两株,仔细地摘下叶片,分开根茎,喂小狮子也吃了两片。 昏迷中,小狮子伸出粉嫩的舌尖,卷着叶片,吞下。 柔软瘦弱的小腹部颤了颤,黑色条纹缠绕它整个后背。它毛发细软不平,有被硬生生扯下大片的伤痕。 林言看的心酸,没有贸然摸它,确定小狮子吃了一片叶片,没有什么不适,又喂了它一片。 汁水多的根茎他先自己尝了尝,依旧甜甜的,有点像清甜爽口的甘蔗汁,喝下肚身体都暖起来。 掰断指节长的根茎,林言喂给小狮子。 小狮子嗅着空气中的清甜,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动了动,它湿润的鼻头顶住林言的掌心,整个脑袋软软的跌进林言掌心,伸出舌头卷住根茎。 奶乖奶乖的。 林言不禁露出姨母笑。 又折断一截根茎,轻轻喂给它。 小狮子再次吞下根茎,埋在他掌心里不动了,呼吸声很细微,圆圆短短的小耳朵半垂着,睡梦中也会偶尔竖起,表达警惕。 林言听说过,猫科动物睡觉时会发出鼾声,这对心肺功能有好处,但小狮子却安静的悄无声息,这一路跑来,也不知道该有多害怕、谨慎。 轻轻抽出手,林言给它盖好小屋顶,怕它醒了渴,又折断两根根茎,放在它爪子边。 整片野菜生长的地方不大,紧靠洼地,应该只有十几米的大小,林言像个无情的‘害虫’杀手,轮着石头哐哐往‘黑虫’上砸,一个个黑雾破散,消匿于空中。 这一中午,林言总共收获两树叶的野菜。 粗略数一数,应该有三十几株。 一株十几厘米长短,半个巴掌宽,不多,也不少了,应该能撑两天。 林言将小木篓正着放过来,小心的卡在小狮子上方,他再次庆幸自己带出来的小木篓不大,哪怕卡进去也正好与大木篓持平。 接着将青翠的野菜铺到小木篓底部,用湿润的泥土糊住它们明显鲜嫩的叶片、根茎,再将自己上午采摘的野菜放在上面。 小木篓编制的密实,不漏水不漏土。 林言故意往上面撒点根茎带出来泥土,整个木篓灰扑扑的,再加上他身上干涸的泥土印,狼狈的仿佛掉了泥沟的模样,任谁也不会多看他两眼。 现在,该想办法混进城了。 第64章 小狮子3 林言排在进城的长队中。 队伍里几乎所有亚兽人都满身狼狈,大家辛勤忙碌了大半天,只有少数人有所收获,大部分亚兽人都愁容满面,各背两个篓筐,一个装木柴,一个装野菜。 林言混在其中,与其他人并无不同。只不过他把小木篓背在胸前,偶尔装模作样的低头翻找一通,实际上就是看看小狮子的情况,在心里暗暗着急。 ……发烧了。 小狮子看起来才三、四岁,幼小柔软,肚腹的皮毛被林言擦拭干净,软软的搭了个小树叶当作被子,呼吸慢慢的、沉沉的,圆头圆脑的小脑袋蔫的抬不起来。 兽人大陆的原始种不同于现代,寿命很长,与兽人差不多齐平,不过因为生活在野外,横死的多。 三、四岁的小狮子相当于七八岁的兽人幼崽,抵抗力还很差,又是吹风又是淋雨,不发烧就怪了。 长长的队伍缓慢移动,林言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最左边的队伍。 他在观察。 进城共有四列长队。 最左边的队伍前坐着一个穿白长袍的祭司,通过其他亚兽人的交谈,林言知道这祭司是兔族的祭司。 排在祭司队伍的亚兽人精神状态与其他亚兽人也不同,个个穿着得体,昂首挺胸,木篓里装着满满的野菜,蔬果。 兔族祭司平静的低头检查一番,点点头,亚兽人们便会高高兴兴的抱着箩筐进城,离开前还不忘给兔族祭祀一点蔬果作为报酬。 在林言看来,那就是通道。 但奇怪的是,那列队伍很短,短的屈指可数。 偶尔一些亚兽人也采摘了蔬果回来,却不会去那列队伍,相反,更愿意排在其他队伍末尾。 这让林言没有轻举妄动。 变故发生的很突然。 一个亚兽人在把箩筐给了兔族祭司后,兔族祭司神情陡变,沧桑的面容上呈现出如临大敌的警惕,立刻将亚兽人萝筐里的蔬果倒出来,再取出一个盛满水的木碗,将蔬果泡进去。 下一秒,缕缕不祥的黑雾升起,在空中浮现出‘骷髅’的形状,继而破碎消散。 “……兽神诅咒之物!” “天啊……幸亏发现的早!” “好强的诅咒之力,这万一吃进肚子里,会死人的。” 其他队伍骚乱起来。 林言眼皮一跳,听那兔族祭司猛地起身,疾言厉色:“是兽神诅咒之物!快,将这些东西送去祭司院!” 守卫匆匆忙忙跑来,屏息凝神的捧着木碗走了。 那亚兽人绝望无助地跪倒在地,被兔族祭司扶起,安抚两句:“幸亏发现的早,这诅咒之物万一被兽人吃了,可是会酿成大错!” 亚兽人掩面痛哭:“多谢祭司大人!” 进城前,亚兽人还不忘掏出两枚盐果,作为报酬。 盐果像现代的小西红柿,圆圆鼓鼓,表皮呈现鲜艳的红色,晒干磨碎后粉末是咸味的,于是被叫做盐果。 兽人大陆没有海盐,海洋和山脉都是兽神栖息之地,没有兽人敢靠近,自然无法获取盐分。 大部分盐都是盐果和湖盐。 湖盐由中央神殿统一接手管辖,算是垄断物。 兔族祭司收下盐果,又严肃地对其他队列里的亚兽人们说:“有在野外采摘到没有见过的野菜、果实的兽人,一定要先来我这里检查。检查一次只需要很少的报酬,兽神诅咒之物会摧毁兽人的精神!大家不可掉以轻心!” 此事一发生,不少亚兽人畏手畏脚的排过去,心有惴惴。 小狮子也被这样的动静惊动,在小木篓里颤了颤,瘦小的身躯团成毛球,睡梦中也不太安宁。 林言连忙伸手,轻轻抚了抚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又避开它背上几处擦伤,抬起它的小尾巴,放到它的小爪子边。 之前它就发现了,这只小狮子睡觉喜欢抱住自己的尾巴。 果然,几秒后,尾巴便被小狮子抱进怀里,它也歪着小脑袋,睡得更沉了。 林言心都化了。 同时也更加着急,小狮子身体上的热度越来越不正常,他要尽快进城。 重新压好上方挡住它身形的树叶,林言一脸正经,队伍很快排到他,守城的守卫盯着他的两个木框。 一个里面都是石块、树叶。 另一个里面则是木柴、带泥土的野菜。 真是个不讲究的亚兽人。 以后可没有兽人会娶。 守卫撇撇嘴,嫌恶的不想伸手,让林言自己抓出来三分之一的野菜量,赶紧进城。 顺利的进了城,林言快走两步,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喧哗声。 他谨慎的转过身,看见小祭司棕黑色的兽皮马车疾速驶来。 又是一阵不加掩饰的羡慕与吹捧,林言收回视线,背着两个木篓迅速回家。 …… 马车内。 小祭司坐在柔软兽皮堆砌成的软垫上。 他穿着素净淡雅的白袍,长袍遮住了手指、脚踝,亚麻色的辫子纤尘不染,即便出城在山脉里走了一圈,也骑在马上,未曾脏了鞋子。 几朵白色花朵鲜艳欲滴,沾着剔透的水珠。 这是他准备献给兽神的花朵。 听闻兽神喜洁,对纯洁之物多有偏爱。 从十五岁那年起,羊安每个月都会出城采摘白色花朵。‘四族之城’所处的地方太偏僻了,交通不便、消息不通,就连兽神喜洁,都是他在一次与吟游诗人的交谈中,偶然得知的。 羊安知道自己的使命,侍奉兽神。 对此他又期待,又紧张。 他的一切都是因为兽神偏爱才有的,没有人有与他一般的能力,刚出生便能看见‘黑雾’,看见诅咒之力。 便是大部分祭司,也是经过多年祈祷,才能得到这样的能力。 三大城池的神官对他和颜悦色,若非中央神殿诞生了神子,他们定然会把他接走。 只是中央神殿那位神子,太过出色。 出生之时正是日出,据说那是兽神赐予的洗礼。羊安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母父与父亲都只是普通的羊族兽人,这样的他,自然无法与那位神子相比。 他只能在名声、性情上下苦功。 神子又如何?听闻目下无尘,岂会是兽神偏爱的孩子。 他嘴角扯出笑容,门外侍奉的兽人低声问:“小祭司,有兽人们正在参拜您。您是否下车露面?” 羊安犹豫了下,看看自己洁净端庄的白袍。这是他花费大价钱从‘光之城’托人买来的,若是沾了泥水—— “不见,”他轻声细语的说:“就对他们说,我有些累了。” “是。” 马车骨碌碌滚过泥子路。 羊安无声望着虚空,……究竟还要多久,他才能成年? 中央神殿。 他已经向往已久。 林言背着小木篓,一路直奔家。 拐过城镇的中心大街,再拐过整齐的住房街,再再拐过次一等的石房街,最后就到达了他的家。 一间由石头坑坑洼洼砌成的小平房。 石头房四四方方,推开木门,一股冷风吹过。 整个家里只有角落铺有厚厚的干草堆,那里是林言休息睡觉的地方,其他地方什么都没有,把两个木篓放下,林言转身,关上木门。 透过石头房的缝隙,照进来一些光线。 他压下心里的着急,将小狮子搂出来,小狮子身体发着高热,柔软的腹部瘪瘪的,一看就是很久没吃东西,没喝东西。 林言怕叶片大补,它受不住,只敢喂它两截根茎,先让它补充水分。 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林言自己干嚼药材没事,小狮子太小,恐怕会噎。他立刻出门,跑到隔壁找羊秀借了个小石碗。 羊秀不在家,她的兽人看起来敦厚老实,见林言神色苍白,连忙把石碗借给他,还盛了碗清水。 林言自然千谢万谢,捧着小石碗回家。 开门,关门,跑到干草堆前,小心翼翼地卷起之前在洼地旁采摘的古树树叶,沾点水,喂给小狮子。 小狮子伸出舌头舔着叶片,脑袋随着叶片一仰一仰,喉咙里不时溢出低低的“嗷”声,小爪子也警惕的撑着干草,好像随时能暴起扑人。 那么大一点点,还没林言胳膊长,气势还挺足。 林言又想笑,又心酸。 孤身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兽人大陆,此时有个小小的、坚韧的生命陪伴着自己,仿佛也治愈了他迷茫困惑的心灵。 喂它喝了大半碗水,林言试探的摸摸它的小肚子,柔软干瘪的小肚子鼓起来,仿佛能听见晃动的水声。 林言不敢再喂了,小狮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伸出舌头没有舔到水,便重新抱着尾巴趴下。 剩下的清水林言没有喝,他轻手轻脚的摆正小狮子的身体,露出它蜷缩绷紧的腹部和背部,找到它身上的伤口。 很大一片擦伤,渗着干涸的血珠。 林言用仅剩的一些清水冲洗它的伤口,洗干净后,再将野菜的叶片在石碗里捣烂,铺到它的伤口上。 他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有用,只能担心的观察。 小狮子蜷缩的身体开始颤抖,爪子一下一下拍着干草垫,喉咙里“嗷呜”“嗷呜”的发出细声细气的吼叫,很微弱,强撑着气势,难受的伸出舌头轻轻舔着自己的爪子。 林言从它的动作里发现了什么,轻柔的抓起它的小爪子,发现粉嫩的肉垫里嵌着碎石子。猫科动物的肉垫并不脆弱,但这石子竟如此锋利,尖头插入肉垫,带出了一片血丝。 林言呼吸都有些颤,在大木篓里翻找工具,半天才找到根细树枝,掰成“v”字型,充当夹子,小心的开始挑碎石子。 这一次小狮子很安静,即便再疼,也没有发出声音。身后的小尾巴却忍痛一甩一甩,磨蹭着干草垫。 林言没有发现,在他专心致志地挑石子时,那双乌圆的眼睛虚弱的睁开了一条缝隙。 昏睡前,悄无声息的,甩动的小尾巴悄悄翘起来,搭到林言胳膊边,离得不远不近,能感受到兽人青年身上温暖的体温。 林言满头大汗的抓起小狮子另外的爪子,继续心无旁骛地给它挑石子。 四个爪子或多或少都有伤,碎石子不小,挑出来后捣碎叶片,敷上去,勉强算是包扎。 他需要草药。 直觉告诉林言,那些草药也许没有这水灵的野菜叶片有用。 三十几株野菜很快用掉七八株,叶片捣碎,敷上伤口,根茎掰成小段,喂给小狮子补充水分。 等它身上的高热下去,林言才喂它两片叶片。 野菜叶片清凉滋补,吃下去会有暖流流遍全身。林言饿了就吃几片,身体也舒服很多,那些沉疴的病痛、虚弱,如烟一般消退,头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用干草堆筑了个小窝,将小狮子严密的阻挡起来。 太阳快落山了,‘四族之城’有宵禁,天黑后不允许兽人们无故外出,除非是突发疾病,要去找祭司。 趁这点功夫,林言找出几株野菜,将叶片从根茎上掐下来。 叶片圆圆扁扁,离开根茎,过了好一会儿,开始变得蔫巴。林言尝了一片,水分微微流失,口感差了很多,有细微的暖流传遍手脚,还是有作用的。 将其他野菜的叶片与这几片叶片混到一处,林言迅速出了屋门。 兽人大陆天黑的早,天空呈现不祥的灰霭色,黯淡的光线笼罩大地与城镇,天边隐隐现出一轮红月。 街道两旁的石房里飘出煮菜的香气,林言直奔街角,找到一所明显与其他石屋不同的房子。 这座石屋收拾的规整敞亮,门口点着橘黄色的油灯。 里面除了木床、木柜,还有珍贵的陶器。 几个大木框摆在墙边,盖着柳编笊篱。 这便是‘四族之城’仅有的几个交易所之一了。 盐果和盐粉,不论在哪个城池,都是硬通货。 蓄着山羊胡的老板拨着算盘算账,看见林言,意兴阑珊地问:“买盐果还是换盐果?” “换盐果。”林言将小木篓摆到老板面前的石桌。 有经过的兽人好奇一瞥,顿时不屑的撇撇嘴,这不是苦菜的叶片吗?一箩筐才顶多换一枚盐果,就这么半筐也敢来换盐果,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亚兽人。 山羊胡老板眼底精光一闪,不紧不慢的从箩筐里挑出几片叶子,着重看看叶片,再看一眼林言。 “外面风大,进来说吧。” 林言提着小木篓进屋,山羊胡老板径直走到墙边,翻开笊篱,从盛有盐果的木框里挑挑拣拣,捡出来五个不大不小,饱满圆润的盐果。 “这些叶片我都要了,”他对林言道:“以后再有这种叶片,也都给我。” 林言看他一眼,心里瞬间划过不少念头。 山羊胡老板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声,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点点自己的心脏,对林言拿腔作调的说:“兽神在上,本次交易成立。” “我们交易所和几大城镇的交易日有一样的规矩。不随意说出交换人的姓名,也不随意问交换物的由来。有兽神见证,你这亚兽人总不会担心我抢你的东西了吧?” 林言迟疑了下。 山羊胡老板顿时吹胡子瞪眼:“有兽神作证你竟然还敢怀疑?!” ……谁知道你们这兽神有用没用啊。 华夏子民不信闲神的。 林言礼貌的露出假笑,想到这片大陆的神明崇拜,到底还是压下心头的不安,“我知道了,以后再需要交易,我会来你这里。” “普通东西就别拿来混淆了。有兽神作见证,我会谨遵交易契约。”山羊胡老板又变得意兴阑珊。 林言离开交换所,山羊胡老板只拿走了那几株野菜的叶片,其他叶片林言原样装进小木篓,背了出来。 看见这一幕的兽人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纷纷离开。 五颗饱满的盐果藏在木篓里。 林言在日落前到了家。‘四族之城’虽然是座小城镇,但所有城镇建立之时都必须遵守兽神定下的规矩,规矩由中央神殿代为颁布,宵禁是其一,不得闯入其他兽人居所也是其一。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些天林言每到夜晚,都会把两个木框装上石块,挡到门口。 今晚也是如此。 天将冥未冥。 依稀还有些稀薄的光线。 借着这点光线,林言眯着眼睛走到干草堆旁,伸手去摸小狮子……摸了个空。 他心跳登时漏了一拍,猛地就要起身。 下一秒,一个软软的、粉嫩的小爪子抬起来,没有亮出爪勾,警惕的—— 林言神情有些凌乱。 ——勾住他长长的黑发,玩弄毛线球一般,用小爪子碰了碰。 “嗷呜。”奶声奶气的哈气声,伴随着拍打干草垫的声音,像威胁,又像领地被入侵的警告。 林言忍笑,伸出食指指腹,怕碰到小狮子的伤口,很轻的点了点面前粉粉软软的小肉垫。小爪子顿时一僵,迅速收了回去。 林言在黑暗中歪着头,长发泼墨般洒落,想了想,轻轻学了句。 “嗷呜?”你好?我的崽?咱可都是猫科动物,是一家人。 小狮子:“……” - 山峦之巅,金色的眼眸微不可见的移动。 祂冷漠的看了眼面前云烟缭绕的兽人大陆。 神座上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掌微抬,莫名的痒意划过。祂面无表情,长指微微一点,万千漂浮的银色光芒中,飘过来一个细弱的光点。 光点在金色眼眸的注视下开始变得明亮。 “交易之誓”变为“契约之誓”。 只要违背,连同询问之人,都会受神明厌弃,陨为飞灰。 挥走银色光点,祂抿直薄唇,重新漠然的垂下眼帘,如一尊俯视众生、毫无温度的神像。 第65章 小狮子4 小狮子应该只是出于警惕,苏醒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林言借着月光,看了看它身上的伤口,又捣烂几株野菜的叶片,给它换药。 家里太暗了,林言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在黑暗中铺平干草堆,翘着二郎腿,罕见的在这个夜晚感到了安宁、悠闲。 耳边是清浅细微的呼吸,小狮子抱着尾巴尖,那里有一小撮毛,呼噜噜的发出鼾声。 林言眸底含笑,听着耳边穿过石头缝隙的风声,在心中想着明天要做的事。 家里的几颗盐果还不能用。 他的赤贫状态街坊邻居们都知道,突然间拿出盐果,有害无益。 明天他要继续跟随采集队出去,背上两个木篓,尽量多的采集野菜。 用采集来的野菜光明正大的换点盐果,接着买家具、买油灯,先把小家布置起来,总不能一直找羊秀家借东西。 对了,石碗还要还给羊秀,不过又是捣药、又是喝水,还是还个新石碗给羊秀吧。 这几天用的水也是找羊秀家借的,等盐果晒干,磨成粉,他要给羊秀家一颗,表达感谢。 距离离开‘四族之城’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他要尽可能多的攒钱、攒盐,兽人大陆有大片荒野,其中充满不知名的危险,到时候总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的上路。 在这样的想东想西中,林言渐渐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一双乌黑的圆眼睛微微睁开,小狮子抱紧尾巴尖,慢吞吞的、悄悄地,挪到兽人青年身边,挨着他的体温,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是流浪以来,它睡过最安稳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被缝隙里的阳光晒醒。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进来,四处都很热闹。 推开门,刺眼的阳光洒了进来。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天空澄澈如水洗。 云层稀薄,于是太阳越发的明亮,温度也不低。 亚兽人们晒兽皮的晒兽皮、晒腊肉的晒腊肉,大家忙活的不亦乐乎,脸上充满狩猎季即将到来的喜悦。 街道上充斥着一股诡异的腥馊味,林言端着石碗去接水,昨天他特意找了些柔软的树枝回来,就是用来刷牙洗漱的。 洗漱完毕,他才发觉这些馊味是从兽皮和腊肉上飘出来的。 ‘四族之城’是个偏远落后的小城镇,兽人们还处于刚脱离随部落迁徙的原始状态,进入定居生活。一切都很粗狂,除了食物,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上心。 端着石碗回家,林言特意关上门。 隔壁正在晒兽皮的羊秀欲言又止,哎,言这个亚兽人太腼腆了,这种时候不和其他亚兽人聊聊天,表现表现自己的勤劳能干,以后怎么嫁给好的兽人。 林言自然不知道羊秀已经打算帮自己多树立树立良好形象,他端着石碗进屋,果然,干草堆上没了小狮子的影子。 把石碗放下,撕开树皮,将树皮的纤维沾上水。 林言眯着眼睛开始扒拉草堆,敏锐地从一个角落瞥见毛茸茸的小尾巴尖,他眼疾手快地去捉,小狮子‘嗖’的抽回尾巴,干草堆鼓动起来,小小的身影开始在草堆里跑酷。 林言继续去捉。 小身影还挺灵活,借着身体小,四肢灵活,一个劲的贴着最底下的缝隙藏。 一大早的就当活动身体了,林言观察这小狮子的行动轨迹,结果发现小狮子很聪明,明显属于敌不动我不动的派别。 见林言趴在干草堆上不动了,它也躲进草堆下的缝隙,黑暗中,皮毛与干草融为一体,什么也看不清。 可恶啊,懂兵法。 这小狮子上过学。 不过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在小狮子被他声东击西骗了一手后,林言下手快狠准,揪住它命运的后脖颈,将它从缝隙里提溜起来。 直到此时,一人一狮才算正式会面。 小狮子长相出众,此时四只爪子腾空,眼睛乌沉溜圆,被抓了也没有做无谓的反抗,相反,它聪敏又警惕,冷静的盯着林言,像在观察他的行为。 忽略它软软的、长着灰白色绒毛的小肚子,再忽略它粉嫩嫩的小爪子,这只小狮子明显不像三四岁的幼崽。(注:上文说过,原始种与兽人生长期限、年龄相似。) 若非长时间的流浪,岂会养成它这样的性格。 林言本就没有生气,现在更加心软,干脆把小狮子抱进怀里,轻柔的给它撸毛。他第一次养大猫,完全凭借记忆里以前看过的短视频,试探的用指腹梳理小狮子后背的绒毛。 那些擦伤仍敷有草药,林言小心翼翼地避开,力道愈发柔和。 就这么撸了一会儿,林言察觉到不对劲。 十倍厚的滤镜也无法蒙蔽他的双眼了。 ……小老虎花纹只长在后背吗?额头的“王”去哪儿了,不对,小老虎尾巴尖有毛吗?等等,小老虎脑袋有点尖哦。 沉思片刻,林言坐到石头缝隙旁,将小老虎放到自己大腿上,安抚性的揉揉它焦躁的小脑袋,借着光线,轻轻拨开它后背的绒毛。 小狮子后背一僵,圆眼睛瞬间变得警惕,它的四肢开始蓄满力量,一旦兽人青年表现出同族那样的厌恶害怕,它就会立刻跑走,重新开始躲藏、流浪。 不过是再次被遗弃而已。 它已经习惯了。 无声无息的哈气,小狮子爪子凶猛的往下一拍,小爪子顿时一僵,肉垫下传来柔软温热的皮肤触感。 青年修长的手指自然的从后背移到下颌,开始挠它的下巴,力道温柔适中,指腹暖暖的,舒服的小狮子忍不住眯缝起眼睛,哈气变成哈欠。 “别害怕,我看一看。”青年温柔的对它说。 它不再反抗,安静的伏下身躯。 终于,林言看清了‘小老虎’的后背。 那是深刻的、扭曲的黑色纹路。 刻印在‘小老虎’瘦弱的身躯上,如锁链、禁咒,充满不祥的黑色气息。 这样的花纹只存在后背,其他部位并没有,因此才显得诡异。 ……原来不是小老虎,是小狮子。 林言眉心一蹙,忽然想到什么,迅速摘掉右手手腕的茅草护腕,那里也有一条黑色纹路,长长的、狰狞的,像蚯蚓,将他的手腕圈起来,散发着与小狮子身上相同的不详气息。 小狮子登时竖起脑袋,眼睛警惕的眯起来,如临大敌一般,后肢蹬到干草上,两只前爪则冷静的扒住林言膝盖,试探的蹭过去,用鼻尖嗅了嗅林言的手腕。 ……诅咒的气味。 突然间天旋地转。 林言重新将这头小酷狮抱好,左手不疾不徐的撸着它的毛毛,撸的小狮子紧绷的身体软化,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小声音,心里已经想通了所有事。 不论他,还是小狮子,所谓的被兽神厌弃之兽,身上应该都有这样的特征。 难怪他会被放逐,小狮子这么小也要出来流浪。 这兽神,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干是吧? 还叫什么兽神,直接叫诅咒之神得了。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迁怒,林言还是面无表情地抿直了唇,有了这标志,三大城池那样检查严格的城池,估计是不好混进去了。 这下子困难增加,他又得重新制定计划。 林言烦的牙痒痒,心不在焉的拿过树枝,给小狮子刷牙。 刷完牙,小狮子忽然抱住他的手掌,酷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个小手套,随着林言抬手的动作一上一下。 林言觉得好玩,直起身,胳膊抬得高高的。 小酷狮脸上这才出现不一样的表情,眼睛睁得溜圆,震惊的盯着林言,半圆形的耳朵动了动,小尾巴尖也紧紧缠住林言的手腕,鬃毛有些细微的痒意。 林言笑出了声,逗着它又飞了两次,才轻柔的把它搂进怀中,仔细查看一下伤口,确定没事,就将它重新抱进布置的软软的小木篓,打算带它一块出门采集。 “今天的任务可重了。”蹲在木篓前,林言跟不满的小酷狮对视,看着小狮子威风凛凛的撑着身体,昂头挺胸的拍着脚底下的树叶,表达凶悍,笑着道:“不许淘气,等出城了就让你出来。” 门外传来羊秀的呼唤。 “言,我们该走了。” 林言立刻应声,仔细地给小木篓盖上树叶,背起大小两个木篓,神情自若地开门,混入出城人群。 今天天气好,出城的人数又增加了。 不少穿着白袍的祭司们,也乘着马车出城。 ‘四族之城’一共五个祭司。 原四族部落的部落祭司,再加一个小祭司。 不多不少,身份尊贵,受人崇敬。 “最近日子应该会好过点,”羊秀说:“祭司们已经开始为小祭司的成年礼做准备,等我们采到野菜野果,去跟祭司府或者城主府交换盐果,会比跟交易所交换的更实惠些。” 林言看着人山人海的出城队伍,估计全城的亚兽人今天都出动了,中央大街两旁的商铺只留下未成年亚兽人看门,就连兽人们也拿着木/枪、弓箭,出门狩猎。 同样的路程,到了兽神山脉,林言和羊秀分开。 小狮子安安静静的趴在木篓里,林言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放它出来透透风。 他准备去洼地再看看,既然洼地附近生长着野菜,会不会还生长着别的植株。 一直等到人少一些。 林言才找到机会,背着小狮子,一点点远离了外围区域。 越靠近山脉内部,树木越葱翠。 古树繁茂粗壮,处处都是密林阴影,很容易迷路。 一路做好记号,林言再次进入了一片无人之地。 放下木篓,他准备把小狮子抱出来,小狮子却避开他的手掌,轻盈落地,爪勾猛地伸出,警戒的绕着林言走了一圈,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得蹭着林言的小腿,小小的模样,气势却十足,似乎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林言老老实实站着,一直到小狮子端正坐好,抬爪舔毛,林言才得了准话,笑着揉揉它的小脑袋,开始四处寻宝。 这是一处与之前发现小狮子时很像的空地。 四周植株茂盛,林言取出小石铲,谨慎的挖出一株长势喜人的野菜。 这野菜茎叶粗.长,叶片边缘呈锯齿状,表面也是粗糙喇手的,一茎一叶,无复叶,顶端微微凹陷,因此看起来像个秃顶。 模样不出挑,叶片不能入口,甚至不在兽人们的采集之列。 林言还是用石铲挖出它的根,这一挖,他便发现了不对。 有细微的黑雾飘了出来。 ‘黑雾’蚕食的野菜都是有能量的野菜,林言已经发现这基本规律。他动作更加仔细,沿着边缘挖出缝隙,直接上手掏。 很快,他惊讶的发现这植株根部居然长着圆圆的、饱满的蓝色果实。 模样像蓝莓,但更饱满、更大,外皮坚硬,厚厚一层,需要剥开才能吃。 果实皮很厚,‘黑雾’正慢吞吞的准备包裹住它,林言眼疾手快地抡起石头,找到那趴在果皮外的‘黑虫’,挑掉它,一砸。 “噗哧” 如爆掉的气球,‘黑雾’以及‘黑虫’同时消散。 林言暂时给这果子取名‘蓝莓果’。 一株野菜下面结了五颗蓝莓果,每颗都有桂圆大小,圆圆鼓鼓的,剥开外壳,里面是晶莹剔透的果肉,流出清甜的汁水,中间有籽,林言谨慎的咬一点尝尝。 清甜微酸,汁水充裕,一口下肚,不光身体感觉舒适,精神似乎也不再疲惫。 林言立刻叫那边还在巡视的小狮子,小狮子不疾不徐的迈着步子走来。 才靠近,就被林言喂了口果实。 它眼睛顿时一睁,“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很严肃的用毛爪子压住林言的膝盖,林言挑眉,低头凑近它,“怎么了?” 一边说,他一边准备继续挖。 小狮子立刻又摁住他的手。 一人一狮像打地鼠,林言伸出只手,小狮子摁一只,这个年纪的小狮子天□□玩爱闹爱撒娇,虽然小酷狮已经不是三岁幼崽了,但看林言乐的逗它,还是忍不住,两只爪子一下一下压着他的手背。 玩了一会儿,林言才笑着抱开它,把它放的离植株远了些,怕那‘黑雾’对它有影响,“不闹了,我要继续挖果子了。” 小狮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要做什么,毛茸茸的小脸上精神一震,迈着腿,风一样跑来,才靠近,就见林言手脚麻利的挖出另一株野果,熟练的挑下‘黑虫’,哐当一砸。 ‘黑虫’在它眼前爆了。 小狮子一个急刹:“……” 它重新迈开步子,谨慎的趴到林言腿边,长长的尾巴扫着林言的腰,尾巴不长,所以没法缠住腰,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蹭。 林言跪坐在野果坑前,在有钱买内裤前,他坚决不会做类似‘蹲’‘跳’的动作。 他身上的白底黑纹短兽裙被泥土弄脏了,上身的白底黑纹宽松小背心,也因为汗水浸湿,而微微黏在前胸后背。 有点不舒服。 但还能忍。 小狮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毛脑袋偶尔探出来看看‘黑雾’,发现‘黑雾’便神情一震,小爪子一下一下拍击地面,凶狠的露出獠牙,蓄势待发。 至于它怎么也能看见‘黑雾’,林言没多深究。 林言熟练的挖坑、拔野果、砸‘黑虫’,不时剥一个果子喂自己、喂小狮子。 看小狮子喜欢吃,林言干脆丢给它两个果子,让它自己咬皮玩。 蓝莓果果皮厚实,正适合小狮子下嘴。 至于吐出来的籽,林言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用树叶包裹,放进贴身的口袋。 如昨天的野菜一样,蓝莓果植株稀少,仅有二十株。 林言全部连根挖起,除了跟小狮子一起吃掉的五株,还剩下十五株,这里面有些一株结三个果实,有些一株只结两个。 结两个果实的果实更大一些,有小西红柿大小。 蚕食的‘黑雾’也更大,林言得蹦起来砸。 对此,林言含泪微笑。 他真的很需要一条内裤! 看着小木篓里满满当当的蓝莓果,林言抚平胸口顺气,十五株,卖给交易所老板一株,用一株试试水,看看老板反应,剩下的循序渐进。 而且蓝莓果对身体有好处,就算老板不要,自己和小狮子吃也不错。 想到这,林言忽然发现,小狮子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 他立刻朝四周望去,密密麻麻的树林,幽深且阴暗的林中小路。 唯有这一处空地,空地上却没有那个毛茸茸的小身影。 他猛地站起身,贫血导致的晕眩使他站不稳,这具身体问题很严重,除了中毒导致的头疼,更多的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 在兽人大陆上,这就是富贵病。 不能劳作,不能剧烈运动。 兽人是勤劳勇敢的种族,这样的病,他们无法理解。 林言唇色苍白,野菜和野果里的能量能温养他的身体,但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拄着长长的木棍,沉下脸,敏锐的发现一串浅浅的小爪印。 顺着不远处的灌木丛,消失在灌木丛后。 林言脑海里闪过很多,或许是小狮子主动离开,又或许是有什么敏捷的兽类,无声无息的叼走了他的小狮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灌木丛前,正要深入,忽然发现灌木丛的树叶哗哗作响。 下一秒,一个毛茸茸的小身影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小狮子满脸的血,嘴里还叼着一只肥肥的灰野兔,不疾不徐的绕过灌木丛,轻盈的跳下石头。 发现林言正看着它,它端正严谨的坐好,尾巴悠闲的一甩一甩,把肥兔子顶到林言面前,虽然什么表情也没有,就是有股子神气、骄傲的味道。 林言头一次体验到心底上火的感觉。 他身上都是冷汗,这肥兔子看着得有十几斤重,也不知道这小狮子从哪里捕到的,又是怎么叼回来的。 脑海里各色情绪充斥,他最终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又爱又恨的拍了拍眼前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狮子懒洋洋地抬爪舔毛,有一下没一下的瞥他,还把肥兔子又往前推了推。 林言没管兔子,先检查它后背的伤口,伤口果然裂开了,四个爪子倒是好得很快,除了脏了点,没有血。 “以后出去要告诉我,没有我的同意……”林言顿了顿,不想扼杀它的野性,但必须说清楚规矩:“没有我的同意,不许跑太远,知道吗?” 小狮子竖起脑袋,乌黑机警的眼珠子盯着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边舔毛,边威风凛凛的叫唤一声。 “嗷呜”。 小奶音还没完全消失。 林言心都化了,训完崽,又骄傲的把崽抱起来,本来想蹭蹭它的毛脑袋,结果发现上面都是干涸的血迹,只能笑着举它玩飞高高。 小狮子是只小酷狮,对这种活动不屑一顾。 尾巴却熟练的圈住林言的手腕,尾巴尖的短鬃毛一晃一晃,舒服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放下小狮子,林言拍拍手,带着它往洼地旁边走。 小狮子悠哉游哉地跟着他,尾巴尖尖忍不住戳着林言的脚踝,好在林言也不在意。 来这个世界快一周了。 终于,林言靠啃小,吃上了一口肉。 还是好吃的兔肉。 “我想想啊……这趟出来盐果都带着了,还带了石碗,嗯……蓝莓果正好能用上,做个烤兔子吧。” 幸亏这趟出门他怕遇到危险,特意多带了把骨刀,不然还真不好处理。 灰兔皮不能丢,兽皮都是有用的,水洼地里的水不脏,林言就近处理了兽皮,打算拿回去鞣制。 把兔子内脏处理干净,洗干净后涂上蓝莓果汁水,蓝莓果汁水多,微微酸的口感正好去腥。 去腥后直接插树枝开烤,小狮子似乎也愿意吃熟食,兽人大陆毕竟与现代社会不同,林言确定它没吃处理好的生肉,便开始烤肉。 兔肉几乎没有经络,肉质细嫩鲜美,蛋白质含量高,易烤熟,十分方便。 林言想到手撕兔肉和冷吃兔,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 现在条件简单,单纯的烤兔肉,烤制中将盐果汁水挤碎,涂抹上去,迸发出的香味也撩人心间,颇具原始风味。 小狮子有些焦躁的蹲坐到林言身边,尾巴一甩一甩,直勾勾盯着火堆上的烤兔子,却安静的没有动。 一直烤到兔肉表皮成焦褐色,焦脆鲜美,手一撕能撕下来一小片脆皮,敲一敲能听见响声,林言才取下兔子肉,自己只要一条兔腿,剩下的全部喂给小狮子。 小狮子很爱干净,两只爪子艰难的捧住兔肉,吃的艰难,毛都变得油乎乎。 林言干脆把兔肉撕成碎,放到石碗里,等回城他会买新的石碗还给羊秀,这石碗就给小狮子做饭盆了。 兔子肉吃到最后也不腻,饭后林言耐心的给小狮子洗脸洗爪子,喂了它两颗蓝莓果消食,然后重新将它抱进木篓,背着它准备回城。 下午他还有其他事情准备做。 今天的收获已经够多了,再去外面采一些掩人耳目的普通野菜,便算大功告成。 “回家!” “嗷呜。” 第66章 小狮子5 这趟进城,林言交了两颗盐果,守城的守卫连木篓都没有查,就放他进去了。 一进城就是中央大街。 林言特意将小木篓开了小小的洞,方便小狮子也能观察外面的情况。 一人一狮好像老奶奶进大观园,同样没见过市面,在中央大街走了两个来回。 中央大街是‘四族之城’最繁华的街道。 两旁贩卖各种杂货。 最多的是石坊、木坊和陶坊,发现这条街道上还有专门卖衣服的纺织坊,林言没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走了进去。 屋内迎出来一个亚兽人,亚兽人穿着亚麻质地的布料,背心短裙,扎着长长的辫子,这在城内是很新潮的打扮。 作为全城唯一一家纺织坊,狐花屋内除了有几个染布用的大陶缸,还有织布机、纺锤、纺轮,简单的裁缝工具也有。 坊内的织布八成供给城主府和祭司院使用,剩下两成才是给有钱兽人们用的。 林言打算做两条内裤,一条穿一条换洗,亚麻布和苎麻布摸起来有点糙,更适合做衣服裤子,对小兄弟不太友好,林言选了最贵的棉麻布。 量完腰围、臀围,狐花将他的信息用木炭记在小木板上,林言交了一颗盐果的定金,背着木篓离开。 回到家,小狮子轻盈的跳出背篓,巡视领地一般在屋内走来走去,偶尔轻嗅几个角落。 巡视完,它懒洋洋地趴在干草堆上,漆黑的眼珠子盯着林言,看林言开始数今天的收获。 十五株蓝莓果,连根带茎的都被挖了回来。 两条定制内裤一共要八颗盐果,因为技术原因,三角内裤便宜点,林言没选四角的,决定就穿三角的,由于他是亚兽人,狐花还特意问他要不要加花边。 三十株野菜此时零零散散只剩下十几株,林言不打算换掉,这野菜又能生吃又能外敷,是好东西,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找出长势不好不坏的一株蓝莓果,林言仔细看了看底下三颗果实,圆圆鼓鼓,颗粒饱满,卖相口味俱佳,绝对的上等水果。 他背好小狮子,大大方方的去交易所,这趟有更多的兽人发现他的身影,贫乏生活里的每一个新面孔,都容易引起讨论,林言便是其一。 交易所老板依旧不紧不慢的在门口拨算盘,见他来了才掀开眼皮,领他进屋。 上次来天有些黑,林言没看清交易所内部到底长什么样。 今天才发现,这交易所不仅置换盐果,还换许多野菜野果,以及兽皮和布料。 “每年秋季,其他城镇的交易队都会来四族之城换东西,除了盐果,只有城主府祭司院会买其他杂货。” “好了,你这趟又送什么东西来了,”老板哼了声,语气忽然变得很酸:“我倒是没料到你是兽神眷顾的子民。我们的交易已经变为契约,就算死亡,你的名字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言没听明白,但老板对待他的态度显然慎重了许多,不光给他倒水喝,还专门让他坐下说话。 林言也没客气,抿了口水,润润喉咙,取出蓝莓果。 蓝莓果果实清香,外观精致小巧,一出现,老板目光顿时便锁定在它身上。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掏出眼镜带上,老板捋着山羊胡,不等林言敷衍,他突然摆手:“算了算了,不要和我说这些,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你只有一株果子?” 林言:“两株,一共六颗。你知道的,这种果实并不好找。” “你可是兽神眷顾之人,想找这种果实还不容易?”老板酸了句,正色道:“一颗果实可以换十颗盐果,我会给你挑品质最好的盐果,免费给你加工成盐粉。但我有一个条件,以后还有这种果实,都拿来和我交换。” “没问题,盐粉什么时候能拿到手?” “如果你着急用的话,我这里有散装卖的盐粉,你也可以直接换盐粉。” 林言没急着答应:“我要先看一看。” 盐粉装在珍贵的陶缸里,左边一缸洁白晶莹,有少许灰色的颗粒掺杂其中,右边一缸呈暗红色,是盐果汁水的颜色,鲜红咸湿,颗粒大,尝起来微涩。 “左边是湖盐,这可是好东西,不外卖,只供给城主府和祭司院。右边是盐果晒干捣碎制成的盐粉,你要是需要就拿陶罐来装,我多给你一点。” “这是什么?”林言指着中间门的陶缸。 “哦,这不是好东西。这是盐湖里的咸水,只有最穷苦的人家才会用这种咸水。味道又苦又咸又涩,很难吃的。” ……盐湖里的咸水? 林言皱眉,总觉得这种水很耳熟,隐隐约约的,只差临门一脚,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六株蓝莓果,可以换六十颗盐果,也就是六木盒的盐粉。 一个木盒有巴掌大小,长二十厘米,宽五厘米,用的是厚实的实木,这样规制的木盒是四族之城交换物品的媒介物,一般半木盒的盐粉就能换两个珍贵的陶器。 林言心事重重,心里还在想那湖盐水的事,不过身体也没闲着,跑去中央大街订购两个石碗石缸,又去隔壁的木坊订购大大小小的木桶三个,储物架一个。 陶坊人最少,老板最清闲,正在给几个棕褐色外表的陶器绘画金色花纹,林言订购了两个小陶罐,转道去纺织坊把盐粉付了。 纺织坊的狐花老板织着亚麻布。 林言看着这轻薄的亚麻布,定了身衣服。他手腕上的诅咒痕迹是颗不定/时炸/弹,现在天气不热,穿长袖没什么奇怪的,等天热了,他必须想其他办法遮掩起来。 边角料林言加钱,让老板帮忙做成兽形也能穿得小衣服。 出了纺织坊,他手里的六盒盐粉,只剩下三盒出头。 石碗能用来吃饭喝水捣药。 石缸能用来储水。 几个木桶用来打水、挑水,从水井到林言家,是一段不近的路程。储物架则摆放小木篓、陶罐,野菜野果等等,这些东西不能直接放地上,会潮。 全都是必须品,还要在四族之城待半年,林言不打算让自己苦巴巴的过。 盐粉用的快,一直出城挖东西不是长久之策,后续他还需要定制一些柳编制品,如凉席簸箕、篮子筛子等,这些都需要钱。 他得想办法挣钱,还得是个时间门灵活、有受众,同时来钱快的办法。 林言重新走了遍中央大街,这一次,他仔细观察两侧坊室的功能。 除了石坊、木坊,还有专门鞣制兽皮的兽皮坊,卖柴火木炭的炭坊,零零散散的坊室,最少的是食坊。 唯二的两家食坊,一天只卖早晨、下午两顿饭,瓶瓶罐罐里的粉末往大锅一倒,放点面果和野菜,搅和搅和,便算是一顿口味丰盛的餐食。 这会儿,两家食坊都在制作食物 门口排起不短的队伍,都是刚狩猎归来的兽人们,兽人们身强体壮,肌肉勃发,围着兽皮裙,朗笑着交谈。 食坊门口的大锅加满水,开始烧滚,滚烫的热水沸腾,熟悉的瓶瓶罐罐出现,制作食物的亚兽人教导身边的孩子,“……这是酸果粉,这是盐粉,这是麻粉和辣粉,倒进去,再把煮好的面果剥皮,然后烫点野菜,煮熟就好了。” 面果有点像土豆,外表坑坑洼洼,白色,里面的果实绵密管饱。 第二锅做的是肉食。 野兽肉切块,洗干净,倒进果子加入各种调味料,最后加点野菜和—— 林言精神一振,发现亚兽人又从屋里抱出来一个箩筐,萝筐里面是圆扁扁的豆子,边角成淡褐色,通体深黄,往沸水中一倒,野兽肉微腥的气味被盖住,变成清甜的豆香。 黄豆! 灵光一现,林言脑海中的迷雾顿时挥散,前所未有的精神。 他想起来了。 那盐湖水……不就是老祖宗口中的盐卤水么! 卤水卤水,卤水点豆腐。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买卖了。 背篓里的小狮子似乎察觉到他的兴奋,警惕的站起来。 林言揉揉它的小脑袋,眸底含笑,漆黑的长卷发落入筐中,随着步伐晃来晃去。发现他没遇到危险,小狮子懒洋洋地重新趴下,粉嫩的小爪子却蠢蠢欲动,趁林言不注意,它乌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隙,忽然往前一扑—— 林言:“!” 他的头发!!! 重新背着木篓踏入石坊,林言打完小狮子的屁股,狠狠教训了它一通。 他找老板定制一个小石磨,用木炭画出石磨的基本构造,要求小石磨有脸盆大小就行,差不多45厘米长短,底下要有木支架,方便搬卸。 有了黄豆,不只能做豆腐,还能做豆浆、豆皮、豆芽、黄豆酱。 豆腐工序简单,先磨后挤,挤出来的豆浆里倒卤水,静置即可。 ‘四族之城’不是没有有钱兽人,单看陶坊、纺织坊仍能经营,就知道总有有钱兽人来买东西。 林言问了食坊的亚兽人,他们的黄豆是从交易所换的,一箩筐黄豆需要一盒盐粉。一箩筐黄豆差不多三斤重,排除虫蛀黄豆、坏了的黄豆,预计能出七.八斤左右的豆腐。 林言定制完做豆腐需要的工具,第二天,这些工具被工坊的兽人们运过来,送货上门。 羊秀今天也在家,发现林言家从早到晚没闲过,露出欣慰的笑容:“言,你终于开始收拾自己了。” 一个亚兽人如果连自己家都收拾不好,是无法受到欢迎的。 林言买的这些东西并不出奇,唯独石磨特别一些。 “这是什么工具?” 林言把新石碗还给她,笑道:“石磨,我准备用它来做食物。” “食物?”羊秀看看石磨,再看看林言,“把食物压扁吗?” “嗯,也算是。等会儿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羊秀失笑,时间门不早了,她也打算做午饭。 看着林言兴致勃勃回屋的模样,羊秀打算中午多做一些吃食,省的林言食物没做出来,反倒挨饿。 羊秀家对面就是兔族族人的居住地。 兔族族人兽形娇小,性格温顺,不与人相争。唯一脾气不好、尖酸刻薄的便是兔族的兔溶。他的丈夫是个狐族兽人,两人相伴三年,没有生下幼崽,兔溶的脾气于是越发奇怪。 生不出幼崽的亚兽人,无论在哪里,都要受人指点。 这会儿他出来倒水,听见林言与羊秀的交谈,忍不住撇撇嘴,阴阳怪气的嘲讽:“真是有盐没处花,买这种破烂石头。” 羊秀皱眉。 兔溶一点也不在意旁人听见自己的腹诽,“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小部落流浪来的,要我说,城里就不要接收那么多外来人,整天早晚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坏事。” “兔溶!”羊秀道:“言没招你没惹你,你要是有意见,就去找你们组长,找你们祭司!” “怎么了?还不允许别人说话了?” 旁边的亚兽人们纷纷从石屋里出来,看着起争纷的羊秀和兔溶。 “兔溶和羊秀吵架了?” “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那个新来的亚兽人……” 看见别人都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兔溶干脆把木盆甩到一旁,大声说:“羊秀,我可什么都没说,是那个亚兽人自己说要用两块石头做食物,石头能做食物?真是说大话!” 羊秀皱眉道:“那也是言自己的事!” “好啊,那我不说了,我就看看他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兔溶冷哼,一甩头,端盆进了石屋。 区区一周,林言就从家徒四壁变成买得起陶器、买得起麻布,贫民区的亚兽人们嘴上没讨论,实际上心里都很不平衡。 这一片本来只有羊秀家过的还不错,现在突然又出现一家过的不错的人家,这让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其他亚兽人,怎能不好奇、不酸涩。 大家默默转身回屋,心里都在等林言所谓的“石头食物”。 时间门一点点流逝,太阳高悬在头顶,耀眼夺目。 石头屋很隔音。 林言又将缝隙里都堵上厚实的干草、茅草。 这会儿大家只能隐约听见舀水、烧水的声音,很快,是一股奇妙的清香,荡漾在空气中,越来越浓,越来越清冽。 这豆香带着股微涩的味道,但风味醇正,因此勾的人不禁频频望向石头屋。 石头屋的木门推开。 新换的木门很结实,又厚又沉,里面还有一层柳编帘子。掀开帘子,林言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石碗,碗中是奶白鲜嫩,浸着蓝色果肉,微微晃动的凝固状吃食。 黑石碗、白豆花,两种颜色相互映衬,出奇的好看。 “羊秀,”林言对外面的吵闹恍若无觉,自然道:“让孩子们出来吃饭吧。” 五个小崽子早就闻到空气中的清香,啪嗒啪嗒跑了出来。 林言家里的石碗不够,羊秀匆匆拿着干净石碗出来,担心的望着林言,却发现这吃食不光闻着香,用木勺轻轻一碰,居然还会晃动。 “这……”她忍不住舀了一勺尝尝,清甜的果肉、软嫩的白豆花,一口下肚,顺滑服帖,胃里都跟着暖起来。 几个孩子更是吃的头也不抬,林言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仿佛没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炙热视线。他进屋一趟,搬着一个矮木桶出来,木桶上的盖子一掀开,更浓烈的香气飘散。 当着所有人的面,林言用大木勺舀出一块晶莹奶白的豆花,豆花表皮颤动,缓缓倒入几个孩子的碗里,光是看着,就知道这‘石头吃食’会有怎样滑嫩的口感。 “这是豆花,我只做了一小桶,屋里还有几块老豆腐,一会送给你们。老豆腐能熬汤也能炒兽肉,切块跟鱼汤一块炖,加点盐粉就很香。” “这种食物叫做豆腐吗?”羊秀吃的额头微微冒汗,热腾腾的豆花拌着甜水,简直是味蕾体验的新美味。 “不是,这叫豆花,一会儿给你的才是豆腐。家里还剩了点豆浆,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喝,对身体也有好处。”林言解释。 不远处,交易所的山羊胡老板来了。 山羊胡老板地位不低,仅次于城主和祭司。他悠闲的晃到林言跟前,看着豆花,问:“这是什么?” “豆花,”林言找了个石碗,大方的加了碾碎的蓝莓果汁:“您尝尝?” 当天,剩下的所有豆花都被山羊胡老板买走了。 当着所有亚兽人的面,林言收了一盒盐粉。 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令藏在暗处的不少亚兽人又羡慕又畏惧。兔溶更是狠狠摔了木盆,一整天没有出门。 剩下的老豆腐和豆浆,林言以赠品的形式送给山羊胡老板。 豆腐的名声彻底打响,这档口,林言放出消息,豆花卖归卖,一天只卖一桶。老豆腐也只卖一模盒。豆浆数量少,就不卖了,来得早的客户可以免费品尝豆浆。 豆腐的事业逐渐走上正途,定价不高,一颗盐果就能获得巴掌大小的老豆腐一块外加一碗豆花。 开业半个月,林言赚的盆满钵满。 山羊胡老板身为最好的托,得了林言的回报,三株蓝莓果,一共九颗。两人都很满意,对视一眼,觉得以后还可以长期合作。 加上之前打豆腐广告时用掉的蓝莓果。 林言手头还剩下八株蓝莓果,是时候出城看看了。 …… 夜晚,一盏油灯幽幽点缀在石屋内。 林言笑眯眯的侧躺在草堆上,虽然有钱了,但他还是喜欢窝草堆。 亚麻布编织成的衣服宽松舒适,染成黑褐色,林言做了一身,长袖短裤,虽然他还是病恹恹的,脸色苍白,但浓发白肤,眼眸明亮,在城内也算打出了知名度。 被叫做‘豆腐亚兽人’。 草堆上铺有黑熊兽皮,很大一张,又暖和又舒适,小狮子正神气的仰着脑袋,身板上套着麻秆绳,一圈又一圈拉着石磨,豆浆一点点流了出来,白色豆沫味道醇正鲜浓。 短短半个月,营养和吃食跟上来的小狮子长大了一圈,越发有草原之主的威风。 从仅有林言手臂长短,到站起来快到林言膝盖。 小狮子背脊线条抻开,变得柔韧流畅,四肢矫健且灵敏,尾巴长长的,勾着林言的手腕,深棕色的尾尖鬃毛有一下没一下的上下轻蹭。 林言痒的厉害,诅咒的痕迹被尾巴牢牢遮挡,再被小狮子用眼神一勾,忍不住扑上去挠它的小肚子。 以前的小酷狮现在变成了小奶狮。 “嗷呜嗷呜……”奶声奶气的叫着,被林言挠的眼睛眯成缝,伸出柔软的舌头舔他的手腕,像是想将那诅咒线条舔掉。 一边撒娇一边还呼噜呼噜。 林言被萌的心颤,抱起它玩飞高高,顺便亲了亲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的脸颊也被舔了,湿漉漉的,小狮子眼睛清澈乌圆,里面映出林言的笑颜。它伸爪子勾住林言的头发,被林言揉肚子揉的昏昏欲睡,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这个年纪的小狮子就是爱玩闹。 林言很疼它,给它做了能咬的灰兔子布偶,还给它做了毛球,又定制逗猫棒,没事便跟它一起玩。 一人一狮最爱的游戏是打地鼠,一般林言伸出手掌,小狮子眼疾手快地去打,十次里面只能打中两三次,尽管如此,他们却乐此不疲。 茅草堆上有个小毛球,被小狮子啃得坑坑洼洼。 “我看看你的牙齿。”现在的小狮子已经无法窝到林言腿上,它后肢蹬地,前肢扒着林言膝盖,被掰开嘴巴,尾巴悠闲的一甩一甩。 林言摸摸它的牙齿,白净漂亮,尖尖的。 就是嗜甜。 这几天林言酿了蓝莓果酱,蓝莓果从土里挖出来,一天天的变得蔫巴,为防水分流失,林言将它们做成果酱,做成果酱后反而更甜更醇厚。 小狮子吃过一次,顶开陶罐盖子偷吃好几次。 作案计划十分周全。 直到某天晚上,林言发现小狮子不撒娇了,反而偷偷趴在茅草角落,舒服的跟磕了药似的,甩着尾巴,眯缝着眼睛舔爪子,嘴巴两边的毛毛粘到一块,一坨一坨的。 这才发现这小家伙除了装乖,还学会了偷吃。 又被狠狠打了一顿屁股,小狮子“嗷呜嗷呜”的在屋里躲,小身板格外灵活,可怜的缩在储物架顶,不敢下去。 晚上再偷偷摸回林言身边,蔫蔫的缠住他的手腕睡觉。 这小家伙调皮的时候是真的调皮。 乖巧的时候也是真的乖巧。 让林言又爱又恨。 时间门不早了,每晚必备的亲子活动结束,林言给它洗洗爪子和牙齿,准备熄灯睡觉。 小狮子乖巧的张嘴巴、伸爪子,忽然,它耳朵一动,无声无息的伏低身体,警惕的看向屋外。 尾巴也如护卫领地般,勾缠住林言的腰——没勾住,有点小烦躁的蹭了蹭。 林言皱紧眉,也听到这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这么多? 第67章 第 67 章 “咚咚咚” 门被敲响,林言去开了门。小狮子轻盈无声的跃到储物架上,四肢爪勾探出,一双黑幽幽的眼珠子隐匿在黑暗,犹如草原最顶尖的狩猎者。 门外,打头站着三四个亚兽人,身后则是数十个举着火把的兽人守卫。 山羊胡老板也在其中,给林言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林言立刻做出紧张局促的表情,“请问各位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叫言?”火把燃着暖黄色的火焰,风一吹,影影晃动。 为首的亚兽人打量着林言,“你做的吃食祭司院有所耳闻,豆腐豆腐,纯白无暇之物,你应当知道它的其他作用。” “这……还请大人明说。” 亚兽人道:“小祭司即将成年,成年礼上会请三大城池的神官观礼,到时你献上豆腐,祭司院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是要豆腐的配方? 早说么,带这么多人来,还以为小狮子的身份暴露了。 林言抽抽嘴角,心思急转直下,面上却缓缓笑开,“我明白了,能为小祭司做贡献,是我的荣幸。” 他容貌出众,就是弱不禁风的,有股病恹恹的气韵。此时穿着黑褐色麻布衣,衬托着乌发白肤,橘黄灯光下,怎么看怎么独特。 亚兽人眯起眼睛,心里忽然又升起一个主意。 他这趟前来主要是讨要豆腐配方,不过祭司院高高在上久了,上奉兽神,下领兽人,自然不稀得跟一个亚兽人抢生意,他们只要配方,其他的随便林言。 但这林言长相还挺出众,小祭司成年礼必然场面宏大,祭司院已经在私下寻找身心干净、未曾有伴侣的亚兽人,最好发色眸色浅淡,符合兽神喜洁的偏好。 这林言虽然头发是黑色,眼睛也是黑色,但不出现在成年礼上,做个侍奉小祭司的亚兽人,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呈上林言的名字,林言也被选中,小祭司心神愉悦之下,给他点赏赐也不是不可能。 亚兽人捋清思绪,开始记林言说的秘方。 林言正要说话,那头山羊胡老板神色微凛,两人打了半个月的交道,林言对他也算有点了解。 见状,林言神色不变,只是说话做事都开始有点飘乎,不太靠谱:“嗯……豆、豆腐的原材料是黄豆,先泡一晚上水,然后是,额……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大人,我有点紧张——” 他开始打磕巴,话都说不清,一边擦汗一边迟疑的把配方说齐全。 看着就让人着急。 亚兽人脸已经黑透了,用木炭在小木板上写写画画,“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了,石磨我们会去石坊定制。如果有问题我们会再来找你。” 林言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各位大人不如留下来喝杯水……” 亚兽人敷衍两句,呼啦啦带着一堆人怎么来的,怎么离开。 木门在身后关闭。 此时已是宵禁之时,街道两旁空无一人。 亚兽人心里不是滋味,好不容易遇到个合适的人,说话做事却这么不牢靠,万一惹恼了小祭司,到时候他不是也得被连累。 林言的名字被他大大的打了个叉。 他转头带着守卫们去中央大街——那里,有另一个合适的人选。据说是羊族亚兽人,发色浅白,身心干净,或许这才是合小祭司眼缘的侍者。 …… 关上门,林言接住从储物架上跳下来的小狮子。 屋子里油灯幽暗。 火苗一点点熄灭。 小狮子窝在他怀里,见他脸色难看,担心的蹭蹭他的下巴。 被蹭的回过神,林言叹口气,捏着它的小爪子,自言自语:“……太快了。” 这么早就为小祭司的成年礼做准备。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天上午,林言一如既往的卖豆腐。 今天他多做了一模具,豆腐这种新鲜滑嫩的吃食老少皆宜。 不少幼崽牙齿还没长齐全,吃什么东西都费劲,豆腐和豆花不一样,同样的宜入口,滋味也不错。 现在豆腐已经成为城中不少亚兽人、兽人煮菜的必备菜。 多做一模具的效果是显著的,林言赚了整整一陶罐的盐粉。 排除原材料、订购模具石磨等前期投入,豆腐每天的盈利足有半陶罐盐果。 这些盐果能换的东西很多,林言没有贸然使用。 小祭司正在为成年礼做准备,其他城镇的交易队肯定会来凑这个热闹,借此机会大赚一笔。 林言耐心等待时机,他要从这些远道而来的交易队口中,获取外界的消息,以及能用来保存的物资。 八点出摊,十点结束买卖。 林言准备下午出趟城,借着这会儿时间,他跑去中央大街跟两家食坊谈生意。 两家食坊早就眼馋他的豆腐配方,私底下已经开始根据他的行动轨迹偷偷研究,石磨也有了,黄豆也有了,模具更是有了,就是最关键的配方——卤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谁能想到那最上不得台面的盐湖水就是卤水。 林言个人的力量比不上食坊。他一天最多磨四斤豆子,出十斤左右的豆腐,豆浆和豆花另算。就这也供应不了全城几千户兽人人家。 城主府还养着几百守卫,祭司院除了五个祭祀,也有不少下人。 昨晚祭司院直接找到他头上,说明豆腐确实是出尽了风头,接下来只要他还攥着配方,日子就没法平静。 谁能想到这豆腐居然也能跟兽神扯上关系。 ……还纯白无暇之物。 林言听的拳头都硬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不停的被这位‘兽神大人’坑。 烦。 很烦! 林言干脆用技术入股的方式卖配方。 卖了配方,两家食坊都跟他一八分成。 他一,两家食坊八。 三天结一次分红。 从山羊胡老板那林言隐隐明白‘交易之誓’‘契约之誓’对商人的约束力有多大,在这片神明崇拜达到顶峰的大陆,以兽神的名义起誓,无疑是最公平公正的。 林言找来山羊胡老板做公证人,两家老板很严肃的跟他立誓。交易完毕,林言把豆腐配方和他们说清楚,再留下两个有关豆腐的菜谱,由他们琢磨。 忙完生意,日头已经高悬于头顶,温度回升,晒的人暖洋洋的。 城门口稀稀拉拉走进来几个亚兽人。 林言准备出城,他现在已经不再是贫困户,物资收拾的很齐全,随身携带骨刀、木刺,小狮子趴在大了一圈的木篓里,无声无息的咬毛球玩。 随着天气越来越好,亚兽人们也不一窝蜂的堵在上午出城。 羊秀做完午饭,见林言打算出城,连忙跟他一起。 “言,昨晚祭司院那些人找你有什么事?”走在路上,羊秀担心地问。 祭司院昨晚闹出的阵仗不小,这一片的兽人们都以为林言入了祭司院的眼,马上就能去祭司院享福。 兔溶气的又摔了两个木盆,在家里大哭一场。 林言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找我要豆腐的配方。” “只是问你要配方吗?”羊秀问。 林言听出不对:“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中央大街那里的羊季,就是兽皮坊老板的亚兽人儿子,还没有成年,据说被祭司院选中了,能去侍奉小祭司……说句不好听的,那祭司院好是好,但羊季家里也不缺钱,平白无故做了下人,多可惜。” 林言心跳漏了一拍,昨晚山羊胡老板的暗示终于在这一刻浮出水面。 “侍奉小祭司?小祭司不是要去中央神殿?” “去了中央神殿也需要下人啊,”羊秀道:“听说最近城里不少亚兽人都被选中了,全是没伴侣的亚兽人。言,你还是尽快找个兽人吧。” 被选中的亚兽人全都容貌姣好、性情柔顺。 今早陆陆续续便被送进祭司院学规矩……学规矩啊,听着就不是简单的事。 羊秀看着陷入沉思的林言,忍不住开口:“其实我这里有几个兽人,都是知根知底的羊族人,身体健壮,一看就能生崽,而且吃苦耐劳——” “嘶。” 她声音一顿,看着林言僵硬的抬起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兽神山脉外围溜了。 羊秀失笑,望着他逃也似地背影。 ……言可真是个奇怪的亚兽人。 熟练的扒开灌木丛,留下记号。 林言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把木篓放下。 他提溜着小狮子的后脖颈,把它从木框里拎起来,又气又好笑的弹它脑瓜崩。 “抓我头发干什么?” 小狮子奶声奶气的“嗷呜”叫,黑溜溜的眼珠子清澈可爱,跳下草地,撒娇似的在林言怀里轻蹭。 好久没带它出来玩,狮子是野生动物,野性难驯。 林言不想把小狮子养成家养狮,因此今天出来,不光存了采集野菜野果的心思,还想让它跑一跑,跳一跳,最好去抓个野兔什么的。 林言依稀记得现代社会公狮子会在一岁左右,开始从头顶、脸颊处长鬃毛,留成个莫西干发型,又尴尬又好笑,渐渐的才会变得威风雄壮。 但原始种小狮子现在还是幼狮,皮毛绒绒的、短短的,有点圆头圆脑,身上除了诅咒的黑纹,还有棕褐色的小斑点,可爱得很。 仔细看看小狮子的牙齿和爪子,长得都很不错,许是基因与背景不同,因此看起来格外凶悍尖利,不难想到成年后会有怎样危险的变化。 林言就像摸石头过河的老父亲,原始种小狮子怎么长大、什么特性,幼崽期多长时间,成熟期又是几岁,他一概不知,勉强依靠原主的记忆,才得知狮子这种原始种寿命长、威胁性强。 一般与兽人互不搭理,两者各活各的。 现在的小狮子还能团一团,塞进大木框,再长大一点,木框就彻底装不下了,到时候还得想新的办法。 林言发愁的看着木框,揉揉肩膀,被小狮子这一身膘肉压得肩膀酸胳膊也酸。 ……真沉啊。 ‘小秤砣’喜欢跟他玩,难得能出来透风,喉咙里发出小呼噜,绕着林言走了好几圈,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缠他的腰或者手腕,粘人又可爱。 时间还早,林言也陪着它玩,故意去抓它的尾巴。 又随手揪了根草逗它,小草叶片尖尖,挠着鼻尖很痒。小狮子伸爪子去挠,眼睛黑圆圆的,很专注,忽然伏下身,趁林言不备,身体拉伸成弓弦一般的形状,猛地弹起来,压住小草叶,到底年岁小,压住草叶便不管了,神气的仰着小脑袋,“嗷呜嗷呜”的冲林言叫。 这是让林言夸夸它。 林言立刻揉它的小脑袋瓜:“真棒!” “嗷呜” 一人一狮玩的开心,小狮子好奇心很强,没一会儿又被飞来的蝴蝶、绿色的螳螂吸引了注意。 它悠闲地趴在林言身边,尾巴轻甩,眼珠子随着蝴蝶移动,却没有离开。 蝴蝶落在花蕊上。 这是一片盛开的花丛,红的、粉的、白的,娇艳欲滴,开的旺盛。 并非一株一株的小花,这些花长着长长的根茎,有很多复叶,聚拢的花冠盛开在根茎顶部, 直觉告诉林言这花有问题,他掏出铲子,无情的开始挖土。 果然,这些花底下有果子。 果子外皮厚实,为防虫蛀,呈棕褐色,与泥土颜色相衬,掰开以后里面是一层桂圆般的白色隔膜,戳破隔膜,流出来金黄的果蜜。 粘稠、清澈,泛着浓郁的甜香。 甫一挖出来,那‘黑雾’便凭空飘起,小狮子顿时机警的竖起脑袋,牢牢盯着‘黑雾’,不等林言开砸,小狮子突然伸出爪子,伴随着奶声奶气、威风凛凛的一声“嗷呜”。 ‘黑雾’被它挥散,林言:“?” 你小子爪子痒了是吧? 他大惊失色,顿时丢下铲子看小狮子的爪子。 小狮子这会儿空前膨胀,眦着牙,喉咙里发出很具威胁性的呼噜,看着果皮上的‘黑虫’,一边被林言抓着爪子,一边竟是想扑上去咬。 林言一把捏住它的嘴,翻来覆去检查它的爪子,确定没问题,才打了下它的屁股,警告它不能随便碰这玩意。 抓野兔子可以,黑雾不行! 小狮子“嗷呜嗷呜”不满的跟他吵架,小小年纪就展现出叛逆的风采,被林言挠挠肚子,圆眼睛顿时眯缝成一条,窝进林言怀里开始撒娇,打哈欠,要抱抱。 ……那就明天再锻炼它吧。 林言眼也不眨,任由小狮子打哈欠、睡懒觉,还挠了挠它的小下巴。 这片花田的蜜果很多,蜜果果实小,皮厚,石铲也在关键时刻出岔子,砸这些明显大了一圈的‘黑虫’,竟然碎成齑粉。 太阳逐渐西沉。 林言忙活一下午,勉强采了五株蜜果。 ‘黑虫’越大,威力也越大。石铲似乎无法对付大‘黑虫’,林言冷静的审视着这片花田,打算明天早点来,换个更大的木篓,更硬的其他工具。 回城的时间不早了,队伍排的长长的,一直延伸到泥路上。 林言准备好盐果,排在队尾,背篓里装着刚睡醒的小狮子。 小狮子正在咬花球——林言刚薅的花,团成球给它做的。 队伍移动的缓慢,林言心里还在想花田的事,忽然,他听到一阵巨响,地面被震的颤动。 一轮夕阳逐渐没入山峰,天空黯淡灰蒙。 无数穿着铁甲的守卫们齐声冲出城门,气势汹汹,一字排开。 “哐——” 木棍重击地面。 入城队伍顿时变得嘈杂,无数火把接连点亮,这方天地同时变得混乱。 “……什么情况?” “这是要做什么?” “有敌袭吗?” 人群如煮沸了的水,林言挤在其中,不祥的预感蒙上心头,感受到背篓里焦躁的小狮子,他迅速晃晃背篓,让它不发出动静。 “城主有令!” 领头的守卫高举火把,神情严肃冰冷,扫视混乱的人群,一字一顿道—— “所有人打开背篓,检查进城工具!!” “如有趁乱离开、浑水摸鱼者,全部捆入城主府,等候发令!” 第68章 小狮子7 检查进城的守卫们动作很快,眨眼间分成五人一组,在城门前拉起长长的战线。其他守卫们则跑到后方队伍,粗暴的推搡着所有兽人,让他们分开排队。 骑在马上的守卫们看起来面目狰狞,火把幽光闪烁,遇到不听话的兽人直接便上鞭子。几个趁乱想跑的兽人也被抓回来,扯开木框一看,里面有大大小小很多鸟蛋。 “果然——”守卫阴沉一笑:“城主大人说得对,你们这些兽人就是会偷运东西进城!把这些鸟蛋带走,全部收缴,上交城主府!” 那兽人涕泪横流的祈求饶命,掏出两颗盐果,嘴里不停说着求饶的话,却被无情的捆起来抓走。 林言站在拥挤的人群间,竭尽全力逼自己保持冷静。他闻到了危险的气味,许久不曾疼过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祸不单行,‘诅咒之力’竟也在这时发作。 疼痛使他面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周围其他亚兽人们同样面色惨白,混在其中,林言显得并不特殊。 小狮子聪明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它似乎察觉到林言有些不对劲,又开始燥动,甚至想顶开笊篱! 林言立刻阻止它。 城外的情况变得无比复杂,兽人们被严防死守,瑟瑟发抖的亚兽人们被围成圈,只安排几个守卫过来看守,不让他们乱跑。 即便头昏脑胀,林言还是第一时间找出守卫们的漏洞。 他不能不进城,今晚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守卫们检查了城外,必然会再检查一波城内。如果发现他不在家,最好的可能是认为他在山脉里出意外了,最坏的可能,便是出来搜寻。 无论是草原还是山脉,没有五成把握能存活的情况下,林言绝不会贸然冒险。 他脸色煞白,神经紧绷,原本细密微弱的头疼也变得越来越严重——绝对不能让小狮子被发现!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小狮子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林言悄无声息的摘下木框,死死抓在掌心,踉跄着随着人群后退,来不及跟小狮子说一句话,借着天边黑白交替的最后一丝光亮,狠心将小狮子抛进灌木丛。 长长的鬃毛划过他的手腕,甚至没来得及缠紧。 小狮子喉中溢出一声低低的“呜”。 黑色阴影划过。 “哗啦” 灌木丛微晃,没有引起关注。 远处不停的传来兽人们被抽打、被厉斥的声音,幽暗的傍晚,天色一点点彻底黑下,这凄厉的痛呼与山间风声交互相应,听的人毛骨悚然。 最后一批守卫就位,站在小树林边缘,怕有亚兽人浑水摸鱼,这些守卫们粗鲁的横起木棍,暴力的将亚兽人们往内围挤。 “不许靠进树林!全部闪开!排好队!” 林言被推的站不稳,他艰难的取出口袋里最后三片野菜叶子,全部含进嘴里。很快,一股暖流流过四肢,力气回升,头也不再作痛。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很漫长。 林言排在队伍中,心脏仿佛被烈火炙烤着,焦躁惶惶。他知道小狮子隐藏的能力很好,也知道小狮子聪明机警,会主动躲避危险。 但它只是一个四岁出头的幼崽,奶声奶气的,连睡觉都要林言抱着哄一哄,最厉害的战绩,是咬死过一只毫无攻击力的野兔子,在石屋里抓到过从别人家逃过来的老鼠。 四族之城不能待了。 林言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任何一丝异样。 距离开启城门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以后四族之城都维持这种查城力度,那他必须带着小狮子离开。 在独自苟在四族之城和带着小狮子勇闯草原之间,林言发现,自己已经舍弃不了这个柔软的、爱撒娇的小生命。 这片放眼望去孤单零落的大陆上,小狮子不再是他偶然捡到的小家伙,而是他相依为命、互相支撑的家人。 林言顺利的经过进城检查。 他又看见了山羊胡老板,只是山羊胡老板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疲惫的坐在守卫旁边,见到林言也没什么反应,冷淡的道:“没问题,进城吧。” 山羊胡老板眼神微微沉郁,有一缕黑色雾气浮在眼中。 林言从他身上感受到极深的违和感,他心神一凛,低眉顺眼的离开,一路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城内大门紧闭,路上空无一人。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被抓到城主府的兽人竟然多达几十个。 这些兽人们都有稳定的狩猎来源,包括珍惜的飞鸟蛋、野猪肉、嘎嘎兽肉以及野菜蔬果。 只有免费献出狩猎点,为小祭司成年礼做出贡献的兽人,才会被放走。 …… 夜色渐渐深了。 宵禁时间已到。 短短两个小时,守卫们突袭三条街道,挨家挨户地搜查。 一时间人人自危,守卫所过之处一片混乱,兽人家里储存的优质肉、野果野菜都被用‘圣水’检查一番,只要圣水冒出白光,连东西带兽人都要被捆去城主府。 在守卫们检查到林言家前,林言已经把蓝莓果酱吃完,洗干净了陶罐。野菜和最后几颗蓝莓果被他藏在石头屋顶的缝隙里,用厚实的茅草堵住。 除非守卫们把他的屋子扒了,不然不可能找到这些东西。 果然,两拨守卫盛气凌人的来,胡乱霍霍一通,石磨、黄豆、盐果盐粉,外加蔫巴的苦菜、沙菜全部用‘圣水’检查一遍,最后嫌弃的离开。 真是个邋遢的亚兽人,黄豆都发霉了还放在陶罐里。 贫民窟不是检查重点,城内各个角落都有哭嚎、求饶。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言疲惫的坐在茅草堆上,漆黑的屋内没有一点光影,他睡不着,煎熬的等待天亮。 也不知道小狮子怎么样了,有没有老实藏好。 夜色深如墨染,今天是个无月之夜。 红月影影绰绰的藏在漂浮的乌云后,像一颗硕大的、诡谲的红色眼睛。 凌晨三点左右,最暗的时刻。 林言浑浑噩噩的,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他倚着石壁,眼皮深阖,噩梦不断。 一会儿是小狮子被野外的野兽发现,轻而易举地叼走;一会儿是小狮子被守城的侍卫发现,用削尖的木棍攻击。 最后是小狮子精疲力竭的趴在洼地里,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它瘦弱的身躯蜷缩着,鼻尖竭力吸着空气,叫声几近于无的画面—— “呜……” 林言赫然一颤,眼睛睁开,瞳孔急剧收缩。 他心跳的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接着,他又听见了睡梦中那声“呜”叫。 一切声音都被放大,林言当即起身,快步走去开门。 “嘎吱——” 门外蹲坐着一道小小的影子。 小狮子一身皮毛凌乱,脏的像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嘴巴里叼着五株鲜红的花朵,花朵根茎处缀着褐色果实。 它轻盈无声的跃进屋内,啪的吐掉花朵,累的呼呼喘气,却神气又骄傲的仰起小脑袋。 这些果实被林言丢的零零散散,它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帮林言找齐。 屋内没有点灯,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依稀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林言的脚踝被缠住,长长的尾巴勾着他,鬃毛一甩一甩,是熟悉的触感。 他缓缓蹲下身,循着暗处摸去,摸到了打结的、凌乱的绒毛。 小狮子跳入他怀中,没有叫唤,只是轻轻舔去他眼角的湿红,很听话的蹭着他,像在对他说,它很厉害,野外一点也不可怕。 这几乎是噩梦般的一天,却得到了一个完满的结局。 “没出事就好……”林言抱住失而复得的小狮子,不停抚摸着它瘦小的脊背,眼眶微红,确定它没有受伤,才喃喃着,骄傲的蹭蹭崽的小脑袋:“回来了就好……真棒……太棒了!” “嗷呜。”小狮子盯着他,在黑暗中依赖的蹭蹭他的脸颊。 接下来,林言强撑着精神告诉它遇到守卫突查该怎么躲藏。 石壁暂时是守卫们搜查的盲区,躲在顶部,守卫们发现不了。 小狮子牢牢记住他说的话,乌沉的眼珠里映出他病恹恹、苍白虚弱的模样。尾巴甩动的幅度停下,它很安静的趴卧着,陪伴弱小的饲养员一起休息。 林言不知道自己在小狮子眼里是多么的瘦弱、文秀。他的视力不清晰,夜晚看不见什么,勉强支撑一晚上,现在看见小狮子平安归来,脑海里紧绷的弦随之松弛,困意上涌。 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现在小狮子安全回来,他准备稍微变动一点计划。离开四族之城依旧是重中之重,不过离开前,他能有更充分的时间来抹去痕迹。 躺在柔软的兽皮上,小狮子趴在身边,皮毛绒绒短短,林言一边撸,一边思考明天要做的事。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四族之城会变成一滩浑水,即便如此,他也要在浑水里摸点东西,啃下一块肉来。 想着想着,林言没了精力,终于沉沉睡去。 …… 深夜时分,静谧的石屋内,小狮子后背的咒文突然发烫。 它倏然睁开眼睛,忍受着疼痛,身形一点点伸展,突破诅咒变得大了一些。 这变化稍纵即逝,疲倦的摊开四肢,它一声不吭,冰冷凶悍的眼珠望着门外,尾巴缠住饲养员细瘦的手腕,直到门外的声音离去,才重新闭眼假寐。 第二天睡醒,已经天光大亮。 外面没有一点人声,全城都很安静。 林言睁开眼睛。 他先看见的是小狮子的影子,晨光下,小狮子盘卧着,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它便迅速竖起脑袋,眼睛危险的眯起,耳朵仿佛在仔细凝听,许久,才会重新伏下,继续舔爪子。 发现林言醒了,它没有如往常一般朝林言嗷呜嗷呜的撒娇,相反,它只是轻轻蹭了蹭林言的额头,表达亲昵,然后继续紧盯门外,警戒着周围一切动静。 这一刻,林言发现小奶狮又变回了曾经的小酷狮。 他愣了愣,忽然把小狮子抱起来,如往常一般笑着挠它的小肚子。 小酷狮平静的扫它一眼,蹬蹬后腿,意思意思的叫了一嗓子,依旧奶声奶气的,哄完林言,它冷嗖嗖的重新盯门外,乌圆的眼睛依稀变得狭长,褪去了些稚嫩的模样。 林言:“……” 崽长大了。 他心情复杂,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半天才压下自己的老父亲之心,出门打探情况。 见他要离开石屋,小狮子自然的跳上储物架。 林言担忧的看着它的方向,确定它躲藏的很好,才狠狠心,背着一筐盐果离开。 ……崽在危机中长大了。 虽然与他给小狮子设想的长大计划不同,但林言不会干预它的成长。 不出意外,在小狮子成长为威风凛凛的雄狮前,林言不会再带它进城镇。 现在它的心性变得成熟,以后两人在大草原上流浪,说不定就能多苟一会儿。 没错,为了小狮子,林言决定暂时性猥琐发育,跟小狮子去草原上混。 他一直是个识时务的人。 第一个世界,纪年家大势大,林言干脆利落的带着纪妄苟;第二个世界,由于准备充分,林言对上宁舒羽也不惧,直接硬刚。 现在这个世界比较特殊,在自身并不强大的情况下,林言还是决定陪着小狮子长大——反正先出问题的是快穿局,哪怕这个世界他狗带了,快穿局还得赔他工伤钱。 脱离了剧情的束缚,没有任务的逼迫。 林言自由自在的,决定按照自己想活的生活方式过活。 他现在不是快穿局宿主,也不是拯救男主的小炮灰,他现在是勤勤恳恳、为子谋生的老父亲·猫言。 到底怎么养一头原始种啊。 林言心里发愁,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去看看山羊胡老板的情况。 交易所开着门,门外偶尔有几个亚兽人来换盐果。 现在城里风声鹤唳,与其被守卫们糟蹋兽肉、野菜野果,不如咬咬牙全部换成盐果。 盐果从交易所换出来,算是过了明路。 哪怕是守卫们,也不敢随便泼污水。 挑开交易所的门帘,山羊胡老板有气无力的坐着。 换完盐果的亚兽人们连忙离开,一点也不敢在外面多留。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林言,山羊胡老板才看过来,道:“你倒是幸运,今天没出城。” “今天出城肯定会被守卫们跟踪。”林言道。 “你知道就好,这两天别出去了。小祭司快成年了,老城主为了给他举办盛大的成年礼,真是发了疯。”山羊胡老板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言看着他眼底越发浓郁的黑雾,“你没事吧?” “暂时没事,死不了。你今天来做什么?”山羊胡老板看看他背筐里的盐果,“又要拿盐果换盐粉?” 这确实是林言这趟来的目的,不过更多的,是打探消息。 消息已经打探的差不多,林言离开前递给他一颗蓝莓果。山羊胡老板一愣,失笑:“你这人……” 再抬头,林言已经悠闲地背着空木框离开。 山羊胡老板顿了顿,喊住他:“就这两天了。” 吃下蓝莓果,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轻松,林言侧过身,听见山羊胡老板说:“老城主提前邀请其他城镇的交易队来四族之城。” “就这两天了,他们该到了。” 如交易所老板说的那样。 风声鹤唳的过了几天。 某天起,全城的守卫们又恢复成懒散老实的模样,对曾经得罪过的兽人们多有补偿,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兽人们诚惶诚恐,发现自己的行动不再受限制,城内又恢复了热闹。 就这样的热闹了三天,一天下午,城门外远远走来数十支队伍。 高头大马,成箱成箱堆满布料、兽皮、食物的板车,一眼望不见头的人群,以及喧哗又吵闹的吆喝声、交谈声。 “那是什么?” “行商队!行商队来了……今年又可以看其他城镇有什么新鲜玩意了!” “是为了小祭司的成年礼来的吗?” “天啊……好多东西……” 城内的气氛热闹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其他区域的兽人们全部赶来凑热闹,一时间熙熙攘攘,堵得城门口水泄不通。 接连五天,越来越多的行商队驻入四族之城。 四族之城人多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就开始眼花缭乱,什么也盯不住。 林言浑水摸鱼,一天一身衣服、一个发型,套上各种马甲,去储存物资。 药材、药粉、各种调味料,还有棉纱布和工具。 居然还有水稻小麦? 十枚盐果就能换一陶罐。 林言:“……”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物资太多,林言加班加点去先去订购铁箱——行商队里有不少铁商,卖的都是大大的‘铁疙瘩’。 四族之城的贵族们全部出动,皆是林言没见过的、所谓的住在城主府和祭司院的贵族兽人。 这些兽人们大手一挥,买的全是各种新潮的物品,成箱成箱的搬走。 林言混在其中,买了两个大铁箱,又特意跟铁匠说加上轱辘,做成能推着走的。 山路陡峭,能轻松一截是一截。 铁匠大为赞叹,表示定制的钱不找林言要了,还免费送林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铁盒,能装点应急用品,随身携带。 林言又从行商队买了纯棉布料,送去纺织坊定制成衣服。 至于兽皮林言没买,偷学了一手鞣制兽皮的手艺,储存点独家原材料,拍拍屁股走人。 食物是野外最不需储存的东西,如果连食物都找不到,在这片广袤原始的兽人大陆,林言和小狮子也不用苟了,直接夹着尾巴躲城镇里吧。 骨刀、铁刀、麻绳等东西,林言买了一些,买的最多的,还是药材。 他又专门找这些行商,将药材加工成药粉,简易包装携带。 在行商队面前晃荡七八天,林言趁夜来到小狮子之前偷溜进城的地方,钻洞出去,把铁箱藏到安全的地方。 一连两个大铁箱,还有一个小木箱。 原始大陆不搞种田这一套,林言也不打算种田。他跟小狮子不会定居在一个地方,辽阔无边的草原,是最好的历练场。 如果有一天系统回来了,快穿局紧急将他调走。离开后,他希望小狮子也能自由自在的活着,活在与兽人们不相干、却又安全的地方。 做足了离开‘四族之城’的准备,林言忽然发现城内有不少年轻漂亮的亚兽人笑着离开,哭着回来。 这些亚兽人……不是被祭司院选中了吗? 这是又被退回了? 羊秀在与林言数次交谈中,不留痕迹的被林言灌输了‘小祭司一走,四族之城必然会乱’的意识。 她现在很不安,每天出去打探消息,惊恐的发现那些行商断断续续的离开不少,离开的全部都是整个行商队里最活跃、与城中人交流最多的兽人。 很明显,这些都是掌握最多情报的兽人。 羊秀是个聪明的亚兽人,她很快发现城中不少‘贵族’们私下里有了动作,并非离开,而是巴结小祭司,巴结行商们。 小祭司的成年礼已经吸引大陆上所有城镇、城池的注意。 ‘贵族’们没有离开,他们借此机会,是在为自己寻找退路。 羊秀浑浑噩噩了许久,在林言赞赏的目光下,私下里也开始收拾东西。她似乎试着将自己的推断告诉其他亚兽人,其他亚兽人不光不信,还远离了她,觉得她脑袋有问题。 小祭司如此出众,全大陆的兽人们都赶着来四族之城观礼,三大城池的神官不日也将驾临,就连中央神殿也为小祭司留出了位置。 四族之城只会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厉害,不可能出事。 这档口,这些被退回的亚兽人们引起羊秀的注意。 当晚,打探完消息的羊秀便敲响林言家的屋门。林言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屋子,所以两人是在羊秀家交谈的。 林言刚睡醒午觉,眼尾泛着浅红,眼帘一掀,狭长而散漫,“怎么了?” 看着林言这副懒洋洋地模样,羊秀心里的紧张不知不觉有些消散。 “言……出事了。小祭司放话说他的成年礼不需要懒惰的亚兽人,接下来侍奉他‘洗礼’的亚兽人,要从第二街区和第三街区选。” 贫民窟有个文雅的名字。 即第三街区。 所谓侍奉‘洗礼’,也就是在成年礼前后那段时间,给小祭司端茶倒水、按摩换衣。 不过能进入祭司院,接触到祭司院里的祭司们,对普通亚兽人而言,已经是最高的荣誉。 中央神殿预测出小祭司这次‘成年礼’会惊动兽神,他们已经加派神官前来参加,决定亲自为小祭司‘戴冠’。 预测一出,如今四族之城到处都是外城人,衣着华丽奢侈,有些进不来城的兽人们干脆在城门口拉帐篷、打地铺。 四族之城干脆举全城之力,再次扩大‘成年礼’的规模。 如今祭司院内正在修建的祭台,据说已经奢侈到用金子融水,仅为描摹台阶的地步。 ——兽神若能降下神迹,再郑重也不为过。 四族之城,已然成为全大陆关注的重心。 林言还挺好奇那‘兽神’怎么被惊动,降下神迹又是个怎么降法。不过随着越来越多豪奢贵重的马车驶入,林言能猜出来里面坐着的人要不就是贵客,要不就是真正的贵族。 这热闹不好凑。 闻言他并不着急,抿着花茶,随口安抚羊秀:“祭司院找的是身心干净的年轻亚兽人。你有伴侣,我名声不好听,我们两个怎么想也不可能。” 谁知道一盆正在发酵的黄豆酱能给他套上不讲究的名声。 哦,又是兔溶传出去的。 对于这位跟自己死磕的兔族亚兽人,林言选择无视。 被林言这么一说,羊秀也觉得对,干脆邀请林言吃晚饭。林言摆摆手,回家带着小狮子悠哉游哉地吃烤肉、喝甜豆浆,比吃饭还要舒服。 夜半,门被敲响。 林言黑着脸去开门。 情景仿佛重现,门外无数守卫撑着火把,场面盛大,将整条街道照的通亮。领头的亚兽人看着他,旁边是苦笑的山羊胡老板。 “言是吗?”亚兽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着重盯着他睡出绯红、冷淡又困倦的脸看,“嗯,给你点时间收拾一下,穿上这个,一会儿跟我们去祭司院。” 宽松洁净的白袍递过来。 林言抽抽嘴角,接住白袍,看这些人径直走到隔壁,把羊秀喊出来。 “羊秀是吗?穿上这个,一会儿跟我们去祭司院。” 林言:“……” 羊秀:“……” 你们祭司院来真的? 第69章 8 “小祭司,您为何不出席今晚恭迎神官们前来的晚宴?” 祭司院内,繁花锦簇、卵石铺路,长径通向幽处,有身穿白袍的侍者们小心翼翼地走来,轻盈的放下果盘,便躬身离开。 弯曲的游廊上,一个同样穿着白袍,袍尾却绣有金线的年轻亚兽人摇摇头,他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空落落的白袍穿在身上,衬得身形格外清瘦。 侍奉羊安的侍者心痛不已,若非之前那些亚兽人出了疏漏,小祭司怎会在‘成年礼’前发热,这一觉睡醒,小祭司便像换了个芯,越发的捉摸不透了。 看着羊安苍白柔弱的脸,侍者露出些迷茫又崇拜的神情。 ……小祭司这两天,真的有些奇怪。 “不必了,”羊安看向他:“神官们此次前来,必然是为了我的成年礼。我现在出现在晚宴上,岂不是告诉其他人,我对兽神不敬,对成年礼不上心吗?” “怎么会!”侍者想也不想道:“谁敢如此污蔑您?” 羊安笑着睨他一眼,月份的天气较凉,晚风徐徐,吹的人白袍内的体温骤降。 羊安的眼神缓缓变得沉郁。 如果不是重生一次,他也不会相信,居然有人敢拿他的‘成年礼’大做文章。 上辈子羊安毫无所知的参加了晚宴,收获不少礼物。那时他年岁尚轻,在四族之城这个小地方生长多年,没见过好东西,被哄得眼花缭乱,一直到成年礼前,都未曾诚心诚意的向兽神祷告。 于是成年礼上兽神降下神罚,好端端的神迹变为神罚,天空阴云聚拢,伴随有阵阵雷声——这是兽神发怒的表现。 那观礼前慈眉善目的神官们大声斥责他不忠不诚,贬他为兽神厌弃之人。 从高高在上的小祭司,一下跌落尘埃,羊安满心迷茫,夜半被老城主连夜用马车护送走,含泪让他去其他城镇隐姓埋名的生活。 后来羊安才知道,在他离开后,四族之城便被风息之城攻破了,全城兽人沦为奴隶,亚兽人流离失所,饿死街头。 那样的惨状,被中央神殿那位神子安在了他头上。 因为他被兽神厌弃,所以兽神才决定摧毁四族之城,毁灭他的根基。 羊安堕落过、失意过,他痛苦不已,一次偶尔的机会,被中央神殿采选侍者的队伍选中,带回了中央神殿。 羊安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城池。 烟雾缭绕、威严庄重。 那里有全大陆唯一一座神像。 那位神子每天的日常便是参拜神像、虔诚的祈祷。他几乎像个邪.神教徒,疯狂又可怕,一切可能令兽神偏爱、威胁到自己地位的神官、小祭司,都会被他用各种理由消灭。 直到那时,小祭司才知道当年令他身败名裂的‘神罚’,是中央神殿惯用的伎俩。预先准备好圣水、雷石,便能引来风雨,作为‘神罚’。 小祭司绝望之下想杀了神子,适逢千年一度的‘神谕节’即将到临。 兽神千年一醒,降下神谕。 由中央神殿的最高祭司——神谕祭司——昭示天下。 这一次兽神没有降下神谕,兽神抛弃了他的子民。于是山川震动,海水倒流,几千年来沉睡的兽神山脉将大地割为两块,海水将城池、村落淹没,恐怖的硝烟弥漫。 中央神殿同样在这场大变.革中灰飞烟灭。 这片大地将再次迎来动.荡,直到新的兽神即位,新的神殿建立。 …… 羊安同样死于中央神殿内,后续发生的事,如命运的馈赠,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 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清醒,再醒来,就回到了成年礼前夕。 这是一个尴尬的节点。 再早回来一点,他就能让疼爱他的老城主低调做事,不要张扬他的名声。再晚回来一点,他也能隐姓埋名,静待中央神殿毁灭的那一天,与其他兽人一起信仰新兽神。 现在……要想破局,必须先顺利度过明晚开始的‘成年礼’。 这个注定会长眠不醒、被新兽神干掉的‘旧神’,他不打算再信仰。 重活一遭,他要登顶那无尚之位,成为新兽神的‘神谕祭司’。 羊安野心勃勃,故意在寒风中咳嗽两声,侍者连忙给他披上披风,经过几天的推演,羊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贴身侍者——个高,肤白,气质也被祭司院养的不错,是个当替身的好苗子。 届时兽神降下神罚,关他这个被‘仆人’陷害迷晕的小祭司什么事——说不定就是因他被陷害,兽神才会发怒,降下神罚。 跟在神子身边那么久,羊安也学得了几分精髓,不过是口舌之战,他也能玩。 唯独有一点令羊安不满意的,就是跟他相比,侍者的个头有些矮。 中央神殿来的可都是老狐狸,一丁点不对劲,都能被他们察觉到。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宁静的夜晚变得吵闹。 “怎么回事?”羊安抓紧了披风,这档口,发生任何事他都必须警惕。 侍者不明白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前日侍奉您的那些亚兽人被赶走了,若非他们侍奉不周,您也不会发热。这些应该是新来的亚兽人们,果然是贫民窟来的兽人,一点规矩也不守。” 羊安头都大了,找些不守规矩的亚兽人,岂不是把话柄递给中央神殿? 他正要将这些亚兽人也赶回去,忽然眼睛一转,开口道:“叫他们过来。” “……是。”侍者一头雾水,还是恭敬地退下。 没过一会儿,景致独特的庭院内,便出现了几十个亚兽人。 全都低眉顺眼、一言不发,有胆子小的,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羊安懒得安抚这些下人,他平静的扫过一排排亚兽人,在看见最后一排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亚兽人后,眯起眼睛,重新审视了对方一遍。 长卷发、白肤,驼着背也显得不低的个头。 侍者将亚兽人们带了下去,回来后,对他点点头。 重新仰头望向月亮,羊安扶着栏杆,笑容逐渐诡谲。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夜半。 个影子无声无息的离开小祭司住处,步伐极快的走到隔壁的小院。 特意将那几十个亚兽人安排在这小院里,以防万一,羊安亲自遣了个绝对忠心的奴仆,让他们把其中一个亚兽人迷晕,带来他的房间。 夜色很深,风吹过庭院里的树叶,哗哗作响。 羊安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明晚就是他的成年礼了,远处的城主府灯光彻夜不熄,仍在宴请所有前来观礼的贵族与神官。 想到那里正在发生的恭维与吹捧。 羊安不禁冷笑,这一次,他绝不会在成年礼上身败名裂。 “叩叩” 门被敲响。 羊安精神一振,“进来。” 走进来的兽人穿着一身黑袍,黑袍束紧手腕和脚踝。兽人身形修长,看得出来行动利索,肩膀上正扛着一个人。 “怎么只有你回来了?虎耳和虎年呢?” “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他们去扫尾了。”兽人沉闷的回答。 羊安的目光落到兽人扛着的人影上,那人影看起来很壮,披着白袍也显得肩膀很宽,腰很粗。 直觉有哪里不对劲,羊安借着屋内昏黄的油灯,一步步走近。 不经意的抬了下眼,晚间看到的人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合,他陡然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对上‘兽人’漆黑明亮的眼眸。 那幽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摇晃的灯火,微微一笑。 下一秒,羊安张开的嘴被重重捂住,迷药吸入,他顿时趔趄着倒地,软着手脚,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兽人’随后掏出麻绳,利索的捆住他的手脚。 “来人……”羊安艰难的喊,声音却细弱蚊蝇,连烛火都吹不灭。 林言扛个大汉扛一路,累的胳膊酸腰也酸。 把昏迷的大汉随手扔到羊安身边,他松松脖颈,环顾着眼前这奢靡豪华的房间,笑意更深。 来对了。 丝绸质地的床帘、皮毛顺滑柔软的地毯、数不清的衣物瓷器,还有林言迫切需要的金贝、银贝、铜贝。 林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但祭司府先强行征集他的豆腐配方,后扰乱他的计划,最后还敢把他当仆人使,不生气简直就是把人当傻子。 秉着‘来都来了’的理念,林言本来打算半夜出来随便打个劫,顺点东西就走。没想到个大汉撞他枪.口上了,将计就计,林言来了小祭司住处,想看看这位小祭司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你为什么……?”每说一个字,羊安便觉得眼前昏沉一点,他惊疑不定,脑海里瞬间闪过神子的面孔“你、你要做什么……!你是谁的人?” 林言没搭理他,在羊安目眦欲裂的表情中,平静的从胸前掏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麻袋。 等等,麻袋? 没错,这样的麻袋林言一共有五个,专门请行商队做的。 行商队做的时候浑浑噩噩,再确定是要用黄麻做麻袋,而不是做衣服。 现在麻袋的作用便显现了出来,小祭司屋内豪华的东西很多,打开衣柜,里面光各式各样的衣袍就有数十件,布料入手顺滑无比,轻柔冰凉,边角绣有金色或黑色花纹。 林言摸了摸,挑了几匹还没来得及裁的黑色丝绸布料,全部往麻袋里一塞。 羊安本来都快晕过去了,看见这一幕硬生生地气的又挺了起来:“……住手……!” 林言没搭理他,双眼冒光。布料收拾好了,他拉开羊安的鞋柜,发现里面居然全是上好的兽皮鞋。短款的、长靴的、皮革质地的全部都有。 这物资才是重中之重,林言立刻各拿两双新的,确定包裹性强,走起路来也很舒服,这才转战阵地,开始扒拉其他柜子。 有些柜子里是羊安储存的珍珠宝石,这些林言不喜欢,没拿;有些柜子里是珍贵的草药,林言一扫而空。 最后便是钱柜了。 金贝形如贝壳,指甲盖大小,重量十足。小祭司足足有一柜子,林言颠了颠,只抓了一把。银贝较轻,也是贝壳形状。铜贝最为轻,质量也不一而论,有的颜色暗,有的亮。 看得出来羊安攒这些花了不少时间。 林言将小祭司屋里搜刮一空。 羊安在这个时间里,气昏过去,又气醒过来,整个人好像得了癫痫,气的手颤腿也颤。 他心里又急又惧,想到明天成年礼会发生的事,一股深深的寒意笼罩了他,看着捆好麻袋,已经准备走了的林言,他嘶声喊道:“你……不许走!” 林言偏头看他。 “你、你喜欢这些东西是吗?”大脑飞速运转,羊安从未有一刻这么聪明过:“只要……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可以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我还可以、可以帮你找更多的东西!” 林言没出声,倚着门框,若有所思地低头望着他。 羊安以为他心动了,抓紧机会道:“明天是我的成年礼,你知道的,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去中央神殿。你要是愿意扮成我,那么……去中央、中央神殿的,就是你了。” “你不想去中央神殿?”沉闷嘶哑的男声问。 羊安脑门渗出冷汗,即将重新陷入命运漩涡的阴霾笼罩着他,他神经质的抽着眼皮:“……我不想去。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有意思。 过去十几年怎么没听说这位小祭司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羊安还在努力劝说林言,他即将力竭,从允诺把所有金银财宝给林言,一直说到中央神殿有多么繁华、奢靡,仿佛林言去了,就能一步登顶,成为新一任神子。 真是把他当傻子哄。 林言懒散的倚着门扉,一直到小祭司口干舌燥,再也没有力气出声,才开口说:“不去。” 羊安:“……” 羊安蹬了下腿,怒火攻心。 林言恢复了大半体力,背起麻袋轻松道:“我也不会给你松绑。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羊安快要急疯了,更多的还是恐慌,想到明天的成年礼,他喘不上气,命运悬着绳子,勒紧他的喉咙,使他挣脱不得。 “……你是谁?”他如困兽一般,眼眸充血的盯着林言,似要将他死死印在心底:“你是谁……!” 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头也没回,月光下,羊安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的精神最终抗不过迷药,晕了过去。 离开小祭司住处。 林言心情飞扬,总体来说,这一程还是赚了。 他没法杀掉小祭司,小祭司一死事情就大了,不论四族之城还是中央神殿,定会举全部之力抓凶手,林言还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愿意带着小狮子东躲西藏。 至于小祭司…… 感觉不是很聪明,林言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穿着从那几个兽人身上扒下来的夜行衣,夜行衣柔韧伸展性很好,牢牢遮住他的脸和身材,挺适合野外徒步的。 脸上的口罩闷得他呼吸有些不畅,他的头发也被牢牢地挽起来,塞在头巾下。 这身打扮换个朝代背景,直接就是江洋大盗。 祭司院占地一个山头,借地势建院,到处上坡下坡、花园小路,林言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小狮子,严重怀疑小狮子是不是迷路了。 他拧着眉头,渐渐走到一条幽深无人的小路上。 小路两旁花丛锦簇,树冠繁茂,长长的枝条垂下叶片,被风一吹,如一扇扇柳叶门帘。林言被吹的迷了眼睛,谨慎的掀开枝条,忽然听到潺潺水声。 有温热的水雾循风飘来。 他抬起头,看见一处鹅卵石铺就而成的温泉。 温泉泉水清澈,热气蒸腾。 袅袅白雾如仙境,将这处温泉笼罩在影影绰绰的清幽环境中。 泉水中央正坐着一个男人。 飘渺的雾气使他的身影看不太清,依稀能看见浓稠如墨的漆黑长发,蜿蜒着披散在后背。那身丝绸质地的白袍被泉水沾的清透,能看见苍白.精实的腰肌、后背。 男人侧坐在泉边,抬手撩起一潭泉水,淡青色的血管刻印在他修长宽大的手背,五指骨节分明,雍容而华贵。 他淡淡的抬眼看来。 又是一阵微风,周围的蝉鸣、风声尽数消失不见,林言只能听见泉水被拨弄,荡开阵阵涟漪的水声。 男人的五官掩映在雾气与夜色后,他只平淡的看了林言一眼,重新低下头,眼帘深垂,细细密密的,像鸦羽,神情却如一尊清冷漠然、俯视众生的神像。 林言莫名有点口干。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油腻,怎么能看别人洗……哦,不是,泡温泉。 礼貌的做法是立刻道歉,然后转身离开,但林言却鬼使神差地盯着男人的侧脸,想隔着那恼人的白雾,看清男人的长相。 看得久了,他眼睛有点花,视线里的一切微微模糊。 男人仍然一动不动,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没有投注任何视线。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男人身后的灌木丛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它体型大的不正常,几乎有林言的腰那么高,金黄顺滑的鬃毛被风吹起,如浪潮翻涌的海浪,闪烁着流动的、华美的光泽。 那双野兽独有的金黄眼眸掠过冷戾危险的光,它似有所觉,突然撩起眼皮,朝林言的方向直直看过来。 林言心跳陡然一停。 雄狮盯着林言看了几秒,缓缓眯起眼睛,趴伏在男人身边,厚重的爪子垫在温泉边湿润的鹅卵石上。 它好像不喜欢这么湿润的水汽,有些不耐烦的甩动着粗壮的尾巴。 视线却牢牢锁定着林言,漫不经心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眼神瞥着林言。 林言:“……” 林言觉得自己必须该走了,步子却僵硬的难以移动。 那大狮子毛毛那么多,那么顺滑,模样那么慵懒,那么温驯,尤其是甩动的大尾巴,对原型是猫的林言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 林言指尖痒痒,很想扑上去抓一把揉一把。 他大脑昏昏沉沉看着不远处的主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等他将这种不对思考清楚,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炸毛的“嗷呜!”。 林言登时打了个激灵,立刻转过头。 不远处头顶一片落叶的小狮子冷嗖嗖的盯着他,小尾巴高高翘起,乌黑溜圆的眼睛里仿佛燃着火光。 它凶狠的一摔小爪子,声音还没褪去奶气,偏偏性格已经像个唯我独尊的小霸王,“嗷呜!” 林言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在这一嗓子接一嗓子的怒吼中颤抖,他干笑着,连忙跑上前,准备把自家最可爱的崽抱起来哄一哄。 小狮子已经不再愿意被他抱,面无表情的绕过林言的腿弯,它警惕的从柳叶后探出头,看见一片平坦的空地。 空气中的味道很奇怪,是一种熟悉又讨厌的气味。 小狮子狐疑的眯着眼睛,直觉让它立刻跑到林言身边,咬着林言的裤腿,要拽走他。林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吸着气,轻声轻语的哄,“崽,咱慢点,我抱你走好不好?” 小狮子晃晃尾巴,边顶着林言的腿弯,边机警的观察四周,模样看起来小小的,却很令人安心。 林言闭上嘴,老实的被它拖走。离开有温泉的小路后,他心不在焉的回了下头。 不远处的温泉水雾飘渺。 仍散发着热气。 想着男人身上的白袍,林言猜他应该也是来参加小祭司‘成年礼’的祭司,或者神官。 ……神官啊。 脑海里刚才的画面蒙上一层虚雾,渐渐淡去。林言摇摇昏沉的脑袋,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下意识地没有多想,扛着麻袋,捞起小狮子,趁着夜色,离开了四族之城。 四族之城外空前热闹。 燃着篝火、扎着帐篷,马车进进出出,所有人都在期待明天的‘成年礼’。 林言轻盈的绕过人烟,径直走进兽神山脉。 几个大铁箱被他藏在树上,灵敏的爬上树,他取下两个大铁箱,把麻袋里的东西拆拆分分,放进铁箱的缝隙中,然后拉着板车轱辘,抱起小狮子,准备去流浪。 偌大辽阔的大陆,应该没有再相遇的机会了。 山路陡峭,这一点莫名其妙的想法,终于在颠簸的路段中,如云烟般消散、褪去。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手,阻隔了林言的深思与探究。 回首眺望热闹非凡的四族之城,林言垂下眸,深黑的衣服与夜色融为一体,小狮子从他怀中探出头,亲昵的蹭蹭他的下颌,奶声奶气的“嗷呜”一声。 林言一笑,亲亲它的小脑袋:“出发了。” 直到下一次重逢。 这段记忆才将重新浮出水面。 届时,林言也已开启一段新的征程。 第69章 8 “小祭司,您为何不出席今晚恭迎神官们前来的晚宴?” 祭司院内,繁花锦簇、卵石铺路,长径通向幽处,有身穿白袍的侍者们小心翼翼地走来,轻盈的放下果盘,便躬身离开。 弯曲的游廊上,一个同样穿着白袍,袍尾却绣有金线的年轻亚兽人摇摇头,他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空落落的白袍穿在身上,衬得身形格外清瘦。 侍奉羊安的侍者心痛不已,若非之前那些亚兽人出了疏漏,小祭司怎会在‘成年礼’前发热,这一觉睡醒,小祭司便像换了个芯,越发的捉摸不透了。 看着羊安苍白柔弱的脸,侍者露出些迷茫又崇拜的神情。 ……小祭司这两天,真的有些奇怪。 “不必了,”羊安看向他:“神官们此次前来,必然是为了我的成年礼。我现在出现在晚宴上,岂不是告诉其他人,我对兽神不敬,对成年礼不上心吗?” “怎么会!”侍者想也不想道:“谁敢如此污蔑您?” 羊安笑着睨他一眼,月份的天气较凉,晚风徐徐,吹的人白袍内的体温骤降。 羊安的眼神缓缓变得沉郁。 如果不是重生一次,他也不会相信,居然有人敢拿他的‘成年礼’大做文章。 上辈子羊安毫无所知的参加了晚宴,收获不少礼物。那时他年岁尚轻,在四族之城这个小地方生长多年,没见过好东西,被哄得眼花缭乱,一直到成年礼前,都未曾诚心诚意的向兽神祷告。 于是成年礼上兽神降下神罚,好端端的神迹变为神罚,天空阴云聚拢,伴随有阵阵雷声——这是兽神发怒的表现。 那观礼前慈眉善目的神官们大声斥责他不忠不诚,贬他为兽神厌弃之人。 从高高在上的小祭司,一下跌落尘埃,羊安满心迷茫,夜半被老城主连夜用马车护送走,含泪让他去其他城镇隐姓埋名的生活。 后来羊安才知道,在他离开后,四族之城便被风息之城攻破了,全城兽人沦为奴隶,亚兽人流离失所,饿死街头。 那样的惨状,被中央神殿那位神子安在了他头上。 因为他被兽神厌弃,所以兽神才决定摧毁四族之城,毁灭他的根基。 羊安堕落过、失意过,他痛苦不已,一次偶尔的机会,被中央神殿采选侍者的队伍选中,带回了中央神殿。 羊安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城池。 烟雾缭绕、威严庄重。 那里有全大陆唯一一座神像。 那位神子每天的日常便是参拜神像、虔诚的祈祷。他几乎像个邪.神教徒,疯狂又可怕,一切可能令兽神偏爱、威胁到自己地位的神官、小祭司,都会被他用各种理由消灭。 直到那时,小祭司才知道当年令他身败名裂的‘神罚’,是中央神殿惯用的伎俩。预先准备好圣水、雷石,便能引来风雨,作为‘神罚’。 小祭司绝望之下想杀了神子,适逢千年一度的‘神谕节’即将到临。 兽神千年一醒,降下神谕。 由中央神殿的最高祭司——神谕祭司——昭示天下。 这一次兽神没有降下神谕,兽神抛弃了他的子民。于是山川震动,海水倒流,几千年来沉睡的兽神山脉将大地割为两块,海水将城池、村落淹没,恐怖的硝烟弥漫。 中央神殿同样在这场大变.革中灰飞烟灭。 这片大地将再次迎来动.荡,直到新的兽神即位,新的神殿建立。 …… 羊安同样死于中央神殿内,后续发生的事,如命运的馈赠,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 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清醒,再醒来,就回到了成年礼前夕。 这是一个尴尬的节点。 再早回来一点,他就能让疼爱他的老城主低调做事,不要张扬他的名声。再晚回来一点,他也能隐姓埋名,静待中央神殿毁灭的那一天,与其他兽人一起信仰新兽神。 现在……要想破局,必须先顺利度过明晚开始的‘成年礼’。 这个注定会长眠不醒、被新兽神干掉的‘旧神’,他不打算再信仰。 重活一遭,他要登顶那无尚之位,成为新兽神的‘神谕祭司’。 羊安野心勃勃,故意在寒风中咳嗽两声,侍者连忙给他披上披风,经过几天的推演,羊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贴身侍者——个高,肤白,气质也被祭司院养的不错,是个当替身的好苗子。 届时兽神降下神罚,关他这个被‘仆人’陷害迷晕的小祭司什么事——说不定就是因他被陷害,兽神才会发怒,降下神罚。 跟在神子身边那么久,羊安也学得了几分精髓,不过是口舌之战,他也能玩。 唯独有一点令羊安不满意的,就是跟他相比,侍者的个头有些矮。 中央神殿来的可都是老狐狸,一丁点不对劲,都能被他们察觉到。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宁静的夜晚变得吵闹。 “怎么回事?”羊安抓紧了披风,这档口,发生任何事他都必须警惕。 侍者不明白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前日侍奉您的那些亚兽人被赶走了,若非他们侍奉不周,您也不会发热。这些应该是新来的亚兽人们,果然是贫民窟来的兽人,一点规矩也不守。” 羊安头都大了,找些不守规矩的亚兽人,岂不是把话柄递给中央神殿? 他正要将这些亚兽人也赶回去,忽然眼睛一转,开口道:“叫他们过来。” “……是。”侍者一头雾水,还是恭敬地退下。 没过一会儿,景致独特的庭院内,便出现了几十个亚兽人。 全都低眉顺眼、一言不发,有胆子小的,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羊安懒得安抚这些下人,他平静的扫过一排排亚兽人,在看见最后一排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亚兽人后,眯起眼睛,重新审视了对方一遍。 长卷发、白肤,驼着背也显得不低的个头。 侍者将亚兽人们带了下去,回来后,对他点点头。 重新仰头望向月亮,羊安扶着栏杆,笑容逐渐诡谲。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夜半。 个影子无声无息的离开小祭司住处,步伐极快的走到隔壁的小院。 特意将那几十个亚兽人安排在这小院里,以防万一,羊安亲自遣了个绝对忠心的奴仆,让他们把其中一个亚兽人迷晕,带来他的房间。 夜色很深,风吹过庭院里的树叶,哗哗作响。 羊安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明晚就是他的成年礼了,远处的城主府灯光彻夜不熄,仍在宴请所有前来观礼的贵族与神官。 想到那里正在发生的恭维与吹捧。 羊安不禁冷笑,这一次,他绝不会在成年礼上身败名裂。 “叩叩” 门被敲响。 羊安精神一振,“进来。” 走进来的兽人穿着一身黑袍,黑袍束紧手腕和脚踝。兽人身形修长,看得出来行动利索,肩膀上正扛着一个人。 “怎么只有你回来了?虎耳和虎年呢?” “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他们去扫尾了。”兽人沉闷的回答。 羊安的目光落到兽人扛着的人影上,那人影看起来很壮,披着白袍也显得肩膀很宽,腰很粗。 直觉有哪里不对劲,羊安借着屋内昏黄的油灯,一步步走近。 不经意的抬了下眼,晚间看到的人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合,他陡然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对上‘兽人’漆黑明亮的眼眸。 那幽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摇晃的灯火,微微一笑。 下一秒,羊安张开的嘴被重重捂住,迷药吸入,他顿时趔趄着倒地,软着手脚,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兽人’随后掏出麻绳,利索的捆住他的手脚。 “来人……”羊安艰难的喊,声音却细弱蚊蝇,连烛火都吹不灭。 林言扛个大汉扛一路,累的胳膊酸腰也酸。 把昏迷的大汉随手扔到羊安身边,他松松脖颈,环顾着眼前这奢靡豪华的房间,笑意更深。 来对了。 丝绸质地的床帘、皮毛顺滑柔软的地毯、数不清的衣物瓷器,还有林言迫切需要的金贝、银贝、铜贝。 林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但祭司府先强行征集他的豆腐配方,后扰乱他的计划,最后还敢把他当仆人使,不生气简直就是把人当傻子。 秉着‘来都来了’的理念,林言本来打算半夜出来随便打个劫,顺点东西就走。没想到个大汉撞他枪.口上了,将计就计,林言来了小祭司住处,想看看这位小祭司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你为什么……?”每说一个字,羊安便觉得眼前昏沉一点,他惊疑不定,脑海里瞬间闪过神子的面孔“你、你要做什么……!你是谁的人?” 林言没搭理他,在羊安目眦欲裂的表情中,平静的从胸前掏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麻袋。 等等,麻袋? 没错,这样的麻袋林言一共有五个,专门请行商队做的。 行商队做的时候浑浑噩噩,再确定是要用黄麻做麻袋,而不是做衣服。 现在麻袋的作用便显现了出来,小祭司屋内豪华的东西很多,打开衣柜,里面光各式各样的衣袍就有数十件,布料入手顺滑无比,轻柔冰凉,边角绣有金色或黑色花纹。 林言摸了摸,挑了几匹还没来得及裁的黑色丝绸布料,全部往麻袋里一塞。 羊安本来都快晕过去了,看见这一幕硬生生地气的又挺了起来:“……住手……!” 林言没搭理他,双眼冒光。布料收拾好了,他拉开羊安的鞋柜,发现里面居然全是上好的兽皮鞋。短款的、长靴的、皮革质地的全部都有。 这物资才是重中之重,林言立刻各拿两双新的,确定包裹性强,走起路来也很舒服,这才转战阵地,开始扒拉其他柜子。 有些柜子里是羊安储存的珍珠宝石,这些林言不喜欢,没拿;有些柜子里是珍贵的草药,林言一扫而空。 最后便是钱柜了。 金贝形如贝壳,指甲盖大小,重量十足。小祭司足足有一柜子,林言颠了颠,只抓了一把。银贝较轻,也是贝壳形状。铜贝最为轻,质量也不一而论,有的颜色暗,有的亮。 看得出来羊安攒这些花了不少时间。 林言将小祭司屋里搜刮一空。 羊安在这个时间里,气昏过去,又气醒过来,整个人好像得了癫痫,气的手颤腿也颤。 他心里又急又惧,想到明天成年礼会发生的事,一股深深的寒意笼罩了他,看着捆好麻袋,已经准备走了的林言,他嘶声喊道:“你……不许走!” 林言偏头看他。 “你、你喜欢这些东西是吗?”大脑飞速运转,羊安从未有一刻这么聪明过:“只要……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可以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我还可以、可以帮你找更多的东西!” 林言没出声,倚着门框,若有所思地低头望着他。 羊安以为他心动了,抓紧机会道:“明天是我的成年礼,你知道的,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去中央神殿。你要是愿意扮成我,那么……去中央、中央神殿的,就是你了。” “你不想去中央神殿?”沉闷嘶哑的男声问。 羊安脑门渗出冷汗,即将重新陷入命运漩涡的阴霾笼罩着他,他神经质的抽着眼皮:“……我不想去。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有意思。 过去十几年怎么没听说这位小祭司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羊安还在努力劝说林言,他即将力竭,从允诺把所有金银财宝给林言,一直说到中央神殿有多么繁华、奢靡,仿佛林言去了,就能一步登顶,成为新一任神子。 真是把他当傻子哄。 林言懒散的倚着门扉,一直到小祭司口干舌燥,再也没有力气出声,才开口说:“不去。” 羊安:“……” 羊安蹬了下腿,怒火攻心。 林言恢复了大半体力,背起麻袋轻松道:“我也不会给你松绑。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羊安快要急疯了,更多的还是恐慌,想到明天的成年礼,他喘不上气,命运悬着绳子,勒紧他的喉咙,使他挣脱不得。 “……你是谁?”他如困兽一般,眼眸充血的盯着林言,似要将他死死印在心底:“你是谁……!” 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头也没回,月光下,羊安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的精神最终抗不过迷药,晕了过去。 离开小祭司住处。 林言心情飞扬,总体来说,这一程还是赚了。 他没法杀掉小祭司,小祭司一死事情就大了,不论四族之城还是中央神殿,定会举全部之力抓凶手,林言还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愿意带着小狮子东躲西藏。 至于小祭司…… 感觉不是很聪明,林言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穿着从那几个兽人身上扒下来的夜行衣,夜行衣柔韧伸展性很好,牢牢遮住他的脸和身材,挺适合野外徒步的。 脸上的口罩闷得他呼吸有些不畅,他的头发也被牢牢地挽起来,塞在头巾下。 这身打扮换个朝代背景,直接就是江洋大盗。 祭司院占地一个山头,借地势建院,到处上坡下坡、花园小路,林言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小狮子,严重怀疑小狮子是不是迷路了。 他拧着眉头,渐渐走到一条幽深无人的小路上。 小路两旁花丛锦簇,树冠繁茂,长长的枝条垂下叶片,被风一吹,如一扇扇柳叶门帘。林言被吹的迷了眼睛,谨慎的掀开枝条,忽然听到潺潺水声。 有温热的水雾循风飘来。 他抬起头,看见一处鹅卵石铺就而成的温泉。 温泉泉水清澈,热气蒸腾。 袅袅白雾如仙境,将这处温泉笼罩在影影绰绰的清幽环境中。 泉水中央正坐着一个男人。 飘渺的雾气使他的身影看不太清,依稀能看见浓稠如墨的漆黑长发,蜿蜒着披散在后背。那身丝绸质地的白袍被泉水沾的清透,能看见苍白.精实的腰肌、后背。 男人侧坐在泉边,抬手撩起一潭泉水,淡青色的血管刻印在他修长宽大的手背,五指骨节分明,雍容而华贵。 他淡淡的抬眼看来。 又是一阵微风,周围的蝉鸣、风声尽数消失不见,林言只能听见泉水被拨弄,荡开阵阵涟漪的水声。 男人的五官掩映在雾气与夜色后,他只平淡的看了林言一眼,重新低下头,眼帘深垂,细细密密的,像鸦羽,神情却如一尊清冷漠然、俯视众生的神像。 林言莫名有点口干。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油腻,怎么能看别人洗……哦,不是,泡温泉。 礼貌的做法是立刻道歉,然后转身离开,但林言却鬼使神差地盯着男人的侧脸,想隔着那恼人的白雾,看清男人的长相。 看得久了,他眼睛有点花,视线里的一切微微模糊。 男人仍然一动不动,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没有投注任何视线。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男人身后的灌木丛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它体型大的不正常,几乎有林言的腰那么高,金黄顺滑的鬃毛被风吹起,如浪潮翻涌的海浪,闪烁着流动的、华美的光泽。 那双野兽独有的金黄眼眸掠过冷戾危险的光,它似有所觉,突然撩起眼皮,朝林言的方向直直看过来。 林言心跳陡然一停。 雄狮盯着林言看了几秒,缓缓眯起眼睛,趴伏在男人身边,厚重的爪子垫在温泉边湿润的鹅卵石上。 它好像不喜欢这么湿润的水汽,有些不耐烦的甩动着粗壮的尾巴。 视线却牢牢锁定着林言,漫不经心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眼神瞥着林言。 林言:“……” 林言觉得自己必须该走了,步子却僵硬的难以移动。 那大狮子毛毛那么多,那么顺滑,模样那么慵懒,那么温驯,尤其是甩动的大尾巴,对原型是猫的林言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 林言指尖痒痒,很想扑上去抓一把揉一把。 他大脑昏昏沉沉看着不远处的主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等他将这种不对思考清楚,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炸毛的“嗷呜!”。 林言登时打了个激灵,立刻转过头。 不远处头顶一片落叶的小狮子冷嗖嗖的盯着他,小尾巴高高翘起,乌黑溜圆的眼睛里仿佛燃着火光。 它凶狠的一摔小爪子,声音还没褪去奶气,偏偏性格已经像个唯我独尊的小霸王,“嗷呜!” 林言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在这一嗓子接一嗓子的怒吼中颤抖,他干笑着,连忙跑上前,准备把自家最可爱的崽抱起来哄一哄。 小狮子已经不再愿意被他抱,面无表情的绕过林言的腿弯,它警惕的从柳叶后探出头,看见一片平坦的空地。 空气中的味道很奇怪,是一种熟悉又讨厌的气味。 小狮子狐疑的眯着眼睛,直觉让它立刻跑到林言身边,咬着林言的裤腿,要拽走他。林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吸着气,轻声轻语的哄,“崽,咱慢点,我抱你走好不好?” 小狮子晃晃尾巴,边顶着林言的腿弯,边机警的观察四周,模样看起来小小的,却很令人安心。 林言闭上嘴,老实的被它拖走。离开有温泉的小路后,他心不在焉的回了下头。 不远处的温泉水雾飘渺。 仍散发着热气。 想着男人身上的白袍,林言猜他应该也是来参加小祭司‘成年礼’的祭司,或者神官。 ……神官啊。 脑海里刚才的画面蒙上一层虚雾,渐渐淡去。林言摇摇昏沉的脑袋,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下意识地没有多想,扛着麻袋,捞起小狮子,趁着夜色,离开了四族之城。 四族之城外空前热闹。 燃着篝火、扎着帐篷,马车进进出出,所有人都在期待明天的‘成年礼’。 林言轻盈的绕过人烟,径直走进兽神山脉。 几个大铁箱被他藏在树上,灵敏的爬上树,他取下两个大铁箱,把麻袋里的东西拆拆分分,放进铁箱的缝隙中,然后拉着板车轱辘,抱起小狮子,准备去流浪。 偌大辽阔的大陆,应该没有再相遇的机会了。 山路陡峭,这一点莫名其妙的想法,终于在颠簸的路段中,如云烟般消散、褪去。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手,阻隔了林言的深思与探究。 回首眺望热闹非凡的四族之城,林言垂下眸,深黑的衣服与夜色融为一体,小狮子从他怀中探出头,亲昵的蹭蹭他的下颌,奶声奶气的“嗷呜”一声。 林言一笑,亲亲它的小脑袋:“出发了。” 直到下一次重逢。 这段记忆才将重新浮出水面。 届时,林言也已开启一段新的征程。 第70章 9 四月初,刚纳河的河水奔腾不息。 一场春雨过后,草原牧草鲜嫩多汁,众多南下觅食的食草兽类重新越过刚纳河,回到原始种生存的草原腹地。 草原上渐渐多出了猎物的身影,瞪羚、斑马、水牛、角马等,煎熬一冬的猎食者们藏在树梢或草地中,竖起的兽瞳紧紧盯着这群肥美的猎物,蠢蠢欲动。 刚纳河流经兽神山脉,横贯辽阔无边的草原,有‘生命之河’的美誉。 河水最深处有几十米,最浅处也有几米深,不过这对数以万计的角马群而言不算什么。 角马个头硕大,通体黝黑,成年角马一头重量便可达两百多公斤,一到雨季,数以万计的角马群便会由南向北迁徙,狂奔着迈过刚纳河,寻找新的多汁的草场。 这场迁徙注定伴随着伤亡,刚纳河周边的芦草下,无数猎食者汇聚,一边隐蔽身形一边静待时机。 猎食者们的目光汇聚在角马群中心的母角马以及小角马身上。 风向的改变使这场狩猎变得捉摸不定。 角马群似乎嗅到了危险,外围的公角马们开始燥动,最终,一群鬣狗的出现,打破了河岸两旁短暂的平静。 鬣狗们配合得当,骚扰与狩猎同时进行。 它们的猎物是一头怀孕的母角马,母角马行动迟缓,受到惊吓后更是跑出了队伍。 冲突升级。 鬣狗群开始厮杀。 “咯咯咯——”它们嘶吼着。 血腥气味随风飘散,无人注意到,远处枯草丛忽然晃了晃,一头伏底身体,威风凛凛的黄色身影出现,口中拖拽着一头成年公角马。 这场狩猎似乎也让它有些疲惫。 它盘卧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撕扯起公角马厚实的皮,大口大口解决掉边角肉,最后,咬起一大块角马背上的嫩肉,不疾不徐的朝一个方向走去。 …… 草原的雨季将从五月份持续到十月份,其中气温升高,天气也将变得极为酷热。 生活在草原腹地的兽人部落会在四月份定居下来,熬过酷暑。 巨大繁茂的合欢树下,合欢树叶青翠油绿,像一把大伞,遮风挡雨,一个兽人青年只穿着兽皮短裙、兽皮短袖,正忙碌的收拾帐篷。 帐篷应该是兽皮帐篷,一场小雨后变得湿漉漉的,青年迅速又麻利的拆下帐篷,放在阳光下晾晒。 这处营地看起来虽小,却五脏俱全。 木板搭建成的锅炉灶台。 石头雕刻成的桌椅、小石床,盛水用的石缸、装有调味料的陶罐,还有柳条编织成的藤架。草原的夏天最惹人烦的不是猎食者,而是无处不在的苍蝇、飞虫。 有了藤架,苍蝇们好像从上面闻到了什么气味,远远的绕开营地。 距离合欢树不远的位置,一道金黄色的身影徐徐出现。 它伏低身体,脚步轻盈无声,残忍锐利的兽眸注视着远处的人影,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正蹲在阳光下,拍打着兽皮的青年警惕的回过头—— 林言只感觉扑面而来一股热度,顺滑厚实的鬃毛如流动的金子溶液,自然的划过他的腰肢、大腿。 兽皮裙被顶了起来,温热的鼻息打在小林言上,雄狮威风凛凛的一张脸出现,带着点甩流.氓性质的嗅了嗅,接着不紧不慢的伸回脑袋,漫不经心地跳上石床,开始阖着眼睛犯困。 这样一头庞然大物,接近四米的身长,重达两百五十多公斤,浓密茂盛的鬃毛覆盖脸颊、肩颈、腹部,四肢雄壮有力,爪子厚重,就连尾巴,轻轻一甩,都能把石缸拍碎。 如此具有威胁性、恐怖性,却懒洋洋地撩起眼皮,任由青年指着鼻尖恼恨的骂。 “阿斐斯!”林言手忙脚乱的捂好裙子,白皙的脸颊热出了绯红,蹙着眉头:“——你现在是越来越可恶了!” 雄狮不理他,颇有些无聊。 今早起床林言才发现两条内裤都被大狮子这个坏家伙咬碎了,珍贵的丝绸布料就这么散落在草地上。 成年后的大狮子一天比一天心思莫测,不是动不动顶他,把他怼到床上,压住不让动,要不就是撕他的衣服、咬他所剩无几的内裤。 林言很想打它一顿出出气。 但大狮子如今的体型,林言打它就像给它挠痒。 当年一个劲的溺爱,导致现在一点也不听话。 林言第无数次体验到叛逆儿童家长们的心情,含着辛酸泪,麻利的处理起‘阿斐斯’带回来的里脊肉。 阿斐斯这个名字是林言认真取得,在兽人大陆上,这个名字代表着‘长寿、健康’。 那时的小狮子还会甜甜的舔林言的下巴,软软的撒娇。 现在—— 林言:“……” 算了,不说也罢。 他蹲在水缸前,柔韧雪白的腰腹下陷,线条流利漂亮,乌黑纤长的卷发垂在腰侧,被一根柳条松松扎起来。 白底黑纹的兽皮裙包裹着臀部、大腿,最雪白细腻的两处皮肉都被遮挡了起来。 没注意到有厚实的爪垫无声无息的踩着草地,一点点靠近。发觉到不对的时候,林言已经被咬住裙子,眼皮倏然一跳,他正要挽救,裙子已经被某只叛逆期的大狮子咬掉。 林言顿时蹙眉转过身,雄狮慵懒的伏在近处,盯着他,金黄兽眸缩成一条线,粗壮的尾巴一甩一甩,有些悠闲懒散,一点也不复刚才的冷淡。 这头坏狮子必须得接受教训了。 兽皮裙没了,林言变得束手束脚,他冷着脸,忽然间变身,兽皮衣空落落的掉在原地,大狮子懒散的精神一振,眼前钻出来一只漂亮雪白的长毛猫。 细腰长腿,尾巴上有黑色圈环。 猫咪黑色的眼睛眯起,毛发干净洁白,像一捧雪,只是比大狮子小了很多倍,看起来袖珍可爱。 林言不喜欢变成原型,东大陆猫的原型太小了,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现在只想从大狮子口中夺回兽皮裙,躲起来穿上,然后处理食材。 但很显然,这头阴险狡诈的大狮子——真正的目的,就是让他变成原型。 后颈忽然被咬住,林言身上酸酸软软,他忍着没叫,被这头坏狮子压到石床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舔毛。 脖颈、后背、下巴。 还挺舒服的。 林言差点化成一滩饼,下一秒,他被翻过身。 林言:“?” 林言:“!” 柔软敏感的腹部一被舔,林言就受不了了,火速变成原型。 他气喘吁吁,白皙的脸上晕着恼怒地浅红,如墨的长卷发贴着肩颈,脖颈和胸前还有些晶莹的水迹,两条修长如玉的腿搭在石床边,柔软细腻的皮肉紧贴着冰凉的石床,磨出些细微的红。 “你这头臭狮子,真是没完没了了。”烦躁的扯着狮子颈圈的鬃毛,顺滑如丝绸的鬃毛手感其实不怎么好,有些硬,有些扎,但扯起来最方便。 林言被温热的鼻息顶的往后退了退,羞耻又紧张,大白天的,他生怕遇到兽人族,到时候就解释不清了。 大狮子硕大的身躯环着林言,眯起眼睛,竖瞳变成舒适惬意的形状,慵懒的压在林言肩侧。尾巴也在林言腰上缠了一圈,有一下没一下的上下晃动,用尾巴尖团成球的小鬃毛,挑弄着林言禁不得蹭的腰腹。 肤肉很快被磨的绯红。 “嘶……”吸口气,看着它满足的神情,林言想发火,心又有点软。 犹豫了几秒,他到底退了一步,主动抬起胳膊,雪白修长的手臂抱着狮子威严凶悍的脸,脸颊贴着它,轻声对它解释:“别生气了,今年夏天比去年还要危险,我们必须去兽人的城池避暑。” 大狮子尾巴的力度变得粗重起来,情绪显然变得不耐。 林言又吸了口气,声音不太稳当,抱紧了它,细长白皙的五指揪着它的鬃毛,连忙哄道:“乖一点,不要闹。去年夏天你差点得了热射病,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林言太知道怎么拿捏这头唯我独尊、性情越发古怪的大狮子了。 他狭长潋滟的狐狸眼晕开水红,像三月绽放的樱花花瓣,右眼尾代表亚兽人身份的泪痣也浸在水红中,声音微微颤抖:“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肯定活不到走出草原的那一天。” 大狮子尾巴甩动的动作一顿,眼神凶狠暴戾的眯起来,残忍的光掠过它的眼底,它喉中溢出低沉的声音,似乎因为林言的话,而产生了某些画面感——这画面感令它空前愤怒,只想回到刚纳河边,继续一场血腥的杀.戮。 林言也没想到它的反应这么强烈,眼皮一跳,连忙红着眼眶抱紧它,整张脸都埋进它的鬃毛。大狮子很爱干净,一天能洗两趟澡,只要狩猎完,一定毛发整洁的回来。 林言没有心理压力的抱紧它,大半个雪白无暇的身体都被鬃毛掩埋、挡住,他忍着羞耻,与大狮子对视,瞳孔浸着秋水,轻声细语的说:“等过完夏天,我们就回草原,好不好?” 大狮子低头睨着他,还是有些烦躁,尾巴重新开始不耐烦的甩动。这次力度更大,有点发了狠。 林言喉结又滚了滚,细细的呼出口气,亲它的脸颊,抚着它温声细语的哄了很久。 撸毛、主动捏尾巴,还允许晚上一起睡,这才把越发难伺候的大狮子哄高兴了,懒洋洋地不再阻挠他的行动。 真是头烦人狮子。 腰酸背痛的从石床上下来,林言利落的穿好兽皮裙、兽皮衣。 晾晒好的新内裤挂在绳上,林言谨慎的穿好,见大狮子没有找茬,终于松口气,腌好里脊肉,倒出果酒,跟它一起闲适的吃完午饭,睡了个午觉。 下午时分,夕阳如火球一般,落在地平线上。 暖橘色的光芒照耀大地,羚羊部落的羚一来找林言。 羚羊部落是生活在草原的兽人族,部落逐水草而居,依旧保持着原始习俗。 就像二十一世纪依旧有非洲原始部落存在一样,兽人大陆也有不少兽人不愿意群居,更愿意带领族群,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野外。 林言与羚羊部落关系不错,他给羚羊部落盐果,羚羊部落给他各种物资,持续至今已经三年了。 今年夏天林言不打算留在草原,于是提前跟羚羊部落通了气,打算用所有盐果交换物资。 羚一拉了个板车过来。 板车也是跟林言换的,上面摆着几个大木箱,木箱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兽皮,已经鞣制好了,带着一股花草的清香。 “嘿,言!”羚一是个黑皮亚兽人,身高腿长,眼睛像绿玛瑙,热情又爽朗,跟林言关系很不错,“我来换东西了!” 林言把所有盐果都装在陶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差不多一共五个陶罐,够羚羊部落生活一两个月。 “你托我打听的事我也打听清楚了,”不客气的接过林言递来的陶碗,一口冰凉清甜的花茶下肚,羚一眼睛冒光,打算一会儿问问林言做法:“大陆上只有三大城池和中央神殿不禁止原始种进入。” “三大城池?”林言一顿。 “是的,‘光之城’、‘月之城’、‘星之城’。据说中央神殿之所以不禁止原始种进入,就是因为小祭司——哦,你可能没听说过,中央神殿除了神子,还有一个小祭司。这两个人据说天生得兽神偏爱,正在争抢‘神谕’祭司之位。” 林言看着羚一谈到八卦而兴奋得眼睛睁大的模样,觉得这事儿交给他果然靠谱,“然后呢?” “然后两人斗法斗得火热,小祭司为了表达自己更受宠,说是受兽神指引,直接放宽了对原始种的限制。五月份是一年一度的‘祈神日’,你可一定要在这之前进城住下啊,不然一整个五月这几座城池都不允许外人久居。” 这是个关键信息,林言默默记住。 错综复杂,幸亏经过三年的温养,现在林言和大狮子身上的诅咒都消失了,不然怎么混进去还是个问题。 林言把营地里的所有东西都免费送给了羚一,自己只要了三捆兽皮。 羚一惊喜之下坚持把羚羊族鞣制兽皮的方法告诉他,羚羊族鞣制得兽皮不仅有清香,还可以染色,染色技术极其发达,浸水也不会褪色。 林言愉快的与他告别,准备明天就启程。 夜长梦多,按照羚一提供的地图,越过刚纳河,他们起码还要步行一周的功夫,才能到达最近的城镇。然后才能租马车,赶往三大城池。 这一路林言轻装上阵,变成原型,躺在大狮子背上,夜晚就趴在毛毛里睡觉,虽然总是被舔醒,腹部的毛毛总是湿润粘腻,但看在大狮子任劳任怨,又是扛兽皮又是扛他的份儿上,林言忍了。 大狮子脚程不快不慢,两个人边玩边走,一个多星期才到城镇。 越靠近城镇,越能感觉到人声鼎沸。 崎岖的泥路上偶尔有马车飞驰而过,观马车外表披覆的兽皮,应该是资产不弱的小贵族。 时隔三年,林言终于回归兽人社会,看着这热闹熙攘的一幕幕,他有些感慨,但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按羚一所言,‘日落之城’只能算是中等发达,此时居然汇集了方圆所有年轻貌美的亚兽人。 不少亚兽人也带着原始种,他们的原始种包括猎犬、棕熊、花豹以及灰狼之类的动物,皮毛顺滑、躯体健美,可不像普通亚兽人能驯养出来的。 即便如此,当林言坐在雄狮背上,威风凛凛的走到城门附近后,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庞大的雄狮威武冷漠,鬃毛猎猎,四肢粗壮有力,金黄的竖瞳闪烁着戾气与冷光,不紧不慢的走动时,脚下会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充满威慑力。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兽人能驯养出的狮子,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草原霸主。 发现这些目光里的忌惮与探究,林言微不可见的蹙起眉。 什么情况? 这‘日落之城’莫非也开始支持原始种进入? 他想从大狮子身上跳下来,大狮子却忽然低吼一声,吼声低低沉沉,尾巴则不耐的勾缠住林言的脚踝,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人太多了,大狮子心情烦躁,如果林言再坚持从它身上跳下去,估计这头坏狮子又要耍好久的脾气。 林言可不想再跟它挤一块睡觉,冬天还好,夏天还这么挤,他都怕自己长痱子。 抓住大狮子的鬃毛,林言重新坐好。 无数道意味复杂的视线中,林言一直被大狮子驮到城门口,这才跳下‘车’,一边安抚的撸着手下的毛毛,一边笑着问:“请问一下,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城门口的老者穿着得体,亚麻质地的衣服,花白的头发、胡须。他打量着林言,目光扫过林言柔软轻薄的棉麻夏衣,眼珠一转,变得热络了些。 棉麻质地的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的。 这亚兽人非富即贵。 “你没收到消息吗?五月份的‘祈神日’即将到了,中央神殿缺少部分祭司、神侍,现在正向全大陆招人,只要能御兽就能去。你的这头狮子——” 他视线游走,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戾的金黄竖瞳,刹那间,一股寒意笼罩心头,仿佛被某种顶尖猎食者盯上,即将死无全尸。 果断收回视线,老者心跳的扑通扑通,态度又恭敬了许多:“你……您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只需要一块银贝,就可以报名。请问您意下如何?” 林言蹙眉:“御兽能力?” “是啊,三年前小祭司去了中央神殿,冥冥之中接到兽神的命令,兽神仁慈博爱,赐予原始种身份地位。从那以后中央神殿和三大城池就不禁止原始种进城了。” 摸摸手边毛茸茸的大脑袋,林言仍在思虑,老者忍不住劝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就算没能入选,也能以神民的身份留在中央神殿——中央神殿欸,全大陆最繁华的城池!” 这话说到林言心坎上了,之所以出来避暑,就是因为草原环境太恶劣。现在能去最豪华的城池,享受最好的住所、环境,林言自然心动。 他询问性的去看身边的大狮子。 大狮子甩着尾巴,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它尾巴一顿,环住了林言的腿弯。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还以为要和它商量个一两天,林言挑挑眉,没耽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贝,对老者说:“我报名。” 祭司和神侍不是好选上的,全大陆所有亚兽人一起卷,林言打算去摸个鱼,混个中央神殿的神民身份,留下来舒舒服服的过夏。 至于大狮子…… 想想它惹人嫌的臭脾气,林言决定看好它,免得它坏事。 拖家带口的旅游,真不容易啊。 第71章 10 这一路舟车劳顿,林言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 没想到中央神殿居然如此重视今年的‘祈神日’,不光增添了中央神殿祭司的名额,还选了不少神侍。 就连马车,都是中央神殿根据人数直接安排的。 林言坐在宽阔柔软的马车内,大狮子趴在他身边,慵懒的阖眼休息,金黄鬃毛与白色羊毛地毯的相衬,显得浓密顺滑。 中央神殿财大气粗,拉车的马据说是‘神马’,从出生起就好吃好喝的伺候,又有专门一种驯马的手段,两头高头大马拉车,速度与平常无异。 大狮子体重有二百五十多公斤,林言上车前还担心马车会散架,直到远远的看见有亚兽人直接带两头棕熊上车,他才放下心来。 大狮子再重,也没两头熊重吧。 ‘日落之城’这一趟报名审核通过的只有二十名亚兽人,除了林言,大多是城中贵族,或者祭司院出身的亚兽人。 有些祭司们恨不得自己顶替名额去中央神殿,不过中央神殿在这方面一向严苛,发现作弊,必然会严惩。 林言不晕车,这一路放风的时间很少,他习惯了自由自在的草原,闷在狭窄的车厢里,每天只能和大狮子玩一玩。 长大后的大狮子一点也不好玩。 小时候还能和林言玩玩游戏,奶声奶气的撒撒娇。 长大后脾气越发古怪,在草原上还好,烦的厉害了就出去狩猎,抓头角马、斑马发泄发泄,经常顶着一身血的回来,惹得林言又惊又怕。 现在闷在车厢里,心情好了,就任由林言摸自己的毛,甩着尾巴给他玩;心情不好了,不耐烦的一撩眼皮,就能把林言压在身下,恶声恶气的狠狠舔一遍。 今天也是这样,本来大狮子难得老实的接受梳毛服务,林言心里痒痒,一路梳到尾巴,捧着尾巴尖的鬃毛球球玩了两下。 他原型是猫,最无法抗拒毛球。见猎心喜,明知大狮子一被摸尾巴就容易烦躁,还是偷偷摸摸多摸了两下。 下一秒,天旋地转,视线里不再是昏暗的车厢,大狮子压在他身上,低头凝着他,金黄竖瞳带着野兽特有的冷戾不耐,林言心底警铃大作,神情顿时软了下来,好声好气的求饶:“好了好了,不摸了不摸了。” 大狮子没搭理他,一只厚实的爪子若有若无的压着林言胸膛,尾巴同样以一个不正常的、兴味的频率,快速甩动起来。 浓密的鬃毛扫在林言脸颊、脖颈、胸前,又痒又不舒服,林言闷闷笑着,偏过头,漆黑的长卷发披散在地毯上,眼尾晕着红,笑着说:“行了,赶紧起来,压死我了。” 压在身上的大狮子不动弹,又往下压了压,四米多长的身体压在林言身上,将他覆盖的严严实实。 林言挑眉,想起身,结果这臭狮子狩猎经验丰富,教他怎么也使不上劲。林言也不敢变身,一变身岂不是变成露着腹部躺在狮口下了,比羊入虎口还可怕。 不信这个邪,林言开始努力,想翻过身子,结果没翻动,反而把自己累的够呛。 细密晶莹的汗水黏在鬓角,沾着浓墨般的发丝,他白皙如玉的脸颊热出红晕,眼眸明亮含笑,红润的唇瓣弯着,看着大狮子不再跟以前似的冷淡烦躁,心情还挺高兴,继续跟对方玩。 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成熟期,大狮子除了晚上睡觉,都不怎么爱和林言凑一块,极偶尔的时候才会耍个流.氓,掀他的衣摆或者兽皮裙。 林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自家崽的身心健康担忧不已。这趟之所以愿意去中央神殿,他还有个不能跟外人说的小主意,比如说给自家大狮子寻摸个母狮子。 总不能让自家崽天天当单身汉。原始种无法抑制本能,大狮子虽然比其他原始种聪明,但到底受生物本能催使。 这点小心思林言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万一让大狮子知道了,这事儿可就要没完了。 想到这,林言有点小心虚,看着被自己哄得眼睛眯成缝隙,懒洋洋地舔他鬓角的大狮子,林言主动伸出胳膊,环着它脖颈两边的鬃毛,柔声的说各种甜言蜜语。 诸如‘帅死了’‘威武死了’‘别人比不上一根毛毛’之类的话,然后慢吞吞的挪腾身体,从大狮子身下钻出来,第一时间照镜子,看自己的衣服破没破。 祭司院财大气粗,给每个审核成功的亚兽人发放白袍。 这白袍和‘四族之城’的白袍可不一样,居然还有小腰带,轻轻一系,便能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肢,袍尾用白线绣出花边,据说最低等级的祭司采用白线,随着等级升高,逐渐变成黑线、银线、金线。 大狮子一贯喜欢撕他衣服,这次白袍的质量倒不错,一点褶皱也没压出来。 天色昏沉,今天的晚饭是清粥素菜。 祭司需要保证身体心灵的双重纯洁,进了中央神殿后喝的将是露水,吃的会变成花瓣。 之所以白袍上系腰带,也是因为这样就能看出来哪个祭司耽于口舌之欲,一旦发现,直接放逐。 林言:“……” 林言对中央神殿的好感一再降低,到现在已经觉得这不是神殿,而是神经病殿。 难怪短短年中央神殿祭司的‘死亡率’这么高,不得不在今年大规模招祭司……这不是磋磨人么。 吃完晚饭,夜间不用赶路。 林言今天跟大狮子玩的出了一身汗,要了水洗澡。水是温水,大木桶搬进马车,占据很大一方空间。 几个搬木桶来的侍者没有离开,低眉顺眼的,温声要求大狮子下车。 林言不明觉厉,侍者们耐心解释,中央神殿有规矩,祭司的身体必须保证纯洁,未被他人看见过、触碰过。 这个他人,包括兽人和原始种。 林言抽抽嘴角,发现大狮子眼神阴戾,弓伏的身体缓缓拉成一条绷紧的弧线,好像下一秒就能把这几个碍事的侍者全部咬死。 他眼皮一跳,立刻点头,让侍者们先出去,自己跟大狮子交待点话。 几个侍者对他很是听从。 林言样貌出众,就连原始种也是万里挑一的勇猛,这样一对主仆,定然能进入中央神殿。 现在卖个好,以后也好做事。 等几个侍者离开,林言立马跑到大狮子身边,大狮子当真被惹怒了,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呼噜声,威风凛凛的鬃毛仿佛也全部竖起,扑面而来一股野兽的戾气与凶悍。 林言心里苦,半跪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环着大狮子的脖颈鬃毛,边抚摸,边温柔的哄。 大狮子不耐烦的撩起眼皮盯着他,它眼神里的戾气还未褪去,竖瞳冰冷危险,尖利的像一根针。林言被看的心头微寒,并非是觉得大狮子会攻击自己,而是生物本能作祟,对草原王者的忌惮与警惕。 他不知不觉蹙起眉,抚摸鬃毛的力度越发轻柔,雪白滑腻的脸颊贴着大狮子的脸,语气也越发柔软,唇瓣间呼出的气息浮在大狮子鼻尖,那双金黄竖瞳移了移,暴怒的尾巴不再拍打,反而慢慢平复下来。 林言熟稔的放柔声音,趴伏在大狮子耳边,对它说自己有多热,多想洗澡,外面那么多人,没有大狮子在外面看着,万一有人趁机偷袭怎么办。 五分钟后,马车门终于推开。 等的一头雾水的侍者们终于看见跳下来的大狮子,雄狮高大威猛,鬃毛被晚风吹得浮动,威势极强。 它就这么冷漠的守在门前,一步也不动了,一旦有侍者想要靠进,还会用那双极其危险的竖瞳盯过去。 侍者们被它看的瑟瑟发抖。 算了……反正也算是在外面了,不管了。 十分钟后,马车内洗漱的声音停下,侍者们正要行动,那守在门前的雄狮倏然起身,庞大的身躯洒下一片阴影,阴冷的扫过周围一圈人,它低低的、威胁的吼了一声,甩着尾巴,扭头又钻进车厢。 …… 林言才从浴桶里出来,车厢里不凉快,浴桶的水放的微凉,洗起来倒是舒服。 他脸颊蒸的微红,黑发蜿蜒着披散在肩后,漆黑狭长的狐狸眼缀着水汽,衬得肤色雪白、身形柔韧修长。 洗完澡穿的睡袍撂在手边,林言不紧不慢的换上,感觉到帘子被掀开,他也不在意,有大狮子守在门口,不会有人敢随意进来的。 他换衣服换的慢,随口道:“屋里太闷了,明天再叫他们把浴桶搬下去吧。” “嗷。” 低低的吼声回应,这声音离得近,好像就在身后。 林言侧过头,发现大狮子果然已经走了过来,轻嗅着他腰间的气味,厚实的鬃毛再次环到腰间、腿间,玉白温软的大腿肤肉感受到扎人的鬃毛,有些疼。大狮子自然的将他缠住,鼻息温温热热,顶开他的睡袍,往里面探。 林言狐狸眼一睁,好气又好笑,毫不客气地拍打它的鼻尖,推它的大脑袋,最终还是被它得了逞,嗅了嗅,才成功把它推开。 林言气的要命,连带着再次给中央神殿记了笔。 祭司袍穿的那么严整,睡袍怎么就这么开放。 长度只到大腿中央,布料丝滑,不捂紧连胸前的皮肤都盖不住。 这睡觉的时候和裸睡有什么区别。 林言披散着头发,等头发自然风干,随便梳了梳,便在繁星点缀的夜晚准备睡觉。他爬上床,大狮子也自觉地没来烦他,老老实实的趴卧在角落的兽皮垫上。 床前有注意的床幔。 既能挡光、又能挡蚊虫。 林言解开床幔,洗过热水澡后的精神很松弛,打个哈欠,他懒洋洋地闭上眼,慢慢进入梦乡。 …… 夜色渐渐深了。 今天是个无月之夜,没有丁点光线透过窗棂。 马车车厢掩映在一片昏暗中,四面漆黑无光,什么也看不清。 昏暗中,一道身影忽然动了起来。 如月光下的游影,那身影庞大威武,步伐轻盈,不疾不徐的,渐渐在较亮处露出一身绸缎般金黄顺滑的鬃毛。 硕大的脑袋靠近浅紫色的床幔,轻轻一顶,床幔便分开一条缝隙。 床上的青年睡得正沉,睡袍披在身上,下摆一直滑到大腿中部,两片布料交叠,隐晦的阴影中,雪白滑腻的肤肉逸散出腥甜的香气。 雄狮金黄竖瞳越发眯紧,幽暗且危险,它埋下头,顶开这最后一点布料,尚未循着味道嗅上去、舔上去,一股遍布全身的灼痛瞬间燃烧。 神情陡然一遍,它浑身毛发炸起,像感受到莫大的威胁,无声暴怒。 在林言眼里已经消失的诅咒纹路重新浮现,从黑色变成滚烫的红色,像烙铁般死死拓印在它威武有力的后背。 床边有光点汇聚,逐渐形成一道身影。 刹那间,万籁俱寂。 蝉声、鸟声、风声,一切归于静止。 ‘男人’淡漠的坐在床边,如端坐于九天之上的神明。 祂穿着一身白袍,白袍逶迤,金色瞳孔寂冷无情,俯视着不甘不愿趴伏在地的雄狮,无形之中,雄狮后背的纹路越发滚烫,痛的它露出獠牙。 白袍下的右手微微一抬,修长、雍容,那是养尊处优的手。 雄狮被迫闭上眼睛,眼前的世界归于黑暗,它凶狠的绷紧身体,忽然听见一声闷哼。 床榻上有翻身、轻喘得声音。 睡梦的青年声音带着水汽,哆嗦着,似乎在哭,细细的求饶,越发难受的哽咽。 束缚之力在很久之后才减弱,感觉到减弱的瞬间,它立刻睁开眼。 素来清冷漠然的神明俯着身,浓墨般的黑发自然垂落,与床上人的发羽交缠,床边掉着一条腰带,青年一条腿无力滑下床畔,玉白柔软的腿弯不停颤抖,泛着薄粉。 另一条腿屈膝支在床上,脚踝则圈着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修长,淡青色的血管明显,用力时也显得徐缓,不紧不慢的,圈禁着,尽管青年颤抖的再厉害,推拒的再厉害,依旧动弹不得。 神明淡淡垂着眼眸,神情波澜不惊,坐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中,一直到整只手热的湿漉漉的,布满汗水,祂才抬起手掌,冷淡的打量着滑下汗水的掌心。 修长的指尖有薄茧,祂想到刚才哭的更厉害的一声,眼睫垂落,细细密密的,如鸦羽倾覆。 底下的狮子不知道感觉到什么,趴在原地不动了,慵懒的甩起尾巴。 神明再次俯下身,这一次冰凉如玉的指尖抬起床上青年的下颌,祂看着青年湿红的眼睑,颤抖柔润的唇瓣,黏腻的沾着发丝的修长脖颈,像在看独属于自己的祭品,目光冷淡又缓慢,一寸寸扫过青年的全身,揉开青年的唇瓣,长驱直入。 即便是亲吻,祂的脸上也无多余的神情。 淡淡的,没有沉溺,却亲的很深,一只滚烫的大掌压在青年腰侧,不轻不重的摩挲,空气中唯能听见轻哑的喘息与躲避。 怀中人躲的厉害了,险些从床上翻下去。刚被放开,就哆嗦着吸气,唇瓣肿的像熟透了的浆果,嫣红的舌尖抵在齿后,可怜的藏起来。 祂微微直起身,神情淡然,将青年抱进怀中,耐心的抚去他因为无法承受而溢出的汗水、泪水,接着重新俯下身,循着他的唇瓣亲上去。 这次亲的太久了,有水迹接连滑落,仰着头的青年细细密密的颤抖,可怜的连声音都发不出,勉强扭过头,又被强势的摁住,重新被深深的禁锢着亲吻。 腰上的大手越发灼热,摩挲的力度不重,却透着股将他整个人咬碎了吃下去的恐怖,叫人不寒而栗。 …… 这是一场大汗淋漓地旖梦。 林言在梦里哆嗦,颤抖,求饶,最后被捏着下颌,亲了很久。 那亲他的人影端肃雍容,仿佛再冷淡不过,却硬是将他吃的一点都不剩,才哄弄般自然的亲他的唇瓣,给他温情的安抚。 好不容易被放过,林言心累的觉得自己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 人影耐心的等了会儿,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又低下头,平静的揉开他的唇瓣,细细抚摸着肿胀的唇肉,一只指尖先探进去,然后抽出指尖,平淡的看了眼指尖晶莹的水迹,重新亲了上来。 那怀抱又烫又宽阔。 熟悉到林言根本不用深思,在梦里哽咽的叫‘哥’,嗓音轻哑,舌尖疼的厉害,掉着眼泪求饶,最后却被亲的硬生生从那怀抱里爬出去,又被平淡的抓回来,继续沉沉的亲。 一直到天边隐隐透出光亮,这噩梦才算结束。 满身大汗的躺在床上,睡袍敞的什么都遮不住。林言眼睛红肿的从梦中醒来,嘴巴麻痒,腿根也酸酸软软,毫无力气。 看着窗外炽热的光线,昏昏沉沉一晚上的大脑终于有了自我意识。 ……早上了。 他被阳光刺得掉下眼泪,睡袍凌乱的敞着,怔怔地摊开四肢,黑发披散着缠在后背、腰间,又是绝望,又是疲惫。 原来不止大狮子到成熟期了。 他也到了。 这他么……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11 七宗罪 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林言神情依旧恹恹。 他身上酸麻的厉害,照照镜子,发现一点红痕青紫都没有,仿佛某种无影无形的神经痛,林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脆弱了。 他赤.脚踩着地毯,脚掌陷在大狮子腹部柔软浓密的鬃毛里,足弓纤秀,淡青色的血管蜿蜒,温热的鼻息扫过脚踝,大狮子伸着毛茸茸的脑袋,舔他腿肚上的肤肉。 雪白的皮肤瞬间被舔红了一片,湿漉漉的。 林言烦的厉害,不轻不重的踹它一脚,斥道:“闷死了,离我远点。” 他的声音被守在门口的几个侍者听见,几个侍者隐约觉得林言语气不好,越发恭敬,等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问:“林言大人,请问您是否要现在用早饭?” “进来吧。” 为首的侍者端着托盘,进去后扑面而来一股清香,车窗开着缝隙,吹进来下雨前潮湿微凉的风。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越靠近中央神殿,乌云越多,天边沉甸甸的缀着乌云层,不时有惊雷闪电穿过。 四月的天,幼崽的脸。 中央神殿常年位于盐湖与海洋交汇处,终年气温正常、烟雨濛濛,一般只有‘祈神日’附近是大晴天,其他时间少见晴天。 林言还挺喜欢下雨前昏沉的天空,不过这点喜欢在看见今天的早饭后荡然无存。 清露水,紫花瓣。 “这是什么?”他随意穿着白袍,披散着长卷发,没勒腰带,也没在脖子上系丝带。 这丝带也是中央神殿的特色,薄如蝉翼,丝绸质地,一圈一圈围起来,堆在脖子上,一点皮肤也看不见,还能垂下来两绺丝带,搭在胸前,端的是一个洁雅出尘。 简直油饼! 侍者恭敬道:“这是您今日的早饭。马上就要到中央神殿了,今天您将与其他城镇的候选祭司们一同接受考验。考验通过,就能进入中央神殿当祭司。考验若是不通过,也可以舍弃原始种,进入中央神殿当神民。” “兽神喜洁,不喜脏污、异味。稍后我会将您今日的衣物拿进来,露水与花瓣能最大程度降低亚兽人身上的气味,这是中央神殿历来的传统了。” 林言眉心紧蹙,精准捕捉到他上一句话里的重点:“考验不通过还得舍弃原始种才能当神民?” “是的。中央神殿禁止一切私人武力——原始种,也是私人武力的一种。” 林言对中央神殿的期待值再次降低。 大狮子似乎也听出侍者口中的‘威胁’。它缓缓从地上伏起身,金黄瞳孔缩成针一般残忍锐利的锋芒,厚重的爪子无声踩压着地毯,如此庞然大物危险的扫视而来,骇得侍者脸色煞白,顿时不敢再说话。 林言对这个一直在耍小聪明的侍者并不在意,他摸摸大狮子的脑袋,示意侍者赶紧下车,侍者忙不迭点头,跟几个同伴端起车内的浴桶,匆匆忙忙离开。 他们走后,林言才彻底冷下脸,大脑飞速运转。 这中央神殿果然阴险又事儿多,考验不通过立刻便能换副面孔。人或原始种二选一,这还用选吗?大部分亚兽人只要有心,都不会白白舍弃自己的同伴,届时自然会跟着同伴离开。 愿意留下的,也是各大城镇精心培养出的亚兽人,眼界、仪态,都与普通亚兽人不一般。 中央神殿不光白得了祭司,还能白得一堆质量上乘的城民,可真是一本万利。 捋清了思绪,中央神殿也近在眼前,林言决定随便考考,走个过场赶紧溜。 中央神殿已经上了他的黑名单,这么多规矩,进去不得掉层皮,想也不可能安静避暑。 车门又被敲响,这次进来一个陌生侍者,谨慎的将新衣袍呈给林言。 新衣袍依旧是白底白边,宽松的袍尾,收紧的领口,袖子长过手腕,在指根处有收口,丝带、腰带一应俱全。 离开前,侍者发现林言没吃早饭,小心劝说:“林言大人,您还是吃些东西吧。今天的考验会很耗精力。” 至于具体考验什么,侍者守口如瓶。 林言捧起盛有清露的小茶杯,试探性地抿了抿,清露口感醇厚,有浅浅的甜香,应该是加了花蜜。 旁边的花瓣就是单纯的花瓣了,吃起来涩涩的,微苦,还有片数限制,一个人只能吃六片。 一片花瓣入口,林言拧着眉头,重新捧起茶杯,轻轻抿一口清露润喉。花瓣的苦味淡去,他正要放下茶杯,发现大狮子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 “你也想尝尝?来,我给你尝一口。”林言笑了,有心使坏,红润柔软的唇瓣上还挂着水珠,指尖捻了片花瓣,去喂它。 大狮子不紧不慢的仰起脑袋,趴伏的身体重振威风,鬃毛猎猎,气势威武。它伸出舌头,舔过林言指尖,将花瓣囫囵吃下,不等林言发笑,又沉沉舔过他的唇瓣,将那欲缀不缀的水珠吃下。 餍足的眯起眼睛,那金黄竖瞳忽地缩了缩,后背的咒语陡然发烫。有该死的视线淡淡扫来,威严而冷漠,面无表情地加大了咒语的力量。 ……真是个老不死的神。 大狮子眼神阴戾,充满野兽的不驯,忍着痛,还被林言生气的拍了拍鼻尖。 林言自然不知道短短几秒身前的雄狮已经遭了罪。 也没有察觉到虚空之中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正寂冷端肃的盯着他的唇瓣,毫无情绪起伏。 发现大狮子重新趴下身,漫不经心的甩着尾巴打瞌睡,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流.氓劲,林言 又气又怒,新仇旧恨一块涌上心头,想到自己没少被这臭狮子占便宜,给它找头母狮子的心思也愈演愈烈。 行。 我收拾不了你,等你老婆收拾你吧! …… 下午时分,马车行至一条平缓的道路。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天空昏沉,云层仿佛压在地平线上,几株鲜艳的花朵立在道路两旁,前方有个木牌,牌子上写着“中央神殿”四个字。 看到这四个字就该减速慢行。 四面八方都有不少马车驶来,长长的队伍拥挤熙攘,人声鼎沸,如一条长龙,从神殿城门一直排满整条小路。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林言便看见乌泱泱一片人头,穿白袍的人不少,更多的还是满眼艳羡的商贸队。 候选祭司们身份贵重,和普通进城的兽人不一样,可以走特殊通道。 林言趁这会儿功夫换好白袍,薄薄的丝巾缠住修长的脖颈,一点肤肉也没有露出。他头发乌黑,浓如鸦羽,神情冷淡自若,一点泪痣缀于眼尾,与常人看起来格外不同。 大狮子紧紧跟在他身边,高大威风的身躯,不怒自威的气势,一人一狮下了车,瞬间便吸引周遭许多人的注意。 来参加考验的亚兽人一眼望不见头,大多是浅色系的头发和眼睛。唯有林言,浓的发、眼、眉色,雪白的衣袍、肤色,叫人一边看不起,一边又如临大敌。 前面隐隐有哭声传来,林言抬头。 那是一个年幼的亚兽人,看起来才十一二岁,正在被父母紧紧的勒腰带,一定要将腰肢勒的纤细柔软,以彰显平日里不重口舌之欲。 其他亚兽人有样学样,为了显得脖子更长,甚至偷偷将丝巾少缠了两圈。 下雨前天气闷热,林言悄无声息的也松开两圈丝巾,大狮子顿时低低的吼了一声。 它一贯是个霸道的性格,在草原上都不愿意看林言跟别的兽人有交流,这会儿周围人那么多,它虽然不满,却也看出来林言很热,忍着烦躁帮林言挡住其他人的打量,任由林言敞着领口透气。 第一关的考验要进一个小屋子,每个人五到十分钟不等。出来的亚兽人有哭有笑,笑着的自然的前往下一关考验,哭着的则被守卫们带走。 林言排在队伍中间,很快轮到他,进去后屋子里没有人,只有一个长长的桌子。 旁边的木板上写着话——“请从以下植株中选出洁净之物。选出的洁净之物将被中央神殿免费发放予神民,请慎重选择”。 林言粗略打量一眼,发现这些植株全部被‘黑雾’缠绕,有的淡有的浓。 既然是要选出来发放给神民的,林言不敢不认真,将木桌上的植株挨个拿起来检查,最终才找到唯一一株未经污染的植株。 他把选出来的植株放到答题板上,没过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袍的神侍热切地看着他,笑容十分友好,“林言大人,您可以跟我来了。” 走出后门,大狮子第一时间出现,轻盈的跃到他身边,庞大的身躯环绕着他,仔细的嗅他身上的味道,将他从上检查到下,才恢复成散漫的模样,跟在他身边。 林言能感觉得到,进入中央神殿后,大狮子的心情明显亢奋起来。 “您的兽仆很聪明。”旁观的神侍毫不吝啬的赞美。 林言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跟着神侍,他们走进了一处花园。 花园里繁花锦簇,卵石铺路,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水汽,天边有乌云快速压来,吸饱了水汽的乌云酝酿着一场大雨,林言在衣袍被吹乱前,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神殿。 外观庄严华美,纯白的浮雕,镶金雕花的圆柱,威严的台阶一直蔓延到脚下,一节一节迈过台阶,接近那肃穆的大门,依稀能看见门后站着十几个亚兽人。 这十几个亚兽人长相各异,都很端庄大气,身边也跟着所谓的兽仆。 他们的目光落在林言身上,看不出意味,仿佛都很友好。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都是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贵族之子。 神侍道:“最后一名候选祭司也到了。接下来是最后的考验,最终考验耗费的时间可长可短,不一而论。” “最终考验检验的是诸位的心灵。兽神降世之日,于世间留下七宗罪1。罪行分别为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以及□□。” “接下来诸位要进入‘净心室’,里面有‘神谕’祭司根据神谕给诸位出的考验。在‘净心室’里,诸位会有新的身份、新的记忆、新的人生与经历。 “只有成功通过考验的兽人,才能在七天后离开‘净心室’。七天之内,任何离开‘净心室’的兽人,取消候选祭司资格。” “希望诸位顺利通过这七天。你们的兽仆将由中央神殿代为照顾,我们会给它们安排卧室,诸位不必担心。” 走过长长的、铺有红色地毯的走廊,映入眼帘的便是镶嵌在墙壁上的一个个圆门。 圆门密集,雕有天使浮绘,整齐的排列着,像一个个小山洞。推开门能看见里面的环境,仅有一张床、一副座椅,地面则铺着羊毛地毯。 空间不算大,几平米大小,没有采光,也没有其他出口。 这便是‘净心室’,毕竟是考验,环境自然不会多好。 林言选了一个圆门,走进去。进去前还担心大狮子会不会发火,没想到素来脾气古怪的大狮子此时却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用催促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老实进去。 林言:“……”你这狮子不能要了。 等十几个亚兽人全部挑好厢房,木门缓缓在眼前合并,不等林言生出警惕,一股玄妙的、昏沉的感觉自虚空之中笼罩住他。 沐浴在这暖洋洋的光芒中,他舒服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段崭新且扭曲的记忆,也将于睡梦中出现。 12 * 旧约,公元前…… 旧约,公元前600年。 兽人大陆经过上百年的繁衍生息,进入蒸汽时代。中心城池构建出恢弘的钟表塔,塔身流利尖耸,直冲云霄。 钟表□□一圈圈走动,齿轮严丝合缝的旋转着,巨大的时针指向罗马数字‘6’,城池边缘的高塔烟囱里,飘出灰白色的浓烟,与黑色时针遥遥相对。 白鸽扑腾着的翅膀,划过灰黑色的天空。 城池的主干路上,无数马车自行避让,车内的小农场主们恭敬地下了车,屏息凝望着一辆辆自眼前飞速驶过的马车。 俊逸的高头大马,华丽的红色帏布马车,以及穿戴盔甲在马车周围警戒的神殿骑士们。 ——中央神殿。 聆听神谕的至高之处。 - 林言于睡梦中惊醒,他大脑有些沉重,走廊上有急切地脚步声,不停拍打两旁的房门,低声叫道:“集合,集合!请所有祭司于祷告大厅集合!” 天色昏沉。 一片灰蒙蒙的景象,拉开窗帘,依稀能看见远处山峦起伏的兽神山脉。 环绕中央神殿一圈的森林掩映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难言的死寂。 林言清醒了一会儿,听见有手脚麻利的祭司已经出了门,才爬起床,点亮墙壁上的壁灯,一簇火苗幽幽亮起,映出他浓墨般微卷的长发。 他迷茫的看向四周,总有些尚未从梦中醒来的晕眩感。 “砰砰砰” 门被急切地敲响。 这微妙的感觉尚未深究,便被拍门声挥散。 “言,快点,神子与大祭司长已经进城了。”传进来的男声清亮柔和,应该是他的好朋友。 ……哦,就是他的好朋友。 羊修。 林言下意识穿好白袍、系上腰带和丝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十根修长白皙的指尖。 门外羊修正在等他,见他出来立刻松口气,催促道:“走吧,去迟了会被大祭司骂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赶往祷告大厅的路上,路上不时有从其他楼层下来的祭司。大家互不搭理,显得格外疏离。 中央神殿规矩森严,严守清规戒律,一向缄默无声。祭司与祭司之间感情淡薄,禁止发生超过同伴情之外的其他感情,一旦发现,会处以刑罚。 不光会被驱逐出神殿,还将永远不得进入中央大陆任何一座城池。 就在两天前,一名祭司与神殿骑士私会,两人在月光下见面,被巡逻的大祭司逮了个正着。 现在这两人还被关在牢房,等待神子与大祭司长定夺。 羊修听监守牢房的神殿骑士提过一嘴,两人已经被鞭笞五十,身上血迹斑斑,能不能撑到神子审判,还是个问题。 不过想来他们还是有一条活路的。 没人想到神子与大祭司长能这么快回来,就连主掌刑法的大祭司也没想到。 进入祷告大厅,一片肃穆。 无数穿戴白袍的祭司们垂手而立,大厅上方层层台阶上,坐着五位大祭司,大祭司们披着华丽的红色披巾。 中央神殿等级分明,阶级制度森严。 除了神子与大祭司长,还有五名执掌不同规矩的大祭司,十名管理普通祭司们的小祭司,以及数百名普通祭司。 林言就是普通祭司中的一名,进入大厅,他感觉到窒息,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心头,这里氛围沉闷压抑,让他发自内心的排斥。 为了渲染森严庄重的氛围,大厅里只点了两盏油灯,油灯矗立在台阶两端,灯光昏黄,足以下首的普通祭司仰望他人。 众人垂首安静的等待,呼吸静的几近于无。 没过一会儿,外面有走动声响起。一阵整齐沉重的脚步声,神殿骑士拱卫四周,五名俯视众人的大祭司立刻起了身,恭敬地迎上去。 “神子阁下。” 普通祭司们依旧牢牢低着头,人群隐约有些骚动。林言站在最外围,眼帘中走过一道身影。 同样的白袍,袍尾绣有金线,不疾不徐的步伐,显得贵重而冷淡。 普通祭司们该离场了。 神子与他们相隔天堑,今晚的主角是神子与大祭司们。 离开神殿前,林言怀着莫名失落酸涩的心情,恹恹的抬眸看了眼,但他离台阶上的神座太远,光线又太暗,迷蒙中,什么也看不清。 …… 这一晚兵荒马乱。 回了各自的住处,羊修还在喋喋不休:“神子回来了就好,要我说狐灵他们根本不该受鞭刑,大祭司私自惩罚祭司,这才是不守规矩。” 狐灵便是那个与神殿骑士私会的祭司。 情.欲在中央神殿看来是肮脏的、污秽的。 祭司们遵守清规戒律,任何祭司都需保持身体的纯洁。 他们禁止与神殿外的人交谈,平日里衣着需得体,除了手指、脸颊,其他地方必须被白袍遮掩,更不能随便对普通民众微笑。 他们代表着兽神的形象。 神,是无情无欲的。 这些年每年都有不少祭司因情.欲而被惩戒,无论是与神殿骑士私会,还是与普通民众相爱,统统不允许,几个大祭司认为,只有严刑峻法才能遏制这种不良风气的蔓延。 于是他们趁神子不在,私下设立鞭刑,对这些触犯色.欲之罪的祭司们进行鞭笞、驱逐。 若非神子及时回来,恐怕狐灵已经死了。 浑浑噩噩的回了房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笼罩着林言。 他烦乱的脱掉白袍,披散的长发垂到腰际,赤.身躺进被窝——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祭司们都要衣着得体,哪怕是睡眠,也不能露出除脸颊和手指之外的其他地方。 被窝渐渐由冷转温,四月的夜晚,没有那么冷,也不舒适。 温暖的被窝如阻隔一切寒冷的巢穴,林言有了睡意,心情却依旧烦乱,一股不知名的郁气压在心头,让他喘不上气。 他睡得不安稳,做了个混乱的梦。 还是刚刚的大厅,只是大厅里没了其他人。 他独自站在昏黄幽暗的台阶下,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男人神情冷淡,金色的瞳孔毫无感情,经过他身边时,忽地停下脚步,淡淡的垂眼望来。 阴影缓缓压下,神殿贵不可言的神子抬起他的下颌,很深的亲他。 两条人影于地毯上交汇。 ——这是不被允许的。 会被处以情.欲之罪、进行鞭笞惩罚的亲吻。 潜意识里,林言觉得这个梦有些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腿脚酸软,喘不过来气。 捏着他下颌的男人眼帘低垂,细细密密的,鼻梁的弧线自然的延伸至眉骨,清冷而优雅,俊美的令林言脸红心跳,下意识承受着这疾风骤雨、与表面截然不同的吻。 亲吻越来越深,菇滋菇滋的水声陷落。 林言感到快被吃下去的害怕,明明双手没有被束缚,他艰涩的挣脱着,身上汗淋淋的,全部都是滑腻的汗水,像一尾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神智终于挣脱了这泥潭般深重粘稠的吻。 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林言急促的喘息,眼尾晕着迷蒙的水汽,热腾腾的温度从被窝里爬出,他借着窗外明月的清辉,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影。 男人应该刚从外面回来,白袍浸着夜间的凉意。 他金黄色的瞳孔垂敛,五官俊美至极,苍白修长的手臂压在林言脸侧,有着一张与梦中人一模一样的脸,薄唇颜色较深,淡淡的舔去唇角的水渍,他静静望着林言,又俯下身,捏起他的下颌,重新亲他。 林言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看清男人的五官后,他所有的警惕都消失了,心里又欢喜又充盈,有扑簌簌地小花绽开。即便再次被亲住,也没有反抗,只是仰着头承受。 这亲吻滚烫又灼人,林言被亲的忍不住蹙眉,指尖抓着床单,整个人像砧板上的鱼肉,哆嗦着、难受的想翻身,亦或者直接坐起来,却不被允许,只能胡乱的在枕头上摇头推拒。 他浓墨般的长发散乱成一团,被褥随着身体的翻动,向下滑落,露出一大片湿红滑腻的颈肉。 林言被亲的掉了眼泪,听着耳边缓慢又深重的呼吸声,他稍稍睁开眼睛,模糊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影。 俊美,尊贵。 中央神殿至高无上的神子。 心中又盛满酸涩的、谨慎的喜悦。 只有在这狭窄昏暗的室内,他才敢放纵自己沉浸,除了这间屋子,其他地方令他压抑、痛苦。 规矩森严的中央神殿,就如一座牢笼,束缚着一切思念与情感。 终于,亲吻他的男人动作稍顿,平静的垂下眸,与他对视。 这样长久的亲吻,男人冷淡自矜的面色也有轻微的变化,他狭长的眼尾有些薄红,喉结很大,冰块一般清晰的弧度,滚动间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不轻不重的,问:“怎么了?” 林言想到了狐灵和他的骑士。 因为私会,于是被鞭笞五十,打入了大牢,面临着被放逐的下场。 他睫毛沁着汗水,湿哒哒的垂着,快怕死了,难言的危机感令他裹紧自己,深深埋进被窝。 他满身都是汗,床单被褥汗湿了一片,唇肉像碾碎的樱桃,清透的汁水来不及擦去,缀在唇边,嫣红柔软的舌尖肿的很疼,被亲得一点也碰不得,一碰就又酸又麻。 “……我,”他声音充满畏惧,摇着头往后避闪:“我不想亲了。” 这根本不是亲吻,简直是要将他含碎了吃下去的力道,恐怖极了。 “嗯。”男人很好说话,给了他允诺。 林言松口气,那只压在他脸侧手抽走,他一愣,茫然地抬起头,男人已经开始解白袍的领扣,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血管是淡青色,透着上位者独有的雍容、尊贵。 似乎察觉到林言的视线,他侧过眸,发现林言从被子里探出大半个身体,腰间肤肉露出来一片,雪白柔润的洇着汗水。 那触感他很熟悉,抚摸时会轻轻陷进去,压出绯红的指痕。 也会软软的塌下去,泼墨般的黑发垂在身后,无力又乖顺的依偎在他胸前,眼眸潮红,不住的亲他的下颌、喉结,说着甜言蜜语,可怜又可爱。 金黄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男人喉结轻轻滚动,他一只大掌探进被窝,很快抽出,滚烫的掌心温度极高,预示着接下来一场不至天明,不会停歇的侵.占。 “怎么不穿睡衣。”他问。 林言被烫的往后缩了缩,心不在焉的:“……不想穿。” 男人嗯了声,继续解身上的扣子。 他只穿了一件白袍,白袍是丝绸质地,边角绣有金色的蔷薇花纹,随着扣子渐渐解开,林言的视线自然下移,看到蔷薇花旁的布料。 那里绣着一只庞然大物,许是为了彰显身份尊贵,所以这蛰伏的野兽模样狰狞,怒发冲冠,威风凛凛。 像一幅古画,野兽嗅蔷薇。 林言瞳孔骤缩,难言的危机感再次袭上心头,他想到男人没有节制的亲吻,如果不是他哭了,估计那样深重、可怖,想将他含碎了吃下去的沉沉的吻,还会继续。 “……等等!”林言嗓音柔哑,声音都在发颤,他立刻裹着被子坐起来,把自己包成个茧,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话题:“我、我听说你们去了兽神山脉——” 话音戛然而止。 阴影自上而下压来,他又被捏着下颌吻住了,深重的亲吻侵入他的所有感官,脸颊被修长的大掌轻抚,抚摸的力道不重,漫不经心的,带着些强硬的逼迫。 “坐上来,”那双金黄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像融化的金子,深邃幽沉,一眼望不见底,充满未知的神秘色彩,“明天我要去参拜兽神,不能把衣服弄脏。” 林言抱着被子的胳膊被迫环住男人的脖颈,呼吸又细又急,柔润的唇瓣像绽放的蔷薇花蕊。 他又想到了狐灵和他的骑士,那样一对璧人,现在正在危机四伏的大牢里,承受惩戒的鞭刑。 ——这是不被允许的,不对的行为。 他颤抖的埋进男人怀里,自欺欺人一般与男人相拥,被子还围在身上,脸颊下的胸膛温度滚烫厚重,心脏永远沉稳的跳动着,似乎能将一切危险阻隔在外。 被窝里潮湿蒸腾的温度逸散出。 拥抱他的男人俯下身,亲他的额头,眉眼。 眼神没什么变化,没有沉浸,也没有温柔。 偏偏一旦林言开始挣扎,哆嗦着、柔哑的不停碎语,瞳孔涣散惶恐的说着‘自己要死了’‘放过他’之类的话后,他便会垂下眸,眸色沉沉,将人更深的禁锢在怀里,亲吻着,安抚着。 “别怕。” 金色瞳孔专注的映出怀中人湿红迷蒙的瞳孔、雪白漂亮的脸庞,有些细小的、连本人都没有发现的怜爱与独占欲。 这是他的小祭品。 独一无一的、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的,小祭品。 没有人能惩戒神。 也没有人能惩戒神的欲.望。 …… 天将明未明。 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蒙蒙亮光自山峦蔓延扩散。 混乱了一晚上的屋内终于平静下来。 林言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身体困乏至极,脑海中,不期然的,浮现出一条禁律。 ——祭司必须保持身体的纯洁。 最先打破这条禁律的,是彼时亲自予他表白,亲吻他的神子。 后花园清冷的月光下,神子金色的眼瞳注视着他,强硬的逼迫他给出回应,然后深深的占.有他。 从那以后,他便成了神子的恋人。 恍惚间,他竟再次想到了狐灵以及那个神殿骑士。 ——这一晚他总是无数次的想到这对下场惨烈的恋人。 浑浑噩噩的大脑在提醒他,这也会是他的下场。 他们都触犯了神殿的清规戒律。 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没有人能逃过神殿的责罚。 后背感到幻觉般的疼痛,林言深深的埋进被窝,悲哀的发现,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沦陷。 13 剧本② 中央神殿自有一套时间准则。 太阳初升之时,便是吃早饭的时间。 木制走廊上传来响亮的拍门声,羊修在门外喊他:“言,言?该起床了,今天事情很多。” 门被推开。 羊修后退一步,看见林言后愣了愣,林言眼神疲惫,稠黑的长卷发因为洗过,松散的垂在腰后,眼尾浮着浅淡的红,像是没睡好。 “走吧。”林言道。 后知后觉的回过神,羊修连忙点头。 早饭是很难吃的清粥与凉拌菜。 林言吃的怀疑人生,中央神殿是怎么数十年一日的做这种饭菜,凉拌菜焯一遍水,苦味都没褪去,撒点盐,就算大功告成。 如果不是午饭还算丰盛,林言觉得自己早晚会饿死在这里。 吃完早饭,小祭司开始发布任务。 林言的任务是去照顾神兽。 ‘神兽’是中央神殿的象征,独自生活在后山,整座山头都是它的领地。祭司们的任务就是去送点水、检查检查神兽的身体。 工作很清闲,不过神兽性情古怪,狠戾邪佞,曾经咬死过一名大祭司,从那以后这任务再清闲,也没多少人敢接。 “神兽最近食欲很差,”负责交接工作的祭司道,“和以前一样,还是拒绝所有祭司的接近,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伤到了。” 羊修听的心里发怵,小祭司里面一半都是羊族亚兽人,因此经常照顾他,安排他去花圃收拾卫生,比起去后山看守神兽,这活计称得上是简单。 “言,你今天精神不好,不如告假,等下次换班的时候再去?”他忧心忡忡地问。 林言道:“没事。” 他和羊修告了别,去小祭司处领工具。 体重秤、梳毛梳、脂膏、一个木水桶。 抱着这些东西,林言去了后山。 后山森林幽绿,针叶林环绕,四周被茂密的植被掩盖,仰头看去,山尖耸立在无边无际的云层中。 山脚有个小木屋,木屋里面摆放着收音机、桌椅和书柜。门口是个原始水井,打水需要用绳索捞。 林言把东西一一摆好,今天的任务是给神兽喂水,有能力的话给它梳梳毛,天气越来越热了,神兽毛发浓密,会起热疹。 脂膏清凉解暑,是中央神殿的特效药,里面添加了薄荷叶,好东西。 林言一项一项来,先打水。 水井的绳索是粗麻绳,有些勒手,他打了满满一桶,正在往上拉,耳朵忽然听见一阵响声—— 身后的绿灌丛簌簌作响,露出来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脑袋。 眼皮顿时一跳,林言握紧了麻绳,“等等——” 走出来的雄狮鬃毛猎猎,高大威猛,喉中溢出低低的、威胁的一声吼,如一道风,猛地将林言扑倒在地。 它结实厚重的腹部紧压在林言身上,大爪子也愤怒烦躁的拍着林言脸颊两侧的土地,对准林言的脸,“——吼!” 一声危险的狮吼。 震耳欲聋。 耳边是水桶掉回水井的清响,水花四溅。 林言拧着眉头,连忙环住大狮子的脖子,熟稔的亲它的眼睛,脸颊,白袍下的胳膊雪白细腻,柔声细语的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这几天太忙了,实在没机会来照顾你。” “吼!”雄狮不耐烦的抬起脑袋,躲避他的吻,金色的眼瞳自带野兽的阴险与残忍,冷冷打量着他,似乎在评判他有没有撒谎。 这大狮子脾气有多坏林言是知道的。 毕竟是神兽,很通人性。 第一次来照顾它,林言就没少被咬着白袍、舔着脖颈脸颊的‘欺负’,彼时才十六岁冒点头的少年林言红着眼眶,被吓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神子发觉到神兽的异样,第二天特意登门安抚他,少年林言又温顺又好欺负,狐狸眼澄黑乌圆,形状姣好,带着浓浓的青涩意味,对温柔贵重的神子大人深深崇拜。 圣殿规定,十六岁的少年少女便成年了,可以婚嫁恋爱。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在神子的照顾下,林言陪伴着神兽,度过一整个寒冬。一人一狮感情加重,成天黏在一起。 等开了春,后花园花朵尽数盛开,林言懵懵懂懂的被神子约到后花园,表了白。不等林言高兴的回味几天,当晚,他就被神子带回住处,强硬又温柔的占有。 从那天起,偷晴一般,每晚的私会、见面、接吻、拥抱,都成了日常。 大狮子是唯一一个知情者。 它对气味极其敏感,第二天就从林言身上闻到陌生的、浸入骨髓的侵.略气味,气疯了的凶兽阴恻恻的对林言龇牙,跟林言闹了一个星期的别扭,才在林言红通通的眼眶中原谅了他。 虽然林言至今不明白它为什么生气。 但怎么哄它,林言已经熟能生巧。 又缠着大狮子的脖子,亲昵的跟它蹭蹭脸、亲亲眼睛,林言抱着它的毛毛,幸福的往它脖子上埋,温声软语的叙述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好想你的”“夜里做梦都梦见你”“几天不见你又帅好多”,把没上过幼儿园的大狮子哄得脾气收敛,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任由他撸毛梳毛。 林言这才松口气。 吓死了,还以为今天又要被压好久。 有了大狮子,水桶就不用林言努力的捞了,雄狮随随便便咬着麻绳一振,满满当当的水桶便飞了上来。 林言眼疾手快地接住,清凉的井水味道甘甜,他先喝了两口,将剩下的水倒进木盆,开始勤勤恳恳的给大狮子梳毛。 毛刷沾点凉水,往浓密茂盛的毛毛上一梳,实在打结梳不开的地方就用剪刀剪掉,扒拉着手下的毛发,林言拧着眉头,看着几个红红的小疹子,心疼坏了。 不像是热疹,更像是被林间的飞虫蚊蝇叮咬的。 涂上绿色的脂膏,大狮子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侧过身,想把林言顶开,林言连忙抱住它不松手,软着声音求:“好多疹子,万一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正咬着他的领口,准备把他提溜开的雄狮一顿,慢吞吞松开獠齿,金黄竖瞳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眯成针一般的缝隙,冷嗖嗖的盯着林言的脖颈。 领口处严密围起的丝巾被咬掉了,露出大片肤肉。红痕遍布,印在雪白柔腻的肤肉上,应该是被男人压在床上,折磨的身体绷紧、翻来覆去的时候,仰着脖子被亲的。 那么重的吻痕,气味浓郁。 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神子。 大狮子忽然伸出舌头,眼神阴恻恻的,舔林言的脖颈,用自己的气味压下这令它满心躁郁的气味。 “欸!”林言一惊,匆忙放下刷子和油膏,反应过来什么,鼻尖沁着薄薄的汗,不好意思的拿起丝巾,缠住脖颈。 大狮子不冷不淡的睨着他。 林言讨好的笑着,抱住它蹭了蹭。 工作做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陪大狮子玩了。他喜欢待在大狮子身边,比待在神子身边还要自在。 神子心思很重,令人难以捉摸,一般只要林言在他身边,最后的归宿都是被拥抱着亲吻。 神子尤其爱亲他,哪里都爱亲,神情淡漠矜贵的垂眸吻他,眼尾浮着薄红,林言最害怕他圣洁端肃的神情,因为每当这样的表情出现,就预示着接下来会有一场亲昵的夜晚。 想到神子,林言唇边晕开笑,小声跟大狮子说:“他昨天回来了。” 雄狮面无表情地甩了下尾巴。 林言依偎着它,被它环绕着,充满安全感:“我托他给我带一些蜂蜜回来,我记得你爱吃蜂蜜,不过不能吃太多,回头我每天给你送一些过来,添在水里,好不好?” 大狮子撩起眼皮,懒得出声。 林言还在絮絮叨叨:“我都好久没有离开过神殿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这,大狮子终于有了反应,温柔的回蹭林言的脸颊。 林言并非一出生就被检测出祭司资格,相反,他算是大龄祭司,十六岁那年才突然能看到‘黑雾’。 祭司院第一时间将他带走审核,审核通过,就与他父母签订契约,送他来了中央神殿。 在外面广袤的世界里生活到十六岁,林言是自由自在的。虽然林家很穷,每天只能吃黑面包勉强度日,但比起规矩森严、充满清规戒律的中央神殿,林言还是更向往自由。 在后山消磨了一天时间,夕阳西下,林言提好东西,从小木屋里出来,仔细检查身上有没有疏漏。 大狮子懒散的围着他走了一圈,闻着他身上满满的自己的气味,满意的眯起眼睛,舔了舔林言的手指。 “不许舔了!”这坏狮子一下午没少折磨他,林言头发乱乱的散在腰后,睡了个清爽的午觉,精力恢复许多。 雄狮不吭声,睨着他,一直送他到不得不停下的地方,才趴在原地,眺望他的背影。 偌大一轮夕阳在它身后沉入山巅。 明明是头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雄狮,此时也显得一身寂寥。 林言最是心软不过,决定今晚回去问问小祭司,看能不能偶尔留在这里过夜。 他存了这个心思,回程的步伐便加快,路上不少祭司也才收工,罕见的人声嘈杂,素来性格老成的几个小祭司也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看见林言,他们立刻闭上嘴,检查工具和脂膏,发现脂膏有用过的痕迹,小祭司露出笑,赞赏的看着林言:“你果然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孩子。今天没受伤吧?” “没有。”林言低眉顺眼的回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变热了,神兽性情有些躁动,身上也有伤痕。我想不如下次换班的时候,在那里住一晚,观察观察它的夜间动向。” “你有这个心很好。”小祭司沉吟片刻:“不过神兽轨迹莫测,我需要问问大祭司。这样吧,你先等消息,过两天我再给你回复。” 这个结果已经顺利的出乎林言的意料,他忍下激动,从小祭司处离开。 羊修正在外面等他,林言走过去,笑意微敛。 “怎么了?”他蹙起眉,看着羊修苍白的脸色。 羊修皱着眉,欲言又止:“狐灵……” “狐灵回来了。” 狐灵举.报了他的伴侣,或者说前伴侣。 他说,是他的前伴侣主动勾引的他,在月色下向他表白,送他玫瑰花,借职务之便,出城巡查时会买许多新潮的东西送给他——这些东西现在到了大祭司长手里,大祭司长震怒,在神子的劝说下,决定给狐灵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狐灵毕竟是珍贵的祭司。 神殿骑士,只要体魄健硕,品性正直,都能有机会竞选。 舍谁保谁,一目了然。 据说狐灵之所以主动举.报他的伴侣,是神子给他的机会。 神子更改了中央神殿的戒律,触犯戒律者,只要主动检举,便有重新留下的机会。 大祭司长一贯服从他的命令,几个大祭司同样支持。狐灵就此留了下来,现在关押在神殿内部,待几位大祭司商讨出章程,再给他安排事情做。 …… 深夜。 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谨慎的走在通往净室的走廊上。 走廊幽幽点亮着烛火,两旁的墙壁上悬挂着兽神降世图。 净室门口有两个神殿骑士,他们穿着银色盔甲,看见林言后后退一步,恭敬地为他拉开门,让他进去。 净室内只燃着一支烛火。 烛火火苗幽微,随风摆动,拓下浅淡的影子。 穿着白袍的男人靠着躺椅,微阖着眸,他身形高大颀长,白袍逶迤而宽松,一只胳膊随意的搭在扶手上,线条优雅明晰,自然下垂的手掌宽大、修长,是养尊处优、雍容的手。 躺椅边的瓷桌摆着书本。 应该是看累了,才选择阖目休息。 林言步伐不自觉变得很轻,男人微微睁开眼,薄而狭长的眼睑下方,是一双幽深漆黑的眼。 “过来。”他道。 林言顺从的走过去,一个多月没见面,昨晚短暂的欢.愉过,他对男人还是有些生疏与回避。 “我……”他摘下兜帽,想说话。 腰肢已经被一只大掌扣住,循着这不轻不重的力道,坐到男人腿上,袍尾也被这只修长苍白的大掌自然撩开,里面是神殿规定要穿的白色连袜。 兽人大陆上的贵族们都会穿这种连袜,袜子一端长到大腿,用圆夹圈住,一圈又一圈,勒的紧了,细腻白皙的肤肉会从圆夹边缘溢出来,染上胭脂般的薄红。 神殿不强制要求穿戴圆夹。 林言也不喜欢这种束缚感,一般不穿。 男人粗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这块肤肉,眸色变得很深,他缓缓抬起头,眉骨高深,眼窝同样深邃,一双金色眼瞳没什么情绪,映出了林言紧张的脸。 窝在神子怀里,林言枕着宽阔温热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袍,能听到神子沉稳淡然的心跳声。 若非那只手仍在抚摸他,掌心滚烫,沁着欲,从神子素来端肃从容的脸上,恐怕看不出来他在做怎样的事。 林言忍不住并紧了腿,又被分开。 神子常年习武,终年去兽神山脉搜寻兽神遗迹,身体看起来挺拔瘦削,实际上极为孔武有力,修长流畅的手臂青筋蜿蜒,肌肉紧实,散发着男性覆有侵.略欲的热度。 一只手臂擒着林言的腰,另一只手臂漫不经心的垂向下。 林言仰起下颌,脸颊晕着红潮,细细喘息着,跟他接吻。 吻又沉又粘稠。 滚烫灼热,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 是独属于神子的、浓重的爱.欲。 林言瞳孔微微涣散,颤栗着,惶恐的推他的胳膊,似乎想从他怀里挣脱,口中声音柔哑好听,急切地,唤他的名字。 “塞西。” 抱他的男人眉眼沁着薄汗,慵懒散漫,像一头雄壮强势的雄狮,竖瞳不经意的掠过些阴戾的锋芒。 林言在他怀里细碎的哭,细白柔软的五指环着他的脖颈,乌发颠动,白袍袍尾绣着盛开的蔷薇花,花蕊柔润嫣红,一点点绽放。 待蔷薇花彻底盛开,他便能从普通祭司,晋级为大祭司。 夜色更深了,烛火被窗棂外的微风吹的晃动。 林言埋在神子胸前,被温柔的搂着,团成团的纸巾丢落一地。 神子抽出纸张,擦他的眉眼、唇瓣,他唇瓣肿的像熟透的浆果,汁水甜腻清透,嗡合着,合不上,隐约可见软烂可怜的舌尖。 圆夹还束缚在腿上,两条白色长袜箍紧,延伸到大腿。 宽松的袍尾堆砌在腰间,林言习惯性的想往下捋,却被拥的紧了些。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亲他细小的鼻尖,嗓音沙哑低沉,问他:“今天怎么这么乖?” 不光主动来找他,还穿了圆夹。 林言一颤,想起来今晚的正经事。 “我……我是想来问问,狐灵和他的骑士的事情。” “狐灵?”男人淡道:“他被关押在塔他很快就能被放出来,因为……因为他举.报了他的骑士,你也修改了戒律。”林言磕磕巴巴的:“新的戒律说,只要犯错的一方举报另一方,就能留下。” “是这样。” “所以我想知道,”林言眼尾洇着湿红,望着他,模样有些可怜:“……你为什么要修改这条戒律。” 空气静了下来。 隐隐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净室内,神子垂下眸,眼帘淡淡垂覆,深邃幽暗的瞳孔映照出林言坐立难安的脸。 刚经历过一场情,事,林言白腻的脸颊晕着绯红,眼神如秋水般潋滟,疑惑又不安的望着他,有几分惶恐、紧张。 “不喜欢吗?”他神情并无波澜,一如既往的淡漠:“狐灵的事让你害怕了。这条戒律,是我给你的退路。” “退路?”林言讷讷重复。 “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这样的关系,随时可以选择离开或留下。”剩下的话语淹没在滚烫又甜蜜的吻中,林言乖巧的闭着眼,被亲的面颊潮红,攀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心脏充满暖流。 原来这条禁律是因他而存在的。 他没有发现,亲吻他的男人同样在看着他,幽邃的瞳孔深处,是爬升的、缓慢扩散的戾气。 怀中人又乖又顺从的趴到他身上,虽然害怕,却又充满依赖与爱意,修长的脖颈弯垂着,眼中充满情意,羞赧地与他接吻。 祂小小的、柔软的祭品,从忍受,一点点开始挣扎,五指绷得挤紧,指骨泛粉,两个圆夹都被暴戾的扯掉,松散的白袜堆到了脚踝,哭闹不休的,令祂感到困惑无奈。 神的欲求无穷无尽,无法满足。 祂已经如此克制,在人类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停下数次,却还是惹的人疲乏至极的晕在了他怀里。 即便睡着,也在小声的抽泣,掉着眼泪。 ……真可爱。 神明看着怀中的人,眼神充满爱怜。 明晚,祂会学着轻一些。 75. 14 剧本(完) 每周一是神殿固定的讲经日。 所有祭司要穿戴整齐,去祷告室聆听圣言,讲经顺序依次为神子、大祭司长、大祭司,嘴里说着是讲经,实际上就是重复那些千篇一律的清规戒律。 天蒙蒙亮,通往祷告室的走廊上人影绰绰。 祭司们手持蜡烛,头戴白色兜帽,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这是中央神殿历来的传统,听经时需要保持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进了祷告室,祷告室没有窗户,燃着两盏油灯,火苗幽微,最前端是一个高台,高台上摆着软垫、书台。 几位大祭司还没来,普通祭司和小祭司们匆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室内气氛肃穆,一言不发,所有祭司垂首静跪,安静的等待天明。 天明时,有窸窣的脚步声响起。 上首的帷幔后坐下几个人,无聊的讲经时间开始了。神子清冷悦耳的声音传遍四周,讲述着兽神于乱世中降世,保护住整座兽人大陆的传说。 传闻数百年前,兽神给人间降下巨大的生命树。生命树的果实化为一个个纯白赤诚的灵魂,这些灵魂主动寻找宿体,于是与大陆上的各种生命融合。 这便是兽人的由来。 为了血脉延续,生命树又养育了众多亚兽人的灵魂,使亚兽人们承担起繁衍种族的重任。 在这期间,兽神降下火种,人间有了光明;降下风雨,牧草得以生长;降下白天黑夜,族群得以生息。 每隔千年,大陆发生巨大变革之时,兽神便会降下遗迹,帮助兽人们度过难关。 最近一个千年就在当下,神子与大祭司长频频离开神殿,便是为了寻找兽神遗迹——至于每隔千年的大变革,神殿暗中观察许久,也没发现大陆有什么异样。 为此,神殿永久封闭,每年祈神日也不会举办大型祭典,神殿开始与人间隔断联系。 经义讲到最后,林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睡着也不会摇头晃脑,只会将头埋得更深,昏昏沉沉的打盹,神智在虚空中漂浮,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变。 一向藏不住心事的羊修倒吸一口凉气:“嘶!” 怎么了?掀开眼皮,他困顿的抬头,神情也变得空白。 高台上出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亚兽人身披白袍,袍尾绣着黑线,亚麻色长发束成麻花辫,松散的垂在胸前,他虔诚的跪坐在软垫上,面朝所有祭司,垂眸说:“兽神在上,我是您虔诚的信徒。” “狐灵?”羊修难以置信的喃喃。 人群有些骚动。 上首的大祭司们老神在在的阖着眸,林言扫视周围一圈,神子已经没了踪迹。 狐灵双手合十,继续说着:“我犯了大错,被花言巧语迷惑,背弃了神殿的培养、您的抚育。受大祭司们的教导,我在神殿学习数十年,十年间,我每日向您祷告、祈求您的宽恕。” “亚斯,神殿骑士,他迷惑了我——” 林言蹙眉,直觉有哪里不对。 狐灵:“他借职务之便,告诉我人世多么繁华、美丽。他说神殿外有广袤的旷野、蔚蓝的海洋,有横贯大陆、可以去任何地方的火车,有漂浮在海洋上,满载黄金货物的货轮。 “外面的兽人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历大陆,吟游诗人们唱着您谱写的篇章,神迹降临,每一个兽人都将拥有看破黑暗的眼睛。我被深深的蛊惑了,妄图离开神殿,离开您——” 周围的骚动越发厉害。 几个老神在在的大祭司豁然睁开眼睛,浑浊老态的眼里冒出精光,立刻让守在一旁的神殿骑士们将狐灵带下去。 狐灵睁开漂亮的绿色眼睛,他眼中含满泪水,低下头,目光划过一片望着他、不知所措的祭司们,缓缓说:“我的骑士——亚斯——他告诉我,兽人大陆上,只有猪羊会被豢养。” “它们会被关在牢笼里,定时定点接受投喂。像我们一样。” …… 室内彻底静了下来。 静的呼吸可闻。 林言心神震颤,怔怔地抬着头。狐灵被神殿骑士带下去前,似乎与他对视上了,他的眼睛里满含悲哀与快意,神经质的笑着,这是一场蛰伏已久的复仇,充满对中央神殿的恨意。 狐灵被带了下去,他出奇的顺从,完全没有反抗。大祭司们脸色难看,没想过会被一个普通亚兽人摆了一道。讲经仍在继续,室内一如既往的安静肃穆。 但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夜晚,神子屋内。 林言出神的靠在床头,旁边的书桌上还有一点油灯,灯光较亮。 白袍松散的披在身上,神子单手支颌,面容俊美如玉,鸦羽般的眼睫垂着,平静的翻过书页,专注的看着上面的文字。 神子博学多闻,林言经常能看见他捧着人间的书,书的种类繁多,从经义到农学、医学、建筑学,应有尽有。 神子屋内还有面巨大的书墙。 整面墙全是用小羊皮包裹起来的书籍,纤尘不染。 等对方看完这本书,吹灭灯,上床陪他睡觉,林言才忐忑的问:“今天狐灵的事,神殿会给他惩罚吗?” “嗯。大祭司长决定放逐他。” 如果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那么放逐对于狐灵而言,未免不是一个能接受的结果。 他的想法全部表现在脸上,黑暗里,一道视线淡淡扫来,平静地道:“放逐前,他的脸上会被印上神殿印记,所有城镇都会知道他的弃民身份。” 笑容一僵,林言:“弃民?” “被兽神厌弃的子民。” 这个印记和逼着狐灵去死有什么区别。 被兽神厌弃之人,城镇将拒绝提供一切生活所需,包括食物、水源、住所,一切见到他们的人都必须远离,小心被兽神迁怒。 容他们生存的地界,只有原始种丛生的大陆腹地,那里危机重重,狐灵一个在中央神殿生活了十多年的亚兽人祭司,根本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神殿的处决第二天就下来了。 狐灵果然被放逐,同时,他的骑士也被放逐。 两人一个会被放逐到大陆东部,一个会被放逐到大陆西部,隔着山峦与裂谷,此生相见的可能性降低为零。 处决一出,神殿内隐隐骚动的氛围彻底消失。 就连一向爱打听八卦的羊修也老老实实闭嘴。 祭司们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日出工作,日落休息。 每逢周一周日去净室祷告听经,一切都与平时无异。 神殿依旧威严肃穆,神圣不可侵犯。 不过一则小道传闻不知何时在神殿内流传起来。 大陆各城镇不知从哪得知了狐灵的事迹,经吟游诗人传唱,兽民们反神殿情绪越发浓重,有部分激进兽民甚至喊出了‘反神殿、杀神子’的口号。 各个城镇都出现了所谓的‘自由派’,宣扬神民平等,神殿灭绝人性,所作所为不亚于杀人。 他们将当今的兽神批判为邪神,认为兽神早在千年前的变革中死去,如今的邪神冒领兽神身份,占地数千亩的神殿严重挤压了普通兽民的生存空间。 ‘反神殿、杀神子’的口号喊得越发响亮。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后,外出巡视领地的神殿骑士被一伙平民杀害,骇人听闻的事件瞬间传遍大陆,这些平民们被神殿第一时间抓住,推上断头台。 封闭数十年的神殿再次打开了祂的大门,所有祭司整齐肃穆的站在门后,仰头看着侵犯兽神威严的平民们被处以斩首之刑。 林言站在其中,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幕幕荒谬又可笑。 身披盔甲的神殿骑士们拱卫周围,那些本想来闹事的平民敢怒不敢言,两者之间泾渭分明,林言听见低低的絮语,从几个孩童口中骂出。 “讨厌的神殿,讨厌的神子!” “都去死!” “我们不需要神!” …… 浑浑噩噩的回了神殿,短暂开放的大门重新紧闭。 祭司们站在广场上,听了一通训诫,大祭司长身披威严的猩红披肩,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精芒,一字一顿,缓慢的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 “兽神永生,祂在看着我们。那些触犯兽神威严的平民,迟早会得到惩罚。孩子们,不要忘了你们的使命。” “我们是这片大陆的祭司,沟通神明与人间。外人误解我们、背叛我们,而我们,永远不会背叛我们的主。” 一番慷慨动人的陈词,意志微微动摇的祭司们顿时挺直了腰背,数千年的传承,所有祭司骨子里都有傲人的优越感,他们不同于那些闭目塞听的平民,他们是神的使者。 祭司们散去,继续重复每日的工作。 林言魂不守舍的去了神子住处。 屋内拉开窗帘,一缕斜阳洒在书桌一侧。神子懒散的倚着靠背,一条小臂自然下垂,宽大的袖口半遮住他的手掌,他淡淡的看着手中的书籍,听见声音,撩起眼眸,抱住了扑进他怀里的人影。 “怎么了?”眉心一蹙,神子声音微沉。 林言抱着他的腰,难言的恐慌在蔓延,他长发披散着,落在腰后,紧紧贴着神子的胸膛,听着那淡然的心跳声,“塞恩,……真的有神吗?” “为什么这么问?”下颌被抬起,林言眼眶潮红,模样可怜而无助。垂眸看着他的男人眼底情绪不明,“言,这个问题触犯戒律了,我无法给你回答。” “那你要惩罚我吗?” 男人擦去他眼角的湿气,“不会。” 林言抿直的唇瓣微松,他恹恹的重新埋进男人怀里,被对方拥着腰,耐心的抚着后背安抚,“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 “嗯,大祭司长让我专心研究兽神遗迹。” 林言感到不安,拧起了眉:“外面都在传狐灵的事情,有些偏激的民众,他们喊出了反神殿,杀……神子的口号,事情发展的太快了,我觉得是有人操控的。” “我知道了。”神子若有所思,他修长的指尖搭在林言腰后,自然的点了点,问:“晚上在我这里睡?” “好。” 林言蔫着眼睛,爬上床。 今天一天发生了许多事,他睡得很沉,梦境光怪陆离,不等他害怕,半夜便被炽热滚烫的吻淹没。 迷迷糊糊的,他身上布满汗水,被窝里的热度爬上他雪白的脸颊,他张着口,小声压抑的呼吸。眉眼、鼻尖,都被怜爱又温柔的轻轻吻过,很沉、很深,缓慢又磨人的吻。 林言噙着眼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奶油馅的蛋糕,在高温下化成一滩甜腻的水,又被一口口、从容不迫的吞吃入腹。 有人怜爱的吻他的眉心,阴影压下,他朦胧间,听见男人喉中溢出罕见的低笑,笑声轻而散漫,唤他‘言言’。 很羞赧的称呼。 林言从出生起,还没有被这么唤过。 他觉得自己泡在幸福的温水中,哼哼唧唧的,在第二天的暖阳中睁开眼,怀揣着轻松的心情,去接受今天的任务。 神子注视着他离开,温柔的亲了他的脸颊。 大狮子似乎也察觉到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好,每天都温驯的任撸任抱。 就算被林言涂药膏、编辫子,把威风凛凛的鬃毛挑染成红色,也不生气,反而懒散的舔着爪子,在林言兴奋的注视下,顶着新皮肤出去狩猎。 猎回来的猎物总有一块鲜嫩的兽肉是归林言所有的。 不论煎炸炖烤,都非常美味。 ‘自由派’引起的骚乱和恐慌仿佛平息了。 神殿内并无任何议论声,大祭司长也一改几天前的强硬,越发频繁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论是讲经,还是审查。 与之相反的是,神子的存在感越发微弱。 林言感到害怕,夜晚跑去找神子,惊惧的提起这个问题,也只是被温柔的抚着头发,耐心的安抚。 抱着他的男人一只手持书,另一只手松散的搂着他的腰,神情从容不迫,一如既往的告诉他:“别怕。” 林言在忧虑与相信间,选择了后者。 相信归相信,他依旧严密的观察大祭司长的动向。 在发现大祭司长暗中转移神殿财富,和几个关系亲密的大祭司、小祭司见面后,林言继续去告了状。 神子静静的望着他,放下羊皮卷,金色瞳孔看不出情绪,老生常谈般,对他说:“不必担心。” 神殿内的气氛一天天变得古怪。 小祭司们暗中似乎在打什么主意,不光不再严苛的要求普通祭司们,甚至开始摆烂,主动送出很多曾经宝贝的羊皮卷、纸笔。 林言在一个下午,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人。 那是神子的贴身骑士,面无表情地藏在暗处。 神殿的古怪持续了很久。 久到一个傍晚,林言被神色仓皇地羊修从床上拽起来。 中午神殿难得做了好吃的饭菜,林言吃饱喝足,睡得有些沉,被推醒后头有些痛,他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羊修哭喊道:“言!我们完了!反.叛军打进来了!” 反.叛军? 傍晚的夕阳如火。 偌大辉煌的神殿笼罩在一层燃烧的色彩中。 到处都是哭喊、尖叫。 冲进来的反.叛军们手持木刺、铁剑,他们的影子拓在橙红余晖中,狰狞若鬼影。 有将军高声怒斥,让手下的人不许伤及无辜。 但群情激愤下,所有人都丧失了理智,鲜血蜿蜒流淌,像一条小河。 后花园珍贵的鲜花异草,都付之一炬。 “啊!” 熊熊火焰烧了起来,人群忽然发出惊吓得大喊,一头鬃毛挑染成红色的雄狮忽然冲了进来,庞大威猛的身躯,尖利锋锐的獠牙,金黄竖瞳犹如一根针,宣泄着暴怒的戾气。 “——吼!”它暴怒的吼叫,阴恻恻的盯着四周的人群,来回踱步。 林言听出这声吼叫里的呼唤,大狮子在叫他。 他从这声呼唤中回过神,脸色苍白,立刻就要下楼,羊修却抓住他的手,语速极快的说:“我、我知道你和神子的事……言,你带我一起跑吧。” “你在说什么?”林言倏然回头。 “你每晚都会去神子的住处……我偷偷跟踪过你一次,我见过的,求求你了言,神子一定不会看你死的,带我一起走吧,把我当仆人也可以,带我一起走吧!” “大祭司和小祭司他们都跑了,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被留下了,我们是牺牲品!” 一切都有了圆满的解释。 难怪大祭司长淡化神子的存在,难怪大祭司和小祭司们变得急切。 想到这,林言神情突然一变:“神子呢?” “神子?”羊修惨然一笑:“神子被关在塔顶,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弃子……你还不明白吗?言,新的世纪要来了,兽人大陆不需要神了。我们都是旧时代的产物,都要被铲除!” 门在这时被推开。 一群穿着骑士的兽人闯了进来,他们气喘吁吁,盔甲上沾满了血迹。 羊修惊恐欲绝的尖叫。 为首的骑士恭敬地低下头,对林言说:“言大人,请跟我们走吧。” “神子大人为您安排了去处,如果您有需要收拾的东西,请慢慢收拾,不必着急。反.叛军们攻不破我们的防线,待您收拾完毕,我们会护送您离开。” 羊修的尖叫停止了,他猛地去看林言,眼里充满期冀:“言!我们走吧?” 林言脸色煞白,死死盯着为首的骑士,又问了一遍:“神子呢?” 骑士不言,眼神回避。 神子不死,兽人大陆会陷入新一轮战争。 只有神子死了,旧世纪才能终结,一切才能结束。 “言大人,带您走,是神子给我们下达的最后命令。” “他在哪儿?” 骑士顿了顿,道:“塔顶,净室。” - 林言将羊修托付给这些骑士,羊秀的眼神透着茫然,在林言离开前,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含着泪对他摇头,曾经的那些嫉妒、担忧、羡慕,仿佛都被生死之际的感情冲散。 “别去……言,我们一起走吧,”羊修哭着:“我、对不起……但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将你和神子的事,告诉任何人。” 那些晚归的夜晚,走廊尽头无意间的提醒声,微亮的烛火,回屋后离去的脚步声,都有了解释。 林言松开羊修的手,低声说:“谢谢。” 他跑下了楼,扯掉令他难受的丝巾、腰带,俯身挽起限制行动的袍尾,打成结。 楼下的夕阳余晖耀眼,洒在冲过来的雄狮身上。雄狮金色的鬃毛猎猎,毛发被晕染成一片橙红,林言扑了上去,抱着大狮子,把眼泪蹭到了它身上。 “吼!”大狮子怒气冲冲地吼他。 林言熟稔的环住它的脖颈,轻声说:“别吼啦,再吼耳朵聋啦。” 大狮子阴戾的竖瞳盯着他,看他爬到它身上,浓黑的长卷发被风抚起,散落在汗湿的后背,漂亮狭长的狐狸眼微弯,说:“走吧,去高塔。” 那是座巍峨耸立的高塔。 自神殿建立之初便存在着,连接山巅与神殿。 也是兽神栖息之地。 林言登上高塔,离开前,抱住大狮子,温声对它说:“跑吧。这里不适合你。” 大狮子盯着他,缓缓舔了舔他的鬓角。 林言感到些怪异,他侧过头,不让大狮子继续舔自己,拍拍它的大脑袋,忍下不舍:“好了,我走了。” 他登上高塔。 耸立的高塔楼梯呈旋转状。 一圈又一圈,连绵不绝。 林言走到腰酸背痛,也没有看见所谓的塔顶。 他累的坐下休息一会儿,再迈步走动,这一次,堪堪上了两层楼,便到达了塔顶。 眼前豁然开朗。 华丽繁复的石英门伫立在天地间,高大威严。 上面雕刻着神秘复古的花纹。 四周敞亮无窗,不同于地面的昏暗,这里光线充足,云烟缭绕。远处的云层稀薄可见,清风吹过身边,用手触碰,能触摸到实物般的清凉。 林言直觉有哪里不对,他犹豫了下,推开石英门,门后的世界如若置身天际。 辽阔巍峨的宫殿,飘渺的轻云白烟。 茂盛鲜妍花草、鹅卵石小路,有一汩清泉,轻轻流动着,泉水清可见底,发出叮铃轻响。 林言茫然地走在小路上,抬头望见一座高台。 高台摆着案几,软垫。 端坐其后的男人淡淡的垂眸看他。 祂有一双寂冷漠然的金色眼眸,身躯颀长挺拔,一袭黑金长袍逶迤垂地,与深黑色的长发融为一体,雍容华贵,高高在上,仿若无情无欲、俯视人间的神明。 被那双金色眼眸盯着,无形的压力铺面迎来。 林言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亦或者是深邃无边的银河,万千星辰湮灭其中,人类的存在如蝼蚁,时间的流转也变得稀疏平常。 这世间发生的一切躲不过这双眼睛。 冰冷、深邃。 视世间万物如沙砾。 林言如坠冰窟,低低的叫:“……塞西?” 男人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祂才垂下眼帘,眼中情绪无趣,淡漠的说:“我并无姓名。” 神之子诞生于天地。 无姓无名。 史称兽神。 中央神殿有言,聆听神谕会使人耳清目明。 这一刹那,林言心神巨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论是遭遇时空乱流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在中央神殿经历考验。 他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惊疑不定,神智荡然一清,下意识死死盯着男人的脸。 不对! 纪妄? 陆时? 怎么又是这张脸? 林言出奇的焦躁,身上渗出了冷汗,恨不得立刻揪出系统的小尾巴,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个世界了,每个世界的重要角色都和他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bug?还是员工福利? 林言心跳的急促,心里想东想西,情绪却平复下来,不论如何,他并不觉得‘纪妄’会伤害自己。 想请关窍,压下那些暂时不能得到解决的疑惑。林言翘起嘴唇,眼睛柔软明亮,含着浅浅的笑意,雀跃的想登上高台。 这个世界可没有任务的逼迫。 他都想好该去哪里玩、去哪里看风景了。 原生态纯天然的风景,食物也鲜美,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向前迈了一步,林言漂亮狭长的狐狸眼弯成弧线,眼中笑意未退,便听神明平静道:“林言。” 这是他的名字,并非猫言,也并非言。 “我与你命运交缠,先前不受控制,言行举止对你多有冒犯。如今命运已解,你已恢复自由身。” 步伐顿时停下,林言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命运不命运的? 神明金色的瞳孔无波无澜,垂着眼帘,继续道:“你身边的狮子,是我在此世间的化身。” 至于幻境与现实里的那些亲昵,也被祂归于‘得罪’之类。 命运线交缠,会使祂这个神明也不受控。 如今通过幻境的‘一生’,解开自己与眼前这个青年的交集,是祂耍的手段,如果林言需要补偿,祂会尽全力满足。 微微抬眸,祂发现刚才还对他笑的很甜的青年已经收起了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里有些微妙的审视。 这变化罕见的令祂感到沉郁。 祂微阖着眸,压下不受控的情绪。 命运交缠带来的影响如此之深,身为神明,兽人们的父神,祂必须不偏不倚、公平正直。 青年突然在此时开口:“你想跟我一刀两断?” 指尖微不可见的一动,古怪的焦灼、暴戾,随着这四个字涌入眼底,神明眼底墨色漫开,污染了纯金色的瞳孔。 “我欠你良多。”祂语速听起来不疾不徐,实则回避的问:“你需要什么?” 或者想要什么? 祂都可以奉上。 “我什么都不需要。”林言冷淡的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扯起唇,意味不明道:“我可不敢再和神明有纠葛了。” 转身离开前,林言又回过头,对上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金眸,“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神明:“什么问题?” “你说我身边的狮子……是你的化身?化身和本体有什么区别?” “化身与本体灵魂相同,但经历不同。我虽为神,也需体验人世间的百态,这些化身的意念可以为我所用。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们便会与我融合。” “哦。”林言懂了,在合适的时机到来前,化身也算是独立的个体。 这倒是解决了一个会让他苦恼的隐患。 在所谓‘合适的时机’到来前,小狮子还是他养大的狮子。 至于这位斩断了命运线的‘兽神’。 林言遮下冷笑。 他倒更想看看,是怎么个斩断法。 第76章 第 76 章 林言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得清晰。 木门被推开,天光涌入。 记忆微微混乱,许久才捋成一条清晰的线。 带大狮子离开草原、进入中央神殿避暑、选拔祭司、进行考验、考验过程中见到那位神明,接着,便是现在了。 时间线嵌合。 他头有些疼,吸了口气。 穿着白袍的神侍站在门外,恭敬地露出微笑,“言大人,您醒了?恭喜您,通过了中央神殿的祭司选拔。您是最后一位清醒的祭司,请随我来吧。” “去哪儿?”林言现在累的厉害,只想睡一觉。 神侍犹豫的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神殿为您准备了住所与餐食。其他几位祭司比您先清醒,现在正在吃圣餐……您要去吗?” “不必了,我想先休息一下。” 神侍:“那我带您去您的住所。您的兽仆已经在住所里等您,这些天它似乎很无聊,所以……” 神侍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林言:“所以什么?” “它把后花园的孔雀咬死了。” 林言:“……” 林言沉默的从床上爬起来,心底因为大狮子是那位神明化身的别扭感彻底消失。这桀骜不驯的性格、这走哪惹哪的坏脾气,不是他的阿斐斯(大狮子名字)还能是谁。 走出净心室,长长的走廊光线明亮。 走廊由圆柱支撑,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曲折蜿蜒的草坪中央有一条大理石小路,小路两旁栽种着艳丽的植株、花草,硕大的花瓣几乎有林言巴掌大,清风吹过,扑簌簌地抖动。 “我睡……我待了多久?” 神侍:“您在净心室待了十天。” “其他人呢?”林言问。 “加上您,这趟通过考核的一共有十人。最先出来的是鹿宁大人,他在净心室待了七天。其他几位祭司都在第二天醒来,您是坚持最久的祭司,毅力非凡。” 林言默默思索,他的考验对应的应该是色.欲……那其他人呢?也在考验里见了神明? 总共十几名祭司,说不定有人跟他的考验就重合了,也就是说,那神明—— 「林言。」 清冷淡然的神音忽然响起,如山间泉水鸣溅,涟漪阵阵。 「我的命运只与你交缠。」 神侍仍在带路,对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毫无反应。 林言收回视线,皱眉:“你监视我?” 声音顿了顿,道:「世间万物,在我眼中无处遁形。」 林言没说话,面无表情。 「你在生气?为何?」神明问。 什么为何。 谁愿意一天天的被人盯着。 似乎听出了林言的心音,祂静了片刻,说:「我明白了。」 虚空中若有若无的注视消失。 林言眼皮淡淡垂着,一旁的神侍只觉得身边的亚兽人眨眼间就变得高冷,他顿时绞尽脑汁地回忆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不明白哪句话惹了人不快。 看来这位来自小地方的言祭司,也不是好拉拢的。 想到神子交给自己的任务,神侍压力山大,一直到上了楼,走向三楼的住所,他才开口:“对了,言大人,那头被您的兽仆咬死的孔雀,是神子阁下的爱宠。神子阁下听闻此事,已经将孔雀肉处理干净,随时可以给您的兽仆送过来。” 林言脚步一顿,缓缓撩起眼皮,澄黑的瞳孔落到他身上,“那孔雀是神子大人的爱宠?” “是的,”神侍苦笑:“我没也没想到一个转身的功夫,您的兽仆居然就 闯进了兽园。” 兽园里的野兽全是神子养的珍稀原始种。 包括蓝孔雀、长颈鹿、猎豹等等,每日有数十个神侍照顾起居,过得比外面的兽人还惬意。 大狮子什么脾气林言最清楚,好吃懒做,没事儿就爱闭眼睡觉,虽然性格古怪莫测,但绝不是在陌生地盘放肆地性格,尤其这种放肆可能会给林言招来麻烦。 林言神情变了,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些愧疚,现在,他扯起唇,冰冷的盯着面前满头大汗的神侍,“我的阿斐斯被教的很好。与其说是它闯入了兽园,不如说是你们玩忽职守、粗心大意。” 神侍眼皮一跳。 “十几个人连一个兽园都下性格温和,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若是在我手下,已经被赶出神殿了。” 说完这番话,林言径直推开眼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孔雀肉不用送来,我不需要。” 门在眼前闭拢。 神侍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祭司,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中央神殿最不缺的就是祭司,神子阁下屈尊降贵,愿意给他一个攀附的机会。既然这林言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快步走向后花园,找到一个正在慢悠悠浇花的祭司,低声说:“亚祭司,麻烦您告诉神子阁下一声,那林言油盐不进,行事猖狂,说话做事都不得章法,恐怕不会为我们所用……” 推开门,林言先被这豪华的住所惊了下。 纯欧式的大床,兽皮制成的地毯,雕刻精美的红木衣柜、木桌,还有琳琅满目的金属器皿。 华丽繁复的水晶吊灯垂下,四周没有视觉死角,林言拉开灯,灯光一亮,一道身影猛地扑了上来。 他瞬间被扑倒在大床上,身体随着床铺震了震。面前是威风凛凛的大脑袋,雄狮阴恻恻的低头盯着他,金黄竖瞳残忍又锐利,满身金黄色的鬃毛柔顺干净,仿佛绸缎般随风飘向身后,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狮王油画。 “吼!”大狮子非常愤怒的嚷了他一嗓子。 林言差点被吼聋,他抬手拍了下大狮子的鼻子。鼻子是狮子脸上脆弱的地方。林言没敢使劲,差不多能让它感觉到疼,便收了手,冷嗖嗖的问:“你还敢发火?” “我问你,那孔雀怎么回事?” 甩着尾巴,跃跃欲试的准备跟青年‘吵’一架的雄狮一顿,脑袋也蔫了下来,尾巴缠住林言的脚踝,不敢出声。 林言快被它这心虚的模样逗笑了。 他坐起身,大狮子温驯的趴在他身边,毛茸茸的身躯环着他,低低的‘吼’了声,有一搭没一搭撩起眼皮看他,舔林言的指尖。 林言五指修长,指尖如玉般白皙,嵌着淡淡的粉。 “啧。”抽出手,林言又拍拍它的大脑袋,训了句:“说了让你收敛点脾气,在我面前横就算了,在外头就谨慎点、小心点,这又不是草原,今天你能咬死孔雀,以后呢?万一咬到兽人身上,我怎么保你?” 大狮子听的不耐烦了,阴恻恻的眼眸盯着林言,围着林言来回走动,尾巴一甩一甩,重重拍着地板。 它体重超过二百五十公斤,一条尾巴甩起来的动静不小,沉沉闷闷的,接近四米长的身躯倏地往床上一压,庞大的阴影没过身体,林言瞬间跌入鬃毛的海洋。 大狮子懒洋洋的压住林言,这才满意了,毛脑袋抵在林言颈侧,呼出温热潮湿的气息,不住的舔他的脸颊、脖颈,喉中溢出低沉满意的呼噜。 “欸!”林言拧眉,推它的脑袋,腰腹弯的动弹不得,袍尾乱成一团,“你重死了,赶紧起来。” 大狮子不以为然,继续舔林 言的鬓角,脸颊。林言故意绷出来的神情还是变了,眸底含着笑,摇着头躲它的舔,又气又乐,使劲拽它的鬃毛。 直到身上的气味全部变成大狮子的味道,浓的像被腌过一遍,他才堪堪被放开。 林言腰酸背痛的爬起来,赤脚踩着地毯。柔软的毛毛很快环住他的脚,大狮子趴伏在他身侧,一边给他当脚垫,一边眯着眼睛,耷拉着眼皮,一副懒散惬意的模样。 不轻不重的踹它腹部一脚,金黄色的瞳孔望了过来,慢吞吞的拢好他的脚踝,继续打哈欠。 困成这样,这十天也不知道它怎么过的。 林言心有点软,想到那所谓‘被’咬死的孔雀,眼里真切地笑意又淡下很多。 「孔雀并非被它咬死。」 虚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如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林言皱了下眉,“你——” 「狮子是我的化身,我无法切断与它之间的联系。」神明道。 林言撇撇嘴,撸了把大狮子的脑袋,“这样你也有感觉?” 那头静了好一会儿,「嗯。」 林言挑起眉,把手递到大师子眼前。大狮子脑袋不复刚才的冷淡,愉悦的舔他的指尖,竖瞳冒着幽暗的光,低头想埋进他宽大的袍尾里,嗅一嗅他是否成熟。 “这样也有感觉?”林言啧一声,熟稔的捂好袍尾,把它踹到一旁。 雄狮不满的低吼一声,被林言笑着挠挠脑袋,才眯起眼睛,重新趴下。 「不必担心。」神明平静的看着他们互动,淡淡道:「这些举动于我并无影响。」 神明无悲无喜。 无情无欲。 自然无法影响到祂。 林言嗤笑一声,懒得再说话,起身走进住所自带的浴室,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带着一身水汽,穿着宽松舒适的纯棉睡袍,的长发披散在腰后,甫一吹干,便爬上床睡了。 这十天的考验看似简单,实际也很消耗精力。 睡梦中,一股热源传来。 毛茸茸的大脑袋嗅嗅他,粗壮的尾巴搭着他的腰,大狮子趴在他身边,以守护神般的姿势,与他一同入睡。 …… 一觉睡醒,已是日暮时分。 门被敲响,陌生的神侍守候在外,邀请他去圣厅食用圣餐。 林言换好衣服,到圣厅的时候所有祭司都到齐了。 长长的餐桌铺有红色桌布,每隔两个位置便摆放鲜花、灯烛,金属质地的刀叉在吊灯下折射出暗色光芒,餐桌两侧的位置加起来正好十个人,主座则能坐两位大祭司。 林言来的晚了,只有末尾的位置有空。 他不在乎那些暗地里的打量,径直坐下。 “嘿,你好。”旁边位置的亚兽人好奇的看着他,“我叫鹿宁,咱们这批祭司里最先通过考验的,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言。”林言回答。 鹿宁不知道憋了多久,见林言愿意跟自己说话,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你就是最后一个通过考验的祭司?你好厉害,我差点没扛过第七天。我的考验里有条大蛇,一直在追我,追了我七天!” 鹿宁整个人的神情是崩溃的:“要不是为了进中央神殿,我真就不考了。” 他没问林言的考验是什么,这让林言对他产生了些好感。 “对了,你是不是也得罪神子了?”鹿宁大大咧咧地问。 ‘也’? 林言瞥他一眼:“我不认识神子。” “你没发现我们的位置很偏吗?你醒的晚还算好的。这两天我每天都被神子和小祭司招揽,明明前天我还能随便挑位置坐,结果从昨天起, 留给我的就只剩下角落的位置了。” 鹿宁感慨:“神殿刚才突然通知,说今晚带我们去选骑士。幸亏你及时醒过来了,不然肯定会吃大亏。” 林言微微沉吟,“不是我幸运,是有人叫醒了我。” “那肯定是小祭司的人。”鹿宁说:“小祭司脾气温柔,这两天也没少照顾我……要不是我母父给我下了死命令,不让我搅和进浑水,我肯定就站小祭司了。” “原来如此。”林言笑,不动声色地问:“你准备选几个骑士?” “一个就够了!我来中央神殿就是为了选心仪的骑士!如果能嫁给神殿骑士,以后我们生的孩子就能由神殿抚养,直接成为神子的备选人。神子啊……那可是神子!”鹿宁激动道。 林言:“?” 林言没听明白:“神殿允许通婚?” “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鹿宁拧眉,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露出愧疚的表情:“抱歉,我忘了你来自小城镇……中央神殿当然允许通婚。不过代价也很大,一旦通婚,就要离开神殿,丧失祭司身份——除了与神殿骑士通婚。” 鹿宁又开始激动的叙说自己对未来的畅想。 诸如选骑士一定要看毛发,旺盛的那里功能才厉害。不能看肌肉,肌肉有可能是灌出来的。有些骑士人品不好,不能选;有些骑士看着老实,实际上有责任心,适合养崽,巴拉巴拉巴拉。 林言听的晕头转向,理了理思绪。 今晚他们要去选骑士,这骑士表面上是骑士,也能成为伴侣。 骑士们的身份也很贵重,是城内大贵族的后裔,都是强壮威猛的兽人。两者需要互选,看对眼的才能处。 看不对眼的,那就是纯洁的祭司与骑士之情,更偏向上下级——祭司是上司,骑士是员工。 至于工资,统一由中央神殿代发。 林言若有所思,观察餐桌两旁的祭司们。 除了鹿宁,还有两三个祭司神情激动,面颊酡红,显然是准备选对象的。 其他祭司神情淡淡,对选骑士一事可有可无,偶尔会野心勃勃的看向上首的大祭司之座,这些是来搞事业的。 林言面色逐渐变得凝重。 ……只有他,是来避暑的。 他简直不敢想大狮子要是知道他出来选男人了会怎样——为了这些骑士的人身安全,林言决定随便走个过场,尽量一个不选。 这顿圣餐吃的人心涣散,时针悄无声息的指向“7”。 七点了,天空昏昏沉沉,蒙昧不明。 圣厅紧闭的雕花大门展开。 一位大祭司缓步走来,他披着猩红披肩,长发柔顺,长相端庄,十几个神侍跟随在后,恭敬地垂着首。 “你们便是新来的祭司?”他问。 圣厅瞬间安静下来。 接话的是一位猫族祭司,叫猫灵。 “是,大人。” 大祭司着重看了眼猫灵,说:“随我来吧。” 祭司们对视一眼,立刻站成两列,林言跟鹿宁排在队尾。鹿宁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恹恹的跟林言说:“我们是最后进去的了。” 林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他才是最后一个。 他干巴巴的拍拍鹿宁的肩膀:“没关系,骑士们又跑不了。” 鹿宁完全没被安慰道,勉强撑起精神,问林言:“你打算选几个骑士?” 林言立刻做出无奈的神情:“其实我一个也不想选。” “那怎么行!”鹿宁压低声音惊呼:“不选的话会被强制匹配骑士的,那些强制匹配的骑士都有缺陷,要不就是性情暴躁,要不就是不听话。言,你还是选一个吧。” 你 们这中央神殿—— 林言闭了闭眼。 事儿怎么这么多! 事到如今,还不如自己挑一个没什么威胁的骑士。 选骑士的大厅很快到了。 面前是几十个穿着盔甲、头戴钢盔的骑士们。 雄姿英发、神采奕奕。 月光下,他们身形挺拔,一言不发。 这些骑士们暂时不会摘下头上的钢盔,只有被祭司选中,才会露出下面的脸,两人简单交流两句,如果达成共识,就能一起离开;一方如果有异议,骑士就会重新带上钢盔,等待下一轮选择。 林言觉得这模式有点像非诚勿扰。 大祭司坐在石凳上,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花茶,“这些都是狮族兽人,你们若是想看他们的原型,可以去一旁的小亭子。” 小亭子四周遮着幕布,占地面积很大,容得下七八头狮子。 “一名祭司最多选三个骑士,选完骑士后的一周可以持续接触,一周后,骑士回骑士殿。祭司回神殿。” “第一个,言。” 正慢吞吞站在队尾的林言当即抬头,大祭司望向他,眼中缓缓流露出满意,“你是这一届灵感最强的祭司,你先选。” 话音落下,四面八方的视线同时落到林言身上。 严阵以待的骑士们、充满艳羡审视的祭司们,以及表露期许的大祭司。 一阵风吹过。 大祭司道:“言?” “……是。”林言僵硬的迈开步伐,走向那些魁梧的骑士。 就算不是因为大狮子,他也不想被逼着与一个陌生人相处。 耳边忽然响起淡漠的声音,如冰玉相击。 「我不认为你会妥协。」 这档口,林言懒得搭理祂。 他一步步迈上台阶,总觉得那些盔甲下的视线,炙热的定在自己身上。 「林言。」 神明语气很淡,语速却微微加快,似在提醒。 「如果选了狮族兽人,它会发疯。」 站在高台上,林言面前便是第一列第一个狮族兽人。 对方高大的身躯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盔甲下的兽人似乎察觉到林言的迟疑,倏地开了口,很热情爽朗的男声。 “你就是今年的新祭司吗?你很漂亮。”年轻的狮族兽人期待道:“你会选择我吗?如果你想看看我的兽形,也没问题。我的兽形很大,毛发也很多!” 林言一顿。 …… 山峦之巅 俯首垂视世间的神明面无表情。 祂金眸寂冷幽邃,斑点般的暗色呈极快的速度蔓延。那双金眸逐渐变得半明半暗,映出中央神殿内,正在上演的一幕。 年轻热情的兽人,漂亮清冷的青年。 无数双眼睛凝固在他们身上,纷乱的心音交叠响起。 “好漂亮。” “这样的祭司才配得上我。” “我要成为他的兽人,我们生出的孩子一定能成为神子!” “凭什么让这个言先选骑士?” “小祭司让我拉拢言祭司,我要想办法接近他。一个骑士太少了……这样的资质,要三个骑士伺候也未尝不可。” 一阵冰冷的寒风吹过,神殿四周的帷幔倏然飘起,边角凝出寒霜。 祂看着林言张口,柔软的唇瓣不笑自带三分笑意,似乎准备与这个兽人说些什么。 「狮岚。」 冷淡的声音从喉中发出,神明端肃的坐在神殿内,广袖黑袍,威严自若。 「狮族兽人,二十岁,曾在一次狩猎中舍弃深受重伤的同伴。」 目光中的 青年眉心微蹙,澄黑的狐狸眼没了笑,审视着面前的兽人。接着,缓缓侧过眸,凝向虚空。 祂指尖动了动,眼帘低垂。如若山川颠覆,刹那间所有心音尽数消失。 耳边唯余青年的质问。 “你又在监视我?” 「没有。」祂淡道:「我认为,你应该慎重一些。」 第77章 16 「狮峰,二十七岁,大贵族之后,曾有三任未婚妻。」 …… 「狮洛,二十三岁,志不在此。」 …… 「狮乐,二十五岁,暗中已与鹿族合作。」 …… 「狮明——」 …… 林言烦躁的从第一排一直走到最后一排,他步伐缓慢从容,月光下,丝绸质地的袍尾如流水潺动,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尽管挑选的速度很慢,但落在祭司们眼中,那便是不骄不躁,谨慎冷静。 完全不像小地方出来,轻易会被喜悦冲昏头脑的祭司。 骑士们的站位很有讲究,前三排皆是大贵族之后,最后两排则是普通骑士。一无势力,二无人脉。 走到最后一排,林言百无聊赖地神情微顿,他隐晦的、缓慢的挑起唇,在心里问:“怎么不说了?” 目光落到身前的骑士,这骑士昂首挺胸,精神奕奕。 “我叫狮明,”对方爽朗笑道:“言祭司,我出身于小城镇,是个平民。您如果选择我的话,我可能无法在事情上给您帮助。” “你有什么特长?”林言饶有兴趣地问。 狮明想了想:“我很会打猎,也很会照顾原始种。听闻您的兽仆是狮子,我可以给它洗澡、梳毛、烹饪食物。” 林言一顿,笑了下。 「你应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神明冷不丁道。 林言当然明白。 这位平民骑士,就是冲他来的。 能将他的事打听的这么清楚,还知道他的‘兽仆’是狮子,说出的每一个特长都正中准心。如果说他没有研究过林言,那不可能。 “他很不错。”林言在心底不吝啬的赞美。 讨好却不谄媚,聪明又审时度势。 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比和一个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的贵族骑士打交道来的好。 「林言,」神明声音淡漠,没什么情绪:「你已经有一头狮子了。」 林言恍若无闻,微微挑唇,对面前的骑士说:“狮明是吗?就你了。” 狮明闻声单膝下跪,一只手横在胸前,肃然道:“愿为您献上忠诚,言祭司。” …… 花园内的一幕已经结束。 山峦之巅的神殿,丝丝裂缝渗透华美庄严的神殿大厅,永生永世端坐于神位上的神明垂下眼帘,俯视世间。 祂金色的瞳孔不再映出山川湖海,明暗的幽光寂灭,沉的骇人。 耳边清晰的响起一声询问:“言祭司,你要看看我的原型吗?” “原型?” “是的,我是一头白狮。” 神明面无表情地听到一声‘不用了’。 祂眸色微缓。 听青年又问:“是全白吗?” - 林言满心愉悦的回了住所。 推开门,他没看见自家大狮子。对于这点,他已经习惯了,大狮子脾气古怪,一个月有三十天都在暴躁状态,拉开屋内的水晶灯,林言四下看了看,正要去窗帘后面找,身后忽地刮起一阵寒风。 大狮子眼神阴戾地从角落里跃出,庞大的阴影自它周身压下,它尾巴徐徐甩动,围着林言绕了两圈,竖瞳幽冷的盯着他,嗅他手腕的气味。 “吼——”它嗓中溢出含混低沉的吼声。 林言揉它的脑袋:“听话,不许闹。” 手腕被细细的舔了,像是要用气味掩盖气味。 林言容着它的舔,直到这臭狮子不耐烦的一甩尾巴,懒懒的耷拉着眼皮,重新窝到角落,他才松口气 ,忙不迭去洗了澡。 这一晚事情繁多,明早祭司和骑士还要一同去见小祭司和神子——整个中央神殿所有事端的源头。 小祭司叫羊安。 和几年前‘四族之城’那位小祭司一模一样的姓名、身世。 想到几年前洗.劫了小祭司,带小狮子远走高飞的自己,林言就是一阵头疼。 真够巧的。 大狮子还在闹别扭,窝在墙角不看他。 林言默默给它留出睡觉的地方,思索着明天会面的对策,闭上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 夜深了。 床上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匀称绵长。 窝在角落的雄狮精神一振,竖瞳阴恻恻的,充满野兽的光,它步伐轻盈无声,厚重的爪子踩在脚垫上,跃上床,居高临下的盯着睡梦中的青年。 几秒后,青年松散的睡袍被咬开。 大狮子背后的诅咒瞬间滚烫灼烧,它露出獠牙,死死盯着对面。 浮空出现的‘人影’同样漠然的回望它。 「不许。」祂道。 神明黑袍及地,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苍白修长,微一抬指,大狮子便像置身于烈焰焚烧中,恐怖的热度淹没了它,灼痛随着诅咒条纹蔓延。 这档口,它颤栗的身体硬生生挺住了。 在神明冷凝的注视下,埋头,心满意足的舔了林言一口。 …… 深夜室内外温差很大,放在窗户边的一碟樱桃沾了露水,表皮嫣红饱满,汁水丰沛,仿佛轻轻一咬,便能碾烂。 中央神殿内的水果蔬菜全部盈盈动人。 毕竟要保证祭司的纯洁、干净,所以有专人负责挑拣。 熟透的浆果碾烂做成果酱,抹到松软的面包上,就能当作早餐。 林言第二天醒来,困得要命,迷迷糊糊的感觉一阵刺痛,他拧着眉,脱下睡袍,正狐疑着发生了什么,毛茸茸的海洋便淹没了他。 大狮子不知何时跳上床,亲昵的蹭着他,像个两百五十多公斤的宝宝,把林言压得够呛,一边幸福的埋毛毛,一边疼的吸气。 腻歪够了,林言才起床收拾自己。 今天要去神殿见神子和小祭司。 林言不打算出风头,能划水就划水,能摸鱼就摸鱼。他随便套好衣服,带着大狮子出门。 骑士们暂时还不能进入神殿,要等到正午方可进入。 到了圣厅,里面包括鹿宁在内,所有都祭司整装待发。 “言,这是你的兽仆吗?”鹿宁一如既往的热情,凑过来好奇的看大狮子。 他的兽仆是一只金刚鹦鹉。 色彩艳丽,通体呈蔚蓝色,腹部则缀有浅黄色的羽毛,两只豆豆眼乌黑机灵,歪着头盯着林言,忽然开口:“你好,你好,我是小五!我是小五!” 林言惊奇:“它会说话?” “嗯!小五从小陪我一起长大,说是兽仆,其实它更像我的朋友。”鹿宁落落大方道。 兽人大陆的原始种寿命都很长。 平均有五六十年。 这只金刚鹦鹉应该才二十多岁,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林言笑了:“你好,我是言。” “这是阿斐斯,也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家人。”他介绍起大狮子。 金刚鹦鹉立刻打招呼:“你好,言!你好,阿斐斯!” 两人正在说话,身后忽然发生骚乱。 “啊——” 林言转过身,就见一头棕熊咆哮着,以凶猛的速度朝他冲过来,四只熊爪尖尖,锋利的像刀片,张口时能看见黄色的獠牙,反射出寒光。 “杰罗克!停下!”它 的主人斥道,语调不重。 棕熊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冲了过来,喉中发出威胁的暴吼。 鹿宁四肢顿时软的毫无力气,惊恐的定在原地,小五扑棱棱闪着翅膀,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不住的喊:“救命!救命!” 棕熊刮来的狂风已经近在眼前,鹿宁几乎能闻到它口中的腥臭。 绝望间,一声威猛低沉的狮吼骤然在耳边回荡。 “——吼!” 他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就见一道金黄影子猛然跃起,近乎四米长的身躯拉到极致,庞大、凶悍,鬃毛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猎猎飞舞,是强大力量挣脱束缚后的震慑。 棕熊眼中流露出恐惧,冲刺的步伐无法停住,硬生生被雄狮拽的摔倒在地,两个庞然大物轰然砸向地面,发出“砰!”的巨响,纠缠的过程中更是将猩红地毯扯碎,没一会儿,空气中便飘起浓重的血腥味。 战斗以棕熊的哀鸣,脖颈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结束。 直到这时,鹿宁才发现林言从始至终一动没动。 他冷漠的站在原地,雄狮则缓步走来,身躯环绕着他的膝弯,染着鲜血的脑袋抵在林言腰侧,如一头危险至极的守护兽,冰冷的审视对面所有人。 棕熊的呼吸逐渐变得衰弱。 那装模作样哭喊的祭司彻底白了脸,难以置信的瞪着林言,“你……你怎么敢!” “熊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促使他平静了下来。 猫灵从队伍后方走出,他披着白袍,仪态端庄自持,对林言说:“你的兽仆犯了大错,中央神殿不留犯下杀戒的祭司与兽仆。你已经失去留下的资格了。” “资格是谁定的?”林言冷淡地问。 猫灵恭敬道:“兽神。” 圣厅的雕花大门在此时敞开。 轻盈的脚步声同时传来。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柔和的男声在高台之上响起,圣厅里所有祭司顿时露出激动的神情,纷纷俯身,“神子阁下,小祭司。” 门后是两列长长的侍者。 侍者们低眉顺眼,穿着灰色长袍,走动间只能看见身体移动,连袍尾都没有颤,静默的跟在为首两个青年身后。 这两个青年并排走来,之间隔有两三个人的距离。 一个林言已经很熟悉了,是羊安。他亚麻色的长发及膝,编成辫子,白袍绣着金线,平易近人的抬抬手,叫众人起来。 另一个青年气势凌然,他的头发是纯白色的,长到脚踝,同样编成辫子,松散的搭在右肩,不同于小祭司的平易近人,他更显得冷傲,一言不发。 高台本就安置有椅子。 椅子铺着软垫,两人坐下,小祭司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很快发现情况不对。那被他看中的言和鹿宁两人,像被团团围住的羔羊,其他人隐隐以猫灵为首,怒视着他们。 “发生什么事了?言,鹿宁,你们来说说。”他不动声色地扫过棕熊虚弱的身体,没死就行。 这倒是个好机会,孤立无援,被所有人排斥的平民祭司,得到他的帮助,定然会投靠他。羊安最喜欢神子目下无人的性格,神子在中央神殿待得久了,大祭司让着他、大祭司长也让着他,一旦有祭司惹了他不爽,便会被他用各种手段驱逐。 每当这时,羊安都会出面捡漏。 之所以这几年能和神子打擂台,未尝没有神子‘主动配合’的原因。 迅速想出应对之策,羊安挂着温和的笑,鼓励的看向林言。 林言没说话,鹿宁却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瞬间开了口:“小祭司!不关言的事,那棕熊突然朝我们两个人咬过来,要不是言的兽仆反应及时,我们就死在这了!” 羊 安眼皮一跳,神子这次竟如此猖狂?! 神子坐在一旁,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林言身上,像一条毒蛇,扫过对方漆黑的长发、修长清瘦的身躯,以及缠在他身后、危险又庞大的雄狮。 这对主仆令他空前的产生威胁感。 曾经的羊安,都没有让他产生如此激烈的杀意。 他掩下糟糕的情绪,不紧不慢道:“猫灵,你也说说吧。” 猫灵立刻走上前:“是。” “事情和鹿宁说的不一样。是言的兽仆突然挑衅杰罗克(棕熊名字),杰罗克忍无可忍,才和言的兽仆打了起来,言的兽仆更胜一筹,最终将杰罗克重伤。” “你胡说!”鹿宁瞬间瞪大了眼,膝盖弯都在打颤。他感到窒息,那是一种百口莫辩、被阴谋压得喘不上气的愤怒。 他仓皇地去看小祭司,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明明是那头棕熊先袭击的我们!小祭司!事实绝不是猫灵说的那样!” 羊安还没说话,神子便不耐道:“那就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你先,鼠伦。” 名叫鼠伦的祭司恭敬垂首:“是言的兽仆先袭击的杰罗克,我亲眼所见。” “鹤茹。” 鹤茹祭司道:“是言的兽仆袭击的杰罗克。” “鹊一,你说呢?” 鹊一脸色为难,看看眼神绝望的鹿宁,再看看神子冷冷扫来的眼风,狠下心,说:“对不起,神子阁下……我没看清楚,应该和鹤茹他们说的一样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无声站到猫灵背后。 “既然这么多人都说是言的兽仆惹的事,那我就要按照中央神殿的规矩处罚了。”神子道。 林言面色不变,眸底冷意阵阵,膝盖忽然碰到了什么,他余光一瞥,才发现大狮子居然给他顶来一个座椅,悠哉游哉地让他坐下。 林言:“……” 林言自然的落座,大狮子环绕在他膝侧,大脑袋搭在他腿上,哄着他别生气。 本来确实因为他们把矛头指向大狮子而生气,现在看着大狮子的动作,林言心情也缓和许多。 他抚着大狮子的脑袋,一下一下给它顺两边金黄的鬃毛,冷淡道:“神子阁下,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是那头棕熊先动的手,我的兽仆出于自卫才进行了反击。对于有异议的事件,中央神殿处理的如此草率,这难道也是兽神留下的规矩?” 猫灵脸色一沉,“言!你怎能对兽神不敬!” “那就请神子阁下先拿出来证据。” 鹿宁人都麻了,现在不光腿软,心脏也软,跳动的频率都慢了。 他看着一脸不以为然、公然顶撞神子的林言,再看看林言屁股底下的座椅,恍惚间也搬了个座椅过来,在金刚鹦鹉赞许的眼神中,默默坐下。 ……我跟言都完了。 他绝望的想。 被赶出神殿前,怎么也得值回本。 神子神情果然变得阴沉,他冷冷盯着林言,一旁羊安笑了下,立刻开口:“是啊,神子阁下,口说无凭,你愿意相信猫灵,我倒是更愿意相信言呢。” “羊安!”神子语气一厉。 “怎么?”羊安微笑,淤积的郁气畅快的发了出来:“还是说,你认为猫灵他们没有证据?” 神子咬紧牙关,越看羊安的微笑越觉得刺眼,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通了一切,羊安如此支持言,是不是说明他们私下已经有了往来? 好啊,这个言,难怪这样有恃无恐,竟然是已经找到了靠山! “好一个口说无凭,那就按规矩来,去请大祭司!”他道。 羊安神情微妙的变了变,三个大祭司里只有 一个支持他。神子居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为了把言赶出神殿? 这是为什么? 神殿内由三个大祭司共掌刑罚。 种种思绪在羊安脑海里流转,神侍很快请来了大祭司。 三个大祭司穿着白袍,披着黑色披肩,看起来年岁都很大了,鬓角斑白,气质出尘。 他们在路上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其中两个大祭司看林言的眼神很不耐,已经在心底给林言定了罪。剩下一个大祭司匆忙对羊安使眼色,表明如今情况危急,让羊安别搅和进来。 羊安心下一沉,糟了。 神子自然也能感觉出三名大祭司之间的暗流,他缓缓笑了,志得意满的看向林言:“鉴于事发时除了你们这些祭司,并无其他人在场,我自然也无法凭空变出来证据。” “兽神曾降下神谕,告知‘神谕’祭司,若有无法抉择之事,可以通过神迹向祂请求指示——言,怎么样,你敢吗?” 第78章 17 所谓向兽神寻求启示,实际上就是画个法阵,神子和三个大祭司先后进阵,在心底默默询问兽神,兽神再降下各种不同的神迹,以作回应。 中央神殿有现成的法阵。 画法阵的原料十分珍贵,包括兽骨、鎏金,未经任何污染的纯粹植物以及珍宝。 这些东西也算在了本次请求神降的消耗中。 神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言:“若是兽神认定是你的兽仆先犯的错,那么这些东西一应由你偿还。” “神子阁下,您这样是否过分了?”羊安皱眉。 不等神子回答,几个大祭司不咸不淡的看羊安一眼:“小祭司,您身为中央神殿的小祭司,不要总向着外人。” 神降尚未开始,两个大祭司已经默认林言有罪,将被赶出神殿。 羊安沉默下来,事到如今,他也没了办法。 神侍们迅速开始摆放请求神降要用到的祭品。 兽骨、奇珍异宝。 还有一捧圣水。 圣厅内的气氛随着他们的动作渐渐变得凝重。 猫灵等人没想到林言能反抗到这个地步,居然需要请兽神判决。 他们心有惴惴,忍不住朝神子看了眼。神子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眼神让猫灵等人心安不少,不过他们眼神游移,不敢再跟林言对视。 神子冷冷低头,再一次问林言:“言,你确定要请求神降?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兽神真的降下神罚,可没人保得住你。” 林言抚着大狮子的脑袋,神情依旧淡淡,丝毫没有他希望看见的恐惧。 “开始吧。” 他如此不知好歹,神子脸色又难看起来。林言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以为‘兽神’能做出公正的裁决,可惜他哪里知道,中央神殿的阵法,从来不曾真正连接过‘兽神’。 兽神已经消失数千年了。 现在的中央神殿,依靠的从来不是神降! 想到这,神子心里痛快,缓缓走下高台,与三个大祭司一同进入法阵。法阵中心摆有三个软垫,他们依次跪上去,装模作样的祷告着。 ……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天空变了。 晴朗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昏暗无光的乌云,乌云层翻滚咆哮,层层堆砌,冒着极其不祥的乌黑,有紫色闪电游走其间,猛然爆发出手臂粗的光亮,“轰隆”震响! 圣厅里的祭司们脸色一白,纷纷跪倒在地,恐惧又狂热的喃喃:“兽神……兽神降下神迹了!兽神降下神迹了!” 鹿宁浑身颤抖,害怕的快要哭出来:“言、言……怎么会……兽神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判决?我们怎么办?我们会死吗?” 冷眼旁观的羊安眉心一跳,眼前这一幕熟悉的令他恨极。 上辈子他不就是被神子用同样的手段放逐的吗? 先把引雷石埋在法阵四周,一旦有需要就用圣水里的能量催动引雷石发作,这一招简直百试百灵! 一旦安上会被兽神惩罚的名头,这天雷、这风雨,不正是兽神发怒的先兆?! 羊安又气又怒,五指攥得极紧,快要掐出血来。 神子也在此时走出法阵,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问:“言,兽神已经降下神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有什么想说的我们也不会听了,”一个大祭司不耐烦的摆手,区区一个祭司,居然也敢请求兽神判决,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最厌恶这般不识规矩的亚兽人,“神子阁下,此事你不必插手了,就交给我们处置吧。” 另一名大祭司冷哼一声:“不敬兽神,顶撞神子,公然放任兽 仆咬死其他祭司的兽仆,罪行累累,按中央神殿的规矩,先鞭笞五十,再丢出野外,此生不许进入大陆各大城池!” 猫灵等人惊骇地不敢出声,如此严重的处罚,和处死有什么区别。 鹿宁更是满脸绝望的瘫坐在地,再也没了起身的力气。 所有人心底五味杂陈,恐惧、害怕、轻松等等什么情绪都有。 他们忍不住偷觑林言的表现,想知道被判了这么重处罚、还被兽神厌恶的林言,会有什么反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言没什么反应,他的兽仆阴恻恻的竖起金瞳,狠戾的盯着说话的几人,厚实的爪子缓缓拍击着地面,沉闷的声响震着耳膜,令人生畏。 殿外雷暴天可怖。 天空暗的见不到光。 一阵狂风骤然吹入殿内,将窗帘掀飞,华丽的紫水晶灯飘飘晃晃,充满不祥。 光线照在林言脸上,他冰冷的直视神子几人,“当着兽神的面,你们再说一遍,是谁——在不敬兽神?” 神子步伐稍顿,心头警铃大作。 几个大祭司也觉察到了什么,头一次正视起林言。 “言,”一直未说过话的第三位大祭司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然与两位同僚不合,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必须维护神殿所有人的共同利益。 生怕林言会在殿内说出些不受控的话,第三位大祭司眼睛一横,冷嗖嗖的示意殿外的骑士们进来,将林言立刻压走。 殿内气氛沉闷,无人敢出声。 穿着盔甲的骑士们步伐沉重,盔甲咚咚咚的响,他们手持利刃,只要林言敢反抗,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大狮子猛地发出一声咆哮,那最先冲向林言,甚至已经伸出手的骑士们被凶悍的力道一撞,猝然飞了出去,恐怖的力道袭向他们的四肢百骸,其他骑士尚未回过神,就见眼前这头凶兽露出獠牙,横过身来,挡在林言身前,再次森森的暴吼一声—— “吼!” “言!”大祭司惊恐的声音同时响起:“当众反抗神罚、袭击神殿骑士,按律当斩!你想死吗?!” “当众伪造神迹、颠倒黑白,你们中央神殿才是在找死!”林言厉斥。 “胡言乱语!”大祭司尖叫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抓住他!抓住他!!!” …… 殿外狂风怒号、雷电交加,瓢泼大雨在此时下了起来,被斜风吹的哗啦啦洒入殿内。 大祭司暴怒的瞪向高台下的众骑士,白袍被狂风吹得凌乱,愤怒中他忽然发现台下的所有祭司、骑士全部跌倒在地,惊恐欲绝的仰望着他,就连旁边的两个大祭司都摇摇欲坠,神子更是踉跄着发抖—— 他们在看什么? 他脑中闪过这个疑问。 下意识循着羊安难以置信的目光,抬起头。 圣厅上方的屋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一层虚幻的、朦胧的圣光漂浮在空中。 他清晰的看见层叠的乌云层、粗壮的雷电——同样,他也清晰的看见那只穿透云层,向他抓来的巨大手掌。 修长、雍容,指骨分明,微微弯曲,悬在天幕上,将整片天空覆盖,光线也刹那间暗了下来。 巨大与渺小对比,使他宛若一只微不可见的蝼蚁,连求饶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只恐怖骇人的大掌虚虚一握,碾成齑粉。 神光骤亮。 聚成一道光柱,将林言拢在其中。 身下简略的座椅变成华丽的王座,宽大舒适,椅背披有猩红的披风,林言神情冷淡,大狮子环绕着他,金色竖瞳缓缓落到另外两个大祭司身上。 “不……”两个大祭司瞬间明白了什么,冷汗潺潺, 毫无端庄稳重的姿态,霎时间跪倒在地,狼狈的向林言求饶:“不!我们错了!我们错了!言……放过我们,放过我们……兽神在上——兽神在上——” 他们凄厉的求饶着,殿内气氛不知何时变得死寂,所有人肝胆巨颤的望着洒在林言身上的神光,淡金色的、柔和而温暖,仿佛一汪温水,极尽小心的浸泡着他。 林言便坐在光明中,不沾风雨,连看他们的眼神都是漠然的。 羊安死死咬紧了牙关,尝到了血腥气味。他恨不得让神子好好看看,什么叫兽神的代行者,什么叫兽神的宠爱。 那是恐怖的神降。 神明亲自施以的惩罚。 猫灵大脑自始至终一片空白,从那只手出现,到一个受尽尊崇的大祭司死的轻而易举,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像化成了石雕,呆滞的,绝望的,大脑里只环绕着三个字。 ……他完了。 多么荒谬,难怪林言不惧神降。 难怪林言敢直接嘲讽中央神殿。 兽神……已经离开兽人大陆数千年的兽神,竟然也会如此宠爱一个亚兽人,为他降下神罚。 那他怎么办? 他这个——一切灾难的导火索,又会被施以什么样的惩罚?死亡吗? 他眼前一白,发现那只手又开始动了。 巨大的手掌将整片天空的光亮掩盖,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每当虚虚一握,便有一个大祭司死去。 现在,那只手移到了他的头顶,目光中的最后一幕,是神子不顾形象的求饶与大吼,“我是神子——兽神,我是神子——我是您在此界的代行者,您——” 神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猫灵茫然地发现自己竟没有死,身边所有普通祭司哭喊的不成样子,甚至有一股骚味传来,是熊理(棕熊主人)。 熊理跪倒在地,不住的摇头,对林言,也对头顶的大掌。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神子……兽神大人……是神子命令我诬陷言!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求饶最终猝不及防的消失。 站在他周围的亚兽人们身体抖得像筛糠,看着熊理的身体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神子又开始尖叫了,他状若疯魔,喉中不住的喊着自己的名讳,请求兽神宽恕:“兽神!我是您最疼爱的孩子,我是神子,出生之时您曾赐福于我——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 那垂在天幕上的大掌再次虚拢。 过程中似有微不可见的一顿,很快,又重新压下,神子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惨叫,眼中淌出血泪,消失之前追悔莫及的看向林言,绝望又不甘—— 早知道林言竟也能沟通兽神。 说什么,他也不会招惹对方。 …… 风波停歇。 圣厅再次恢复了死寂。 这次是真的死一般的寂静。 圣光也渐渐自林言身上退散,沐浴一波‘恩泽’的大狮子扭过头,看着跪在殿外,诚惶诚恐祈祷、赎罪的无数祭司们。 中央神殿尚且如此,神殿外的城池、整座兽人大陆,又会发生怎样剧烈的动.荡,已经能够窥见些许。 羊安震颤的心情直到此时还未能平复,他看着高台下的林言,深深的感到畏惧,心里蔓延出嫉妒、畏惧的酸液,却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 寂静最终是被哽咽打破的。 猫灵等人哭泣着,泪流满面,眼中血丝狰狞,看着林言的眼神充满惊恐、祈求:“我们……看不见‘黑雾’了。” 看不见‘黑雾’,便没了‘灵力’。 他们将变成普通亚 兽人,庸庸碌碌的度过一生。 比起死亡,失去一切的落差,更令他们无法接受。 他们拼命求着林言,甚至跪在地上,向他称臣:“……言大人,求您放我们一马!只要能让灵力回来,我们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我们身后的势力,也一定听从您的命令!” “住嘴。” 求饶声尚未结束。 殿内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猫灵几人看见来者,面容彻底灰败,再没了一丝力气。 林言转身,只见一个沧桑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圣厅,他穿着白袍,身形佝偻,年岁很大了,头发全白,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 他的眼神是温和、宽容的。 像日光晒过的琥珀,虽然浑浊,却能洞悉人心。 “言大人。” 老人恭敬地向林言问安,背后则是一众跪倒在地,诚心归附的神殿祭司们。 密密麻麻的祭司们低着头,神情恭顺安静。 “我是中央神殿的‘神谕’祭司,”老人说:“兽神曾降下神谕,祂说神殿将迎来新的神子。如今,我们终于等到您了。” 新的神子? 林言眼瞳微动,冷静又审视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的眼里是真切的叹息和善意。 他苦笑着:“我知道您或许对神殿这些年的发展产生了疑惑,事实上……神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被‘黑雾’污染了。” 神谕祭司徐徐说着这些年神殿的变化。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神子,他的眼底出现了黑雾,但这黑雾无法用圣水进行拔除,神谕祭司不能声张,只能一点点看着那黑雾扩散,最终将神子彻底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他将神殿内所有被黑雾感.染的祭司名单递给了林言。 林言粗略一扫,羊安的名字也在其上。 神谕祭司显然也有些迷茫:“羊安,是个奇怪的孩子。我能感觉到他被黑雾污染,但他的反应和神子却截然不同,他更像……与黑雾融为了一体,不光眼底、身上每一个器官都由黑雾组成。” 他说的委婉,林言还是听明白了。 羊安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黑雾幻化成的‘人’。 难怪神谕祭司如此密切的关注他,想来也是察觉到其中蕴藏的巨大威胁。 林言若有所思,端起面前的茶杯,微微润了口。 大狮子一直懒洋洋地趴在他身边,四肢趴伏着,大脑袋则困倦的搭在它膝盖上,林言撸着它毛毛的脑袋,心里突地滑过一丝古怪。 大狮子不是耐得下性子的人,它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按理来说等一切平息,是会跑去找那些骑士算账的。 此时却那么温顺、乖巧的跟在他身边,和曾经无数次在狩猎过程中受了伤的表现一样。 ……受伤。 林言指尖一颤,不动声色地、缓慢的垂下眸,东大陆猫并不算敏锐的嗅觉,在他全神贯注的状态下,闻到了浅浅的、几近于无的血腥气味。 气味从大狮子的右爪溢出。 被它胸前厚实的鬃毛掩盖着。 这只右爪,与神明刚才伸出的右手一样。 「一点小伤,」神明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平淡道:「不妨事。」 “给我看看。”林言几乎能想到祂的神情,定然端坐在神座上,神情清冷、仪态端肃。 神明声音微顿:「不必。」 “我说了,”林言重复:“给我看看。” 神谕祭司已经离开了这间狭窄的偏殿,去外面安抚人心。 光线昏暗的偏殿内,点着烛火,窗帘紧合。出于安全考虑,神谕祭司没 有拉开窗帘,怕被外人窥探。 四周安静下来。 空气如水波般徐徐荡开,一道身影浮现。 ‘身影’果然端坐于神座之上,看不清面容,唯能看见蜿蜒的黑发,优越颀长的躯体。广袖黑袍,袖口绣有金色梵文,祂淡淡伸出手,袖袍下的右手流血不止。 金色血液泉涌般覆盖祂整片掌心,蔓延的血液一滴滴滚落,被空气融化。从祂的血里,林言闻到了充沛的能量、令人心荡神驰的诱.惑力。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说。 ‘杀了祂,取代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林言对那声音充耳不闻,问道。 「神子身上有禁咒,这是禁咒的反噬。」神明道。 林言蹙了蹙眉,认真盯着面前的掌心。 汩汩涌出的血液丝毫没有止住的趋势,林言勉强循着这些血液的源头看去,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黑雾凝结而成的……‘黑虫’? 小‘黑虫’埋在神明伤口处,贪婪拼命的吸吮。 干瘪的腹腔瞬间鼓成气球,尽管如此,它仍在竭力汲取这股能量。 林言抓住了眼前这只手,捏着对方修长的指尖,专注的、凝重的看着这小‘黑虫’。他现在确定了,小‘黑虫’便是伤口血流不止的原因。 而这‘黑虫’,似乎只有他能看见。 不同于‘黑雾’,‘黑虫’,仿佛是更高一级的破坏者。 …… 山峦之巅的神明垂着眼帘,感受着指尖温热的触感。 神殿内帷幔无风自起。 吹起祂飘荡的袍角。 祂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水幕中的青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向他的伤口,睫毛密密的,紧张的微颤,柔软的指尖微不可见的一挑,在祂伤口处碰了碰,似某种无声的抚慰。 神明若有所思。 受伤便能有如此待遇。 祂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窝成一团,蔫眉耷眼,每次受伤都要林言亲亲抱抱、抓着爪子哄半天的雄狮。 ……原是这样。 第79章 18 深夜,林言坐在书桌后。 这是神谕祭司新给他分配好的住处,住处很大,自带一个后花园,大狮子不用龟缩在狭小的室内,可以放心地四处撒野。 书桌上点着两盏油灯。 油灯灯光橘黄,不伤眼睛,林言看着手上的名册,神谕祭司将近十年来所有可能被‘黑虫’迷了心智的祭司姓名呈给他看。 现在林言已经成为中央神殿的新神子,权势滔天,怎么处置这些人都不为过。 林言的心情很沉重。 因为这些人之所以会被‘黑虫’寄生,并非皆是本意。 ‘黑虫’看不见摸不着,连神明的力量都可以篡夺,中央神殿这些小祭司们,又哪里有能力与之对抗。 他在心中做下一个决定,放下名册,放松放松疲惫的眼睛。 一道虚影也在此时出现。 空气如水波荡漾,虚影渐渐凝实。 神明黑袍广袖,长发垂落,依旧看不清脸,端肃沉静的站在书桌前,垂眸看着他。 林言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祂受伤的左手,左手自然下垂,从指间流下来汩汩金色血液,血液仿佛蕴藏着无尽能量,循着横贯整片掌心的伤口喷涌而出。 神明坐到椅子上,摊开掌心,林言熟练的给祂包扎。 两人都没有说话。 如往常一般,林言在那伤口上找来找去,没能找到蚕食对方力量的‘黑虫’。 这伤口虽然看起来狰狞,比之前右手那道伤口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其实就是普通伤口,更像是被利器划破的,划的很深,深可见骨。 沉默的拿出药材,林言搬出捣锤,在石头容器里把药材叶片捣烂,整齐的敷到对方掌心。 「这是何物?」神明问。 林言答道:“神药,用了以后很快就能好。” “你这伤怎么弄的?被打了?”他转而又问。 「大陆腹地有野兽作祟,不小心为之。」 “哦。”等了大约一分钟,林言忽然蹙起眉:“怎么还没好?这神药按理来说不会这么没用。” “是不是药效不够,我这里还有最后几株药草,要不也给你敷上?” 神明神情淡然,敷有草药的左手翻过来——在这一瞬,林言注意不到的虚空中,割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褪去痕迹,金色血液流动的速度戛然而止,伤口快速消失。 手彻底翻过来,林言低头一看,那草药的汁水甚至还未渗进伤口,伤口便已经愈合,连丁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他缓缓眯起眼睛,听神明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恭维:「你的神药很好用。」 林言:“……”客气了,还是你的身体素质更好。 「这是报酬。」在林言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前,神明忽然道。 数枚金色叶片浮现在眼前,叶片脉络舒展,栩栩如生,一层看不见的金色雾气蒙在叶片周围,蕴含着丰沛的能量。 林言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什么东西?” 「金叶。可重镇安神、祛百毒。」 倒是个好东西。 拿人手软,林言本来还准备把这一天天没事儿干的闲神赶走,现在有了报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对方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倚着椅背闭目养神。 拿过名册,林言重新在上面写写画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油灯火苗闪烁,一张红木书桌,前后坐有两个同样出众的身影。 全神贯注的钻研着名册,再抬头,林言才发现神明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今天走的倒是早。 门外也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言大人。”爽朗的男声唤道:“我是狮明。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林言放下茶杯,正准备去开门,虚空中那道已经消失的虚影再次凝实。 他眼皮一跳,就见神明神情自若地重新出现,换了身宽松逶迤的白色长袍,身躯优越而颀长,淡然的坐到椅子上。 “你怎么回来了?” 「时间尚早,不急。」神明道。 门外狮明又小心翼翼地敲了下门:“言大人?” 林言也不再管这闲得没事干的闲神,去开门前嘱咐了句,“坐可以坐,别出声,也别显出身形。” 「这是自然。」神明颔首。 林言开了门,狮明站在门外,今天没穿盔甲,小伙子年纪轻轻,一头白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身材很壮实,皮肤黝黑,眼睛却是狗狗眼,看起来热情爽朗。 “言大人,这么晚没打扰您吧?”他看着有点拘谨,对林言笑了笑。 林言让他进来:“没事,我也正在忙。你怎么来了?” “我来谢谢您给我的药膏,多亏了那药膏,不然我的腿伤可能要拖到的月底才能好。” 书桌对面有两把空椅子,狮明下意识想挑那把可以跟林言面对面的。 只是越靠近,越觉得头皮发麻,身体犹如压了座大山,呼吸不畅。他犹豫了下,出于野兽的直觉,默默挑了那把离林言较远的椅子坐。 虚空中,神明淡淡收回视线。 祂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见林言没有看见自己刚才的举动,才松了松微悬的心神。 等林言再坐下,才发现狮明离得有点远。他自然的招招手,让狮明搬着椅子坐近点,不然跟审犯人似的。 狮明顿时感激的连连点头,一溜小跑搬着椅子靠近,挺直了腰背,认真的跟林言说起事情。 “言大人,您之前让我观察熊恩骑士长,我按照您说的,跟着他巡逻过两次。他人很好,骑士营所有骑士都很服他,但是……”狮明欲言又止。 林言:“没关系,继续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和您猜的一样,他确实有一点让我感觉非常疑惑,”狮明苦笑:“每个月骑士营都会组织所有骑士出城狩猎,一般这个时候总会有骑士受伤,骑士长他……除了用神殿发放的草药,还会自掏腰包给伤员们买药膏,或许您会觉得是我太自私了,但这真的很奇怪。” 狮明:“骑士长的药膏好像有神迹,一旦用了不出三天伤口就能痊愈。我们问他原因,他也只说是神殿的药膏发挥的作用。但神殿的药膏我也用过,完全没有这么高效。” “这就是我观察他一个星期的结论,言大人,不论您信不信,我可以发誓,我上面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狮明严肃的道。 “我自然相信你。”林言笑:“你带来的消息很有用,至于熊恩,我也会继续观察他几天。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和神谕祭司聊聊这件事。” “好的,言大人,晚安。”狮明起了身,暗暗松口气。 事实上,至今他还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本来只想本本分分的跟个普通祭司,到了年纪被遣出骑士营,回家供养父母去。 没想到一个白天不见,下午中央神殿就变了天。 兽神降下神罚、新神子上位、一头雾水的他莫名其妙就成了新神子亲自挑的骑士。 狮明严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结果当晚,就被林言差人叫走了,兜头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看紧骑士团骑士长:熊恩。 狮明心神一凛,刹那间想到凭空消失的三位大祭司、前神子。 骑士长身为前神子亲信,林言让他看紧熊恩,目的为何,猜也能猜出来一些。 隐 隐的,狮明知道,这将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他出身平民之家,因为身体素质过人,被骑士团破例招录。尽管进了骑士团,在骑士团里他也是地位最底下的骑士,要说不甘心,那自然也有,要说愤怒,那也是无力的愤怒。 没有人不想往上爬,机会就在他眼前,拼了命,他也要抓住。 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离开前,狮明捕捉到林言落到他发色上的眼神,想到之前林言询问过自己毛发的事,他顿了顿,犹豫地问:“言大人……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这句话说出口,他的心神绷得极紧,生怕林言和外面那些狮族兽人一样,认为他身为白狮,一定是天生有缺陷。 他们白狮一族受尽冷眼,若不是几代人的努力,恐怕现在也无法得到公平的对待。 紧张的注视中,林言开了口,神情有些诧异:“当然不是,你的发色挺漂亮的。” 不是神子那般纯粹的白,狮明的头发是偏米黄色的白,配着一身健硕结实的黝黑肤色,不笑时很能唬人。 林言琢磨着他的心性和武力,觉得等把熊恩撸下来后,狮明未尝没有一争骑士长的能力。 狮明却瞬间支棱起来,眼睛亮的惊人:“我、我的头发,真的漂亮吗?” 书桌后的青年短暂的笑了下,透亮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一袭白袍,浓发白肤,华贵又遥远,说:“当然,我很看好你。狮明,回去做好准备,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狮明恍恍惚惚间离开了这间书房。 直到走出去很远,他才不自在的挠挠脑袋,黝黑的脸颊有些闷红。 ……神子大人这么包容,他应该问问他想不想看看自己的原型的。 现在回去的话—— 狮明转过身,鼓起勇气往回走。只是不知为何,来时明亮短暂的一条走廊,此时变得又长又曲折,拐了两个弯,依旧没能到达目的地,他已经走的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发自内心的疑惑。 这条路有这么远吗? 「你喜欢白狮?」 此时此刻,狮明正对面挂着陌生铭牌的书房内,神明不经意的扫过门外,语气平淡的问着林言。 林言奋笔疾书,中央神殿这次大换血死了不少人,这些岗位都得赶紧加人上去。 他按照神谕祭司给的名册一一比照,头疼的梳理情况,听见耳边的声音,没多想,随口应道:“喜欢啊,多好看。” 白狮、棕狮不都是狮子。 林言以前听过不少风言风语,说白狮是得了白化病的狮子,后来有研究证明,白狮子并非得了白化病,而是某种罕见的基因突变导致。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好奇。 兽人大陆是一片广袤自由的大陆,现实世界里已经灭绝的猛犸象、渡渡鸟、爪哇虎、巨狐猴等等动物,以及濒危的白犀牛、长臂猿、双峰驼、白狮族群等,都在兽人大陆得以繁衍生息。 他们成群生活着,有幸见到这些族群,林言自然按捺不住好奇。 抄完最后一页名单,林言松松筋骨,抬头,发现神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想到对方这几天隔三岔五就会‘受伤’的身体,要不是手、要不是胳膊,每道伤口都深可见骨,愈合的也快,一被他涂了药就能好。 再忧虑,林言也能察觉到这其中的猫腻。 这人……这神真是闲得慌。 打定主意,明天说什么也不管了,林言收拾好桌子,洗漱完,躺上床睡觉。 没等到大狮子,他迷迷糊糊的,又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出去找找:“阿斐斯?” “嗷呜!”大狮子回应的很快。 听出它声音里的精神抖擞,林言没再催它,而是懒洋洋地打个哈欠,重新躺下去。 老了老了。 跟小年轻一比,真是熬不动了。 他阖上眼,一墙之隔,繁花似锦的后花园内,大狮子烦躁的甩着尾巴,金瞳紧缩,阴恻恻的盯着悬空凌立的人影。 它无声无息的露出獠牙,爪子蓄势待发的伸出爪勾,极为凶恶狠戾的模样。 ‘人影’则平淡无波的俯视它。 一神一兽对峙许久,终于达成共识。 “……吼。”大狮子压着声音,冷冷吼了一嗓子,转身离开。 跳进窗户微敞的室内,它眯着眼睛,修长强悍的身躯毛茸茸的,温暖舒适,像个大号玩偶,一上床便被林言抱住,懒散的蹭了蹭。 大狮子伏下身,舔舔他疲惫的脸颊,金眸缓缓变得温柔,又舔了舔他的鬓角、眉心,很轻的舔舐力度,像一阵轻柔的暖风。 小时候那头爱娇脆弱、喜欢埋在青年怀里睡觉的狮子长大了。 现在,轮到它来养自己的人类了。 第二天,林言睡醒便去了小殿堂。 小殿堂里神谕祭司已经在等着他,两人就昨天商讨出的方案讨论两句,确定下周一在神殿举行‘赐福仪式’。 所有祭司都需准时参加。 借此机会,他们不光能筛选一批未被‘黑虫’寄生的祭司,也能试着找出那些隐藏更深、也被‘黑虫’寄生了的祭司。 林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拔出这些‘已寄生’的黑虫,但不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能被拔掉‘黑虫’的祭司,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查,确认没有不轨之心,那么就能留下;不能被拔出‘黑虫’的祭司,只能被安置到其他岗位。 中央神殿身为兽人大陆的最高统治机构。 一定要保证纯洁性。 现行的统治制度有很深的劣根性,几乎是神子的一言堂,林言没怎么玩过政治,但他学过历史。历史上所有□□独.裁的统治都将被推翻,一言堂制度,绝不适合中央神殿。 神谕祭司忧心忡忡:“可是神子是兽神在此界的代行者……我们听从神子的命令,就是在听兽神的命令。” “林长老,你在中央神殿生活了多少年?” 神谕祭司叫鹿林,许久未曾有人这般喊过他,他神情一时恍惚,慢半拍的答:“六十年了。” “六十年里兽神回应过你几次?” 神谕祭司张张口,“……一次。不久前,祂告诉我新的神子将会出现。” 林言一笑:“我问你这些并不是质问。兽神虽然是神,但也要按规则行事。祂不可能无时无刻关注神子的言谈举止,一旦神子发现兽神并不会强制干预此间世界的发展,那神子能做的事就多了。权力掌握在个别人手里,迟早会酿成大错。” “您的意思是?”神谕祭司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从林言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不一般。 这位新神子好像想搞事。 还是搞兽神的事。 林言微微一笑,迅速回想起初中历史知识,深沉地说:“我们,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神谕祭司:“……啊?” 接下来,他一脸空白的遭受了精神冲击,什么三权分立、什么孟德斯鸠、什么社会契约论、什么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巴拉巴拉。 说到最后,林言口干舌燥的抿了口水,见神谕祭司一脸沉思,忍不住问:“你有什么看法吗?林长老。” 神谕祭司连忙摇头:“我哪能有什么想法……就是……” “就是?” “就是……那个孟德、孟德斯鸠是哪族人?”神谕祭司一 脸不好意思:“我年纪大了,实在听不明白,不如你让这位孟大人过来跟你谈,他是猛犸象族人,还是秃鹫族人?我现在就让人去找!” 林言:“……” 这你还是别想了。 他是地球人。 林言放下茶杯,不再巴拉巴拉,神谕祭司年纪确实大了,并不是说他老糊涂,而是人一旦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接受新事物、学习新事物就会变得困难,改.革不是一天两天,还是得找些敢拼敢冲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也是中央神殿最不缺的人。 接下来再聊起天,便变成了神谕祭司单方面输出。他聊起自己家可爱的小孙子,笑眯眯的,浑浊老态的眼睛里都溢出了笑。 听他说完,林言才知道中央神殿其实一直都不禁通婚,在前神子上位前,中央神殿内的祭司哪怕结了婚,也能继续担任祭司,因为当祭司主要看的是‘灵力’,‘灵力’又不会因为嫁了人、生了孩子就消失。(注:灵力即能看到黑雾,‘黑虫’只有林言能看见) 只是前神子上位后,才开始严格要求清规戒律,束缚人的七情六欲,认为失去纯洁的祭司都该被驱逐,留着他们只会败坏神殿的形象。 神谕祭司说着说着越发生气,因为就在不久前,神子才草拟了新的清规戒律,认为祭司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也不允许和任何人相恋,一旦发现,直接驱逐。 林言皱起眉,几乎能想象这些戒律一旦实施,中央神殿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是他考验里看见过的神殿。 压抑、淡薄、冷漠。 等级分明。 人人自危,终其一生只能被困在那座华美的笼子里。 或许那便是这个世界可能会发展成的模样,不过现在林言来了,尽他所能,他会做出一些改变。 慢悠悠抿了口茶,林言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他倒是没忘了羊安,羊安这人有些奇怪,感觉像是被‘黑虫’洗.脑了,对兽神称不上崇拜尊敬。 听神谕祭司一言难尽的提起过,羊安曾偷偷摸摸组建势力,要带这些势力信仰新兽神。 至于新兽神在哪儿,羊安信誓旦旦的表示,再过不久就会出现了。 “这孩子……哎,我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神谕祭司叹气。 林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壁,羊安的症状不像发疯,更像……重生? 这个世界也有重生者? 他正在思索,殿外忽然响起一些窃窃私语。 守在殿外的是神谕祭司带过来的小祭司,都是守口如瓶、沉稳的性子,发生什么事了能让他们都开始讨论? 林言和神谕祭司匆匆忙忙出去。 推开门,入目的是花园内青翠鲜活的景象。 娇艳欲滴的鲜花花圃,花瓣舒展着,足有巴掌大小,引来蝴蝶翩翩;满地绿草生机勃勃,其间肆意生长着几株小花,含羞待放的小花苞鼓鼓的,一条石板小路直通喷泉,喷团哗啦啦涌着水珠,晶莹的水珠滴落在纯白色的毛发上。 一头白狮慢悠悠从石板小路后出现。 它身躯庞大而精悍,脊背线条极为流畅,蓄满危险的力量感,白色鬃毛随风涌动,像翻涌的浪花,丝滑柔顺,一直从头颅蔓延至腹部,步伐优雅又不疾不徐,就连粗壮的尾巴尖,那簇小小的鬃毛球,都是纯白色的。 发现林言的视线,这头陌生狮子懒懒的睨过来一眼,那双冰雪般纯澈的眼睛纯白分明,瞳孔缩成一个小黑点,林言觉得惊讶,竟从一头狮子身上感受到优雅、贵气。 他下意识想叫大狮子的名字。 下一秒,大狮子从白狮身后跟了出来。相比之下,大狮子更显冷傲、凶戾,金色竖瞳阴森森的 盯着前面的白狮,眼神有几分阴险狡诈,看样子很想一口咬上去。 林言有些凌乱,茫然地看看前面的白狮,再看看后面的金狮。 一旁神谕祭司还在哈哈笑:“哎呀,果然不愧是神子大人,居然能得到两头原始种兽仆,还都是罕见的狮种,真是厉害!” 林言瞬间扭头盯他。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神谕祭司:“哎呀呀,看起来言大人您那头金狮兽仆脾气不太好哦,怎么能打架呢?” 林言心神一紧,立刻看过去。 神谕祭司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来:“哎呀哎呀,还好没打过,怎么就被踹飞了呢,真是吓死人了。” 林言:“…………”您别解说了。 第80章 19 林言匆匆跟神谕祭司道了别,连忙跑过去查看大狮子的情况。 跑了两步,就见远处被踹飞的大狮子一个凶狠的翻身,后爪瞬间将地面蹭出飞扬的泥土,尖利的獠牙露出,暴躁的“吼”了一嗓子。 “吼!”它又冲了上去。 白狮漆黑的眼眸不变,平静的后退,庞大优越的身躯微微一侧,气势汹汹袭过来的大狮子便以极快的速度擦过它而去! 草坪被两头加起来五百多公斤的庞然大物打斗间铲的泥土翻扬。 白色鬃毛与金黄鬃毛随风鼓动。 沉闷的巨响不时传出。 大狮子愈战愈勇,利爪狠厉的刺向白狮身躯,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尽管如此,白狮依旧没有被激怒,它始终不疾不徐的躲避,偶尔见缝插针的回击。 成年雄势爪子的力量足有四五百公斤,一巴掌能拍死不少小型食草动物,也能使体型庞大的食草动物丧失反抗能力,再加上獠牙的咬合力,这样凶戾的野兽打架,整片草坪几乎要被破坏殆尽。 战场上战况极其紧迫。 林言站在不远处,看了眼场中胶着的形势,缓缓抿了口茶。 难得能遇到同等战力的同族,他也希望大狮子能在这样的战斗中多多磨练。 “砰——!” 一身巨响。 林言眼皮一跳,白狮被愈发凶狠的大狮子一头撞上喷泉,优雅洁白的身躯此时多了不少泥土和血痕,汉白玉的喷泉硬生生被撞开几道裂痕,水流汩汩涌了出来。 它艰难的撑起身体,看起来有几分可怜无助。 大狮子则警惕的眯着眼睛,在它面前徐徐走动,绕着圈,粗壮的尾巴一甩一甩,鼻尖发出低沉烦躁的吼声。 “吼——”它露着獠牙,厚实的爪子一拍地面,似威胁、又似战胜后的得意。 眼看它还要犯浑,竟是一副要把白狮咬死的模样,林言站不住了,立刻跑过去,压着火给了大狮子一巴掌:“干什么呢?真要把人家咬死啊?” 大狮子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尾巴圈着林言的腰,勒着他,不让他上前。 白狮趴在原地,舔着爪子上的伤口。阳光为它蒙上一层清透的光,白色鬃毛顺滑美丽,像战损后的美人狮,冰雪般的眼眸始终静静的,如一泓湛蓝的泉水,望着林言。 林言看看它伤痕累累的身体,再看看大狮子慵懒冷淡的模样,先扒了扒大狮子的鬃毛,确定大狮子一点伤都没受后,他尴尬了,觉得自己就像熊孩子的家长,冷眼旁观别人家的小孩被打成这样。 心里一愧疚,林言也就不惯着这会儿还圈着他不放的大狮子了。 手动扒下缠在腰间的尾巴,林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他知道很多原始种狮子厌恶外人,也讨厌兽人的气息。 林言不确定白狮的来历。他循着小路尽头看了眼,那里是前神子的‘兽园’,据说圈养了许多珍稀品种,想到这,林言侧头望了眼远处的神侍。 “前神子有养过白狮吗?”他问的声音很小。 神侍:“回神子大人,我未曾在兽园待过。不过听看守兽园的神侍们说过,那些兽仆过的都很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兽仆被小祭司们的兽仆咬死。” 他这话说的隐晦,林言听明白了。 兽园就是一个天然陷阱,动不动就会有小祭司的兽仆‘无意间’闯入,咬死前神子珍爱的兽仆,前神子再故作大方的将被咬死的兽仆肉赏赐下去,两者便算结成同盟。 这可真是…… 林言心情复杂,看着趴窝在地,静默如冰雪的白狮。 圈养的和野生的自然不一样。 也难怪这头白狮 打不过大狮子。 当初为了不让大狮子的野性消弭,林言舍弃一切,陪它在草原度过整个成长期,而这头白狮,终日生活在内忧外患中,也难怪那么脆弱。 他找神侍取了药膏,偷偷将自己储存起来的珍贵药草兑进去,蹲在白狮身前,注视着那双安静的眼睛。 白狮对他的到来并无反应,只是轻轻甩了甩尾巴。 林言试探的伸出手,抚了下白狮长长的鬃毛,力度很轻,如果对方展现出不安,他立刻就会收回,白狮只静静的看着他,模样温驯。 确定它不怕人,林言才将捣碎的草药涂到它身上,白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全是大狮子用爪子挠出来的,还好都没有伤及关键,给它涂完,林言又愧疚的摸了摸它。 “你要出来住吗?我给你找个能养伤的地方。” 对方轻轻舔了舔林言的手腕,不像大狮子那样爱撒娇、也不像大狮子那般性格古怪,这头白狮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情绪十分稳定。 林言的心又软了点,正要再摸摸对方的鬃毛,大狮子突然冷声冷气的吼了一声,威风凛凛的脑袋蹭过来,金色竖瞳带着几分戾气,危险的舔林言的脸颊。 林言连忙松手,抱着它的脑袋哄了哄,亲亲它的脸颊,好声好气道:“别生气,要和小白好好相处,明白吗?” 大狮子眯起眼睛,缓缓转过头,白狮正冷淡的睨着它,目光落在它被林言亲了的脸颊上,有几分漠然。 这般不加掩饰的眼神,充满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大狮子瞬间冷下眸色,森寒的盯紧白狮,蓄势待发的探出爪勾,准备再给对方一爪子。 不等它动作,林言已经起了身,温声细语的问白狮:“你跟阿斐斯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我的住所很大,正好有你能待得地方,你愿意去吗?” 白狮安静的看着他,优雅起身,顶着一身伤口,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追在林言身侧。 大狮子则阴着脸,跟在林言另一边,尾巴牢牢圈着林言腿弯,不作掩饰的霸道。 林言领着两头关系紧张的狮子,没失心疯的让它们住一块,更何况人心都是偏的,虽然白狮很漂亮、很高贵,但林言最疼的还是从小被他养到大的大狮子。 感觉出大狮子对白狮有些敌意,林言思索良久,对身旁一直跟着的神侍道:“你叫什么?” 神侍连忙恭敬地回答:“回神子大人,我叫亚伯。” “嗯,亚伯,那你暂时来照顾……这头白狮。” 神侍们一旦进入中央神殿,就要舍弃曾经的姓名、族人,成为中央神殿的神侍。 所以亚伯的姓名才会在一众熊恩、鹿宁、猫灵中格格不入。 亚伯大喜过望,激动的脸颊通红:“是!神子大人,我一定好好照顾白狮大人。” 如今那么多人想要讨好林言,没想到他居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一步找到了讨好对方的办法。 亚伯摩拳擦掌,看白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安置好白狮,离开前,林言轻轻摸了摸白狮漂亮的鬃毛,对方温顺的任由他摸,身躯优雅的趴伏在大床中央,当真像一头狮中贵族。 林言在大狮子暴躁的催促声中离开。 恭敬地送他下了楼,亚伯轻松口气,接过几个侍者手里为白狮准备的水和餐食,挂着柔和地笑,走进侧卧。 通过刚刚短暂的观察,他已经知道这头白狮性情温顺,丝毫没有野兽的凶戾,这是再简单不错的差事,亚伯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好,才能捡了这个漏。 把托盘里的水和食物取下,亚伯用最温柔的声音呼唤床上的白狮。 “白狮大人,您的午饭好了。” 他轻手 轻脚的走上前,看着白狮柔顺有光泽的鬃毛,下意识地想伸手抚摸。 手刚伸出去,离那漂亮的鬃毛还有一段距离,静卧不动的白狮忽地跃起,冷淡矫捷的绕过他,跳下床进食。 亚伯笑容僵在脸上,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恭敬地收拾了白狮用完餐食后的托盘。 对方自然的离开,冰雪般的眼睛没什么起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一粒石子,长而密的鬃毛似精致锦缎,重新趴到床上,那双眼睛一直静静的望着门外,像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亚伯不敢再自作聪明的说话做事。 他守在门外,想着白狮前后判若两狮的表现,一时间心情复杂。 靠,碰上对手了。 夜半。 林言在为后天的赐福仪式做准备。 他坐在书桌后面,抬头,便见月光凝结成一道虚影,长发白袍的神明出现,一如既往的坐到椅子上,静静陪伴着他。 “你又怎么了?”林言眼也不抬。 「听说你养了一头白狮,我来看看。」出乎意料的,对方今天倒是没受伤。 林言一愣,挑了下唇:“没错,一头很漂亮的狮子,不过阿斐斯伤了它,现在它在侧卧养伤。” 看着林言脸上的笑,神明淡淡垂眸,很轻的问:「你喜欢它?」 “当然喜欢。” 漂亮又乖巧的东西谁不喜欢,尤其那头白狮总让林言有种熟悉感,每每看见它的眼睛,林言就忍不住怜惜,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它。 但这显然是不道德的,身为一个已经有狮子的人类,他绝不会犯三心二意的错。 神明嗯了一声。 喜欢,这就足够了。 憋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个能跟自己唠嗑的非人生物出现,林言打开了话匣子:“不过它有点奇怪。” 神明眼帘一抬:「哪里奇怪?」 “它吃的东西好少,或许是身体受了伤,没食欲?”林言自言自语。 神明没说话。 林言又道:“而且我发现它有点自闭。今天下午我偷偷去看了它几次,它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都不带下床的。” 大狮子虽然也懒,但能让人清楚的感觉到,它不是自闭,是真的懒。 偶尔还会跟林言作怪,动不动偷袭一下,压着他舔一下,白狮不一样,它像心理有问题。 动物心理学是门深奥的课程,林言没选修过,听说有些动物被关的久了,会产生刻板行为。 难道白狮的刻板行为就是……发呆? 越想越坐不住,林言处理完公务,离开书房。 书房在一楼,主卧侧卧都在二楼,上楼途中,神明习惯性的跟在林言身侧。 身为新晋神子,总有前神子的势力不甘心下台,会暗中派杀手前来偷袭,有祂跟着林言,林言的安全便能得到保障。 只是林言前往的地方有些不对。 神明步伐略顿,「你要去哪?」 “去看看白狮。”林言瞥祂一眼,带着点显摆的心情:“阿斐斯是你的分身,这头白狮可不是。它是真正的原始种,虽然没有阿斐斯强大,但也不弱。” 神明停下脚步,平静道:「我便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林言皱起眉:“你有事?” 神明看着他紧蹙的眉心,还有抿直的唇瓣,顿了顿,道:「我去。」 林言眯着眼盯了祂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神明神情不变,那张掩藏在虚无后的面容俊美如玉,冷淡而雍容,「是。」 “什么事?” 「我受伤了。」 祂抬起手臂,修长苍白的手臂上果然有大大小小数道伤痕。 有些已经愈合,有些还在细密的沁着血液。 林言带祂进了小客厅,取出神药,熟稔的给祂上药。 清凉的绿色药膏涂到胳膊上,金色血液不再流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放下药膏,林言也有些疲惫,挥挥手:“算了,你回去吧,明天再带你去看白狮。” 「你该休息了。」神明看着他眼下青黑,金色瞳孔微暗:「金叶可以泡水,有重镇安神的效用,平日里饮用也可温养身体、舒缓心神。明日我会再为你寻些药草。」 林言笑了下:“好。” 神明离开的很快,看祂离开前的方向,不像是回山峦之巅,更像是去兽神山脉找草药去了。 兽神山脉乃创世兽神的躯体所化。 山中多奇遇、珍宝。 除了神明,普通兽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踏入禁地。 虚空中的水波渐渐消失。 四周归于寂静。 林言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他拔腿就是一阵小跑,迅速跑到白狮修养的侧卧,轻轻推开门,柔和的月光拢在床中央的白狮躯体上,照的那鬃毛清晰可见、如月下流影。 林言悄无声息的坐到床畔。 白狮正在沉睡,呼吸缓慢匀长,发出细小的呼噜,林言小心翼翼地捧起它的右爪,眼睛缓缓眯起,轻不可闻的哼笑一声。 那白日里累累伤痕的右前肢,此时完好无损。 细短的白色毛发覆盖着,纯洁且干净。 想到那个自作聪明的神,林言忍不住弯起眼睛,安静了几秒,还是轻轻抬手,摸了摸白狮柔顺的鬃毛。 虽然很笨,奈何貌美。 林言叹息。 这让他怎么办。 第81章 20 ‘祈福仪式’如火如荼地开展了。 林言身为新神子,大权在握,干脆利落的借此机会拔掉不少祭司身上的‘黑虫’,又着重检查了包括神谕祭司在内的其他高位祭司。 非常遗憾的是,除了神谕祭司,其他祭司全部被寄生了。 林言试着给这些祭司拔除‘黑虫’,却发现这些祭司对他报以深深的仇恨,‘黑虫’已经与他们的大脑融为一体,除非身死,不然这一生都将如此活下去。 林言没有多余的善心分给他们,他已仁至义尽,这些对他怀有仇恨的高位祭司,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成不了气候。 当天下午,林言便借中央神殿百废待兴的借口,把这些人调离实权岗位,让他们一辈子位于中央神殿的监视下,毫无乐趣的活着。 神殿内的改革行动也大刀阔斧的展开。 林言先提拔一些年轻祭司,让他们分管与东西大陆各城池、城镇交流信息的职责,待到这些祭司通过学习与考核,便能走马上任,以中央神殿下派城主的身份,镇守大□□方。 城主并非终生制,任期为五年,每五年考核一次,不合格直接下台。 中央神殿将成为一座大型的学习机器,各种有能力的人能通过考试进入神殿,学习四到五年,通过毕业考试,方有参政的资格。 神殿内部则实行三权分立制度,三权分立制度暂时最适合兽人大陆,将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开,神子掌握行政权、神谕祭司掌握司法权、三大祭司共同组成立法小组,推选出大祭司长,掌握立法权。 具体实行办法看白皮书——《关于在中央神殿实行三权分立制度若干意见》。 这是一场注定载入兽人大陆发展史册的改革。 后人将这个时代称为‘末法时代’。 统治兽人大陆数千年的神明在这个时代离开了兽人大陆,于是战火纷飞、大陆分裂,任何时代的前进,避免不了血与泪。 神权与政权彻底分离。 第一任行政长,也便是言神子,领导了轰轰烈烈的政治革.命。后人对他的评论两极分化,不可否认他的神权、政权分离政策使兽人文明大步前进,文明高速发展,兽人大陆得以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踏入蒸汽时代、电气时代。 但也有史学家批判他的手段太过狠辣暴戾,竟是将同时代几个高位祭司囚禁终生。且正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令大陆陷入混乱,接下来数十年战火与和平此消彼长,一直到百年后各个国家才达成和平协议。 更多的年轻人对他则是好奇居多。 初任行政长言神子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少年被驱逐,一路辗转求生,跨越危机重重的山林,进入一座贫穷落后的小城镇,在这里他初次接触了神殿——史学家分析,许是因为少时这段经历,才使他并不畏惧神明、也不崇拜神明。 初入城池,言神子便展现出过人的智商,他研究出一种新食物,豆腐。美食学家也称其为雪衣,认为其纯白无暇的姿态,犹如初雪。 接下来离开城镇,进入草原,为其兽仆寻找生存空间;五年后离开草原腹地,此时的言神子已经二十五岁,通过中央神殿的审核,踏入了那座华丽森严的‘囚笼’。 这里,便是他传奇一生的开始。 无数争议的集中点,或多或少都绕不开一个传说。 ——兽神。 后人反复查看史料,总能看见神谕祭司亲笔编写的回忆录里,有这样几个字眼,‘兽神宠爱其甚,多有神迹降临’。 初任司法长,神谕祭司,也是传奇人物之一。 他究其一生沉稳、严肃,法理之内不容任何留情,法理之外却又多有慈悲 悯怀之心,这样一个人物,攥写的回忆录离不开神,也离不开神子。 他虔诚的信仰着这一样一个后世争论不休的人物——兽神。 世上究竟有没有神明? 是不是单纯的神明崇拜? 又或者是当权者施以统治的辅助手段? 历史的尘埃遮住年轮的痕迹,也使这痕迹若有若无、漂浮不定。 至于回忆录里所写的‘兽神与神子关系甚密,常见祂降神迹于神子身侧’,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史学家们不约而同地忽视。 ……这神谕祭司真敢写。 带头磕cp是不是? 他们可是专业的,虽然百年来各史学家对言神子争论不断,但也不是什么小道绯闻都能往他身上靠的。 言神子可是全民偶像。 生如夏花般灿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他的人生只持续了短短二十六年,如果那位远古神明真的‘宠爱其甚’,又为何不能拯救他的生命,不能让他长留在人世间? 后世的事林言自然不可得知。 他如今的地位不必事事亲为,只需要指明大方向,做出来流程简章,让下面的人琢磨去、研究去就行。 忙碌的五月过去,林言的日子终于清闲下来。 中央神殿此时已经大变样,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新上位的几个大祭司还没享受升官的快乐,兜头就被林言吩咐编写法典的新任务。 只靠三个人肯定写不出什么法典。 于是这些时日三位大祭司亲自奔赴城内各大贤者的住处,好说歹说才把这些白发苍苍、不畏权势的老人劝出来,组成立法小组第一小队。 神谕祭司也没空哄小孙子了,直接进入司法学习部再学习。 一大把年纪,还得跟在几个白发苍苍的贤者身后虚心请教。 林言满意的站在中央神殿的高塔之上,俯视各处热闹的景象,登高望远、心旷神怡,他懒洋洋地吹着风,想起了那头至今赖在自己身边不走的白狮。 勾了勾唇,他轻松的走下高塔,回了侧卧。 侧卧里白狮正在阖眼休息,听到林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双冰雪般纯净的眼眸才缓缓睁开,轻声叫了下。 “呜。” “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进了屋,林言坐到床畔。 清透的日光洒入,白狮乖巧的伸出两只爪子,厚实的爪垫颜色偏粉,柔软又可爱,戳一戳还能下陷。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的爪子,林言耐心查看,没看见伤口,又轻轻抚向它的后背,扒开漂亮柔顺的白鬃毛、短毛,看下面的肌理。 “嗯,恢复的很不错。”林言笑道,神情微微有些担心:“不过你天天窝在卧室里,不想出去透透气吗?” 白狮垂着眼帘,温驯的蹭他掌心。 “呜。”它低低唤着。 林言循着它呼唤的方向看去,一脸冷淡的大狮子慢慢走了进来,雄姿英发、鬃毛猎猎,一身金黄鬃毛像披着威风凛凛的披风,强悍又有力度,它冷冷盯着林言,站在门口不动了。 林言连忙走向它,好笑的摸摸它的大脑袋:“别生气,这段时间我确实很忙,今天特意来找你跟小白一起玩的。” 大狮子睨他。 林言笑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东西,漂亮的毛线球团成好大一团,又软又柔韧,外表涂了清凉的薄荷叶汁水,在这渐渐闷热的夏天,不失为一个好玩具。 两道专注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毛线球,猫科动物命定の球。 林言不紧不慢的抛了抛这团毛茸茸,道:“走吧,今天带你们去玩新游戏。” - 所谓新游 戏,就叫抛毛球。 小白和阿斐斯各成一对,林言抛,两狮捡。 为此林言专门找了片绿茵地,守在绿茵地外的神侍们紧张不安,恭敬地望着渐渐靠近的三道影子。 最近大出风头的新任神子,以及他两头威风凛凛的兽仆。 一白一金环绕身侧,加起来五百多公斤的庞然大物,哪怕没发出任何威胁,也令人不敢直视。 林言吹着下午舒适的风,分别摸摸两头狮子的脑袋,找了下风向,他长袍被风吹的抖动,长发纷飞,抬起胳膊——使尽全力,抛出了第一球。 男人の好胜心。 不远处的神侍们:“……” 瞳孔地震.jpg 端庄优雅的神子大人在干什么?他居然撸袖子了! 不撸袖子扔的不得劲,第一球甫一抛出,一金一白两头狮子便如风一般奔跑出去,鬃毛在风中飞舞,奔跑间草地被踩踏的发出凶猛沉重的声音,尽显草原霸主威武的本色。 两双瞳孔同样的专注,最终却是灵敏的白狮更胜一筹,一个空中跳跃,便将毛球咬进口中,它优雅的落地,甩甩尾巴,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林言身前,被林言赞赏着挠挠下颌,“第一局,小白胜。” 大狮子喉中溢出不满的低吼。 林言洗干净毛球表面的皮层,“请两位参赛选手准备一下,第二局要开始了。” 这次战况的凶险程度更胜刚才。 两头狮子庞大的身体在空中相撞,狮吼咆哮,谁也不甘心后退一步,它们并没有打起来,脾气一向古怪的大狮子咬着毛球,猛地转身便跑,白狮紧随其后,它速度极快,几次冲撞到大狮子身上,要将毛球顶掉。 这一局最终是大狮子胜利了。 金狮咆哮着,“——吼!” 林言也笑着挠挠它的下颌,“厉害!” 这样才对嘛,正值壮年的雄狮,没事老在屋里睡觉有什么意思,青春,就是要激情澎拜。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 战况胶着不明。 草坪上狮吼不绝,不时爆发出愤怒的、不甘的、得意的不同吼声,吼的原型为食草动物的神侍们惴惴不安,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一直玩到日落,天空被夕阳晕染成橘黄色,才分出胜负。 大狮子凭借出众的体力身形优势,将孙子兵法玩到出神入化,硬生生以一球之差,险胜白狮。 作为最后的胜利者,它迈着矫健的步伐,激烈运动后肾上腺素飙升,扑到林言身上,不住的舔他的脸颊、脖颈。 炙热滚烫的鼻息洒在脸上。 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林言,隐晦的撒娇,如许多年前那头爱娇的小酷狮一样,褪去了幼年的外形,它总在林言面前展现出王者风范,表现得独立、自主、成熟,实际上与以前并无不同,还是那么爱撒娇,那么霸道地要占据林言的一切视线。 林言温柔的抚摸它,毫不吝啬的捧着它的脑袋,亲它的脸颊。 大狮子竖瞳眯起,舔舔林言的嘴唇。 “干什么呢?”林言拍它的脑袋,让它收敛点,大狮子又不高兴了,厚重的身躯虚虚压在林言身上,眼眸一眯,硬是又舔了好几口,才被恼羞成怒的林言拍着鼻子推开。 它悠哉游哉地走到一旁趴下,懒懒吹着晚风,咬着口中的毛球玩。 林言好笑的看它一眼,再抬头,却发现白狮静静趴在不远处,安静无声的望着它们,像一个看客,没有贸然插入。 那白色鬃毛似乎被黯淡的天色照的不再明亮,它侧身趴卧着,眼睛缓缓垂下,舔了舔自己酸痛的爪子。 傍晚的风吹的凉爽。 林言脸上的笑意未褪,忽然 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很深的孤寂。 那是神明,与这世间一切格格不入、无法相容的孤寂。 这天深夜,准时前来林言书房的神明一顿。 屋内点着两盏油灯。 书桌上摆着一个毛茸茸的毛线球。 球球是白色的,外层两处供撕咬的皮质则是粉色。 祂淡淡的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一如往常般平静的坐着。 桌后响起一声笑。 林言托着腮,随手抛起毛线球,看着对方纯金色、不加掩饰的专注目光,“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是何物?」 “这个叫做毛线球,今天下午我用它和两头狮子玩了好久。” 「嗯。」神明颔首。 屋内陷入寂静。 林言似乎也觉得无趣,随手把毛球放回原位,只是他实在不小心,毛球半边立在桌上,另半边则悬空,一阵风吹过,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神明微微抬眸,林言也在这时起身,皱眉拿着一张纸,离开书房,随口道:“我好像拿错名册了,回趟卧室,你在这坐着吧。” 他走后,书房便彻底没了声音。 神明平淡的移开视线,端庄华贵的黑袍袭地,与祂浓墨般蜿蜒的长发相衬,祂伸出衣袖的手腕苍白、瘦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一阵狂乱的风吹过。 这只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搭在晃动不安的毛球上,定格住它的身形。 神明垂眸站在书桌前,幽幽的烛火映照出祂俊美虚幻的面庞,祂安静又沉默,将毛球放到合适的地方,收回手,转身—— 林言倚着门扉,狐狸眼弯弯。 “喂,兽神大人,偷偷干什么呢?” 神明眸色一顿,没有被抓包的无措,只是道:「它要掉了。」 “是吗?”林言恍然大悟,透过他的身体往后看,点了点头:“哦,我还以为怎么了……你觉得这个毛球好看吗?” 「尚可。」祂说。 林言一笑:“神明也会撒谎吗?” 眼睫一颤,黑发金眸的虚影抬起头,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林言一步一步走向前,仰头看着他。 祂罕见的大脑一片空白,神情不变,心底却在想,被发现了。 果然,林言那么聪慧,又怎会被祂骗过。 脚步声停下,林言在距离祂很静的地方看着祂。 “我再问你一遍,你喜欢这个毛球吗?”他问。 四周阒静,祂缓缓点下头,「喜欢。」 林言拿起毛球,塞进祂的怀里:“那就送给你。” 那双轻颤的眼帘没有抬起,站在他面前,顶天立地、俯视众生的神,此时无措的捧着毛球,像一个雕塑。 “你喜欢这个吗?”林言伸出手,摊在祂面前,“喜欢也送你了。” 神明终于抬起了眸,那双寂冷、静默的金色眼眸,此时依旧并无任何波澜,祂看着林言柔软细腻的掌心,缓慢的说:「林言,你并非此间人。」 林言愣了下。 神明温柔的注视他的掌心:「你并非猫言,也并非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一个生灵。因为与神的命运交缠,所以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我看不见你的过去,也看不见你的未来。」 这片大陆每隔千年,便会有异世人降临。 他们的降临带着鲜血的腥臭、腐朽。 神明厌恶于投注视线。 那一天,祂一如既往的端坐于神座之上,平静的观望着兽人大陆的发展。 却在大陆东南一角,瞥见一个虚弱的、小小的灵魂。 脸色苍白的亚 兽人徒步走在危机重重的山林中,步伐踉跄,形容狼狈。 又是一个异世人。 祂置身事外的看着,看着那异世人边走边咳,呼吸急促的扶着古树,一点点体力不支的跪了下去。 鬼使神差的,祂垂了下眸,为那人送去一个包裹。 包裹里是祂曾搜集到的药材,为了不让这包裹引起对方的警惕,祂甚至还亲手为对方捏造了一段‘包裹是原身母父准备的’记忆。 接下来的几天,祂一直心不在焉,看着那小小的人影走出山林,聪慧的混进城池,又在几天后的正午,在无形命运的指引下,捡到了祂。 祂如愿以偿混到了这异世人身边。 于是这一路,从城池、到草原、再到神殿,竟成了神明无边无际的生命中,最充实的记忆。 神明不死不灭、不忧不惧。 每当千年浩劫来临,旧神便会死去,新神即会即位。 祂是一个注定会死去的旧日神明。 「林言,」神明难得温声地问:「你的世界有神吗?」 没有得到回答,祂轻轻笑了下,这一笑宛如月光倾洒、春水消融。 「没有便好。」 第82章 21 是夜。 羊安点亮烛火,无力的坐在床畔,脸颊被昏黄的烛光照的忽明忽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心神不宁,重新捋了下近一个月来中央神殿发生的事,先是神子被废、再是兽神降世,中央神殿大换血,新神子上位,整个中央神殿废神子大权,分为三权。 这一桩桩事件看的羊安心惊肉跳,从起初的嗤之以鼻,变成现在的畏惧。 自重生以来,一切尽在羊安的掌握之中,哪怕是神子,这些年的交锋也没能从他手上占太多便宜。 但言是不一样的,上辈子羊安从未听过言的名字,更不知道中央神殿有过这样一号人,现在,这个变数从天而降,扇了扇翅膀,直接将整片大陆的根基晃了三晃。 言到底是谁? 羊安神经质的跳了下眼皮,浓浓的不安席卷了他。不久前他焦虑的派手下去查大陆各城池的消息,他清晰的记得,上辈子旧神是被杀害的,新兽神通过弑神手段,取得神格。 弑神事件的导火索,便是大陆腹地四座城池同一时间叛.变,宣布独立,扯起‘反神殿、杀神子’的口号。 于是兽人大陆战争四起、硝烟弥漫,一持续便持续了上百年,新兽神的信仰者应运而生,在原中央神殿的废墟上,建立新神殿,祭司们严守清规戒律、神殿不再对外开放,封闭式制度管理,不允许通婚、恋爱、生子,每位聆听圣言的神谕祭司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现在,就在上周,林言竟然重组了骑士营。 将数十万人的骑士营分成不同军队,交给从中央神殿毕业的各城主,让他们带着军队前往城镇上任,镇守边疆,拱卫中央神殿。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羊安险些控制不住扭曲的神情! 一旦城主们带着军队走马上任,那些城池的反.叛.军还能成什么气候?在装备精良、纪律严格的骑士营面前,城镇的守卫就是渣渣。 自从林言进入中央神殿,命运线就偏离了轨道,一切都与羊安记忆里的不再一样! 该死的。 他想到这些天密切监视着自己的数道视线,只觉得心底发寒,不自觉地颤抖。 他感到害怕……突然有一个细思极恐的想法。 这个世界,会不会还有其他重生者。 这个想法如一道惊雷,重重劈在羊安的头顶,羊安霍然起身,瞳孔骤缩,起了一身冰凉的冷汗,迅速做好逃出中央神殿的计划。 …… 屋内的烛火忽然晃了晃。 有一阵细微的风吹入。 羊安满头大汗的瞥了眼晃动的光影,正要收回视线,身体突然一僵,四肢发冷,如坠冰窟。 那幽幽晃动的烛影中,藏了一道人影。 电光火石间,羊安猛地张开嘴,呼救声尚未发出,他的嘴瞬间被堵住,恶臭的抹布团成团塞进嘴,膝弯蓦地一疼,骨头似乎被踹裂了,他踉跄着、压抑着惨叫,跪倒在地。 人影的模样浮出水面。 这一幕出奇的眼熟,与数年前的‘成年礼’前夜重合。 手脚被麻利的捆住,丧失全部行动能力的羊安“呜呜”挣扎,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踏出,一袭黑色的长袍,手腕以及袍尾收的略紧,绣有华贵的金线。 那张几乎快成为羊安噩梦的脸出现,浓发白肤,狭长的狐狸眼,比起之前,今夜的林言犹如一个前来索命的恶鬼,眼下浮着浅浅的青黑,令羊安几乎魂飞魄散。 “羊安,”他冷笑道:“把你知道的所有事老老实实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言是重生者! 林言也是重生者! 他来杀他了,他来杀他了! 羊安几欲疯狂,已经被吓破了胆,重生前他就不是什么精明的人,重获一世勉强靠着上辈子的信息,跟神子五五开,一朝所有底牌都被窥到,这种被人看透了、阴冷俯视的感觉,令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回到了上辈子颠沛流离、缭绕求生的凄惨过往。 他拼命摇头流泪,惶恐的用肢体表示‘茫然’。 “死到临头了还想装傻。”林言面容冰冷至极,拔掉他嘴里的抹布,听他声嘶力竭的高喊救命。 足足喊了有一分多钟,门外静悄悄的,一点回应也没有。 整座中央神殿仿佛都陷入了死寂。 羊安理智缓缓回归,他打了个哆嗦,看着林言居高临下的眼眸,“我不知道……神、神子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这些天的□□还是没把你关老实。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羊安颤抖:“可我真的什么……” 林言忽地掀起嘴角,侧脸在幽幽烛火的映照下,竟有几分狠劲:“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上辈子,新兽神是怎么弑的旧神?” 所有求饶、狡辩的话语哽在喉口。 羊安眼底的黑雾开始蔓延,眼前闪过了有关新神上位的一幕幕。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戳破了,在林言如此明确的说出‘新神’两个字之前,羊安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林言是不是猜的、装的,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得以确定。 这世上,就是有第二个重生者。 命运为何对他如此残酷,给了他新生,又要给其他人新生! 羊安眼神灰败下来,“你都派人往大陆腹地去了,还担心什么?” 大陆腹地的四座城镇不会造.反。 旧神自然也不会死。 大陆腹地? 林言默默记住这个词:“有备无患罢了,我怕祂还会生事。” “祂就算生事那又怎样?”羊安找到些优越感,啼笑皆非:“那可是神,神!四座城镇在新神的指引下一路势如破竹,攻陷中央神殿。两位神明在天上打的昏天黑地,最后新神更胜一筹,才弑神上位。你区区一个兽人……居然妄想阻挠新神上位?你真是在做梦!” “所以你才会提前信仰新神?”林言平静地问。 羊安眼睛闪了闪:“……我没有。” 门外渐渐有脚步声逼近,全副武装的神殿骑士们面目凛然,手持森森铁剑,剑鞘仍在滴血,守在门外的羊安亲信已经被尽数斩杀,林言不会放任那些被‘黑虫’寄生的人留在中央神殿。 “你要做什么?!”羊安陡然惊慌起来:“你说了不会杀我的!你要反悔?!” 林言一言不发。 羊安崩溃了,尖利的叫起来:“言!你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你以为你还能风光多久?中央神殿就要毁灭了,新神注定会杀了旧神——你早晚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周围的骑士们恍若无闻,继续面无表情地禁锢着羊安的手腕,拖着他往外走去。 与神有关的话语普通兽人无法听见,受限于规则,唯有羊安这个‘重生者’,和林言这个‘规则之外’的人,不受束缚。 林言忽然掀起嘴角,那是一个冰冷至极的浅笑。 他缓缓迈开步伐,逶迤的袍尾漫过地面,在羊安惊惧的目光中,捏起他的下颌,直直盯着他黑雾浓郁、闪着兽类红光的眼底,轻不可闻的嘲道:“你以为你的神是个什么东西?” 羊安瞳孔缩了缩。 林言:“一个只敢躲在暗处、冒充神明的臭虫罢了。” 那眼底翻滚的黑雾越发浓稠,渐渐汇聚成一个小点,一个露出狰狞口器,足有瞳 孔大小的黑虫尖啸着看着他,愤恨地、暴怒的咆哮着。 无形的精神攻击四散开,神殿骑士们感到难受,匆匆按照林言先前的旨意,退出住所。 “像你这样恶心丑陋的虫子,现在也敢窥伺神位。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被我杀了那么多爪牙,还敢在我面前晃荡,找死吗?” 林言如愿以偿地逼出这虫子的真身,他当机立断地伸出手,两根修长如玉的指尖对准羊安剧痛的右眼,看着那慌慌张张要奔逃的‘臭虫’,虚虚抓握住虚空一点,硬生生隔着规则之力,将黑虫从羊安的眼里拔了出来—— “啊!”羊安惨烈的哀嚎,随着黑虫被拔出,他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人面虚幻、如绰绰鬼影,脸孔上的眼鼻唇全化作黑雾,极其可怖! 那哀嚎的唇中露出狰狞的口器,尚未开始攻击,便被林言一拳砸上,竟是直接被砸碎——暴怒哀痛的声音从‘羊安’口中发出,那是一个低沉浑浊的男声,充满怨恨—— “林言!”它叫出林言真正的名字:“你要弑神吗?!!!” “你身为外人之人,也敢扰乱命运进程,你在找死!” 林言面无表情,又狠狠给了它一拳,这一拳将‘黑虫’口边另一个口器也生生砸断,它雾化的身体开始剧烈翻滚,痛的嘶吼挣扎。 林言冰冷的勾着唇,在黑虫凄厉的惨叫中,又狠狠砸向它黑雾缭绕的眼睛,“你这种垃圾也敢自称神明,再让我听见一次,我捏碎你的头!” ‘黑虫’暴怒,“你敢——我将成为这世界的新神!你敢对神明不信,不知死活!” 林言一手悬在‘黑虫’长出触须地头上,毫不客气扯断它的触须,霎时间鲜血淋漓,腐臭的味道四散:“谎话说多了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成神了?这世界只会有一个神——也将是最后一个神。” 黑虫的惨叫戛然而止,它圆圆的黑豆眼盯着林言,猩红的光闪烁:“胡说八道!我成神是命中注定,命运使然!你逆天行事,林言,别以为世外之人的身份能保你一辈子!” “这座大陆已经不需要神了,”无情的戳破它的谎言,林言如同心狠手辣的刽子手,抓住它另一根触须,残暴的扯碎、捏爆:“你冒充新神,趁虚而入,扰乱大陆真正的进程,我说你是只恶心卑劣、只配龟缩在垃圾堆里的臭虫,有错吗?” “你——”黑虫眼冒凶光。 林言伸出手,当着它的面,捏爆了从‘羊安’眼里拽出的迷你小虫,“噗哧——!”小虫霎时间发出无形波动的嘶喊,化为一团源源不断地黑雾,从林言修长的指缝溢出。 ‘羊安’的身体顿时淡化几分,黑虫挨了打,终于学乖了,开始拼命求饶,甚至发出蛊惑的声音:“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林言……我们合作,我们合作!我知道你信奉兽神,你可以自己当兽神——我帮你成神,你只要放我一命,我把成神的机会让给你!” “晚了,”林言漠然的看着它,浓墨般的长发无风自起,飘起海浪般的弧度,他垂着眼帘,轻声说:“我是兽神忠实的信徒。” “这个世界确实不需要神了。” “你们要杀祂,我要救祂。” …… 伴随着‘羊安’身体如气球般干瘪收缩的过程,虚空中似乎也有一条锈迹斑斑的枷锁开始剧烈颤动。 林言抬头看去,看见山峦之巅,那个被枷锁束缚上千年、已然疲惫虚弱的神明,缓缓垂下眼帘,金色的瞳孔如融化的金子,深邃、温柔,沉静的注视着他。 祂的目光逐渐变得黯淡。 身体化作哺育天地的灵气,那些被污染的灵草、药植,重新焕发生机,为大陆无数兽人带去新生。 这是神明的职责。 守护这片大 陆千年,在恰当的时机,完成最后一次使命——陨落。 最后一团浓郁的灵气,饱含温柔的情意,灌入林言体内。 这是神明小小的私心。 祂本该公正平直,却也有了偏爱。 祂忽然想到‘考验’后,自己费尽心思与林言解开命运线的那天清晨。 太阳照常从山峦之上升了起来。 黑发金眸的神明侧身望去,金光铺满祂的长发、白袍。 祂望着朦胧辽阔的天空,却在那尽头,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于是祂自此垂下眼眸。 不看山峦,只看世人。 祂在世人之中,心无旁骛地注视自己的私心。 …… 神明在旧历终年这一天,彻底退出兽人大陆的舞台。 很多很多年以后,人类翻看史书,探索过去那些辉煌璀璨的文明,发现曾有一段湮灭于漫长历史中的短暂时代。 末法时代。 那时的兽人信仰着神,大兴土木,建造神殿、祭台,每年所有节日都与神明有关,甚至有一个节日延续至今。 ‘祈福节’。 传闻言神子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瘴气,将瘴气拔出后,可令人如获新生。 只是很可惜,历史上最后的神子阁下,在传说中最后一位神明陨落后,于次年病逝。 这或许是信徒的固执。 也或许是神明残存的意志,舍不得祂留在人世间最后的旧物。 祂在这个没有神的时代,带走了祂心心念念的旧物。 第83章 22 林言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景象昏昏沉沉,朦胧又晦暗。 他仿佛睡了很长很长一觉,浑身酸软,舒服的摊开四肢,伸了个懒腰。 身下的床单是丝绸质地,顺滑柔软,填充有绵密的棉花,躺下去似乎能下陷。 清风徐徐吹过,吹过四周薄纱般的帷幔。 林言撑起身体,努力借着昏暗的光,分辨周围的景象。 已是傍晚,神殿内除了这张大床,似乎并无其他。 四周白茫茫一片。 ——这是山峦之巅的神殿。 林言爬起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神明消失的瞬间,那一瞬间他感觉这个世界对他的束缚大大减小,即将要再次穿越。 只是在这穿越进行前,有一股温柔的力量,稳住了他的魂魄。 那一刻,林言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杀了‘黑虫’——这个世界的破坏者——神明的陨落将不再惨烈,哪怕化尽一身神力,仍能得到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使祂活了下来。 赤脚走在地面上,林言发现自己还穿着中央神殿的白袍,头发乌乱的披在身后,走了没几步,朦胧雾气中出现一座大门。 这一幕很眼熟。 汉白玉制成的大门与当初‘考验’里的大门一模一样,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神秘玄奥。 他推开门,雾气更加浓郁了。 像仙境般各处雾气飘飘。 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他在这迷蒙的路上摸索的前景,看见了一座高台。 黑发黑袍的神明端坐其上,身形优越颀长,华贵的丝绸布料勾勒出祂流利悍实的胸膛、手臂,祂似有所觉,朝林言看来,那双眼睛不再是金色,而是静谧、深邃的漆黑。 祂的身上仿佛褪去了神性。 变得有几分诡谲。 林言没察觉到异样,他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没想到自己还能跟对方重逢,“……哥?” 直到跑到近处,他才感觉到几分古怪。 神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不再淡漠清冷,相反,现在有些漫不经心。像从神,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 祂淡淡“嗯”了一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林言的手腕,将他带进怀里。 林言没料到这一出,侧坐到祂腿上,额头蹭到男人胸前丝滑的布料,有点疼。 他“嘶”了声,揉揉额头。 男人的手掌仍圈着他右手手腕,随着林言揉额头的力道,微微紧了些。这只宽大、修长的手掌不容置疑的移开林言挡在脸前的手,林言一愣,抬头想说些什么,炙热匀长的呼吸已然压下。 他的两只手腕都被圈禁住,后腰仓促间抵着案几。 滚烫的吻长驱直入,很重、很沉、又格外粘稠的,含吻着他。 林言被亲的哆嗦,被迫仰着头,从神明漫不经心的亲吻中,感受到不同于往日的yu.情。 祂似乎已经足够克制自己,温柔的将林言当作一朵花蕊柔软嫣红的小花对待,和风细雨的亲,细细安抚着花瓣,有些怜爱和慎重。 林言却还是被折磨的不轻,他根本承受不了那么长时间的亲吻,耳边是细碎的水声,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涌进颤动的耳膜。 他难受的挣着胳膊,雪白细腻的脸上晕开汗水、潮红,素来漂亮澄黑的狐狸眼勾着眼尾,湿成被雨打落的桃花瓣,有轻哑的声音从唇齿相接中溢出:“……不行了……不亲了。” (审核q,以上只是接吻,脖子以上) 他竭力偏过头,浑身都是汗,丝滑的白袍黏在身上,宽大的袖口向下滑 去,露出两条皙白柔软的胳膊。 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空隙,林言急促呼吸着,滚烫的吻自然的落在他颊边,细细密密的,咬着他的颊肉,留下浅色的红痕。 很贪缠、痴重的吻。 他甚至有些害怕了,这是林言第一次有这种情绪,他努力想说些什么避开这样的亲吻和对待,只是才偏过头,动了动唇瓣,就又被亲住。 神明的手从他手腕松开,箍住他的腰,掌心滚烫的温度渗透薄薄一层衣袍,意味不明的轻轻压紧。 “……好乖。”他用这温柔碎语般的声音轻唤:“言言,我等了你好久。” 林言缩着肩膀,被忽然加重的吻亲的瞳孔涣散、颤抖不停,眼睫啪嗒啪嗒掉下生理性的泪水,他喘息着推男人的肩膀,脸颊蒸着热腾腾的气,难受的觉得自己都要死掉了。 下一秒,便被抱了起来。 案几上的东西都被扫掉。 砰砰哐哐掉落一地。 (都是脖子以上,俺发誓q) …… 这是一场重逢后的亲昵。 神明宽大滚烫的手掌抚着林言的脸颊,力道很轻,柔和缓慢,很是怜爱,不停的亲他溢出许多水汽的眉、眼和唇。 祂其实已经不是神了。 体温从冰凉变得温热,心脏也沉稳有力的跳动着,宽厚的胸膛浸透了汗,林言的脸一下一下蹭着,可怜的撒娇、卖乖。 直到现在还没发现他的变化。 他修长的五指插入青年的长发,顺滑的向下梳去,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人,语气很轻,很沉,附在对方耳边问了句话。 同时忍不住静下心,像一个雕塑,凝神去听。 胸前的衣料被咬住,青年薄薄的眼皮红肿着,含糊的说:“爱……爱。” 他餍足的笑了,深黑的眼睛里,最后一点金色也被暗色覆盖。 “我也好爱你,言言。”他同样这般说。 …… 有了七情六欲的神,再也不具神格。 祂已不再公正无私。 从神变成人,祂心甘情愿。 进了那扇大门,林言整整七天没能出来。 他最后几乎是踉跄着逃出去的,软着腿,红着眼眶,不安又惊惧,觉得自己再呆下去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他一路跑到那扇大门。 欣喜若狂,使尽全身力气把门拉开一条缝隙。 缝隙后,并不是广袤自由的天地,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 林言眼角还缀着眼泪,茫然地唤:“阿斐斯?” 大狮子体型硕大,优雅踱着步,比在人间大了一倍有余,几乎能到林言腰前。 那硕大的脑袋不紧不慢的顶了过来,硬生生把林言又顶回门后,林言看着它慵懒又不满的眼神,竟产生了一个不太妙的联想。 “你干什么?”他沉下脸,只是脸颊潮红未退,腿还软着,没什么威慑力:“……让开,我要出去。” 大狮子撩起眼皮,瞳孔也不再是金色,而是暗沉的黑色。 它露出獠牙,轻松的咬住林言的衣袍,将林言顶到背上,迈开步伐朝一个地方疾驰奔去。 跌在它背上,林言不得已只能抓紧它的鬃毛,“阿斐斯!” 他几乎是生气的:“快点停下!” 雄狮如他所愿地放慢脚步,林言眼皮一跳,看着它步伐散漫,跳过门槛,一点点把他又送回那间白茫茫的偏殿。 神明正支着颌,长发慵懒,黑眸深邃,衣衫不整又凌乱,漫不经心的从大狮子背上接过瞬间闭上嘴、开始模模糊糊说些好话的林言。 林言重新 坐到他腿上,浑身巨颤,打了个哆嗦,像是怕极了:“哥……我真的好累了,我想回去睡觉,休息一会儿再来找你。” “嗯。”男人抚着他湿红的眉眼,语气温沉:“我知道,你去吧。” 林言如获新生,瞬间就要起身,却又被顶了回去。 他一回头,才发现大狮子懒洋洋地趴伏在他身后,接替了案几的位置,竖瞳如一团深邃的墨点,不动声色地解除家庭矛盾。 “你……”林言身体都在颤,急促的呼吸着,恶狠狠地抬手,打它的后背,推搡它:“臭狮子,起开——” 他呼吸一颤,蓦地又扭过头。 男人垂眸看着他,容颜俊美,眼眸静而渊深,“怎么了?” 林言被他一点点收紧怀抱,掉着眼泪,打着哆嗦说:“……我想出去。” “留在这里不好吗?”男人温柔的问。 大狮子也缓缓起身,顶着林言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拍击力高达几百公斤重的大爪子,哪怕放轻力道,也是极为用力的。 林言说不出话,瞳孔微涣。 男人怜爱的亲他的眼睛,“再给你一次机会,出去吧。” 林言艰难的回过神,像从泥潭里爬了出来,才有些力气,又被大狮子不轻不重、温柔的用脑袋蹭着,呼噜呼噜溢出撒娇的叫声,顶着不让走。 林言觉得自己被仙人跳团伙骗了。 他眼皮肿的不行,又气又恨,扯着大狮子的鬃毛,指骨泛着轻薄的红,“你这头吃里爬外的臭狮子……嘶……” 他合上唇,扭过头,身后的男人缓缓俯下身,凑他很近,宽厚的胸膛充满安全感,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颊侧,若有若无的亲他唇瓣。 “还走吗?” 林言微涣的瞳孔越发茫然。 大狮子忽然愉悦的甩了下尾巴。 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言言,不走,我就亲你了。” ……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林言终于被放过。 他感觉自己又睡了很长一觉,才从睡梦中醒来。 梦里的亲昵随着梦醒而淡去。 …… “言大人。”神侍的声音模糊的响在耳侧。 记忆渐渐变得明晰。 林言发现自己从神殿回到了现实。 灵魂仿佛从空中落回躯壳。 之前经历的一切像一场‘春.梦’,他蒙蒙胧的,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觉得浑身酸软,脑海里一会儿是梦境里与神明的亲昵,一会儿是现实里神侍担忧的脸庞。 “今天是几月几号?”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神侍答:“新历一年。” 新历一年。 距离神明陨落那一天,已经过去一年了吗? 他又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一年。 林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又问了一个问题:“我睡了多久?” 神侍回答的更加小心翼翼:“八个小时。” 林言一愣,捏捏眉心,“我记得今天……” 他顿了下,神侍担忧的帮他把话补充完。 “您之前说,要在今天面试几个能进神殿教学的老师。神殿上个月已经收了一批新学员,他们大部分选择法律专业,有一部分选择了公安专业。神子大人,若是身体不适,今天的面试可以推后几天。” 随着神侍的话,睡得昏沉的记忆开始苏醒。 林言彻底想清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神明陨落,他伤心之下勉强主持中央神殿的各项工作,三权分立制度得到完善,立法小组也在半年的时 间完成宪法大典,九月份中央神殿开始招收学生,以每年九月为新学期起点。 今年这一批学生是大一新生,去年九月那一批已经荣升为大二学长学姐。 中央神殿各项事宜都有规章制度可循。 林言虽然身负行政长职责,实际上已经挑好了继任者,继任者便是他和神谕祭司、大祭司长一起选出来的一个亚兽人——鹿宁。 鹿宁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从那次与林言一起被‘前神子’针对后,就发现男人没什么用,最有用的是权力,公平的权力。 于是一反常态的不再恋爱脑,而是开始拼命跟林言学东西。 三权分立制度提出、完善,他最先支持与融入;立法小组立法过程,他是参与最多、学习最多知识的;神谕祭司第一次审判案件,他坐在陪审席上,认真观摩。 去年九月中央神殿开启教学模式后,他更是第一个报名入学。 鹿宁的转变令所有人侧目,林言在与他促膝长谈一次后,认真的观察他,将他作为下一任行政长培养。 鹿宁野心勃勃,他手腕激进、锐意进取,大刀阔斧的行动力让不少人感到不舒服,一个国家的行政长,手腕必须硬、思维必须清晰,这一点,鹿宁无疑是合格的。 只是这个转变实在太快。 一下子从红着脸打算结婚生子的恋爱脑·鹿,变成心狠手辣、男人只会影响我从政的速度·事业脑·鹿,让人不禁用奇怪的眼神去看林言。 不愧是言神子。 调/教人的手段就是神速。 林言:“……”不关我事啊。 想来也只有言神子这样优秀的人才能教出鹿宁这样的候选人,言神子果然心智过人,不论是三权分立,还是神殿改革,没有一件事逃出他的手掌心,想来鹿宁也是言神子的一步棋吧,恐怖如斯。 林言:“……”没错,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今天要面试的是老师,中央神殿最稀缺的一类人才。 林言换了衣服,昨晚的梦境一帧帧、一幕幕的徘徊在脑内,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去了正殿。 殿内神谕祭司、大祭司长还有鹿宁已经在等着他了。 “言大人!”鹿宁恭敬地俯身,他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政客,不再那么轻易的将情绪展现在脸上。 神谕祭司和大祭司长也对林言点点头。 林言坐下,鹿宁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抿了口茶,问:“刚才在说什么?” 神谕祭司笑:“小鹿对婚姻法有很多疑惑,我们给他解释,他听不太明白,所以大祭司长就劝他找个伴侣就明白了。” 大祭司长抿着茶,也笑:“离婚后财产怎么分割,是要按不同情形不同考量的。” 林言去看鹿宁,鹿宁摸摸鼻子:“好吧,是我想当然了。不过我是不会找伴侣的,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大祭司长和神谕祭司已经聊起别的。 林言点头,表示支持:“那倒是,结不结婚取决于你自己,谁也不能强迫你。” “言大人,你呢?你会结婚吗?” “不会,”林言干脆利落道:“我生命价值的实现不以结婚为必要条件,而且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何必执着于情情爱爱。遇上对的人是缘分,遇不上也不需要强求。” 鹿宁敬佩的点点头。 门外,准备这次面试的兽人、亚兽人们缓缓进来。 上首几人闭上嘴。 林言漫不经心的抿着茶,余光一瞥,看见了人群最后方的男人。 黑发黑眸,长身玉立。 他穿着面试统一的着装,一袭白色长袍,中央神殿已经不禁 止各类衣服,大家想穿什么穿什么,但是白袍是‘校服’,尤其改装版的白袍轻便凉爽,不少人依旧爱穿。 一头不大不小的金狮站在男人身侧,威风凛凛的,牢牢盯着林言看,眯着眼睛,尾巴一甩一甩,有些蠢蠢欲动般的危险。 鹿宁发现林言神情有些怔忡,他僵硬的捧着茶杯,死死盯着人群中一个地方。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鹿宁看见了一个很英俊的男人,气质略显冷漠,不苟言笑,眸色幽深,不过在对上林言的视线后,那冷峻肃然的神情缓缓融化,化成一个温和沉敛的笑。 一笑便如春水消融。 鹿宁:“……” 鹿宁:“!” 好一个心机的小白脸。 是仗着自己有张好脸就要魅惑主上吗? 屮啊! 最令他崩溃的还是林言的反应。 林言冷不丁说:“我缘分来了。” 鹿宁:“……” 鹿宁:“…………” 这么快吗? 真的不仔细想想吗?! 神子大人你还有你的人生价值要实现啊摔! …… 这场面试毋庸置疑,在林言表示自己需要一个助手后,他成功把那一人一狮要走。 面试结束,所有人都起身离开。 最后留下的是名叫塞西的候选人,和名叫阿斐斯的大狮子。 殿内静悄悄的。 大狮子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上高台,正要去舔林言的脸颊和手腕,忽地便被踹翻。 “……呜。”它可怜巴巴的趴伏着,竖瞳却找寻着机会,窥伺林言白皙的脚踝。 “你们是谁?”林言指尖绷得极紧,冷冰冰地问。 直到此时,他依旧保持着警惕。 那是受到创伤后,不愿轻易相信他人的警惕。 站在台阶下的男人静静仰头,颀长的身躯包裹着白袍,优越且挺拔,“我叫塞西。” 大狮子也道:“嗷呜。” “谁让你们装成这副打扮的?”林言咬牙,审视着这一人一狮。 “没有人。”男人依旧温和的回答,他望着林言,黑眸深邃包容:“因为一些事情,我最近才从沉睡中醒来。现在很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和我的爱人。” 林言沉默了,再开口,语气有些慢:“……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没有目的。”男人突然道:“需要有吗?” 林言冷冷看着他:“需要。” “那我需要存一笔钱。”男人说。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爱人想环游世界,现在的我没有财力支持他。” “你是个穷鬼?”林言问。 男人点头:“是。” 林言冰冷的目光看向大狮子,“这是你的兽仆?” “是我的分.身。”男人解释:“因为一些原因,它无法与我融合了。” 大狮子盯着林言,试探性地走上前,舔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 一下、两下。 底下,男人的喉结微不可见的一动,林言眯起眼睛,在大狮子逐渐要舔到他手腕时,冷不丁抽出手,踹它一脚。 它顺势倒地不起,“呜呜”的哀鸣着。 男人神情不变,林言抿紧唇,“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让我很不爽。” 这下,不论是男人还是大狮子,都流露出严肃的神情。 “哪里不爽?” 林言正要开口,忽然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瞬间咬牙,“你上前来。” 男人顺从的一步步走上台阶,俊美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 高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优雅的鼻翼线条一直延伸至下颌,难掩的贵气与老派,像一名生活在旧日的绅士。 走到近处,他微微躬下身,一个明显臣服的姿势,容着林言审视自己。 许久,他听到林言微哑的嗓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解释。” 男人看着他微红的眼睛,轻轻伸出手,像碰着脆弱的蝶翼,温柔小心的抚过他的眼尾,“我不再是神了。” 林言一顿。 “言言,现在我可以和你一样了。” 不再拥有漫长的生命。 不再永生永世垂视人间,困于神座。 成为人类,竟是一个神最大的渴望。 林言眼眶有点红,“哦。” “昨晚又是怎么回事。”这句话,林言声音有些含糊。 男人笑了下,“丧失神力使我不得已陷入沉眠,我需要恢复力量。这期间,阿斐斯——” 他看了眼大狮子,眼神漠然,若是林言看见,应该会发现这一眼还与往日一般淡漠遥远,只是这样的眼神在落到林言身上时,逐渐柔和软化,像注视着最为珍视怜爱的宝物。 “阿斐斯作为我的分.身,使这个进程加快。昨晚我本想先见你一面,与你说这些事……但是,见到你以后,我便想不起这些事了。” 林言冷漠:“所以你就可劲折腾?” 大狮子幸灾乐祸的甩了下尾巴,懒洋洋地仰着脑袋,去舔林言的手腕和指尖。 然后便被林言无情的抽了鼻子。 它可怜的“嗷呜”一声,蔫蔫的低下头,竖瞳里闪过一丝阴险。 几秒后,它蔫巴的样子一震,陡然露出獠牙,阴恻恻的直起身,看着亲吻林言唇瓣的男人。 该死的。 它舔了下嘴唇。 恶狠狠地,只盯着林言逐渐被吻得红肿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流露出信任表情的眉眼看。 …… “我想现在就去游历大陆了。”它听见林言闷闷的声音。 温柔抱着他的男人点头:“好。” 几秒后,他又低声说:“我先找份工作。” 林言憋不住笑了,“对哦,你现在是个穷鬼。” 男人无奈的看着他,眼底也有些笑意。 林言得意的道:“兽神大人,给我当小白脸,一个月给你两块金贝。” 听到这,大狮子实在忍不了了。 “嗷呜”一声,加入争宠行列,大脑袋硬生生挤到林言腿上,黑色竖瞳盯着他,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幼小的、只有他胳膊长短的小狮叽那样,“嗷”“嗷”的撒娇叫唤。 林言怔怔看着它,也弯唇笑了。 “不能给你钱,”他揉着大狮子的脑袋,很温柔地说:“你是我捡到的,是我养大的,你就是我的小狮子,不是别人。” 大狮子一愣,冷戾的竖瞳渐渐变得溜圆。 这头从小酷到大的狮子,很久没有再发出这样柔软的叫声了,低沉的声线使它褪去了幼崽期的奶声奶气,它静静趴在林言怀里,像很多年前,被林言装在背篓里一样,安静又乖巧。 “……嗷呜。”它小声的叫,像在无人的野外,藏在背篓里故意引起林言注意那样,断断续续的叫:“嗷呜嗷呜。” 它是如此的清楚,林言有多么疼爱它。 哪怕是当初‘四族之城’严查住所,最弱小无助的时刻,也不曾将它放逐到城外,而是与它一同奔逃。 草原那五年,它在沉眠中无数次回忆。 那是林言真真正正,只属于它的五年。 它从林言怀里,悄悄露出一只眼睛。 得意 又傲慢的看着神情不变的男人,感受着男人心底的翻江倒海,故意挤着嗓子,继续小声“嗷嗷”。 哪怕不能取代神明,不能化为人形。 它用这样的代价,换得永远陪伴在林言身边,也足够了。 它可是很清楚,这个神有多嫉妒自己的。 …… “不过你们两个好像本来就是一体的。”忽然响起的声音,令大狮子和男人同时一僵。 林言若有所思:“我算是养了你们两个一起长大。” “你们金贝没了,自己想办法吧。” 又是几个月后。 交代完一切后事的初代神子——言神子,于中央神殿病逝。 兽神想念祂忠诚的信徒了,于是祂召唤了言神子。 中央神殿内笼罩着一层悲伤的色彩。 鹿宁坚决替言神子办完祭典,方才继承行政官一职。 他终其一生没有结婚生子,如言神子一般,选择贤能接替自己的位置,并在临终之时,对接任者如此道:“我这一生,做的怎么样?” 接任者强忍泪水:“您很伟大。” “……不,”临终之际,眼神渐渐涣散的亚兽人,容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他微笑着,笑容包容而和煦,像一个宽恕所有过往的智者:“我不伟大,我见过真正伟大的人。” “你一定要记得,权力不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那会带来灭着,干枯的手抬起,搭在接任者手中,温和道:“未来交给你们了。现在,我要去见我的朋友了。” 【完】 第84章 人鱼位面 这是一片风雨交加的海域。 海水呈现不祥的深黑色,波涛汹涌,乌云垂缀,远处依稀可见即将成型的飓风云团,儿臂粗的闪电如扩散蔓延的蛛丝,刹那间亮出狰狞的模样。 “轰隆——!” 暴雨哗啦啦下了起来。 海水疯狂翻涌,巨浪一阵高过一阵。 整片海域渐渐飘起黑色雾气,一艘巨大奢华的轮船上,轮船足有七十米高,一百多米长,表面涂有最新纳米材料,白金相间,贵重而沉敛,船帆附近则绘着如今的皇室图腾——紫荆花。 深紫色的紫荆花花瓣盛开到荼蘼,缠有长长的荆棘藤蔓。此时此刻,船舱剧烈的颠簸晃动,甲板上列阵以待的骑士们握紧了佩剑。 “陛下!” “陛下!” 骑士们声音陡然变得恭敬畏惧,一个高大的军装男人踱步走了出来。 他面容英俊,眼窝深邃,眸色黑沉沉的,肤色却极为苍白,冷青色的血管暴起,阴戾的不像一个国家的君主,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路易一世·西塞。 帝国如今的继承人,执剑杀出来的政.权。 “……发生什么事了?”路易的嗓音冰冷、低沉,透着丝丝缕缕的哑。 他穿着深黑色君主制服,身形优越,肌肉劲悍且富有爆发力,流利的线条勾勒出窄瘦的腰腹、结实厚重的胸膛,鎏金链条斜挂在他右肩至左胸处,随着走动的步伐微微摇晃。 侍卫官皱着眉,苍老的脸上有些担忧,“陛下,暴风雨要来了。” 这趟回帝国,事故发生频率激增。先是帝国舰队因磁场紊乱,被迫在人鱼星球降落,再是离开人鱼星球,前往登舰港口的途中遇见暴风雨。 人鱼星球与西塞帝国的联系并不紧密。 整个星球全部都是海洋,陆地占据的面积很小,从卫星上看,一片蔚蓝里只有零星几块指甲盖大小的陆地。 若不是路易的精神海暴动,无法召唤机甲,他们绝不会选择人鱼星球降落。 身为西塞帝国的君主,路易患有精神海躁郁症,发病期间情绪极为不正常,或极其渴血嗜杀;或低落阴沉。 君主的病全星际都有所耳闻。 也是因此,路易身为君主,却常年征战在外,手染无数鲜血、罪孽,被誉为帝国唯一的执剑君主。 ——或者说,暴君。 暴君路易的名字,据说能止小儿夜啼。 现在情况很不妙,侍卫官看得出来君主如今正处于躁郁症发作期,情绪起伏不定,易怒、易躁。 这也让这次的事故变得更不可测。 只有等君主冷静下来,恢复成平日里的状态,才能与他正常交流。 暴风雨更大了。 头顶的天空变成一片浓稠恐怖的黑,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乌云层沉甸甸的,其间掺杂着惊雷闪电,如同不祥的预兆。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轮船在大海中剧烈颠簸,海浪如发了狂,拼命卷起浪潮冲撞轮船。 …… “船舱进水了!” “保护陛下!” “不好,侍卫官掉下海了,救生圈!救生圈!” 乱糟糟的声音与暴雨融为一体,混乱而嘈杂。 到处都是尖叫、呐喊。 这趟带出来的除了骑士们,还有不少侍者、女佣。 轮船越发颠簸倾斜,几乎到了一个恐怖的极限,黑色海水忽地荡起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浪花突然席卷而来,比七十多米高的轮船还要庞大,那是海啸般的灾难与画面 ,奢华的轮船在这场海啸面前,也不过一片树叶,令人肝胆欲颤、惊骇至极。 “啊——!!!” “是海啸——!!!”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哭喊、求救声刺破耳膜,路易头痛欲裂,躁郁症在此时发作得更加厉害。 他没有任何力气召唤机甲,剧痛像千万根银针,攻击着他脆弱的大脑,他脸色阴戾难看,兜头而来的海啸吞噬了轮船,他立刻抓紧船帆,却还是在瞬息间被卷入海底。 …… 冰冷的潮水漫过全身,视线尽头是幽深的海水。 整片海水在海啸的侵袭下剧烈的翻腾、沸腾。 他渐渐感到缺氧窒息。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那幽邃无边的海水深处,似有人破水而来。 …… 最先看见的,是海藻般美丽卷曲的长发,缠绕着清瘦玉白的身体,浮光似乎自祂身边漂浮晃动,祂游到近处,露出一张动人心魄的脸。 白肤、墨发,柔软的唇。 像蛊惑水手的海妖,一颦一笑,皆是诱惑的情意。 越发游得近了,那藤蔓般雪白温软的手臂伸来,于冰凉的海水中,触到他的指尖。路易怔怔地睁着眼,躁动的精神海使他暴躁而阴沉,海水渗入眼睛,涩痛干裂,他却死死睁着眼,忽地反手,抓住那条手臂。 海水仍在剧烈的翻腾起伏。 咆哮声阵阵。 “轰——” 路易恍惚听到了吟唱……飘渺的、空灵的,像云间氤氲而起的薄雾,又如情人在耳边喃喃絮语,慢慢浸透他的精神海,疲惫感袭来,他浑身无力,苍白瘦削的右手却猛地加大力道,丝毫未曾放松。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眼下的青黑使他看起来英俊异常,也阴冷异常,张开口,海水汹涌的涌进肺腔,窒息感堵塞住喉腔,他想说话,想问眼前人的名字,最终却在一阵不甘的眩晕中,看见了那张游近的脸。 那是一个青年。 美丽到近乎妖冶。 五官仿佛上苍精心捏造,鸦羽般细密的眼睫轻颤颤的,如一条墨线,勾画出眼尾狭长潋滟的弧度,他的唇瓣如若玫瑰花瓣,含着清浅的笑,笑意动人,一点点俯下身,压低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绵长的、救赎般的吻。 路易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下意识蛮横无力的汲取。 他亲的很重,粘稠贪婪的,像掠夺最后一口空气,又像彰显占有欲一般,狠狠的,在这双柔软的唇瓣上咬下一个伤口。 “嘶……” 青年眼尾洇着湿红,温柔的垂首,捧着他的脸,继续亲他,亲的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嫣红柔软的舌尖只在唇瓣上作怪,绝不越过雷区一步。 ‘啧’ ‘啧’ 路易开始觉得身体很热。 他耳边幻觉般的听到水声,身体在急速下降,四周的海水变得混沌幽黑,深海的环境像一个巨大的囚笼,他浑浑噩噩的,被青年拖入一个山洞。 潮湿阴暗的洞穴并不干燥。 四处都是水,这水却是温暖的,轻薄的。 洞穴深处有一座凹陷的平台,嵌在洞体中,茂密的水草幽幽挡住平台,红珊瑚点缀四周,钟乳石怪异的分布着,山洞内石头尾部滴答滴答,缀落浑浊的水。 青年在这洞穴里,主动窝进他怀里,长臂胡乱的缠住他的脖颈,跪在他身前,低头深深的跟他接吻。 他雪白的脸颊浮着绯红的颜色,长发黏着汗,披散在纤瘦的背,眼睫被粗暴粘稠的吻亲出水汽,睫毛颤颤的,声音细弱动听,唇色撩人,哀哀的叫着。 路易陷入了癫狂。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冰冷,英俊阴沉的面容像在进行一场战争——头一次毫无准备的战争,只会蛮横的、狠厉的、无礼的,冷着一张青筋暴起的脸,发起进攻。 隐约间,他觉得哪里不对。 混沌的大脑却像被外力屏蔽了这种感觉,鬼使神差的,他低了下头,看见青年的双腿。 雪白笔直。 丰腴的肤肉能从指缝中溢出。 他喉结缓缓滚动,眸色幽深而专注,盯着怀里脸泛红潮、唇瓣嗡合,无力的抱着他一条精悍结实的臂膀,不住的吐气呼吸的青年。 青年柔弱无骨的依靠着他。 粗糙的大手抚过缠在自己身上的长发,他面色深沉,冷肃着一张脸,两只手掐着青年的腰,将他抱高了一些,听着耳边可怜的呜咽,跟他接吻。 混沌的大脑稍稍分神,开始计划这之后恋爱、结婚、度假、度假、度假、度假以及生子的事。 这很正常。 他如此认为。 西塞帝国的后位空缺已久,是时候听那些老家伙们的话,立后了。 在这之前,他难得真诚的祈祷着,帝国巡洋舰晚点来救人。 ……因为青年实在太缠人了。 一旦被他松开,便会红着眼尾,轻轻撩起眼皮,泪眼迷蒙的看着他,更深的朝他依来,攀着他的胸膛,央求着他。 路易可无可不无的颔首。 然后把青年欺负得哭晕过去,再醒过来。 躁郁症无穷的精力似乎找到除了上战场之外的发泄渠道,他沉迷于这种方式,深邃的眼中溢出浓郁的痴缠、渴求。 苍白沉郁的面容不知何时挂起了笑,他深深望着青年的脸,在沉睡前,吻住青年的眼睛,力度柔和的像在触碰易碎品,怜爱又谨慎。 真是个不好满足的伴侣。 他餍足的想着,拥着怀里睡着的人,在某种第六感的驱使下,抵抗着睡意,却还是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舒适。 精神海仿佛泡在温暖的泉水中。 意识渐渐从泉水深处向上漂浮,难得舒适惬意的懒觉,在路易收拢胳膊,却没感觉到熟悉的触感后陡然消失。 他倏地睁开眼,眼神毫无刚睡醒的迟钝,入目是星河战舰内奢华宽大的卧房。 高高挂起的浅金色床幔、猩红柔软的羊毛地毯,空气中清浅飘荡的花香,以及各类贵重无二的帝王摆饰。 脑海中飞速褪色的记忆像流动的沙。 路易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被抹去、覆盖。 他脸色阴沉至极,精神海陡然暴.动,恐怖的精神力瞬间蔓延,整座战舰上的士兵、侍者同时感受到无穷的压力。 排山倒海的精神力威压令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惶惶不安的站在原地,脸色惨白,猜测君主暴怒的原因。 门外守候的侍卫官脸色立刻呼唤医生,小心翼翼地推开君主的卧室门—— “陛……” “哐当!” 价值千万的花瓶被摔碎了。 侍卫官噤若寒蝉。 面无表情地君主正站在卧房中央,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息是压抑到极致的静。 他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袍,睡袍勾勒出大理石般苍白冷硬的胸肌,片刻后,居高临下的看来,侧脸轮廓掩映在晦暗处,如往常一般,淡漠又威严。 “没事。” 此时此刻,遥远的人鱼星球。 林言靠着最后一口气,从洞穴里游出来,觅食。 他的容貌与一天前相比,并无变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浓密如乌 云的发、雪白无暇的肤色,神情冷恹而懒散,飘动的海水勾勒出他轻盈柔韧的身姿,透着动人的美与蛊惑。 只是随着他游出洞穴的动作,他优美的腰身下,也露出一条银蓝色、月笼轻纱般瑰丽的鱼尾,银蓝剔透的鳞片细细密密的缀在鱼尾上,宛若银河中美丽的星光织成,圣洁空灵,美的像幻境。 【叮——】 熟悉的系统音响起,系统扒拉着剧情,欢快道:【恭喜宿主完成第一阶段任务!】 林言面无表情地停下动作。 “咳,”见势不妙,系统立刻换回本来的声音,悄摸摸说:“阶段任务一:与本世界主角攻‘因缘际会’已完成……” 林言继续面无表情。 “宿主,”系统声音越来越小,“……这可是你自己定制的世界,你别这么看我。” 林言终于在此时出声了。 “我定制的世界标签是:情有独钟、因缘际会、羁绊、甜文。”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请问‘因缘际会’的理解题是谁做的,我保证不投诉他。” - - 时间倒流回本世界开始前。 鉴于上个世界快穿局出了大疏漏,把宿主一个人投送到难度等级3s的兽人位面,快穿局局长深表歉意,差点引咎辞职。 在与主神空间协商后,快穿局给了林言一次定制世界的机会。 已经完成的三个世界里,林言都能在任务世界里谈恋爱。 他隐约觉察到‘纪妄’的身份不一般,当机立断,美滋滋的准备定制个恋爱位面,权当度假了。 对此,他是这么和快穿局说的。 “风景要好。” ——于是把他投送到风和日丽、碧波万顷,风景确实很好,就是只有大海的星际人鱼星球了。 “民风要淳朴。” ——于是整座星球除了食物链顶端的人鱼们,剩下的都是食物。 “外部要没有压力。” ——于是人鱼星球全封闭状态,完全没有与其他星球建交。 林言:“……” 你们快穿局都是文盲吧?命题作文都不会写??? 选择关键词时,林言选了点具体的,毕竟范围太宽限,他怕快穿局不懂他的意思。 ‘情有独钟’:表示他跟他哥甜甜蜜蜜,悠哉游哉的共看云卷云舒、潮起潮落。 ‘因缘际会’:换而言之可参考歌词‘爱情就像龙卷风,来不及逃’,要充满惊喜、期待感。 ‘羁绊’:这个纯属凑标签临时添加的,毕竟定制世界必须要四个标签才行。 ‘甜文’:一切标签的大前提,恋爱位面的主基调。 定制位面自由度很大。 唯一不自由的,就是为了防止宿主把定制世界玩翻天,使标签发挥不出作用,于是会强制发布三个任务,任务紧扣标签内容,全部完成,宿主就能彻底自由。 信心满满的提交标签,说完要求,林言满怀期待的穿梭到新位面。 然后。 ……被坑了。 - 时间回到现在。 林言在一个月前穿过来。 这一个月他玩的确实很开心,每天探索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吃吃美味的海虾海蟹,观赏红紫珊瑚群、鱼群,热带、温带、寒带地区四处跑,用系统拍了不少照片。 他最喜欢的还是热带海域。 晴朗无云的下午,阳光穿透蔚蓝明净的海面,海水像风一般柔和,轻荡着涟漪,身下是热带海域细白的沙土,眼前是海天一色的通透美景。 闭上眼睛,能想象出岸边椰子树洒下的树影,闻到熟透的芒果、椰子 、香蕉的清香,听着海鸥清脆的鸣叫,感受片刻的宁静与惬意,沉沉睡去。 醒来,能看见熔金的天空,晚霞万顷,火烧云自西方天空漫开,霞光倒映在粼粼海面,如若一团团燃烧的火,壮丽如画。 然后——就在昨天,林言被迫体验了人鱼的发.情期。 身为这个星球的无冕之王,人鱼对伴侣的要求非常严苛,恰逢此时,帝国的君主‘因缘际会’的临时降落人鱼星,准备换乘军.舰返回帝国。 中途却被寻觅伴侣的人鱼·林一眼相中,用人鱼独有的天赋——‘海妖吟唱’——诱惑了对方,使其与自己春风一、咳,很多度。 很多度后,‘海妖吟唱’的另一功能也发挥了作用,帝国君主会忘记自己在人鱼星经历的事。 接下来,人鱼·林就要踏上去往帝国的征程,‘因缘际会’的发生许多事,与君主相知相恋。 林言:“……” 是不是油饼啊? 是不是油饼! 第85章 2 林言觉得快穿局真的很像有那个大病。 好在现在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不想给快穿局留下背刺自己的机会,忍气吞声的问起第二个任务。 “第二个任务是什么,赶紧的,麻溜的,我急着出海看看。” 哪怕这座海洋星球再美丽,再蔚蓝瑰丽,也禁不住时时看、天天看,林言觉得自己都快审美疲劳了。 系统:“第二个任务分为五个小分支。” “分支:请在百慕大三角区域寻找白虾、星鱼、般若湖珠、流紫珊瑚、蓝环光水母。” 这任务听起来有点意思。 地球也有百慕大三角区,这片区域曾延伸出无数恐怖传说,被称为“魔鬼三角”。 1930年,某国秘密飞行队执行任务,在此区域神秘失踪,长达数十年后忽然出现,飞机上的十个飞行员容貌依旧,未曾改变过,他们迷茫的表示自己不知道什么失踪,只感觉时间才过去一两天。 此事也被称为人类未解之谜之一。(注:仅为传说,莫考究) “百慕大?”林言咸鱼躺的动作一变,兴致勃勃地直起身,银蓝鱼尾随心情甩动,仿佛缀有薄薄的绮纱,幽光轻渺。 他按照系统标注的地图,如一道离弦的箭,足足一天后,来到了这片海域。 和地球上的百慕大差不多。 这片海域并非无时无刻充满危险,此时风平浪静,天空晴朗,海面呈现深不可测的蓝。 只有深入海底,才会发现这片海域竟有数千米之深,越往下潜去,周边越暗无光芒,极深处的海洋似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静的骇人。 深海的怪物都长得奇形怪状。 人鱼优越的夜视能力使林言隐约可见海底的各种异象——某个巨大的、犹如鲸鱼般浮游的怪物无声游过他身边,黑暗中只能看见一双黄澄澄的眼睛,紧随而来的,是某种油脂般的粘滑触感。 这应该是这个海怪的鳞片。 林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系统也猛地发出预警:“——跑!!!” - 一直跑到远离那片深海的地方,林言才知道,自己刚才遇到的是一头名叫‘阿特斯’的深海怪物,性情温和,长相丑陋,鲸鱼的老祖宗,人鱼的好朋友。 之所以瞪着双眼睛‘吓人’,其实是在展现友好。 由于林言跑的太快,把它也吓着了,现在还在原地边转圈圈边发呆。 林言:“……”??? 这样的我能打十个好吗? 系统还在吱哇乱叫:“啊啊啊!宿主快跑!快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它比你大了几百倍啊!几百倍!你还没它的牙缝大——不,你还没它的鼻孔……不对,鼻毛大啊!!!” 被迫听了一脑门比喻的林言:“……” 我看你也挺油饼的。 “行了啊,”林言打断它,“别废话了,赶紧把那什么白虾、星鱼的位置给我标出来。” 系统不像林言,它不受任何外力限制,刚才直面了‘阿特斯’海怪的冲击,觉得自己数据流都要紊乱了。 这会儿被林言不耐烦的催促,它哆哆嗦嗦的把位置标出来。 林言打眼一看,发现般若湖珠、流紫珊瑚、蓝环光水母就在附近。 每个都被系统打上极为刺眼的亮光,很有五毛钱特效的味道。 摸黑找齐东西,林言又等了会儿,白虾群和星鱼群也悠哉游哉地游了过来,掉在队尾几只咸虾、咸鱼被林言无情抓住,来不及反应便被丢进水草编成的袋子。 满载而归的离开百慕大,林言回了下头。 百慕 大上方的天空变了,一股狂风席卷着吹来,卷起足有十几米高的巨浪,巨浪滔天,宛若天怒,黑沉的海水骇人恐怖,林言立刻遁入海中,火速逃离这里。 人鱼虽然是这座星球的无冕之王。 但在大自然面前,也得叫声爸爸。 带着这些东西回了老巢,林言听见“叮咚”一声,任务分支完成了。 系统道:“恭喜宿主完成分支。” “分支2:请用合适的方法食用白虾、星鱼。” “分支3:请将般若湖珠、流紫珊瑚、蓝环光水母摆放在合适的位置。” 林言缓缓皱起眉头,这也叫任务? 他不明觉厉的吃掉白虾和星鱼,该说不说,真好吃。 深海的鱼虾肉质就是美味清甜,吃起来q弹q弹,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鱼。 至于般若湖珠、流紫珊瑚则摆放到床边。 蓝环光水母他总共捉了三只,像三个小夜灯,绽放着幽幽蓝光,纤长的触手轻盈滑动,亲昵的贴了贴林言的指尖,围着他曼妙起舞。 林言忍不住笑了下,同样轻轻碰了碰水母的伞盖,人鱼的指尖修长美丽,像绽放的花瓣,指尖透着薄粉,晶莹细腻,与这片幽蓝正好相衬。 和水母玩了会儿,林言分出心神,关注接下来的任务。 “恭喜宿主完成分支2、分支3。” “分支4:请宿主每星期适当食用白虾、星鱼,这一周期请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林言眉头皱的更紧。 他没问系统原因,毕竟系统就是个小笨蛋,八成也一头雾水。 这天开始,林言严格按照分支4的要求,风雨无阻的每周定时摄入白虾、星鱼,好在它们确实美味,这也让这一过程显得不那么枯燥。 七七四十九天后,林言结束了一顿午饭,这天午饭他吃的还是白虾星鱼,吃的肚圆,鼓胀胀的。 他懒散的瘫在床上消食,海藻般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浓如墨云,银蓝鱼尾足有近两米的长度,弧线流利精致,极为漂亮,尾部的两个小尾鳍像舒卷的花瓣,幽兰莹润,正在一前一后地比剪刀手,林言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叮”得响起。 他瞬间收起笑,目光炯炯的看向虚空:“恭喜宿主完成分支4。” “分支5:请宿主保持八小时以上的充足睡眠。” 林言挑了挑眉,正好准备睡个午觉。 分支5完成,就说明任务二彻底完成了。 解决了心头大患,林言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 眼皮往下随意一瞥,林言看见了一个蛋。 一个蛋。 等等,一个蛋??? 他神情罕见的空白,伸懒腰的手还停在空中:“……” 咩啊? 几乎只是刹那,林言又想到快穿局的种种骚操作。 一盆子狗血即将兜头泼来—— 系统激情澎湃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铛铛铛铛铛——历经四十九天的磨难,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二!” 林言:“……等等,桥豆麻袋!桥豆麻袋!” 奈何系统充耳不闻,只铿锵有力的大声宣布:“您的‘专属羁绊’已诞生!” “——恭喜您,要当爸爸了!” 林言:“……” 林言:“?” 林言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迷茫,他下意识摸摸自己还没消化成功的肚子,恍恍惚惚:“谁的?是白虾的……还是星鱼的……” “哎,你看 你,都高兴傻了。怎么能关星鱼白虾的事呢,它们只是起了点微不足道的辅助作用罢了——”系统兴致勃勃地给林言科普一番。 听完,林言觉得自己好像那个炼丹炉,白虾和星鱼就是原材料,湖珠和珊瑚就是三昧真火,这些玩意在自己肚子里加工七七四十九天后,生出了一个‘丹’。 真‘丹(蛋)’。 还得是咱们快穿局啊。 急老百姓所急,思老百姓所思。 没有条件也硬是能创造出条件。 ——‘专属羁绊’。 妙。 太妙了。 林言缓缓放下摸肚子的手,真心实意的为快穿局鼓掌:“我还能说什么,我无说。” 系统是个小笨蛋,完全没听出林言话中的意思,洋洋得意的嗯了声:“恭喜宿主触发最后一个任务!” “任务三:成功孵化出小鱼崽!(孵化倒计时:七七四十九天零三个小时十五分钟二十七秒)”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林言终于从被泼天狗血浇了一脑袋的麻木中走出来。 他慢慢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某部名叫守护甜心的少女漫主角,小心翼翼地跪到床尾,顶着一头乱发,观察起这个巴掌大的小鱼蛋。 小鱼蛋外表洁白如玉,轻巧秀丽如云朵,圆墩墩地,底部层层渐变出花苞般幼嫩的淡粉,像三月的桃花瓣。 轻轻抬手,林言很小心、很小心,大气也不敢喘,用指腹贴了贴小鱼蛋的蛋壳。 蛋壳薄如蝉翼,透着股柔和幼嫩的温度。 圆墩墩地小鱼蛋愣了下,回蹭林言的指腹,力度很小、很软,像幼猫的猫爪。 林言内心忽然荡起一阵涟漪,他觉得自己好像泡在温泉里,被这小小的力度治愈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情感包裹住他,丝丝缕缕的精神力交融,小鱼蛋与他建立起精神联系。 小鱼崽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细弱的、奶声奶气的哼唧,精神力无法掩藏与说谎,‘他’清楚的感受到林言对自己的喜爱,于是大着胆子,依赖又柔软的贴了上来。 papa 人鱼蛋的孵化,除了需要时间,还需要双亲充裕的精神力。 林言能提供给小鱼崽的精神力有限。 小鱼崽在林言的精神世界里欢快的游动、玩耍——林言的精神世界是一片浅海,洁白细腻的沙滩绵延数千里,午后的阳光轻洒,微风徐徐,清透的海水倒映出蓝天白云,海岸则是椰子树洒下的浅浅树荫。 小鱼崽在这片海域自由自在的玩耍。 papa为他创造出极为轻柔的海浪,海浪卷着他小小的、稚嫩的精神力,乘风起航,在沙滩上、浅海中玩了个痛快。 小鱼崽太喜欢papa了,黏糊糊的跟papa贴贴很久。幼嫩的小身体玩不了多久,便感到困乏与睡意,就连睡觉,他也要藏在林言的精神力浅海中。 感知到那股睡着的小精神力收回,林言终于能正常呼吸,不知不觉他竟然出了点汗,颇有些紧张的正襟危坐,狂戳系统:“快快快!!!你们快穿局别只管生不管售后啊,给我本养崽指南看看!” 系统老神在在的出现:“很简单的,你就用你的精神力温养小鱼崽就行了。” “这么简单?”林言狐疑,不太信快穿局能做人。 “哦,不光需要你的精神力,另一位父亲的精神力也需要。” “……”林言面色不停变换,悟了:“带球跑是吧。” 好简单粗暴的带球跑。 果然还是浓浓的狗血味。 “不,”系统更正:“是带蛋跑。” 小鱼蛋听见自己的‘名字’,睡梦中还不忘晃晃小蛋壳,倔强的彰显存在感。 林言连忙轻轻抚摸他,被黏乎乎的回蹭后,忍不住露出老父亲笑。 “真可爱。”他难掩自己对小鱼蛋的喜爱。 系统看他一眼,又看了小鱼蛋一眼。 然后点开数据面板,困惑的查看小鱼蛋的基本信息。 「小鱼蛋」 「姓名:暂无 年龄:一天 血型:rh人鱼血 武力值:未知 智力值:未知 一句话简评:此崽不可小觑,将来必让尔等辉煌!」 系统默默关闭信息栏。 油饼。 第86章 3 系统察觉到那只小鱼蛋不对劲,是个风平浪静的下午。 彼时这只小鱼蛋已经孵了一个月,林言和系统都对小鱼蛋的性格有了点了解,柔软、乖巧、懂事、懒散。 就是个咸鱼宝宝。 小鱼蛋汲取不少林言的精神力,肉眼可见的变得圆墩墩,以前还是个弧线优美的鹅蛋形,现在蛋壳底部都快变平了。 足以可见营养有多过剩! 小鱼蛋现在有一个足球那么大,这便是人鱼幼崽孕育晚期的形状。林言给他起了个乳名,叫墩墩,十分形象。 今天下午林言打算跑一趟百慕大,给墩墩再找两株流紫珊瑚和般若湖珠回来,这些珍宝内部蕴藏着能量,能滋养小人鱼的精神。 这一趟一去就是大半天,林言心里很担忧自家崽,系统对此自告奋勇:“我来看家!” “你行吗?”林言狐疑。 系统很不满:“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行!” 虽然系统是个小笨蛋,但偶尔也能变得很靠谱。把小鱼蛋交给它看顾,总比林言带着小鱼蛋穿越洋流区,去危险莫测的百慕大好。 单亲家庭的孩子,只能学会自己奔跑。 林言:“……”快穿局出来挨打! 离开家前,林言满眼担忧的抚摸自家崽的小蛋壳,小蛋壳柔润圆滑,洁白轻软,像大朵大朵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蛋壳底部的浅粉色花纹渐渐褪色,变成漩涡状瑰丽的幽蓝。 很明显,这将是一只颜值出众、与他papa一样珍稀的蓝尾小人鱼。 “墩墩,爸爸要出去一趟。”林言没有说太复杂的话语,怕自家崽崽听不懂,“爸爸去给你找好吃的,你在家乖乖等爸爸哦。” 小鱼蛋晃晃身体,亲昵的跟林言贴贴。 父子俩依依不舍,执手相看泪眼,腻歪的系统看不下去了,一个劲的催促:“走不走啦,走不走啦!再不走天就要晚了,到时候海里有暗流,要绕远路的!” 时间就是生命,林言怀着满腔不舍,到底还是如一道箭矢,游了出去。 …… 他一走,整座洞穴都安静下来。 有了墩墩,林言便换了一处洞穴。 这处洞穴更靠近海岸,海水温暖平缓,风景极美。附近也没有大型猎食者出现,洞穴潜在海底峭壁上,洞口开的不大,用水草编成门帘,挡住外来者的窥探。 系统第一次与林言分开行动,它飘在虚空,紧张的检查一番洞口布置,很好,水草、深坑、荆棘,为了防止其他猎食者的偷袭,林言可谓是绞尽脑汁。 障眼法、陷阱、预警机制全都用上了,外部已经没有任何攻陷的可能—— 突然察觉到什么。 系统挪动视角,发现那躺在小窝里,乖乖软软的人鱼蛋,忽然颤了颤。 “?”系统茫然。 墩墩的小窝是林言亲手布置的,为了给自家崽最美好的体验,林言不光薅秃了水草、珊瑚,还潜入小岛,在阳光灿烂的小岛上挑选可爱的贝壳、椰子树叶、海星,作为墩墩小窝的点缀。 小墩墩确实很喜欢自己的窝。 因此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几个小时他都不爱动弹。 偶尔林言出去猎食,离开前墩墩什么样,回来后墩墩还是一个样。 林言和系统为此还讨论过,怕自家崽害羞内敛的性格会被欺负。 海底世界不平静安全。 也遵循最基本的规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好在墩墩另一个爹是皇帝,海底混不下去就去人类世界继承皇位吧。 林 言忧心忡忡地想。 墩墩在系统迷茫的注视下晃得更厉害了,整个圆墩墩、胖乎乎的小蛋壳像插上了洁白柔软的小翅膀,倏地起飞。 嗷呜 隔那么远,系统都能感觉到墩墩地兴奋与激动。 像父母不在家,终于能尽情撒野的熊孩子。 “……?”系统困惑。 错觉吧。 墩墩那么乖的崽,怎么可能—— 下一秒,插上翅膀的人鱼蛋如蛟龙得水、鱼入河川,雀跃不已的舞着小蛋壳,吭哧吭哧,精准找出这些布置的破绽,从洞内钻了出去。 就这么从内部瓦解了这些陷阱的作用! 系统:“?” 系统:“???” 系统大惊失色,……等等,崽,你蛋设好像有点不对啊!!! 系统慌得差点就紧急连线林言了。 奈何墩墩属于剧情重要环节,它无法对此进行剧透,只能瞪着双越睁越大、快要掉下来的眼珠子,看着墩墩一路悠哉游哉、欢快又开心的游过鲨鱼群、鳗鱼群,跨越大半个海底世界,到达一处地方。 这是一片幽深静谧的黑渊。 周边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阳光一点也穿不透这片海域的浓黑。 墩墩身上的幽蓝花纹浮动着细碎的光,系统几次三番被吓得吱哇乱叫,小墩墩却冷静的又往深处游去。 海深已经超过3000米了,这里的压力足以使某些海洋生物无法生存。 无边无际、诡谲静谧的深渊下,海水忽然浮起波纹,仿佛某种危险发生的预兆,这波纹越发向外扩散震动,整片海域的海水开始变得波涛汹涌,翻腾起伏。 三双黄澄澄的眼睛缓慢睁开,闪着阴邪血腥的光。 墩墩浮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中,小小的人鱼蛋幼圆可爱,洁白如云朵,底部微扁,任谁来看,都会被人鱼蛋的外表折服。 ——他甚至还没这些眼珠子大。 系统已经不是尖叫了,它已经快晕过去,在虚空中声嘶力竭的吼:“墩墩啊——墩墩!” 就在这时,那三个海怪也出声了。 声音如雷贯耳,震得整片海域海水嗡嗡波动。 “墩墩啊,”最先开口的海怪声音温吞厚重,竟有些无奈,“你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系统尖叫的声音停下了。 它:“啊啊啊——嘎?” 好像有哪里不对。 身为系统,海底生物用以交流的发声频率,也可以被它轻松解读。 它听到一道稚嫩清亮的声音,柔柔软软,就是有些苦恼,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说:“哎,阿斯特伯伯,爸爸好像要把墩墩送走啦。” 名叫阿斯特的海怪还没出声,另一个扭曲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把你送走?为什么?” “杰森伯伯,”墩墩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对最右边的眼睛说:“爸爸说如果没有另一个爸爸的照顾,墩墩会长不大的。” 名叫杰森的海怪沉默,显然已经明白了过来。 它耐心的解释:“你爸爸不是要把你送走,而是要帮助你……从你的蛋壳里出来。” “你另一个爸爸在哪儿?”一直没出声的最左边的眼睛问。 墩墩:“爸爸说大爸爸在天上。” 这下三只海怪全部沉默了。 飘在虚空中,从墩墩出游到墩墩跟海怪交流,一直处于目瞪口呆、数据流紊乱状态下的系统也沉默了。 崽,有些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三只海怪认真捋了一遍墩墩的话,生活在天上……是死了?把墩墩送走……难道是物理意义上的送走 ? “不,”阿斯特道:“我见过墩墩爸爸,那是个很负责任的爸爸。”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杰森说。 墩墩柔软的小蛋壳上下晃了晃,完全不受深海压力的束缚,好奇的问:“什么可能呀?” “小墩墩,你可能没法破壳了。”第三只海怪沉痛道。 它们在这座星球生活了数万年,见证人鱼一族从兴旺到衰落,现在整座星球,人鱼的数量寥寥无几,如果墩墩地父亲死了……哦不,魂归天上,那墩墩就缺失了破壳最重要的辅助力,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突闻噩耗,墩墩整个蛋都呆住了,但还是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地说:“不会的,爸爸说了,墩墩马上就能破壳了。” “傻孩子,你爸爸是在骗你。” 到底是个只有三十天蛋壳龄的小鱼蛋,墩墩有点绷不住了,小奶音泫然欲泣,超认真的:“爸爸不会骗墩墩的!” 阿斯特再次叹气,“好了墩墩,伯伯们也只是猜测,你还记得你爸爸具体是怎么说的吗?” 墩墩圆扁扁的小蛋壳伤心的转过去,洁白无暇的壳壳都有些蔫,系统心疼得很,等了会儿,小墩墩才重新扭过来,含着泣音,闷闷的复述林言之前的话。 “爸爸说要把墩墩送出这里,坐一种能飞高高的东西,去大爸爸身边。” 三只海怪略微一琢磨,便反应过来了,它们恍然大悟:“对不起墩墩,刚刚是伯伯们理解错了。原来你大爸爸不是人鱼?” “还是墩墩爸爸厉害,能跟外星球的人生下墩墩。” “我好像知道墩墩大爸爸来自哪里了。”冷不丁的,一直不出声,一出声就是王炸的无名海怪道。 连着墩墩和系统在内,剩下两头海怪也看向无名海怪。 无名海怪说:“上个月有陌生星舰降落在岛上,那星舰很厉害,能改装成轮船。墩墩大爸爸来自的星球科技一定很发达,人口数量也多,他们用的武器杀伤力很大,几乎能炸开一座海域。即便是我对上他们,也不一定能赢。” 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 阿斯特感慨:“你居然都不一定能赢,看来人类这些年发展的很快。” “呵,人类?”杰森不屑道,“墩墩,你要小心了,人类是很狡猾的动物,你的大爸爸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墩墩迅速看来,小蛋壳左右摇摆,在水中随着潜流漂浮,“为什么?” “很多年以前,这座星球上还遍地都是人鱼,那时候有些像你大爸爸一样的人——就是人类——降落到我们的星球上,大肆捕杀人鱼。很多人鱼都因此死掉了,为了保护星球,人鱼一族带领我们反攻人类,最后历经千辛万苦,人类才被我们赶跑。” 墩墩听的整个蛋都不动了,小蛋壳凝固成雕塑,咔嘣咔嘣,快要裂开,大爸爸是坏人?! “杰森,不要对墩墩说这些。”阿斯特安抚着受惊的人鱼蛋:“那都是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些过去和你大爸爸无关。而且不是所有人类都是侵略者,有不少人类也帮助了我们,救下过许多人鱼和海怪。” “只是那时他们的力量还太弱小……”阿斯特有些怅惘:“不知道那些人类,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死了。”杰森从不掩饰自己对人类的恶感。 阿斯特没有再说话。 杰森也沉默着。 最后,是无名海怪出声打破了平静,它对墩墩道:“墩墩,人类社会很危险,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等汲取到你大爸爸的精神力,就尽快回来。” “还有,人类对异族永远怀着警惕,人类社会甚至流传着一种传说,吃了人鱼肉能长生不老……墩墩,千万不要让你大爸爸知 道你和你爸爸的身份,不然,你们可能都会有危险。”它知道墩墩是个聪明的崽崽,加重了语气警告。 …… 回程的路上,来时欢快雀跃的小鱼蛋光芒暗淡,蔫蔫的,心事重重的想着三位伯伯说的话。 圆墩墩地人鱼蛋吸引了不少海洋生物的注意,系统麻木的听着它们跟墩墩打招呼。 “嗨,墩墩,中午好。” “墩墩,你怎么又趁着爸爸不在家出来玩呀?” “墩墩,我刚才在南海域看见你爸爸了,你快回家吧。” 显然,大家都知道墩墩是个爱偷溜出来玩的小鱼崽,奈何人鱼一族的精神力天生柔和,海洋生物们对人鱼完全没有抵抗力,虽然墩墩还没破壳,但人鱼蛋也超可爱的,大家都很喜欢小墩墩。 ——墩墩,海底真正的顶级流量。 有了无数耳目通风报信,人鱼蛋立刻加快速度,熟练的钻回洞穴,累的气喘吁吁,把自己“吨”的一声,扎进窝里。 海草窝非常柔软,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忍了又忍,还是深深下陷,陷出了一个蛋状深坑。 整个圆鼓鼓的人鱼蛋瞬间只剩下上半部分! 真的是个小胖鱼了! 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标,墩墩瘫在窝里,纵享丝滑。他没发现自己洁白的小蛋壳上有污泥,是在浅海沾上的。 系统看了眼那污泥,寄希望于林言能发现不对,可别再让小墩墩出去浪了。 这一天下来,系统的内心遭受到极大的冲击,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从震惊到呆滞到茫然到疑惑再到麻木……果然,它就知道,林言和‘那位’的结合体,能是省油的灯吗? 不可能! 果然不可能! 蓝环光水母从石架上优雅的飘了下来,它们触手纤细,伞盖极为美丽,绽放着浅蓝的光点,那毒素密集、一碰就能毒晕一头鲨鱼的触手,轻盈的抚摸墩墩地蛋壳。 三只蓝环光水母一起努力,墩墩的蛋壳很快恢复了洁白。 焕然一新! 小巧可爱! 系统:“……”团伙作案!!! 一切的一切直到这一步,终于形成逻辑闭环。 难怪小墩墩如此无法无天。 原来全世界都是同.党! 远远的,系统感知到林言回来了。 它瞬间冲出去准备暗示一番。 林言停在距离洞穴不远不近的地方,指尖还在滴血。 他低垂着眼,唇如点朱,浓如墨云的乌发披散身后,脖颈修长,肤色雪白,让那刺眼的红色显得与他格格不入。 “宿主?”系统心一提。 三只蓝环光水母则熟练的从洞穴内飘出,摆动着触手,上上下下围着林言‘冲洗’一番。 林言焕然一新! 耀眼夺目! 系统:“……”你们三个他妈的!!! “怎么了?”林言偏头看过来,微微蹙眉:“墩墩出事了?” 受限于剧情,系统无法说出自己的所见所知。 它摇头:“没出事。” 林言也看见洞穴门口没被触发的机关陷阱。 他心情不愈,眉眼便显得分外冷淡,离得近了,系统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气味,这股气味通过程序分析,显示是虎鲸的。 虎鲸? 虎鲸在海洋生物里的赫赫威名,就连系统都有所耳闻。被誉为杀手鲸的它们性情凶猛,经常成群结队地出现,往往出现在哪里,就能在哪里掀起腥风血雨。 是海洋里最不受人待见的gai溜子。 偏偏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人鱼和虎鲸互 不在彼此的食谱上,林言若是碰上它们,那可真是有的忙了。 林言心情确实很差,回程途中他走了条小路,没想到正好碰上一个虎鲸群,这个虎鲸群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六只。 本来以为就是碰个面的事情,没想到那两只发.情期、神志不清的虎鲸居然调戏他,一口一个油腻的小美人、小美女,连他妈男女都不分。 林言拳头硬了,当场教这两头虎鲸重新做鲸。 回过头才发现这两头虎鲸居然贼心不死,在他身上留下了虎鲸们才能闻到的专属‘记号’。 林言没法洗掉这气味,只能尽量淡化。 他心情糟糕的掀开帘子,进了洞穴。 一直在等papa的人鱼蛋这才开始晃动小蛋壳,撒娇撒的像个小奶糖,黏乎乎的,想papa想的厉害了,哼哼唧唧的飞过来,埋在林言脖颈。 林言满心戾气瞬间化为宠爱与心疼。 “墩墩饿不饿呀?爸爸这趟出去给你找了好多好玩的回来。” 人鱼蛋无法与父辈交流。 这是人鱼一族的特点,在幼崽破壳前,他们只能用精神力建立联系。 从墩墩地精神力里感知到依赖和爱意,林言快被这小小一团、羞怯又直白的爱意融化了,冷淡的眉眼温柔的软化,他眸色动人,注视着洁白可爱的人鱼蛋,像注视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轻柔地问:“墩墩,想不想爸爸?” 小人鱼更加依赖的黏过来,泡在林言的精神世界里,边玩,边贴着papa的精神力。柔和的波浪一阵又一阵卷着他起飞,他喜欢这种飞高高的感觉,只有在爸爸身边,他才什么都不用害怕。 这里风是暖的,水是柔的,天是蓝的,云朵是软的。 墩墩最喜欢爸爸了。 不是最喜欢。 是超喜欢!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能一直和爸爸在一起。 他无法对爸爸说出这些话,只能更加粘人的贴上去,用小精神力触碰爸爸的大精神力,蛋壳开始变得暖暖的,又轻盈又舒适。 窝在爸爸清瘦温暖的怀抱,墩墩昏昏欲睡,在爸爸精心编制的精神力世界中,他看见云朵渐变成可爱的蜻蜓、老虎、大象。 这些都是爸爸给他讲过的陆地动物。 他看的入了神,迷迷糊糊的伸出小手掌,白白嫩嫩的小手连有蹼,透明的蹼bulgbulg,他惊奇的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圆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把小手举给爸爸的精神力看。 然而爸爸还是看不见。 小人鱼失落的收回手掌,心情低落的用精神力抱住爸爸。 爸爸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温柔的唤他:“墩墩?” 他努力晃晃蛋壳,回应爸爸。 外界沉默了好一会儿。 墩墩感觉爸爸柔软细腻的手掌捧起他,亲了亲他的壳壳。他羞怯的用小手捂住脸,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也用精神力回亲爸爸。 奶奶甜甜的一个吻。 啵唧 爸爸也在这时对他说。 “墩墩,你想去找大爸爸吗?” 第87章 4 人鱼星第一军事基地。 这是一处军事堡垒。 堡垒外观犹如钢筋铁水浇筑而成,流线型设计使其看起来森严而不可侵犯,宽阔无边的停泊场地,停驻着四四方方、排列整齐的纳米机器人以及小型飞船。 小型飞船载有军需物资。 食物、水源、武器、药材,通过传送带,这些物资分类别序的进入不同货仓。 纳米机器人漂浮在空中,数据网络连成整体,统筹调度每一区域的物资与人员。 - 生活用品c3区域。 两个穿着后勤服装的工人正在搬运刚运来的物资。 硕大的纸箱表面贴着各种标识。 -纸巾棉签 -玻璃制品(易碎) -天然气(易燃易爆物) -服装(夏季常服、军备服) “哎,”其中一个工人道:“陛下怎么突然想在人鱼星建立军事基地了?这是把人鱼星看作咱们帝国的统辖区域了?” “谁知道,人鱼星那么落后,说不定陛下是准备让人鱼星成为咱们的储备力量。” “不管怎么说,这下应该没有国家敢打人鱼星的主意了。” c3区域人来人往。 不少工人轻松的交谈着。 “你们这就想岔了,”一个工人笑道,随手颠了颠手里的箱子:“真要是把人鱼星看作咱们的储备力量,陛下怎么可能下达那么严苛的军令。” 一、不得破坏人鱼星生态环境 二、不得扰乱人鱼星生物平衡 三、无令不得离开军事基地 四、不得伤害任何原住民 五、…… 《十项纪律》一经颁布,哪怕是最底层的士兵都明白,人鱼星战略地位重要,不能攻占,只能和谐共处。 第一批被派驻到人鱼星的军队是帝王亲军。 狮鹫军。 纪律严明、所向披靡。 有他们镇守人鱼星,哪怕是联邦,都不敢来触霉头。 这也更让整个半人马星系风云变幻。 不论是联邦,还是其他小国家,都想知道帝国的皇帝陛下在打什么主意,莫非这人鱼星不像表面显现的那么落后颓败,实际上有利可图? 此时此刻,军事堡垒外的海洋中。 帝事堡垒占据了人鱼星最大一座海岛,和地球上的新西兰岛差不多大,南岛区域停泊着航空母舰、帝国星舰、战斗舰艇和飞舰等战斗舰群。 风平浪静的浅海内,一个脑袋忽然探出。 他躲藏在陡峭锋利的礁石后,浓墨般的长发披卷,黑眸白肤,潋滟的狐狸眼斜勾,不笑自含三分情意。 这是人鱼族的天赋,看谁都深情。 这人鱼正是林言,林言胸前背着海草编成的‘襁褓’,小墩墩整个蛋陷在爸爸清瘦的怀抱里,吭吭哧哧,从面朝爸爸,变成面朝堡垒。 ‘哇’没见过世面的小墩墩发出赞叹。 林言指着堡垒,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这些都是你大爸爸的家产。” 听出林言话里的蛊惑,墩墩顿时鼓着小蛋壳扭过身,生气的往林言怀里一埋。林言能从他的精神力里感知到情绪,系统更直观一点,听见墩墩说:‘不要大爸爸!’ 林言还在继续:“放心,以后这些都是我们的。” 小墩墩不争气的再次‘哇’了声,重新扭过身,小蛋壳兴奋的一闪一闪,看模样很想进去探险一番。 林言不明白他在兴奋什么。 但系统可太清楚了,这些天林言没少出去给墩墩准备离开人 鱼星要用的东西,这些时候都是系统陪着墩墩,对这个小混世魔王的想法不说一清二楚,也能猜出个不离十。 它有点绷不住了:“墩墩你出息一点!区区一个堡垒,你想要以后系统爸爸也给你买!” 林言也察觉到墩墩变幻多端的精神力,这个年纪的小人鱼其实不明白林言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会被没见过的、宏伟的建筑群吸引注意力。 如果真的要问墩墩喜欢大海还是喜欢堡垒。 墩墩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喜欢大海。 人鱼一族的好奇心向来浓郁,从破壳开始就会对世界产生好奇,也是因此,人鱼的鱼尾才能进化成双腿,从而探索大陆。 好奇心使人鱼一族发展的极其迅速,一个世纪的时间,便成为陆地海洋两处主宰,但这也为人鱼一族埋下祸端。 当第一艘人类星舰降临陆地,无知无觉的人鱼们凑近了查看、玩耍,最终的结果,是迎来一场血腥的侵/略战争。 据说第一条人鱼之所以会被发现。 只是因为人类拿出了蛋糕。 那条小人鱼并不知道这块蛋糕已经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他从海水中浮出,含着美丽动人的笑容,走进了人类的陷阱。 林言自己也是人鱼,深知人鱼性格里的劣势。要不是有了墩墩,估计他早就浪到南极圈了,极地地区的海域和其他地区可不一样,去一趟危险重重。 好在小墩墩不随人鱼,是个安静内敛的性格。林言老怀甚慰,觉得墩墩还是随他大爸爸多一点,沉稳大气,不会吃亏,好崽! 扫描到他想法的系统:“…………” 堂堂金牌宿主。 被个小崽子演成这样。 天理何在! 今天来这里,除了让墩墩见识一下他大爸爸打下来的江山,还是要和墩墩说一下具体的‘偷.渡’计划。 孵化任务只剩下最后一周的时间了。 墩墩必须要去他大爸爸身边。 人鱼蛋如果不能按时破壳,精神力会受到不可逆的损害。 人鱼星球与世隔绝,不仅不对外建交,还没有航线、基.地。小墩墩如果想去到他大爸爸身边,只能‘偷.渡’。 明天上午,军事堡垒将运送一批物资回帝国,这批物资极其珍贵,包含科学家对人鱼星球气象、土壤、海水、植被的研究报告。 这些报告会直接呈到君主面前。 小墩墩将在系统bug级别的掩护下,进入海水货舱。 海水货舱很大手笔,一整个货舱都是海水,由景观玻璃阻隔,里面涵盖了不少海洋生物,诸如珊瑚礁、海龟、水母等等。 偌大的区域,自然会有监控死角。 系统将守护着墩墩,一直到墩墩成功潜入帝国,接近君主,汲取他的精神力。 没错,林言无法跟墩墩一起偷.渡。 他身为一条刚成年不久的小人鱼。 还无法变幻出双腿。 用人类的年龄来算,他现在顶多十八,而人鱼的双腿,会在十九岁、二十岁左右开始成型。 这一进程可以加快。 林言已经感觉到鱼尾的酸痛,这是即将变换的前兆。时间卡的太紧了,墩墩不能等他变幻出腿,他也不能让墩墩继续呆在壳里。 不破不立,墩墩必须离开。 耐心的和墩墩解释了缘由,小墩墩伤心的窝在爸爸胸前。 这是他从诞生开始,就能一直感受到爱意和温暖的怀抱。 或许并不宽厚强大。 但这就是幼小墩墩的港湾。 窝在爸爸熟悉的怀抱里,墩墩能做自由自在的梦,能在海面上飞高飞 低,听爸爸温柔的讲好多有趣的故事。 他迫切的想要破壳,和爸爸见面,可破壳的前提却是要离开爸爸。 系统听着都觉得虐。 太虐了。 这就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充分不平衡发展之间的矛盾呐。 林言也很难受,他亲亲墩墩洁白可爱的小蛋壳,哄自家崽:“爸爸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等到时候爸爸也去了帝国,还需要墩墩给爸爸介绍新事物呢。” “嗯!”小墩墩含泪点头……点蛋壳。 父子俩执手相看泪眼,气氛充满离别的忧伤。 当晚,林言还要去一趟百慕大,给墩墩找最后一株流紫珊瑚。这些时日他找东西越发得心应手,偶尔还没到地方,就有东西出现在眼前,跟白给似的。 这趟出发,还没到地方,他又捡到了无数流紫珊瑚,品质各不相同,有的紫的纯粹,有的含有暗斑。 林言认真挑选,一想到是要给墩墩用的,恨不得把这些珊瑚全搬走。 此时此刻,深渊。 小墩墩千里迢迢溜出来告别,一路上斩获万千哭声,所有海洋生物都对墩墩地离开表示了浓浓不舍之情。 “墩墩,放心吧,你走后我们会替你照顾你爸爸的!” “就你?你一见墩墩爸爸就脸红,可别丢鱼现眼了。” “那你呢?前几天偷偷给墩墩爸爸送海藻球的不是你吗?” “你们都闭嘴,我对墩墩爸爸只有纯洁的同族情,还是让我来照顾他吧。” “你一只海豚也好意思说话!就你最不要脸!滚呐!” 场面之热烈,系统忍不住为遥远的帝国君王点了首‘绿光’。 很快,三只海怪也听墩墩说了自己要偷.渡的事。 对此,三只海怪颇有些震惊,眼珠子瞪的快有两个墩墩大,黄澄澄的,同时嗅到了狗血八卦的味道。 “你爸爸还不能变幻出双腿?” “墩墩爸爸也还是个孩子呢。” “小墩墩,你大爸爸真刑啊。”无名海怪说:“听说人类法律有规定,君主犯罪也要秉公执法。墩墩,你可别跟你大爸爸学。” “哼,”杰森海怪闻言嗤笑,“我早就说了,人类就是无耻至极。” 小墩墩终于听懂海怪伯伯们话里的意思,他懵懵懂懂的,小脑袋接受不了太多信息,只听明白最后一句话……原来爸爸居然被大爸爸欺负过! 他超大声的,小蛋壳都憋成红色,发出稚嫩的谴责:“无此(耻)!” 三只海怪瞬间沉默。 深渊一片诡异的寂静。 温厚的阿斯特最先发表看法,“杰森,说了不要在墩墩面前说这些。” 杰森也难得自省:“墩墩,伯伯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跟伯伯学。” 无名海怪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同样心虚:“这样吧,墩墩,伯伯给你讲个故事,刚才的话你就当忘记了,好不好?” 小墩墩怎么可能忘记! “你们先讲。”他道。 于是无名海怪绞尽脑汁,对症下药,终于从数万年听到的无数八卦里,找到一则跟人鱼有关的八卦。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小美人鱼,在海面上救了一个王子,她将王子放在岸边,躲在礁石后,望着王子被某个国家的公主救走了……” 小美人鱼的故事就这样娓娓道来。 故事讲完,无名海怪还有些意犹未尽,阿斯特和杰森非常捧场,连声赞叹:“你讲故事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好精彩的故事,发人深省。” “对了,这么些年了,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你的名 字,你的名字是……” 无名海怪矜持道:“安徒生。” 系统:“……” 系统:“=口=” 驴傻子呢??? 安徒生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好么! 三头海怪还在互相恭维。 没有人发现墩墩已经变成一只凝固的人鱼蛋。 从听完小美人鱼的故事开始,小墩墩便开始了头脑风暴。 小小的脑瓜子大大的震撼。 ……爱上人类的鱼鱼居然会变成泡沫? 那爸爸怎么办! 爸爸好像很喜欢大爸爸……不可以! 喜欢人类的鱼鱼会变成泡沫,那爸爸只要喜欢墩墩就可以了。他不能在大爸爸身边待太久,他一定要在爸爸去找大爸爸前,回到爸爸身边! 精神力开始燥动不安,小人鱼完美继承了另一父辈的基因。直到这一刻,在乖巧懂事的表象下,另一父辈的基因教会他——隐藏与冷静。 愤怒无法解决问题。 小墩墩游向洞穴。 这一路上,他依旧活泼的和邻居姨姨们打招呼,甜甜的和她们说:“墩墩要离开爸爸一段时间啦,姨姨们,你们可以帮墩墩照顾一下爸爸吗?不会太久的,墩墩会很快回来的,拜托拜托” 大白鲨姨姨快被他萌化了,当即表示:“最近确实有一群虎鲸在骚……咳,打扰你爸爸,你放心,姨姨到时候带家里人去帮你爸爸。” 抹香鲸姨姨也表示:“我们最近一直在附近海域巡逻,有我们在,你爸爸不会出事的。” 大王乌贼姨姨则暴躁出声:“区区虎鲸,一腕一个!” “啊……”人鱼蛋在空中微微悬浮,这短暂的凝滞,令系统感觉到异样。墩墩还是那么天真可爱,人鱼蛋洁白的蛋壳似有一股暗色的光芒流转,他奶声奶气地问:“虎鲸?” “没关系的墩墩,你不用管这些,”抹香鲸姨姨笑道:“这些事大人的事。有我们在,谁也欺负不了你爸爸。” “谢谢姨姨,等墩墩回来,会给姨姨们带礼物的!”墩墩乖巧的道。 “哎呦你这孩子,真懂事啊。” “我家那孩子要是有墩墩这么懂事就好了。” “可不是嘛,谁不喜欢小墩墩?” 系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它焦虑的漂浮在墩墩身边,观察人鱼蛋洁白的蛋壳,想知道刚才那暗色的光芒是什么。 可惜那一抹暗光,就像它的错觉。 墩墩一路上不停的寒暄,用可爱柔软的腔调,为林言打开一层又一层保护伞,厚重的阴影将林言包裹在伞内,墩墩还有些担心。 趁着夜色,他无声无息漂去虎鲸聚集的区域。 接近虎鲸栖息地,他嗅到浓郁的血腥味。 人鱼蛋有一瞬间的凝滞。 蛋壳呈现某种冰冷的釉质。 系统惊呆了。 不是错觉……宿主,你崽的蛋设,真的很有问题啊!!! 在虎鲸栖息地外缘,墩墩发现一头老海龟。 海龟爷爷声音苍老,笑着唤他:“墩墩啊,你怎么来了?” 藏在珊瑚礁后,观察着远处虎鲸群的人鱼蛋立刻转身,小奶音软软的,充满被发现的不安:“海龟爷爷,我担心爸爸,就来这里看看。” 老海龟自然知道林言和墩墩这对明星父子。 “你爸爸怎么了?” “抹香鲸姨姨说有虎鲸打扰爸爸,爸爸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我想来找爸爸。” 老海龟瞬间皱眉,语气有了变化:“这群虎鲸,一到春天就惹事。这样吧,墩墩,你先回去,爷爷帮你看着它们。” “可是……” “你不用担心这些,”老海龟说出和抹香鲸一样的话,安慰着他:“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我会让海龟群看着这群虎鲸,只要他们有去打扰你爸爸的意思,我们立刻就会告诉你爸爸。” 这个结果已经很好。 “谢谢爷爷。” 小人鱼在老海龟欣慰的注视下,最后看了眼虎鲸栖息地,乖乖离开。 所有人都在和他说,这些事不该他管。 可是爸爸的事,墩墩怎么能不管呢? 小人鱼停留在珊瑚丛后的阴翳中。 年幼的人鱼蛋头一次那么渴望破壳,只要破了壳,他就不是小孩子了,谁也不能伤害他的爸爸,包括大爸爸。 终于游回洞穴,墩墩熟练的埋进窝里,安静的等待林言归来。 他等了很久,海底的时间流逝很缓慢。 某一时刻,洞穴外传来一阵波动。 紧合的海草帘被掀开,那是一只修长、白皙,漂亮又干净的手。 林言出现在帘子后,浓发白肤,美貌动人。 他弯起眼睛笑,眼瞳如若秋日潋滟的湖水,洇着湿红:“墩墩啊,爸爸回来了。” 倏地一下。 空中飞来一个白白圆圆的人鱼蛋。 人鱼蛋腻腻歪歪的缠着他,像插上了两朵洁白柔软的小翅膀,可爱极了。 林言把流紫珊瑚、般若湖珠丢到篓子里,连忙捧住自家崽崽:“抱歉哦墩墩,爸爸今天跑的远了些,不过找到了很多东西,明天的行程一定会很顺利的。” 人鱼蛋一顿,看着爸爸期待的笑容,那双眼睛里漾着温柔思念的光,是在想大爸爸吗? 他乖巧的埋在爸爸怀里,爸爸身上有很多气味。 虎鲸、抹香鲸、海龟、巨型乌贼、大白鲨等等。 除了第一种味道,其他味道不带一丝恶意。都是经他拜托,而暗中保护爸爸的姨姨、爷爷们的气味——这些气味很快就会消失。 墩墩小大人似的叹口气。 蛋壳外表,又是一抹一闪而逝的银色光芒。 ……如果能再晚两天走就好了。 他好讨厌那些虎鲸。 再晚两天,他就能想到赶走那些虎鲸的办法了。 很简单的,就像半个月前赶走那些讨人厌的章鱼一样。只要破坏掉它们的栖息地,它们就必须离开。 蛋壳里的小人鱼恹恹的抱住尾巴,充满婴儿肥的小脸上,蒙着一层不开心的阴影。 “墩墩呀。”爸爸在叫他。 他立刻甜甜的应道:“呀” 一大一小两个精神力交融,小墩墩被爸爸温柔的纳入精神海中,操控着海浪,带他玩熟悉的飞高高。 墩墩玩的很开心。 小脸高兴的红扑扑,海水下,有一条小小的、稚嫩的蓝色鱼尾,尾鳍软的像嫩花瓣,流动着星河般梦幻的光芒。 另一条蓝色鱼尾,修长美丽,流光莹润,优雅的依撑起他脆弱柔软的鱼尾,教着他游动。 这昙花一现的小鱼尾很快消失。 爸爸柔软的掌心托着他,含着笑意说:“墩墩快要长大了。” 他无忧无虑的躺在爸爸掌中,甜滋滋的回应:“呀” 爸爸亲了他一口,小墩墩羞怯的抬起头,看着爸爸漂亮动人的眉目,用精神力传递自己柔软又直白的爱意,小小的爱意似火,团团燃烧着。 他一直知道爸爸是海底最漂亮的人鱼。 有很多很多陌生叔叔、陌生哥哥对爸爸表达喜欢。 但是爸爸才不喜欢他们,那么漂亮的爸爸只喜欢墩墩。 墩墩开心的贴贴爸爸,听爸爸说:“下次见墩墩,墩墩就是个小大人了 。” “爸爸会去帝国找墩墩的,墩墩也要听大爸爸的话,好吗?” ‘大爸爸会喜欢墩墩吗?’ 他悄悄用精神力问爸爸这个问题。 “当然会,”林言温柔地回答:“他会很爱墩墩的。和爸爸一样。” 第88章 5 星历四月十五。 帝国皇宫 一行穿着燕尾服,手端托盘的侍者牢牢跟在为首的白胡子管家身后,白胡子管家在皇宫里被唤为管家,对外,则被叫做侍卫官。 “劳伦斯阁下,”一个侍者呈上羊皮纸信封,恭敬道:“今早收到联邦总统府来信,联邦总统的小儿子即将满月,对方希望陛下能前去参加满月席。” 如今帝国与联邦关系特殊。 有合作也有纷争。 联邦总统只比君主大了三岁,现在小儿子都满月了,上面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大儿子,都是不知名情妇生的。 比起听起来因循守旧的帝国婚姻制度,联邦总统倒是更加开放、风流。 劳伦斯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抽得出时间。” 侍者了然,捧着信封离开。 这封信将被他送往内阁,由内阁随便写点内容回过去,甚至不会呈到君主眼前。 联邦总统哪方面都比不过他们陛下,现在居然丧心病狂的开始比谁孩子生的多,着实令人唏嘘。 一个侍者离开,另一个侍者捧着一摞名册上前。 劳伦斯收起脸上的诧异,接过名册,随便一翻,里面是帝国上流社会尚未婚配的贵族小姐和公子们。 直到此时,他脸上的冷漠与刻薄才稍稍褪去,露出真切地愁容。 算算年龄,陛下今年已经二十又九了,即将突破三十大关。 星际时代,人类的寿命平均可以达到一百八十岁、一百九十岁。三十岁,只是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可见的数字。 但这个数字出现在一个国度的统治者身上,还是未婚的统治者身上,就有些恐怖了。 帝国婚姻制度严格要求一夫一妻。 结婚之前,君主可以自由恋爱、择偶,这段过程通常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在路易之前,君主最晚结婚年龄是二十七岁。 现在,路易已经二十九岁了。 隔壁联邦总统已经八胎了。 劳伦斯忧愁叹气:“……” 重新低下头,他用一种挑剔的、冷淡的眼神打量名册上的贵族们,侍者们一看他这种眼神,心神立刻提起,果然,下一刻,劳伦斯便无不犀利的道:“为什么名册上的还是这些人?” 负责抄录名单的侍者头皮一麻:“劳伦斯阁下,这是内阁那边送来的名册。” 劳伦斯:“内阁那群饭桶。说实话,如果这次陛下还是挑不出满意的人选,他们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合上名册,他径直带着人往餐厅走去。 劳伦斯在皇室辛勤工作了一百年,如今已经快一百二十岁了,说话的分量不比内阁轻。尤其君主由他一手带大,某种程度上,劳伦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君主的性格。 除了犯病状态下的阴鸷冷戾,平日里的君主脾气也很差,只是这种差包裹在温和冷淡的假面下,看起来便少了些锋芒。 这样不好掌控的男人,讲真的,劳伦斯不觉得那群上流社会的贵族们能拿捏得住。 这将是一项耗时过久的大工程,就算勉强找到了满意的人选,保守来算,谈恋爱先花个五年,结婚再准备个两年,生孩子……这又得几年后? 劳伦斯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经过长长的鎏金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绘有浮世绘、十日谈。这时,有七八个穿着研究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走进来,他们一人搬着一个箱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劳伦斯隐隐看见一道飘走的白影。 他眉心一蹙,迎向这些人:“程安博士,您怎么来了?” 为首的白大褂停下脚步,下?我们从人鱼星带了些标本和研究报告回来,现在去和陛下汇报那里的情况。” “辛苦你们了,今天可是 休息日。” “就是趁着休息日尽快解决,明天我们还要返程回人鱼星。下次再来,应该是一个月以后了。” 熟练的寒暄着,劳伦斯余光瞥过那几个大纸箱,没有看见那奇怪诡异的白影……说是白影,实际上,劳伦斯觉得那形状更像一颗蛋。 难道他真的上了年纪,已经开始老眼昏花了? 劳伦斯当然没有老眼昏花。 此时此刻,走廊角落一人高的绿植后,躲着一颗圆墩墩的白蛋。 小白蛋机敏的藏身在阴影中,小身板超级灵活,被宽大的竹叶挡住,整个蛋兴奋的微微发红,第一阶段任务,顺利潜入皇宫,get√! 墩墩决定接下来一周就蹲这不挪窝了。 这一路从人鱼星球进入帝国,越靠近皇宫,他越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磅礴的精神力,像乌云侵压下的大海,海面风平浪静,暗流涌动,充满深不可测的危险。 不同于爸爸温柔的精神力,墩墩觉察的出来,大爸爸似乎很不好惹,超级不好惹,而且脾气很坏的那种! 但他的精神力海真的好大哇! 比身为人鱼的爸爸,还要大数倍。 这么大,墩墩偷偷拿一点点,不会被发现吧? 小白蛋蹲好,圆滚滚的蛋壳靠墙,开始用自己小小的精神力,去偷大爸爸的精神力。 大爸爸的精神力海有点熟悉。 越融入,墩墩越觉得眼熟。 几秒后,小白蛋惊呆了。 ……这不是爸爸和墩墩生活的海域吗??? 深邃无边的海水,海浪柔和,天空是黑色的,昏沉一片,压下沉甸甸的乌云层,海面氤氲起潮湿的雾气。 一场滂沱大雨正在蓄势。 小墩墩潜游进来,他发现能看清自己的身体了,幼蓝的鱼尾像花瓣,很小、很漂亮,晶莹剔透的鳞片排列整齐,他好奇的甩甩尾巴,一抬头,乌溜溜的、狭长的眼珠子瞬间睁开,茫然地眨了眨。 ……爸爸? 海面雾气缥缈。 幽幽大雾笼罩整片海域。 一座陡峭锋利的礁石群自浓雾中浮现,那棱角尖锐的平面上,斜坐着一道人影。 漆黑卷曲的发、雪白细腻的皮肤。 还有优雅修长,漂亮到不可方物的幽蓝鱼尾。 雾气缠绕着他的身体、鱼尾,他慵懒惬意的侧着眸,像披着一层圣洁又清纯的白纱。 小墩墩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看见爸爸的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里的爸爸模样更加美丽,含情目微微上挑,洇着湿红,温柔惑人。 他似乎也发现了墩墩,朱色的唇笑意绽开,眸光流转莹润,纤长的鸦睫搭在眼睑上方,轻轻一垂,便令人心神都随之一荡。 小墩墩被爸爸看的都害羞了。 他甜滋滋的笑起来,超级欢快的想游向爸爸,诉说这一路自己有多听话、乖巧。 小鱼尾甫一甩动,某种神秘的第六感发出预警。 墩墩尚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高大的、压抑的黑色影子便从他头顶划过。 他扭过头,小脸呆呆地,看着平静的走在大海里的男人。 那男人只有一个背影,极为优越颀长。 难言的威慑力从他周身散开,他穿着挺括贵重的亲王服,步伐沉稳淡然,径直走到礁石群前,俯身,与礁石上的爸爸相拥。 墩墩:“?” 墩墩:“!” 墩墩急切起来,小鱼尾拼命的一甩一甩,雪白绵软的婴儿肥染上可怜的红,又气又恼怒,握紧小拳头,发脾气的捶了下海水。 ……爸爸怎么能不抱墩墩! 超生气的! 墩墩努力想了想,觉得爸爸应该是没有看见自己。 他又焦虑了,这次如果不和爸爸碰面,下次还不知道要多久。刚生长出的小鱼尾娇嫩柔软,天生适应海水,他鼓 足了劲,小脸绷得紧紧,好不容易游出去一步,却发现那上一秒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现在突然有了动静。 海水汹涌。 浪花翻滚。 天空发出一声惊怒的响雷,“轰隆——!” 巨大的风暴在海面上汇聚,小小的人鱼被潮水裹挟,大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他眼眶里转着泪花,不得已委屈的撤离这片海域。 …… 睁开眼,墩墩发现自己还躲在角落。 只是那绿植不知为何矮小很多。 那么大,足足能把小白蛋遮起来的叶片,现在居然连他的身体都挡不住—— 泫然欲泣的表情一顿,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破开的小蛋壳,再看看自己白胖胖的身体。 墩墩:“……” 晴天霹雳.jpg 终极任务:变回人形逃离皇宫,猝不及防的开始了! 连为自己没有得到爸爸的亲亲抱抱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墩墩慌乱的捧起小蛋壳,下意识想甩动尾巴,却发现胖乎乎的小腿无法甩动,头一次体验‘走路’感觉的小人鱼,抱着蛋壳,吭吭哧哧、晕头转向,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冲击力撞得他头晕眼花。 他因此没有听见吵闹嘈杂的交谈声。 “陛下精神力暴动了!快去请药师!” “劳伦斯阁下,我们已经去请药师了。陛下这次精神力暴动一点预兆也没有,我怀疑是联邦的阴谋!” “闭嘴!阴你妹!立刻召集宫廷医生,刚才送给陛下的饭菜全部检查,一丝一毫也不许放——” 劳伦斯苍老严厉的声音一顿,腿上似乎撞了个光溜溜的东西,他皱纹横生、能吓哭整个帝国小孩的脸一低—— 小墩墩下意识“哎呀”一声,奶声奶气的,噗通,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摔得茫然,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张明显呆滞的面孔。 劳伦斯:“……” 其他人:“……” 墩墩:“……” 劳伦斯:“…………” 其他人:“…………” 墩墩:“?” 空气变成死一般的寂静。 扑通、扑通。 劳伦斯清楚的听见自己强健的心跳声。 一百年了。 它从未跳的这么激动过。 他僵硬的目光落在眼前这还没他小腿高的孩子身上,鼻翼两旁的“八”字皱纹神经质的抽了抽。 虽然摔倒了,但墩墩顽强的抱住了蛋壳。 蛋壳勉强让他没有走光的彻底,不过这一天还是被所有目击证人铭记。 ——帝国皇宫。 被疑似陛下亲子的小流.氓闯进来了。 小流.氓警惕的看着他们,那双跟他们陛下一模一样,狭长乌黑的小凤眸,乌溜溜的闪着光,火速抱起一个圆圆的、嗯……蛋壳一样的东西,迈着踉踉跄跄、晕乎乎的小步伐,鼓着小脸,光着屁股,奔跑在羊毛地毯上。 然后,梅开二度。 一头撞到拐角处缓缓走出的陛下身上。 阴鸷冷漠的帝王穿着常服,修身常服勾勒出他宽阔的肩、厚实的胸膛,无形的戾气以他为中心,四下漫开。 他凤眸深黑,骨相优越,鼻梁线条连接至下颌,透着刀锋般冷峻孤傲的力度,那两片薄薄的唇不苟言笑,与面前缩小版的自己对视。 一大一小两双凤眸同时陷入静止。 路易垂眸盯着眼前没穿纸尿裤的小孩,高大的身躯压下一片阴影,他神情晦暗莫测,好像一口能吞十个人鱼蛋。 墩墩陷在这片阴影中,小凤眸充满不安。抿紧嘴唇,他抱紧了蛋壳,奶声奶气,识时务的认怂。 “pa、papa” 身后似有一阵吸气声响起。 似乎还有重物倒地。 “劳伦斯阁下!劳伦斯阁下坚持住!”刻意压低的呼唤 传入耳朵。 墩墩顿时更紧张了,一顿能吃十个人鱼蛋的爸爸竟然把一顿能吃五个人鱼蛋的老爷爷都吓晕了! 超可怕的! 他还想活着见爸爸的! 悄悄咽口口水,为了还能活着见到爸爸,小人鱼再次含泪唤了一声。 “pa……papa……” 爸爸! 不同于表面的文静乖巧,墩墩的内心在暴风哭泣。 墩墩粗来了! 你快来接墩墩呐!!! …… 此时此刻。 遥远的人鱼星。 虎鲸栖息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银蓝色的鱼尾瑰丽动人——终于把墩墩送走,可算能抽出时间算自己的账,林言笑容阴森,如一尊杀神般从天而降。 玛德。 虎鲸。 你爹来了! 第89章 第 89 章 劳伦斯为帝国奉献近一百年人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虽然在外形象刻薄冷漠,和阴鸷古怪的帝王如出一辙,被誉为“帝国史上最阴阳怪气二人组”,不过劳伦斯一直认为自己优雅沉稳,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能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这种自我认知,彻底在这一天被打破了。 有生之年—— 劳伦斯眼含热泪。 有生之年,居然能让他见到皇太子!!! 先陛下显灵,先皇后显灵! 劳伦斯不负所托! 走廊尽头暗无天光。 高大笔挺的男人垂着眸,常服挺括修身,勾勒出悍利有力的双腿,此时他的腿上挂着一个小团子,小团子乌溜溜的凤眸转了两圈,往锃亮的军靴上一坐,非常可爱的开始卖乖。 “帕帕……” 墩墩其实已经会说话了,但是用嗓音说话,是需要慢慢学习的过程。他空有一肚子墨水,却发挥不出口舌伶俐的才能,只能憋屈的绷着小脸,吭吭哧哧的叫‘爸爸’。 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俯视他,伸出一只手,那手修长宽大、骨节分明,是雍容的、养尊处优的手。 路易打量了两下这光.溜溜、露着小鸟的小胖墩,手掌顿在空中,无处着落,最后,在一众提心吊胆的注视下,墩墩忽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猝不及防和大爸爸面对面,墩墩睁圆了眼睛。托着他小屁股的大手宽厚温暖,他僵硬的像个小木雕,坐在爸爸结实的胳膊上,一动不敢动,小蛋壳还顽强的抱在怀里,像抱着珍宝。 “叫医生过来,”冷淡低沉的男声自头:“再准备些婴幼儿用的东西。” 那刚刚还晕过去的老爷爷腾的站了起来。 在侍者的搀扶下,:“是……是!” 墩墩一路表现得像个小木墩,心里却咕叽咕叽想着很多事情。 他看不出来大爸爸对他的态度如何。 但能感觉得到四面八方充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这些目光他不太喜欢,像要把他刮层肉下来,长长的走廊不知通往何处,空气是森严而静谧的。 大爸爸忽然停下脚步,脱掉外衣,罩在墩墩身上。 他眉眼很淡,掖好领口,将墩墩的小身板抱的稳了些,遮住他乌溜溜的小凤眸,对身后的亲军说:“叫他们滚。” 亲军顿时打了个激灵。 走廊两侧自以为目光隐晦的侍者们也“咯噔”一声,甚至连求饶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神出鬼没的帝王亲军捂住嘴巴,压了下去。 皇宫里耳线众多,背后势力也错综复杂。 路易并不在意这些,整个皇宫都牢牢在他的掌控下,只有他想‘被’别人得知的消息才能传出去。这些耳目的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棋子。 按理来说,这些棋子还有别的用处。路易怀抱着怀里柔软脆弱的小生命,大掌轻抚着墩墩的后背,无声中透出些温柔。 “让劳伦斯去处理。”他侧过眸,阴影没过他压抑着戾气的眉骨——这细微的情绪起伏,彰显着帝王目前不太稳定的状态。 亲军这才想起来,路易的精神海还在暴.动。 他神情一肃:“是!” 看来皇宫要迎来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番清洗了。 …… 回到起居室,宫廷医生们带着最先进的机械设备,已经在等着了。 “陛下。”他们没敢多看,视线恭敬地低垂着。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墩墩扭着小身板,从大爸爸怀里探出头,好奇的看着这些白大褂,还有莫名其妙的‘银色怪物’。 他对白大褂的了解很多。 就是因为白大褂,他才能从人鱼星飞来帝国,现在又看到熟悉的衣服,墩墩瞬间兴奋起来,他压抑 着激动,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回家了! 他要想办法跟着这些叔叔,但不是现在。 蛋龄三十七天的小墩墩行事非常有章法,他要先降低这些人的警惕,然后跟着白大褂们回家,潜入飞船,回人鱼星,见爸爸! 小凤眸眨了眨,墩墩没发现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落在自己身上。 路易看着攥紧小拳头、满脸写着‘我心思贼多’的墩墩,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把墩墩放到床畔,用柔软的真丝被子包住他,再对几个医生说:“检查下他的身体。” 医生们来之前就得知这次的‘病患’除了君主,还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幼崽。 但没人知道这个崽跟陛下长得那么像。 连右鼻翼处那清清淡淡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这要不是亲生的,医生们会怀疑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 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他们训练有素的启动机器,专门给儿童用的最新机器亮起红光,人工智能彬彬有礼道:“请输入启动密码。” 墩墩惊呆了,眼睛瞬间黏过去。 他正裹着被子,小小一团,奶乎乎的,婴儿肥雪白绵软,眼瞳乌黑,怎么看怎么可爱,露出惊呆了的表情,自带萌感,让一众医生忍不住多瞧两眼。 大怪物居然会说话! 墩墩持续性惊呆。 ‘银色怪物’长相方正,是个长方形,下面骨碌碌滚着小圆轮,方体上画着弯弯的眼睛、嘴巴,涂成幼崽喜欢的黄色,可可爱爱,规矩又不失童趣。 似乎发现墩墩在看着自己。 机器人显示屏上的笑脸愈发可爱,“你好,我叫托比。” 墩墩:“!” 墩墩下意识往路易怀里缩。 坐在床边,面容沉敛,竭力克制着精神海里风暴的男人一顿,他垂下眸,把墩墩抱到腿上,右掌罩着墩墩的小肚子,完美托住墩墩不稳当的身形。 乡下崽·墩墩其实对周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他没见过那么多新东西,之所以一直显得乖巧懂事,难免没有害怕的原因。 他害怕这些新东西,不论是富丽堂皇、威严庄重的皇宫,还是这间布置了许多挂饰,看起来异常华丽的起居室。 就连突然出现在眼前,会说话的大机器,他都又陌生,又害怕。 这种害怕使他下意识粘着唯一算得上亲近的对象。 ——也就是他的大爸爸,路易。 包在棉被里的小团子十分可爱,看得出来是在努力,蹬着小脚半天,挤出来一句:“哇……” 几个医生忍不住笑了,托比则按照运行程序,熟稔的与墩墩交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墩墩警惕的闭上嘴,爸爸说了,不能把墩墩的名字随便告诉其他人。 路易垂眸打量着他,眼底也有些笑意。 托比:“哦,真是一个帅气的名字,希望我们能成为关系很棒的朋友。” 墩墩继续沉默。 那边的医生团队已经规划好接下来的体检顺序,他们把单子递给路易,路易接过单子,扫了眼,说:“抽血这项划掉。” 首席医疗官一顿,抽血是体检里不可或缺的一项。 按照计划,抽血除了用于体检,还要鉴定墩墩与路易的亲子关系。 这点非常重要。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哪怕墩墩与路易长得再像,也不能妄下断论。 “陛下,皇室血脉特殊……” 血液里蕴藏精神力。 若是不抽血,没别的办法验证墩墩与路易的关系。 路易:“我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 把单子递回给首席医疗官,君主面色倦乏,苍白修长的五指捏了捏眉心,沉声吩咐:“按我说的做。” “是。” 宫廷医生们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器材。 包括身高体重骨龄头围 胸围等等,小墩墩那么大一点,做的都是最常规、对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检查。 首席医疗官准备抱起墩墩,将他放到检验平台上,量体重。 墩墩很警惕,哪怕‘托比’笑眼弯弯,不停的唱儿歌、说俏皮话吸引他,他还是紧紧埋在路易怀里,攥着路易胸前的衬衫,坚决不挪窝。 “papa!”眼看医疗官他们又朝自己走近了,墩墩着急的叫:“……papa!” 他小身板很灵活,硬生生从坐改为站,眼瞳瞪得溜圆,踩着路易大腿,一个劲的往上蹬,路易面色古怪一瞬,他托住墩墩的身体,对头疼的首席医疗官说:“算了。” 首席医疗官看过来。 当着他们的面,路易平静的颠了颠墩墩,感受着腿下的力度,沉吟道:“超重了。” 首席医疗官:“……” 一直守在门口听墙根的劳伦斯:“……” 明天就建议陛下去进修《说话的艺术》!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他们亲爱的皇太子殿下明明叫健康,怎么就超重了,陛下小时候还是小胖墩呢! 路易自然不知道门口还有个腹诽自己的‘隔代亲’,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墩墩已经连着打了三个哈欠,小凤眼洇着水,湿漉漉的,又困又倦的垂着眼皮,往路易怀里埋。 这副作态让路易眉眼温和下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人,将墩墩抱的稳当些,一只手轻抚着墩墩后背,另一只手则比了个手势,首席医疗官了然,无声无息的推着仪器离开。 离开前,他担忧的看了眼君主。 这趟来只顾着给墩墩检查了,正值精神力暴.动期的陛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关上门。 门缝渐渐合拢。 最后的视线里,君主眉宇中的阴鸷冷漠似曾淡化,又似乎根本没有改变。 他的手温柔的笼着怀里的幼崽,姿势带着生疏和僵硬,却不允许任何外人踏入这片领地。 不知为何,首席医疗官竟有些敬佩。 ……究竟是哪位神人,能让陛下这么心甘情愿的认儿子、照顾儿子? …… 此时此刻。 遥远的人鱼星。 正在虎鲸群里腥风血雨的林言:“还有谁!还有谁?!” “前几天不是挺狂的吗?”追上一头仓皇逃窜的虎鲸,林言阴恻恻微笑:“就是你小子吧?往我身上弄气味?” 惊恐脸·虎鲸:“……对、对不起!” “不敢了!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嗷——救命啊!!!” 躲在暗处,不知道该不该出手的抹香鲸、大白鲨、大王乌贼:“……” 墩墩啊。 你爸爸是有点子功夫在身上的。 姨姨们看着都害怕啊! 90 第 90 章 * 皇宫侧门 …… * 皇宫侧门 一辆辆黑色大卡车开入, 侍者们步伐匆匆,成箱的婴幼儿用品从卡车后车厢运出,劳伦斯穿着黑色燕尾服, 胸口系白领结,正在指挥侍者们将用品放进合适的地方。 东西运来了还需要过一遍皇宫质检,但凡有一项元素超标, 或者材质问题, 都需要返厂重新加工。 不过这种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 没人敢在君主面前耍花招。 皇宫附近的街道对民众开放, 不远处还有亲王府公主府,此时一辆辆黑色轿车“状若无意”的经过侧门,副驾驶的记者们、眼线们, 纷纷将门口的景象拍下来。 重点拍摄大箱子外表类似‘婴幼儿服装(春、夏)’‘婴幼儿常服、制服(秋、冬)’‘玩具制品(已消毒)’等字样。 劳伦斯自然也会入境。 毕竟是当今陛下的心腹。 有他出现在画面里, 才能说明情报的准确性。 “嘿, 今天真是拍到好东西了。”帝国最大传媒公司的记者检查着相机,看着里面高度清晰的画面, 奇怪道:“不过皇宫为什么要大规模购入这些用品?” “谁知道。”驾驶位上的男人紧张的频频看后视镜, 生怕会被守卫叫停行动,不过今天他们运气好, 守卫们忽视了他们, 并没有追上来。离开皇宫区, 他也开始有心思八卦:“或许是为几天后的宫廷宴会做准备?” “哦?” “这次的宴会很有意思, 路易陛下已经快三十岁了。购买这些东西, 应该也是皇宫给四大家族的一些提醒,帝国需要继承人了。” 副驾上的小记者连声赞叹:“原来如此, 杰克,这一行,我不如你。” “哈哈哈, 哪里哪里。” - 这场运货行为一直持续到傍晚,日渐西山,确定帝国该知道消息的人都知道消息后,劳伦斯才整理整理胸前的蝴蝶结,让门口‘磨洋工’的侍者们加快速度。 处理完门口的事物,劳伦斯走向厨房。 厨房外此时汇聚了两拨人,一波是跟随陛下上过战场、下过厨房的营养师们,另一波则是在皇宫任职近一百年的宫廷御厨们,两伙人皱着眉头,极尽小心的讨论着今晚皇太子殿下的晚餐。 墩墩已经来皇室快一周了,这一周主要喝的奶粉。 昨天宫廷医生们检查墩墩的身体,确定他肠胃健康,年龄也适宜,可以开始吃辅食。于是营养师们和宫廷御厨们终于找到新的能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给小殿下做辅食! 两边人各自制作了菜谱,无法说服对方,干脆将难题抛给劳伦斯。 “劳伦斯,这七份菜谱,你认为小殿下会喜欢哪一样?” 劳伦斯自然的接过菜谱,点开光脑,把图文并茂的菜谱远程传送给亲爱的陛下,并发送语音文字。 “陛下,小殿下今晚如何用餐?” 那头沉默了许久,足足十几分钟后,一条语音文字发送过来。 点开对话框,最先听见的是奶声奶气的“咿呀”声。 路易的声音随后响起,低沉而温和:“做出来让他自己选择吧。” “是。” 为表尊敬,劳伦斯足足听了三遍语音。他苍老严肃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合上光脑,扭过头,才发现营养师和宫廷御厨们都在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盯着他。 劳伦斯:“或许你们没听清楚,不如我再外放两遍?” “可以可以。” “没问题没问题。” 两遍播放完成,宫廷御厨们终于心满意足的进了厨房。 这时劳伦斯叫住他们,委婉的提示:“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御厨们面面相觑,几秒后恍然大悟:“哈哈,看我们这记性,忘记给你看陛下今晚的菜谱了。” 劳伦斯保持微笑。 “陛下的菜谱今天谁负责?” “我记得是安杰斯负责的。” “怎么可能!我今天一下午都在为小殿下捏糕点!” “那陛下今晚吃什么?” “……” 劳伦斯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装作没听到这些悄悄话,对面色尴尬的宫廷御厨以及营养师们颔首致意,“好的,你们先忙,我去看看小殿下的起居室。” “如果实在不知道陛下今晚该吃什么。”离开前,他又道:“就按上周的菜谱来吧。” 路易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现在有了小殿下,估计吃什么都不在意。 * 墩墩这一场午觉睡了很久。 人鱼一族的幼崽天□□玩闹,对自然界的一切充满探知欲,这点从墩墩蛋龄二十天,就敢趁林言不在家跑出去偷偷交朋友就能看出来。 只有沉睡时,他才是乖巧可爱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 这种乖巧也在睡醒后,没有第一时间被漂亮的爸爸亲亲抱抱而消失不见。 刚睡醒的奶团子睁开乌溜溜的小凤眸,小凤眸狭长单薄,睫毛又长又密,带着几分迷蒙和惺忪,抱着小棉被起身。 盖在肚肚上的小棉被很亲肤,墩墩胡乱的把脑袋蒙在被子里,擦擦小脸,意识变得清醒后,开始找爸爸。 到底才破壳,还是个幼崽。 哪怕在皇宫住了一周,还是不适应,不习惯。 墩墩已经习惯了熟睡醒来,第一时间被爸爸抱在怀里,摸蛋壳、亲小蛋壳的感觉。 现在四周的环境陌生又奇怪,亮晶晶的立起来的东西,悬挂在头顶金灿灿的东西,还有地面上软软的,铺了好长一截的东西,都是与那昏暗温馨的洞穴截然不同的景象。 强撑了近一周的小人鱼终于绷不住了。 ……爸爸今天还是没有来找墩墩吗? 他嘴巴瘪了瘪,莲藕似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嘿咻嘿咻’撑住床畔,被路易爸爸穿上纸尿裤的小屁股慢吞吞挪向床边,小脚往下一蹬,没蹬到软软的毛毯,反而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托住。 墩墩回过头,发现穿着常服的男人蹲在自己身后,不同于初见时的威严冷漠,路易一身暖色系常服,头发随意的搭在眉骨上,神色松弛温和。 他身上的常服质地极为柔软,这是为了抱墩墩时能让墩墩感觉舒服。 皇宫除了是君主的休息场所,同样是办公场所,这身颇具有家常气息的常服与他气质不符,倒让不少前来汇报工作的大臣们大跌眼镜。 “醒了?”墩墩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君主的起居室温度控制得当,墩墩睡觉没有穿衣服,只穿着纸尿裤。 他的小屁股又被托住,小凤眼噙着泪,瘪着嘴巴,不说话,模样可怜又惹人爱,配上软嘟嘟的婴儿肥,怎么看怎么像个天使宝宝。 路易坐到床边,让墩墩坐在自己腿上,抽出婴儿专用棉柔手帕,给他擦腮边的泪痕,“怎么了?” 墩墩把头埋进路易怀里,小小一团,此时难过的抽泣着,小嗓音又奶又哑,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要……要papa……” 他小拳头攥着路易的衬衣,路易早就发现了,墩墩看起来虽然只有一岁大,但平衡性、力气、发育程度,都很健康,远超同龄人。 他的另一个爸爸把他照顾的很好。 他眸色微暗,轻轻抚着墩墩后背:“想爸爸了吗?” “呜……”抬起脑袋,墩墩含着眼泪,剔透乌圆的眼睛如被水洗过,充满期待的看向路易。 路易托着他幼小、脆弱的后背,语气温柔:“爸爸催催他好不好?” 咦?墩墩茫然地眨眨眼睛,小眼神有些疑惑。 路易说:“催一催他,让他早些来。” * * 人鱼星 春夏交接的季节,也是人鱼星最美丽舒适的节气。 热带海域,整片海都变成清透舒适的蔚蓝,蓝的清澈见底,拨开粼粼海水,能看见底下绵白的细沙、海星和贝壳。 林言悠闲地浮在海面,阳光穿透晶莹如镜的海面,照出他修长柔韧的身躯,他散漫的潜着水,鱼尾懒散的拨正一下身位,随着浪潮漂流。 漂得渴了,他干脆起身,几缕乌发黏在嫣红朱色的唇边,他轻启唇瓣,舌尖一推,尝到发丝浸出的咸湿味道。 这味道实在枯燥。 林言嫌弃的合上唇瓣,慢慢游向海岸的沙滩,越靠近浅海,他的身体也随之发生变化,那条瑰丽的、宛如点缀着漫天星河的幽蓝鱼尾,缓缓变成一双腿。 修长又匀称,腿根处的软肉深得能一掌陷下去。 脚踏实地的感觉很新奇,林言踩着柔软绵密的海滩,来回走了两圈,接着去摘椰子,凭借人鱼锋利的指甲,削出来一个完美的椰子蛋。 他顺势坐在岸边的礁石上,悠闲地吹着海风,吃着椰子蛋,偶尔抓一把海虾、牡蛎过来,嗑瓜子一样边磕边听海洋里其他生物聊八卦。 海洋各生物加密的交流频道在林言这里视若无物。 短短一天的功夫,林言就知道赤海这片的虎鲸在追杀一条人鱼。 据说这条人鱼膀大腰圆、心狠手辣。 把他们姑母一族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不得已举族迁徙,他们如今征召了一批勇士,打算给姑母一族报仇。 若其他海洋生物提供了有用线索,他们会必有重谢。 奈何虎鲸向来不讨大众喜欢,这则广播播报了许久,只能听见其他生物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生物愿意跟它们交流。 林言丢掉牡蛎壳,眯起眼睛,打算做个好人,给这群没头没尾的虎鲸们指条明路。 没有崽的日子又无聊又枯燥。 林言打算再享受几天自由的单身汉生活,然后远渡星际,去寻子。 寻子之前,把这群新冒出头的虎鲸也一锅端了。 他倒不是不想墩墩,只是更想给墩墩和路易留出来父子相处的时间。家庭里任何一方的缺失,都会对孩子产生很大的影响。 现在有让两人磨合相处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那么快的赶过去。 除此之外。 单身汉的生活真的很爽欸! 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就在几天前他还去了趟北极。 回想起那里冰天雪地、宛若精雕玉琢出的瑰丽景象,林言忍不住喟叹一声。 不然再去一趟? 他蠢蠢欲动。 反正帝国就在那杵着,又不会跑,等他把南极也逛完,再去帝国也不迟—— 正在这时。 人鱼星蔚蓝无云的天空上,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阴影。 硕大的阴影群如蜜蜂,乌泱泱一片,气势如虹,仿佛泰山压顶般缓慢飞来。 林言迅速跳入海底,仰头看过去。 这群‘蜜蜂’舰队以最前方的星舰为头领,其他飞舰排列整齐,规矩又森严的缀在星舰尾端。 那蓝鲸般硕大的星舰舰体,采用最高科技、最清晰的投影屏组成。 远远的,林言看见那投影屏似乎在播送什么画面。 好像是帝国皇宫的俯拍图? 拍的极尽奢华,富丽堂皇。 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响的说话声,从星舰、飞舰搭载的大喇叭里传出,声音清晰,全方位无死角的通知整片海域。 “四月二十五日,荆棘帝国将于首都星举办为期一周的皇室宴席 来回餐旅费、住宿费,将全部由帝国承担 帝国已打通人鱼星与帝国首都星之间的直通轨道,轨道坐标为北纬四十度,东经一百二十八度。 在此,我们代表帝国向各界人士表示最真挚的欢迎,恭候诸位的到来。” 接着,宴会邀请函纷纷扬扬,如洒落的雪花,准确落在海岸边的平台上。 下降时也采用了帝国最精端的技术,仿若一朵朵绽放的玫瑰花瓣。最后全部落到一处,汇聚成一小片盛大的、美丽的‘花’海。 等舰队群从头顶上飞过去。 林言立刻游向岸边,尾巴轻盈的浮动,伸手拾起一张邀请函。 卡片落款处有两行打印出的字。 邀请人:路易 邀请人:~~ 君主的字体如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下面两点笔水划的歪歪扭扭,倾斜又可爱。 仿佛是一只很小的手,努力握住笔,然后绷着小脸,颤巍巍画出来的痕迹。 林言的心都快被这两行字融化了。 他翻来覆去的看邀请函下面那两点笔水,越看越觉得可爱童趣,忍俊不禁。 墩墩啊,不要催啦,爸爸这就来了! 91 第 91 章 * 皇宫…… * 皇宫将本该一晚结束的宫廷晚宴扩时到一周。 这也让不少人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皇室这次是铁了心要让陛下选皇后了。 一时间门首都星的名流政客都走动起来, 借着做客的时机,打听有关皇宫内部的消息。风言风语传得多了,不知什么时候起, 一则小道消息传入众人的耳朵。 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属意人选。 晚会当晚,陛下邀请跳舞之人,便是未来的皇后。 - 克莱恩是内阁首辅。 今早轮到他进皇宫与君主叙职。 过去一周内阁圆满解决了三次外交危机、两项金融提案, 这些未来都会填写在克莱恩的执政履历上,对外界公开,也供后世评判。 克莱恩对路易的感官很复杂。 一方面,一个权势过重、说一不二的君主, 不利于权力制衡, 但如果这个君主英明又果决,同时高瞻远瞩, 能将帝国发展提到另一个高度,这些小问题也就不值一提。 君权与内阁永远处于互相博弈的状态, 每一阶段都由不同一方占上风。 另一方面,路易哪里都不错, 唯独在个人作风上,过于严谨规矩了。 快三十岁的人,居然还没结婚。 这件事但凡发生在内阁任何一个阁员身上, 下届选举都会以‘未组建家庭,生活不稳定’为由狠狠批上一笔。 克莱恩并不想关注君主的私生活, 不过私下里他偷偷找宫廷御医打听过, 确定君主各方面没问题、生理和精神状态都没问题, 才松口气。 今天来皇宫,除了向路易汇报工作,他也要委婉的问上一嘴, 最近那些风言风语是不是真的。 整理好着装,理正胸前的白色领结,两鬓斑白的克莱恩做出严肃板正的表情,敲敲面前的门。 里面传出一个男声:“进。” 克莱恩做好了心理准备,推门走进去。 路易是个完全没有生活格调的人,整个皇宫如今的各项景致,仍是先皇后在世时装点建造的。他的办公区域也同会议室一般,没有任何区别,古板的摆件、冰冷的瓷砖地面,还有偌大的红木方桌。 然而今天,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整个办公区仿佛被划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仍与之前一样,森严规矩,墙壁嵌有与天花板齐平的博古架、红木书架,上面是琳琅满目的书籍,方桌后的君主正在埋头处理公务,不苟言笑,威严而稳重。 另一部分却截然不同。柔软宽大的米白色沙发、铺有厚厚灰羊毛地毯的地面,还有敞开的窗帘,明媚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地毯上,一个小小的奶团子正在玩玩具,藕节似的小胳膊推着大货车,一点点往货车货舱里塞东西。 他神情格外认真,白嫩嫩的,小凤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手下的玩具车,被养的很精心,穿着小衬衫和西装背带短裤,脚上套着白色棉袜,这会儿因为捣鼓车子,感觉棉袜不衬脚,于是蹙着君主同款小眉毛,扒拉袜子。 “墩墩,”呆滞中,克莱恩发现君主停下了手头的笔,温和而有力的目光穿过他,径直落到那小团子身上,“不许脱袜子。” 小团子眨巴眨巴眼睛,无处安放的小手最终又捡起一个玩具车,坐在地毯上,一边玩,一边爬起身,把茶几上的奶瓶拿下来,咕叽咕叽,喝着奶。 “克莱恩。” 克莱恩的魂儿被这冷淡的一声唤回了。 路易道:“汇报你的工作。” 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克莱恩连忙走到君主对面坐下。他拿出公文包里的众多文件,心不在焉的推给对方。 这些都是内阁上周处理过的文件,文件尚不能生效,需要君主签字,才能产生法律效应。 路易翻过一页文件,“联邦要求提高进口货物的关税?” “哦……是的。”克莱恩继续心不在焉:“他们只是放出了风声,应该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外交部已经严正回应了他们,想来联邦那边不会再有下一步动作。” “嗯。”路易说:“这件事不能不放在心上。内阁尽快做出危机预案,一旦联邦真的准备提高关税,帝国必须第一时间门给予反击。” “是,陛下,我们会在一周内拿出预案。”谈及正事,克莱恩严肃起来,心神彻底收敛,应对君主语气平常、但极为犀利的提问。 很快,两人又谈及第二件政事。 半人马星系并非只有帝国、联邦两大国度,同时还有不少体量较小、综合国力较弱的小国,这些国家组成了联合会,以共同体的身份参与三者之间门的会谈以及其他事件。 虽然他们即使联合起来,依旧抵不上帝国和联邦的实力,但路易不会忽略他们的动向。 看着最新一页文件,他眸色微沉:“斯坦星正在准备与人鱼星正式建交?” “斯坦星距离人鱼星较近,或许是我们之前打通人鱼星交通轨道的事情触怒了他们。”克莱恩说:“七十年前人鱼星还是斯坦星的殖/民地,若非人鱼星各项资源匮乏,恐怕当年斯坦星人也不会那么迅速的撤离人鱼星。” 七十年前这片星系还是战争与和平共存。 彼时帝国政权早已稳定,联邦也步入和平发展时期,这些小国仍在互相攻伐,无休止的战争在帝国、联邦派出外交团体后,勉强停止。 不少星球趁此机会宣布独立,人鱼星也在此列。 人鱼星算不得半人马星系里资源丰富的星球,这座星球陆地少得可怜,连大型军事基地都没法建,到处都是海,石油、天然气等资源更是深埋海底,哪怕是帝国都无法做到正常开发。 尤其是这座星球还远离星系中心,在极外围,没有统治者,也没有任何与外界交流的途径。 这种星球,搁哪个统治者手上,都是烫手山芋。 所以斯坦星突然做出这种决定,若不是有其他谋算,克莱恩也白在政界混这么多年了。 他更多地联想到共同体准备做什么,而路易的表现却让他不解。 君主的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冰冷阴沉,面无表情地说:“查清楚他们要做什么。” 克莱恩当即道:“是!” …… 屋里的气氛诡异的变得安静。 克莱恩不敢再分神,屏息凝神的等待下一次提问。 突然,一阵脚步声踉踉跄跄地跑来。 他余光里出现一道小小的影子,奶团子睁着乌溜溜的小凤眼,背带衬裤穿在身上,捧着奶瓶,显得白嫩又可爱,那张君主缩小版的脸越放越大,少了些棱角分明,隐隐流露出另一个亲人的影子。 “pa、爸爸……”墩墩跑到路易身边,还没路易的膝盖高,鼓起来的小肚子说明喝了不少奶,此时奶瓶已经空了,他趴在路易膝盖上,挥着奶瓶,踮着小脚,对路易说:“neinei~” 路易很疼爱他,这种疼爱让墩墩想到了爸爸,这些天他听了越来越多的睡前故事,在路易的讲解下,已经知道这些童话都是假的。 就算爸爸来看墩墩,也不会变成泡沫飞走的~ 这也是墩墩答应在邀请函上写名字的原因。 他真的好想爸爸。 想爸爸香香的怀抱,也想爸爸温柔的亲亲。 如果有机会,他更想跟爸爸一起生活在洞穴里。那里虽然没有大爸爸身边大,但很温馨,还有好多姨姨、叔叔,能跟墩墩玩耍。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路易在运送墩墩的飞船里,找到了林言写来的信。人鱼星没有纸,信刻在龟壳上,就写了俩字。 墩墩。 亲眼见着君主把龟壳珍惜的擦干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从那以后,知道大爸爸和自己一样想爸爸的墩墩,勉强在心里面添上大爸爸的名字。虽然大爸爸没有尾巴,但他也愿意跟大爸爸、爸爸一起生活在洞穴里。 奶瓶被接了过去,墩墩圆溜溜的凤眼微睁,充满期待的看着路易。 路易把奶瓶放到桌子上,抱起墩墩,熟练的颠了颠他,他脸上处理政事时的严冷气势淡去,此时充满温和,对墩墩说:“不可以喝了,马上就该吃午饭了。” 墩墩皱起小眉头。 路易耐心地问:“是喝奶,还是吃饺子?” 墩墩陷入纠结之中。 厨房做的鲜虾玉米水饺很得墩墩心意,昨晚他直接吃了一大盆。绷着小脸想了想,他主动把奶瓶往桌子里面推推,用行动表示,吃饺子。 路易:“墩墩,说出来,是喝奶还是吃饺子?” 墩墩用精神力超大声的说了几遍吃饺子,薄薄的小嘴唇一张,吭吭哧哧:“次……次……” 路易注视着他,就连克莱恩也没忍住,如隼般锐利的眼神牢牢盯在墩墩身上,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爸爸? 这小团子刚才叫君主什么? 爸爸? 这种震惊持续到墩墩努力吐出三个字眼,才暂时消退。 “次……轿、轿子!”奶声奶气的三个字说出,墩墩重重松了口气,一只手拍拍路易胳膊,小大人似的做派,令克莱恩有些失笑。 路易也笑了,他笑容浅淡,抽出纸巾,擦掉墩墩唇边的奶渍,“好,吃饺子。” 心满意足的得到中午吃饺子的答复,墩墩在心里欢呼一声,从路易身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回地毯上,玩满地不同种类的玩具车。 克莱恩竭力克制自己,才把视线从墩墩身上收回。 一抬头,他对上了君主的眼神。 “克莱恩,有件事需要你去办。”路易说。 克莱恩心神一提,脑海中刹那间门转过许多事情,“好的,陛下。不过是关于哪方面的事情?” “下周五的皇室晚宴。”路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晚宴期间门,加大航空港巡逻力度,没有身份证明的人,禁止离开帝国区域。” 克莱恩:“?” 他有些疑惑:“晚宴期间门?那晚宴前呢?不需要严格筛选入关人选吗?” “不需要。我派发了一批涵盖帝国签证的邀请函,不过这些邀请函的签证有效次数只有一次,用完即永久失效。晚宴期间门所有用这些邀请函的人,你们严格监控。” 克莱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路易原来是在邀请函上做了手脚。这些年不少犯了刑事案件、经济案件的犯人都偷.渡到其他国家,说不定这次皇室晚宴期间门,就有犯人偷摸用邀请函混过来。 不愧是君主。 难得的休息节庆还在操心公事。 克莱恩压下对墩墩的疑问,难得没跟君主抬杠,而是点头道:“我明白了。” 汇报公务的时间门已经结束。 离开前,克莱恩忍不住看了眼沙发。 墩墩已经坐到沙发上,正襟危坐地模样,乌溜溜的小凤眸睁得大大的,难掩专注的看着光脑投屏。 投屏上的故事正是《海的女儿》。 克莱恩看儿媳给孙子放过这部动画短片,依稀记得画风精美、配音恰当,不过孙子更喜欢看机甲系列的动画片。 门缝即将阖上,克莱恩瞥见路易入了视线。 高大威冷的君主抱起墩墩,陪他一起看着这部动画短片,小团子乖乖坐在爸爸腿上,怀里还抱着一辆玩具卡车,目不转睛的,随着屏幕里小美人鱼的喜怒哀乐而变换表情。 …… 出了皇宫。 克莱恩坐上黑色轿车。 轿车一路驶向内阁,他回了自己的办公位,沉思许久,从君主刚才的态度里,觉察出一个事实。 不论‘墩墩’是不是君主的私生子,很明显,君主并没有任何隐瞒他存在的意思。 下周的皇室晚宴,难免不是君主为了公开墩墩存在与身份的平台。 只是……晚宴上只公布皇太子的存在,会不会不够周全?说不定就有好事者私下里揣测墩墩的身世。 忽地想到近来首都星流传的流言。 克莱恩眼皮一跳,瞬间门明白了过来,他拨通内阁阁员们的号码,“诸位,我想我们该提前为晚会后的舆论导向做预案了。” * * 遥远的人鱼星。 素来人迹罕至的人鱼星此时热闹而嘈杂,一班班星际列车以人鱼星为转乘站。 航空港修建的干净大气,宽阔明亮的大厅、永远恒温的空调,以及透过机场窗户,便能看见一望无际蔚蓝的海水。 不少客人都站在窗户后拍照,他们交谈着,“很少能看见这么蓝的海水。” “人鱼星的风景真美,可惜我们无权出去看看。” “没办法,人鱼星不对外开放,能在这里转乘,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 人群某一时刻发出些微的骚动。 几个坐在角落的女人拿起手机,忍不住朝一个方向,故作无意的拍去。 那里走进来一个青年。 穿着简约的白衬衫、黑色西裤,看起来这衣服有些不合身,略微大了些,也将他的身段勾勒得修长而挺拔。 他气质很特别,站在窗边,纤长浓密的睫羽轻颤,在眼下洒落淡淡的阴影,浓的发、浅的肤,似玉般白皙漂亮的长指,仿佛一副浸染水墨的东方画卷。 此时此刻,所有人眼中充满东方神秘意味的林言,正隔着蓝天大海,隔着帝国最精端防弹防炸防一切的通透玻璃,对几英里外、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虎鲸群们微笑。 “你们过来啊。”他恶魔低语,“有本事就来着跟我单挑。” “不是吧,这年头还有海洋生物没长出来腿?” 藏在海里的虎鲸群:“……” 藏在海里的虎鲸群:“…………” 岂有此理,苍天何在! 不蒸馒头争口气!!! 大厅里忽然响起惊喜的喧哗声。 “天啊!海豚!” “什么海豚,是虎鲸!早就听说虎鲸很亲人,看,他们正在对我们示意呢!” “虎鲸亲人?不过人鱼星的生物可真热情。” “哈哈,他们怎么越跳越急了,真想跟它们玩耍呢。” 林言微微一笑,靠近了些窗户,远处的航班已经开始播送通知,让所有有签证的人们尽快来排队,准备过关。 临走前,林言潇洒的拎着行李箱,对窗外跳的越发急切、就快昏过去的虎鲸群们挥手致意。 “再见了,小虎鲸。希望下次见到你们,你们能长出来腿。” 怀着这样得意的心情,林言掏出邀请函,他没发现空姐以及守卫略微异样的表情,也没发现邀请函以及自己都被拍了照。 空姐将邀请函还给他,柔声问:“这位先生,请问如何称呼?” “林言。” “好的,林言先生,请随我们来。” 92 第 92 章 * 跟着…… * 跟着几位空姐, 林言到达了另一节车厢。 出乎他的意料,这节车厢里闹哄哄的,坐满了人。 “这些都是凭邀请函去往帝国的旅客们。”空姐对这节车厢的负责人说:“这位是林言先生,你帮他安排一下位置吧。” 负责人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他看了眼林言, 眼里掠过一丝惊艳, 笑道:“正好还有几个空位, 林言先生,这边请。” 几个空位在最后面, 靠着窗,往外看能看见美丽的深海。 走过拥挤的前排座位, 林言收回视线:“这节车厢的人很多。” “是的。”负责人解释:“帝国的签证很难获得,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进入帝国领域。这次皇宫派发邀请函, 也是一个难得的入境机会,因此很多人都会通过各种途径购入邀请函。” “对了,林言先生,您的邀请函是从哪里得到的?”他问。 林言当然不能说自己接的是空投, 他微微一笑:“也是买的。” 负责人点点头:“这样啊。” 到了座位, 林言把行李箱塞进行李阁,他动作游刃有余、轻松又自然,完全不像第一次乘坐星际列车,暗处打量的目光缓缓收回,几个守卫窃窃私语。 “会是他吗?” “应该不会, 上头说了, 那位是土生土长的人鱼星人,人鱼星人会坐列车吗?” “……嗯,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林言系好安全带, 拉开面前的桌板,桌板内嵌着电子设备,抽屉里则放着各种小零食、毛毯、一次性眼罩和拖鞋。 从人鱼星到帝国需要近三天的时间。 中途还要接其他站点的乘客。 他没有动,装作欣赏风景,实则紧紧盯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正在玩平板,只见他虚虚点了下平板背面一个按钮,平板顿时亮起荧光。 接着,他取出平板旁边的电子眼镜,戴到脸上,往后一靠,一边吃零食,一边露出欢快的笑容。 林言悟了。 搜嘎。 他行云流水的取出平板,开机、戴眼镜、挑电影,一气呵成。 暗处几个守卫:“应该不是他。” “刚接到科林那边的回话,这一站又有一个拿请帖的人上车了。” “别大意,继续观察。” 林言畅游在星际时代超前的电影技术里,忽然,他听到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 摘下眼镜,林言抬头,走廊里出现了一个青年。 青年一头长发,杏眼柔软清澈,皮肤很白,声音又轻又柔,仿佛误入人间的小鹿,神情惊慌而不知所措,对空姐说:“对、对不起,我是第一次坐星际列车。” 空姐:“没关系的先生,请问您叫什么?” “我叫……”青年局促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说:“我叫西瑞亚。” 空姐:“西瑞亚先生,您不要担心,我会送您去您的位置。您知道该怎么放行礼吗?” 名叫西瑞亚的青年可怜的缩了下脖颈,“抱歉……我不会。” 空姐于是帮他把行李放到行李阁内,他的位置正在林言斜前方,林言挑着眉,懒散的倚着窗户,微风顺着空调扇叶,吹到他身上,他惬意的眯着眼睛,打量着斜前方的青年。 坐到位置上,青年还是很不安。 他望着空姐,眼神迷蒙无助,小声问:“请问,这些是什么?” “这是电子设备,我先帮您开机,你可以戴上眼镜,到时候随便挑选电影或者视频观看。这些是一次性眼罩、毛毯、充电器,哦,您没有光脑……没关系,有什么需要的您随时可以找我。” “我的工号是1209,摁一下服务铃,我就会来。” 新知识,get。 林言看一眼服务玲的位置,默默记住。 青年很感激的对空姐道谢:“谢谢您,美丽的女士。” “不客气。”空姐礼貌微笑,很快离开。 四周恢复安静。 偶尔有些谈话声,距离列车开启,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林言旁边的位置一直没人坐,他戴上电子眼镜,眼镜罩住他半张脸,畅游在形形色色的电影分类中,林言选择了一部帝国拍摄的爱情片。 电影片头刚播放完,耳边忽然响起蚊子般的嗡鸣。 “嘿,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西……西瑞亚。” “哦,西瑞亚,你也要去帝国吗?可是你好像什么都不懂,或许我们可以加个好友,我是联邦人,曾经去过帝国,对帝国很熟悉,能照顾你。” “可是,我没有光脑。” “你怎么会没有光脑?你连身份证明都没有吗?” “……是的。”青年的声音愈发可怜。 林言暂停电影,将眼镜转为透明模式,旁观斜前方事态的发展。 那极其漂亮的青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搭.讪了,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诸如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人鱼星人,今年刚成年,没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明,之所以要去帝国,是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告诉他他的真命天子就在帝国。 这些回答很有导向性。 林言觉察出不对,不动声色地听着,没过一会儿,那仿佛中了彩票,不停暗示自己有可能就是对方真命天子的男人被空姐请走了,空姐语气不太好,“这位先生,列车即将发车,您该回你自己的座位了。” 男人直接道:“我想换个位置,我就坐这吧。” “不可以。”空姐道。 “不可以?”男人语气变得恼怒:“那就把你们领导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为什么不可以。” 很快,负责人便带着三个守卫走了过来。 人高马大的守卫杵在走廊中央,那气势汹汹地男人面色微变,被负责人优雅的“请”走,等他从休息间里出来,脸色仿佛见了鬼,一句话也不说,匆匆远离了西瑞亚。 一出好戏欣赏完。 林言记下休息室所在的位置,耳根终于清净,能安心看完这部爱情片。 看爱情片是其次,林言主要是借着电影里的场景,侧面了解帝国的情况。 列车即将启动。 四周通透的玻璃被一层暗白色的隔板覆盖,列车内的灯光节节亮起,林言感觉身下的座位微不可感的颤动,如一道离弦的箭,飞了起来。 他感到惊奇。 西瑞亚也小声的惊呼一声,很不好意思的对周围看过来的人们道歉:“抱歉,我第一次坐列车……” - 列车行驶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言用一倍速看完了三四部片子,某一时刻,饭菜的清香飘入鼻腔,他从电影中回过神,眼镜自动变得透明,映出空姐礼貌又温柔的笑容。 “林言先生。”空姐小声唤他:“您该休息一下了。” 四周的人都看过来,前方的西瑞亚嘴边黏着饭粒,也在好奇的看着林言,他似乎不太会用筷子,手里握着勺子,模样笨拙又可爱,引得不少人莞尔一笑。 林言摘下眼镜,对空姐笑了下:“谢谢。今天的餐食是什么?” 空姐眼神愈发柔和,“有咖喱鸡肉盒饭,铁板牛柳盒饭,配汤是鲜蔬汤、鲜虾汤,饭后甜点是草莓蛋糕和奶油冰淇淋。” “谢谢。”林言斟酌片刻:“给我一份铁板牛柳盒饭,一份鲜蔬汤,饭后甜点就不需要了。” “好的。” 餐食放到面前的小板桌上,林言随意翻出一根头绳,将乌黑卷曲的长发扎起来,灯光轻柔的洒在他脸侧,他把平板支到自己面前,一边看电影,一边拆开餐具。 前方一道视线不容忽视,牢牢定格在自己脸上。 林言抬了下眸,西瑞亚正在看着他,他依旧抓着勺子,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对上林言的眼睛,西瑞亚立刻收回视线,眼睫飞颤,像是羞怯不安,转过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林言在脑海里戳了下系统:“别装死,这个西瑞亚怎么回事?” 系统也有点懵:“不造啊。这个世界没有穿越者和重生者啊。” “土著?” “应该是吧。” 林言舀了勺鲜蔬汤,好喝的眯起眼睛:“随便他吧。一会儿我要睡一觉,你帮我关注下他的动向。” “kk。” 吃完饭,林言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他困得眯起眼睛,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中途,他突然感觉腿有点痒,是一种干涩的、十分不好受的痒,好像肌肤十分渴水,在拼命的催促他。 从昏沉的梦境中醒来,林言死死蹙着眉,修长白皙的右手紧抓着扶手,手背淡青色的血管突起,忍耐着。 人鱼一族的天赋在于鱼尾,限制也在于鱼尾。 鱼尾蜕变成双腿,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补水,这是变换的初期症状。等双腿渐渐适应除了海洋之外的环境,才不用这么麻烦。 干燥的感觉很难受,林言舔舔唇瓣,唇瓣被他咬出两道深深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起身,眉眼间带着没睡好的冷恹,长发披散,浓发白肤,格外引人注意。 空姐急匆匆赶来,他道:“做了个噩梦,我能洗个澡吗?” “当然可以。”空姐说:“您跟我来吧。” 林言跟着空姐进了休息室,这种长途列车,一般都建有淋浴间。 淋浴间十分豪华干净,飘有香氛的气味,像五星级酒店的淋浴间。 空姐抱来浴巾和洗浴用品,还未拆封,上面贴着生产日期。 林言表达了感谢,买了两条一次性内裤。等空姐离开,他清冷平静的神情顿时变换,立刻脱掉衬衫西裤,规规矩矩地放进隔水柜,快步踏入浴霸下,身体随之被热水淋湿。 纤长浓密的眼睫滚下水珠。 林言深吸一口气,把热水调成凉水,水流蜿蜒的划过额头、眉眼,挺巧的鼻尖,朱色的唇,他扶着墙壁,忍着腿上的干燥麻痒,眉心蹙着,足足淋了快半个小时,才不再那么难受。 离开休息室,他满眼疲惫,头发吹的半干,浓如墨色,松散卷曲的披在肩后。 回到自己的座位,林言喝了口空姐送来的热水,慢慢再次睡去。 这趟旅程,林言一共洗了五次澡。 列车内的乘客们都不敢随意靠近他,以为他有洁癖。 倒是西瑞亚,偷偷窥探着林言,也洗了三四次澡,每次都一脸艳色的出来,不安又羞怯的与众人对视,无措的抿着嘴唇。 林言已经不再关注他。 越靠近帝国领域,他越难受,等列车终于停下,乘客们依次准备下车,林言彻底绷不住了,他的鱼尾就快要变化出来了! 系统比他还慌:“别急,宿主,这不是任务世界,我能给你开挂!” “什、什么挂?” “隐身挂!你还有三个小时就会彻底变成人鱼,这三个小时我保证任何人都看不见你,普通的水无法满足人鱼的需求,你必须赶紧下海!” 林言艰涩的问:“这附近有海吗?” “有!”系统飞快打开地图:“列车现在降落在首都星的中心车站,这里是郊区,十几公里外就有一片海。” 林言脸色苍白,当机立断道:“好,我现在就去。” 车站正是混乱的时刻,车厢里的旅客们都很激动,已经开始骚.乱。 不少人挤到车门口,准备第一时间冲出去,看看帝国的环境。 西瑞亚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后方,被挤得颠倒,他微不可见的撇了下嘴,小脸煞白,似乎被吓到了,直到车门打开,旅客们一窝蜂的涌出去时,他才如愿以偿地被拦住。 拦住他的是一群陌生保镖。 胸前的徽章写着:克拉克家族。 克莱克家族,帝国四大家族之一。 为首的保镖审视着西瑞亚的模样,冷淡道:“您好,西瑞亚先生,我们知道您初来乍到,没有地方住。我们是克拉克家族的护卫,可以给您提供吃住的地方,您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吗?” 怎么是克莱克家族? 皇宫的人呢? “可是……”西瑞亚隐晦的扫了周围一圈,惴惴不安,这样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分外惹人怜爱。 保镖又问了一遍:“您愿意跟我们走吗?” 西瑞亚红着眼眶,瑟缩着答应了。 保镖们脸上的不耐褪去,似乎终于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耐心的护着他离开。 他们走后,没一会儿,几个守卫急匆匆赶来。 “该死的,林言先生呢?” “我一直在守着他!可是就一个眨眼的功夫,林言先生就不见了!” “那个西什么呢?” “队长,他叫西瑞亚。好像是被克莱克家族的人带走了。” “两个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 “队长,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马上把消息传给皇宫,申请支援!” * * “扑通” 遥远的十几公里外。 搭顺风车,一路隐身着到达这片海域,林言飞快脱掉衣服,一个俯冲,重重入了海。 “啊……”他舒服的喟叹一声,身体自动进入休眠状态,整个人的意识昏昏沉沉,起伏不定。 这是片不同于人鱼星的海,海洋内没有多少生物,最深处也不过七、八百米,凭借人鱼的天赋,林言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海峡。 那狭窄的海峡连接着内海、外海。 外海一望无际,深不可测。 林言有些向往,但实在太远了,远的林言知道,自己要是去了,再回来又得耗好久。 距离皇宫晚宴只剩下三天,林言打算好好泡一泡,解解乏。 他就这样在海水中沉沉浮浮,肆意的补着水,不知时间流逝。系统心疼他忍得久了,身上难受,也没有催他,而是默默帮他警戒四周的环境。 …… 海内一片祥和。 帝国内部,却是风雨欲来。 威严庄重的大厅内,华丽的水晶吊灯明亮不凡。 端坐在皇座上的君主垂着眼眸,今天是三天一次的大朝,路易身上穿着君主制服,深黑色镶金边的制服挺括板正,修饰着他宽阔的肩膀、窄瘦的腰腹。 此时此刻,君主面前的投影屏幕上,播放着列车内的一幕幕。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搭着座椅,轻轻敲击着椅面,目光定格在屏幕内带着电子眼镜、正在看电影的青年身上。 一直到青年忽地摘下眼镜,蹙着眉,脸色微微苍白,起身说自己要去洗澡。 他眸色短暂的沉了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青年洗完澡出来,疲乏困倦的入睡。 画面仍在播放。 进度条即将走到尽头。 车内渐渐开始变得喧杂,监控没有任何疏漏,可青年就是在经过短短一截过道的途中,在几个高壮男人的背后,消失不见了。 “……papa!” 大厅里忽然跑过来一道跌跌撞撞、不太稳的小身影。 墩墩薄薄的小凤眼滚着泪花,埋到路易爸爸腿上,啜泣着。他不是在为错过爸爸而难过,而是在为爸爸的痛苦而难过。 墩墩能感觉的出来,爸爸离开水久了,身体变得虚弱。 他想到了《海的女儿》这个故事,好害怕爸爸会出事,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潮湿又不安,浸湿了路易的西裤。 “……爸爸,”他奶声奶气的小嗓音哭的沙哑,“我要……爸爸……” 路易抱起他,奶团子埋在他怀里,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只露出脆弱柔软的后背,一抽一抽。 路易的目光再次落到从头播放的屏幕里,神情隐忍又克制。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他早已稳定的精神海,在触及青年苍白神色的刹那,开始变得燥动。 汹涌的、滔天的精神力乱流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强压下满心戾气,力度轻柔的安抚墩墩的小身体,手背却绷得极紧,青筋暴起,压抑的嗓音从喉中溢出,低低的,只有两个字。 “去查。” 劳伦斯立即低头:“是,陛下。我们已经派出狮鹫军,埋在克莱克家族的暗线也已经开始运作。” “不止克莱克家族。”路易阖了阖眸,遮住眼底的阴鸷与狠意,说:“首都星内,任何一个家族,都不许放过。” 眼皮陡然一跳,劳伦斯更深的低下头,做出保证。 “是!” 93 第 93 章 * ………… * …… 林言这一漂, 便漂了很久很久。 海水沉沉浮浮,他睡得舒服,银蓝鱼尾轻盈的划着水, 直到系统嗓门都快喊破了, 扒着他的耳朵鬼哭狼嚎。 “宿主!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醒醒, 醒醒!” “林言,醒醒啊——” 意识穿破湛蓝的海水,破水而出。 林言猛地睁开眼睛, 惊魂未定的仰起头,乍一下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不远处隐隐能看见一处狭窄的港湾。 海面广袤深蓝, 白色海鸟叫声清脆, 不时有片片海浪翻卷着自身边涌过。 “……这是哪儿?”林言已经恢复人鱼形态,卷曲浓发缠绕在身上, 澄黑狭长的狐狸眼带着初醒的茫然, 往四面八方看了看,确定这里除了海, 连块礁石都没有。 系统可算把他喊醒了, 深吸一口气, 给他解惑:“看见那边那个港湾了没?” 林言下意识看过去, 港湾狭窄曲长。 海水较为幽蓝, 颜色更深, 连接着的应该是外海。 等等。 他眉心一跳。 外海? “没错。”系统说, “再睡个俩小时,你就直接去太平洋吧。” 这座星球自然是没有太平洋的。 不过足以说明,他现在位处内海边缘地段。 “……”林言往回望,连海岸线都看不见,“现在是什么时候?” “宴会第一天。”系统说。 皇室宴会明面上会持续一周, 实际也就前三天重要,剩下四天更多的是与民同庆。 宴会头两天设宴,跟大臣们、皇室宗亲们聊聊天,忆忆往昔,展望未来。第三天傍晚会举行晚会,届时各大家族、朝臣都能带家庭成员出场。 既是晚宴,也是政治社交平台。 林言没想到自己一觉直接睡到宴会开始。 “已经是第一天了?!” 系统:“是,现在还不算晚,是第一天上午,你争取在明天上午到达帝国,想办法混进皇宫。” “我为什么要混进去,我有——”林言面色空白一瞬,呆滞的看看自己修长潮湿的手,手指间有一层透明的蹼,像花瓣,白皙又干净:“我邀请函呢?” “这是重点吗?”系统说:“你衣服也没了,就在一个小时前,环卫大妈把你脱在岸边的衣服当垃圾回收了。” “……” 林言这下是真的绝望了。 人鱼星资源匮乏,与世隔绝。 化为人形后为了搞一身衣服,他差点没累死,现在好了,千辛万苦准备的一身衣服,也被环卫阿姨拿走回收再利用了。 果然,他沉痛的想,一条鱼,想在人类社会混,真的难。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往海岸线游。林言潜入海中,速度极快,银蓝色的鱼尾宛若星河点缀,游荡在海水中,轻盈而优雅。 他加足了马力,路上被本土海洋生物惊奇的围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系统贴心的给林言开启隐身。 这一游就是一天。 等到第二天清晨,海面四周笼着薄雾,昏蒙不定的时间段,林言靠近了海岸线。 他不信邪,扒着礁石,找自己的衣服。 最后绝望的连那条自己在列车上花钱买的一次性内裤都没找到。 现在问题就很严重了,林言撑着礁石,遥遥看着远方的皇宫一角。 富丽堂皇、威严庄重的皇宫圆拱冲天,充满哥特式建筑风格,在清晨的薄雾中,历经岁月侵蚀,显得沉淀而富有韵味。 天渐渐亮了。 海边来了些游客。 帝国难得大规模的给外界进入游玩的机会,不少游客们赶着点,来参加这难得一见的皇宫晚会。 林言从禁止外人进入的区域,缓缓游入游玩区。 游玩区竟有士兵看守。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潜在海中,藏身在陡峭锋利的礁石后,凝神听那些士兵们轻声交谈。 “狮鹫军还在搜查?” “陛下这次发了怒,不光克莱克家族,就连剩下三大家族都没躲过。” “这几天越来越多的外星人来参加宴会,每一个都被陛下亲军监视着……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先是广发邀请函,现在又监视着那些人的行动。” “陛下的心思谁能懂。我猜是联邦又整幺蛾子了……年年大宴前后都有各种势力混进来,咱们谨慎点,省的到时候又被其他国家在新闻上编排。” “嗯。” …… 这一上午,他们闲暇时间又说了不少消息。 林言越听越心惊。 现在整个首都星,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伪装成小贩的陛下亲军,视觉死角处更是安排了人守着,一旦有形迹可疑的人,只许拍照把消息传回皇宫,不允许轻举妄动。 好端端的宴会怎么搞得跟抓特.务似的。 普通人自然发觉不了这繁华热闹表面下的暗流,看那边欢欢乐乐的旅游团们,便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私下发生的,一点没让外人察觉。 林言不打算在这关键时刻添乱,他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见墩墩、见君主,莫名其妙被拍了照,关进大牢,遭点罪受,那不是得不偿失了。 如今他万万不能耽误时间,皇宫宴会只持续三天,明天晚上的晚会,他一定要参加。 参加是参加。 但这个衣服…… 这个路线…… 这个进皇宫的方式…… 林言头疼的不行,再一次觉得鱼生不易。 系统突然“诶?”了声。 “宿主,我忽然发现这片海,它好像归私人所有。” 林言心如死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个。怎么,我潜个海还得去买门票?” “重点不在这。”系统说:“这片海归皇室所有,它分为内海和外海两片。你现在处于外海……皇宫里头的,是内海。” 嗖的抬起头,林言眼睛一亮。 系统:“不过内外海看管严格,还有最新的高科技守着,这个科技主要检测水流变化,就算我给你开隐身,还是有被发现的可能。” “咱们等个好时机,再偷偷潜进去。” * * 帝国内部暗流涌动,所有嗅觉敏锐的人,都在这一年一度盛大的皇室晚宴下,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不过对于不少家族而言,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今晚就是皇宫晚宴的重头戏——假面舞会。 舞会上所有政客、贵族、宗亲们,都不再受身份限制,可以戴上面具,任意的交谈享受。 …… 华灯初上。 天色暗沉下来,远处的天空竟飘起小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裹挟着四月暖风吹来,不冷不热,刚刚好。 皇宫外,不少豪车驶来,黑色伞面撑开,伞下走出穿着华丽、气质出众的皇亲贵族们。 媒体们等候在外,今天下着小雨,无法走红毯,更何况皇宫历来没有走红毯的传统,下车后的宾客们自然的经过媒体聚集地,容着镁光灯闪烁,摆出温和礼貌的笑颜,这是彰显身份的一种方式。 忽然,媒体们集体失声。 接着,便是爆发式的拍照声、惊叹声。 在他们面前,一辆加长豪车停下,车后座走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克莱克家族的家主,洛恩·克莱克。 他年纪不大,三十岁出头,称得上英俊端方,他的妹妹跟在他身后,两位并不算稀客,克莱克家族身为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之一,与媒体的关系不远不近,大多数时间,媒体不敢得罪他们。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目光掠过克莱克两兄妹,径直落在跟在他们身边,那穿着简单的西装、弯垂着脆弱的脖颈,气质犹如林间小鹿,脆弱又安静的青年。 青年头发卷曲,松松扎起,睫毛一颤一颤,迷茫的面对着镜头。 三人从容地走过这段通往殿堂的阶梯,在门口侍者处,接过皇宫统一提供的假面。假面只盖住上半张脸,蒙住眼周的皮肤。 西瑞亚的面具是银色的,边角处有两根绒羽展翅飞出。 他咬着唇,在克莱克家主的询问下,小声又不安地说:“我不想……戴羽毛款式的,有鳞片型的吗?” 侍者一顿,着重打量他两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点头。 “当然。” …… 此时此刻。 皇宫后殿内。 二楼,起居室 劳伦斯站在露台上,遥遥望了眼前面金碧辉煌的主殿,一眼便看见宴厅内渐渐热闹起来的场面。 对讲机里响起侍者的声音,他静静听着,回应:“不用管,继续做你的事。” 摁灭对讲机,他整理好身上的燕尾服,走出露台。 几名亲卫站在起居室外,他们身穿狮鹫军制服,气势凛然,警戒着周围的环境。 推开起居室的门,屋内秩序井然。 女仆们手捧制服,男仆们则恭敬地捧着箱子,箱子里是各种配饰,包括流苏、胸章等等。 光线明亮,路易坐在床边,他已经穿好自己的制服,深黑色君主制服镶有金边,胸前缀有流苏,挺括合身的制服勾勒出他悍利劲瘦的身材,肩膀处佩戴肩章,胸前则佩戴家族徽章。 君主制服很像军服。 漆皮军靴包裹住紧实修长的小腿,随着起身的动作,无形之中,沉冷淡漠的威压自路易身上溢出,他站在床边,低眼,动作却是温柔的,给怀里的孩子穿制服。 墩墩翘起脚,乖乖穿裤子。 皇太子的服饰没有君主服饰那么繁琐规矩,更为贴身柔软。 墩墩是个爱玩爱闹的性格,路易没给他戴容易割伤自己的徽章,只给他穿好缩小版皇太子制服。 皇太子制服穿在身上,墩墩下了地,没让爸爸给自己穿靴子。 他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抿着薄薄的小唇瓣,拉好军靴拉链,站起身,牵住路易的手。 屋内气氛依然安静。 劳伦斯无声叹气,看着这对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难掩伤神、落寞的父子。 面对这一大一小,也不知道那位‘大人’多狠的心,竟连来都不愿意来一下。 “爸爸。”墩墩被路易抱起来,奶乎乎的小脸趴在爸爸肩膀上,小凤眼乌溜溜的,沁着薄薄的水汽:“爸爸……没、没来找墩墩吗?” “爸爸会来的。”路易轻轻擦去他的小眼泪,他这几天没休息好,嗓音微哑,低沉而温和:“我们再等等爸爸,好吗?” “……好。”墩墩把眼泪蹭到路易肩膀上。 他看向起居室角落,那里有一个珍贵的透明玻璃盒。 盒子里装着一个小蛋壳。 白白软软的小蛋壳,是墩墩想让爸爸看的。如果爸爸认不出墩墩,他就把蛋壳抱给爸爸看,这样爸爸就能认出墩墩了。 晚宴即将开始。 路易从侍者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面具,戴到墩墩脸上。 漂亮的羽毛面具遮住眼周的皮肤,墩墩惊奇的睁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金色面具衬得他下半张脸愈发可爱,白嫩的婴儿肥、柔软的小嘴唇,还有酷似路易的下颌线。 “陛下。” 劳伦斯收到侍者的消息,对路易说:“您该去致辞了。” 墩墩还在对着镜子拨弄面具旁边的小羽毛,路易唇边浅淡的笑缓缓收起,他抬起眸,眸色幽黑深邃,冷而克制。 君主的情绪不能为外界窥探,他神情没什么变化,捋正胸前的家族徽章,气势却明显从温和转为沉敛,道:“嗯,走吧。” 离开前,他和墩墩说了自己要离开的原因,墩墩很乖的点头。门外的侍卫们守在左右,路易步伐稳重,眼睑淡漠的垂着,再没有屋内的温和耐心。 君主本就是一个喜怒不定的帝王。 走在铺有猩红地毯的走廊内,他语气平常,对劳伦斯说:“墩墩如果想出去玩,不必拘着他。” “可是……”劳伦斯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路易道:“没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贵,你们只需要保证他的安全。” “是。”劳伦斯道。 狮鹫军亲卫们也道:“是!” 跟在路易身后,劳伦斯还有点回不过神,希望今天别有不长眼的,敢对皇太子殿下无礼。 以路易对墩墩的宠爱和看重,真要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估计也离死期不远了。 - 他们走后,二楼一时间安静下来。 起居室内,侍者们隐身般藏在角落,不敢出声,怕扰了小殿下的清净。 墩墩还在照镜子,摸面具旁边的毛毛。 他情绪一直恹恹的,直到遇到新事物,才稍微提起些兴趣。 不过玩了会儿面具,就又低落下来。 ……想爸爸。 好想爸爸。 抿了抿唇,墩墩跑到角落,把玻璃盒里的小蛋壳抱出来,小心的摸摸蛋壳,生怕把蛋壳摸坏了,到时候爸爸就认不出墩墩了。 月色下,珠白色的小蛋壳泛着莹润的光。 某一刻,墩墩忽然感应到什么,倏地的站起身,狭长的眼睛睁圆,牢牢盯着阳台,又过了几秒,墩墩好像确定了什么,马上推开阳台的窗户,迎着小雨,抓着栏杆,探着小脑袋往下看。 “小殿下?” “小殿下危险!” 侍者们连忙跑过来。 墩墩却不理他们,下雨的皇宫四处都蒙着的雨雾,雾气四散,夹着冰凉的小雨点,偌大的后花园内,一条通往宴厅的石板小路上,不时有侍者、守卫来回走动。 此时此刻,那条石板小路上,四周簇拥着盛开的艳色花朵,绿化丛修剪整齐,一道人影慢慢走着,撑着黑色的伞。 随着一阵冷风吹过,那伞檐微微偏斜,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庞。 青年身段清瘦柔韧,浓发白肤,嫣红的唇不笑自含三分笑意,狐狸眼上翘,似一条墨线细细勾画而成,撑伞的指骨很白,白的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他穿着最为简单的衬衫西裤。 裤腿溅着水,颜色较深,一点梳妆打扮的痕迹也没有,相反,眼睫细密纤长,微微垂敛,有种说不清的懒散闲适。 就这么走到后门口,一名侍者茫然地看看他,犹豫着递出面具,没管他要邀请函。 门开,斜斜的、亮色系的昏黄光影洒出。 青年收伞,踱步走入殿内。 …… “小殿下?小殿下?”侍者们终于跑到墩墩身后,不等他们慌乱的说话,墩墩忽地往屋里跑,他小动作分外灵活,眼瞳亮晶晶的,仿佛映出了闪烁的星光。 “小殿下?” 门口的狮鹫军们也一脸茫然,看着推开门,拔着小腿跑出来的人影。 墩墩小小的心脏里充满了惊喜、快乐,他使尽全力的奔跑在走廊上,头发乱了、小制服也乱了,唯有脸上路易爸爸给他戴上的面具没有乱。 ……爸爸。 是爸爸! 他在狮鹫军的保护下,一路顺畅的跑出后殿,经过长长的后花园,小脸被雨风吹的冰冰凉凉,泛着浅红,尽管如此,也浇灭不了他心里的迫切。 小军靴踩在水坑里,啪啪哒哒,溅湿了自己的衣服。 到了后殿门口,守在此处的侍卫立即为他拉开门,狮鹫军们没有闯进去,等墩墩进了大厅,自有君主安排的人在暗处保护。 踏进大厅,墩墩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巨人国。 到处都是裙摆、人影。 他只到大家的膝盖,小小一只,像误闯人类世界的小猫咪。 “感谢诸位拨冗出席今晚的皇宫晚宴。我是路易·范维斯。帝国建立已有百年,每年四月底,皇室都会举办皇室宴会,皇室晚宴并非朝会、仪式,只是一项与诸位共同参与的晚会……” 低沉温和的声音传入耳朵。 墩墩下意识看过去。 假面舞会的灯光不亮,最中央悬挂着的水晶吊灯熄灭着,墙壁上嵌着昏黄的小壁灯,壁灯洒出昏黄温暖的光影,烘托出舒适惬意的氛围。 殿内撤下了长桌、香槟塔。 最前方的平台上,君主身姿笔挺端肃,站立其上,深色制服使他气度雍容,语调沉稳而有力,所有人都没有贸然走动,而是安静的听着他的致辞,以示臣服与恭敬。 君主致辞仍在继续:“在这里,没有君主朝臣之分,没有贵族平民之分。今年,皇宫内廷决定采用假面舞会的形式,让更多社会人士得以参与进来……” 墩墩开始走动,他有些害怕人多的地方,但为了爸爸,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小拳头,从各位女士、先生们身边经过,仰着小脑袋,仔细看每一个来宾。 路易爸爸的声音就在耳边,这让墩墩升起不少勇气。 他没有出声,但还是小范围的引起一些骚.动。 “哪里来的小孩子?” “是啊,谁家参加晚宴还把孩子带来了。” “马上就该开场舞了吧?” “不确定,路易陛下连续很多年没有跳过开场舞了……以前他的舞伴是安娜皇后(路易母亲),自从安娜皇后病逝,路易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邀请舞伴了。” “诶?你们快看,克莱克家族那个男人开始动了。” 墩墩晕头转向的在人群里走动,各种香水的味道浮在鼻尖,他蹙着小眉头,忍了又忍,还是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啊切。” 喷嚏打完,他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忽然听到一声笑,很轻,清雅散漫。 “小朋友,你还好吗?” 墩墩呆呆地扭过头。身影缓缓蹲下来,青年倚在角落里,戴着金色面具,随手将红酒杯撂到一旁,浓墨般的眉眼在昏黄灯光的晕染下,一点点变得清晰。 他蹲下身,眼神温暖而柔和,充满宠爱。 找到了自己其实也一直在找的小小人影,含着笑,说: “墩墩啊,是在找爸爸吗?如果不是的话,爸爸会很伤心哦。” “至此——”偌大安静的殿内,君主致辞已到结尾。路易的声音沉而内敛,如低缓的大提琴,好听却又格外淡漠,不带任何有趣的、场面式的情感,“皇室宴会正式开始。” “时间宝贵。祝各位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扩音话筒收录折纸时的细微摩挲声。 君主折起致辞,站在高台上,感受到一阵骚.动,他抬起眸—— 克莱克家族的家主微笑着,看着身边勇敢迈出步伐的人影。 一动不动的人群中,青年一直走到高台下,眉目含情怯意,掩在银色面具后,有种独特的、不谙世事般的纯洁气质。 他声音又细又颤,紧张的垂着眼眸,像鼓足了勇气,抬头问:“陛下,今晚您会跳开场舞吗?” 开场舞,一般都由皇室成员跳。 路易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这种场合里露过面,大多时候是长公主代替他跳完舞,热个场。 西瑞亚没听到拒绝,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年年都有公子小姐问陛下这个问题,一般不过三秒,陛下就会拒绝。 但这一次,陛下居然犹豫了。 果然是因为他吗? 西瑞亚压下心底的窃喜,面色酡红,惹得不少公子哥频频看向他,他仿若无觉,继续问:“陛下……您会跳吗?” 依旧没有回答。 西瑞亚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其他人也从刚开始的震惊,变成现在的疑惑。 什么情况?跳不跳不就是一句话的事,陛下在沉默什么。 前排的贵族们打量着君主的神色,却发现君主根本没有看西瑞亚。 灯光晦暗,遮住路易大半神色,他们无从循迹,只能窃窃交谈着。 “陛下在看什么?” “是在发呆吗?” “这种场合……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都能发呆?” “美吗?没多好看吧。” 听着这些交谈,西瑞亚心突然跳的很快,一种不受自己控制的预感升起,空前的令他警惕。 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不同于普通人类,身为人鱼,他的视力很好,循着君主的视线看去,他看向一个角落。 …… 四周的噪杂扯回了一些林言的注意。 林言蹲在光线暗淡的角落,抱着怀里揪着自己衣襟,掉着眼泪的墩墩。 墩墩小小一团,还没别人的膝盖高,小身板哭的一抽一抽,可怜死了,雪白的腮边粘着眼泪,薄薄的小凤眼也滚着泪花,埋在林言肩膀上可怜的抽泣。 小奶音不时叫一声:“papa……” “爸爸在,爸爸以后再也不离开墩墩了,好不好?”林言心疼的很,眉心蹙着,抱紧了墩墩,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四周乱起来时,他下意识先遮住墩墩没戴面具的脸,不让别人注意到墩墩的长相。 这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只是抬起头,林言警惕的眼神,却意外的撞进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幽沉。 如稠黑的夜,情绪在其中翻滚,一点也看不透。 高台之上的男人直直注视着他,目光如锁定的牢笼,密不透风。他缓缓迈开步子,优越挺拔的身躯包裹在制服下,似一头蛰伏的、不动声色地野兽。 走下台阶,他一步步穿过人群,神情淡漠却又令人心惊,所有人都愣愣的,下意识后退一步,为他留出走动的空间。 一直到发现他走向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角落。 角落里,蹲在地上的青年抱着一个孩子,戴着金色面具,看不清神情。 君主就这么朝着他们走去,阴影洒在他未带面具的侧脸,忽明忽暗。 这一瞬,西瑞亚呼吸凝滞,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到目眩。 难以置信的想。 ——那不是,列车上那个青年吗?! 94 第 94 章 * 西瑞亚没和任何人…… * 西瑞亚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秘密。 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他忽然能在睡梦中预见到未来。他梦见自己一直被‘囚禁’在人鱼星,从生到死,都没有离开过这座星球一步。 梦里他的人生堪称无趣, 和家族里的一只雄性人鱼结合, 人鱼的寿命很长,将近五百年,前一百年里他从未见过其他同类, 他与他的伴侣, 以这座星球的‘王’的身份自居。 直到一百年后,帝国迎来了新的统治者。 ——路易。 路易是个暴戾却极有能力的君主, 上位数年, 执剑杀光了所有反.叛者, 被誉为帝国百年来最嗜杀的杀戮君王。 他派星河战舰前来人鱼星建立军事基地。在梦境里,西瑞亚看见漫天黑压压的战舰、飞船, 无数身着盔甲的士兵们踏入人鱼星的领土, 巨大的星舰犹如张开翅膀的巨鸟,阴影覆盖整片海面。 他看见那艘星舰张开黑幽幽的大口。 帝国最年轻的君主从里面踱步走了出来, 步伐缓慢、沉稳, 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目光幽深而阴郁。 军事基地以极快的速度建立起来。 西瑞亚察觉到他们在找一个人。 不。 是一个……人鱼? 蓝色的鱼尾、黑色的发——他们只是在找一条人鱼。 梦境自此结束,西瑞亚从午睡中醒来, 怔怔地看着大海, 接下来的一切, 都和梦境所说的无二。 他被父母介绍给一条雄性人鱼。人鱼一族以鱼尾颜色聚居, 他是浅绿色鱼尾,那雄性人鱼的鱼尾是深绿色。 与此同时,天空中时不时会飞过来探索似的小型飞舰。 西瑞亚知道, 自己梦见的就是未来。 他拒绝了那条雄性人鱼,很早便将鱼尾化作双腿,努力适应陆地的环境,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机会来临的这一天。 如果帝国真的在寻找一条人鱼……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或者,就是他呢? - 隐秘的期望在这一刻彻底被打破。 昏暗奢华的殿内,紫水晶吊灯未曾亮光,影影绰绰。人群无声后退着,那条铺有猩红长毯的小道上,漆皮长筒军靴缓缓踏过地毯,声响沉稳。 君主停下了脚步,暗淡的光线划过他胸前金色的家族徽章。 他俯下身,在无数宾客意味不明的注视中,伸出宽大而有力的手掌,牵住青年怀里的孩子。 “墩墩。”男人松松握住那只小手,温声问:“怎么哭了?” 墩墩迷茫地被路易爸爸牵住手,一只胳膊还环着林言的脖颈,另一只小手则抓着路易的食指,有点不解,还有点困惑:“……爸爸?” 他叫着君主。 周边顿时响起难以置信的吸气声,这一次不仅西瑞亚脸色难看,不少带着家族里未婚儿女前来的大人物们,也皱紧了眉。 这孩子叫君主什么? 爸爸??? 是听错了,还是—— 墩墩眨眨眼睛,没往路易怀里跑,而是坐在林言胳膊上,小脑袋埋在林言颈窝,困困的打了个哈欠。 随着他这个依赖的动作,君主看了过来,周围人也再次将视线落到林言身上。 半蹲在阴影中的青年戴着金色面具,眼周皮肤被遮住,鼻梁挺直,唇瓣柔软而嫣红,一身极简风的衬衫西裤,腰部衬衫微湿,并不显狼狈。 幽深的目光自然的落到自己身上,林言莫名感觉头皮一麻,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正要张口,君主忽然侧过身,一切都很巧,他在林言开口前,堵住了他的话。 “劳伦斯呢?” 人群后方,火速安排守卫、调动后殿人力物力的劳伦斯走上前,恭声回答:“陛下,我们已经收拾好寝宫,皇太子殿下随时可以回去休息。” 这一秒,四周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没有人不识眼色的问皇太子殿下在哪儿。 路易也不在乎周围人的反应。 他不是会受外界掣肘的君主,那些敢掣肘他的人,早在继位之初就被他杀干净了。对于墩墩的存在,不论外界如何争讨,最终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接受。 “墩墩年岁小,不必让他熬夜,带他回去休息吧。”路易说着,再次看向林言,他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伸出手,牵住黏在林言怀里的墩墩,不轻不重的将小粘包抱出来。 动作间,他的手背隐隐擦过林言的颈窝。林言被蹭的有点痒,不自在的偏了偏头,乌黑卷曲的长发顺势落到君主指尖。 君主动作稍顿,眼睑更深的垂了垂。 小粘包墩墩回到了路易怀里,睡得颠三倒四,一只手还抓着林言的衣服不放,哼哼唧唧的,一定要林言抱着自己。 艰难的睁开小凤眼,他皱着眉头,又朝林言歪过去:“爸爸……抱……” 林言眼皮一跳,下意识去看君主。 路易也在看着他,他的眼睛几乎与墩墩一模一样,不过一个更为幼圆,另一个却幽沉深邃,如深海一般,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林言却觉得自己已经被看透了。 墩墩最终还是被路易抱起来,交给劳伦斯。 劳伦斯小心翼翼地抱着噙着小眼泪,勉强睁开眼睛两秒、又睡了过去的墩墩,在周围复杂的注视下,稳步离开。 …… 殿内渐渐飘起优雅动听的舞曲。 舞曲与氤氲迷蒙的暗淡光线交织,舞会已经开始了。 一束光线聚集在舞厅中央。 那里是开场舞的地方。 林言衣服有点湿,贴在腰间的皮肉上,他直觉认亲画面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先不提墩墩被抱走了,就君主这副冷淡从容的姿态,也让他无从下手。 这是在干什么?挟墩墩以令诸侯? 不对,路易应该没有记忆才对。那段记忆被‘海妖的吟唱’掩埋,路易不会记得自己在人鱼星发生了什么的,自然也不会记得他。 啊,认亲难度大大增加。 面前的男人站直身,笔挺的制服勾勒出宽肩窄腰,修长劲瘦的腿。 林言也准备起来,阴影压下,站在他面前的人影没有动,一只手伸到面前,林言茫然的抬头,再次落入那双黑沉沉的眼里。 “这位先生。”君主漫不经心地问:“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 殿内的氛围古怪却又平和。 皇室晚宴年年都有,贵族们熟练的邀请舞伴,在舞厅周围跳舞,女士们缤纷的裙摆飞扬,暗香浮动,随着悠扬的舞曲前进、后退。 间隙夹杂着些交谈,每人脸上都带着面具,金色的、银色的,五彩斑斓,有细微的碎语响起。 “快看克莱克家族那个男人,脸都白了。” “洛恩·克莱克这次下大功夫才找到的人,没想到陛下理都没理。” “他们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君主会喜欢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说到来历不明,那位英俊的青年,你知道他是谁吗?” “当然不知道……不过确实英俊,如果接下来他愿意换舞伴,我会很期待与他共舞。” “那要看陛下会不会离开了。” …… 舞池中央,被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注视着的地方。 林言浑身不自在,为了赶上今晚的舞会,他几乎是一路淋着雨跑来的,衣服和裤腿都有些湿。 尤其是右腰,那里湿透的衬衫紧贴着皮肉,被另一只滚烫的、温厚的大手覆盖着,又温又潮,林言腿都有点软。 君主的大掌依旧不轻不重的揽着他,偶尔旋转间,会加重力道,这种时候林言都会暗暗叫苦,他不会跳星际时代的交际舞,而且皮鞋在光亮处,会露出跟脚处的泥泞。 这让林言有些尴尬。 在光线暗淡处,看不出他的狼狈,一旦站在光亮处,不论是不太合身的衣服、还是沾了泥水的皮鞋,都令他无处遁形。 没办法,一条鱼想混进舞会,真的很难! 就这身衣服,还是林言绞尽脑汁,从皇宫里存放制服的储物间刚拆的箱。 估计刚拆封的气味都没散全。 这种时候必须把快穿局拉出来讨伐! 要不是他们搞得什么‘因缘际会’,什么‘海妖的吟唱’,一夜.情以后让路易失去了那段记忆,林言也不必这么辛苦。 可恶啊。 越想越无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林言抬头,发现君主正淡淡的看着他,神情中并无多余的情绪,他似乎看出林言并不会跳舞,带领着林言,从舞池中央,慢慢步到舞池边缘。 周围环境暗了下来。 迷蒙的昏黄光线,与空气中的甜酒香交织。 脚下是猩红柔软的长毯,林言紧绷的身体不由放松下来,幸好他现在的模样没有被墩墩看见,不然墩墩又要伤心了。 “要去看看墩墩吗?”君主忽然问。 林言眼睛一亮,“现在?” “现在应该不行。”路易嗓音低沉缓慢,很好听,耐心的对林言说:“墩墩睡觉很沉,明早我让皇家司机去接你。” 他自然的问:“你住在哪里?” 林言卡了壳,我住在你家后海里。 这话肯定不能说。 “我住在……嗯,还是我自己来吧。”林言说。 他没有发现,昏暗的氛围中,君主幽黑的眼眸愈发深邃,如囚笼般,映出了他的面容。无形的冷意自周身发散,在被林言察觉前,又迅速被温和的外表掩盖。 不在犯病状态下的路易,是一个优秀的政客。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所以他道:“或许墩墩现在已经醒了。他很喜欢你,我可以问问劳伦斯。” 林言眼睛更亮,一点也不设防:“那你问问。” 路易停下动作,点亮手腕上的光脑,给对面发过去消息。 林言眼巴巴的看着,忽然,他听见君主漫不经心的问:“我很奇怪。” “?”林言茫然地看向他。 路易收起光脑,重新揽住林言的腰。他手掌宽大有力,掌心是滚烫的,贴合着林言身上薄薄一层的衬衫,浸着皮肉,犹如密不透风的牢笼。 被这股强势的力量禁锢着,林言被迫贴到君主身上,人鱼化形后,最敏感的便是腰部皮肤,那里以前是鱼尾,现在是腰腹。 他不受控的颤了下眼睫,抬起头,听君主问:“你是怎么知道墩墩的?” “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的姓名。”君主冷淡的目光划过林言的面容,盯着他湿红的眼尾,淡淡道:“还请给我一个理由。” “不然,我可能不会让你离开皇宫。” 95 第 95 章 * 林言嗅到了危…… * 林言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路易垂眸注视着他, 光影轮转,落在他深邃的眉骨,衬得那双眼睛幽沉莫测, 透不出任何情绪。 舞曲仍在悠扬的播放, 怔忡间,林言被揽住后腰,被迫迈上前一步, 他与君主之间的距离顿时近的几乎贴身,呼吸可闻,随着乐曲的飘荡前后移动。 “我其实是……”他想说自己是墩墩另一个爸爸。 系统出声提醒:“宿主, 你和墩墩都是人鱼, 人鱼一族的亲缘关系不靠血脉论证,而是靠鱼尾。” “滴血认亲也不行?” “不行。” 那就只能等墩墩变幻成人鱼形态,再和路易说明情况。 小人鱼一般破壳后, 会以人鱼形态生活, 但墩墩是两族混血, 以人类幼儿的模样出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鱼。 通过血脉联系,林言能感觉到, 这一天不会晚了。 变成人鱼形态的小人鱼很脆弱,必须有人鱼父辈的教导, 才能适应水。 林言不打算跟路易隐瞒这个消息,毕竟墩墩本来就是他的崽,这年头没有爸爸来见亲崽还要被拒绝的道理。 “我是墩墩另一个爸爸。”他很认真地说。 腰间,禁锢在后腰处的大掌微微一顿,路易垂下眼眸,注视着他, 在林言以为他会让自己拿出证据时,路易道:“嗯。” 林言:“?” 嗯。 嗯……??? 真的不多问点什么吗?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条宇宙濒危物种——人鱼! 林言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想说话,舞步却随着路易,渐渐步到边缘,这里光线晦暗,四周无人。无数道视线若有若无的看来,只能看见两道隐没在暗中,贴合着、亲昵的说着话的侧影。 青年站在角落中,下颌线条雪白优雅,唇瓣微张,似乎在疑惑,或者茫然。 素来淡漠疏离的君主,却俯着身,笔挺坚硬的制服隐隐抵在青年身上,一缕昏黄光影划过他们相接的身影,能看见青年腰后揽着双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掌。 暧昧浮生。 …… 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有贵族淑女脸颊微红,兴奋的跟小姐妹们讨论:“陛下在和那青年说什么?” “谁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的都脸红了。” “你们看那个西瑞亚。他眼睛也红了。” …… 林言听到这阵窃窃私语,下意识侧过头,朝路易肩后看去——那里站着克莱克家族的人。 克莱克家族的家主名叫洛恩·克莱克,这会儿皱着眉头,神情格外严肃,与西瑞亚说着话,似乎是在安慰西瑞亚。 西瑞亚眼眶通红,脸颊苍白,不抬头时,有些摇摇欲坠的美感。 这让他吸引了不少贵族公子的注意,短短片刻,就有不少人前来安慰,说道:“没关系,陛下看不上你是正常的,陛下看不上所有人。” “你毕竟没有那个青年的优势。别哭,西瑞亚,我可以邀请你跳舞。” “西瑞亚先生,想开一点,不要钻牛角尖。” “你要知道,陛下已经跟其他人有孩子了。可我还是一个身心纯洁的俏小伙。” 林言嘴角抽动,忍了又忍,死死憋住笑。 等收回视线,他才发现路易似乎特意带他离开了众人视觉中心,身后就是皇宫极具特色的雕花墙壁,他一头雾水的靠在上面,抬头,想问路易这是在干什么。 君主表情冷淡,俯身吻了下来。 “……” 四周陷入诡异般的死寂,几秒后,又恢复如常。 大家仍在谈笑,舞动。 只是气氛有些难言的古怪。 无数道余光难以置信的瞥向角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那个青年和陛下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情人? 伴侣? 未来的皇后殿下??? 这场晚宴的信息量确实爆炸了,不论是忽然出现的皇太子殿下,还是这个与陛下接吻跳舞的青年。 舞厅另一角。 “噔” 洛恩·克莱克手中的酒杯险些倒地。 西瑞亚脸色煞白,张了张口,颤音飘出:“陛下……” “西瑞亚。”避开旁人的耳目,洛恩·克莱克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西瑞亚:“冷静点。你再和我说一遍,陛下在人鱼星停驻时,与你发生过什么事?” 脸上神情微不可见的一变。西瑞亚脑海中闪过最近才出现的预知片段,暴风雨、大海、帝国船舰、落水的君主……以及那一抹浮上海面,轻盈优雅的鱼尾。 “我救了陛下。那次帝国星舰紧急降落,人鱼星下暴风雨,我救了落水的陛下……”他祈求道:“洛恩,你相信我,只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和陛下面对面交谈,我就能让陛下相信!” 洛恩·克莱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几秒后,他手腕上的光脑飘出一则消息。 “你运气很好,联邦出乱子了,内阁刚刚向陛下发送紧急开会的请求。我会去开会,将你的消息告诉陛下。至于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不,洛恩,你最好让我亲自面见陛下——”西瑞亚急切地说。 未尽之言被洛恩不耐的打断,“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不论你救没救陛下,也不论你能拿出什么证据。陛下愿意相信你,那就是你救的;陛下如果不愿意相信,那么,哪怕你真的救了陛下,也没有用。” “本来我以为前几天陛下大规模的搜查各家各府,是为了你,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西瑞亚,你现在该祈祷,人鱼星里救过陛下的人真的是你。我们这位陛下讨厌被愚弄,非常讨厌。一旦发现你骗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洛恩说完这番话,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人,转身朝殿外走去。 西瑞亚面色空白的停下原地,君主……讨厌被愚弄。 那又如何? 救过君主这种事,又能留下什么证据,哪怕君主真的不相信他,也不能拿他怎样。 预知片段清晰的告诉他,掉入海中的君主是昏迷状态。 这样想着,西瑞亚稍微恢复点精神。 他看向角落,那里君主已经放开了怀里的青年,青年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隐隐露出一双攥得很近、指骨透着白的右手。 那只手轻轻扯着君主的衣角。 然后被君主握住,两人隐匿在暗处,一并低调的离开了大殿。 西瑞亚想了想,跟了出去。 * * 跟在路易身后,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林言离开了宴厅,他被亲的懵,被牵出来更懵。如果不是路易跟他说了句‘带他去找墩墩’,估计他现在还傻在殿里。 什么情况? 为什么一言不合就亲人? 刚刚难道发生了一些他没注意到的事??? 手仍被路易牵着,他们面前出现了很多人。劳伦斯带着一队君主亲卫,穿着金黄铠甲的狮鹫军整装待发,神情肃然。 路易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我让劳伦斯带你去见墩墩。” 劳伦斯立刻恭敬地垂下首。 林言目前更想知道路易为什么亲自己。 他拧着眉头,唇瓣还覆着层淡淡的水迹,没人敢多看他。路易抽出手帕,自从有了墩墩,他身上总会带很多能用上的物品,诸如手帕、湿纸巾、干纸巾。 “墩墩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就在后殿。”他道。 擦拭唇瓣的力道轻柔,林言抿了下唇,推开路易的手,一定要问清楚:“你刚刚为什么亲我?” 不远处的劳伦斯:“?” 以及一众狮鹫军:“……?” 他们立刻后退,默不作声地退到不能听到声音的地方。 “劳伦斯阁下,怎么办,内阁那边又发消息催了。” “那些都是小事,别打扰陛下跟大人交流感情。” “……哦。” 嘀嘀咕咕的声音被雨声盖住。 殿外能清晰地感觉到小雨淋漓。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地面,溅起些许水花。 路易稍抬起眸,对上林言求真务实的眼睛,平静的问:“不能亲吗?” 不等林言说话,他又道:“我们孩子都有了。” 劳伦斯&狮鹫军:“……” 卧槽! 林言也被这生猛的一句话惊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位面的他哥路子有点野,完全没有以前那些世界的内敛,反而很猛。 有点斯文礼貌的耍流.氓那味儿。 他还在呆滞,又被吻住了。 滚烫的气息长驱直入,撬开牙关,缠住舌尖,很轻的舔.弄吮吸。 路易英俊的脸逼近,眉骨似弓,鼻梁挺直,幽黑的眼眸淹没在眉骨的阴影下,有着极强的侵略感。 林言腿一软,后腰被漫不经心的摩挲,温软敏感的肤肉隔着薄薄一层衬衫,泛起颤栗般的红潮,有细小晶莹的银蓝鳞片微微浮现,转瞬即逝。 他被亲的站不住,不知是不是错觉,双腿又开始酥.酥麻麻的痒,糟糕……要长出尾巴了!勉力撑着路易的胳膊,他狐狸眼被亲的潋滟,茫然中,听见路易语中含笑,若无其事地说:“你穿的衣服是我的。” 君主大掌一托,支撑着他站直。 “尺码不适合你,太大了。” - 林言这辈子没想到,偷衣服偷正主头上去了。 他头皮尴尬的发麻,跟在劳伦斯等人身后,快步朝后殿走去。 整座皇宫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栋大殿,与紫禁城差不多,皇宫是建筑群,中轴线上分为前中后三大殿,侧边各有几座偏殿。 殿与殿之间不相通,林言走出宴厅,拒绝了劳伦斯给自己撑伞的提议,往后殿走去。 墩墩就在那里。 天色黑沉,乌云层沉甸甸的蓄积着的雷雨,阵阵冷风刮过,无人的石板小路两侧,绿油油的灌木丛生长繁茂。 林言走在中间,心神不宁。 湿冷的风吹过身畔,他感觉很舒服,双腿的燥热伴着这股风,渐渐凉下来。 这一凉,林言终于发现腿上的酥麻转为了干燥。 熟悉的干燥。 不是错觉,脚踝已经有鳞片若有若现。 怎么又……! 再没空去想其他事,自从来到帝国,这已经不是林言第一次失控,转化形态维持的时间很不规律,他强撑着身体来帝国,就要面临这种失控的可能。 “宿主,去后海!我给你开隐身!”系统着急地说。 “等等,不能是现在!这里人太多……等我进后殿,进去再说!”腿上的鳞片越来越多,林言忽然感觉耳朵后面很痒,他忍了忍,故作轻松的去挽脸颊两侧的长发,修长的指尖划过耳后,晶莹的、银蓝色的鳞片如若美丽的花瓣形,小巧又柔软,正嵌在那里。 “嘶——”林言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宿主!”系统更加着急的催促。 灼烧般的痛感从耳后蔓延到双腿,林言不敢再犹豫,趁着夜色深沉,说:“有点冷,我想快点进后殿了。” 劳伦斯其实也感觉很冷,余光里林言不是摸耳朵就是捻手指,怕林言冷的受不了,他立即道:“好。科林,加快速度!” 前方的狮鹫军们没有回头,只沉默无声的守在林言身侧,伴着他快步上前。 远远的,林言看见了后殿的影子。 巍峨庄重的后殿四四方方,这里是君主休息工作的地方,因此建造的更为舒适、妥当,以后殿为中心,左侧隔着一片树林,树林后是一望无际的海。海水深邃幽深,泛开不祥的黑色波浪,浪潮越涌越大,重重拍击着陡峭的海岸。 海岸则是一条长长的礁石群,棱角尖利,与海面的距离很深,这里只用作观景,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用途,因此拉起一条窄窄的篱笆网,用作警示。 后海是皇室禁地。 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靠近。 后殿建在安全距离上,林言嗅到了空气里的海腥味,这股潮湿的气味令他越发急躁,双腿越来越干,急需海水的滋养。 后殿已经开了大门,门口人很多,除了一众穿着侍者服的男仆女仆,还有几个和劳伦斯一样,穿着燕尾服的小管家。 他们恭敬地等候林言的到来。 劳伦斯表面不显,实则殷切的问候起来:“不知殿下如何称呼?” “林言。” “好的,林言殿下。这些是后殿的管家与仆从。分别管理库房、厨房、卫生以及花园……” 林言难受的眯起眼睛,耳朵一阵阵的嗡鸣,他吸了口气,很不舒服,竭力汲取着空气中潮湿的雨水,进了后殿的刹那,要经过门口短短一截昏暗的阶梯。 狮鹫军们完成交接,正要离开,仆从们紧随其后。 人影错杂。 林言说:“就是现在。” 隐身开启。 接着,是劳伦斯不再平稳的惊骇语调:“等等……林言殿下呢?!” …… 此时此刻,二楼君主的起居室。 柔软的大床四周围起防护罩,正中央睡着一个奶团子。 奶团子脸颊雪白绵软,藕节似的小胳膊呈“大”字形摊开,唇红齿白,睫毛长长,像个小天使,小脚居然还翘着二郎腿,边睡边悠闲地抖一抖。 忽地。 他似有感应,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墩墩睡眼惺忪,脑袋上立着根呆毛,身上没穿衣服,只套着条包住小屁股的纸尿裤。扒着防护罩,他吭吭哧哧站起来,睡得微红的小脸蛋往外一探,眼睛顿时睁的乌圆! 小蛋壳……亮了! 察觉到什么,他再低头一看,自己腿上似乎也有盈盈亮光。 墩墩:“……” 墩墩:“……爸爸!” 熟练的把床上的玩偶丢到地上,他扒着护栏,踩着玩偶落地,接着更加熟练的把玩偶捡起来拍拍小肚子,摆到床头放好,自己则抱起小蛋壳,衣服也不披一个,趿着拖鞋推开门。 门口的狮鹫军们严阵以待,巡视着周围,却莫名忽视了他的存在。 循着空气中爸爸的气味,墩墩抱紧一闪一闪发光的蛋壳,跑出房间。越跑越觉得腿难受,他皱起小眉头,摸摸发烫的腿。 ……发烧了。 他稳重的想。 嗯,得去海里泡泡。 后殿不知为何很混乱。 没关注这些情况,墩墩坚定又紧张的朝爸爸所在的方向跑去。 跑出了后殿,小雨稀里哗啦的淋到身上。 他感觉腿好像不是那么热了,穿过后殿旁边的附近,慢慢靠进后海——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汹涌,浪花重重拍击着海岸。 海上的天空黑沉可怖,巨大的云团汇聚,幽深的海面仿若一张缓缓张开的大口,黑漆漆的,不详又危险。 墩墩站在斜斜的峭壁边缘,小小的身影还没有浪花高,他抱紧怀里的小蛋壳,并不惧怕这样的环境,只绷着小脸,左顾右盼的,似乎在找什么人。 暴雨倾盆而下。 身后的皇宫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各种喧哗的声音。 海面渐渐起了雾。 扭曲的、升腾的黑雾,雾气弥漫四散,一切都被遮掩。 “……墩墩啊。”无奈又好听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墩墩呆呆地低下头。 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海藻的长发披在肩后,漂亮澄黑的狐狸眼弯成弧线,他皮肤雪白、朱色的唇勾着,正散漫慵懒的趴在礁石平台上,含着笑仰头看向他,轻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又在找爸爸吗?” “爸爸!”奶声奶气,透着点小惊喜的嗓音传来。 腿间的燥热并没有褪去,林言忍耐着这股灼痛,看着不远处的奶团子,张开手,说:“想不想来海里玩?” 小团子眼睛更亮,“想!” 林言:“那你要听爸爸的话,现在先离开这里,往前走……对,看见那里的台阶了吗,走下来——” 走下被海水侵蚀而成的天然台阶。 墩墩慢慢靠近了海面,林言也游了过来,目光落到墩墩一闪一闪的小蛋壳上,似有所悟。他笑着抬起手,将依赖的看着自己的小团子抱住,终于回到这熟悉的、日夜想念的怀抱,墩墩忍不住环住爸爸的脖子,甜滋滋的亲了爸爸一口,撒着娇:“爸爸!” 林言心里软成一团,也亲了亲墩墩奶乎乎的婴儿肥:“墩墩啊,怎么忽然跑出来了?” “这里难受。”墩墩让爸爸看自己热热的小腿,懂事地说:“要出来泡泡。” 林言拧着眉头,力度很轻的抬起他的小腿,发现一层人类看不出的盈光。 应该是快要幻化了。 他抱着墩墩,没有贸然离开峭壁,而是略微松开一点手,让墩墩用小脚点了点海面,“这样会害怕吗?” 墩墩窝在爸爸怀里,两只脚都伸进海面,“不害怕。” 说完,他忽然警觉,仰起小脑袋,超认真的对林言说:“爸爸这次要带墩墩一起!” 墩墩不想再离开爸爸了! 林言失笑,捏捏他的小脸:“当然了,爸爸不会再离开墩墩了。” “真的吗?”墩墩还是很担心。 “真的。”林言亲亲他的小脸,温柔地说:“爸爸发誓,一直陪着我们墩墩。” 墩墩被亲的有些害羞,抱住林言的脖颈,乖乖的不动了。 林言担忧的摸摸他的小脚,依旧是人类的皮肤,但温度很低,冰冰凉凉的,海水没过墩墩的脚踝,墩墩不太适应的抱紧林言,小蛋壳就在身边安静的浮着,没有再发光。 这处峭壁横向生长,形成一个天然的挡风屏障。 海水在这里越发幽暗,突然降落的暴雨哗啦啦砸到海面,整片海汹涌澎湃,浪花翻卷起巨大的高度。 这处温馨的小屏障下,林言还在教墩墩适应海水。 “这样会害怕吗?”墩墩坐在林言胳膊上,两只小脚往海里探去,海水淹没他的脚踝、小腿,他有点害怕了,点点头,被爸爸轻柔的抱起来。 没有鱼尾,尽管潜意识里知道大海不可怕,但真正碰到海水,还是会产生不适应的反应。 林言不打算让墩墩强行适应,他就这么抱着墩墩,躲在礁石下,看着海面翻卷的浪潮,一边让墩墩泡在海里,解解腿上的干燥,一边耐心的哄墩墩睡觉。 小墩墩奶声奶气的,很黏爸爸。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有爸爸陪伴着,腿上也不再难受,很快就起了困意。 他打着哈欠,薄薄的小凤眼一垂一垂,小身板也不稳当,一会往林言怀里埋,一会仰过去,林言好笑的托住他,将他抱稳了,温柔的抚开他柔软的黑发,说:“睡吧,墩墩,爸爸抱着你。” 这句话像有魔力,感受到爸爸爱意的小人鱼终于陷入了沉睡。 他歪在爸爸怀里,觉得这里比造价高昂的皇宫大床还要舒服。 海水的味道涌入鼻腔。 怀里孩子的呼吸开始变得匀长。 林言抱着他,看海面浪潮汹涌。 某一时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低下头,奶团子睡得脸颊潮红,可爱又天真。 林言心又软了。 有儿万事足,应该什么都没忘。 - 此时此刻。 不远处的皇宫后殿。 君主冒着风雨,一身寒气的踏入大殿。 殿内灯光明亮刺眼,乌泱泱的人群站的笔直,鸦雀无声。 路易脱掉湿透的大衣,看向劳伦斯,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都不见了?” 96 第 96 章 * 狂风裹挟着暴…… * 狂风裹挟着暴雨。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 后殿门敞开, 响起一众规整的脚步声,穿戴盔甲的狮鹫军仔细检查周边每一处地方。路易阔步走在最前方,他身披黑色雨衣,漆皮军靴踏入水洼, 神情沉冷:“再说一遍他们最后的路线。” “林言大人跟我们一块从后门出来, 我们一起经过花园, 走过石板小路。快要进后殿的时候,科林侍卫与驻守后殿周边的弗莱斯侍卫交接任务, 就是这一个眨眼的功夫,林言大人就不见了。”劳伦斯心焦的道。 路易:“嗯。” 他又看向一个男人:“皇太子那里是怎么回事?” 被他看到的男人是狮鹫军核心人物, 一直被派在墩墩身边,当作墩墩的贴身守卫。 “陛下。”男人脸色苍白, 眼神甚至有些惊疑:“我率领第一小队全天守在皇太子殿下屋外。皇太子殿下九点整从宴厅离开, 九点二十分回到起居室,九点半, 女仆进去给他送了热牛奶。接下来一直到十一点,我们都可以肯定, 没有人来见过殿下,殿下也未曾离开过房间。” “我知道了。”路易道,“封锁皇宫, 不得走漏消息。” “是!” “——陛下!” 雨越下越大,雾气朦胧四散。 气氛越发僵冷的同时, 一声大喊忽然传来。路易抬头,他们正走在林言前往后殿时走过的石板小路上, 小路尽头,黑夜如绰绰鬼影,狮鹫军守卫急切奔来, 穿过雨幕,重重跪地。 盔甲磕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他身后,一队侍卫严阵以待,手里擒拿着一个青年。 “陛下!”守卫震声道:“我们在搜查花园时发现这名潜入者!没有身份信息,也拒不回答问题!特带他前来见您!” 青年被守卫们强制的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狼狈的脸。 “陛、陛下……”他像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低垂着眼睫,瑟瑟发抖,瘦弱的身躯不停颤栗着,说:“我、我名西瑞亚,我是无辜的——” 君主面无表情地俯视他,眸色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怜惜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不知为何西瑞亚竟有些恐惧,他想到预言梦里看到的景象,只要熬过这一劫,他就能成为君主的伴侣,掌管一个富庶庞大的国家。 比起人鱼星,这里才是天堂。 他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我……我真的是无辜的,我只是想趁晚宴没结束出来看看,我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流着眼泪,惶恐的说。 在场没有一个人动摇。 守卫并不掩饰自己怀疑的眼神,如果再找不到关于林言大人和皇太子殿下的蛛丝马迹,陛下将濒临失控。 精神力狂躁状态下的陛下,阴鸷又可怕,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理智! “陛下,是否需要我们带他下去?”守卫当机立断。 带下去用刑,就算再不想说,也得把嘴张开了。 西瑞亚听出他话里的潜意思,神情顿变,忍了忍,还是没说话,而是寄希望于君主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毕竟洛恩·克莱克应该已经跟君主说了自己的事,有‘救命之恩’在身上,再怎么说,路易也不可能真的置他于不顾。 路易道:“带下去。” 他没有废话,太阳穴隐隐作痛。 失控的精神力一下一下冲击着的神经,剧烈的疼痛令他难掩暴躁,他快要失控了——路易清醒的感知到。 他必须在失控前,找到林言和墩墩的消息。 路易径直从一脸难以置信的西瑞亚身边经过。劳伦斯紧随其后,这档口,他还能察觉得出西瑞亚故作可怜的小心思,厌恶的不行,冷冷嘲了一声。 ……真是做梦。 西瑞亚像是被这一声冷嗤刺激到了,在被守卫们粗暴的拖离前,猛地抬起头,神情凄楚难言,绝望地说:“陛下!您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人鱼星那次,我救了您——您真的忘了吗?” 路易步伐一顿。 劳伦斯神情也变了。 几个月前,路易带领远征军守住绯红要塞,将绯红要塞的反叛军尽数诛杀,回程路上遭遇陨石乱流,不得已迫降人鱼星。 接下来又在人鱼星失控、落海,被救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劳伦斯带队在一座小岛上找到昏迷的路易,险些吓晕过去。 这将近二十个小时的空白时间段,谁也不知道君主遭遇了什么。 路易也对此保持沉默。 现在,真相猝不及防出现在众人面前,劳伦斯心跳加速,苍老严苛的面上罕见的浮现出空白,第一时间,他选择了怀疑。 他不信。 青年的底细还在星际列车上就被皇宫摸清楚了,人鱼星土著民,和克莱克家族有合作,这样复杂的背景,哪怕他真的救了君主,也不行。 劳伦斯已经想了数十种搪塞他的理由。 路易却忽地转过身,雨夜中,他大步的迈过积水,噼里啪啦的雨水敲击着伞面,伞檐于他面上洒下浓郁的阴影。 “你救的我?”他问。 敏锐的从他话里听出询问,西瑞亚眼睛一亮,这是机会!这就是他的机会!他按照预知梦中的情形,打好腹稿,“是的,陛下,是我。” “我其实不是人类。”他果断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我是人鱼。人鱼星有人类的生活轨迹,但那些人类早在几十年前就死绝了,现在人鱼星上只有人鱼。您落海那天,我正好经过那片海域,我还记得你们一共有……一艘主船舰,十艘副船舰,你们要去的地方,是现在航空港的选址地——你们在那里被星舰接走了,对吗?” 完全正确! 劳伦斯狠狠皱眉。 麻烦了。 皇室继承人从没接受过‘恩将仇报’的教育,任何一个人,都要有最起码的良知。 西瑞亚能将那天的细节说到如此地步,甚至可能救了君主一命。哪怕劳伦斯感官上再讨厌他,也说不出太过分的话。 更何况……这居然是一条人鱼。 人鱼星上有人鱼,这是全星际的共识。 人鱼星上的人鱼濒临灭绝,各国不得干预这座星球的生态规律,这也是全星际的共识。 从几十年前起,人鱼就像生活在传说里的生物,只闻其名,不见其貌,现在竟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劳伦斯沉默下来,其他守卫们也不再说话。 西瑞亚的背景复杂到如此地步,只能交由君主定夺。 …… 天地间雨越下越大。 滂沱大雨敲击着地面,湿冷的风几乎要侵入骨髓,他们正在后殿门口,眼前是一片台阶,身后是繁茂生长的绿灌丛。 静谧仍在持续。 持续到西瑞亚撑不住发白的脸色,不自觉地颤了下。 情况似乎有哪里不对。 劳伦斯朝君主望去。 路易站在伞檐打下的阴影中,制服被黑色雨衣包裹,雨衣衣摆湿漉漉的,滴下来水。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伞,指骨苍白,忽地,那伞檐抬了抬。 路易道:“我知道了。” “你们先回去。” 第六感疯狂发出预警,西瑞亚不明觉厉,他心跳的很快,仓促间看向君主,为什么要让他回去?路易还在怀疑他吗? 不,他明明说的那么清楚了! 到底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劳伦斯等人秩序井然的准备退下。 守卫在西瑞亚准备说话时,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做出这个动作,他心里有点慌,下意识看了眼君主。 君主神情冷淡,并不在意他们做了什么,他沉沉的望向前方,阴影压在他的眉骨上,衬得那双眼睛深得似海。 * * …… 海面波涛汹涌,浪潮巨大无边。 蒙蒙细雨敲击着海面,不时有一道斜斜的风刮来。 较为隐蔽地石壁下。 林言昏昏欲睡,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人、人鱼两种形态来回转换,很消耗精力。他忙活一天,又是从千里之外游过来,又是混进皇宫,一桩桩一件件,几乎要将他的精力耗干。 这会儿靠着身后的平缓的石壁,林言抱紧怀里的小团子,垂着眼皮,鱼尾自动舒适的舒展着,就这么昏昏沉沉,一会儿睡一会儿醒。 他睡觉一向不老实,偏偏这次,却安静又温柔的,为怀里的孩子留出安全的栖息地。 墩墩黏乎乎的趴在爸爸怀里,小屁股一扭一扭,变成屁股朝外,脸朝内。他睡得沉,两条小腿偶尔遵循基因天性,往水里划一划,跟躺在小床上翘二郎腿一样,都是缓解腿部难受的方式。 耳边是熟悉的风雨声。 水流也温养着身体。 某一时刻,墩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爸爸的睡颜,长长的卷发垂在爸爸脸侧,乌黑稠密,爸爸睡得不太安稳,眉心微蹙。 怕把爸爸惊醒,墩墩小心翼翼地从爸爸怀里扭过头,他感应到了另一个父辈的存在,这石壁虽然隐蔽,但也有能探出头查看情况的地方,小孩子身体柔韧,墩墩鼓着小脸,努力从爸爸怀里往外伸头。 岸上,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敏锐的看来。 墩墩看着那不远处的人。 不远处的人也看着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他。 墩墩:“?” 墩墩:“……呀~” 人影没有迟疑,大步走来,面容渐渐从海雾后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正是路易。 墩墩小凤眼受惊的一睁,彻底没了迷糊的睡意。 他还记得林言爸爸的尾巴没有变回去! 墩墩是个极为聪明的宝宝,在人类社会那么久,已经知道人类都没有尾巴。 潜意识告诉他,他、林言爸爸和路易爸爸是不一样的。 虽然路易爸爸对他很好,但墩墩还是紧张起来,立刻环住林言的脖颈,小奶音焦急的叫道:“……爸爸!爸爸!” 带崽的林言很警觉,瞬间睁开眼睛。 他还有些不清醒,睁开眼,先被小墩墩甜滋滋的亲亲脸颊,带着奶香味的亲亲让林言心都化了,他露出笑,正要说话,墩墩便超小声的跟他说:“大爸爸在我们头上。” 林言:“?” 林言面色空白。 嗯? 谁? 谁在他头顶? 他抬起头,头顶是天然形成的石壁,石壁侧边也有凸起,呈“T”形,不过很窄,顶多挡住他和墩墩的身体。 人鱼听力十分灵敏。 林言屏息等了会儿,头皮陡然一麻,就在他的余光处,缓缓出现了两条腿,笔直修长,裹在利落的制服下,踩着漆皮军靴,军靴湿漉漉的,如主人一般锋锐又沉敛。 我靠! 林言抱紧墩墩,慌乱间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路易不是省油的灯。 他跟墩墩同时失踪,这特么……简直就是偷孩子现场! 他一动也不敢动,趴在他怀里的墩墩也睁圆眼睛,主动捂住自己的嘴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接着,余光中,那道影子蹲了下来,军靴弯出褶皱,噼里啪啦的雨声也小了很多。 一柄黑伞斜斜压来。 遮住了头顶的暴雨。 没有人说话。 这方天地诡异的平静。 …… 林言看见了那只撑伞的手,骨节分明,用力到泛白。 他抱紧墩墩,缓缓地、慢慢的,从岩壁后露出脸。 大雨倾盆滂沱,路易蹲在石壁一侧,身体被雨水打湿的彻底,黑乱的碎发黏在他高挺的眉骨上,他眸色深幽,低着头,平静的望来。 目光里,一大一小睁着同样澄黑狭长的眼睛,模样莫名可怜,好像被雨打湿的芭蕉叶,蔫蔫的,也难得乖顺。 “听我解释。”大的说。 “墩墩……墩墩也能杰斯。”小的也磕磕巴巴的说。 路易看着他们,许久,淡淡颔首:“嗯,解释吧。” 97 第 97 章 * 林言斟酌着怎么给…… * 林言斟酌着怎么给路易打个预防针, 然后再把尾巴露出来。 他知道路易肯定已经看出他和墩墩的不对劲,毕竟正常人类不可能在狂风暴雨中下海,也不可能在暗流中稳如泰山的浮着。 “我腿有点疼, 就出来泡泡。”他道。 墩墩也点头:“墩墩也四!” 路易扫了眼海面, 眉头皱起来:“腿疼?” “是的。”犹豫了下,林言缓缓把尾巴露出来, 他道:“我不是人类,我是人鱼。” 无边无际的幽黑海水中, 一抹银蓝如幻化的星沙,轻盈出现。 晶莹剔透的鳞片如若一朵朵花瓣, 排列整齐, 于鱼尾修长优雅的弧线上绽放盈光。 这是极为美丽的一条鱼尾,尾鳍最为漂亮, 瑰丽幽蓝的色彩淡淡铺开, 最外端呈现晶莹的透明色, 丝丝缕缕的华光流转, 只一眼,便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海里的青年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他, 浓发白肤,眼眸明亮, 怀里还抱着他的孩子,就这么湿漉漉的倚着陡峭斑驳的石壁, 像个独自在海洋里抚育孩子的可怜雄性。 路易有些失神,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紧绷。他还没回过神,先听到墩墩奶声奶气的赞美:“哇……爸爸好漂亮!” 小家伙激动的脸颊微红,粘糊的跟林言亲亲,眼睛笑成可爱的小月牙, “爸爸,墩墩可以摸摸吗?” 说着,他还很乖巧的洗洗小手,把白嫩嫩的掌心亮出来,给林言检查,“墩墩洗干净啦。” 林言:“当然可以。” 修长的鱼尾长度近一米七、八,灵活且柔韧,两瓣成熟的、柔软的尾鳍俯落着,露出水面。墩墩很小心的伸出手,怕把爸爸摸疼了,他动作轻的像在摸路边的刚盛开的小花朵,摸了下冰凉的鳞片,便紧张的收回手,眼睛睁得圆圆的,问林言:“爸爸,疼吗?” “不疼。”林言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墩墩很快也会有小尾巴的。” 墩墩似懂非懂:“墩墩的尾巴能做什么呢?” 他从破壳起就生活在陆地上,在陆地行走不需要双腿,所以对于长出鱼尾这件事,他更多地是好奇,而不是迫切。 在海里,尾巴自然是人鱼赖以生存的根本,但在陆地上—— 林言下意识去看路易。 路易浑身湿的彻底,蜿蜒的水迹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落,他眸色很深,撩起眼皮,与林言对视一眼,接着对墩墩道:“等有了尾巴,墩墩想做什么?” “想和爸爸一起在海里玩!”墩墩雀跃的回答。 路易:“那就是尾巴的作用。” 小孩子觉多,明白自己有了尾巴以后能做的事,墩墩兴奋的在林言怀里用脚划水,一下又一下,玩着玩着就打了几个小哈欠。 他藕节似的胳膊环住林言的脖颈,困困的,趴在林言肩膀上,闭着眼睛睡过去。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唯余风雨声。 怀里的孩子呼吸逐渐匀长。 林言换只手抱他,墩墩被路易照顾得很好,看着不胖,实际上小身板还挺结实,像年画里的胖娃娃。 他抱墩墩抱了一晚上,有点胳膊酸,正想着怎么换个姿势,一旁出现道黑影,路易已经走进海中,黑伞被他固定在岩块缝隙,他弯下腰,精悍的腰身线条尽显,“我来抱墩墩,你休息会儿。” 林言被他吓了一跳:“你别下来,海里有暗流!” 路易站在岩壁上,海水只到他大腿,这是一个危险的高度,很容易被暗流卷入海下。他余光从海面收回,那里两瓣尾鳍紧张的甩动着,林言也在担心的看着他,“没事,你怎么样?” “我还好,不过不能上岸。”林言说:“墩墩也是,他应该是要长出尾巴了,腿疼,这几天最好待在海里。” “必须要在海里?”路易问。 “对。” 路易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将雨伞往挡雨的方向斜了斜。林言缩在石壁下,阴影忽然压来,一只冰凉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侧脸,他茫然地侧过头,君主英俊深邃的面容欺近,眼睑淡淡的阖着,很轻的吻住他的唇瓣。 唇瓣潮湿的水珠被吮掉,林言不自在的缩起肩膀,墩墩还在睡,路易只啄了啄他的唇瓣,擦掉他脸上的水痕,便直起身,“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 路易走后,林言继续缩在石壁下,无聊的看天。 墩墩睡得很熟,似乎又开始难受,眉头皱着,嘴巴里呢喃:“爸爸……” 一边叫,他一边晃着腿,去挠腿上的皮肤。 两条嫩生生地小腿被挠出了红印子,林言心疼的不得了,连忙让墩墩坐到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撩水,轻轻的按揉他的小腿。 “爸爸……”小家伙娇气的哭起来,脸颊红扑扑的,眼泪也黏在睫毛上,估计是太困了,墩墩睁不开眼睛,一只小手胡乱的在空中摸着东西,最后抓住林言一缕卷曲的发丝,像找到了安全感,乖乖不动了。 林言继续给他翘起来的小腿浇水、按摩。 好在这痛只是一小阵,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十几分钟后,海面忽然变得很吵,不是雨下大了的吵,而是有很多人、机器同时运作的吵。 声源距离石壁有点距离,墩墩依旧睡的很熟,林言从伞后探出脑袋,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大型机器无声驶来,运载着许多零部件。 守卫们轻装便服,在雨中忙碌。星际时代,帝国的科技水平领先同星际所有国家,除了最高级别、能穿梭星际的星际列车,类似的海洋建筑也有不少。 他们迅速找好位置,在较为平缓的潜海迅速盖起一座遮风挡雨的‘大棚’。甚至不是简略版大棚,下面放几个加油机,直接就是个大型加油站。 棚底自然没放加油机,林言看见几个巨大的充气船,造型各异,有玩具车形状,还有较为贴合人鱼尾巴的流线型。 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居然在水上建了个‘漂流屋’,屋子两角用某种固定器,与大棚两角相连,稳稳地浮在海面,此时开了灯,灯火通明,充满烟火气息。 …… 不知过了多久,黑伞被拿开,一艘流线型、外表精美的船艇出现在面前,船艇盖有挡风棚和小船舱。 路易坐在船上,他换了身衣服,衬衫笔挺修身,朝林言伸出手:“可以走了。” 林言愣愣的把墩墩给他。 路易挑了下眉,眼底似有几分笑意,“你不打算上来?” “……我的尾巴。”林言也挺想进那木屋看看,但他的尾巴实在离不得水。 路易道:“不影响。” 他将墩墩放到旁边的位置,在林言尚显疑惑的时候,胳膊一抬,轻松的将林言从海里抱起来,修长柔软的鱼尾沁着玉般的质感,两瓣尾鳍破水浮出,拘谨的收拢着。 路易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掠过那两片花瓣,耳边旋即响起林言惊喜的声音,“这是海水?” 船舰中心竟是凹陷型,下陷的深度正适合林言把尾巴放进去,小墩墩也被爸爸寄上安全带,两条小腿悠闲的泡着水,睡在爸爸特意为他铺好的羊毛座椅上。 林言没发现自己还在路易怀里,他饶有兴趣地在水中轻滑,人鱼在能感到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尾巴几乎能玩出花。 小尾鳍又是舒卷,又是荡开。 轻波阵阵,以它为中心四散漫延。 等察觉到不对的时侯,男人有着厚厚茧子的手掌,已经怀着觊觎之心、无声的覆上他腰下的鳞片。 那里的鳞片更为坚硬,像质地纯粹的珍珠,或者水晶。 林言瞬间软了腰,耳廓通红,他卷曲的发垂落着,**的,包裹着线条清晰的腰线、脊背,一片雪白的肌肤,腰肌以下隐隐缀着银蓝鳞片,此时被一只大手摩挲般轻轻用指腹揉捏,有种难言的欲.感。 “……这里不能摸。”他讷讷地说。 路易嗯了声,语气很淡,嗓音却有些沉哑:“那哪里能摸?” 林言想拒绝,不过想到路易这个世界的性格,生怕被他强.迫着把鳞片揉开了,“……尾巴,摸尾巴吧。” 他把自己漂亮的大尾巴塞给路易,鱼尾很长,沾着水,有将近两米的长度。林言耍着小心机,把尾巴搭到路易腿上,尾鳍依旧能垂进水里。 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偷偷窃喜。路易打量着被塞了满怀的鱼尾巴,低声笑了下,片刻后,他偏过头,循着林言的唇瓣而去。 …… 大雨倾盆。 棚顶劈里啪啦砸出来喧闹的声音。 林言被亲的迷糊,唇瓣充血,又肿又软,他张着口,侧过头吸了口气,又被捏着下颌,重新吻住。 棚下的世界很安静。 唯有细微的呼吸声。 鳞片又被轻轻抚摸。 林言眼睛都红了,可怜的摆着尾巴躲,尾鳍把水池打出阵阵涟漪,最后还是被强迫的掐住腰,滚烫温热的大掌往旁边摸去,林言看见君主眉眼压着躁,拿出一管药膏似的东西,挤出一团。 乳化后的膏体呈现清透晶莹的透明状。 他闻到了让人鱼身心放松的气味,有些潮湿、腥甜,像海底洞穴里幽幽爬升的味道。 林言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晕乎乎的,茫然又困惑的看着那只手。化开的乳膏质地稠密,像蜂蜜一般,能粘成一条长长的丝线。 他见过这种液体,海底很多生物体内都有类似的物质,经常被提取走做面膜、修复膏之类。 同样的,经过科学手段后,也可以治愈疤痕或者轻松被肌肤吸收,柔润且细腻。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林言想哭,鱼尾难受的蜷缩,尾鳍在水面上胡乱的、压抑的摆弄,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吵到墩墩。 “我问过医生,涂这个对你有好处。” 药膏用掉了半管,没拧上盖子,随意横放在手边。路易搂着林言,他神情没什么变化,衬衫却被雨水,或者汗水渗透,贴合着精壮悍利的身躯。 “……那你说有什么用!”林言快烦死了,急促地喘着气,稠密的乌发黏在汗湿的颊侧,嗓音也微微发颤。 鳞片黏糊糊的感觉很别扭,这还是来到这个世界起,林言第一次往尾巴上涂东西。 路易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耐心的按揉着他后腰的鳞片,像给炸毛的猫顺毛,“这是滋养用的药膏。” 林言还没听明白,路易便捋开他耳侧的长发,脸庞压低,说的更加露骨了些。任谁也想不到这张英俊冷淡的脸上能浮现出这种神情,也无法想象这双薄唇里吐露的字眼有多么下.流。 “你——”林言听完觉得耳朵都脏了,恨不得当场跳进海里以海明志:“我才不用,我死都不用!!!” 路易散漫的看着他,拂开他汗湿的长发:“不舒服?” “……”不舒服是肯定的,但主要还是羞耻。 不同物种想那个啥,居然还有这种必须注意的事项,否则会对人鱼的健康产生影响。路易特意去询问这些知识,这让林言尤为尴尬,鱼尾巴都快把水面拍成油锅了。 “我不用……我身体很健康,用不着,真的!”他加重了语气,路易沉默的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三秒后,路易率先移开视线,他轻轻按揉着林言腰后的鳞片,力度轻缓适中,不怎么在意的说。 “嗯,不用就不用了。” 98 第 98 章 * 进了漂流屋,屋子…… * 进了漂流屋, 屋子的构造与船艇差不离。 中间是个偌大的游泳池,水是海水,有直通管道, 可以随时进行更换。 四周围了一圈瓷砖地板,上面摆放着床、柜子、厨具之类的东西。 墩墩躺在岸边的躺椅上, 睡得香喷喷的, 某一时刻,感觉到腿疼, 又开始呜咽, 可怜的叫着爸爸。 林言很快从水下浮出,游到池边。 他担心的撑着地板, 侧过身, 去看墩墩的腿。 嫩生生地小腿泛起干燥的纹路, 有细小的鳞片浮现。银蓝色的鳞片和林言的鱼尾有些许不同,更为稚嫩、幼圆, 像一个个小贝壳。 路易从房间里走出来, 手里拿着干燥柔软的毛巾, “墩墩怎么了?” 他听到墩墩的哭声了。 不过这会儿墩墩的状态又变的很不错,脸颊红扑扑的, 素来爱弯成小月牙的眼睛眯起来,舒服的一下一下晃着腿。 林言趴在池边,听见声音下意识看向他, 眼睛很亮, 惊喜道:“哥,你快来看!” 路易一顿,很快,若无其事的走到池边。 他并不方便下池子, 与林言一同低头看向墩墩的小腿。墩墩腿上银蓝的小鳞片很可爱,暂时还没有林言鱼尾那种蛊惑人心的能力,不过在两个爸爸眼里,自家崽的小鳞片一定能吊打所有同龄小人鱼! “你看墩墩的鳞片。”林言不敢伸手去摸,绞尽脑汁的用语言赞美:“像不像小贝壳,就沙滩上那种干干净净的……不对,应该说像小月牙,真可爱。” 耳边响起一声低笑,路易点头:“是像小月牙。” 他戴着手环一样的东西,按了个按钮,相机画面随之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将小墩墩第一次长鳞片的画面记录下来。 林言眼巴巴的看过去:“这是什么?” “光脑。”路易托起他的手腕,给他戴上光脑:“已经给你办了身份证明,光脑能连网,也和我绑定了账户。网上有很多关于外面的新闻,你闲时就打发时间看看。” “你呢?你要出去?”林言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路易没瞒他:“斯坦国,就是人鱼星附近的一颗星球,那里的国家准备与人鱼星建交。内阁就这件事准备开会,我要回去看看。” 林言道:“我没记错的话,人鱼星没有政.权,他们跟谁建交?” “建交只是权宜之策。前些时日帝国在人鱼星建立军事基地,他们估计以为帝国有别的打算。”看出林言在担心,路易靠近他,抚着他的脸颊,神情温和而笃定,“没事,我能解决。” 人鱼星是林言和墩墩的母星,斯坦国莫名其妙说要跟空气建交,这让林言不免感到不安。人鱼星的历史是血淋淋的,平静在几十年前被打破,打破这平静的对象,就是斯坦国。 作为殖民地,人鱼星的生态曾遭遇过极大的破坏,近些年才越变越好。 不过有些地方是林言也绝对不会去的,诸如深渊……诸如某些大型岛屿附近,那里的海水仍有战争遗迹,污染物与毒素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被净化。 聊完这番话,林言以为路易现在就会走。 路易确实起身离开了一小会儿,等他从小屋里回来,林言发现他手上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罐装‘人鱼宝宝霜’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这又是什么?” “医生开的药膏,给化形期的小人鱼用的。”路易把罐子给他。 宝宝霜透着股奶香,像打发的奶油。 小墩墩被这股味道馋醒了,睁开惺忪的小凤眼,就见林言窝在路易怀里,两人坐在自己身边,正看着一个香香的东西。 “爸爸……”他迷迷糊糊的爬到路易怀里,小手却对着林言张开,刚睡醒的小嗓音又甜又软,撒着娇:“爸爸抱墩墩呀~” “墩墩醒啦?”林言笑弯了眼,正准备抱他,路易便轻轻揉了揉墩墩的小脑袋:“等会儿再让爸爸抱你,腿还疼吗?” 墩墩摇头:“不疼啦。” “爸爸给你涂点东西,涂完去给你泡奶喝。” 听到有奶喝,墩墩肉眼可见的精神一振,很主动的把小胳膊小腿递给路易,“喝奶奶!” 几十年前,人鱼星被大举进攻,不少人鱼或出逃、或被捕获,这也使市面上多了许多和人鱼有关的物件。 伴随着新的小人鱼降生,人鱼宝宝霜这种物品应运而生。 不过近些年人鱼后代的血脉越发稀薄,几乎无法再变出尾巴,他们也被大众认作为人类,越发用不到这些东西。 人鱼宝宝霜被路易仔细的涂到墩墩腿上。 清凉舒适的感觉散开,一直酸酸的小腿居然真的不痛了,墩墩惊讶的睁圆眼睛,呆了几秒,拽上路易的衣袖,“给爸爸用!” 他还记得林言尾巴也痛,既然这个香香的药膏这么有用,那爸爸也可以用。 路易用棉签擦去多余的药膏,漫不经心的嗯了声:“那你去劝劝爸爸。” 一边旁听的林言抽抽嘴角,好啊,在这等着他呢? 难怪之前那么简单的对他说不用了。 墩墩已经听话的过来问:“爸爸,尾巴还痛吗?” “……不痛了。”他无奈地回答。 “真的不痛了吗?”墩墩还是很担心,看着爸爸漂亮的大尾巴,小声的贴到林言耳边,奶声奶气的说:“要是还痛的话,我给爸爸涂膏膏。” 小家伙不知道这个药膏叫宝宝霜,见它通体雪白,又被路易叫做药膏,以为跟蛋糕上的奶油有关系,就叫做膏膏(糕糕)。 林言捏捏他的小脸,也很小声的对他说:“真的不痛了。” 墩墩问,“那以后会痛吗?” 这点林言不敢保证,也怕现在说不痛,以后又痛了,在墩墩面前被打脸。 “也许会吧。”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两人小声的对话都听在路易耳里,他唇边含着笑,确定墩墩的腿涂好了,才不紧不慢的抽出纸巾擦手,“墩墩,问完爸爸了吗?” “问完啦,”墩墩说:“爸爸说他不痛了。” “嗯,你怎么想?” 小家伙抿着嘴唇,凑到路易耳边,跟他讲悄悄话:“爸爸,可以把这个给我吗?” 他指剩下没用完的半盒宝宝霜。 路易笑着看他,“你想要?” “我不想要。”墩墩道:“但爸爸尾巴会痛,墩墩要留着给爸爸用。”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天真,自以为声音很小,实际上满满的都是柔软的、珍贵的爱意。 从还是一个人鱼蛋的时候,小墩墩就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爸爸。 现在也一样。 林言眼神柔和,被自家崽的小心思甜到,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抱着墩墩的小肚子,亲亲他的脸蛋:“墩墩啊,爸爸的腿确实不痛了,但有一点点酸。” “酸?” “是的,可能还是要麻烦你给爸爸涂药膏了。” “不麻烦!”小家伙紧张的吸口气,脸颊却高兴的红扑扑的,接过路易递来的一罐人鱼润肤霜,把罐子抱在怀里,拧开盖子,闻到不同于宝宝霜的清香。 他用小手沾了点清透的乳液,小心翼翼地抹上林言的尾巴,动作认真的像在作画。 路易温和的在一旁看着,他手里已经泡好奶,温热的奶香味逸散,墩墩闻着味抬头。路易这才俯下身,哄他:“这次我先给爸爸涂药膏,下次再轮到墩墩,怎么样?” 墩墩乖乖点头,抱住奶瓶,坐到一旁去,鼓咚咚喝起奶。他想把好喝的分享给林言,于是克制的只喝了一口,就把小奶瓶给林言:“爸爸,喝奶奶。” 林言自然笑着拒绝了,他还不饿,而且他是纯种人鱼,对甜食、熟食,感官都一般般,更喜欢纯天然无污染的海鱼、海鲜。 尤其是那些成天到处跑,把肉质锻炼的紧致弹牙的海鲜。 林言的尾巴长,涂完是个大工程。 路易力度很轻,不像单独与他相处时的散漫、随意,他神情专注,眸色幽深,长而密的眼睫自然下垂,于面上洒落一层淡淡的阴影。 褪掉笔挺板正的君主制服,他只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黑发散乱,状态松弛随和,是面对家人时耐心且纵容的姿态。 又等了一会儿,路易出去一趟,这趟回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侍者。不过这些侍者站在船艇上,没有靠近漂流屋。 路易则推了辆小车进来,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食物。 墩墩吃辅食,林言和路易一个吃刺身,一个吃饭。 一家三口一张桌子上吃着三种风味,林言没忍住笑,给这顿饭也拍了照。 * …… 吃完加餐,路易要去开会。 林言懒散的浮在海面,墩墩跟爸爸一起漂,一大一小两条咸鱼眼皮都不掀,水面一个托盘稳稳浮着,有墩墩的小奶瓶,有几盘刺身,还有给墩墩吃的磨牙零食。 屋里监控无死角的运作着,外面也由狮鹫军层层守卫。 路易换上君主制服,在劳伦斯的带领下,走去皇宫会议室。 里面,包括克莱恩在内的内阁成员们已经准备就绪。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厚厚一摞资料,已经准备好怎么说服君主,放弃人鱼星这个莫名其妙的地盘。 毕竟人鱼星离帝国太远,陆地资源又极其匮乏,哪怕他们把人鱼星划为受自己保护的势力范围,光定期威慑、演习,都是一笔巨大的,又不是那么重要的开销。 “陛下。”克莱恩示意一名阁臣率先发难,他虽然与克莱克家族的姓名只有一字之差,但为人十分正直,为国为民:“关于斯坦星与人鱼星建交这件事,我认为我们只需要破坏这个计划的正常进行——至于是否将人鱼星划作帝国保护范围,还需讨论。” “是的,陛下,我们没必要为了一个人鱼星消耗太多人力物力。” “最近舆论对我们很不利,联邦在里面浑水摸鱼,说这将是陛下执政史上最错误的决策。” “陛下,您怎么看?” …… 七嘴八舌的讨论后。 首座的路易缓缓抬眸,他右手随意的置于桌面,指尖轻轻敲击,这敲击声仿佛敲到了众人心头,一下,两下,令他们不自觉闭了嘴。 阁臣们逐渐感到不安。 “人鱼星必须由帝国接手保护。”路易开了口。 克莱恩隐晦蹙眉,用眼神示意那名说话的阁臣,让对方准备反驳。 君主如若无觉,继续道:“皇后与皇太子皆出身人鱼星。不论斯坦星是准备与人鱼星建交,还是有其他打算,他们的行为已经触犯到皇室核心利益,帝国必须给予反击。”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言毕,他淡淡的扫过会议桌两侧。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会议桌左右的阁臣们一脸空白,尚未组织好紊乱的语言系统,下一秒,只听一声愤怒的拍桌响。 克莱恩怒火滔天的站起身,坚定不移地表示:“陛下,我支持您!” 其他阁臣:“?” “斯坦星此举不易于对帝国宣战,他们既然敢做,我们就敢反击!我们不仅要反击,还要狠狠反击!”克莱恩愤怒道。 好一个斯坦星,无缘无故与人鱼星建什么交? 故意惹的陛下家宅不宁吗! 天知道他们陛下快三十了才娶到老婆。不算前十八年,整整十二年啊,十二年!他们陛下打了十二年的光棍!万一那位大人因为母星被毁,一怒之下带着皇太子殿下跑了怎么办?他们上哪儿给君主变老婆去?! 克莱恩越想越怒,越想越忍不了,众目睽睽下,竟是直接请缨:“陛下,如果真要开战,我愿意处理对斯坦星的一切外交事务!斯坦星其心可诛,人鱼星必须由我们来守护!” 路易:“……” 其他阁臣:“…………” 一片难言的沉默中,路易停顿数秒,说:“嗯,那就交给你了,克莱恩。” 99 第 99 章 * 皇宫晚宴过后…… * 皇宫晚宴过后, 一则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陛下已经选出了皇后。 ——来自人鱼星。 至于皇太子殿下,光看脸就知道是陛下亲子。而且听说很喜欢这位皇后殿下,甚至到了粘人的程度。 网上各类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大多是揣测、怀疑,还有其他国家的**搅混水。 直到帝国向人鱼星发送数十颗卫星以及部署大部分军事力量, 这明晃晃的划地盘保护行为, 令嗅觉敏锐的大众闻到了真相的气味。 -「喜大普奔!喜大普奔!陛下总算不寡了!」 -「以后我看谁还敢说咱们陛下是孤寡老人!」 -「本评论区抽100个发‘百年好合’的小伙伴,一人一百星币红包」 -「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天知道联邦小报之前怎么说的陛下, 他们居然说陛下是老鳏夫, 鳏夫诶!好古老的词, 要不是上星网搜了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骂人是越来越高级了」 - 「要我说不如直接把联邦一锅端了,天天跟狗闻着味儿一样盯着咱们陛下, 有病吧这不是?」 -「听说陛下跟联邦总统曾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学生, 还是一个专业的,莫非……」 -「……」 -「……莫非什么?小妹妹,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而且就联邦总统那贼眉鼠眼大腹便便的鬼样,你怎么下的去口的?真不嫌塞牙?」 -「陛下皇后锁死好吧=-=,没看陛下为了人鱼星就差跟斯坦星直接宣战了?内阁那群老头都不敢拦。现在只希望能早点看见皇后殿下的照片, 据说见过的人都说美!」 -「呵呵, 我见过,就一般般, 网友一天天就瞎几把吹」 -「不是,你们话题都歪了吧?谁来扒扒这位新皇后的身世背景?就我一个好奇?」 -「我也好奇,合理怀疑陛下与这位所谓的‘皇后’是政治联姻, 不然怎么这么巧,刚露面人鱼星就出事了」 -「说不准这位早就潜伏在皇宫了,先跟小太子打好关系, 为了小太子,陛下也得跟他绑在一块」 -「认同楼上」 -「真够心机的」 -「我还能说什么……上面几楼的发言成功让我怀疑起物种的多样性。你们把陛下当什么?傻子?恋爱脑?拜托,这位可是路易陛下——杀叛军全家那种。不怕死的继续诋毁呗,别忘了破坏皇室婚姻是要判刑的哦~」 …… 网上舆论持续发酵。 群魔乱舞都出来搅混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抹黑帝国形象,网友们爱国心切,硬生生跟喷子吵了几百楼,把喷子喷到喷无可喷,最后暗搓搓去皇室官网私信内务官,要内务官赶紧出来给个说法。 皇宫内务官反应迅速。 一小时后,便给出了回应。 皇宫内务官·劳伦斯V:[图片] 皇宫内务官·劳伦斯V:[账号姓名为‘老鼠吱吱吱’‘12389’‘4sdjkil’等如下图所示的号主,皇宫将以‘诽谤罪’‘破坏皇室婚姻罪’等罪名对此提起诉讼。任何恶意中伤皇室成员名誉及婚姻的破坏分子,我们绝不姑息!图片.png图片.png图片.png] 第一张图片是放大的全家福。 君主身穿笔挺深黑的君主制服,肩章、胸章佩戴整齐,金色流链自右肩垂至左胸,他头戴军帽,眉眼压在帽檐晦暗的光影下,眼神幽邃,淡淡直视镜头,不怒自威。 与他并肩而战的青年则穿着一身白色制服,骨相近乎完美,肤色极白,眼眸明亮,柔软的唇瓣轻轻含着笑,气质令人如沐春风、忍不住想要接近。 两人身前还站着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 网友们一看就知道,这位就是一直没露面的皇太子殿下。 小殿下与两个父亲严肃的正装不同,只穿着简单的西装背带短裤和小衬衫,小手却乖乖牵着青年修长的食指,板着小脸,粉雕玉琢的,乌溜溜的小凤眸盯着相机,稚气又可爱。 谣言不攻自破。 一家三口怎么看怎么和谐,尤其是皇后殿下与皇太子殿下,亲密劲就差透过镜头传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后爹。 网友们对此盖章定论。 -「啊啊啊啊锁死!!!谁敢拆我cp我诅咒你全家!(说的就是你联邦、斯坦星、**星、黑子们!滚呐!)」 * 网上的纷纷扰扰没能影响到林言分毫。 春夏两个季节很快过去,墩墩的小鱼尾逐渐成型,跟林言一样,一大一小两条鱼天天往海底下钻。 小墩墩喜欢海水,也喜欢爸爸的怀抱。 林言经常抱着他潜入深海,看深海里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不过帝国的海洋生物显然还没遭受过人鱼的毒打,一个个的长得丑就算了,还爱作怪。 林言没客气过,该打打,该揍揍。 一时间让这些生活在皇宫后海,没见过大世面的‘保护动物’们开了眼。 ……这个入侵物种究竟是什么鬼! 路易通过水下监控设备,看见林言抱着娃,还不忘兴风作浪的姿态,被惊的沉默了许久,最后强硬的要求中央科学院研究能在水下攻击防御的武器。 中央科学院:“?”油饼? 又能攻击又能防御,还得是海深500米下也能用,是想逼死他们是吧? 中央科学院一群白发苍苍的老院士们大为不解,认真咨询了劳伦斯,劳伦斯听完他们的抱怨,把墩墩在水下奶凶奶凶的跟鲨鱼叫板的片段截给他们看。 小团子淡蓝色的尾巴漂亮又柔软,鳞片像一颗颗小贝壳,排列整齐,亲昵的贴着爸爸修长优雅的银蓝鱼尾,仗着爸爸在身后,超凶的瞪着面前来找茬的白鲨。 森森獠牙近在身前,他也不带怕的。 中央科学院:“?” 陛下你基因怎么回事?从陆地征服到海洋是吗??? 这趟回去,没过两个月,中央科学院便研究出针对海底作战的小型战斗用具。 对此,暗中偷窥的联邦各国召开紧急会议。 不好! 帝国他们好像在练习一种很新的战斗方式! 我们也得学! 我们虽然星际战争不行,但海战不能也不行吧?! 鉴于联邦以及其他诸国沉寂下来,整天研究海底作战武器,半人马星系短暂的恢复了和平,各大社交APP软件也从‘舔皇后盛世美颜’词条变成哪个明星又出.轨了,或者哪个网红又翻车了。 为了吃瓜,不少人在微博等社交平台忍痛付一块钱到五块钱不等。 十月份,路易与林言再次霸榜各大平台。 这一次,热搜词条是#皇室婚礼#。 这场盛大又奢华的婚礼注定会载入皇室史册,在帝国无数群众的注视下,路易陛下走下台阶,为心爱之人戴冠。 从此以后,共享权利与荣耀。 生同衾,死同穴。 皇太子殿下也再次出现在人前,小团子长大了一点,一张现场实拍图,将小家伙的可爱展露无遗。 那是婚礼现场,路易陛下与林言殿下正在说话,两人面上都露着笑,双手紧紧相缠。一直小尾巴般跟在林言殿下身边皇太子不高兴了,眼巴巴的朝林言张开双臂,黏乎乎的要抱。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笑着侧过身,弯腰去抱孩子的青年,一旁温柔注视着他们的陛下,过度曝光使这张图除了画面中心的三人,背景呈现虚幻和模糊。 但也成就了这张照片。 哪怕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人们仍能从这相片一角,窥见两个相爱的人。 即使是尊贵无匹的君主,注视爱人的时候,眼里也盛有细碎的光。 * 第二年三月,林言要回人鱼星度过漫长的繁殖期,也称发.情期。 至于墩墩,小家伙也很想念自己在深远的三位叔叔。 一家三口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人鱼星再次大军压界,天空乌压压一片,无数战舰、星舰落地,将附近的群岛建为临时驻扎所。 人鱼的习性是在温暖平缓的海水里度过这段日子,于是林言带着路易去了热带,很积极的建立起自己的巢穴。 潜海处的巢穴闷热、潮湿,透过湛蓝色的海水,能看见无边无际洁白的沙滩。 …… 深夜,海水变成晦暗的幽蓝。 他漂亮的鱼尾如若璀璨的星子,无力的、湿漉漉的蜷缩在阴暗的巢穴里。 几片鳞片边缘染上花瓣般的浅粉,看起来可怜又动人。浓墨般长长的卷发也随着海浪颤动,指尖攥着一截黑色的T恤,瞳孔涣散而空白,唇瓣微微张开,迟钝又缓慢的喘息,听着耳边海水永不停歇的翻腾、起伏。 海面起了风,这是一个热情的夏。 路易轻吻着他汗湿的鬓角、脸颊,修瘦宽大的五指捏着他的下颌,眼神幽幽的,哑声唤他的名字:“言言。” * 回到人鱼星,有系统帮忙看孩子,林言和路易尽情的享受二人世界。 墩墩自认为自己是个大孩子了。 对于两个爸爸的放养,表示非常高兴,当晚就跑去深渊看三位伯伯。 人鱼星已经很久没有新生的小人鱼,墩墩又长得格外可爱,黑发黑眼睛,鱼尾如若珍贵的淡蓝色绸缎,完美继承了父辈的颜值,奶乎乎的小脸像个小雪团,可爱又天真。 “阿斯特伯伯!杰森伯伯!安徒生伯伯!”小奶音回荡在黑漆漆的深渊里,一条蓝尾小人鱼快乐的游了过来,“墩墩回来啦!” 小人鱼显摆的把漂亮的小尾巴甩出来,两瓣月牙般稚嫩柔软的尾鳍呼呼伸展,泛着莹蓝的光,“墩墩有尾巴啦!” 深渊已经寂静了很久很久。 久到三个老家伙都快忘记有声音的深渊是什么样子了。 三双明黄诡异的眼睛缓缓睁开,眼中有些惊喜和愕然。 “墩墩啊。”还是阿斯特见过世面,慈爱的道:“好久没见到墩墩了呢。” “阿斯特伯伯,墩墩和爸爸去找大爸爸啦。”见没有伯伯关心自己的小尾巴,墩墩眨巴着乌黑的小凤眼,主动在三个伯伯面前游了一圈,疯狂示意。 杰森很上道的道:“原来墩墩是蓝色尾巴的小人鱼。” 小家伙顿时笑弯了眼睛,脸颊红扑扑的。 “墩墩。”安徒生问:“你是和你爸爸一起回来的吗?” “是,爸爸和大爸爸都回来了。” 阿斯特:“你大爸爸也回来了?” 对于墩墩的大爸爸,三只海怪都很好奇,毕竟人鱼是人鱼星最骄傲的生物,连同族都很难看上,怎么能看上异族。 墩墩点头:“大爸爸带了好多好吃的,明天我给伯伯们送过来。” “哈哈,我们这群老家伙,吃也吃不出来味道,你还是送给你的朋友们吧。”阿斯特笑着说。 墩墩摇摇头,很坚持:“不可以的,那是墩墩给伯伯们准备的吃的。” 几个老海怪自然不会再拒绝墩墩的好意。等墩墩走后,深渊又恢复了寂静,阿斯特笑道:“墩墩被他两个爸爸养的很好。” “我能感觉的出来他的精神力很纯粹。”安徒生说。 人鱼这种多愁善感,精神娇弱的种族,很容易患人类所说的抑郁症,因此健健康康长大的小人鱼不多,或多或少都有精神力贫乏的问题。 只有被双亲真切地爱着,呵护着,才会有墩墩这样的精神样貌。 “他大爸爸应该是个厉害的人物,我看到墩墩手腕上的光脑了,这么深的地方还能用,也能收到信号,估计是特制的。”阿斯特曾经解救过被困在海上研究所里的海洋生物们,对这方面还算有了解。 “杰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安徒生笑着问。 一向阴阳怪气,脾气不好的杰森海怪沉默许久,才硬邦邦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又过了一会儿。 杰森:“如果有一天他们父子被人类欺负了,我会帮他们报仇。” …… 不远处,离开了深渊的墩墩遭到了全海洋叔叔姨姨们的热烈欢迎。 “墩墩啊,你回来了?” “这趟回来不走了吧?” “别去人类的地盘,那里姨姨没法罩你跟你爸爸。” 和每个姨姨都打过招呼,明星小人鱼墩墩快乐的和大家做下承诺,决定明天继续来找大家玩,顺便把帝国的特产分给大家。 大家很好奇墩墩口中的高蛋白肉、鱼罐头、海鲜刺身是什么,也越发好奇墩墩的大爸爸是什么来头。 于是玩到天黑,墩墩成功接到路易的来电。 电话光脑蹦出路易的头像,正跟每个姨姨聊帝国生活的墩墩连忙睁圆了眼睛,紧张的用小胖手摁下接听,“爸爸!” 他有点心虚的叫。 光脑不受水压损毁,路易打的是视频通话,穿着休闲随意的男人坐在沙滩上,手臂线条修长劲瘦,怀里是睡得正沉的林言,林言只露出小半张遮在黑暗下的侧脸。 墩墩放轻了声音,乖乖往家里游:“爸爸,我马上就回去。” 他这头乌漆抹黑一片,唯有细微的一点水母荧光。路易不动声色地看了周围一圈,点头:“嗯,已经很晚了。” “我明天还可以出来玩吗?”小家伙奶声奶气的问。 “当然。”路易温声回答他:“但不可以再玩到这么晚了。” 电话光脑一直开着,墩墩和路易聊着天,很快从深海游到近海,刚浮出水面,他便被守在岸边的路易抱起来。 “爸爸?”他困惑地叫。 路易手里拿着干燥柔软的毛巾,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吃晚饭了吗?” “吃了。”提到这个,墩墩很开心的说:“抹香鲸姨姨给我吃了好吃的鱼!” “抹香鲸姨姨?”路易问。 墩墩:“她是墩墩的朋友。还有大王乌贼姨姨、大白鲨姨姨、海龟爷爷、阿斯特伯伯……” 小家伙如数家珍的数着自己的朋友,一个手指头掰不清楚,呆了呆,又从头数了一遍。路易笑着看着他,揉揉他柔软的头发,心里却琢磨起秋季入学的事。 正好帝国幼儿园就要纳新了,回头让劳伦斯替墩墩准备资料。 比起在皇宫内接受精英教育,路易更愿意墩墩多接触同龄人,正常快乐的长大。 抱着墩墩回了海边别墅,迈上台阶,一楼客厅的门也正好被推开。 一盏昏黄的夜灯下,穿着白色睡袍的林言赤脚站在门后。 他头发乌乱,眼眸潋滟清浅,荡着柔和的碎光,皮肤在昏黄灯光的点缀下,如玉一般莹润无瑕。 “你们回来了?”他嗓音有些刚睡醒的哑,眼里已经带了笑意。 路易一手搂着墩墩,另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腰,“怎么醒了?” “听到墩墩的声音了。”林言笑,墩墩也甜甜的笑起来,像个蜜糖馅的小软包,撒着娇,伸出嫩生生地小手掌:“爸爸抱~” 林言接过他,亲亲他软软的小脸颊:“今天去哪里玩了?晚饭都不回来吃。” “去见朋友们了,爸爸不要担心。”在林言面前,墩墩的某些反应总会令路易侧目。 小家伙好像天生能察觉到谁会为他操更多的心、担忧更多的事,所以面对林言时,他总是又乖又甜,偶尔谈起海底的朋友们,也多是说‘海龟’‘小丑鱼’‘水母’之类毫无威胁的名称。 林言果然松了口气,抱着他进屋,“厨房给你留了海鲜粥,要不要喝一点?” “要!爸爸,明天我想带一些吃的去见海龟爷爷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需要爸爸帮你装吗?” “嗯!”甜滋滋的吻亲到林言脸颊上,墩墩埋在林言颈窝:“谢谢爸爸,我最爱爸爸了。” 林言逗他:“只爱爸爸吗?” “嗯……也爱大爸爸。”小墩墩害羞的说。 林言笑了,挑眉看向路易,用嘴型示意他‘说话’。 路易笑着俯下身,温柔的亲了亲两人的额头,他眼神幽邃,语气缓慢却又沉稳,如若在说一个绝对既定的事实。 “墩墩,我也很爱你和爸爸。” - 今晚夜色朦胧美好。 夜里,一家三口找了部电影一起看。 看着看着,两条闹了一天的人鱼率先睡着。 路易起了身,给他们盖好被子,走到阳台上,吹着海边微冷的风,遥遥地给劳伦斯打通讯电话。 “陛下,请问有什么指示?”深夜被吵醒的劳伦斯彬彬有礼地问。 “准备一下。”路易说:“今年九月送墩墩去上学。” 劳伦斯:“……” 劳伦斯:“?” 100 酒店怪谈① * 【嗨喽,大家好…… * 【嗨喽, 大家好,这里是橙子~】 泥泞的山路上,左右两侧树影绰绰, 层峦叠嶂, 群峰汇聚, 如一条蜿蜒起伏的巨龙。 正是清晨六点。 山路上起着薄雾,雾气飘渺四散。 一行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 手持拐棍的大学生们正在爬山。这群学生一共六个人, 三男三女,五一假期, 不少大学生提前做好旅游规划,A大天文社的小伙伴们不打算去人挤人, 另寻了个省内不错的去处。 ——重障山。 今年才兴起的旅游景点,据说生态环境十足优美,未经任何外界的污染。 拿着gpr录视频的是天文社社长,程娇。 程娇为人爽朗大方, 理着一个很酷的发型, 经常运动健身, 因此体力充沛,跟身后几个略有些狼狈的社员们截然不同。 “娇、娇娇啊……”跟在她身后的明楠疲惫道:“还没到你定的酒店吗?” “还没到, 我怕山里没信号, 提前把路线图画出来了。嗯, 这段山路走完, 前面路口转个弯就到了。”程娇扶了她一把。 另一个没出声的女生低着头, 累的脸色苍白,程娇担忧的摸摸她的额头,“思思, 你怎么样?” “我没事。”江思思安慰的对她笑了笑。 六人队伍里长相最帅的男生不耐烦的皱了下眉,他模样英俊,一身装备不俗,最便宜的登山鞋也要千把块。 “什么酒店建在深山老林里头,不会是黑店吧?” 他身边一个戴眼镜,模样斯文的男生笑道:“不可能,我跟程社长一块查的攻略,这酒店评价还不错,住过的都说好。” 程娇也笑:“这趟旅行咱们的任务都完成了,夜爬、看日出、录视频,回头我把视频剪好,下半年的招新视频就有了。” 大家走路的速度不快,有说有笑的绕过山前的弯,眼前视野仍不开阔,依旧是一片绿到极致的森林。 幽幽的、寂静的。 不过眼尖的程娇已经看见不远处酒店的轮廓,她惊喜的叫了一声,立刻把gpr绕过去,笑着说:“历时一晚上外加一早上,我们终于到了此行的最终地——酒店。今天在酒店休整一下,明晚六点我们就要坐车回学校了。哈哈,还有点舍不得呢,毕竟这么好的环境……啊!” 突然的一声尖叫,令小队成员吓了一跳。 “怎么了?”大家疑惑的看向程娇。 程娇脸色发白,瞳孔震颤的盯着gpr相机,“不是……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这条山路上始终只有六人。 清晨微凉的风吹过,冷嗖嗖的。 其他人都有点不自在,四下查看一番。 “是不是眼花了?” 程娇:“……我不确定,应该是吧。” “不管了,咱们先去酒店,说不定你看见的就是酒店里的客人。” 程娇嘴唇嗫喏两下,点头:“……行。” 她心有余悸,打算把gpr收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伸过来,食指轻巧的抵在gpr上,如玉般修长白皙:“社长,我帮你拿相机吧。” 程娇侧过头,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男生穿着利落的冲锋衣,拉链拉到下颌,头发漆黑清爽,肤色很白,眼睛明亮,像藏着星星。爬了一晚上的山,还能闻到他衣服淡淡的皂角香气。 “林言,你……你也要拍东西吗?”程娇问。 林言笑道:“对,我一身正气,什么都不怕,我来拿着吧。” 程娇被他逗笑了,等她走后,另两个男生走过来,跟林言勾肩搭背,啧一声:“你小子……我就说你看上咱社长了吧,还跟我们俩装。” 说话的男生叫唐文峰,英俊帅气,就是性格有点二百五,是个富家少爷。 戴眼镜的男生行为更内敛,推推眼镜,笑得意味深长:“难怪突然要跟我们天文社一块出来爬山,你主意打的挺深啊。” 他叫何舒文,不同于唐文峰的大大咧咧,性格更内敛,注重细节,经常会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事——不出意外的话,也将是接下来第一个死亡的人。 林言不动声色地把gpr合上,牢牢装进背包,“别瞎扯,我就是随手一帮。” “哟。”唐文峰捣捣他:“雷锋同志,也帮我背个包呗,我也累的很。” 林言:“你不是累,是肾虚。” 何舒文顿时笑出了声,看了唐文峰两眼,一脸笃定:“发热畏冷,一直出汗,口渴便秘,乃病显里实症。不是肾虚,是阴虚。” 唐文峰:“?” 便秘都能看出来? 唐文峰:“……你俩真的够了啊!” 前排几个女生也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就连脸色苍白的程娇也不禁露出笑,神色好看许多。 见状,林言在心底松了口气。 抬头,看一眼不远处耸立在山林间、绯红外观的酒店轮廓,心情又沉下来。 从下山起,剧情便已经开始发展,现在,他们走进了‘它’的世界。 害怕、恐惧、惊慌、猜忌,是‘它’最喜欢的食物,被‘它’影响的越深的人,也会最早疯狂、死亡。 这是一个惊悚位面。 林言如今正处于前情提要的故事观里,前情提要将会以都市传说的口吻,讲述一群作死的大学生,非要在夜间爬重障山,最后被活生生困死在里面,尸骨无存。 重障山数年间发生无数起死亡案件,无论警方怎么排查,也查不出除了自杀之外的其他可能。 因为死亡人数过于惊人,暗地里重障山个别路段设有看守亭,一旦发现游客就会护送他们离开。 直到十年后,有人在重障山深处发现六具尸体,经法医检查,这六具尸体死前仍保持着互相保护的姿势,男生们挡在最前面,身后是三个手拉着手的女生。 ——这便是重障山内最早一批遇害的受害人。 也正是经过此前情提要,才引出这个惊悚灵异位面的世界观。 他的任务,就是在这个位面成功活下去。 顺便保护住身边这几个没心没肺的同学。 大家既然一起来的,要走也得一起走。 没记错的话,这位面虽然难度很大,但危机之中自有一线生机。 生机幽微如烛火。 不过林言提前知道大致剧情,还有外来者不受‘本土神’影响的增益buff,算是另一种程度的开挂。 挂逼来了。 死一个人都是对金牌宿主的不尊重! * 酒店近在眼前,穿过一条森林小路,众人在看见面前这幢豪华奢侈、自带花园喷泉的大酒店后,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酒店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大树,雕刻有繁复花纹的天使喷泉正在哗啦啦洒出水花。 某一瞬,阳光的照耀下,这透明清澈的泉水竟染了污浊,溢出丝丝黑气。 但显然,除了林言,谁都没注意到。 “住一晚才98?”唐文峰家里做的就是酒店相关的产业,对市场价还算有点了解,他仰头望着面前的酒店,小声嘟囔:“真不会亏钱吗?” “别和资本家共情,”程娇凉凉道:“哦,差点忘了,你就是个资本家。” “这话说的,我允许你骂我爸,但我不允许你看不起我!”唐文峰孝声道,“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哪有酒店做亏本买卖的……不会是黑店吧?” 程娇:“……” 头一次听说住宿费少是黑店的。 历经一晚外加一早上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酒店又大又豪华,看起来就是五星级景区酒店,服务设施一流,每个人的心神都不由的松弛下来,只想赶紧进去,办理入住后好好睡一觉。 “等等。”叫住众人前行的脚步,何舒文走上前,盯着酒店门口贴着的一张……破破烂烂,但字迹清晰的纸张。 “这是什么?”明楠问。明楠是文艺部部长,唱跳俱佳,长发飘飘,在学校里扰动了不知多少颗少男心,这趟之所以愿意跟天文社一块出来,也是程娇邀请的。 “告示单?”江思思皱眉。 或许女生的第六感都比较敏觉,程娇顿了顿,从刚才开始,她就莫名的总感觉害怕,这害怕令她头皮发麻,直觉接下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然咱们还是换家酒店吧?”她犹豫地说。 唐文峰顿时双手双脚赞成:“支持!” 何舒文没说话,他神情十分严肃,认真观察门上的告示单。 身边忽然有阴影袭来。 偏过头,他看见同样沉着脸的林言。 【 《酒店入住温馨须知》 安乐酒店是炎城几家五星级酒店之一,致力于为广大游客提供舒适的住宿环境。酒店内部卫生干净、服务人员专业,包括大厅、客房、餐厅、洗衣房在内。只要每位旅客认真遵守酒店须知,就一定能愉快地度过这短暂的住宿时间。 1、房卡每人一张,办理入住时请摘下帽子、口罩,将整张脸露出,以便现场拍照,防止照片模糊不清,无法识别人脸。请一定拿好自己的房卡,房卡一经破损、毁坏,可立即向工作人员要求补办。 2、请确保自己牢记一同办理住宿的朋友们。如发现记忆模糊,忘记同伴长相,可以看同伴的房卡,加深印象。 3、酒店只有步梯,没有电梯。酒店共四楼,二三楼为客房区,四楼为餐厅。餐厅仅供应早中晚三餐,不供应零食、饮料。且其余时间不与开放。 *切记:酒店没有电梯!没有电梯!没有电梯! 4、酒店内任何地方都可在白天参观,时间为早上7:30到晚上23:00。晚上23:00到次日7:30分,请勿离开房间,不论听见任何声音,不要离开!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若离开后看见走廊有工作人员巡视,请确定此工作人员身穿红色制服,胸前配有工作牌。确定后可上前求助。 *遇到未佩戴工作牌的工作人员,请立即离开,不要与他对视、说话、攀谈。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自己所在的房间。 5、酒店工作人员有且只有八人,全部穿红色制服,佩戴工作牌。有任何问题皆可以向他们求助,他们会给各位帮助。 6、酒店内没有任何包括洋娃娃、人偶、棉花玩具在内的东西。一旦遇见,立即将东西交给工作人员,不要迟疑,不要探究,不要与这些东西对视。将东西交给工作人员之前,切记观察工作人员是否佩戴工作牌。 7、住宿时间结束,即可向前台办理离店手续。办理后请带好随身物品,快速离开酒店范围,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无需理会。 祝各位前来住宿的旅客朋友们,都能平安顺利。请记住,团结、勇敢、忠诚是人类最大的优势。 注:人类,即有且只有一双眼睛,且对称分布在鼻翼两侧,可直立行走。人类没有三只手、三只眼,人类无法爬行,人类无法发出动物叫声。】 “吱呀——” 高耸的铁栅栏门松开一条缝隙,里面忽然走出来三个男女。他们脸色煞白,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形容憔悴狼狈,一眼也没有与林言等人对视,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言听见一个神经质的女声:“疯了……疯了……都疯了……” * 目光从那几名离开的游客身上收回,程娇再看向这所谓的温馨提示,只感觉不舒服。恍惚间又想到刚才用gpr拍到的那一幕,翠绿的树林中,有稠黑的影子忽地飞过。 似流动的液体,又或者一片树影。 很奇怪。 那一秒,她头皮发麻,神经紧绷到极致。 明明什么也没看清,但就是恐惧,害怕,像窥探到了某种不可言说。 她不自然的抿了下唇,心脏逐渐跳的失衡、急促……这档口,耳边忽然响起唐文峰愤怒的声音。 “搞什么?房卡还人手一张,还得拍照制作?这么复杂?哥没洗头啊!快快快,谁借我把梳子!” 明楠没搭理他,迅速蹲下身,从包包里掏出气垫和口红,“没时间化全妆了,思思,你看我眼线花没花?” 江思思认真端详她:“没花。这个口红颜色很配你欸。” “真的吗?”明楠捧脸,“mac小辣椒,百搭~” 江思思:“链接有吗?” “有,我一会儿发你。哎,还是姐妹好,我男朋友那傻逼,说我口红色号是吃小孩色,谁懂啊?真的无语。” 程娇:“……” 程娇感觉自己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人间,甚至发自内心的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不太敏感了。 何舒文还在研究那一看就诡异的温馨提示。 林言站在她跟前,正在摆弄gpr,懒洋洋地站姿,清隽干净的眉眼,黑黑正正的gpr被他拿在手里,摁下启动键,直接变成相机页面。 还好,还有一个正常人。 程娇松口气。 忽然,林言抬头:“大家化妆的化妆,梳头的梳头,咱们一会儿拍照大合照哈!” 程娇一脸空白:“?” “在哪拍?” 林言:“就这啊。” 他理所当然道:“你黑眼圈好重,不然也补个妆?” 被帅哥说黑眼圈重,程娇心跳的急促程度比刚才还厉害,她火速蹲下,跟明楠挤在一块石头跟前,迅速补妆。 五分钟后,精神奕奕的六人组在林言的带领下,站在温馨提示跟前:“来,1~2~3茄子~” “咔擦” 画面定格。 身后的大门也在这时无声大敞,诡异的幽风吹了出来,犹如一张巨口。 “牛逼啊,声控大门。”唐文峰赞叹。 紧张的程娇:“……” 画完全妆、梳完头,俊男美女团仿佛一下子多了很多底气,就这么昂首挺胸、很有偶像包袱的踏进酒店门内。 路上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直通酒店正门。 令人不舒服的是,鹅卵石小路两旁的绿灌丛很凌乱,绿意深浓,像要滴出来水。一团团一簇簇,盯得久了,让人感觉压抑喘不过来气。 林言掏出手机,“卡擦”“卡擦”拍了两张照片。 “差评,必须差评,酒店环境一点也不值五星级的评价。”他对堪堪回过神来的几人说:“等住完一定要让我来写评价,我们大学生不是好欺负的!00后整顿酒店行业乱象,从我做起!” “就是就是。”唐文峰暗搓搓给自家酒店打广告:“我家酒店就不会出现这种疏漏,那园丁恨不得住在绿化带里头。” 明楠:“吹不出来别硬吹。” “硬吹死停。”江思思面无表情。 何舒文紧蹙的眉心松开,他从刚才起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了眼对着手机备忘录疯狂输出的林言,他笑道:“是太污染眼球了,大家少看点这种景色。” “你说话还是太委婉。”唐文峰:“这能叫景色吗?” 何舒文:“那怎么形容?” 唐文峰深沉道:“一堆杂草。” 空气中一时间充满快活的气息。 …… 大家有说有笑的背着包,走过长长的小道,面前就是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了。 大厅内开着灯,绿植摆放在四个角落,宽叶低垂。 沙发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游客,穿着酒店内的浴袍,白浴袍衬着他们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难言的诡异。 他们手捧宽大的报纸,报纸几乎遮住整张脸。 气氛很静,静的唯有呼吸时发出的声音。 前台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红色制服,他低着头,对着电脑,似乎在操作什么,额前刘海在他脸上覆盖出大片阴影。 林言收起手机,随着众人的脚步走向前,程娇身为定酒店的客人,提前准备好身份证,林言回忆了下刚才看到的规则。 ——酒店工作人员有且只有八人,都穿着红色制服,佩戴工作证。有问题可以向他们求助。 工作人员暂定是好的。 他心弦却依旧紧绷,环视周围一圈。 六名一动不动、排排坐的住客。 两名在扫地、清理卫生的红制服工作人员。 不太对劲,如果工作人员是好的,在安全的环境下,这些人为什么还表现得这么紧张僵硬,散发着极其颓废、崩溃的气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心一跳。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尖叫:“啊——!” 程娇瞳孔暴睁,青筋在她秀气的脸上狰狞的跳,她眼珠子里有血丝,惊魂未定的看着前台工作人员。 林言第一时间去看对方的胸前。 ——没有工作牌。 心脏顿时沉入谷底。 前台的工作人员露出真容,僵尸般青白交加的脸色,黑黢黢的眼珠子,笑起来嘴唇僵硬的裂开,弧度接近耳边,嘴唇被不知名液体染的鲜红。 “你们好,欢迎入住安乐酒店。”他动作很慢的拿起程娇的身份证,看了眼,往一个机器上刷,“程娇……是吗?来照相吧。” 他扭过头,与程娇对视。 那一秒,程娇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扑通扑通,放大了无数倍,震响在耳畔。她眼前出现了重重幻影,扭曲的、狰狞的,裂开到耳侧的幽黑巨口,森林深处粘稠汩动的一滩黑色液体—— 这一切,都在污染她的神智。 她感到窒息,脸颊涨的通红,竟是要活活憋死自己。 “扑通——”耳边响起某种从云端传来的细微声音。 程娇呆滞的眼珠子随着这细微的声音看去,却看见林言迅速把她的身份证从机器上取了下来,很不痛快的质问笑容僵硬的前台:“你是这的工作人员吗?” 前台幽幽注视着他:“我当然是。” “那你工作牌呢?”林言继续质问,把桌子拍的震天响,高声叫嚣:“我可知道互联网社会有多险恶,你没戴工作牌,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拿我们身份证去小额贷!再丧心病狂一点,说不定哪天我就接到电话说我裸.贷了!” 唐文峰脑壳嗡嗡作响,有点疼,与前台对视的瞬间,某种混乱复杂的呓语在耳边响起,扰的他心烦意乱。然而听完林言的话,他顿时瞪大眼珠子,条件反射的开始diss除自家酒店外的所有酒店。 “我们家酒店前台不仅有工作牌,还会八门外语,曾经留过学,上过电视……可恶啊,你们到底凭什么五星?” 前台笑容逐渐消失,下陷的两个眼眶如若深坑,嵌在惨白的脸上,他静静凝视着林言,眼里的光诡谲阴冷。 “你们……”找死。 “抱歉。”关键时刻,何舒文无奈叹气,他上前一步,模样斯文俊秀。 “我的朋友们脾气都很暴躁,不是故意说你们酒店不好……但你们酒店确实需要整改整改。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们找有工作证的员工来给我们办入住,我们也不举.报你们了。” 前台面无表情地看看他,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 大厅沙发上几个游客忍不住压低报纸,看一眼不远处并排而立的身影们。 就在何舒文快撑不住微笑时,一个戴工作牌的员工忽然走了过来,“办理入住是吗?” “我是上一任前台,我来帮你们办理。”他说。 接着,他自顾自站到位置后,从始至终没有与同事对话、对视,好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这一次,林言先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 员工随意瞥了眼身份证照片,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一个设备,是个……巴掌大小的黑方框,没有镜头、没有按钮,对准林言的脸,快速又低声地说:“好了。” 一张房卡从黑方框里吐出来。 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只有一张刚拍的林言的照片。 没感觉到不适,第二个拍照的是何舒文。 接着,是唐文峰。 明楠和江思思都拍完后,林言才让程娇上前,程娇拍照片时,又出了问题,眼神对上黑方框后,她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啊……” 回过神,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她勉强笑了笑:“抱歉,我刚才看花眼了。” 拿着黑方框的员工深深的看着她,眼神复杂,他快速给程娇拍好照,把她的房卡给他。 “房卡很重要。”他说:“请贴身安置。” 只说了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前台重新走到众人面前,他低头扫着电脑,不知道看见什么,僵滞地脸上露出笑,“你们一共订了两套三人房。分别在204和214。” 04、14。 都和死有关。 很普通的门牌号,但在这种环境下,却显得不那么正常。 “能不能换两间?”唐文峰问。 前台:“不能。” 他冷冷盯着唐文峰,说:“你们该回房了。” 这句话落,大厅里穿着浴袍的其他游客们接二连三地起身,迈着疲惫虚弱的步伐,沙丁鱼般成群结队,走进大厅拐角处阴暗狭窄的楼梯间。 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唐文峰回过神,发现前台已经坐下去,继续看电脑,黑黢黢的眼珠子好像随时能掉下来。他莫名不敢再问,林言抓住他的手腕,“走了。” 大家心情不自觉地压抑,保持着沉默,上楼梯。 楼梯间非常狭窄。 并排只能容两人经过。 而且没开灯,丁点光亮也无,只能用手机灯光勉强照亮。 好在他们住在二楼。 从楼梯间出去,正对着楼梯间出口处的位置,隔着一条走廊,有一间客房。 客房门牌上写着——204。 门牌号斜挂着,摇摇欲坠。 再不懂风水的人,也知道房间门不能正对楼梯。 林言脚步顿了下,其他人也不由放慢速度,程娇心不在焉的,竟径直走在众人最前面,刷了房卡,浑浑噩噩的就要进去。 林言立刻上前一步,半挡住她。 门开了。 “吱嘎——” 红棕木大门一点点敞开缝隙,缝隙渐渐变大,黑漆漆的屋内陈设简单,唯独一双绿色的眼珠,在暗中闪出点点光芒。 下意识地,众人循着光亮看去。 那是一个……洋娃娃。 金黄色的卷发,绿色的眼珠,嘟起的嘴唇。 她咧着笑,穿着漂亮的红色公主裙,手掌合十,捧在胸前,那里是一团纸条。 ——【温馨提示第六条。 酒店内没有任何包括洋娃娃、人偶、棉花玩具在内的东西。 一旦遇见,立即将东西交给工作人员,不要迟疑,不要探究,不要与这些东西对视。将东西交给工作人员之前,切记观察工作人员是否佩戴工作牌。】 林言大脑嗡地一声,陷入短暂的混乱。 富有冲击力的怪象、黝黑的森林、蜿蜒铺开的血迹,横陈的一具具尸体……还有前台森然诡谲的微笑。 身边程娇几人肉眼可见的流露出惊恐、惶然的神情,他们像陷在某种环境中,不自觉地发抖,喉中一下一下,挤出艰涩的喘息。 “啊……啊……” 猛地从混乱中找回神智,林言立刻把房卡插进卡槽,“刷”的一声,灯光大亮。 刺眼的光芒抵消绿色幽光。 何舒文最先回复意识,他五指紧握成拳,挨个拍拍身边人,低声叫:“唐文峰?唐文峰?程娇……明楠,江思思!” 大家惊魂未定的缓过神。 “我刚才……”唐文峰哆嗦了一下,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一个东西,啊!” 他一声大吼,眼睛里有着未褪的血丝,迷茫又畏惧的盯着洋娃娃手中的纸团:“我看见那个了……我看见那个洋娃娃是尸体!她能变成人!” 气氛因为他的形容越发寂静。 三个女生手拉着手,从彼此身上汲取温度和慰藉。 寂静中,林言忽然:“不信。” 唐文峰:“?” 林言:“这娃娃要是人,那这个人平均身高才五十多厘米,小矮人吗?” “为什么一定要是小矮人呢?”唐文峰较真:“地精也这么高。” “地精是什么?”何舒文推推眼镜。 “地精啊!地精!就是皮肤绿绿的,很矮,身世坎坷,凄惨,饱受压迫——”唐文峰:“妈的你们都不玩《魔兽世界》吗?!” “老掉牙的游戏了。”何舒文不屑。 在愤怒地驱使下,唐文峰摆脱了恐惧,怒吼一声,朝他扑过去,为了尊严而战:“老掉牙你奶奶个腿!” 他们闹得厉害。 三个女生情绪却明显低迷,鬓发被汗水粘湿,沾在脸侧,略带不安的盯着那洋娃娃。 “我记得……那个,提示上写,酒店里没有洋娃娃之类的东西。”明楠竭力组织语言,“我们是不是……是不是撞——”鬼了? 后面的字她不敢说。 她曾经听说过,有些脏东西会循着声音而来,很危险。 唐文峰齿关紧咬一下,他后背出了冷汗,一想到那洋娃娃,视野中便是漫天血色,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不对,不是尸体,是洋娃娃。 三只眼睛的洋娃娃。 不对,洋娃娃怎么会是三只眼睛,不对不对。 身边响起脚步声。 林言率先走进酒店,对准备跟进来的众人说:“别急,我先看看。” 他说着,径直走向面朝自己的洋娃娃。 洋娃娃幽绿的眼珠仿佛浸了毒,里面不是玻璃珠般的无机质,而是深不可测的危险地带,鬼影、呓语、庞大的巨物。 林言闭了下眼睛,捡起那团纸团。 他抖着手展开纸团,窸窸簌簌的声音,随着纸团展开,林言的视野里浮现一片不详的红。 “上面写的什么?”一个声音在耳侧低低询问,充满恶意。 林言说:“Made in a。” 声音:“?” 其他人:“?” 何舒文一脸空白:“林言,你说什么?” “哦,我说这纸团上写的字,made in a。” 这一刻,洋娃娃的红裙子瞬间变成了a红。 众人迷茫片刻,纷纷赞叹起来。 “我国的轻工业竟已发达至此,厉害了我的国,手动比心。” 明楠:“真想拍下来给那些混娃圈的人看看,多么精妙的手艺,形神俱在,都能以假乱真了。” 唐文峰嘿嘿猥琐:“这娃娃要是出现在岛国……估计死宅们能飞上天,做个等比例全身的——啊!” 他被程娇毫不客气地打了脑袋:“三个数,倒掉你脑袋里的有色废料。” 唐文峰委屈,委屈不过几秒,忽然又嘿嘿一笑。 大家瞬间一身恶寒。 脑海里恐怖的景象在唐文峰的猥琐攻击下,变成了黄黄的马赛克。 娃娃:“……” 声音:“……” 林言:“……” 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变.态。 林言离娃娃最近,他低头看了眼,就见洋娃娃脸上诡谲的微笑缓缓变得勉强,眼里的怨毒也逐渐变成难以置信。 ……是挺难以置信的。 一个诅咒娃娃,莫名变成一团马赛克。 咳。 为了不让唐文峰吸走太多仇恨,林言重拳出击。 他手指很漂亮,修长如玉,指骨纤细。 伸出两只手指头,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林言捏着娃娃的金黄卷发,粗暴的带着它往外走,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好意思注视这小玩意,羞涩的回避。 走到走廊,刚才在楼下帮他们办理入住的员工急切地出现。 他步伐凌乱,显然是跑上来的。看见林言手上拎着的洋娃娃,他脸上血色顿消,张张口,艰涩的问:“你们……你们没跟它对视吧?” 唐文峰:“嗐,我们哪儿好意思。” 员工松口气:“没看它就好,没看就好……有些客人没注意规则,跟它对视过,情绪受了很大影响。” 他隐晦的暗示。 唐文峰义正言辞:“您这话说的,我们可是根正苗红的大学生,情绪非常稳定,不是那种看什么都想入非非的人!” 员工:“?” 员工仔细观察面前六个年轻的孩子,发现每个人都精神奕奕,眼神清明,不光没受到影响,隐隐的还流露出一种天真的愚蠢,于是彻底信了唐文峰的话。 “你们都是乖孩子。”他笑了下,这才让人注意到这张疲惫的面孔上,没有丁点皱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叔叔,或者哥哥:“我姓李,叫李正义。接下来不论有什么事,你们都可以来找我。” “我一定帮你们安全离开这里。”裤腰上别的对讲机忽然震动起来,李正义神色一变,抓紧最后的时间,他盯着林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记住,按照规则行事。绝对不要违反规则!绝对、不要!” “除了酒店外的规则,酒店内的规则都不要信,有些条款被污染了……”对讲机催命符似的快要从裤腰带上震落,李正义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咳嗽一声,说了最后一句话:“房间里是安全的,房间外是扭曲的。记住自己的长相还有同伴的长相。同伴是可以信任的,同伴是人。” 人,是一种拥有眼睛、鼻子、嘴巴,且眼睛横向排列,至于鼻梁两侧,可直立行走的生物。 听清了他的言外之意,林言对他点下头。 李正义笑了,抓着对讲机离开,背影义无反顾。 他走后,林言紧攥着纸团的右手隐隐泛疼。 像有什么力量在与他对抗。 他面无表情的加重力道,要将纸团碾碎在掌心。 那灼痛感缓慢消失。 酒店的情况有点诡异,大家统一决定睡一间房。 在安全面前,男女之防都算不得什么。 一上午又是长途跋涉,又是惊心动魄。 众人脱下外套,把空调风调高,躺床上的躺床上,坐沙发的坐沙发,唐文峰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乡村爱情肥皂剧。 平日里看都懒得看一眼的频道,在这种时候,却能给人空前的安全感。 趁所有人都没注意自己,林言展开了纸团。 纸团用红色水笔写着凌乱的字迹。 有涂成红圈的字样,也有被划去的句子。 1、夜间不要出门 2、不要与没佩戴工作证的人说话,不要 3、如果感觉认知混乱,不记得同伴的长相,怀疑自己的长相,找工作人员,他们会让你吃药。 4、不要吃陌生的药 5、不要和娃娃对视 6、可以照镜子,要在夜晚照镜子 7、我是娃娃,不……我不是 8、我是娃娃 9、我讨厌房卡,它让我认知混乱 10、不对,房卡是保护,不能照镜子 11、我看见二楼的电梯,电梯里面放着一套工作服 12、我叫……我叫李正义,我是保护者,我不能—— 这一刻,林言不寒而栗。 他立刻在脑海中回忆起刚才和李正义交谈时的所有细节,冷静下来,努力捋清这其中的关系。 工作牌一定是真的。 假定工作牌是假的,那为什么只有李正义一个被污染的人可以戴假工作牌——工作牌只能是真的。 在无限认知混乱的时间里,李正义虽然被污染,但勉强保持了清醒,并严记自己的使命和任务——保护进入酒店的普通宾客。 他处于半污染半清醒状态。 因此工作牌仍认定他为正常人,是可以保护住客的员工,所以给了他特例。 既然如此,那麻烦就大了。 其他正常员工的精神状态如何,这座酒店里,还有没有能帮助住客的工作人员? 林言心情复杂,扭头一看,发现大家没有洗澡的意思,都打算直接就睡。 他立刻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摇醒身边的众人。 几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三个女生睡床上,两个男生在床与床之间打地铺,这会儿哈欠连天的看向林言,不明白林言为什么表情突然这么严肃。 林言一只手插在背包里,一字一顿,眼睛与每一个人对视三秒,气氛逐渐严肃,没人再打哈欠,而是提心吊胆的听他说话:“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地回答我。” 程娇几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林言问:“你们爱国吗?”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爱就贴这个。”一板小红旗贴纸递了过来,红红的、砖砖的,经常能在世界各地大赛事的中国观众脸上看见。 众人:“……” 林言:“不是说爱国吗?这点小事儿都不愿意干?” “不是……”唐文峰:“我们贴这个——”显得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林言压根不听解释:“不贴不是中国人。” 众人:“……” 林言:“贴不贴?” “……贴。” 可恶。 被他威胁到了! 101 酒店怪谈② * 大家脸上贴着小…… * 大家脸上贴着小贴画, 正要入睡,耳边又响起一阵熟悉的音乐声。 “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亲爱的团员青年们, 新一期青年大学习——” 唐文峰艰难的掀开眼皮, 沉默的看着身边的林言。三个男生打一个地铺,就睡在电视柜跟前, 林言还在捣鼓手机, 并对他们微笑:“这周青年大学习你们做了没,没做就放床边刷吧。” 大家哈欠连天的点头, 点开新一期青年大学习,放到枕头边。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窗外**蓄积,倾盆大雨滂沱落下。 天空黑压压的,乌云成团自远方天空扩散。 门被敲响,唐文峰睡在最外面,下意识准备去开门, 林言叫住他:“我去吧。” 唐文峰乐得不用动弹, 林言穿上拖鞋,披上冲锋衣外套, 去开了门。 门外,李正义脸色苍白的站着。 他快速对林言说:“十二点是餐厅开门的时间,不要在那里逗留超过一点。记住, 除了主食,什么都不要吃。” 林言一愣, 认真的对他道谢:“谢谢你李哥,我记住了。” 李正义:“我和另外三个同事今天不能去餐厅值班。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完这番话,他步伐匆匆的离开。 正准备回屋, 林言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 安静的等了两秒,隔壁门框底下,推出来一张纸条。 上面用鲜血写着四个大字——【不要相信!!!】 皱巴巴的纸条翻过面。 ——【他骗了我们!骗了我们!】 林言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隔壁房间没了动静,他才若无其事的进屋,跟几人说:“哦,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来跟我说餐厅不开门了,让咱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午饭。” “那咱们中午吃啥?我实在不想吃面包。” 林言翻开自己的登山包:“自热火锅吃吗?我这还有几盒。” - 吃完午饭,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唐文峰睡了一上午,这会儿实在睡不着,问大家:“要不然咱们出去转转?” 林言挑了下眉。 程娇几人连声附和,他们好像忘了上午酒店里的诡异,脸上满是好奇和狂热,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我喜欢这里。” “我感觉这里真的很不错诶,环境很不错,屋里的设备也不错。” “如果能多住两天就好了。” “娇娇,咱们再续两天时间吧?” 大家期待的看向程娇,程娇表现得最为激动,她立刻掏出身份证,想也不想的点头:“好啊,我这就去前台续天数!” 林言悠悠出声:“发车前24小时退车票要收取20%的手续费。” 程娇脚步瞬间顿住。 唐文峰等人同时沉默。 林言:“还续吗?” 程娇脸上浮现出挣扎,她神情恍惚,握紧手机:“当然……”嗓音硬生生拐了个弯:“不续!” 唐文峰:“怎么能不续呢?”他很是着急,脸涨得通红,机关枪一样巴拉巴拉:“你看看这里的环境,看看这里的员工……20%的手续费?怎么不去抢!” 明楠:“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跟住在这家酒店的好处相比,表面上看我们只是失去了20%的手续费,实际上我们一个人损失40块……六个人,二百四!” 何舒文:“可这个酒店真的很不错,你们仔细想想……它配得上二百四的手续费吗?” “我认为你们该理智点,不过是二百四十元,二百四十元=二十四杯奶茶,七八场电影,一条碎花小裙子,一双细高跟凉鞋——可恶,不应该啊,我受不了了!”江思思痛苦捂心,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林言挑眉:“到底续不续?” 五个人一起摇头。 “那身份证给我,省得你们偷偷去花钱。” 五个人又是一脸纠结,最后,还是乖乖的把身份证交给林言。 身份证一到林言手里,几人瞬间感觉某种无形的混沌之气,从脑海中排出。理智重新占了上风,他们茫然又惊慌,“我们刚才——!” “好奇怪,我怎么会觉着这家酒店好。”唐文峰绝望抱头:“这家酒店明明连我家酒店的零头都比不上!” 何舒文沉思片刻:“我有一个猜测。” “怎么说?” 何舒文:“你们知不知道市面上有一种新型□□,据说这药被人闻到,迷迷糊糊的就会把所有钱都掏出来,过后自己还什么都不记得。” “我听说过!”明楠是女生,平日里很关注类似新闻,她心有余悸:“我怀疑这家酒店真的是黑店,连贫穷的大学生都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先装不知道了,”何舒文凝重地说:“大家提起警惕,等明晚时间到了,立刻跑。出去就打电话报警!” 现在手机只能接收到外界的新闻、讯息,偏偏不能与外界联系,不论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都会显示不在服务区。 如同一座被单方面割断通讯渠道的孤岛。 林言静静听着,没有贸然插入话题。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 几人瞬间闭上嘴。 林言对他们比了个手势,自己去开门。门外,李正义站在那里,比上午看起来还要苍白虚弱,他勉强对目露关心的林言笑了笑,低声说:“不要在屋里待太久。” “这是隐藏规则之一,客户住宿期间如果没有在其他地方待满四个小时,会被认为对酒店的环境不满意——到时候前台会上门询问原因。你们六个一起,下午去大厅坐一会儿,等十一点以后就别出房门了,不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应。” 林言皱着眉,扶了他一把,“李哥,你还好吧?” “我还好。”李正义苦笑:“中午餐厅出了点事,有对小情侣从‘菜’里吃出来……不太好的东西,精神差点崩溃,我去给他们送了药。对了,你们需要药吗?” “不需要,我们几个还好。” “那就行。”李正义说:“有问题随时来找我,我下楼了。” “等等,李哥,”林言叫住他,“……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下你。” “你说。” “就是我们隔壁住的客人,你见过吗?” “你们隔壁?”李正义皱紧了眉,“205?” 林言点头。 李正义脸色瞬间更加苍白,双目也变得锐利,他一字一顿:“……林言,205根本没住人。这一层只有你们一户客人。你看见的是什么?” …… 林言转身回了屋子。 扶过李正义的房卡没有破损、发热。 他平静地收起房卡,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李正义确实是好人。 程娇几人已经把电视开开,调到民生频道,感受人民的光辉。 他一进来,几人立刻问:“怎么了?说那么久的话?” 林言:“李哥让咱们下午多去大厅坐坐,憋在屋里不太好。” “为什么?”唐文峰很好奇。 林言若无其事的回:“怕有鬼吧。” 众人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哈哈哈,谢谢你林言,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 “只要这家店不是传销窝,鬼我都不怕。” “真的,只要别骗我钱,什么都行。” 鬼哪有穷鬼可怕。 林言:“……” 林言深深的叹了口气,带大家下楼,刷时长。 楼梯间依旧阴森幽暗。 某一时刻,程娇突然“诶”了一声。 “怎么了?” “哦,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人,长得挺奇怪的……好白啊,而且耳朵很长,脸圆圆胖胖的。” 程娇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那缓慢走动的身影忽然侧过头,遥遥看了她一眼。虚空中,那两条长长的,竖起的耳朵颤了颤。 程娇急切地加快脚步。 却被身前的林言稳稳挡住。 她有些愤怒,想去推林言。 下一刻,听到唐文峰真心实意的声音:“你视力真好,这么暗的光线都能看见人。” “暗吗?”程娇迷迷糊糊的回,“还好吧,我裸眼5.0。” “卧槽,5.0。” “牛逼啊。” “这么新的眼珠子是真实存在的吗?” 一时间“牛逼”声四起。 程娇谦虚的说起心得:“其实也没保护眼睛,平时就做做眼保健操,吃点胡萝卜什么的。” 出口近在眼前,大家边聊天边走出去。 大厅里很静。 U型沙发上坐着许多客人,客人们依旧穿着浴袍,一声不吭地捧着报纸,埋头苦看。 哪怕六只鸭子突然出现,也没人循着声音查看。 直到六只嘎嘎叫的鸭子一屁股坐到他们对面,“真的,我跟你们说,这事儿真的特别离谱,我三舅为了我二舅妈一辈子没娶媳妇。” 捧报纸的客人们:“?” 捧报纸的客人们:“……”我去。 唐文峰绘声绘色:“这事我要说了,你们发誓别往外讲,毕竟老一辈都觉得这是家丑,但圈子里大家差不多都知道。” “我发誓。”林言最先竖起手指头。 “我也发誓。”明楠一脸严肃。 其他人纷纷效仿,捧报纸的客人们抓心挠肺的频频去看他们。 唐文峰:“我三舅年轻的时候是花花公子,跟我二舅妈联姻,结果订婚后又跟老情人牵扯不清,我二舅妈就踹了他,跟我二舅好了。” “其实我三舅可喜欢我二舅妈了,但缘分就是这样,你不珍惜,就错过了。”唐文峰感慨。 林言颇感认同:“真的,你说的太对了。” “怎么,林言你也有一段情?”明楠好奇。 林言:“嗐,我的感情经历那就丰富了。” 何舒文推推眼镜,最不爱八卦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两眼:“咱们同宿舍两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谈过?” “我这不是怕你们接受不了么。” 何舒文莫名:“我们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林言于是说:“我是男.同。” “……” 这一秒,客厅恢复了死寂。 沙发上坐着五个僵硬的石雕。 然而死寂之下,隐隐还有暗流在涌动。 不动如山的几个客人终于没忍住,把报纸往下扒拉扒拉,欣赏活的男同。 林言懒洋洋地倚着沙发靠背,冲锋衣拉链拉到下颌,狐狸眼含着笑,怎么看怎么帅,在蒙上一层‘男.同’滤镜后,还是让人排斥不起来。 “不!”死寂被江思思的惨叫打破,“林言,你怎么会是男同呢——你知不知道学校有多少美女想要你微信!!!” 程娇也在发疯,她专门剪得狼尾发型被自己揉成马蜂窝:“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老娘!林言,你知不知道我想过追你啊——” “等等,程娇你不是女.同?”唐文峰张着嘴,精神直接错乱:“不是,林言你怎么能是男.同?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程娇撸起袖子:“妈的,我现在就来打死你个崽种!” 混乱中,一道冰冷阴险的视线落到众人身上。 林言抬了下头,前台面无表情地站在电脑后,看他们的眼神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林言被他看的心情愉悦,顺口回答几人的问题:“多高?一米八七左右吧。帅,怎么不帅呢?比我大个……嗯……七八岁?” 卧槽! 众人暗暗吸了口气,七八岁?老男人? “孩子?”林言下意识回答:“哦,他有,也结过婚。” 话一出口,林言就察觉到不对。 他立刻想要补救,鼻尖先闻到一股烟味,程娇夹了根女士香烟,眼神沧桑,闷头抽掉一根,还是想不明白。 “但他——”林言绞尽脑汁,努力想上个世界路易身上的优点:“富可敌国。” 家里还有皇位能继承。 唐文峰沉重的拍拍他的肩膀:“言啊,哥们我也很有钱啊。” “我他妈……”他眼睛都红了,看着林言,苦口婆心地说:“我还比他年轻。” 林言一阵恶寒,“你也喜欢我?” 唐文峰默默收起来手:“我的意思是,你需要钱,可以来找我要啊。” “我悟了,我终于悟了。”江思思敲了下脑袋,冷不丁问:“林言,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母亲重病,父亲赌博,欠款百万,勤工俭学那个类型的。” 林言冷漠脸:“不是。” “我们是自由恋爱。”他再次强调。 然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更痛了。 “也行,什么时候把他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何舒文叹口气,打破沉默,主动帮他解围。 林言顿了顿,说:“他……我暂时联系不上他,等能联系上,肯定带他来见你们。” 何舒文:“……” 何舒文痛心疾首:“你就宠他吧。” “小伙砸,你是咋跟人家认识的?”一个大哥终于忍不住了,把报纸放下,大哥光头、花臂、纹身,说话一股子大碴子味儿,找程娇借了根烟,实在是想不明白:“你对象跟我一个年纪啊?” 他旁边坐着一对小情侣,小情侣估计忍好久了,一听自己这边有人先开口,立刻把报纸放下,竖着耳朵听。 其他客人们或多或少的都表露出正常人八卦时的姿态,唯有三个坐在角落的客人,五官青白交错,眼睛里只能看得见眼白,看不见瞳孔。 ‘他们’依旧僵硬的看着报纸,一动不动。 林言着重看了眼那边三个人,大哥嗡声提醒:“小伙子,别看。” 林言收回视线,旁边明楠几人很自来熟,聊了两句就跟身边人混熟了。大学生这个物种,放哪儿都是吉祥物,未经社会雕琢,心地纯善,虽然蠢蠢的,但危险之中,他们也令人下意识地相信。 林言给何舒文使了个眼色,何舒文皱了下眉,恍然,不动声色地加入其他人的话题,跟大家套近乎。 “大哥,”林言问:“这酒店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摸了把光头:“我也不知道咋跟你说,这酒店不太科学。酒店门口的温馨提示你们看了没?” “看了。” “那就好好遵守,天黑了以后别乱跑,熬到退房那天就能走了。” “我们是明天下午五点退房。” 大哥抽了口烟,声音更低:“那今晚你们注意点,千万千万别出门。前天有对小情侣,本来昨天能走的,半夜不知道咋的,出了门。我已经两天没看见他们了。” “我,还有我身边这些人。我们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报的是十天游,今天才第七天,还得熬三天才能走。妈的,老子出去第一个带人来拆了这破酒店。” 跟大哥的交流中,林言才得知,大哥他们只知道这酒店有古怪,但具体什么古怪,一概不知。 诡异的事件尚未降临到他们身上。 能活到现在,都是一个名叫李正义的员工,一直在帮助他们。 今天的大厅难得愉快,大家就这么一块刷够了四个小时的时间,然后上楼,回各自的房间。 明楠他们也得知了这些人的房间号。 301到305。 据大哥所言,只有301和302住人了,男的跟男的挤一间,女的跟女的挤一间。 分别前,林言扯住大哥,低声又迅速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大哥的脸色瞬间一变,瞳孔骤缩,深深的对他点下头。 - 大厅里跟陌生人亲切而友好的交谈,冲散了众人心底的不安。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 大家一边吃面包饼干,一边看电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晚上十一点如期而至。 “啪嗒——”灯熄灭了。 十一点,酒店统一断电。 挤了六个人的房间莫名变得空旷宽阔,大家诡异的感到一种恐惧,头皮发麻的屏息着,唐文峰用气音说:“我包里有手电筒。” 夜爬自然要准备手电。 唐文峰想去找,林言阻止了他:“别。” 黑暗中的光亮,会吸引东西过来。 林言仔细回忆酒店温馨提示上写的规则,“晚上十一点到次日七点半,是休息时间。既然是休息时间,就不能有光……大家都躺好。” “可是我想上厕所。”唐文峰绝望道。 程娇啧一声:“你屁事怎么这么多?” “没办法,我是尿眠体。”唐文峰:“谁陪我去下厕所?” 何舒文忍了忍:“让你躺好,不是让你睡觉,憋着。” 唐文峰老老实实的:“哦。” 女生们因为害怕,全都挤到一张床上,剩下两张床拼到一块,三个男生躺在上面。没有人贸然出声,林言睁着眼睛,莫名感觉到一股睡意。 酒店的床好像有魔力,令人沾上就忍不住打哈欠。 林言叫醒众人,大家挨个坐到沙发上,坐上不过几秒,睡意依旧挥之不散,浓重的睡意如若沼泽,越挣扎陷的越深。 …… 迷迷糊糊间,林言听到敲门的声音。 “咚” “咚咚” “咚咚咚” 接着,是一阵清脆欢快的笑声,飘荡在走廊上。 屋外响起小女孩的声音,她敲着门,说着:“林言,开门呀。” “唐文峰,开门呀。” “何舒文……明楠……江思思……快开门呀。” “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呀——” 剧痛冲击着大脑,林言看见了一片森林,幽深、诡异,树影幢幢,疯狂的呓语、颠倒的世界,全部在精神世界里旋转。 林言感到一阵恶心,很想吐。 他在这种失重感中醒了过来。 大汗淋漓的睁开眼,林言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程娇不知何时站在他床头,静静的。 女生秀气的小脸青白交加,眼珠上翻,眼白明显,唇瓣异样的鲜红,她低头看着林言,嗓音沙哑诡异,“……为什么,不开门?” 她举起右手,林言看见她手里握着的台灯,关键时刻,全凭直觉朝一旁夺去—— “哐当!”巨响震天。 然而其他人依旧睡得很沉,一动不动。 门外的小姑娘嘻嘻笑了起来。 走廊上开着昏黄的壁灯,林言看见门底的缝隙,被一片阴影遮住。电光火石间,他瞬间躺下,缝隙后,缓缓露出了一双眼睛。 洋娃娃睁着碧绿的眼珠,趴在地上,窥探的望向屋内。 发现程娇独自一人站着,林言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洋娃娃的笑声愈发得意,它低低的对程娇说:“出来吧。” “出来。” 程娇丢掉手里的台灯,僵硬的一步步走向屋外。 “嘎吱——” 门被推开。 洋娃娃贪婪的看着屋内众人,却没有动。 它带着程娇走了。 门很快被关上,林言屏住呼吸,几秒后,缝隙后幽幽的又露出一双眼睛,绿眼睛里藏着恶意,洋娃娃惋惜的叹口气,走廊上终于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一前一后。 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林言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他准备追出去。 “娇娇……”压抑的哭声却在耳边响起。 林言这才发现,所有人居然都是醒着的。 “你们——”林言:“你们都醒了?” “嗯,我看见娇娇在你面前站着,想叫你,但一直没法睁眼,也没法开口,然后……然后我就看见娇娇,她自己走出去了。”明楠痛苦地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思思也白着脸。 “没时间说太多了,你们在屋里等着,我去把程娇带回来。”林言迅速从背包里抽出棒球棒,胳膊却忽然被扯住:“不行!” 何舒文声音有点抖,强撑着理智:“林言,你知道的,这里不是传销窝……你不能去!” “那娃娃是非人生物,程娇已经被污染了,我们只能等白天,或者规则生效的时间——”何舒文:“你冷静一点!” “就是,林言,你冷静点!”唐文峰急道:“要去咱们一起去啊!” 明楠已经抹干净眼泪,从沙发上爬起来,哆嗦着手翻出来登山棍。 江思思扶着她,红着眼眶跟她并肩站着。 “你们——!”何舒文紧绷着脸,恨不得挨个揍醒他们。 唐文峰低头看他,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难得没有不正经,而是正色道:“老何,咱们一块出来的,得一块回去。” 何舒文深吸一口气,狼狈的偏过去头。 他沉默不语的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指尖血染到胸口的玉佩上:“你们知道个屁。都老实呆着,我去把程娇带回来。” 唐文峰摁着他肩膀的力度没松,只问:“林言,你答应不?” “不答应。”林言头也没回,低头系鞋带。 “我们也一块去。”明楠说。 何舒文张张口,嗓子像被石头堵住,几秒后,他闷声道:“那就一块吧。……先说好,一会儿不论看见什么,都别晕,也别叫。” “用得着你说。”唐文峰眼神沉了下来:“这酒店有多邪门,我们早就猜到了。” * 204的门开了。 酒店内所有非人生物都有所感应,纷纷露出急切的表情。 对于204全员,没有一个非人生物不讨厌他们。 这群愚蠢的大学生跟天生少根筋似的,就知道嘻嘻哈哈。还把他们的其他猎物也带的嘻嘻哈哈,唯一一个被蛊惑成功的,还是因为无意间直视了不可名状之物。 “204……”虚空中,一个声音低低响起,满怀恶意:“我去会会他们……” - 刚离开屋内,一股莫名的恐惧便环绕住众人。 那是一种难言的、仿佛灵魂都在被窥探的刺痛感。 对面的楼梯消失了。 这条长廊变成封闭式的盒子。 而他们,就是被困在盒子里的蚂蚁。 “楼梯消失了!”明楠压抑道。 “程娇不在二楼,”林言说:“我听见她的脚步声是往楼上去的。” “现在怎么办?” 林言看了眼走廊尽头,“等。”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二楼走廊尽头,隐隐浮现出现一道银色。 虚空之中,扭曲的黑影在墙壁上拓出一个正方形。 “滴”的一声。 凭空浮现的电梯滑开门。 一道身影僵硬的走了出来。 它的面容模糊不清。 躲在暗处的众人,只能看清它长长的耳朵、白色的皮毛。它穿着红色制服,竖起的耳朵垂下,两个眼珠通红,板牙也露在唇瓣外。 林言感到头皮发麻。 可其他人却毫无察觉。 明楠喃喃自语,怔怔地看着那道影子,说:“我、我感觉我见过他。他长得……好像我男朋友。” 江思思:“不,他像我家哥哥,好帅啊。” 唐文峰:“可我怎么看见了我太爷……” 何舒文:“你们醒醒!这根本不是人!这是兔子!” 人,是可以直立行走,五官从上至下排列为眼睛、鼻子、嘴巴,且眼睛横向对称分布在鼻子两侧的生物。 何舒文跟林言一左一右,往几人肩膀上拍。 好一会儿,他们才清醒过来,眼里顿时流露出惊悚与后怕,这里怎么会有……兔头人! 见他们都醒了,何舒文藏在拐角处,继续观察。这兔子员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眼里闪过阴毒的光,它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踮着脚尖,身体前倾。 何舒文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踮着脚尖走路,这是——” 明楠:“体育生。” 何舒文:“?” 江思思:“难怪需要沉淀。” 唐文峰快给这两个女的跪了:“姐,我的亲姐,你们看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林言无声忍笑。 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有意思,本以为会是个处处危机、抱头鼠窜的灵异世界,但实在没办法,缺根筋的大学生们乘以五,这个影响力就很可怕了。 根本怕不起来。 “那咱们现在在这缩着,是个什么章程?”明楠认真问。 林言:“看着那个兔子没?咱们得想办法,扒了他的衣服。” 明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通:“你打算扮成酒店员工?” 林言点头:“规则说住户不能进入电梯,不能离开房间。但没说员工。” 大家都是普通人,真跟邪物硬碰硬,肯定打不过。 林言观察了一下兔头人的身形、特点,悄无声息的带着人往客房跑。 204客房就在身后。 刷了房卡,房门弹开一条缝隙。 五人迅速躲进去,林言朝他们比了个手势,大家控制住呼吸的频率,很快,便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外。 林言趴在门上,听见的却是程娇的声音。 “林言,何舒文,快开门!是我啊,我跑出来了……” 听见这声音,林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大脑浑浑噩噩,雾蒙蒙的,雾气中站着一个身影,程娇含着泪,正在门外疯狂拍门,不停的祈求他们放自己进来。 明楠焦急的扑到门上:“娇娇?娇娇!你跑出来了?何舒文,快给娇娇开门!” 江思思:“你们还在发什么呆!快点开门啊,门外是娇娇!” 唐文峰使劲皱眉,脸绷得紧紧的,呼吸也很急促,一圈就要砸到堵门的何舒文脸上:“老何,你他妈疯了?程娇有危险!开门!” 这一拳划破风声,唐文峰面红耳赤,眼里透出狰狞的血丝,像一只快要暴走的兽。明楠江思思和他同仇敌忾,尖声叫着:“开门!开门!”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尖利的声音化作黑沉的海水,要淹没他的呼吸和理智。 何舒文脸色苍白,胸前的青色玉佩隐隐发着光,他胸口重重喘息,艰涩的说:“你们清醒点……外面的不是程娇,林言,林言!” 他急切地去叫林言的名字。 完了,如果连林言都失了智,那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唐文峰他们! 何舒文心一沉,咬死了牙关,继续堵在门后。 “……听见了。”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喘息的男声。 何舒文转过头。 林言靠在那里,同样抵着门,他额头有些冷汗,乌黑的发散落在脸侧,眼眸明亮,自嘲般的笑:“这兔头人有点东西,差点真给我迷住了。” 何舒文:“你审美别太怪。” “……”林言:“我的意思是,我差点被他迷惑住。” “啊啊啊——开门啊——”明楠张牙舞爪的推他们,她的力气一下子变得巨大无比,凶狠的龇牙。 江思思不遑多让,唐文峰也像头愤怒的公牛。 林言反手掏出手机,立刻点击录像,对准他们,沉声说:“你们再说一遍,要干什么?” 明楠条件反射的拨拨刘海,矜持的龇牙:“开门!我叫你们开门!” 江思思则虎视眈眈的盯着镜头,幽幽道:“放‘她’进来。” 唐文峰一点也不知道表情管理,哐哐捶胸口,仰天长啸,粗暴道:“开门——吼——开门!” 录了个长达三分钟的视频。 林言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扭头对何舒文说:“开门吧。” 何舒文一惊:“可是……” 林言:“开。” 何舒文看看他,再看看群魔乱舞的其他人,叹口气,开了门。 门外,走廊幽幽亮着昏黄的光。 ‘程娇’含泪坐在地上,声声泣血,朝他们伸出手:“林言,林言你拉我一把,我动不了了,我怎么——” 林言重新点开录像,对准它:“不拉,你自己没有脚吗?” ‘程娇’一僵。 它卡了壳,默默垂泪,哭的整张脸通红,可怜又卑微:“我求求你们,带我进去,求求你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才不是。”林言无情道:“你就是馋我的身子,你不纯粹。” ‘程娇’哭声猛地变得尖利,它又去看何舒文:“舒文……舒文,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呵。”何舒文冷笑:“我不是你的备胎,刚才不找我,被拒绝了才知道我的好,告诉你,我很高贵,你不配。” ‘程娇’看看他,再看看林言。 ‘她’的神情一点点变了,狼尾发型变成圆圆的脑袋,白色毛发杂乱的竖起,两条耳朵竖在脑门上,猩红的眼珠子闪过怨毒,声音细而尖,“我要杀了你们!” 它眼中闪过乱象。 那一瞬间,精神攻击犹如潮水。 疯狂颠乱的呓语,幽暗的森林,一条条蠕虫似的藤蔓,缠绕着一个巨大的茧。 那茧包裹在层层保护下,表皮是无数双蠕动的眼睛。 鼓胀胀的,随时会流出猩红的血水。 林言看见了酒店外观,酒店……是它的一层保护膜。 扑通扑通。 茧内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艰难的回过神,林言满头冷汗,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抬起了脚,马上就要越过门槛。 那兔头人就站在距离他们一臂之隔地方。 唐文峰、明楠、江思思已经麻木的走了出去,如一个个提线木偶,乖顺的站在它身后。 何舒文也走出房门。 只有林言,眼神恍惚,像鬼打墙一般,不停的往门槛上撞。他的表现令兔头人没了耐心,兔头人谨慎的走向林言,打算拉住林言乱挥的胳膊,把他拽出来。 它成功拽住林言的胳膊,嘴角挑起阴恻恻的笑,正要使劲,手掌突然感觉到灼烧般的痛感。 倏地觉察到不对,它近乎惊恐地低头,林言唇边含笑,被他抓住的胳膊一动不动,掌心里却用胶布缠着一张房卡。 “你——”兔头人暴怒,兔牙变得锋利,里面有着残存的血肉组织。 “你什么?”趁它被房卡的规则之力灼伤,林言使出吃奶的劲,反手抓住它的胳膊,死死的、咬牙切齿的,拖住它的身体,厉声吼道:“——何舒文!唐文峰!” 那一刻,兔头人心底忽地产生极为不妙的预感。 它立刻扭过头,就见两个男生疯了般扑向它的后背,狠狠的推它、撞它。 “进去!!!” 遇事不决,靓仔力学。 三个靓仔一同使劲。 它凄厉的叫:“滚开!滚——松手!你们这些臭老鼠,该死的,我要吃了你们,我一定要吃了你们!” 抵抗的力气越来越小,随着兔头人踏入房间,规则之力开始生效。 保护人类的规则之力排斥一切非人生物,兔头人嘴里爆发出惨烈的吼声,它淌下血泪,终于,在彻底踏入房间范围后,不甘的晕了过去。 这兔子重的像座小山。 要不是仰仗规则的庇护,林言他们对上它将毫无胜算。 昏迷的兔头人被五花大绑,唐文峰负责监视它。明楠和江思思虚弱的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息。 兔头人的工作服被扒下。 没时间耽误,林言想着不知在何处的程娇,深吸一口气,准备换上。 “等等,”何舒文阻止他:“我又想了下,林言,如果规则是保护我们旅客、或者间接保护我们旅客的方式。你如果变成了酒店员工,岂不是会遭遇其他危险?”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林言快速对他说:“别忘了,工作人员里有人类。” 那些佩戴工作证的工作人员。 比如李正义,比如其他人。 只要找到他们,顺利与他们汇合,这一晚的危险程度将大大降低。 何舒文还是担心,唐文峰也摇起头:“不行,林言,你真不能去。” 林言瞥他:“你又有什么意见?” “我只能说,隔行如隔山。” 林言:“?” 其他人:“?” “你、你有病?”明楠气若游丝的骂。 唐文峰义正言辞:“我说的不对吗?拜托,你们别忘了我家开酒店的!怎么扮演一个酒店员工,难道有人比我更懂吗?” 林言:“……” 唐文峰继续:“而且这可不是简单的扮演游戏,这兔子可是坏蛋,扮坏蛋,那我更有经验了。你们是不知道,高中三年我唐文峰的名字,那就是校霸的代名词,多少女生排着队想跟我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虽然唐文峰得瑟的模样挺欠揍,但他说的不无道理。 林言犹豫着停下动作,唐文峰眼疾手快,迅速把裤子外套扯过来穿自己身上,别的不说,唐文峰长着一张痞帅的脸,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是挺凶的,看着不是好人。 他回忆了下兔头人的模样,嘴角很快勾起阴恻恻的冷笑,压低眉眼,弓腰朝众人走来。 就这么几步路,走的不像坏蛋,像蛋坏了。 林言:“……” 其他人:“……” 昏迷的兔头人:“……” 真是疯了,他们才会听唐文峰在这废话。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林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脚踹翻他,言简意赅:“闭嘴,脱。” 102 第 102 章 * 林言穿上这身红…… * 林言穿上这身红色制服。 制服仿佛会自动伸展, 顺着他身体的线条完美融合。他试着走了走,做了几个大幅度的动作,制服非但不紧绷, 反而愈发合适。 鲜红的颜色衬得他身形修长,皮肤白皙。 指尖漫不经心的戴上白手套, 他抬眸看来, 挑了下眉。 “……好帅!”明楠捂住心口,星星眼求合照:“林言, 能拍个合照吗?” “可以啊。”林言微俯下身, 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江思思雀跃的掏出自己的手机:“我也要我也要!” 唐文峰:“?” 你俩刚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一切准备就绪,林言准备出门,守在门口的何舒文眉眼一动,低声说:“等等!林言, 你来看。” 他声音有些严肃。 林言立刻透过猫眼往外看, 就在走廊尽头, 电梯上的显示框, 浮现出正在下行的图标。 ——又有人来了! 何舒文:“该死的, 是不是咱们的行为被其他员工知道了,他们又派新的家伙下来了?” “别急,先看看再说。”林言回道。 电梯门滑开,四周的环境变得雾气笼罩。 一股奇妙的感觉环绕在众人心间。 下一秒,一个身影模模糊糊,由虚影凝实。 这一次出现的, 是一个‘新员工’。 红色制服,耷拉着的耳朵,皮肤黝黑,鼻子上环着钢圈。 是个牛头人。 确定了对方不是己方队友, 林言让大家先别出声,牛头人静静的站在电梯里,一动不动,似在等待命令。 这种憨厚老实、一看就会无条件服从命令的员工,某种程度上没有兔头员工好算计。 兔头员工仍在昏迷,林言看它一眼,蹙着眉,心里急促想着对策。 几秒后,他灵光一现。 盯着众人看了两秒,缓缓说:“我有一个想法。” 被他盯着的唐文峰:“?” - 林言推开酒店房门,深吸一口气,走出去。 离开客房的刹那,他感到一股难言的刺痛感,精神仿佛被凶狠的冲击,耳边回响起疯狂的呓语,足足在门外挺了一分钟,这种让他差点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晕眩感才褪去。 整理一下衣服,他转身,跟屋内众人挥挥手。 接着,快步朝电梯走去。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如果林言没有挥手,那众人想尽办法也要把他拖回房间。 相反,如果林言感觉一切良好,就会跟大家挥手示意。 客房的门没关。 唐文峰等人看着林言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感觉不寒而栗。 “你们看见了吗?”他喃喃出声。 明楠死死握着江思思的手,脸色煞白:“我看见了……林言,林言他……” 空旷的走廊,昏黄壁灯点缀。 上一秒还一切正常的男生,踏入走廊后,帅气的五官逐渐变得模糊,本就白皙的肤色越发白皙,毛茸茸的,漆黑的眼眸也变成红色,竖起的耳朵微颤,回过头,随意的对他们挥了挥兔爪。 林言变成了一只兔子。 唐文峰想也不想的就要追出去。 何舒文摁住他,果断关上房门。 “你干什么?!”唐文峰怒道。 何舒文:“你才要干什么!忘了林言怎么跟咱们约定的了吗?只要他挥手了,就说明他理智尚存,还有意识!” “可他明明变成——” “你怎么知道我们看见的不是幻想!”何舒文粗暴的打断它:“林言现在已经不受酒店规则的保护了,他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只要他还有理智,我们就不要去干扰他!” 唐文峰赤红着眼,攥了攥拳:“……我知道了。” 他们已经失去了程娇,不能再失去林言。 所有人都焦躁的等待着,何舒文扒在猫眼后,想了想,让大家把屋子里能用来攻击的东西都找出来。 这边忙忙碌碌,那边林言也成功摸到电梯外头。 他以为怎么也要想个天衣无缝的接口把牛头人骗出来,没想到牛头人看见他,主动便从电梯出来,粗声粗气地询问:“兔子,你怎么回事?204的人怎么还活着?” 兔子? 在叫谁? 林言心中思索,面上却做出愤怒的表情:“那群人类太奸诈了!他们居然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牛头人:“愚蠢!把他们骗出来不就行了!” 林言:“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他们就是不上当。” 牛头人嗤笑一声:“别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我去试试,先说好,204的人被我骗出来,那他们的灵魂就归我。” “你倒是想得美。”林言冷笑:“这群人类是我碰上最难搞的一类,有本事你就去试!”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牛头人蛮横的撞开林言的肩膀,径直走到204门外,粗暴的敲门。 “开门!204的人,你们可以退房走了!” 林言:“……” 林言眼神复杂的瞥了眼这牛头人,哥们你平时就这么冲业绩? 里头毫无动静。 牛头人几乎是在砸门了,疯狂的大喊:“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我就吃了你们!” 客房门被他锤的摇摇欲坠。 怕把门锤坏了,何舒文几人慢慢把门推开,缩着脖子,做出一副害怕到颤抖的表情。嘴里也念念有词,像西游记里看见妖怪的老百姓一样,抱头求饶:“大哥,别吃我别吃我!” 门已开。 牛头人阴恻恻一笑,收回手:“行了,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办理手续。” “真、真的吗?”何舒文哆嗦着问。 牛头人:“当然是真的。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去找其他人了!” “可是、可是我们没力气动,”何舒文把手伸出来,颤抖着递给牛头人:“大哥,你、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牛头人瞬间变得警惕,“不行,你们要是自己走不出来,就别怪我走了!” 明楠深谙砍价的流程:“那你走吧。” 牛头人:“!” 林言趁机迈上前一步:“我来!我来扶你们,我们酒店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贴心、周道好客,来,小兄弟,握着我的手。” 林言面不改色的把手伸进房间。 牛头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没有听到该有的惨叫。 等等? 什么情况? 林言已经一手一个小朋友,把何舒文拽了出来。 接着,他得瑟的对牛头人咧嘴一笑,明楠也适时的伸出手,来抓林言。 牛头人难以置信的低声说:“怎么可能!你没被规则排斥?!” “当然。”林言大言不惭:“规则早就对咱们没用了,只要开了这扇门,这群人类毫无反抗的机会!” 牛头人半信半疑。 当着他的面,林言把明楠也拽出来,明楠跟何舒文一左一右,双目无神麻木,老老实实的呆在林言身后。 牛头人看的眼都红了。 他脾气暴躁,确定林言不光没被规则排斥、灼伤,还悠哉游哉地伸手去抓屋里那大块头。大块头一身腱子肉,偏偏缩的跟个娘炮似的,嘤嘤呜呜的伸手去够林言,牛头人看准时机,猛地把林言拖到身后。 “喂!你干什么?”林言怒道。 “干什么?” 牛头人阴笑:“兔子,我说了,这群人归我了。” 它大吼一声,去抓唐文峰的手,唐文峰下意识地往后缩,牛头人眼珠子一瞪,撅着屁股又往前走了两步,一条腿刚迈过门框,它便心生一股恐怖的危机感,规则之力瞬间灼烧它的胳膊、大腿,剧痛刺向精神,它“啊”的发出一声怒吼,“兔子——你——!” “你什么你。”面无表情地一脚踹上它的屁股,何舒文跟明楠同时使劲,三人恶狠狠地撞向牛头人:“给老子进去!” …… 第二身制服穿到何舒文身上。 这次电梯再响,两人干脆直接站在204门外,守株待兔。 新来的员工是个刺猬头员工,电梯门一开,先对上走廊上两个‘同事’,“你们在干什么?” 兔头同事、牛头同事扭头看他,微微一笑。 刺猬头:“?” …… 204房间外,最后一身羊头制服穿到江思思身上。 江思思紧张的走出房门,一瞬间,头晕眼花,扶着墙壁深深的喘息,她身体痛苦的颤栗、发抖,汗水如黄豆大小,滚落脖颈。 足足过了十分钟,她眼里的恶毒、阴狠、疯狂才褪去,赤红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澈,大口大口呼吸着,心有余悸:“我、我——” 话没说完,一颗刺猬头突然出现在眼前,江思思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重拳出击:“啊!” “操……”唐文峰捂着脸:“他妈的你看清楚我是谁啊!” 江思思崩溃:“我看不清啊!” “我是唐文峰!唐文峰!” 江思思:“唐你大爷——救命,救命啊!” 江思思疯狂的在原地打转,踉踉跄跄地转个身,又对上一兔、一牛、一鸟三张长得很牛逼的脸。酒店里的怪物毕竟不见天日,大家平常都随便长长,确实不太符合人类的审美。 江思思顿时惨叫一声,眼看着就要昏过去,林言眼疾手快地扯她进了屋。 大脑里混乱的景象、模糊凌乱的记忆,快要把江思思逼疯了。 她砸着自己的脑袋,正要继续叫,就见屋子里林言等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有点女神包袱的江思思:“……” 像被卡住嗓子的尖叫鸡,江思思发疯的动作一顿,几秒后,理智彻底回归,她终于想起来穿制服前林言提醒过她的话。 “我……”她干巴巴的:“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挺不错的。”唐文峰幽幽问:“有心事吗?下手这么轻。” 江思思去看明楠,找小姐妹求安慰。 小姐妹在她之前刚发过疯,在走廊上怒骂高数、封校、男朋友,战斗力堪比战斗机,狗路过都得挨两巴掌。这会儿很理解她的心情,扶她:“没事,大学生嘛,哪有不疯的。” 五个人一切准备就绪,又踏进走廊。 成功融入非人怪物团伙,林言手抄棒球棍,其他人手里也拿登山棍的拿登山棍、拿绳索的拿绳索。 离开了204,晕眩感褪去。 林言摇摇脑袋,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无机质的声音。 【您的身份已更新。】 走廊的墙壁上也凭空浮现出一张告示。 【欢迎来到安乐酒店工作。安乐酒店是一家集休闲、娱乐、住宿为一体的五星级酒店。酒店内部各项设施完善,员工福利完善。只要您在工作期间认真遵守员工守则,将获得应有的报酬。 1、酒店内部有且只有八名员工,胸前并佩戴工作证。特殊时间,酒店会招收部分实习工。实习工同样身穿红色制服,且持有实习工作证。 2、请确保自己熟悉酒店内各楼层环境,记清每个房间入住人员的姓名、长相。如果出现记忆模糊,可通过查看入住人员房卡,加深印象。 3、酒店有且只有四楼,内部没有电梯。如有入住人员称自己看见了电梯,请立即为该入住人员送去药品。药品在员工宿舍床头柜内。 4、酒店餐厅只在每天早上的八点,中午的十二点,下午的十八点开放。持续时间为一小时。若有入住人员长时间逗留,请迅速判断该入住人员的精神状态,并送他离开餐厅。 5、请与同事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若遇到未佩戴工作证的红色制服同事,不要与他攀谈,不要与他长时间对视。 6、酒店内没有任何洋娃娃、人偶、棉花玩具类制品。如果在任何角落发现类似物品,请立即送往前台,前台将妥善储存。 *注:不要私藏类似制品,不要与娃娃长时间对视。 7、早晨7:30至晚上11:00,入住人员可自由行动,务必在客房外的地段呆满四个小时。 晚上11:00至次日7:30,员工务必在每一楼层巡视,若发现离开客房的入住人员,立刻带他们回房。若有入住人员精神失常,攻击员工,请不要与他们对视,不要贸然接触他们。 8、如果感觉自身精神状态失衡,可通过触碰工作证稳定精神。若在工作期间观察到明显不符合认知的生物,请立即确定自己是否仍具有认知水平,并远离人群。如果仍存有理智,请立即乘坐电梯,并换上电梯内的制服,前往五楼。】 三楼,301. 李正义敏锐的盯着墙壁,墙壁上有只有工作人员才能看见的规则。 他身边还跟着三个佩戴工作证的员工。 这三个员工看起来较为年轻,眼下有深厚的青黑,耐心的安抚身后慌乱的客人们。 “李哥。”其中一个员工紧张的问:“怎么回事?酒店什么时候有实习工了?” “我也不知道。”李正义忍耐着精神混乱的痛楚,眼神清明,冷静地分析:“部分规则已经被污染,老张他们去了五楼以后就消失了。我暂时怀疑第八条规则的真实性,你们也记住,不论什么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进入电梯。”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正义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我得想个办法下去一趟。” 员工一静:“204的客人们——李哥,你知道的,这么久了,他们凶多吉少。”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去看一眼。你们在这守着,记住了,无论谁来都别开门,咱们订个暗号——” “李哥!” 声音被打断,李正义抬头,站在猫眼后的员工白着脸,“……电梯。”他指着门外。 李正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透过猫眼,他看见走廊拐角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一扇银门。 电梯门滑开。 一、二、三、四、五……五个非人怪物!!! 李正义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惧,酒店里的非人怪物们分为两类,一类是非人‘员工’,一类是‘娃娃’制品,前者狡诈,后者狠辣。 不过相同的是,它们从不与同族往来,也从不成群结队。 但这一观察出的特质在今天消失了。 非人怪物们居然联合出现! 李正义眼睁睁看着他们径直往301的方向走来,他立刻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屋内挤满了人,男人们坐沙发上,女人们坐床上,大家训练有素的闭眼,低头。 唯有发白的脸色、颤抖的睫毛彰显着他们的害怕。 那阵脚步声渐渐变大。 李正义屏息,心里已经想好对方一旦敲门,自己该怎样以员工的身份制止他们。 “咚” “咚、咚”。 两次长短不一的敲门声。 门外很安静。 李正义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身后,最靠近们的光头大哥忽然“诶?”了生。 几个员工瞬间向他投去警告的眼神。 大哥挠挠光头,闭了嘴。 下一秒,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这次不等李正义等人反应,大哥“欸!”了一声,直奔门后,拍拍李正义的肩膀,给他一个‘让哥来’的放心表情,接着试探性地重复了一遍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对上了! 大哥眼神一亮,他深吸一口气,紧挨着门缝,张了口。 他的一系列动作让大家或多或少的看明白了点,是在对暗号。 这酒店里还有其他友军? 大哥嗓音浑厚的询问:“大锤……?” 外面:“八十。” 李正义:“?” 其他人:“?” 大哥反倒放松下来,又问:“小锤?” 外面:“四十。” “大锤加小锤?” “一百二。” “我拒绝黄拒绝赌——” “拒绝乒乓球。” 大哥立刻看向李正义,笃定:“是人。” 李正义:“……” 李正义麻木的发出一个‘啊?’的嘴型,呆滞地:“你自己过来瞅瞅。” 光头大哥凑过来,看了眼猫眼,倒抽一口凉气,“wc……wele!这咋长得乱七八糟的,这都谁啊?不是,这些非人怪物也看春晚啊?” 李正义听他一嗓门大过一嗓门,觉得自己都快跟他一样秃了。 “这些肯定是假扮的,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人类记忆,咱们——” “李哥?李哥你在里面不?我是林言,你别被我的外表欺骗了,我是林言!” 李正义瞪大了眼,一把把光头大哥挥一边,对着猫眼问:“你把林言他们怎么了?” “我就是林言啊!” 李正义:“你们这些畜生!他们还是孩子啊!” 林言叹口气,跟他解释:“我们刚才在204待得好好的,结果几个服务生一个接一个的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就把它们拖屋里扒了,这身上的衣服就是它们的……喏,这是我们的工作牌。” 工作牌怼到猫眼外,能清晰地看见【林言 实习生】的字样。 李正义想到规则里突然添上的这个身份,有些恍然,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林言?你们怎么就剩下五个人了?” “我们还有一个同伴被一个洋娃娃带走了,来这里就是想问一下,李哥你知道什么信息吗?我们打算去救人。” 这句话彻底让李正义放下了戒备。 非人怪物们的口中绝不会出现类似话语,哪怕有了人类的记忆,它们也不会真的有人类的品德。 门‘嘎吱’一声开了。 屋内众人这才看见外面的林言等人。 看清那奇形怪状的脑袋,几个女人当即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就要跑。 “欸,别急别急!”林言举手投降,连忙跟唐文峰等人进屋,兔头等幻想从他们脑袋上褪去,他们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这大变活人的一幕让李正义彻底惊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把林言带到一边,“你现在精神状况怎么样?” 林言:“没事,只有刚穿上制服的时候有点想疯。” “这制服有没有其他副作用?” “没有,穿上以后我感觉自己一个能打十个。” 李正义若有所思:“副作用是‘容易自负’吗?” 林言:“……” 林言:“李哥,这座酒店里穿制服的非人生物还有多少?” 李正义回神:“以前的规则明确说明酒店有且只有八名员工。不过很多非人怪物都会装成员工的模样,去蛊惑客人——具体有多少,我没数过,不过我怀疑那些凭空消失的客人和正常员工们,都是因为去了五楼,最后变成怪物了。” 那就是说,这个数量有定数,但远远大于且等于20。 林言数了数屋里的人,“有15个吗?” 李正义眼睛闪着异样的光:“比这多。” * 五楼 这里的环境不同于酒店其他地方,阴森、潮湿,幽暗,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水,地毯淋出一条血色痕迹。 无数长相奇形怪状的怪物们聚集于此,有穿红色制服的,也有等比例变大的娃娃们。 “204的人怎么还活着?”有怪物粗声粗气地问。 酒店内一旦有人死了,它们能闻到血腥味。 血腥味是最好的催化剂,能使它们短暂的挣脱规则的束缚,下去大开杀戒。 “不知道,那群废物,给他们机会也干不成事。” “下次轮我下去了,我一定把这群该死的人类通通杀光!”一个木偶娃娃阴恻恻的笑。 角落里,另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眼冒猩红的光,它浑身都是杀气,想到唐文峰曾经在脑袋里yy过自己,它便恨得像冲下去杀死这群人类。 不过规则只允许它下去一次。 现在,它必须等待其他机会。 洋娃娃冷冷的看了眼身前的人类,人类浑浑噩噩的,脸色青白,双目无神,僵硬的站在它一侧,动也不动。 “你的猎物很好闻。” 有怪物垂涎欲滴的对它说。 它怪笑一声,“等我把她的同伴们都抓起来,会更好闻。” “这个人类已经被你驯服了?” 它傲慢道:“这是当然,奴隶,给他们演示一遍!” 程娇缓慢的迈出一步,像一个提线木偶,当着无数怪物的面,她举起右手,慢慢的——竖出中指。 娃娃:“哈哈哈哈——你们看,这就是人类表示臣服的手势!” 其他怪物见状眼馋的不得了:“我也要抓一个人类!” “该死的,以前都把那些人类直接吃了,早知道也该让他们这样做个动作!” “忍不了了!我要先下去抓个人类解解馋!” 一个马头员工张开血盆大口,叫吼了一声,瞬间挣脱规则的束缚,满身鲜血的冲了下去。 “莽夫!”洋娃娃不屑的撇嘴,它吸溜口口水,贪婪的看着程娇,它能感觉到程娇灵魂里恐惧的味道,这太鲜美了,让它把持不住,但程娇还能给它带上无上的满足感,在其他人类全部抓到前,它要留着程娇,好好的羞辱这些人类:“再做一遍!” 它桀桀笑着,看着程娇恭敬地对自己竖中指。 这一次程娇不止竖右手,两只手都竖了起来。 娃娃心满意足。 其他怪物:酸死了酸死了! 十分钟后。 马头人一道讯息都没传上来。 酒店里还是没有血腥味。 “怎么回事?马头人从来不会让人类活过五分钟!”洋娃娃问。 其他怪物:“它是不是偷吃了?” “该死的马!” “再等五分钟,要是还没有消息,我就下去了!” “吼——我下去了!” …… 此时此刻。 三楼。 马头人晕头转向,被五个‘同伴’欺骗到301门口,接着被突然跳出来的人类吓了一跳,它正要惊喜,转头便被一个光头一砖头砸了下来,那最惹它们讨厌的李正义手持房卡就来捅它。 马头人叫的撕心裂肺:“啊——人类——吼!” 有个刺猬头员工眼疾手快地把光头的袜子踩下来,塞它嘴里。 马头人直翻白眼。 光头大哥:“兄弟,你这咋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唐文峰矜持道:“哥,你的比较有杀伤力。” 马头人被五花大绑,丢到角落。 等了会儿,电梯又停了。 一个木偶娃娃出现,只有人膝盖高,凹陷的眼窝、破烂不堪的衣服,它手里拿着尖利的刀,径直冲到301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李正义居高临下他的看着它。 木偶娃娃露出阴森的笑,声音如鬼音,“李正义——又是你!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把你身后的人类都吃掉,统统吃掉!” 李正义脸色煞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潜意识在催促他出去,蛊惑着他做出死亡的选择。 他坚韧的对抗着这种精神冲击,忍了又忍,木偶娃娃观察着他的脸色,隐约感觉自己即将把李正义‘骗出来’。 这李正义是个老狐狸,因为他,几次它们都空手而归。 好在这老东西今天居然主动把门开了,门一开,规则保护的力量就会被削弱——李正义死定了。 它正要桀桀怪笑,身后忽然吹来一股寒风。 娃娃茫然地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它飘在空中,蹬着腿,一扭头,对上六颗同时低头瞅着它的脸。 “兔子?刺猬?羚羊……?” 木偶娃娃感觉有哪里不对:“你们在干什么?找死吗?再不放我下去,我杀了你们——” 话没说完,它便做了个自由落体运动,拎着它的兔子随手一挥,把它踹进了门! 木偶娃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身体瞬间从膝盖大小缩小到几十厘米,它活灵活现的眼珠子变得暗淡,小刀啪哒哒掉落,恢复成玩具城里最常见的娃娃模样,挂着僵硬地微笑,没了生命。 林言拾起它的小刀,一瞬间,滔天的精神污染袭来,他硬生生忍下这种冲击,险些失控。 把小刀藏进衣服里,林言有点没力气了,坐在沙发上,没再参与之后的事。 一个小时后。 火力集结完毕。 屋里所有人人手一套制服,该发的疯都在走廊里发完了,到处都是顶着各种脑袋的小伙子小姑娘哐哐撞墙,眼睛赤红的念叨:“我好穷啊我好穷啊这世上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有钱人!” “我就想要个185体重一百四肤白貌美的男朋友啊为什么不能满足我!” “去你爹的王总,我敲你爹!你这种垃圾怎么配当上司,老娘要砍死你!” “诡计多端的穷男人,结婚后立马生孩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傻逼配不配!啊啊啊啊啊——” 发完疯,大家理智渐渐回归,站在走廊上,抽烟的抽烟,叹气的叹气,都有些恋恋不舍。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发泄过了,爽啊!” “只能发一次吗?这酒店以后会不会开这种业务?我想办卡。” “好羡慕那些怪物,天天都能发疯,哎,一想到回头又要去跟我那傻逼上司面对面,我就不想活了。” “何必呢老妹儿,到时候跟叔干,叔开公司的。” “叔我不想挖煤。” …… 交流感情般的说了会儿话。 林言站起身,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同志们!”兔头人脸上贴着闪闪发红的红旗贴画,手上还挥着□□广场必买的小旗帜,众目睽睽下,深情地说:“这座酒店,从现在开始,由我们接手!” “大家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充满了力量,这是制服带来的作用——抄家伙,咱们干!” “哦,对了,干之前来我这里领贴画哈,没贴小贴画的一律不是中国人!” * 五楼 剩下的怪物们越等越烦。 怎么回事? 都他妈一个多小时了,一个死的人都没有? 洋娃娃感觉到了不对,它不相信那些怪物们连个人类都杀不了。它更怀疑的是,那些怪物是不是找到办法吃独食了?比如说不让血腥味扩散,或者不让规则被触发? “不行!”洋娃娃起身,把自己的猜测和众怪物说了声:“这趟我下去,找到那些人再说。” 洋娃娃穿过幽深长廊,站在电梯前,摁了下楼键。 电梯“叮”得一声。 没有开门。 洋娃娃皱眉,看着显示电梯上有人的提示。 几秒后,它怪笑一声……有人类要上来了,它带着这个好消息,迅速跑回怪物区,程娇还在那里乖乖站着,其他怪物垂涎不已,却不敢趁它不再下口。 洋娃娃是酒店内最早一批污染物。 它杀的人全部化作养分,增添它的力量,这里的人类,就连李正义,它都完全不放在眼里。 曾经很久之前,那些团结一致的员工们是它的心头大敌,但最终还是一个个的被它蛊惑了。现在人类员工只剩下四个,等它找个机会,让四个变成三个、变成两个、变成一个,直到,一个都没有。 届时,就算有人类进入酒店,规则也无力再保护他们。 这是洋娃娃耗尽心血,才想出来的‘卧底’招数。 这群可怜的人类……永远只能任它们宰割! * 登上电梯,林言看着身后满满当当的‘头’。幸亏这诡异的电梯没有超载的提示,不然分成两批或三批,肯定会发生其他变数。 这家酒店到底是前提提要里出现的背景。 目前距离此位面剧情正式展开,还有四五年的时间,酒店内非人怪物们的能力都不强,若是五六年后再进入这家酒店,恐怕那时的规则已经快被消耗光了。 林言觉得这是幸事,也是不幸。 现在他们有机会一举捣毁这该死的‘犯罪窝点’,就要抓住机会。若是放任‘它’继续发展,四年后、五年后,人类可能没办法再对付它。 “叮” 电梯开始运行。 林言低头,看见内部贴着的告示。 【电梯运行规则 看见这张告示,说明您已经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遵守下列规则,这是最后能帮助您的方式。 1、不要穿角落的制服,不要穿角落的制服! 2、电梯会在五楼停下,停下后看电梯外右侧的告示板,右侧!右侧!右侧!跟随右侧的规则,进入雾气中。您的生命将在雾气里结束。很抱歉,规则无法再保护你。但请相信,您的选择会拯救更多的无辜人类。 3、电梯停下,如果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请闭上眼睛,不要轻举妄动,直到警报声消失,接着按照第二条的规则行动。 4、电梯停下,如果外面有非人生物、玩偶制品,请不要与他们对视,不要与他们交流,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语,接着按照第二条规则行动。 5、在您选择按照第二条规则行动后,请把您的房卡留在电梯内。我们会永远记住您的名字。 6、电梯内有纸笔,您可以将自己在酒店内遭遇的事情写下来,也可以将自己探寻到的规则写下来,我们会进行甄别,以完善规则,拯救更多的人。】 电梯内彻底寂静下来。 没有人再说话,大家沉默的看着电梯内的告示。 他们在角落发现一沓纸笔,还有十几张房卡。 李正义蹲下身,轻轻的叫这些人的名字:“张大伟,我记得,上个月进来的,在离开前一天晚上失踪了……程橙,是个小姑娘,好像刚初中毕业吧,跟爸妈一块来玩的,她失踪以后,第二天她爸妈也失踪了……程安国,哦,是那个小姑娘的爸爸……” 李正义絮絮叨叨的,直到他看到一张黑色的工作证。 “是小陈。我带的第一个学生,在这家酒店,挺了快三年吧。跟老婆打了个电话的功夫,扭头看见屋里有个娃娃,我当时就知道情况不妙,去哪儿都跟着他,结果一周以后,那娃娃装成他老婆的模样,把他给带走了。” “哦,老马,这是我师傅……那会谁都想不到他会失踪。这酒店出现第一年,他就自愿进来守着,五年救了不知道多少人,不少规则都是他摸索出来的,这里的怪物都快恨死他了。挺了五年多,今年年初,爸妈报旅行团,结果进了这酒店,三个人没一个活着出去。” 李正义自嘲的笑着,捂了下脸:“也就我这种没爹没妈没老婆的孤家寡人,在这破地方才能活得久。” 电梯里一片沉默。 无声的悲伤气息在蔓延。 算上那些进入电梯之时,甚至没有自主意识的人类,这家酒店已经吞噬了太多人类的生命。 李正义只失态了一会儿,便再次冷静下来,他对众人说:“你们现在不是普通员工,在脱下制服之前,你们属于有人类意识的怪物体,规则会想办法保护你们。等出了电梯,大家一起行动,千万不要掉队——我就直说了,咱们一块来的,也一块走。” “如果感觉身体不适,或者被伤到了,就赶紧躲进电梯里头冷静冷静。最少也要三个人一起,记住了!三个人一起,或三个以上,一个人,千万不许单独行动!” 举着撬棍、木棍、棒球棍、餐刀和砖头的客人们:“——好!” 电梯继续上行,又过了很久,终于停下。 门滑开。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两张纸条。 同样破破烂烂,同样写满鲜红的字体。 左边的纸条:【不要相信右边的纸条!纸条已经被污染!这是大家最后能活命的机会!请跟随以下规则! 顺着面前的走廊走到尽头,那里有楼梯,直通二楼!记住,全程需要闭着眼睛,不要与任何非人生物对视,不要睁眼,不要说话,不要回答。 走到楼梯,推开门进去,一直往下走,会感觉有一阵光,推开光后的门,就能到达二楼。 到达二楼记得第一时间去前台办理新工作证,电梯内的规则是为了误导非人生物而写的。请大家坚持住,希望就在前方! 人类是最坚强的种族,相信希望,相信规则!】 右边的纸条:【左边的规则已被污染,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请离开电梯,右转,面前是一堵墙,不必管这堵墙是否存在,请径直往前面走,接下来一会看见一阵雾气,雾气里或许会有很多血迹、或许很阴森、有鬼影。 不必害怕这些,勇敢地走进去。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请您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消灭这所诡异的酒店,会让所有人类魂归故土。】 “卧槽……”看见告示板上的这两张纸条,唐文峰头脑风暴:“这……这,这该相信谁啊?” 林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平静的抄起棒球棒:“有区别吗?” 大家怔怔地看着他。 林言:“我们来这的唯一目的,就是弄死这群傻逼怪物。” 光头大哥紧了紧手里的撬棍,面上裂开冰冷的笑,跟随着林言的视线,望向走廊前往的幽深的黑暗。 “对,人小姑娘才十五岁,或者十六岁?这酒店一天不除,以后咱们的家人、兄弟、朋友,都有可能进来,咱们是活着跑出去了,他们呢?孩子们呢?” 有些动摇的客人们立刻紧了脸色,是的,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不会一辈子不出本市、一辈子不住酒店,万一就住了这种酒店怎么办? 今天他们退后一步,未来,就有无数条生命消逝在这里。 抓紧手上的工具,大家沉默着,迈动脚步,健硕的男人们站在外围,手脚轻巧的女人们站在内围,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伙子,被牢牢的包裹在中心。 小姑娘小伙子挣扎着要出去帮忙,被充满威严的瞪了一眼,纷纷蔫蔫的站好。 长廊上,洋娃娃已经把好消息告诉整层楼的怪物们。 怪物们纷纷等在走廊尽头的‘楼提前’。 这才不是楼梯,而是每个怪物念力化做的门,穿过这扇门,人类的灵魂会被削弱,每走一层‘楼梯’,灵魂便会被继续削弱一点,直到这些人类满怀希望地推开光后的门,到达一楼前台,被那黑盒子照相,制作工作证。 到了这一步,这个人类便彻底死了。 他的灵魂将被分割,□□化作养料,‘反哺’酒店,以使酒店继续扩大规模。 怪物们跃跃欲试的等在楼梯旁。 他们最爱这样的场景。 闭着眼睛,无论听见什么都不敢睁开眼睛,饱含希望的人类捂着耳朵冲进‘门’,冲进那可怕的陷阱,像小羊羔一般,一点点被吞噬殆尽。 “桀桀桀桀桀——”怪物们兴奋的大笑起来,口水流了满地。 洋娃娃身为最先发现的怪物,可以吃到第一口灵魂,这一口灵魂里希望与惊惧交缠,最为美味,它期待的舔舔嘴唇,慢慢的,黑暗的走廊里走出来数道影子。 洋娃娃:“?” 其他怪物:“???” 什么鬼,这些人类来自.杀了吗? 不对,洋娃娃最先看清楚走廊里的情况,顿时站直了身:“不是,不是人类,是兔子他们。” “哈?”有怪物愤怒道:“兔子他们搞什么,白让我高兴一场!” “我要饿死了饿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灵魂啊?” “不忍了,被规则杀了我也认了,我要下去看看!” 所有怪物们开始燥动,洋娃娃没说话,它感到奇怪,心底莫名的焦躁,看着这些熟悉的兔头人、马头人、刺猬头人,熟悉的面孔,却又不熟悉的气势。 这种感觉,很像那些杀死正常员工,混进去的怪物。 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违和感在这些人站定后达到了巅峰。 最前面的兔头人带领着身后乌泱泱的脑袋们,挥起棒球棒,轻而易举地、简单的,一棒子敲到路过的一个棉花娃娃身上,当场将棉花娃娃打的魂飞魄散,化作爆裂的黑色雾气。 “啪——” 仿佛气球被戳破,这一声扎进所有准备离开的怪物心里。 “兔子!”有怪物怒吼:“你在干什么?你疯了?那位不允许我们自相残杀——” “不是自相残杀。”兔子吊诡的声音响起,它平静的扛起棒球棒,说:“我杀你们,不需要理由。” 随着这声音落下。 ‘它’身后赤红着眼睛的怪物们像发疯了,怒吼着冲了上来,想看见羊群的狼,挥舞着手上的工具、撬棍。 洋娃娃第一时间去看程娇,却发现那恭恭敬敬跟在自己身边的程娇不知何时逃走了,身形灵巧的混进对面怪物们的队伍,白着脸,被一个鸟头人抱进怀里。 洋娃娃彻底醒悟,尖声喊道:“这些不是怪物!他们是人类!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混战发生。 人类一方始终没有被冲散队形,他们杀红了眼,打斗中不是伴随着几句‘wele’。 “我靠!我感觉我身轻如燕!我他妈好像能飞!” “我去,我刚才一拳抡死一头牛,你们看见没?” “谁他妈踩我脚了,哥们你水牛啊?我脚趾头要裂了!” “怎么,哥几个有心事,打的那么轻?妈的照头打啊,这群傻逼怪物比我杀鸡简单!” 人类一方杀的虎虎生威。 林言和李正义的神情却没有放松。 他们始终警惕着走廊尽头那扇门——这家酒店真正危险的怪物,是那四个怪物员工。 他们不守规则的削弱。 现在,恐怕已经来了。 ——“哐!” 走廊尽头那扇门被一脚踹开。 杀红了眼的双方都静默一瞬,这些怪物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恐惧,就连混在怪物群里不时叫嚣着杀人的洋娃娃都安静如鸡,低着头。 四个人影穿着红色制服,胸前挂着空白的工作证。 ‘他们’步伐平缓,动作自如,领头的,是前台。 静默中。 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他们一点点越过所有怪物,走到最前面。 前台目光精准的落到林言和李正义身上,它嘴角露出阴森的笑,眼下吊着青黑,幽幽的,诡异的说:“又来了——你们人类,是杀不怕吗?” …… “我能对付一个员工。”李正义喘着气说,他目光专注,语气十分冷静:“我跟他们打过不少交道,知道怎么打。” “小方,小李,”他叫自己身后两个员工,小方和小李身材健硕,脑袋上盯着水牛和犀牛头,看得出来力大无穷:“你们两个一块对付一个,行吗?” “我们没问题,师父!” “小亮。”他又叫最后一名沉默寡言的员工,“你跟……唐文峰、光头大叔,一块对付一个,行不行?” 光头大叔沉着脸,额角青筋仍在跳动:“我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唐文峰挥着棒球棒说。 “剩下的人继续跟其他怪物们打。”李正义说:“前台那只我来对付,林言,你对付另一个,等——” “我对付前台。”林言打断他,声音平静:“丧尸,我杀的多了。” 李正义:“?” 哪来的丧尸。 林言已经率先抄起棒球棒,冲了出去:“我上了!” …… 前台不愧为这些怪物的大哥。 对付起来有些吃力。 林言的体术在丧尸世界真.枪实.弹的干过仗。提刀杀过丧尸,也杀过心怀不轨的强盗,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轻盈敏捷的兔头人如从天而降,一脚重重踹上前台的小腹。 就像人类变成‘怪物体’会被规则增强体力一样,这些怪物钻小空子,变成‘人类’,也会被规则一视同仁的削弱。 前台瞬间被踹飞了出去,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唐文峰打架间隙还称赞一句:“牛逼!” 混战仍在继续,洋娃娃悄摸打算开溜,被一直恨恨的盯着它的程娇发现:“那个丑娃娃要溜!快抓住它!” 明楠很懂小姐妹的意思,哐当一脚飞踹过去。 “受死吧崽种!” “哐当——” 骨头碎裂的声音。 前台口中发出暴怒的吼声,他人类身形摇摇欲坠,黑雾弥漫,恶心的臭味四溢,林言面无表情,眼神中冰冷的杀意令前台难以置信。 ‘他’不敢想象,这个人类真的有杀人的决心! 如此狠辣,决绝,甚至说一不二,这种特质,他只在那个老员工身上看过,若非老员工他爹妈进了酒店,他们还不一定杀得了对方。 现在,人类阵营又出现了一个这种‘怪物’。 该死的! 前台暴吼:“死吧——” 疯狂的精神污染袭向林言,前台一边抵挡林言堪称疯狂的进攻,一边竭力想找到林言精神世界的弱点,只要找到那个能让恍惚的‘人’,它就有的是办法蛊惑对方,杀了对方! 林言的精神世界是一片海洋。 无边无际的,蔚蓝美丽的海洋。 阳光灿烂,微风徐徐,海边有细白的砂石,岸边几颗椰子树洒下树影,潜海初似乎藏着两道影子,一大一小,正在玩闹。 前台瞬间冲了过去,怪声叫着,在林言的精神世界里杀掉他在乎的人,这就是‘它’的污染手段。 身形划破海水。 一阵猛烈的浪潮打来。 它呛咳一声,摸了把脸,阴恻恻的,无声无息的愈发靠近,也愈发看清了岸边那两个人影。 果然是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男人身形挺拔优越,穿着简单的沙滩裤和短袖,露出来的手臂线条结实流利,微微用力,青筋便蓄满力量的凸起。 男人眼神温柔,下半身站在海水中,两只手则抄在小的胳膊下,似乎在教着对方潜水。 “爸爸!”小的那个粉雕玉琢,像个雪团子,脸颊红扑扑的,眨着小凤眼看大的,奶声奶气的哼唧:“墩墩不想玩了,墩墩什么时候才能见爸爸呀?” 男人英挺的眉眼低垂,在眼下洒落淡淡的阴影。 他长臂一抬,把小的抱进怀里,语调温沉:“不要急,我们再等等爸爸。” 海水中,一道阴影无声无息的游近,裹挟着阴暗的杀意。 小团子抱住男人的脖颈,下巴搁到他肩膀上,恹恹的垂着眼皮,有点不开心:“还有等多久呢?墩墩好想爸爸的。” “我也想爸爸。”大的耐心的哄他。 墩墩:“爸爸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大的笑了:“他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爸爸知道呢?” “因为我们要保护爸爸。”男人轻松的单手抱着他,身形在海水中缓慢前行。 海浪穿过他的身体,发出哗声,他漆黑冷沉的眼眸某一时刻低垂一瞬,苍白分明的大掌在水中虚虚一握,手背经络暴起,一缕黑气凭空爆炸,快的连惨叫也发不出。收回视线,男人淡漠的眼神重新变得温和:“就像刚刚那样。” 墩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墩墩明白了。” “我们藏在这里,”小家伙捧着肉乎乎的小脸,翘着花瓣似的嘴唇,甜滋滋的说:“把那些欺负爸爸的人都抓起来~” 路易笑着看他:“是的,就是这样。” “下次见到爸爸,爸爸一定会觉得墩墩很能干!”小家伙握起小拳头,超级开心的扑腾着淡蓝色的小鱼尾。 鱼尾在海面甩起晶莹的水珠。 重新放下他,路易继续教他潜水,耐心又细致:“当然。” …… 现实世界里。 林言只看着面前的前台忽然冷笑一声,怪模怪样的说几句‘你死定了’,一分钟后,林言甚至连私藏的小刀都没用到,这家伙就原地爆炸了。 林言:“?” 其他偷偷围观的怪物:“???” 这个人类…… 恐怖如斯! 他把老大打爆了啊!!! 他……他打爆了老大! 这一刻,所有怪物都吓疯了,抱头鼠窜,林言顺手捞住两个准备溜走的人偶娃娃,一棒子抡上去,又是两率黑烟冒起。 货真价实的杀疯了! 李正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气喘吁吁地,在何舒文玉佩地帮助下,才活捉了一头怪物,实在是因为杀不死。结果林言一人一棍,上蹿下跳两下,前台就被打爆了,烟都不剩。 李正义有点回不过神:“敢、敢问……林言,你祖上是……?” 林言也一头雾水:“我其实什么都没干,就抡了它两棍子。” 李正义倒吸一口凉气:“两棍子就把它解决了?” 林言眨眨眼,迟疑的想了想,“……是吧。” 怪物们开始哭号。 人类这方顿时士气大盛! 怕个der! 我们这边有大佬!牛逼克拉斯那种! 酒店下隐隐响起了一些声音。 刺耳、尖锐,却令人神智一清。 李正义紧绷的身体一松,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救兵来了——林言,我们胜利了。” …… 来人穿着板正修身的黑制服。 胸前写的‘龙组’。 他们训练有素的冲入五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整层楼的怪物们动弹不得,剩下人类们被带离酒店,在酒店外的空地上坐着休息。 这群黑帽子一来,便熟练的掏出各种仪器,取值、检验、分析。几分钟后,人群发出喧哗,其中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说:“怎么会——队长,这家酒店的污染值降到了2.5!” 污染值从一到十,越往上环境越凶残。 五以下,便是龙组可以直接解决的情况。 现在,这家酒店的污染值直接从六降到两点多,等把那些被捆起来的怪物们带走,这数值还会往下降,这简直闻所未闻。 一群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没见过血、没当过兵,就这么把龙组也觉得头疼的难题解决了。 这什么当代爽文? 广场上,大家披着毛毯,脸色都很苍白,从怪物体恢复人身,精神污染尚未消失完全。这之后,他们还要接受一年的不定期检查,国家也会给他们发一笔奖金和补助,以表示赞赏。 热水烧好了,一人一杯,润着干燥的嘴唇。 林言等人身边围着最多的龙组成员。 他们并非公事公办,而是饶有兴趣地,笑着看着眼前六个虚弱的大学生,“你们这群小家伙,真是让我们自愧不如。” 为首的男人叼着根烟,桃花眼、薄唇,皮肤很白,风流倜傥的模样,说的话却混不吝的:“啥时候毕业啊?” 唐文峰老老实实的回答:“两年后。” 男人挑眉:“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兴趣干份兼职?” “什么兼职?”江思思腼腆的微笑,完全看不出来刚才五楼骑到怪物脸上输出的模样。 男人:“来我们龙组,干点不一样的事。” 林言捧着一次性茶杯,正在喝水,男人忽地扭头,深深地看着他,眼里审视与欣赏并存,他微笑着,不疾不徐的说:“怎么样,林言同学,有兴趣吗?” - 这个位面的最后一幅画面,定格在男人脸上。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虚幻,模糊。 林言最后看一眼身边懒洋洋地朋友们,喝光一次性茶杯里的热水,眼中含着笑意,如若一场无声的告别,轻声在心里道。 “再见了,大家。” 认识你们很开心。 从此以后,你们将开启新的人生。 一段无病无灾,无惧无恨,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享受的新未来。 103 强取豪夺① * 盛夏,…… * 盛夏, 七月天。 夜色昏昧不明,偌大的校园依旧热闹,鹅卵石小路两旁的路灯亮的刺眼。 下面盘旋着飞舞的小虫。 实验楼里开着中央空调。 林言正在实验室做实验, 半途接到室友祝愿的电话,走出来接通。 祝愿那头挺吵的, 他似乎在某个场子里喝酒,能听见喧杂动感的音乐声,还有人群永不停歇的欢呼、交流。 “言仔,你搁哪儿呢?”不知是不是错觉, 祝愿的声音有几分诡异。 “怎么了?”林言皱眉问。 祝愿:“我就是问问,你跟程安安是不是又吵架了?” 程安安是林言男朋友, 两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 高考结束程安安对林言表了白, 两人水到渠成的谈起恋爱, 家里人那边也过了明路。 这些年林言很宠程安安,程安安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性格骄纵,爱玩爱闹,平日里最爱泡吧、唱歌、旅游, 这些林言并不在意。 他性格较为沉闷,打小就是优等生, 父母家长对他期许很高,上了大学,林言又是本硕连读,每天几乎都泡在实验室里,程安安已经毕业了,现在在家族公司里上班, 两人没了什么能聊的话题,程安安为此哭过不少次,林言觉得愧疚,对他一直怀着包容的心。 闻言,他无声叹口气:“怎么了?你见到他了?我跟他快有三天没聊天了。” 祝愿在那头吸了口凉气,把身边凑过来调笑的陌生男人挥开,走到僻静点的地方,“真吵架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林言想了想,说:“我上周答应跟他一块吃饭,临时有事,放了他鸽子,惹他生气了。” “上周?”祝愿拧眉回忆,“上周老板临时交给你个任务,你不是用这单的钱给他买了个手表吗?” 林言:“总归是我爽约在前。” “……”祝愿:“你就让他作吧。” 聊着天,林言回了实验室,实验室里头的师弟师妹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有事可以先走。林言给他们一人点了杯奶茶,脱了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打算去接程安安:“你在哪儿?安安是不是也在那里,我去接他。”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没说对,祝愿一下子沉默下来。 “祝愿?”林言问了句。 几秒后,祝愿才重新开口,语气有些莫名,“沿滨路33号。你报我名字进来,我们在103。” - 沿滨路,京城最为热闹繁华的一条路。 夜晚的沿滨路很漂亮,灯红酒绿,霓虹灯闪烁。 马路两边的人行横道上都是穿着**的女人和男人,这条街有不少酒吧、KTV和会馆。沿滨路33号,林言第一次来,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家高级会馆。 会馆占地面积很大,包括马场、高尔夫球场、游泳馆和赛车场在内,外表看上去低调简单,没挂牌匾,门口有几个保镖守着,直到林言报了祝愿的姓名,几人才放行。 走进色调较暗的大厅,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穿着白色香风小套装,笑盈盈的,让林言先登记,登记完,又问了林言的目的地。 “103。”林言说。 前台小姐笑容不变,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面具,交给他:“先生,103今晚举办的是野兽派队,您如果要进去,请先戴好面具。祝您今晚玩的愉快。” 野兽派对? 林言挑了下眉。 程安安经常举办各种派队,他很喜欢林言,也自豪于自己能交上林言这样的男朋友,常会在派队上做出些亲密举动,让林言当众说一些情话。 一群他不认识的人,聊一些他听不懂的话题、八卦,林言并不适应这种环境,久而久之,他便不怎么参加了。 这还是半年来林言第一次踏入这种场所。 推开103的门,林言侧身走进去,首先传来的是一阵震天响的音乐声,音乐富有节奏,鼓点密集,厅里没开大灯,光线暗沉昏蒙,空气里飘荡着醇厚的酒水香,唯有正中心的舞池上,聚拢着一束白色光线。 舞池中央人群随着音乐肆意的扭动身体,尖叫着、呐喊着,他们脸上都戴着面具,化着谁也认不出的妆容,荷尔蒙随着汗水发散,林言挤在里面走了两步,最终无奈的逃出来,站在墙根旁边,眯着眼睛找人。 宴厅很大,昏沉沉的,林言闻着空气中混杂的酒味,掏出手机给程安安打去电话。 没有人接。 他又给祝愿打了一个。 依旧没有人接。 四周某一时刻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叫。 与此同时,林言隐隐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他下意识偏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 那里是一处卡座。 “U”字形真皮沙发,与外界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里面坐着几个男人,姿态散漫从容,明显是来玩的,有几个男人身边坐着女伴,女伴穿着抹胸短裙,年轻漂亮,楚楚动人,娇笑着敬酒。 中间方形的茶几上铺着软红桌垫,凌乱的堆着烟盒、果盘,旁边摆着冰桶,冰桶冷气幽幽,里面盛着静置的葡萄酒。 他们似乎正在随心所欲地聊天,女伴们偶尔凑趣两句,有几个浪荡的公子哥笑一声,揽住女伴的腰,轻轻淡淡的调.情。 林言在里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程安安。 程安安穿着七分短裤和白短袖,头发蓬松柔软,垂在额头前,他长相幼态,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皮肤很白,琥珀色的瞳孔滚着泪,这会儿眼眶通红,被身后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推着,踉跄着,一步步走到卡座附近。 林言神色一变,立刻就要上前。 手腕忽然被拽住。 扭头,借着昏沉的光影,林言看见了祝愿。 祝愿的五官藏在暗处,看不太清,快速对他说:“别急,跟我来。” 跟着他,林言走到了更能看清事态发展的高处。 这不是林言想去的地方,他抽出手,压着急躁的心情:“我得去带安安走!” “你要带程安安走?”祝愿目光诡异的盯着他,忽地嗤了一声:“你自己好好看看吧,你的宝贝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 不止林言,不少人都在盯着卡座。 程安安长相出众,气质也清纯,一张脸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涂、什么也没抹,眼眶微红的闯入那方天地,就像一只纯洁的小鹿,无意间误闯狩猎场。 他无所适从的站了会儿,林言拧着眉,无法再忍受程安安受到这种轻视,他不再理会祝愿的阻拦,往卡座走去,两步后,程安安也有了动作—— 他噙着泪,被身后的几个男人附耳说了什么,接着别扭的、像一只初初学会走路的雏鸟一般,屏息走向卡座中央。 林言这才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个男人。 只是一直隐没在暗处,淡淡的,没怎么动作,也没怎么出声。 程安安走到距离他还有几步路的地方,缓缓地、柔弱的半跪了下来。 他细长的脖颈弯垂着,睫毛浓密,程安安舞蹈生出身,程母也是知名的舞蹈艺术家,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从小耳濡目染之下,程安安不仅有气质,身体柔韧性、发育的程度,都是同龄艺术生中的翘楚。 他跪在地面上,一步步膝行到男人身边,仰起秀美的下巴,拿起茶几上的滑轮打火机,指尖笨拙的旋了几下,依稀能听见滑轮沙哑的摩擦声,火苗腾的燎起。 他跪着直起身,腰腹下低,紧张的、怯怯地要去给男人点烟。 这一幕出奇的刺眼。 林言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 忽地,黑暗中,男人的右手轻抬,平淡的制止了程安安的动作。 那只手修瘦、骨感,指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颗淡淡的痣,随意的夹着一根未点的烟,指骨弯曲的弧度透出冷淡紧致的力度,不容置疑的,掸了掸,那是一个拒绝的动作。 卡座顶端亮着五光十色的灯。 光影交织着晃过男人的脸,男人闲适的倚着沙发靠背,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头发漆黑,眉骨深邃,在眼窝下洒下淡淡的阴影。他气质沉敛而随和,像一头小憩的狮子,稍一抬眼,薄情寡淡的目光穿过人群,如若锐利无声的箭矢,精准的定格到林言身上。 那一眼沉而晦暗。 林言神色冰凉,喉咙干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猝不及防对上对方的眼睛,来不及反应,对方便已经收回视线,劲瘦的腕骨端起酒杯,眼皮未抬,不怎么在意的,带着几分无趣、冷淡,继续和旁边凑过来逗趣调侃的男人们聊天。 程安安还跪坐在地上,肩膀瘫软无力,掩面似乎在哭泣。 他很熟悉这副模样的程安安。 从小到大,做了错事、丢了脸、被父母骂、被同学讨厌的程安安都会这样伤心的哭泣,小时候的林言手足无措,会抱住他笨拙的哄。 程父程母、林父林母看得多了,也会认真的对林言说,弟弟很脆弱,要保护好弟弟。为了保护弟弟,林言一点点变得成熟,程安安可以任意的埋在他怀里哭泣,他却不能。 数十年如一日的这般过来,保护程安安已经成了林言的习惯,现在,看着程安安掉眼泪,林言第一时间还是担心。 他感觉心脏空茫茫的,仿佛破了个口子,忍着纷杂的念头和剧烈的头疼,下意识往前走。 “林言!”祝愿着急的摁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你疯了?程安安都他妈那样了,你还过去干嘛?你不会以为他是被逼得吧?林言,你清醒点啊!恋爱脑得去挖野菜的!” “不是,”林言摇摇头,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还戴着面具了,最起码这样祝愿看不出他的神色:“我先带他走,其他的事,等离开这里再说。” 祝愿恨不得给他两拳让他清醒清醒:“你就非得这么忍着程安安?!” 这次,林言沉默着,没有说话。 清瘦的背影最终消失在拥挤吵闹的人群中。 …… …… 程安安觉得丢脸。 也觉得委屈。 四周吵吵闹闹的,好像都在看他的笑话,就连那些低贱的陪酒女,也掩着红唇,意味不明的坐在浪.荡的公子哥们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他根本不是故意来这的,今晚他本来只打算来随便玩玩,谁曾想在这碰上了孟城他们,孟城荤素不忌,对他有点意思,家里又是开公司的,在四九城也有一席之地。 程安安玩归玩,从不会干缺心眼的事。既然被孟城拦了下来,他只能忍下厌烦,跟他们玩几轮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场合默认没有真心话这一选项,好巧不巧,第一轮他就被选中,还被不怀好意的安排了这种大冒险。 ——给沈闻点烟、敬酒。 沈闻。 程安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接触到的顶层人物。四九城里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敬着这位爷。 今天就算是程父在这里,面对沈闻,也是点烟敬酒的份儿。 但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被别人送到了他手里,试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结果即便他姿态放的再低,沈闻依旧没施舍给他任何眼神。 程安安现在只想逃离这里,他心高气傲,从小被捧着宠着,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屈辱令他无地自容,掉着眼泪,气愤又无助的哽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的很慢。 就在他感到麻木,已经可以坚强的站起身,离开这里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淡淡的皂角香气传来,“安安。” 青年声线清冽干净。 程安安怔忡地转过头,哭红的双眼有些模糊,站在他身后的青年衣服跑的微乱,戴着面具,眼神沉静而乌黑,情绪复杂。 他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气质清清冷冷,像深冬枝头扑簌簌落下的初雪,垂眸看来时,唇瓣紧抿,没有多言,伸手扶起他,冷静的打算带他走。 无论何种情况、境地,林言总能如此镇定的做出反应。 等等,林言?! 最开始的困惑过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程安安心底顿时涌出无上的恐慌。 他猛地抓住林言伸来的指尖,抓的紧紧的,瞳孔慌乱无措的颤着,立刻就要解释,声音从口中艰涩的挤出,他:“言哥哥——” “这就走了?”一个吊儿郎当,混不吝的声音先从身后传来。 这方天地陡然变得寂静,人群看向发声的男人,用肢体语言表达出对方的身份地位。 程安安也瞬间僵住,脸色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各种颜色轮番闪过。 林言反握住程安安的手掌,皱紧了眉,冷冷看向对方。 说话的男人坐在单人沙发上,闲散的展开长臂,怀里抱着一个作女学生打扮的女伴,女伴清纯貌美,依偎在男人怀里,柔柔笑着,端起酒杯,凭空对林言点了点,仰头喝尽。 男人一笑,赞赏的抚摸了女人的脸颊,抬抬下颌,悠闲地示意林言:“来都来了,不喝一杯再走?” 104 强取豪夺② * 这一杯…… * 这一杯自然没喝成。 盛夏的夜凉风徐徐, 沿滨路两旁的香樟大树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马路上车来车往,尾灯闪烁。 林言沉着脸, 拉着程安安离开了公馆。 程安安红着眼眶, 被他拽的手腕生疼,嘴里也小声嘟囔着,“哥, 你别使那么大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言压抑的火气彻底上来了, “不是故意的?” “那你刚才在里面做了什么?安安, 你觉得这种事情是故不故意就能解释清楚的吗?” 程安安眼眶一红, 咬着嘴唇,没说话。 他长相出众, 是奶狗系的长相,颇得异性喜欢,再加上性格纯善天真, 未经世事雕琢,偶尔无辜的看着旁人时, 很容易让对方产生恻隐之心。 林言一向疼爱程安安, 从有了自我意识起,某种不知言的存在恍惚间门就在告诉他, 要照顾好程安安、保护好程安安,如果没有他, 程安安的未来会很惨,会从天之骄子陨落成泥,这种紧迫感时时牵制着林言。 他的使命,好像就是为了拯救程安安而存在。 不过现在,林言再好的脾性也无法容忍自己男朋友的出格。 “我给你机会, 你好好解释。”他道。 程安安可算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话一出,他被林言看了眼,想起林言刚刚说的话,程安安一噎,嗫喏的说了实话:“我、我是被孟城他们逼得,孟城他们非让我玩大冒险,不玩就逼我喝酒……哥,你知道的,他们那群人就是疯子,我今天要是喝了一口,以后就没完了。” 说着,他委屈的拽拽林言的衣袖,大热的天,林言的皮肤却很温凉,如玉一般通透的质感,细腻且干净,像炎炎夏日里的一掬清泉。 林言看着程安安委屈的模样,心情仍然沉闷。 他想问程安安,就算是大冒险,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跪着给别人点烟敬酒吗? 程安安已经碎碎念的说起别的:“哥,你别跟我生气……奶奶老跟我说你宠我,你看你,凶我的时候都是他们没看见的时候。” 奶奶。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戳破了林言心底淤积的郁气。 他彻底静下来,清瘦的身体裹在简单利落的休闲服里,指尖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记忆里头发花白、在雨夜背着高烧的自己跑往医院的老人家音容笑貌犹在,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交代他照顾好程安安。 林言垂眸,程安安睁着小狗般濡湿又可怜的眼睛,哼哼唧唧的,不停的叫:“哥哥哥哥哥……原谅我吧,不原谅我我就一直打鸣!” 他使出惯用的技俩,抱着林言的腰蹭了蹭:“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跟孟城他们来往我是狗!” 林言闭了闭眼,清冷俊秀的五官藏在霓虹灯下的阴影中,再睁眼,他已经扯出一抹无奈又平静的笑,抬手,揉揉程安安的头发:“别有下次,安安。” 程安安眼睛骤亮,不停的点头。 林言警告他:“不论是以男朋友的身份,还是哥哥的身份,安安,我都希望你不要再和孟城那些人来往。” “你可以玩,但要有分寸的玩。” “他们那群人的身份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玩不起。” 京圈金字塔顶层的太子爷们,撒钞票如洒水,关系网如蜘蛛网,错综复杂,权势加身,哪里是程安安招惹得起的。 …… 这天晚上回了宿舍,林言开灯,祝愿还没回来。 他一脸疲惫的洗了澡,喝了点热水,上床睡觉。 睡梦里,又是那些从很小的时候起,便如鬼祟一般缠着他不放的可怕梦境。 梦里程安安是主角,健康顺遂的长大,长到18岁。大学时却因为春心萌动,跟同系的学长谈恋爱,被学长私下里拍下床照,以此为由要了一百万;好不容易这件事结束,毕业后对感情产生ptsd的程安安又放纵自己沉溺酒色,在夜店里迷上一个酒保,跟酒保拉拉扯扯两三年,最后被酒色拖垮了身体。 这档口,程家公司也出了问题,因一桩高层丑闻而股价猛跌,濒临破产,自小吃穿不愁的程安安不得已为了家族,与不爱的男人联姻,被男人家暴、pua、看不起,从天之骄子一步步跌落成泥,人生每一个下坡路的转折点,都跟男人有关。 小时候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少爷,最终泥足深陷,再爬不起来。 第一天,天光大亮。 林言一身冷汗的从床上惊醒,静了好一会儿,下床洗漱。 凉水扑到脸上,神智回归清醒。 林言打算一会儿再给程安安打个电话,让他务必跟孟城那群一世祖保持距离。 * 今天一大早,导师就来实验室检查他们任务完成的情况。 昨晚实验室留了人,两个学妹熬了一宿,才把所有实验数据搞定。 今早交上去发现有一个数据明显误差较大,导师姓刘,倒是没生气,就是沉着张脸,默了半天,让林言他们重新做,周五之前必须把新数据提交上来。 他走后,整个实验室气氛沉闷,所有人都丧丧的坐在位置上,出神的看着虚空。 “怎么会不对呢?” “又得重新做,为了这破实验我都一周没睡好觉了。” “谁不是……我男朋友气的要跟我分手。” “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恨死实验室了……” 做实验很少有一步到位的时候。 林言拿过实验报告,一行行检查实验过程,抄出演算纸,默不作声地算了起来。 有他在,实验室的主心骨就在。 其他人抱怨了一会儿,抬头一看,林言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戴着轻度近视的银边眼镜,正神情严肃的写写画画。 清晨尚显柔和的光线朦胧的勾勒出他冷白的皮肤,乌黑的眸,清清冷冷、又干干净净,在物理系这种更多的是不修边幅、形容枯槁的男生女生的地方,林言就是一束光。 女生们欣赏了一会儿,斗志昂扬的重新站起来,继续准备实验器材。 实验器材这玩意珍贵,碰坏了可不仅仅是挨骂的事。 重新实验开始前,要先检查器材有没有疏漏,几个学妹一同上手检查,对林言点点头。林言拿着新出炉的实验数据,对照先前的数据,着重在几个数据上画了圈,然后说:“开始吧。” …… 又在实验室耗了一天的时间门。 直到夜幕降临,林言疲惫的脱下白大褂,才想起来今天一天都没跟程安安联系过。 程安安也没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这差不多是两人的常态了,林言要忙实验、学业,程安安被安排在自家公司里当小职员,平日里可以不作为,但关键时刻也得跟程父参加晚宴。 想了想,林言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那头,林母温柔的出声询问:“言言,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您跟我爸呢?” “我们俩正在散步。今晚吃的菠萝咕噜肉,你爸做的,他最近就爱捯饬这些新菜品,等什么时候你跟安安回来,我让你爸做给你们尝尝。” 林家家境不比程家。 林母年轻的时候在程家做保姆,现在老了,早就退休不干了,跟林父一块开了个小餐馆,平日里做做小生意,一个月流水也能有三四万。 小两口对程安安恭敬有余,亲昵不足,连带着也想林言对程安安恭敬些。若不是程安安从学会说话起,叫林言就是叫哥,恐怕林言也得叫他声小少爷。 谈到程安安,林言顿了下,问:“家里最近没事吧?” “你这孩子,家里能有什么事。” “嗯,我看安安最近没去公司上班,想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下林母犹豫了,她在程家当保姆当了几十年,对老东家有感情,“这我不太清楚,不过前天我去程家给夫人送牛肉,在门口听见夫人说这季度公司是出了什么问题……” “言言,程家于咱们家有恩。不提他们给我工作,让我能养活你的事,程老夫人小时候可是救过你的命,不论发生什么,你可都得对安安好。” 林言心跳的一抽一抽,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如蔓延的潮水一般淹没他的呼吸。他张张口,压下唇边的苦笑,如林母所愿,再次笃定道:“妈,我会好好照顾安安的。” 电话那头,林母明显松了口气,她道:“那你什么时候一块跟安安回来?” “过两天吧。” “行,回来前别忘了提前跟我说一身,我好给你们准备东西。最近天热,你别吃凉的,衣服也穿好,不要冻感冒了,你打小身子骨就弱,还没有安安少爷的好,可一定要注意——” 林母又开始絮絮叨叨,这次她的话里没了那些有的没的,而是满满的温情。 林言耐心的听了会儿,挂断电话,仰头看着黑沉的天空,徐徐微风吹过他的身畔,他坐在教学楼下的长椅上,额发低垂,几秒后,给程安安拨去视频通话。 那头接的很快。 不到一十秒便接通了。 程安安元气满满的小脸露了出来,柔软好看,脸庞热出了红晕,开心的跟林言打招呼:“哥!你怎么给我打电话啦?实验完成了吗?” 看见他的脸,林言不自觉柔和了面庞,温声说:“刚结束,你在哪儿,吃饭了吗?没吃饭我带你出去吃。” “我早就吃过了,哥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程安安嘟囔着,“你还没吃饭吗?你的胃病还想不想好了,赶紧去吃饭,我可不想下次看见你是在医院。” 林言笑着点头。 程安安很担心他的身体,又跟他说了两句话,便催着他挂断电话,赶紧去吃饭。 电话结束在两分钟。 林言又在长椅上坐了会儿,轻轻松松的站起身,防晒衣长袖被他卷到手肘,他垂眸看着手机,走向灯火通明的食堂。 不知手机里有什么消息,莹莹幽光倒映在他脸上,他狐狸眼轻浅的弯着,唇瓣微挑,一阵风吹过他宽松的衣摆,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以及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 实验楼底下仅有几个路灯。 走在黯淡的林荫大陆上,林言经过一辆通体漆黑的豪车。 劳斯莱斯低调奢华。 车牌也是连号,前车盖上落着几片树叶,应该停了很久。 他随意的瞥了眼贴有防窥膜的后车窗,不做停留,大步向前。 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后。 隔空与他对视的男人神情沉敛,微弱的光线洒在他鼻梁一侧。他穿着挺括的衬衫马甲、西装长裤,身躯高大结实,闲适的靠着椅背,气质独特,像一汪幽深的潭水,又像死寂的冰川。 那双黑眸没什么情绪的掀起,审视的、寡淡的看着窗外经过的青年。 男人指尖夹着未点的烟,烟支低垂,他收回视线,深邃的目光晦暗难明,于光亮处,掠过一丝幽暗沉郁的光。 “走吧。”他开口道。 司机启动车子,没有多此一举的问他要去哪里。 跟在沈闻身边近五年,他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沈闻的性格。 沈闻从不做无用功。 这位十八岁那年家族破产,父母离奇死亡,被踩入泥潭,挣扎着一点点爬出来东山再起的男人,骨子里是狠的、疯的。 当年联手背叛沈家的公司们破产的破产、清算的清算,几个老总的儿子断手断脚、精神失常,背后都有他操纵默许的影子。 哪怕如今披了层温和从容的外皮,司机也能看出来,沈闻对刚刚那个青年起了兴趣。 浓郁的。 需要他克制、观察、徐徐图之的兴趣。 车子车速适中,很快又从林荫大路上经过。 路边树下的青年从黑暗走向光明,路灯渐渐洒在他身上,照亮他漆黑的头发、平淡的乌眸,他没朝车子看一眼。 沈闻却盯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 收回视线,他长腿松散的交叠,喉结感到些痒意,滚了滚。 像一头看见猎物的兽,伸出渴血的利爪,蠢蠢欲动。 105 强取豪夺③ 沈闻 * 很多时候, 林言对这个世界都有一种深深的无语感。 周五,新数据如愿以偿地提交给导师,这次数据没有任何问题, 实验室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好不容易得了清闲,立刻小聚一下, 在校南门口的大排档吃了夜宵。 吹着闲适的晚风, 乘着凉,喝着冰啤, 林言也难得展露笑颜,轻松愉悦的跟几个朋友聊天。 几个朋友都是研三的学生,跟他一样, 马上面临秋招的困境。 谈起找工作的话题, 个个都是唉声叹气。 同组的何静抿了口果汁, 笑着问林言:“林言, 你毕业了打算留校还是干什么?” “去科研企业看看,试着找找工作。”林言轻轻敲着酒杯, 他酒量很好,几乎可以说千杯不醉,但容易上脸,一上脸, 薄红便从脸颊蔓延至耳廓, 有种漫不经心的魅力。 盯着面前摇晃的浅黄色的冰啤,林言眯起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会喝酒的,或者说一杯倒,喝了酒以后会发疯……换而言之, 会耍流/氓? 这种想法很突兀,但比起千杯不醉的自己,这个想象中的自己更让林言适应。 何静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这个方向不错,国家这些年大力扶持新兴行业,我没你这么大的志向,我到时候就回老家,当个教师,踏踏实实的教课,一个月能养活自己就好。” 林言看了她一眼,何静今晚随意套着大短袖、大短裤,头发胡乱扎着,没化妆,正往羊肉串上疯狂洒辣椒。当年初见的时候,何静还是个长发飘飘、妆容精致的美女,三年下来,就被一群大老爷们同化成如今这副模样。 林言理解的跟她碰杯,何静也沧桑一笑。 夜色正好,风过林梢。 校门外街灯明亮,人行横道上是散步的一家三口、出来玩的大学生们。 程安安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林言接起,电话那头,程安安所在的地方闹哄哄的,灯红酒绿,摇晃的转球洒下五颜六色的光点,尽数洒在凌乱的茶几上。 应该是KTV包厢。 今晚程安安他们部门又聚会了,说是聚会,就是公司一群二世祖组的局,镜头粗略一扫,林言看见了无数张兴味的脸。 程安安的脸出现在最后。 “哥!”程安安脸颊通红,喝了酒,声音有点大,几乎是扯着嗓子跟林言通话:“你还忙呢?做实验做那么久?” 林言对程安安的记吃不记打已经习惯了,他扫了眼程安安身后的男人们,目光冷淡:“刚忙完,你在哪儿?” 程安安老老实实地说:“我们部门聚餐,吃完饭来这唱歌,一会儿就回。” “别喝太多。”林言叮嘱。 程安安眯起眼睛笑:“不会喝太多的,哥你也注意身体,别为了做实验忙到这么晚,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林言可有可无的点点头,问清楚程安安在哪个KTV玩,挂断视频,确定这KTV离他这里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直接打电话给程家别墅的陈叔。 陈叔是程家的司机,林言把程安安所在的地址发给他,让他去接一下,忙活完这通事儿,一盘新的羊肉串也上来了。 羊肉串鲜嫩多汁、紧致弹牙,孜然爆发出清冽的甘香,林言吃了两串,心神不宁的频频看向手机。 ……KTV。 梦境里,程安安就是在ktv,被一个酒保骗的身心。 这可真是—— 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天晚上,一直等到陈叔打来电话,说自己成功接到程安安,他才安心睡下。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言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被男人骗身骗心的程安安直到五十岁还跟几个男人纠缠不清,林言在梦里拼了老命地去看那几个男人的长相,沉默地发现,果然没自己。 梦里还有一个机械童音,像某种刚研究出来的人工智能,‘卡擦卡擦’‘格兹格兹’的叫他,一会儿叫‘宿主’,一会儿憋不住的嘎嘎笑。 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林言没睡好,眼下挂着青黑。今天周六,没什么事儿,祝愿也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倒头就睡。 林言给他收拾了下衣服,下楼去买早饭。回来时祝愿还在睡,他轻手轻脚的收拾自己的东西,拿起桌面上的采购清单,打算趁现在有空,去超市买点生活物资。 导师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 林言快步离开寝室,在走廊里接通:“喂?老师。” “林言啊,你在哪儿呢?”导师的声音喜气洋洋,跟中了大奖似的,上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上届研究生全部成功毕业的时候,“在学校的话就来一趟我办公室,有事儿跟你们说。” 林言道:“好,我马上就去。” “你再帮我通知何静他们几个,让他们也赶紧过来。” 挂了电话,林言一边换衣服,通知何静几人,一边迅速在心中思索最近系里有没有大动作。 导师姓刘,老刘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在学术上甚至有些严苛、较真,能让他高兴的消息,跟实验室脱不开关系。 一路直奔导师办公室。 老刘正在里面站着,大热的天,他屋里空调开在26°,透明大窗拉开窗帘,阳光倾洒而下,红实木办公桌上,摆放着几个一次性茶杯,杯子里泡着绿茶,袅袅热气未散,不久之前应该有人来过。 看见林言,老刘嘴角挂着笑,“林言啊,来这么快?我刚看了你们提交上来的实验报告,有几个细节还得改,不过不着急,这次给你们留充裕的时间,月底前交上来就行。” 林言头皮都在发麻,他不动声色地收拾桌上的残局,打探消息:“您接下来不在学校?” “对,市政那边有个项目,聘请专家咨询,我得去一趟。”老刘抿了口茶叶水,温声对林言说:“我走以后实验室这边你多看着点,别让你那群师弟师妹闲下来。” 林言点点头,心里清楚这点小事不至于老刘把所有学生都叫过来,真正的大事得等人齐了才能宣布。 过了半刻钟,何静等人终于来了。 他们一路跑过来,穿的衣服还算体面,没昨晚那么放飞自我,“老师!” 气喘吁吁的跟老刘打了招呼,何静手里拿着纸笔,坐到林言身边,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林言对她摇摇头。 实木桌左右坐满了人,大家摊开纸笔,互相打声招呼。 林言观察一圈,才发现只有研三的人来了,研一研二的学弟学妹们没收到消息。 老刘坐到主位,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周六把你们叫过来,是有正经事要说。上周你们的实验报告我检查过了,很不错,看得出来是用心了,以后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做人做事,切莫粗心大意,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每天就是泡在实验室……” 嗡嗡嗡。 群消息疯狂弹出。 [何静]:又开始了。 [老马]:……只求能十分钟之内结束这场鸡汤 [老牛]:我跟老师心连心,老师跟我动脑筋,心碎了 十分钟后,口干舌燥的老刘抿了口水,晨话会到这里终于步入正题,稳重如林言,都有点犯困。 老刘:“天寰集团大家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同学们笑起来,可算提起点兴趣,七嘴八舌道:“行业领头羊,世界五百强。听说他们最近打算进入新兴科技市场了,真的假的?” “真的吧,天寰旗下除了房地产、商品贸易、信息科技这些大头产业,还有什么娱乐影视这些。那么多资金,想入哪个圈不都跟玩一样。” “他们的总部不就在咱们京城。” “我同学文学系的,给他们公司投了ffer,不知道能不能进。” 老刘耐心的等大家谈论完,接着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笑意渐深:“天寰旗下的子公司,天寰科技,置办了个新兴科技实验室,打算招人。” 办公室瞬间静了下来,所有同学不约而同地盯紧老刘。 老刘慢悠悠地说:“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人家总公司的董事长特意来咱们学校,想招纳人才过去。这次来不光给咱们学校捐了三座物理实验室,还给出五个实习名额,只要能进去,毕业后稳稳地签合同成正式工,享受天寰公司科研人才该有的一切福利。话我说到了,怎么进,拿什么进,你们自己考虑,这件事我不插手,你们所有人公平竞争。” “对了,今晚上时间都空出来,学院带你们去吃饭,顺便让人家认认人。” - 三座物理实验室,五个实习名额。 A大身为全国顶尖学府,实验器材从来不缺,高精端仪器每年光是维修费用就不斐,现在对方直接捐了三座,保守一千万打底。 不仅如此,不光捐实验室,还跟学校达成伙伴关系,让出实习名额。 老刘走后,办公室里没人动,就连说要回家教书的何静都面露兴奋。 全国顶尖大学出来的研究生,要说真甘心当一名岌岌无名的老师,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趁着年轻,大家都想闯一闯,不浪费一身本领。 整个物理系,共有十一大类的研究方向,导师加一块有近八十人,每名导师手下按三名研究生算,这个数目也是庞大的,这么多人,竞争五个实习名额。 就算一部分人更想搞学术,但进大厂研究室学习的机会,没人会平白放弃。 几人说了会儿话,都做下决定,还是试一试。 离开办公室前,林言忽然抬起眼皮,……奇怪,天寰集团招人,为什么局限于物理系内,按理来说,材料学、化工学科、亦或者电子信息工程,不应该更符合他们的要求吗? 再多的疑惑也不是林言这种学生考虑的事。 傍晚如期而至,六点,老刘在群里发了群公告。 【老刘】:今晚沿滨路天寰酒店103厅,七点半前准时入场。 [图片.png] 这是咱们组的位置,别坐错了。 这种饭局座次很有讲究,校领导院领导肯定都会出席,必然要跟对方集团的代表人坐一桌。老刘荣耀加身,正教授职称在身,履历可谓一片辉煌,八成也坐在主桌。 至于学生们,那自然是哪里有位置坐哪儿。 时间不早了,林言换身衣服,白衬衫西装长裤,头发也梳的规整。他照了下镜子,确定自己着装没有问题,拿起手机出门。 看清楚酒店位置,林言盯着‘沿滨路’三个字,眼皮微微跳了跳,莫名有些奇妙的预感。 沿滨路。 酒店103厅。 ……是巧合吗? 怎么跟那天程安安待的高级会馆包厢号一模一样。 晚高峰时间段不好打车,林言将将赶在七点之前进了场,何静在门口等她,她今天难得打扮,妆容精致,穿着荷绿色长裙,上身则是白袖衬衫,马尾扎得不高不低,温婉动人。 “怎么样?我今天是不是特别美。”何静微笑着走向林言。 林言失笑:“是。老牛跟老马呢?” 何静:“早进去了。他俩还穿白体恤牛仔裤,鞋都不带换一下,我跟他俩走一块感觉像姐姐带双胞胎弟弟,干脆在这等你了。” 何静已经提前找过位置,林言跟她一块。 酒店内饰是巴洛克风格,水晶吊灯折射出浅黄的灯光,颜色浓郁的地毯铺满走廊,两侧则悬挂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进入103厅,宴会厅很大,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距离适中,摆了二十桌左右的规模。厅内已经坐满了人,跟着何静走向老刘安排的座位,越走近,林言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不是离主桌太近了?”他问何静。 何静压抑着激动,点头:“你也看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刘真是出息了,能给咱们安排在这。” 近水楼台先得月。 老刘嘴上说着不管他们竞争的事儿,实际上还是给他们开了小灶。 老牛跟老马提前占好了位置,正面对着主桌。 一抬头,估计能跟人家天寰代表来个眼神相视。 林言坐下,这一圈坐的其他人林言都不认识,穿着打扮都很正式,神采奕奕。不过他们之间看起来挺相熟,眼神瞥过林言几人,继续聊天说话。 微信群又响起来。 [何静]:我认识我对面那男生,老爸是华宇科技的董事长,今年大四……不是,他才大四来凑什么热闹? [老牛]:啧,你还没发现咱们这一桌暗藏玄机吗? [老马]:我跟老牛研究过了,这一桌成分很杂,大部分都是咱们物理系的学生,还有院领导、校领导的孩子们,以及部分家庭有背景的学生。 这些‘孩子们’肯定不是来争实习名额的,估计就是来露个脸,敬个酒。 林言不觉得奇怪,毕竟今晚又不是什么正经谈高校企业合作计划的饭局,明显就是院里为了表示欢迎、感谢,弄出来的‘联欢’晚会。 有些学生还能带女朋友一块参加,出现几个老师孩子、领导孩子再正常不过。 学校说是学校,也是大型人脉关系场。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能接触到的最高社会地位的人,就是他们的大学导师。 …… 已经快七点半了。 场子更加热闹。夜幕降临,林言看了眼窗外,京城的夜景繁华,霓虹灯闪烁,川流中汽车尾灯闪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七点半整,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寒喧声。 大厅的门没关,一众只能在开大会的时候见到的院领导们走进来,穿着低调的夹克衫,皮鞋,笑意浮现,围绕着正中心两个男人,边走边说话。 人群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学生们好奇的抬头张望。 那被环绕着走进来的男人气定神闲,步伐沉稳。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马甲,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肘,宽肩长腿,阔步行然,五官棱角分明,漆黑的头发尽数梳向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深邃而凌厉的眉眼。 几个领导笑着同他介绍:“这就是物理系大部分研三的毕业生了,都是些好孩子,学业刻苦,积极向上。贵公司愿意跟我们学校达成毕业生合作计划,能给这些孩子一个继续学习的机会,我们深表感谢。” 合作计划自然不止五个物理系实习名额。所谓合作计划,是全方面、包含所有系别在内的,以后A大的应届毕业生(不限专业)都可以获得天寰集团的实习名额。 秋招、春招期间,天寰集团也会着重考虑A大的毕业生,适当放宽标准。 这项合作由物理系牵头,物理系院领导们自然高兴,这段时间都乐呵呵的,春光满面。 一行人脚步生风,迈过长长的地毯,走向主桌。 沈闻神情温和,唇角笑意并不明显,气度不凡的模样,招的不少同学们私下讨论起来,“这就是天寰集团的现任董事长?” “好年轻。” “看着年轻而已,我看百科上写他今年三十了。” “三十也不老啊,在娱乐圈那就是当打之年。” 何静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声嘀咕:“靠,我还以为这种男人只存在于,没想到现实里也有。” “有的人三十岁是上市公司老总,有的人二十五岁,买个小蛋糕还得找爹妈要钱。”老牛幽幽叹息。 老马:“那我比你好点,我买蛋糕不用找爹妈要钱。” 三人发出快乐的笑声。 何静笑完,才发觉身边的林言有些沉默的过分。 她扭头去看林言,捣捣他的胳膊,“林言,你发什么呆呢?” 青年默不作声,眉心却是微蹙着的。 循着林言的视线看去,何静看见主桌一圈落座的人。 几个红光满面的校领导们笑着谈起学校拥有的师资环境,不显山不露水的提起几个人名。A大名声赫赫,国内不少响当当的人物都毕业于此,每逢母校校庆,捐款的捐款,演讲的演讲,名气或大或小,不过像沈闻这种身份地位的,还是凤毛麟角。 沈闻也笑着,他姿态自始至终从容不迫,长腿松散的交叠,衬衫领口被他解开两颗扣子,没了先前的正式,气氛也愈发和睦。 “我们公司不少高管毕业于a大,”男人语气温和,带着几分随意,不疾不徐的点出:“他们的能力有目共睹。这趟来,除了跟a大签校企合作合同,也是就这方面想跟a大达成更长远的合作,不局限于春招秋招,让天寰集团跟a大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 几个校领导笑意更深:“这就是‘校企合作项目班’的雏形?沈总,我们学校目前每届毕业生约八千多人(本硕博),这八千多人就业率的浮动情况您也了解过,如果开展‘项目班’模式,每年我校能为天寰集团输送的人才数量会大大提高,同时贵公司的实习成本也会降低——”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静觉得,这位沈总,似乎若有若无的瞥了他们这桌一眼。 何静:“诶?” 她感到奇怪,下意识想问林言看没看见。 身边的林言早便收了视线,侧颜冷白如玉,正淡淡的垂着眼皮,挟菜吃。 …… 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服务生们上完菜很快下去,顺便关上大厅的门。 大厅内声音喧杂,能听见学生们聊天时高谈阔论的声音。 林言眉心依旧蹙着,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看见那天公馆里的人。 沈闻。 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手边的玻璃杯忽然被拿走,何静对他笑笑,给他倒了杯橙汁。 “发什么呆呢,老刘给咱们安排这么好的座位,可不是让你来这发呆的。” 老马闻言偷觑一眼隔壁桌的情况,闷头剥虾:“看那桌聊的热火朝天的,估计今晚没咱们的事了。” “没就没吧,”何静说:“我现在是不抱什么希望了。竞争力太大,五个名额,我觉得我是抢不到了。” 老马继续剥虾壳:“我感觉我也没什么希望,咱们这一组,也就林言能挣一挣。” 听了这话,林言挟菜的动作一顿,神情不变,平静地说:“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吧?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盯着林言。 这不像林言能说出来的话。 大庭广众之下,何静没问林言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服务生也在这时继续上菜。 院里很大方,一桌子菜有荤有素有汤有甜点水果,这顿饭吃到八点半,大家肚子都差不多饱了,也是时候该让学生们出场了。 主桌上几个领导喝了点小酒,没喝醉,笑着介绍起目前院里的情况,他们招呼着,叫了两个男生过去。 这两个男生在座的都听说过名字。 搞科研的好手,很有悟性,发表过不少期刊论文,研究生入学后的新生讲话便是这两位男生演讲的。 两人在一个导师手下。 导师姓李,笑着拉着得意门生的胳膊,谦虚的介绍起来:“两个孩子都跟我一样,姓李,这个叫李文赫,这个叫李光。学业上没得说,我交代下去的任务都能完成,让看的书也肯看,愿意钻研,年前就在《物理学科报》《科学通报》上发表过期刊论文。”(注:编的,莫考究) 搞科研需要不少研究资金,除了向上头审批,如果能得到企业的支持、投资,那可比等审批来的效率多了。 沈闻这样的人脉,谁握住了,谁以后方便。 老刘坐在圆桌边角,喝茶润润喉。 这种饭局他已经习惯了,等这俩孩子离开,后续该出场的孩子们都会来露个面,天寰集团每年招的实习生数量不少,隔壁桌正坐着几个家属院的孩子呢。 他特意看一眼自己带来的四个小鸡仔。 林言跟他一样,在喝茶;何静在悄悄补妆;老牛老马这俩小伙子像一个月没吃过饭,埋头继续啃虾。 老刘嘴角抽了抽,心底有点无语,决定过两天再带这四个小子出来搓一顿好的。 他其实心里也奇怪,不知道这次是谁安排的座位,居然把林言四人安排到距离主桌这么近的地方。 要不是知道自己压根没插手,老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攀了人情。 两个李姓学生自我介绍一番,跟沈闻说了两句话,得了沈闻的激励和名片,很快离开。接着走马观花似的,又出现几个或生或熟的面孔,自信大方的自我介绍着,在旁人渲染气氛的笑声、聊天声中,这一环节进行了许久。 老刘偶尔跟身边的老师交谈两句,没怎么对这场饭局上心。 直到他被老领导喊住,“老刘啊,怎么不跟沈总介绍一下你的那几个学生?” 老刘:“?” 老刘被叫的莫名,多看了眼老领导,老领导人老成精,笑得像个弥勒佛,这话像是随口一提,又不太像。 沈闻已经看了过来,对于这个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的沈总,老刘内心是赞赏的。有这个能让林言等人露面的机会,不要白不要,他当即一笑,乐呵呵的放下茶杯,“哪能啊,老早就让我这几个学生准备起来了。” 他转过身,保持微笑,朝林言几人招手:“来,林言,何静,你们四个都过来。” 四个小鸡仔被叫的一头雾水。 林言抬起眼皮,正对面的圆桌上,一桌子领导谈笑的谈笑,喝茶的喝茶,看着他们的看他们。 最中心的男人靠着椅背,修瘦分明的指骨轻轻把玩着酒杯,胸前衬领解得随意,他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深邃的眼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似带着笑,又似情绪淡淡,平静的望向他们。 老牛和老马紧张的直哆嗦,抽了口气,蚊蝇般呢喃:“卧槽?怎么突然叫咱们了。” 何静庆幸自己老早就补了妆,等哆嗦的老牛老马走出去,她落落大方地跟上,林言坐在最内围,他心中转过不少思绪,起身的瞬间,最终决定装成什么不都知道。 老刘笑着介绍:“这是马书白,我第二个决定录取的学生,人很聪明,又能吃苦耐劳。这个是牛江峰,看着不爱说话,实际上私底下默默做事,交给他的任务都能完成,绝对不超过期限。这个是我唯一的女学生,何静,小姑娘人又聪明又灵性,给她讲课从来不用我说第二遍……” 林言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他冷静的走到老刘身后,清冷乌黑的狐狸眼垂敛着,没跟对面的男人对视。一束视线淡然的落到他身上,没多余的意味。 老刘也在这时将视线转向他,笑着拍拍他的胳膊:“至于这个,这个就是我第一个决定录取的学生,叫林言,天生就是吃科研这碗饭的,人也有志气的很,未来想研究半导体方面的应用,争得就是打破*国那边的技术封锁——” 他有点滔滔不绝起来了。 老领导居然依旧笑眯眯的,完全没有打断他话里话外自豪的吹嘘。 有跟老刘不合的老师忍不住看了眼沈闻。 主座上,沈闻抬着头,双腿自然交叠,闲适的倚着座椅靠背,他目光望着前方,似笑非笑的,偶尔会随着老刘的介绍微微颔首,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像是在赞同,又像不置可否的随意应和。 等老刘把四个学生都介绍完,他的目光才转到林言脸上,手指不经意的转了下茶杯,而后温声道:“原来是叫林言。前几天那次见面,多有得罪了。” 他这么对林言说。 眼皮蓦地一跳。 林言瞬间抬起头。 他撞入那双稠黑的眼里,像夜色,又像寒潭,偏偏有些许随和的笑意,不轻不重的,正正落在他身上,让人琢磨不透。 老刘有些惊讶,“怎么,林言,你跟沈总认识?” 老领导在一旁笑,没说话。 何静也瞥了眼林言,一脸疑惑。 感受到这些若有若无的注视,林言屏了下呼吸,后背挺得僵直。他知道沈闻话里的‘得罪’指的是什么,是那杯酒。 那杯让他喝的酒。 于是,他言简意赅:“一面之缘。那时候不知道您就是沈总。” 要是知道,绝对喝酒了事,完后有多远跑多远。 沈闻勾了勾唇,笑意浮过唇角,倒是没再说让林言心惊肉跳的话。 老领导:“学生仔么,不关注这些新闻,很正常。” “是啊。”沈闻笑:“不过我心里总是不安,觉得自己多少考虑不周,想想我在这个年纪,自尊心比天高——这样吧。”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到林言身上,语气温和,像是偶然兴起的询问:“林言,你要不要直接来天寰实习,这个名额不算在实习名额之内。” 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嘶声。 不少同学羡慕的眼都红了。 何静隐晦的捣捣林言的胳膊,见不得他这还需要思考,恨不得帮他回答。 林言面无表情,正要张口拒绝,沈闻又笑了,眼睑下方的瞳孔深邃如海,直视着他,“不着急,你先回去考虑考虑。” “天寰新组建的研究室同样准备研究半导体方面,我们聘请了李鹤年先生、姜荷女先生,研究团队由他们领头。你如果有意,下周一直接来天寰报道就好。” 李鹤年。 姜荷。 国内半导体领域两位重量级人物。 林言呼吸都有些急促,这两位先生的著作他拜读已久,早便心生向往。现在,能与两位大牛共同工作的机会就在眼前。 林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位置。 他静静坐在椅子上,脑中挣扎不已。 许久,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林言闭了闭眼,暂时有了决定。 106 第 106 章 * 饭局结束回学校…… * 饭局结束回学校的途中, 林言还特地被几位校领导院领导叫过去,老刘站在几位领导身边,笑得八风不动, 对林言使了个眼色。 林言顿了顿,走过去。 夜晚的沿滨路分外热闹,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 路边停靠的宾利缓慢驶离。 车子经过酒店大堂时, 微微停下。后车窗下摇,沈闻坐在里面,流转的光影划过他分明的脸部轮廓, 他嗓音冷而沉, 因为喝了酒, 带着淡淡的疲倦,与这微凉的夜风徐徐交融。 下压的眼睑落下淡淡的阴影,他没有看林言,而是与几位校领导告别。 “沈总, 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约您去学校里面看看。”领导们笑着说。 沈闻也笑,“我对a大关注已久, 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去走走。” 领导们:“这不巧了, 下个月是a大建校110周年庆典, 您要是有时间,不妨来看看?要是能邀请到您来,我们a大这次的周年庆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下个月?”沈闻长指漫不经心的抵着腿面,思忖般的轻轻敲了敲,再抬头,又是一副冷冷沉沉、却不失温和的面孔,“可以。等从杭州峰会回来, 应该正好能赶上。” “那我们就提前恭候您的到来了。” 领导们这下笑得真心实意。 校庆除了是庆典,也是大型人脉交流场。 a大校庆能邀请到的贵客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非富即贵,可以的肯定的是,未来的某一天,这些人脉将给a大带来巨大的效益。 寒暄话说两句就差不多了。 车窗再次紧闭,沈闻已经侧过头,直视前方。最后一缕光线划过他深邃的眉骨、淡漠平静的双眼,他依旧没有再与林言说话,仿佛席间闹出那样不大不小的动静,只是随性为之。 林言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果然,特意示意老刘把林言叫过来的几位领导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排除了林言是沈家亲戚、小辈的可能,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鼓励他两句,让他认真考虑沈闻给出的条件后,接连坐上路边等候的车,离开酒店。 最后走的是老领导。 老领导依旧笑得像个弥勒佛,临上车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林言说:“林言,我想起来了,年初研究生例行会议上是你做的汇报吧?” a大校园文化气息浓厚,接轨国际,再加上师资力量雄厚、各项配套设施也十分齐整,年初干脆举办了不少活动,包括模拟联合国活动、以及研究生例行会议。 所谓研究生例行会议就是三个年级各派出代表,以代表身份在会议上跟学校领导们交流,反映问题,提出议案,并提出自己认为合理的解决措施。 这场会议实实在在解决掉不少亟待解决的问题。 或大或小。 林言那时便出过一次风头,站在会议台上脱稿做汇报的照片被朋友圈、表白墙疯转,还在微博上小小的火了几天。程安安为此专门跑来学校,想给他开通个人微博,造星似的希望他能进娱乐圈,吃上这波红利。 老刘没想到老领导还记着这个,当即道:“可不是吗,这小子为了那汇报整整一周没来实验室,各个系别的跑,去搜集问题,没想到还真给他办成了。” “年轻人就是要有敢闯敢干的心,做实事么,不丢人。没进社会都能有这个态度和责任心,以后进了社会,还不给咱们学校争光?”老领导和蔼的对林言点点头:“林言啊,再接再厉,我很看好你。” “听见没?”老刘也对林言说:“以后也得好好干。” 林言笑得乖巧,清冷的狐狸眼勾出柔和的弧度,在真正关心自己的师长面前,他就是个普通孩子:“我知道了,也记住了,不会让两位老师失望的。” 老领导哈哈一笑,上了车,跟他们告别。 几辆低调的红旗车于道路尽头消失。 四周恢复安静,晚风吹散燥热的暑气,带来几分凉爽。 何静几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商量着打车回学校。 老刘收起笑,转过身,没好气的盯着林言,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傻小子,进大厂的好机会,怎么就不答应下来?” 林言就知道老刘会跟自己秋后算账,无奈地说:“我没有不答应。” “我还不知道你,你怎么想的我都不用问——”老刘琢磨着老领导刚才的话,老领导人老成精,说话做事都爱留三分,没道理突然停下来就为了鼓励林言。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让林言进天寰集团,敢闯敢干一番。 想到这,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林言就算再天赋异禀,也不至于接连让两个大佬级的人物几次三番地招揽他。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刘眉头皱起来,眼神古怪了两秒,语气跟着一变:“算了,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我不干扰你的决定,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继续跟在我身边,我在这一行干了大半辈子,教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言立刻抬起头,下垂的眼睑微颤,唇瓣也动了动:“……老师。” 老刘不爱整这煽情的一出,摆摆手,瞥他一眼:“行了,这么晚了,该回学校的回学校,月底前把新实验报告交上来,这次再犯低级错误,别怪我骂你们。” 他今晚喝了酒,没法开自己的车,直接招了辆出租,出租是何静几人给他打好的,就在一旁等着。 上了车,老刘胳膊底下夹着公文包,模样不像一个搞科研的,更像一个销售,跟林言何静几人挥挥手,他干脆利落的乘车离开。 都是二十五六的大人,也用不着老师千叮咛万嘱咐。 等他走后,林言跟何静他们上了后一辆车。车上,老牛跟老马果然好奇的询问起席间的事,问林言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沈闻。 林言编了个缘由:“前几天不小心擦了他的车。” “卧槽……沈大佬开的是宾利吧。”老马咋舌。 “还是改装过的……价格起码翻一翻。”老牛吞口口水,补充。 这下没人再敢追问当时的情况,生怕触碰林言的伤心事。 对于他们这群学生党而言,宾利车就算掉了一小块漆皮,那也是天价。 一路得以顺利平静的回校。 第二天事情在小范围内引起些讨论。 研三的学生们都知道林言能直接进天寰科技实习,并且不占用他们的名额。 不过林言平日里也是物理系的大名人,优异的成绩、卓越的长相,偶尔背地有酸两句的,也知道自己没法跟人家比,林言就是在这档口,接到程安安的电话的。 今天是星期天。 他该陪程安安回程家吃饭的时间。 下午时分,林言在寝室里换了身衣服。程家父母很开明,对于程安安喜欢同性的事没有过多阻拦,不过夜夜担忧,怕程安安会被外面男人骗。 直到程安安跟林言表白,这一下两家父母都放了心。 每周日除却特殊情况,林言跟程安安都要回程家吃饭。 程家富贵人家,在京城开着公司,做的是物流方面的活计,月流水也有上百万。 林家父母觉得林言是高攀,对此,两人从不多言,偶尔打电话也是告诫林言多让着点程安安。 程安安现在在程父公司帮忙,下了班直接坐车就能回家。 七点半晚饭开始。 六点钟,林言便坐上去程家的车。 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来:“喂?” “哥!”程安安激动地说:“你又上你们学校论坛了!” 林言不怎么在意:“嗯,我现在在去家里的路上,给你带了点零食。” “有芒果干吗?” 林言看了眼手里的购物袋:“有。” “那就好!”电话里,程安安像个小孩子,开心的笑起来,林言面色也微微柔和,可下一秒,程安安便又说起之前的事:“我看论坛说你能去天寰科技实习,哥,你太厉害了!不过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沈闻……是之前在会馆那次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林言眉心顿时一蹙,心里徒生些厌烦:“谁跟你说我要去实习的?” “论坛说的呀,”程安安:“天寰科技这种公司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哥,以后再有人说你是书呆子,我就能帮你反驳了!” 林言沉了沉心,转而问:“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程安安不觉有问题:“我一早就告诉他们了,他们都催着你回来,好详细问问你这件事呢。” 程安安仍在激动雀跃的絮絮叨叨:“哥,我觉得沈闻这人不错,你跟他又没什么交集,他就能给你这个机会……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呀?讲真的我本来还有点生他的气的,毕竟那天那么多人,他一点脸面也不给我,现在想想,他这是不是在事后找补?没法弥补我,就来弥补你?” 林言太阳穴突突直跳,假装自己没听出来程安安话里的忸怩和不好意思。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程安安怎么能如此聒噪。 一种令他无语的、好笑的聒噪。 和这离谱的世界一样,程安安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能在男朋友面前肆无忌惮的说出对另一个男人浮想连篇的猜测。 是因为以前的他对程安安太言听计从了吗? 还是他的沉默,他的纵容,滋生了程安安的胆量。 林言感到头疼,以前的记忆像虚无的白雾,他必须非常用力地回忆,才能在那记忆里找到一丝代入感。 出租车内吹着冷风。 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些,电话里程安安已经说起别的,程家公司是上市公司,几个大股东都有儿子,而且都在基础岗位,跟程安安一样当小职员。 程安安发的牢骚里面不停的出现一个人名,男人叫‘徐哲韬’,根据程安安的三言两语,林言敏锐的听出来这个徐哲韬正在追求他。 追求的手段不亚于请他吃饭、请他看电影、请他唱歌、送他衣服鞋子鲜花。 程安安:“我真的好讨厌他呀,都说了不喜欢这些,他还非送我,要不是看在徐叔叔的面上,我才懒得搭理他。” 林言:“……” 林言闭了闭眼,平静地问:“我听说你最近接了个企划案。” 谈到这个,程安安就兴奋了:“是呀,这还是我第一次组团队做企划,哥,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们丢脸,保准做的好好的!” “嗯。”林言若有若无地问:“那个徐哲韬呢?” “他跟我是竞争对手,但他成天什么事都不干,总是约我吃饭看电影的,他们组输定了。”程安安得意地说。 “这样啊……安安,他很有可能是借此机会故意接近你,打听你们组企划案的进展程度。”林言三言两语,让程安安陡然安静下来:“安安,你太单纯了,职场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你仔细回忆回忆,这些天有没有告诉对方企划案相关的事。” 程安安显而易见的慌了,语调都不稳:“真、真的吗?可是、可是……” “安安。”林言压低声音,语气温柔平静,轻描淡写的给他指了条路:“你去查查你跟他的聊天记录,记得截图保留证据,事情也只是我的猜测,对吗?” “对。”程安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惶惶地说:“对!哥,徐哲韬他不一定……不说了哥,我现在就去查我跟他的所有聊天记录,我先挂了,等你到了再说。” 程安安火速挂了电话。 林言的耳根子也终于恢复清净。 电话没有息屏,四人小群里何静他们正在闲聊,他随意看了几眼,坐姿没变,白衬衫勾勒出清隽修长的身段。 出租车恰巧行过一段林荫长路,道路两边香樟树高大笔直,路灯与路灯之间的间隙较远,一片黑暗洒过车窗,划过车内青年冷白干净的侧脸。 晦暗的阴影中,林言眯着眼睛,狭长的狐狸眼中情绪不明。 十几分钟后。 车子停到近郊别墅区。 林言付了钱,下车。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出租车师傅忍不住多打量他两眼,心里感慨,顺便跟老婆聊天:“送完了送完了,这就回去了。遇到个娃娃,说话可真厉害。咱闺女可不能遇到这种聪明的男人,不然连对方啥情绪都感觉不出来……” * 程家灯火通明。 今天给他开门的居然是程母。 程母穿着月白色旗袍,带着珍珠项链,略有些富态,但笑意盈盈,拉开门就让林言进来。 “言言来了?安安这会儿在楼上,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半天不见人影。” 林言笑了下,他瘦而挺拔,站在门外,漆黑的眼眸微垂,含着见长辈时温顺的笑,让程母原先想问的话都憋在了嘴里。 一直到饭菜做好,红着眼眶的程安安从楼上跑下来,一家人坐正在餐桌两侧,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程父,都穿着唐装坐在主座,程母才把想问的话问出来。 “言言。”一块排骨夹到林言碗里,程母笑着道:“我听说你就要去天寰科技实习了,你这孩子,这么大的好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可真是让我跟你伯父吓一跳。” 程父撩起眼皮,也瞥一眼林言,说:“进了天寰科技只是第一步,想往上爬,你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是啊,天寰科技还只是天寰集团的分公司,他们那样的大集团竞争压力很大的,言言,你要不还是租个房子住吧?正好可以跟安安一起住。” “钱的问题,不用担心。”程父说:“我们来出。” 餐桌上饭菜琳琅满目,丰盛不已。 林言却食欲全无,他安静听着,不留痕迹地看一眼身边的程安安。程安安从下楼开始情绪便一直恹恹,没有精神,这时听了程父程母暗含催促的话语,忍不住发脾气。 “爸,妈,你们干什么呀?我跟言哥现在挺好的,非住一起干嘛?公司跟a大之间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平白浪费时间。” 程母暗暗瞪他:“你这个臭小子,没有言言管你,你是无法无天了。让你们住一起就是想让你上进,有言言看着你,也省得我跟你爸操心。” 程安安胸膛攒着股火气,查找消息记录时的惊慌与此时被程母斥责的恼怒交融,他猛地摔了筷子,哒哒哒往楼上跑:“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诶?”程母气的捂胸,站起来:“程安安——” 林言面色不变,快速把碗里鲜美的鱼汤喝完,起了身,低声说:“伯父伯母,我也吃完了,我上楼看看安安。” 临走前,他又叹气,说:“不过是一个实习机会,用不着大张旗鼓,说起来……我的实习机会还跟安安有关系,实在不行,我就不去了。” 程母被他一番话说的又惊又诧,好半晌,直到林言上了楼,程家父母才拧眉交流起来。 “因为安安……?什么意思,这实习机会是安安托人找的?” “等会儿你上去问问那臭小子。要真是他把实习机会让给的林家小子,我扒了他的皮。” “咱家儿子哪有进天寰的料。我估计是个误会。不过这臭小子是该管管了,我让他跟言言出去住,还不是为他着想。言言这种孩子,到哪儿不是抢手货,也就是安安,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程父哼了声:“你就是想得太多。” 程母叹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趟见面,她感觉林言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林言对程家言听计从,对程安安无底线宠溺,但现在…… 那种浮于表面的淡漠。 仿佛才是林言真正的性格。 * 林言上了二楼,凭借记忆,慢慢朝程安安的房间走去。 程安安的卧室旁边还有一间卧室。 是林言的。 此时没有锁门,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阳台飘来。 程安安在哭,对着电话那头,毫无道理的埋怨、指责。 林言脚步顿了顿,走进去。 两间卧室的阳台紧紧相连,程安安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打电话,林言挑了个视觉死角的位置,站定,无声的聆听。 夜晚很安静。 依稀能听见那边的男人在手足无措的解释什么。 一分钟后,男人也怒了,暴吼:“程安安!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追你那么多天,你一不拒绝老子,二不跟老子谈,要不是我爸告诉我你早就男朋友了,我他妈还跟个舔狗一样追在你屁股后面呢!你还好意思跟我发火?我他妈有病啊要你的企划案?我压根没想过!” 程安安顿住,语无伦次:“什、什么?你在追我?” 男人道:“是啊,老子追你追得真心实意,扭头就听说你把去天寰集团实习的机会让给你男朋友了,你可真行,程安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林言挑了下眉。 程安安也惊呆了:“什么叫我把机会给了言……给了我男朋友?你从哪里听说的?” “你别忘了那天我也在会馆,你跟你那个男朋友一走,第二天孟城(当初逼程安安敬酒的人)就出事了,被他爹送出国,你还说你跟沈闻、江贺阳那群人不认识?” 程安安:“可……我真的不知道,我——” 原来孟城被逼出国,跟他有关吗? 程安安心乱如麻,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喜不喜欢我?”男人的声音沉了下来,“程安安,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你出来,咱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就算拒绝我,你也当着我的面拒绝我。” 林言静静倚着墙,一缕清辉穿过阳台,洒在他身侧。 他淡淡的垂眼看去,阳台正对面的铁栅栏门外,一辆黑色保时捷停下,下来一个穿着雅痞的瘦高男人,程安安显然也看见了,犹豫片刻,低声说:“行……我从后门出去。” 隔壁卧室的房门悄悄推开。 没过一会儿,程家后门连通的小路里跑出来一个纤细的人影,程安安还穿着拖鞋,怕惊扰了家里人,甚至连衣服都没换。 他跑到车子前,比男人低了一个头,似乎在坚定的说些什么。 下一秒,两人发生剧烈的争吵。 林言如同在看一场默剧,脑袋却昏昏沉沉的疼起来,记忆里程安安和男人纠缠不清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前的他总是包容、沉默,哪怕这件事情再出格,想到老态龙钟的父母、想到曾救过自己一命的程家外婆,他都选择了隐忍。 他仿佛在催眠自己爱上程安安。 催眠自己在名叫‘程安安’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他在一种名叫‘拯救’的陷阱里,险些将自己毁灭。 随着保时捷后,两道人影越靠越近,最终吻到一起的画面,林言脑海里的剧痛也达到巅峰,仿佛被一根针戳刺着敏感的神经。 林言面白如纸,汗湿的黑发散落在脸侧,他掏出手机拍下这幅画面,洇着湿红的眼尾轻轻上挑,眸色十分平静。 录像开启,较矮的人影推开面前的男人,又惊又怒的搓着嘴唇,头也不回的离开。 站在原地的男人失魂落魄,静了许久,也驱车离开。 直觉告诉林言,这不是结束。 男人的脸在手机里无限放大。 林言越看越觉得眼熟,很快,他想起来自己曾做过的梦,梦里,程安安五十岁依旧跟几个男人纠缠不休,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徐哲韬。 二楼走廊响起重重的脚步声。 程安安冲回自己房间。 耐心的等了许久,林言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去敲程安安的房门。 程安安抿着嘴唇,有些心不在焉,看见林言手里的果盘,吃了两块草莓,又跟林言聊了会儿天,才关门继续想些只有自己知道的事。 左不过是些男人、或者情情爱爱。 林言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站在一个理性的角度,近乎审视的猜测程安安在想什么、接下来又会做什么。 他好像天赋异禀,对程安安这类人,永远一猜即中。 当晚,意料之中,林言没能离开程家。 程母让佣人给他准备了浴巾和新衣服,让他住一晚上,第二天再离开。 林言笑着言谢。 程父想把他叫去书房,说一说去天寰科技实习的事。 冷不丁的,一向不关心家里事的程安安居然笨手笨脚的阻止,程父吹胡子瞪眼,又气又怒,指了指程安安的鼻子,最后没说话,走了。 晚上十一点。 万籁俱寂。 整座程家别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灯光。 林言换了身睡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倒数。 三、二、一—— 门被敲响。 程安安细细的声音传来:“哥,你睡了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 程安安紧张的站在走廊上,低着脑袋,心里又懊悔又纠结。 他尚不知道该怎么跟林言开口,林言卧室的门便开了。 青年安静的站在门后,长身玉立,黑发乱而柔软,皮肤极白,比他还白了几度,像细腻无暇的羊脂玉,“怎么了?” 林言轻声问他。 程安安堪堪回过神,头一次,感觉林言比自己还要好看。 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勉强组织了下语言,嗫喏着说:“哥,我要跟你说的事你别惊讶……就是,你去天寰科技实习的事,可能跟我有关。” 林言讶然:“居然是真的吗?” 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程安安一愣,双手背在身后,迟钝的‘啊?’了声。 林言叹口气,苦笑着捏捏眉心:“我就知道……昨天沈总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用的条件是‘当天多有得罪’,我当时就在想,他们哪里得罪我了,分明是借我的手,向你致歉。” 程安安的脸颊莫名变红,迟疑着:“哦……真是我的原因呀?” “是的!”林言肯定:“安安,沈总就是在向你示好。” 程安安丁点也没觉得自己当着男朋友的面谈论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对,“那怎么办?哥,你想去天寰科技实习吗?” 林言差点被他这个问题逗笑。 他说:“既然我都知道原因了,怎么还会去呢?” “安安,我更想靠自己的双手奋斗。” 程安安仰着小脸,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看林言的表情像看见了偶像:“那天寰科技那边怎么办?” 林言:“等明天我去跟沈总说清楚,不过沈总不一定见我。” 这话说到程安安心坎上了,就见他轻蹙着眉头,杏眼眨了眨,一派天真而苦恼的表情,沉默半晌,才下定决心:“还是我去吧。” 林言注视着他。 程安安:“反正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哥,你安心上你的课,我会去跟沈总说清楚的。哎,其实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那天的事我都不放在心上了——” “你自己去可以吗?”林言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当然可以。”程安安快速道:“哥!你们不要再把我当作小孩子了,我都二十五岁了,不小了。你可不许陪我,我要自己解决这件事。” 林言皱着眉,勉强点点头:“……那好吧。” 从林言这得到满意回复,程安安雀跃的踮着脚尖,哼着小曲,往程父的书房跑,估计是要把‘沈闻对自己致歉’这件事告知天下。 林言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的远去。 关上门。 心脏在胸膛里跳的很快。 很快很快。 林言感到肾上腺素在飙升,那锈迹斑斑、一层又一层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锁链隐隐松动,那扯着他往泥潭里深陷、扯着他让他为程安安奉献一切的命运,在这一刻发生了偏转。 径直走向阳台,林言从阴影一步步迈向月光,吹着微凉的晚风。 睡袍衣摆翻飞。 他清冷而淡漠的眼睛却很亮,亮的惊人。 从记忆里,他总结出程家父母的习性。 程家在‘一块砖掉下来能拍死三个老板’的京城只能算是中产。 程家父母表面疼爱儿子,严禁儿子接触二世祖以及玩的很花的权贵圈子。 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待价而沽。 借由‘林言’这个冤大头,暂时看管住程安安,不让他乱搞瞎搞,一直等到真正配的上程安安的人出现。 这也是为什么‘林言’在梦里发现,几十年后程安安依旧跟几个男人纠缠不清,但那些男人里却没有他的原因。 他一介平民,在学校里还能称得上一句优秀卓越,但真正进入社会,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优秀变得乏善可陈,卓越也变得平平无奇。 现在,这个‘配得上’程家的人出现了。 ——沈闻。 林言不想管沈闻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但沈闻的出现以及所作所为,真的帮了他大忙。 不论沈闻想干什么,林言都要让程安安、以及程家所有人认为——沈闻对程安安另眼相看。 只有这样,程家父母才会允许程安安与他疏远;只有这样,他才能脱离程家长达十几年的控制;也只有这样,林家父母才不会偏执的觉得是他对不起程家,对他施以精神压力。 一箭三得。 他林言,前二十年浑浑噩噩,活得像提线木偶,记忆也模模糊糊。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真的有命运,真的用各种谎言迷惑他、欺骗他,妄图杀死他、取代他,让他堕落、死亡、不得安宁。 那他就挣脱这枷锁。 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的,拯救自己。 这最后一次。 他要拯救的只是自己。 107 第 107 章 * 星…… * 星期一, 上午十点。 林言坐车回了a大,今天天气晴朗, 日头正盛, 林荫路两旁都是刚下课的学生们。 今早林言在程家吃的早饭。 程父程母表现得格外热情,就是热情之中有些许僵硬。 这点僵硬林言能理解,在他们眼里, 自己就是一个‘厚颜无耻靠自家儿子获得天寰科技实习机会’的软饭男。 不过在程安安真的跟沈闻扯上关系前,他们还需要他, 暂时不能摆脸子。 十点二十分,林言换上白大褂,他身段修长清瘦,皮肤白皙, 微垂着眸, 单手接通电话, 清凌凌的模样, 如松如柏。 电话里程安安恹恹的抱怨着:“哥, 我去天寰科技, 根本没见到沈总。” 林言:“哦?怎么会……?” “天寰科技是天寰集团的分公司,跟我见面的是分公司的总经理, 叫什么邱琛。我问他沈总在哪儿,他也不告诉我。” 林言嘴边挂着隐晦的微笑,沈闻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谁想见他就能见到,再加上天寰科技只是一个分公司, 沈闻再怎么闲,也不至于去分公司坐镇。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走廊出现几个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人影,何静看见林言, 准备过来,见他在打电话,于是招招手,先走了。 林言干脆停下脚步,倚着尽头的窗户,吹着微凉的风,耐心的安抚程安安的情绪:“这样啊,沈总毕竟是大忙人……不如你去天寰集团试试?” “可以吗?”程安安犹疑起来:“我跟沈总到底只有一面之缘,真要是跑到天寰总部去,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怀好意呀?” 林言差点被逗笑。 程安安居然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怀好意? “怎么会,”懒得再跟他废话,林言推波助澜一番:“安安,你要是实在害怕,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不用了!” 程安安果然立刻便振作起来,甚至连牢骚话也不敢再发:“我自己就行……哥,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看。” “我今天下午就去天寰总部,到时候再跟你联系。” 林言愉快微笑,说出口的话却充满歉意:“辛苦你了,安安。本来该是我来处理的事,可实验室这几天实在太忙了……” “我知道的,哥,你就好好上你的学,这些事情交给我就行。” 聊了差不多五分钟,电话挂断。 林言摩挲着手机,停在原地思考片刻,转身走进实验室。 实验室里不少人都若有若无的看着他,目光有些奇怪,称不上敌意,也不算友好。 “怎么了?”他走向何静,手里动作不停,拿起实验表格,准备跟她一起测下一组数据。 “还不是实习名额的事。今天是报名第一天,不少人以为你会去天寰实习,打算来找你探探情况,结果才知道你根本没去。”何静压着声音说。 “又是论坛传的消息?”林言敏觉的问。 何静惊讶,“对,论坛那边好像有人是天寰科技的内部员工,一早上没看见你去报道,直接把你没去实习的事**坛里了。真是有病,成天盯着你干嘛?” 林言微微皱眉,“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打开a大论坛。 a大论坛设计简约,纯绿色背景,极简线条勾画。 分三大类。 学习天地、校内活动、日常生活。 林言点开日常生活版面,只见最上面的帖子飘着红,回复量达到惊人的301条 。 贴主:【关于研三学长L,今天没来TH实习的事……我还能说什么,我们求而不得的机会,在别人眼里可能连根毛都不算】 1L:秒懂,只想说,人家爱去不去,酸鸡别来匿名论坛发疯 2L:服气,人家去你们喷他走后门,不去你们又说人家眼高于顶,有些男的别太好笑 3L:学校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贴主研究生三年做出什么成绩了?发表几篇论文?拿过什么奖?人林言就算不要这个机会,就凭自己的能力也能找到好的实习单位好吗?别酸了,味呛死了 4L:呵呵,那就希望你们的林言学长别后悔 5L:或者后悔了别有跟其他同学抢那五个实习名额 6L:有些男的是不是觉得林言不去这名额就非自己莫属了?我劝你们去医院挂个脑科,看看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7L:服了,林言来林言去的,这位林言学长不会毕业后想进娱乐圈吧?天天营销自己…… 11L:别把娱乐圈当什么香饽饽好吗?搞得跟是个人就想进娱乐圈似的,无语 15L:盲猜林言会后悔,我就看他几天后去天寰报到…… 16L:楼上加一 …… 很明显,从昨天开始,这些帖子背后都有推手在主导。 正经大学生、研究生谁闲的没事干去关注一个陌生人。 或许有,但绝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这楼主与其说是发布消息,不如说是借着帖子之口,逼着林言不去天寰科技。 能使出这样的手段的—— 林言认真想了想,没什么头绪。 这时何静凑了过来,皱眉说:“林言,别看了,我陪你去找管理员把帖子删了。” “不用。”回过神,林言收起手机:“等热度自己下去吧。” “那得等多久?” “没事。” 是真的没事,不论这帖主本意为何,有了这帖子,倒是帮他解决了不少难题。 只要这帖子存在一天。 程父程母以及程安安就会知道他没有私下去过天寰。 背着‘毫不知情’的他,程家人才更能想办法抓住沈闻。 接下来的日子,他什么都不用做,静待时机便可。 不过为了这件事能顺利进行,林言私底下还是耍了点花招。 在当晚跟程安安的聊天中,他不经意的说起a大有不少人羡慕自己能去天寰科技实习的事,程安安听的沉默,一言不发。 第二天一早,a大论坛空降一则新帖。 【关于物理系那个L姓研究生,不会真的有人觉得是他凭实力进的天寰科技吧?明明就是他男朋友……】 帖子一爆。 实验室里不少人旁敲侧击的找上林言询问真相。 林言装出沉默的模样,谁来都不说话,但他苍白的脸色、无措的神情,几乎坐实了这则消息。 程安安当晚又给林言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温声软语的安慰起林言。 林言不以为意,顺着他的想法,做出黯然神伤的表情,“是啊,安安,那帖子没说错,我能进天寰科技本来就是因为你……” 程安安急切地说:“哥,你别伤心,我想想办法,等见到沈总帮你问问能不能让你还进去实习!” “我怎么能让你为难,”林言叹气:“算了吧,我就老老实实留校吧,天寰科技这种企业,我招架不住。” 程安安顿了顿,再开口,声音都是小心翼翼地:“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哥?” “当然。”林言给他扎了针强心剂:“安安,我决定留校了。” * 如林言所料,接下来一连一周,程安安跟程家人都没打扰过他,程安安倒是给他打过两次电话,间门隔时间门很长。 两次都是发牢骚,估计是想让林言知道自己为他吃了多少苦。 从他口中林言得知些消息。 其一,那天饭局过后,第二天沈闻就坐飞机飞国外处理业务了; 其二,程安安不知从哪个渠道,获得了沈闻的微信号; 其三,他在微信里跟沈闻说了自己并不介意那天敬酒的事,也认为沈闻弥补的方式太特殊,自己跟男朋友都承受不起类似的话; 其四,消息如石入大海,沈闻一直没回。 最后,近期最大的消息不用程安安告知,林言也从旁人口中有所耳闻。 ——沈闻回国了。 这趟出国,沈闻去新加坡处理了分公司事宜,又顺利跟新加坡当地某跨国公司达成合作,天寰集团股票再次翻了一番。 周日回程家吃饭,餐桌上程安安心不在焉,三句话里只有两句话会回答,不时看一看手机,明显一副魂飞天外的表情。 程父程母怕林言看出些什么,严厉的斥责了他。 程安安还是那个程安安,当即摔了筷子跑上楼。 这次林言再放下碗筷,说要上去看看程安安时,程父程母给出了不一样的回应。 “言言,你不要去,就让他生他的气去吧。”程母笑得温柔,给林言又盛了碗汤:“他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随便他吃不吃,你吃你的。” 程父也开了口:“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林言顺他们的意,权当没看见程安安跑上楼前还拿着手机,一副紧张的模样,“我还好,跟在老师身边做做实验,写写论文。” “安安要是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程母说,“言言,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可一定要注意。” 她对林言感官特殊,欣赏是真的欣赏,以前对林言的好也有五六分出自真心,但现在,跟沈闻一对比,林言就成了可有可无的旧货。 林言不会为她的态度伤怀,笑着说:“您跟伯父也是。” 这顿饭稀稀拉拉吃了快一个小时。 夜色渐沉。 外面下起了雨。 厚厚的云层堆叠着,沉甸甸的如浸了墨汁,不时有枝状闪电穿梭而过,爆发出狰狞的形状,“轰隆——!”闷雷声阵阵,冰冷的晚风吹过程家花园的花圃,细瘦的花朵们颤颤欲坠。 这样的天,林言自然走不得。 程家的女佣替换了床上的床单被罩,待她们走后,林言关上门,走进浴室。 再出来。 水汽逸散。 林言穿着白色浴袍,随意擦拭着头发,阳台的落地大窗关上了,能看见外面滂沱大雨、黑云压城的阴沉景象。 隔壁程安安的卧室泄出几道昏黄的暖光。 他也还没睡。 想到席间门程安安心不在焉的表现,联合最近沈闻回了京城的传言。林言唇角勾起笑,希望程安安能再倔一点,最好磨到沈闻松口,愿意真的跟他见面。 “玲——” 清悦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划破空气中的寂静。 遥遥看了眼亮起的屏幕,那是一串陌生数字。 林言闲适的走过去,浴袍系带随着弯腰的动作微松,隐隐露出雪白窄瘦的腰线,带着水汽的指尖点了接通,他平静的“喂?”了声。 手机开了免提,丢到床上。 林言低下头,打算先把腰带系好。 电话里是一阵雨声。 同落地大窗外的一样,喧嚣哗杂,淅淅沥沥。 动作一顿,林言察觉到些不对,抬起头—— “林言。” 手机里的雨声消失。 杂音褪尽。 男人的嗓音夹杂着细微的电流声,低沉、冷淡,带着些许疲惫与倦意,淡淡地对他道:“过了。” 头皮几乎是瞬间门炸开了花。 林言一动不动,僵硬如石雕,耳边的风雨声猛地放大了无数倍,砸在他心尖。他心中转过千百种思绪,短短几秒便想好该怎么回答、怎么装茫然。 沈闻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不清楚你那个小男友——” ‘小男友’三个字,他说的不轻不重,语气也没变,平白却添了些警告的意味:“在想什么。但请帮我转告他,过了。” 通话就此结束。 还不到一分钟。 林言仍保持着僵硬的抬头动作。 卧室里秒针滴答滴答地走动,足足转了一圈,他才从某种境界中回过神,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这一刻,林言绷紧嘴唇,眼睑低低的压下来。 太慢了。 他冰冷的想。 在沈闻察觉到不对劲前,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摆脱整个程家。 108 第 108 章 * 第二天, 林言马不停蹄回了学校。 他没跟程家人说沈闻给自己打过电话的事。 从祝愿(林言室友)那里,林言得知程安安现在正通过各种途径打听沈闻的电话号码,不仅如此, 他几次三番前往天寰集团,想要跟沈闻见面, 但没有一次成功。 想了想,林言私底下把沈闻的手机号捅给程安安。 他创建一个微信小号, 加程安安为好友。程安安微信有百来号人,不少都是酒吧KTV里头认识的,林言随便给自己编了个杰克的英文名,跟他说自己家跟沈家有生意往来, 可以把沈闻手机号给他。 程安安不停的感谢他,在微信里发了不少可爱的表情包。第二天,林言一觉睡醒,发现程安安居然还给他发了“早安呀哥哥”的消息。 看着手机屏幕上程安安热情满满的话语, 林言哑然。 随意回了个‘你也早’,他背好书包,再次前往实验室。 - 自打把沈闻的手机号给了程安安, 林言明显能感觉到程家对他越来越疏离的姿态。 这周五,近郊一块地皮公开招标。 这块地皮临近高铁站, 隔壁又是省道, 最适合用来打造大型物流集聚中心, 再不济,建成住宅、商业楼、温室大棚种植地都可以,地皮的用处广泛,政府没有限制,比起那些严格要求用来做住宅或者商业用地的地皮, 这种地皮最为抢手。 天寰集团参与了这次招标会,打的旗号是打造大型物流集聚中心,帮助a大建立独具特色的物流产业链。 沈闻作为天寰集团的董事长,为了拿下这块地皮亲自出手,老对手风临集团早早开始为自家造势,两家集团近些时日火药味愈浓,大有打擂台的架势,这档口,谁能拿出来令政府满意的策划案,谁就赢了一半。 程家公司以物流运输起家,程父程母默许程安安接触沈闻,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一旦程安安真的入了沈闻的眼,程家跟天寰集团就物流集聚中心达成合作意向,那程家能直接实现资本的积累,阶级的飞跃。 林言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在程父程母眼里最大的缺陷,便是眼界狭窄。 这微妙的不满在这周五达到了巅峰。 周五,林言早早便给程安安打了电话,电话里他声音含笑,说着自己给程安安买了新衣服,希望程安安能喜欢。 “可是……”程家灯光璀璨的衣帽间内,程安安正在修面,他精致柔软的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朦胧不清,“啊,哥,是我忘了跟你说了。今晚我要跟我爸去城南参加招标会,估计来不及跟你见面了。” “招标会?”林言的声音很是疑惑,“需要我陪你吗?” 以前一旦有这种活动,程父都会让程安安叫上林言。 林言比程安安聪明、冷静,程父早便做好让林言入赘程家,接手家业的决定。届时程安安再跟其他女人生个孩子,程家家业也保住了,血脉也不会断——只是现在,林言已经不再是程家的唯一选择。 哪怕拼上一拼,程父也不想就这么白白把家业交给外人。 镜子里,他横了眼程安安,程安安垂下眼皮,柔声跟林言说:“不用啦,哥,这次我出去跟我爸学点东西,你不用陪我。” 林言不是会纠缠的人。 他点点头:“那好,下次见面我再把衣服给你。” 不就一件衣服,有必要非要见面吗? 程安安有点烦,程父脸上的表情已经拉了下来,程母在一旁打圆场,喊了一声:“安安,不要聊天了,赶紧准备准备!” “来了!”借着程母的话,程安安如释重负的说:“那我挂了,哥,我妈在叫我。” 林言也听到了程母的声音:“嗯,你先忙。” 电话就这么挂断。 衣帽间一点声音也无。 化妆师眼观鼻鼻观心,轻轻托着程安安的下颌,让他仰头,给他修饰下颌线。 程安安顺从的抬起头,镜子里程父不发一言,几秒后,他耷拉的眼皮一掀,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沉着声音说:“林家那边,我会跟他们说清楚。”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 化妆师不敢再说话,权当没听见这些客户**。 程安安动了动唇:“爸,言哥那边——” “你不用管。”程父打断他:“等晚宴结束,我跟你妈会给林家打电话。林家夫妇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早点把话说清楚,以后你们也能互不耽误。” 化妆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嘴上说着什么互不耽误,实际上不就是想踹了老人迎新人,倒是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也不是道是谁那么倒霉,碰上这么一家子人。 程安安这次没说话,只闷闷的‘嗯’了声。 程母心疼他,待程父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才走上前唱红脸,轻轻握住程安安的手,把利弊都说清楚:“安安,早晚你能遇到更好的人,你跟言言,就是不合适。” “我是看着你们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的,言言那样的孩子,等以后毕业了,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工作上,你可怎么办?等再过过,我跟你爸都走了,你打小被我们宠的没心眼,再遇到几个见咱们家有钱就扑上来的男男女女,你怎么对付?” 程安安被程母说的眼眶微红,他看着目露心疼的程母,哽咽着,一头扎进她怀里。化妆师眼皮跳了跳,想让他别乱动,但人家母子情深,她也没法干预。 一直过了快一分钟,程安安才神情坚定的重新抬起头,他眼里泪水未消,低声对程母说:“我懂了……妈,我都听你们的,我会跟言哥分手的。” 程母不住的拍他的肩膀,又心疼又满意:“好孩子,这就对了,妈还能害你不成。” 程父始终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们母子。 时间快要到了,招标会结束后有晚宴。 不论招标会上大家争得多面红耳赤、不共戴天,但会议一结束,嘴上还是得说着‘和气生财’。 这场晚宴,才是程家这种小喽啰盯紧的目标。 程家人在夜色中出发。 …… 与此同时,A大。 挂断电话的林言对上何静几人的目光,见他从外面回来,何静饿的肚子咕咕直叫,问:“怎么样,能跟我们一块出去吃饭不?” 老牛跟老马正在喝水充饥,一边喝一边上美.团买火锅套餐。 林言脱下白大褂,挑起唇:“可以,吃完饭还要唱歌?” 何静嫌弃:“我可不跟你们三个大老爷们一块唱。” “那你可惨了,”老牛说:“听不到我美妙的歌喉咯。” “去你的吧。”何静笑骂。 她比老牛跟老马心细,把白大褂脱下来,整整齐齐的叠好,摆进储物柜。林言的储物柜在她旁边,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保温杯,一件深棕色外套,外加几个一次性鞋套。 “你心情好像还不错?”何静忍不住问。 林言笑着抬头,清冷秀气的狐狸眼如被墨线勾染,灯光洒在他脸上,他笑意清浅,嗯了声:“是挺不错。” “难怪能答应去唱歌,看来以后是要闲下来了?”何静打趣。 林言并没有反驳:“闲下来倒不至于,不过确实会更自由。” 不用再跟程家那些笑面虎生活在一起,对林言而言,就是现阶段最大的自由。 与何静几人走出学校。 夜晚的天气凉爽,林荫大路上不少学生们刚下课,一块约着出校门玩。 老牛跟老马一路上都在插科打诨,惹得何静又想凑近了听八卦,又被这两个混不吝的同窗气的无语。 林言走在最后,掏出手机看了眼,祝愿给他发过来几张照片。 点开照片,能看见招标会现场嘈杂微乱的景象。 红实木桌排排摆放,上面立着粉底黑字的名牌。 西装革履的各路大佬们齐聚一堂,桌面放有双层隔热水杯。红光满面的老板们互相寒暄,握手的握手、拥抱的拥抱,政府大院明亮的灯光照射在实木桌上,折射出某种浮光。 林言看见了会场末尾的程父。 程安安老老实实坐在程父身边,除了过分精致的打扮与长相,与其他老总带来的秘书并无区别。 祝愿:[烦死了,被我爸带出来参加这招标会] 祝愿:[诶?你没来?那是不是程安安,搞什么?程家现在雪藏你了?有病吧,就程安安那烂泥] 祝愿:[不说了,招标会要开始了,那几个大佬都来了] 祝愿:[这段时间我都不回宿舍,明天去夏威夷找我表姐玩~宝儿,别想我,有事给我打电话哈] (祝愿具体剧情详见本世界第一章) 林言失笑,祝愿的性子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跟程安安一样,他也是玩咖,甚至因为祝家势大,他比程安安还会玩。 也是因为林言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的青睐,他才会对程安安横看竖看不喜欢,见天的觉得林言被程安安占了便宜。 给祝愿回复了一个‘好’,林言放下手机,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何静几人。 傍晚的微风吹过身侧。 吹起白T的衣摆。 鼻尖能闻到香樟树的清香,余韵悠长,与南门外的烧烤融为一体。 “怎么办,突然不想吃火锅了……” “附议,恰啤酒吃烧烤咯。” “林言你觉得呢?” 林言:“走吧,我请客。” * 酒足饭饱,已是十一点出头。 这个点南门口还是有不少学生,烧烤摊正是热闹的时候,附近的居民也爱来大学城吃饭。大学城这块治安好、环境也不差,尤其小贩们实在,在a大严格的监管下,食材卫生安全都有保障。 烧烤摊角落的小桌,林言出了一身的汗,黑发微湿的垂在额前。他喝了点冰啤,懒散的倚着椅子靠背,瘦削白皙的小臂支着扶手,这会儿正在刷手机。 手机里是白天老刘(导师)发来的一份文件,下个月a大校庆,他要作为研究生代表上台讲话。这种出头露面的机会一向会在全年级争得你死我活,这次上面领导点了头,直接把机会给了他,未免没有沈闻的缘故。 上次沈闻只是跟他说了句话,就能带来这样的影响力。 对程家那样利益至上的商人家庭而言,沈闻,不亚于夹着肉馅的香饽饽。 林言不是矫情的人,机会给他了,他就拿。 拿不拿得稳,握不握得住,这才是他该考量的事。 “林言?走了!”老牛喊他。 收起手机,烧烤也吃的差不多了,林言三人先把何静送回寝室,何静喝的脸颊微红,跟他们挥手再见。 老牛跟老马趁这个机会打算通宵上网,问林言要不要一起去。 林言喝酒不醉,但上脸。他脑袋略微有些昏沉,在这悠闲地夜晚连思考的速度都放的缓缓,摇了头,跟两人道了别,林言打算回寝室睡觉。 路上途经林荫大道。 微风吹过,树梢哗啦啦作响。 几片青翠的树叶落在脚下,被平实的鞋底踩过,留下淡淡的痕迹。 沥青马路被暑气闷得湿热扭曲。 这个点,路上没几个人,偶尔有从图书馆离开的同学们神色匆匆的经过。 林言看了眼时间,23:49分。 饭局应该也快结束了。 最迟后天,最快明天。 他应该就能被‘程家’一脚踹开。 见过沈闻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哪怕最后确定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为了程家,程父也会使尽手段,让程安安跟沈闻搭上关系。 林言轻轻弯了弯唇角。 他皮肤冷白且薄,眼尾狭长,被酒气洇的有几分迷蒙浅红,这会儿带了点笑,平白勾出些缱绻的意味来。 三号男生宿舍楼在林荫大路后面。 走过长长的马路,街灯被交叉的枝桠映照的斑驳。 林言看见一辆陌生的车子。 停靠在马路尽头的暗处。 他越发走的近了,直到越过副驾的窗户,才彻底将这辆车的模样看进眼里。 大气典雅的漆黑外观、直瀑式进气格栅、流畅优越的弧形车前盖,以及小翅膀式的车标。 宾利车标从创立之初,至今未变换过形态。 寓意经典永不过时。 林言笑意僵在嘴角—— 他见过这辆车。 …… 斑驳光点如粼粼水光,晃过沉暗寂冷的车身。 隐没在暗处的宾利车似一头蛰伏的野兽,风声倏然变得喧嚣,那熄灭的两盏大灯,像暗夜里的萤火,亮起幽幽的、浅黄色的光芒。 林言头皮都在发麻,被酒劲熏得懒散的意识瞬间清醒。 他就这么愕然地低着头,湿红狭长的狐狸眼睁得很大,额头沁出汗水,粘着柔软凌乱的黑色头发。唇瓣张了又张,嗡合着,说不出话。 车窗无声滑下。 在他一片空白的视线里,那薄薄一层阻隔视线的窗户彻底消失,露出后座的人影来。 沈闻坐在车内,眼睑疲倦冷淡的低垂。随着车窗消失,视线不再受阻拦,他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深黑的瞳孔掠过林言,眸色似若深了一瞬,又像毫无波澜。 “林言。” 干冷的空调冷风顺着缝隙逸出,扑了林言满脸。 神经仿佛也被这沉冷的声音冻住,明明是燥热的盛夏,林言后背却浮起潮湿的冷汗。 他听见沈闻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我说过,过了。” 109 第 109 章 * 林…… * 林言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纷乱复杂的想法闪过脑海,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掩盖住。 他单手插兜,白体恤牛仔裤, 清清爽爽的站在香樟大树下,平静的开口:“沈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阵风吹过。 树叶打着旋飘落。 风有点冷了, 远方天空也隐隐出现墨块状的乌云层,明天应该会有雨。 夜色更深,明暗交界的阴影横穿车窗,勾勒出沈闻明晰的脸部轮廓。 他压下手中的报表,侧过头,深冷的黑眸紧盯林言,似一头从小憩中醒来的兽,语气危险又冷淡,意味不明:“林言, 我更想知道你的意思。” “您如果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不去天寰科技实习,”林言依旧不动, 脑中迅速思索好对策:“原因我已经回复给贵公司的人事部。我个人才疏学浅,更想跟在导师身边多学习点专业知识……” 一边说,林言一边抬起眼皮,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闻的脸色。 沈闻就这么听他‘解释’,听得久了, 干脆重新翻看起报表, 神色间不见喜怒。一直到林言自觉无错,把该解释的原因解释完,他才眼也不抬,嗯了声, 格外平淡地问:“你的小男友呢?” “什么?”眼皮跳了跳,林言头皮微微发麻。 “程安安,你的小男友。”沈闻不带情绪的重复:“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我的电话号码,这些天一直在试图联系我。” “……这件事我会回去问他。”林言说。 “问他什么?” 四周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纸张抖动时的窸窣声。 沈闻看着手中的报表,眉眼低垂,深邃的眉骨在眼下洒落一层晦暗。他修长的右手捏着一页文件,正在查看,语气却是寡淡而沉冷的,带着些淡淡的凉意:“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我?” 如被当头锤了一棒,林言脑袋里甚至听见“嗡嗡”的回音。 他瞳孔骤缩,艰涩的张了张口,干燥的唇瓣呈现缺水的苍白,哪怕早就知道沈闻今天特意来找自己,不会是好事,也难以直面这一刻的冲击力。 林言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他握紧了拳头,……就差一步。 沈闻太敏锐了。 敏锐到根本不给他脱身的时间,就将他逮了个正着。 烦。 很烦。 他又感受到那股被既定命运束缚住的滞涩感,这感觉让他烦闷、厌恶。 他甚至连装出来的表情也不做了,清冷漂亮的狐狸眼恹恹垂着,一句话也懒得说、懒得解释,就这么跟沈闻对视。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干脆。 “你早就知道了?” 沈闻不知何时放下了报表,倚着靠背,静静望着他,眸色有些深。 “不算早。”他道。 得到答案,确定计划已经失败,林言闭了闭眼,懊恼、烦躁、压抑各种情绪涌入心底,他一秒都不想多呆,利索的跟沈闻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转身就走。 沈闻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咬紧牙关,走在林荫大路上,白T恤被凉爽的晚风吹的抖动,勾勒出清瘦的身体线条,林言心跳的极快,抿着唇,冷冷的想。 那他就走别的路。 大不了就跟程家耗着,他林言不好过,程家也别想好过。 沈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林言。” 林言脚步没停。 那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时,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咔哒”声。 闷头往前走的林言被抓住了胳膊,钳住他胳膊的大掌温热、有力。 他蹙起眉,下意识扭过头—— 沈闻追了上来,就站在他身后。男人优越挺拔的身上穿着复古棕色系的马甲和白衬衫,气质沉沉冷冷,不动如山,眼帘却低垂着,带着些倦意,就这么看着他。 “别走,”他语气不轻不重的,像哄人:“我帮你。” * 夜间,雨还是落了下来。 林言这一晚没睡好,听着窗外雨打枝头的声音,睡睡醒醒。 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也才早上八点多。 寝室里已经没有卫生纸和洗衣液了,很早之前就说去采购物资,但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抽出空。 今天难得有空闲,林言不打算消耗在寝室,他起了床,准备去一趟超市。 大雨天,出租车难拦。 天气预报刚刚通知说十点钟会有更大的暴雨。 这会儿隐隐能看出来雨势变大的趋势。 天边沉甸甸的乌云团越发阴沉,黑沉的颜色像吸饱了墨汁,惊雷于云团内穿梭,劈开一道道口子,泄下瀑布般的雨水—— “轰隆!” 雨点砸在伞面,劈里啪啦。 林言站在路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高高拉起的拉链遮住他的下颌,他撑着伞,指骨修长白皙,清冷上挑的狐狸眼淡淡盯着雨幕,耐心等着空车。 无数辆亮着‘有人’招牌的出租车从眼前飞驰而过。 林言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没有等到出租车,反而等到了林母的来电。 在这个时间节点,林母突然给他来了电话。 他抿了抿唇,接通电话:“喂?妈。” “言言!”林母的声音有些惊慌:“你……你跟安安吵架了?” 林言皱眉:“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吵架?那昨天夫人一家人出去参加什么……什么招标会,怎么没带上你?我说过的,你要让着点安安,不要让夫人夹在中间难做,要多帮着程家一点,不要任性。”林母叹气。 ……又开始了。 林言闭了闭眼,强忍着厌烦的情绪,心脏却是一沉。程母怎么知道的招标会的事?还知道他没跟程家一块去?难道是程家人昨晚给程母打电话了? 他尚没有想到该怎么回答林母,林母的音调忽然低了下来,庆幸着:“不过这样也好……言言,你想个办法,跟安安少爷分手吧。” ? 跟谁分手? 天上凭空砸下来个大馅饼,林言被砸的一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妈,你说什么?” “……家里出大事了,言言,程家对咱们家有恩,咱们不能拖累他们。”林母抹着眼泪,在电话那头哭诉:“今早我跟你爸去城郊鲜蔬市场进货,结果雨下的太大,你爸过路口的时候没看清,把人停在路边的车给撞了。这司机现在还在医院病房里住着,伤得不重,但医生说得继续观察,好的话,那就是住几天院,不好的话,一辈子都得回来复查——” 眼前一阵晕眩,林言茫然地握紧伞柄,林母的话让他似懂非懂,喧嚣的雨声冲散了林母话里的颤抖。这个老实本分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因为程家提供给她一份工作,一直感恩到现在,甚至逼迫儿子像自己一样感恩。 但就在今天,命运逼迫她做出其他选择。 要么,让林言继续跟程安安谈恋爱,把这个重担推给程家;要么,让林言和程安安分手,他们自己家惹的祸,他们自己承担。 林母会怎么选择? 根本不用想,以林母这样的性格,只会让林言离程家远远的,省得把麻烦带给程家,落个恩将仇报的名声。 电话里林母哭的撕心裂肺,又惊又怕,好像那被撞的人已经命不久矣,她的背上一辈子都要背着‘杀人犯’这般的字样。 林父因为惊惶过度,昏迷了,现在正在输水。 林母这一上午忙着照顾他,忙着问医生那司机的情况,还要忙着思考怎么补救、赔偿。直到刚刚看到医院里一对新婚小夫妻,她才想起来该让林言跟程安安分手。 电话那头林言一直没出声。 怕他舍不得程安安,林母尽管时常拎不清分寸,但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还是关心在乎的,她强忍担忧,努力安慰林言:“言言,妈从小就教你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咱们不能拖累程家,你就算再喜欢安安,妈也不允许你们继续在一起。” “程家这种好家庭,跟咱们家就是有缘无份。听妈的,分手吧,长痛不如短痛。你一向懂事,算妈求你了,等这件事过去,以后你想做什么,妈都不阻止你,好不好?” 林母越说越愧疚,因为自己跟丈夫的错误,却要让儿子赔上一辈子的幸福。 她感到羞愧,掩面无声地哭,甚至不知道以后该怎样去面对林言——从今以后,他们生命里最需要补偿的人将从程家,变为林言。 湿冷的风刮过身体,林言撑伞的手指冻得僵硬。 冷意蔓延,胸腔里却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越来越烫。那缠的他不能呼吸、锈迹斑斑的锁链,在这一刻发出“卡擦”一声脆响,如玉石般颓然碎裂。 身体与灵魂同时一轻。 林言攥着手机,有些恍惚,眼帘低低垂着,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开口:“妈,你别哭,你们在哪儿,我去找你们。” 林母哽咽着说:“……我们在市第一医院,言言你别来,这件事我跟你爸能处理。” 林言没回答她这句话,“你们等等我,我很快就到。” “那你跟安安的事……” 大步迈过人行横道上的水坑,林言控制着语调,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妈,我会跟安安分手。” 电话那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一秒,林母失声痛哭:“言言,是我跟你爸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 电话挂断。 林言走过人行横道,伞面被暴雨砸的哗啦啦作响。 他继续等待空出租车。 冷风吹过脸颊,林言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垂着眼睛,看着上面一串陌生数字。 沈闻口中的‘帮’……原来是这种‘帮’。 他本以为沈闻会容忍程安安接触自己,从而达到让程安安主动跟他分手的目的。 但没想到,沈闻的切入点,如此狠厉辛辣。 一切剧情都在以从未设想过的道路行进。 分手的主动权,从程家,转移到了他林言手里。 喜悦褪去,紧张不安的心情后知后觉的浮上心头。 捏着手机犹豫片刻,林言盯着淅淅沥沥的雨幕,给沈闻打过去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 “喂?”男人低冷平静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那头有窸窣的纸张声,这个点,沈闻应该正在处理文件,他声音漫不经心的,准确的叫出林言的名字:“林言。” “沈总。”林言无声深吸口气,压下胸膛的激动,他声音干净,轻快的道:“谢谢您的帮忙,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回报您的……您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随时可以告诉我。” 沈闻似乎笑了下,嗓音褪去了昨晚的疲倦,带着些温沉的意味。 “什么都可以?” 心脏再次急切地跃动,湿冷的风夹杂着雨点,扑到脸上,林言莫名察觉到些不安,他抓紧雨伞的伞柄,认真点下头,“是的。” 于是,电话那头,沈闻一字一顿、低低的说。 “林言,我要你。” 110 第 110 章 * “……什么?”…… * “……什么?” 林言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蹙着眉,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抱歉,沈总,我刚才没听清, 您能再说一遍吗?” 沈闻嗯了声, 伴随着翻看文件的细微杂音, 他的嗓音低且缓慢,语调清晰的复述:“林言, 我说, 我要你。” 电话背景里有许多杂音。 门被敲响, 传进来一个男声:“沈总, 会议……等候室……人到齐了……” 助理的声音不大不小。 林言的大脑却陷入了风暴, 一片空白,压根没注意去听。 冷风裹挟着细雨,吹过脸颊。 湿漉漉的感觉让人倍感不适,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淋湿,林言直挺挺的站在街边,眼底逐渐流露出一丝荒唐。 电话里跟沈闻对话的男助理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闻道:“就是这样。林言, 你怎么想?” 怎么想? 他还能怎么想? 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浮上林言心头, 这可能让他空前焦虑。摆脱一个程家已经让他耗尽心血, 如果再跟沈闻沾上边, 那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更何况……沈闻这样位置的人,要他做什么?玩吗? 听说不少成功男士确实喜欢未经世事的大学生。 “……你要我?”林言缓缓反问。 沈闻:“嗯。” 猜测被证实。 沈闻居然真的对他抱有这种心思。 “要我什么?” 林言只感荒谬的笑了,胸口也被一股莫名的气堵住,让他恨不得吼出来:“沈总,我没记错的话, 你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吧?” 那头一顿。 林言呼吸愈发急促,冷冷道:“就凭程家这个例子,你也应该清楚我对这种事的看法!我不知道这三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但我可以保证,三十岁之前,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您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帮我,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程家那边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至于您的要求,恕我无法接受。” 鼻腔里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林言身体死死紧绷,像一只被摸了尾巴的兽,清凌凌的眼睛里不再是对一切都漠然地忍耐,而是燃烧的怒火。 他厌恶极了被人束缚的感觉。 更厌恶有人借势拿捏他。 沈闻凭什么以为他会在逃离程家这个虎穴以后再进狼窝?! 他宁愿跟程家鱼死网破,也不要再体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电话两头皆是一片死寂。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 “轰隆——” 林言冷着脸等待沈闻的回应,静默持续很久,久到他愤怒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那边也终于响起了声音。 “窸窣” 是纸张合并时发出的声响。 沈闻似乎坐直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仍在继续,再说话时,他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冷淡,却有些轻微的笑意:“你在生气?” 林言没回答。 沈闻又道:“你对天寰集团的运营模式有意见吗?” 微微皱起眉,林言不明白沈闻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因为沈闻说,“还是说,你不喜欢领导是个——”微妙的停顿了下,他语气不疾不徐:“三十岁的、上了年纪的男人。” “林言,我正式代表集团总部邀请你加入集团旗下最新组建的半导体研究室。天寰集团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当然,我也需要。” 脑袋里霎那间响起火车鸣笛般刺耳的嗡鸣声,林言如一尊雕塑般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沈闻继续道:“如果你愿意接受集团的橄榄枝,那现在就可以来集团总部,跟负责人签合同。” “负责人就在我隔壁的会议室。” 他笑了下,意味不明的补充:“对了,他今年二十九岁,也是a大毕业,你们应该会很有共同话题。” * …… 去天寰集团这一路,林言的表情都是木然的。 出租车师傅几次三番看后视镜,死死盯着他无端僵硬的坐姿,差点以为青天白日的拉了个僵尸。 林言头一次体验到脚趾抠地的感觉。 他现在只想给自己抠出来一副棺材,直接安详的躺进去。 他刚刚对沈闻说了些什么? 他言语犀利的斥责了沈闻的脸皮厚度,甚至丧心病狂的指天发誓自己三十岁前绝不搞基。 尽管如此,沈闻这种心胸宽阔的董事长既没有嘲讽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还是给他递来珍贵的橄榄枝。 林言:“……” 林言表情逐渐凝重。 这一刻,他深深感谢起前两年孜孜不倦发表论文报告的自己。 一定是他的才华让沈闻宽恕了他。 出租车师傅提醒:“帅哥,前面就是天寰集团了。” 回过神,林言抬头,看见一幢直冲云霄的大楼。 U字型大楼采用半钢化夹胶中空玻璃,设计感十足,低调又气派,烟雨濛濛中更为醒目,让人望而心生向往。 此时大楼内部灯光明亮,秩序井然。 下车后,林言简化语言,给林父林母发过去短信。 -[爸,妈,临时有急事,下午再去看你们。] 林母几乎是立刻回过来语音消息。 -[没事没事,言言,你忙你的,妈在医院照顾你爸就好。我刚刚又想了想,让你跟小少爷分手,是爸妈对不起你。但程家还是对咱们家有恩情的,就算分手了,你跟小少爷也能做朋友,以后程家那边,你该帮还是得帮……] 林言暂停了语音,他没继续听下去,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天寰集团外的两个人影。 程父,程安安。 两人也才从车上下来,程安安小脸素白,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褪去了昨晚精心打扮的模样,今天的他气质清爽,十分青春。 他略有些紧张的跟在程父身后,程父一身正装三件套,手里拿着合同似的文件夹,应该是亲自来天寰集团谈合作。 林言想回避已经晚了,程安安好奇地左顾右盼,目光正正落到了他身上。 下一秒,程安安神情陡变,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林言?!” …… 出租车师傅停车的地方很巧,天寰集团外设有停车点,离大门不远,程家的奥迪车也停在这一块。 程父听见程安安的声音,眼神凌厉的朝林言看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言感觉程安安的眼神有点怪,并非是看见他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而是一种意味复杂的古怪。 既然已经被发现,林言没再回避。 他撑开伞,走过去。 三个人站在天寰集团门口,好在这会儿是上班时间,门口没人,宽大的平台阻隔了外面的雨声。 “伯父,安安。”收起伞,林言礼貌唤道。 程父没急着进去,而是皱眉看他,“你不在学校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兜头盖脸一句斥责让林言顿了顿。 他还没回话,程安安语气先急躁起来:“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来天寰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还是说你后悔了?” 他在林言面前一贯娇惯。以前还会装一装,扮得清纯不谙世事,今天突然这么咄咄逼人,让林言敏锐的觉察出不对劲。 程父和程安安对待他的态度似乎恶劣了许多。 昨天下午他和程安安通话时,程安安对他还是敷衍居多——看来变故发生在昨天晚上。 昨晚,是招标会。 招标会上发生了什么? 让程家人突然这么针对他。 林言对程家父子的态度不以为意,“我来这里有事。”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你答应过我的!”程安安猛地提高了声音,像某种压抑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他几乎指向林言的鼻子:“我就知道你不老实!果然,爸,你看看他现在对我的态度,你看看!” 程父面容冷漠,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林言!” 他压低声音警告:“你先回去,你跟安安的事等晚上我再跟你们细谈。” “我说了,我来这里有事。”林言语气也冷淡下来,眉眼间带着不耐。以前他顾虑颇多,考虑到林家父母的心情,对程家多有忍让。但现在,最后一道缠绕他的锁链也被解除,林言直言道:“没记错的话,天寰集团的董事长姓沈,不姓程。” 这话一出,程父瞬间寒了脸,眼神沉沉的压下来,“林言,你的家教呢?你现在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是的,我现在很着急,有什么话伯父你等晚上我再跟你细谈。” 许是这些年他对程家无声的忍让增长了程父的傲慢,乍一下被林言如此对待,程父竟没能及时回过神,他眼睛瞪着,苍老的脸上满是惊疑。 林言径直绕过他跟程安安,垂下眼睑,掸去袖口的雨水。 下一秒,他只感觉一个人影撞了过来。 格外灵敏的侧过身,程安安踉踉跄跄地踩了一滩水,脸上的嫉恨与恶意没来得及收起,险些栽倒。 没撞到林言,他自己反而差点撞上雕花的大理石圆柱,嘴里慌乱叫着。 “啊——!” 林言拧眉看着跌到他跟前的程安安,“你在干什么?” 耍猴戏吗? 程安安大口大口喘着气,扶着圆柱,咬牙看向他。近距离交锋下,他清晰的看见林言的五官。 湿漉漉的额发搭在眉前,估计是吹风吹的久了,林言肤色冷白,眼尾晕开淡淡的湿红,眼睑垂敛时自带缱绻淡漠的韵味,干干净净又笔挺的立在阴影处,连濛濛雨雾都成了陪衬。 这副模样的林言无端让他心底烧起一团火。 在林言开口前,程安安干脆扯掉自己一直以来单纯天真的假象,恨道:“林言,你好样的,你真是把我们一家都耍的团团转。” 林言顿时蹙起眉。 程安安只是盯着他的脸,嘴角扯起讥讽地笑,用程父听不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跟沈闻搞上的?” - …… 昨晚的画面浮上心头。 水晶吊灯折射出某种浮光,宴厅里人来人往,衣香鬓影。 他喝的有点多了,脸颊绯红,甩开几个跟他搭讪的公子哥,找到宴会角落漫不经心站着的那道人影。 沈闻是宴会重点。 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他身边就没消停过,各种老总、制片人,拐着弯的跟他套近乎、谈合作。 程安安也是等了很久,才寻到一个周围没人的时机。 他拍拍脸,又喝了一杯香槟,才扬起笑,轻快的朝沈闻走过去。 “沈总。”他柔软的道:“那个,我是程安安,我是来谢谢你的。” 他开门见山。 果然,沈闻淡淡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像是还记得他。 程安安感到心脏在胸膛里激烈的跳动,他压抑着这股兴奋,嗅着空气中好闻的酒水味,不好意思地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是要和您说一下,上个月在沿滨路会馆,您没接我的酒那件事,我其实没放在心上。” 沈闻看着他,目光不遮不掩,沉冷又凉薄。 宴厅内空调温度开得不高。 他随意的穿着衬衫马甲,身形优越挺拔,半倚着墙璧,那低垂的眼睑掀起,不咸不淡的看过来时,眸色稠黑如墨,不令人反感,反叫人脸红心跳。 程安安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这股悸动,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他平白无故、鬼使神差的仰头望着这个男人,嗫喏道:“我……我其实仰慕您很久了,不论您对我做什么,我都是可以的。” 怕没有说服力,他又重重点头,笑得羞赧:“我说的都是真的,请您相信我。” 沈闻听完他的话,静了片刻,忽地笑了。 折射在水晶杯上的光线浮过他的脸,照亮那眼底的晦暗不明。 他笑起来的模样也不温情,依旧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感,语气却是难以捉摸的:“叫你做什么都可以?” 从他声音里听出其他意思,程安安心脏扑通扑通的急跳,他点了头,沈闻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十分平淡,像是随口一问。 “喜欢你男朋友也可以?” 笑容瞬时僵在脸上,程安安耳朵嗡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或者是喝醉了,酒劲上头。他无法再保持镇定,“您……您说什么呢?是开玩笑吗?” “没开玩笑。” 沈闻声音很淡,不紧不慢的把话说完,“我喜欢你男朋友。” “所以,你能离他远点吗?” 那一刻,宴厅内嘈杂的人声、明亮的灯光尽数远去。 程安安窒息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只剩下男人稠黑冰冷的一眼。 这一眼,令他不寒而栗。 再回过神,宴厅里已经没了沈闻的人影。程安安的手指却还是抖得,因为震惊。 程父找了过来,他喝多了,酒劲上脸,面皮涨的通红。 声音却是开怀的,“你刚刚跟沈总聊了什么?安安啊,这种场合还是该带你来,要是林言在这,估计又待在角落,连个笑脸都不露。” 林言。 程安安瞳孔剧烈的颤动,神经被敏感的拨动。 ……林言。 怎么会是林言,怎么会?! 那个死板的、不善言辞的……他的男朋友?! 不,过了今晚,应该就算前男友了。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程安安突然咬紧牙关,对程父说:“爸……我暂时不想跟林……言哥分手。” 程父顿时皱眉:“你又心软了?” “不是,”压下心底疯狂的嫉恨与酸涩,程安安死死握着拳头:“我就是觉得……这样做挺对不起他的。” 程父不以为意地,“那就不分,有林国伟和刘晴在上面压着,他不可能跟你分手。你要想玩就接着玩吧,但是要注意分寸,沈总这边才是重要的。” 程父担心他不跟林言分手,会在沈闻那里留下花心滥情的负面印象。 程安安在心底冷笑。 ……分手了,才是亏本买卖。 拖,他也要拖死沈闻,拖死林言。 他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