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 1. 仇恨 《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全本免费阅读 宿醉后头疼欲裂,大殿里高燃的烛火落在眼底,形成大团大团模糊不清的光斑。 谢岚意捂着脑袋坐起身,脚边是一具软绵绵的温热躯体,随着她的动作,那人发出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呻|吟,哼哼唧唧地往她腰间拱。 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在看清那张绮丽的酡红桃花脸后,谢岚意低声咒骂了句什么,将人干净利落地踹下床。 不记得这是重生后第几次被望舒灌醉了,反正都是无知觉地睡死过去,所以他总是骗她喝奇奇怪怪的酒,然后像找窝的猫崽子一样爬上床这件事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 谢岚意赤足踏在床边铺陈的毛毯上,被她踹下去的那只魅魔已经顺溜地爬起身,没骨头般伏在床沿看她,酒意熏染过的眸子几乎能拉出丝来。 他用小腿蹭谢岚意的脚,换来一个无甚感情的警告眼神。 望舒识趣地耸耸肩,停下不怀好意的小动作,目送这位魔域的新魔君走出层层叠叠的帘幔。 身为老魔君临死前钦点的右护法,比起精明强干的前几任魔君臂膀,他似乎无能得有些过分。但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使命,从来都只有讨谢岚意欢心这一个而已——再没有谁能比魅魔更适合了。 不过…… 她是一个很难攻克的麻烦女人,相处半年有余,他也只能稍微预料一下她捉摸不定的坏脾气。 比如说,外头那个倒霉魔侍很快就要死了。 唉,多好的一只魔,可惜长了张嘴,调|教他的总管难道没有告诉她,我们的新魔君不喜欢话多的鹦鹉吗? 沉重地叹了口气,听着外面求饶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容色昳丽的右护法大人终于舍得从柔软皮毛上站起身。 魔血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甜香味道,他倚着屏风轻嗅了一口,好整以暇地欣赏躺在地上的那只同族。 他的脖颈被谢岚意划开了,浓稠的液体从伤口处流淌出来,但他并没有立时死去,正张着嘴攫取流逝的生机,一双含泪多情的眼睛紧盯着持剑的女人,眼角慢慢滑下泪珠。 真是好哀婉,好美丽。 但他是不是也不知道,他是这个月第四个如此死去的魅魔? 望舒平静地鼓了鼓掌,魔殿的大门被推开,那具还能喘息的身体被熟练地拖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壁龛上红烛高燃,他上前取走谢岚意手中的剑,用绢帕一点点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谢岚意厌烦地避开他的手,目光落在妆台,缠枝菱花镜倒映她如今的模样,秾艳得与前世截然相反。 前世…… 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昔年的模样了,毕竟在重生之前,她有着将近十年的逃亡生涯,那一路的风霜雨雪早将她锤磨得如同疯子,再不复仙门修行时的容光。 “他说,”谢岚意接过绢帕,用力抹掉面颊上最后一抹红,“不喜欢右护法的话,也可以看看他,他很渴望给我生一个孩子。” 魅魔是有一些不太一样在身上的,如果他们愿意,任何性别都可以孕育子嗣,这也是老魔君为她挑选望舒的原因。 她并非纯正的魔族,比起将全族托付给外人,他老人家可能更希望拥有魔族血脉的孩子来掌控魔族的将来。 谢岚意觉得荒谬,却也只能容忍望舒的存在——她还想借助魔族的力量,为自己报仇。 “他也配?”望舒嗤笑,而后撅起嘴将脸枕在她的肩窝,轻声撒娇,“所以殿下什么时候才能临幸我呢,前线告捷,少虞就要回来了,我不想被他笑话嘛。” 左护法少虞,谢岚意重生后只远远见过他一次,他是老魔君钦点的将才,这半年里,他领着五万魔兵,将四大仙门八大家族搅得一团糟。 她很满意他,但望舒似乎与他有些龃龉。 推开肩头那张脸,她拿起码在妆台上的战报:“谁让你偷看的?” 昨夜才送进来的战报,她都还没有翻阅,当真想架空她的权力吗? 望舒一怔,露出可怜的神情:“殿下你忘了,昨夜妆台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我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不是有意的。” 谢岚意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魅魔立时红了眼眶,不敢再暧|昧其词:“是酒!酒撒得到处都是,我绝对没有冒犯殿下!” 他很会卖乖讨巧,但她的心神已然被战报上最后那行字夺去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望舒不忿地将脑袋凑过去,轻轻一笑:“仙门请求和谈……真是废物啊。” 谢岚意扯了扯唇,猛然合上战报。 前世这一战并没有持续这么久,赢的也不是魔族。 这十年来,她忘了很多人和事,唯独仙门鸣金收兵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她的一切悲剧,皆从那一日起。 数百年前,四大仙门联手在息丰山设下封印,将魔族驱赶到此山之外。 那是阳光与微风不曾踏足的荒芜之境,老魔君耗尽心血才终于带着残部破开封魔大阵的一角,试图与仙门谈判。 但自诩为天下正道的仙门并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身为四大仙门之首的沧澜仙宗得意弟子,彼时的谢岚意修为几可与宗主比肩,于是统率仙门的职责便落到她肩头。 一切都很顺利,魔族残部本就气数将尽,甚至都不需要她出手,师弟师妹们就能痛打落水狗。 但没有人料到,魔君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在濒死之际朝她的小师妹棠溪轰出了一掌,她扑过去挡下这要命的招式,以致于重伤昏迷了三个月。 醒来后她发现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灵气能很顺畅地游梭在经脉中,而如今经脉无伤,灵气却艰涩,流转到某一处时就蜕变成阴冷黏腻的另一种气蕴,缓慢倒流入灵府。 她修行多年的成果化作飞灰,以致于提不动一把剑。 境界下跌足以令她惶惑,可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来。 在某一个深夜,她无知觉地杀了一个人,并且用他的血,将常伴的灵剑剑灵转化为一只嗜血的魔灵。 仙门上下一片哗然,师尊舍不下她,将她关在静思峰最底层的冰牢中,试图用终年不化的坚冰清醒她走失的神智。 却徒劳。 她总是半梦半醒,雪白的牢狱是一座永远逃不出去的迷宫,积雪的四壁时常浮现哭泣的脸,日光从最顶端直直垂落下来时,会在冰锥上倒映七色的光,可落在她眼底,这些绚烂会逐渐被黑色的雾气遮蔽,扭曲成可怖的森罗地狱。 从来无往不利的清心诀失去效用,最终,她坚融的道心裂了缝,被那些雾气裹挟着,坠入无边的黑暗。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万籁俱寂,偌大的沧澜仙宗连鸦雀振翅的响声也无,通往藏经阁的白玉仙阶积满乌色的血垢,尸体上叠着尸体,熟悉的每一张脸都挂着赴义的神情。 悲壮得像一篇无声的诗。 她站在藏经阁前,手里长剑滴着血,藏着魔灵的剑发出高高低低的笑声,仿佛哭泣。身后大门洞开,沧澜仙宗数百年的底蕴被洗劫一空,她却什么印象都没有。 直到那个人出现,他出离愤怒地指着她,命令身边人将她拿下。 百里牧遥。 他们曾经是很要好的知交,即便并非师出同门,却有着相同的执着与道义,而如今,他甚至不愿意多问她一句前因,便武断地判定了她的罪名。 目光越过争先恐后奔来的修士,她沉默地盯着他,发现他眼角眉梢处隐秘的兴奋。 兴奋什么呢? 还有,藏经阁是被谁劫掠? 她无法保证同门的死与她无关,但至少,她没有拿走藏经阁里的任何东西。 2. 蛰伏 《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全本免费阅读 战局几乎一边倒,对魔族来说无疑是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没道理答应仙门和谈的请求。 望舒还记得谢岚意堕魔那一日的光景。 招魂幡落满尘埃,老魔君的衣襟满是血迹,他倚着长枪,低头叹息时呼出的气体带着红。少虞劝他:“回去吧,这一战,我们注定会输。” 他轻易不会认输,可双方实力悬殊,连冒险坚持的必要都没有。 老魔君点燃烟枪,咳嗽着笑道:“再等等,等一等她。” 封魔大阵的威力正逐年衰减,他和这些残部应当再修生养息一段时日的,但他等不及了,命星行到拐点,再不插手,魔族将永无出头之日。 从山巅往下看,仙门的弟子就如同风中劲草,每一个都展现出杀灭魔族的沸腾战意。他们身后,少女坐在巨大的岩石上,长剑横放在膝头,双眸微阖,通身流转着圆融的灵蕴。 “是时候了。”老魔君敲了敲烟杆,慢慢站直身子,他鹰隼般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而后露出莫测的笑意。 与此同时,谢岚意睁开眼睛。 老魔君的掌风劈开无数法器,浓重杀机尽数锁在一人身上——一个看起来修为低微、无关紧要的人。 棠溪惶惑地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躲在众多师兄师姐身后依旧会成为魔族的眼中钉,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强大的灵压下,她甚至无法挪动脚步。 她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不听大师姐的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跟随谢岚意来到息丰山。 长剑铮鸣,谢岚意的身躯如烟一般卷入战场,老魔君的那一掌穿过剑光,落在她的左肩。 “师姐!”棠溪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漆黑的掌印烙在肩头,连带着周身都泛起细密的疼痛。谢岚意垂眸看向伤处,许久才抬起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她明明已经死了,带着未竟的遗憾与困惑,可眼下? 大抵是上苍垂怜,叫她占一次先机,不被他人推着向无尽的深渊坠落,没有抉择的余地吧。 但她再也无法对仙门众人摆出好脸色了,十年逃亡路早耗尽她对正道的亲近之心。同她交手过的修士从来没问过她沧澜仙宗灭门是否还有隐情、没同她确认过谢家是否藏魔。 一个都没有。 他们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巴不得她跌入泥潭,能痛快地踩上两脚。 想她在仙门大比初露锋芒时,这些人说她道心澄明,天资卓绝。敬奉夸赞之言如滔滔江水,更显后来的追杀狰狞恶心。 人云亦云的蠢货! 如今她看到他们,只有杀心。 这一世,她要杀百里牧遥,也绝不会放过仙门这群道貌岸然的鼠辈! 随身的灵剑因她心念动而震颤,尖锐的啸鸣声令在场人无不悚然。 “师姐。”棠溪害怕地拽住她的衣袖。 谢岚意漠然地拔出剑,沧澜仙宗亲传弟子的法衣被削下一角碎片,棠溪握着布料愣在原地。 她那素来心胸宽广的师姐似乎真的生气了,可是、可是百里师叔说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啊,刚刚那一掌,师姐不也没事嘛。 不高兴地撅起嘴,棠溪想同从前一样撒娇,却见谢岚意横剑在身前,神情冷冽。 息丰山灵气匮乏,但有微风徐然拂起她的长发,天地间流淌的气息倒灌入她的身躯,大大小小的灵蕴漩涡中,她法衣猎猎。 在场有见识广阔的人,稍一沉吟便惊呼出声:“逆转经脉,她在逆转经脉!谢岚意,你疯了!” 逆转经脉是什么下场,连初窥仙道的炼气期修士都知道。 要么经脉寸断死于非命,要么堕入魔道,与人人喊打的魔修为伍。 无论是哪一个,谢岚意都根本没理由这么做!她是四大仙门之首沧澜仙宗宗主的亲传弟子,是谢家天赋第一人,待这一次凯旋,她的赫赫声名将更上一层楼。 而眼下,她无异于自毁前程! “谢师姐……”自一人起,唤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但没有人能阻止她奔向另一个未知的深渊。 长风息止,谢岚意摘下象征沧澜仙宗弟子的发冠,墨发披散,她的脸白得像雪一般,强行逆转经脉的痛苦比硬接老魔君那一掌还要可怖,灵府仿佛被一锤锤击碎,即便她已然经历过一次,也实在很难捱。 深吸了口气,她将发冠砸在岩壁上,朗声道:“自今日起,我与仙门正道,便如此冠。” 灵剑是从朝元剑宗的剑宗里带出来了,没有要让剑灵再随她走一遭从前的老路,落得剑毁魂灭的下场。法衣是宗门的,便也不带走了。 中衣透出血,她一步步走向山巅。 仙门众人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祭出法器。 逆转经脉只有两个下场,谢岚意还活着,并且说下与仙门正道不相往来的誓言,她是难得的天才,他们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奔魔族。 ——只能诛灭了。 “少虞,”山巅上,老魔君志得意满地大笑,“替本君好好迎一迎贵客吧。” 年轻的左护法诧异抬头,他不明白魔君为什么要庇护一个不明不白堕魔的女人,但夜叉一族是言出法随的魔君忠臣,他只能严阵以对。 下一瞬,他见到了永世难忘的场面。 漆黑的法阵从谢岚意脚下展开,墨雨倾盆,她身后白练一般扑来的法器光芒被墨色隔绝,最后逐一镇压。目之所及的天与地尽是深重的黑,一丝亮色都无法泼入。 “这是什么功法?”少虞讷讷。 谢岚意已走到跟前,苟延残喘的魔兵峥然拔出剑来,老魔君笑着摆手示意放轻松。 “谢姑娘,”他低低咳嗽了一声,“本君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谢岚意定定地看着那张并不衰老的脸,传闻老魔君天生地养,已经统率魔族六百年。他的寿命长得有些悖逆天道了,没有人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但如今看来,好像也没剩多少年月。 似乎勘破她心中所想,魔君笑了笑:“我时日无多,魔族被封印多年,后继无人,你——能接替我,带领我族离开息丰山吗?” 少虞悚然一惊:“殿下!” 这简直无稽之谈,魔族休养生息多年,虽然青黄不接,但比较当初已好上许多,老臣们举荐过不少天资卓绝的年轻人,哪有后继无人的说法,不过是老魔君从不肯点头培养罢了! 既然那些优秀的同辈都不合格,那这个女人,凭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背叛过有着生恩养恩的仙门,当真值得信赖吗? 一时间,众魔无不愤然。 魔君始终从容,他用宽和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谢岚意,仿佛年迈的长辈为稚童铺陈前行的路,耐心而包容。 少虞从未见过魔君这般和颜悦色,即便是对他这个颇为器重的左护法 3. 厌烦 《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全本免费阅读 面对谢岚意赤|裸裸的羞辱,来人淡然一笑。 他抖了抖蓑衣上沾的草叶,又安抚好不耐烦的大水牛,这才恭恭敬敬地行礼,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对不住,带不来百里牧遥的头颅。” 谢岚意倚在王座上,漫不经心地把玩望舒的手指:“那就没得谈了,来人,拖下去,斩了。” 朝元剑宗是天下剑修的向往,各峰长老皆是成名已久的剑圣,其中百里牧遥更令无数修士拜服,他不是无足轻重的小卒,自然不可能因为她一句话就被仙门推出来当做和谈的敲门砖。 纵然是无名小辈,依照仙门的作风,也绝不会利落地将人捆来,落天下人口实。 打从一开始,谢岚意便没指望这次和谈能成。 寻个乐子罢了。 屠戮仇人这种事,永远都是亲自动手才痛快。 “且慢。”那人喝断魔侍的动作,待谢岚意挥手,殿中的气氛松弛少许,这才摘下斗笠。 那是一张极淡的脸,仿佛水墨画中悠远的留白,叫人一见寂然。 他的眉眼分明多情,视线平直投来时,谢岚意却莫名生出置身冰雪的错觉,他与望舒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但无论是哪一种,看起来都不像是好糊弄的。 她心底轻啧了一声,换了个倾听的姿势。 望舒不满意地蹭她的手掌,被她捏鼓了脸颊。 “虽然未能让魔君得偿所愿,但仙门一片赤忱,除了杀人,其余皆可谈,望魔君亦如是。”非礼勿视,他敛眸道,“在下沧澜仙宗外门弟子,喻星洲。” 谢岚意手指一顿,在望舒敏锐的目光中勾起唇:“本君也很诚心,除了百里牧遥的脑袋,本君不认为还有什么是值得谈的。” “为什么?”喻星洲蹙起眉,“魔君曾与百里前辈交好,为何如今恨他至死?” 不只是他,众仙门主事连夜召开大会,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谢岚意堕魔的原因。 他们何曾亏待过这位天骄啊,再说,她的亲人师长都还在呢,实在很没道理。 谢岚意嗤笑:“本君杀人,哪里需要理由。” 他沉默了一瞬,开口道:“那魔君可知,谢君慈前辈已提前出关?” 谢岚意眼底覆上晦暗,前世阿娘至死都没有露面,她修炼太上忘情,早已超脱凡俗之外,对谢家、对女儿、对覆灭的沧澜仙宗,始终不闻不问。 那十年里,她不止一次尝试给谢君慈传书,但阿娘她……关闭了所有通讯途径。 所以提前出关又如何? 不过她堕魔后带动的变故之一罢了。 见她神色淡淡,喻星洲叹了口气:“谢家小公子失踪,谢前辈先去寻他了,但仰赖谢前辈威名,沧澜仙宗才未被众仙门讨伐。” 表哥失踪了? 谢岚意蹙眉。 舅舅和舅母只有表哥这一个孩子,表哥先天不足,不能求仙问道,他们便拜别谢家,带着表哥去往青州治病。她曾在青州长居,是舅舅一家看着长大的,比起谢君慈,她更亲近他们。 前世仙魔一战开始后,表哥的确失踪了一段时日,可她自顾不暇,只能拜托大师姐留意,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已天人永隔。 不可能不痛心。 指甲嵌入望舒的手掌,他得寸进尺地拢住她的手,朝喻星洲斜斜地飞起一眼,从鼻腔中挤出不悦的冷哼。 “然后呢?”谢岚意回过神来。 “魔族反扑伊始,宗主的态度便很坚决,魔君是她的亲传弟子,无论如何,都只能由她来定罪判罚。众仙门联合对抗魔族,沧澜仙宗看在昔年的师徒情分上不会贸然出手,但宗主与几位长老已奔赴前线,静候魔君给出解释。” 这已是沧澜仙宗能做的极限了。 难怪他说仰赖谢君慈出关,阿娘身为仙宗供奉的三位太上长老之一,无论实力还是辈分,仙门众无不见之低头。师尊未必镇得住的场面,她能。 谢岚意心绪复杂。 前世她被魔气折磨酿下大错,师尊也不曾苛责她,可到最后,她都没能还师门上下一个真相。 谢岚意别过脸,将眼底情绪收敛,方淡声道:“他们坐守前线,故而只派你来?” “朝元剑宗是如何同意的?” 事关百里牧遥的脑袋,他们竟敢儿戏一般让一个外门弟子就这么骑一头水牛慢悠悠地来了,是看不起她,还是以为可以同她打一打感情牌? 简直可笑,她都能叛出师门了,还会在乎那点久远的情谊吗? 喻星洲,随她拜入沧澜仙宗的废物竹马,多年不见,依旧温吞得叫人心烦。 打小就是踢一脚才放一个屁的,到如今也不改,他是来替仙门和谈的,怎么事事都要她问才肯说。 偏偏……他知道她在意什么。 换个人来换种话术,指不定会说出“惊动亲娘与师尊,实在大不孝”这类惹人发笑的蠢话,能让她斩来使斩得理直气壮。 越陈述越动情,他自来明白如何嵌合她的思绪。 早知道就不问了,拉下去杀了干净。 谢岚意恨恨地磨牙,绝不承认是被他左右了情绪,以致于恼羞成怒。 “是我自请来的,”喻星洲微微一笑,竟有几分腼腆,“朝元剑宗的道友认为魔君会看在你我昔日的情面上对和谈一事宽容少许,但我想,你也会以此揣度我吧。谈人情太多,对和谈只会无益。” 他道:“虽然希望战事平息,却不想叫你为难,你当众堕魔,一定有你的原因。你不会随意更改你的决定,所以我只带来师长的嘱托,再之后……我是闲人,有许多功夫寻一个两全之策。” 他倒是坦荡。 谢岚意扬起眉:“两全?” 推开望舒,她走下王座,捏起他的下颌,玩味道:“有些事从来非此即彼,断不能两全,你天真得让我好奇,以你一人之力,当真能做到吗?” 他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面上浮现出她暌违的认真:“一定能。” 一刹仿佛回到青州时,年幼的她坐在溪水边看水车轱辘辘地转,捧着脸叹气:“已经把 4. 幼时 《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全本免费阅读 当年谢岚意在沧澜仙宗降生,两位太上长老为她推衍天命,却得了个喜忧参半的结果。 他们说,不出意外,她将会是仙宗百年里道心最圆融的弟子,只可惜慧极必伤,她这一生充斥着惊天之变,无论如何抉择,都很难如愿。 几位长辈关起门来商议多时,只得出“藏锋”二字,他们以为只要不过早启蒙,往后修炼,进益便不会轻易压过同辈,所谓天妒英才、慧极必伤,似乎就成了一则可以破解的诅咒。 谢君慈素来冷心冷清,以她无上的修为,能诞育子嗣实属意外,她对谢岚意不甚挂心,故而送走尚在襁褓的她也无不可。 谢家是修仙世家,到了谢君慈这一辈更是人才济济,唯独三舅只爱美人,年轻时与青州城中一位寻常姑娘相恋,自此灵剑折戟,修为再难精进。 他倒是乐在其中,心疼妻子被族中的老古板们看轻,又为了给体弱的儿子治病,索性移居青州,多年不曾归家。 他在青州置办了田庄,衣食无忧,谢岚意过去了,既有亲眷照拂,又能远离仙门,避开天命所指。 她的去处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青州山水秀丽,很是宜居。舅母给她挑了个温柔和气的乳娘,把她当做亲生的孩子养,一晃便是三年。 正是最好奇皮实的年纪,能跑能说,原本还能逗她玩的表哥经受不住折腾,病了几场后,被舅舅拘着再不许与她胡闹了。 乳娘瞧她活泼过了头,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又没一个敢拦着她上树打鸟下河摸鱼,整日磕磕绊绊,不是膝盖蹭破皮,便是脑门磕淤青,于是同舅舅舅母举荐了邻居家的孩子。 “只比小姐大三岁,下面两个弟弟妹妹都是他带着的,老机灵勤快了,合不合适,且让他陪小姐一段时日看看?” 喻星洲被乳娘领来的时,正值隆冬,快四岁的谢岚意伏在舅母膝头,咬着手指看那个站在雪地里的男孩。 他瘦得过分,头发不知道被谁用剪子胡乱剪过,尽管认真梳起,前额也散着细细碎碎的短发,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破袄子大了许多号,过长的袖子被他仔仔细细地挽到手腕处。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的,文气极了,乳娘教他行礼,他做起来也像模像样,半点不见瑟缩和愁苦。 舅母对他很满意,问他叫什么名字。 “姓喻,家中行六,他们都叫我小六。” 舅母低下头问谢岚意:“小岚意,你觉得如何?” 她歪着脑袋看了他许久,噔噔噔跑到他跟前,问道:“你会爬树吗?会掏兔子窝吗?会打鸟吗?就是弹弓……啪一下那种。” 三岁多的孩子,这表达简直伶俐得过分,她为即将拥有新的玩伴而兴致高涨,全然没有发现舅舅与舅母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喻六愣愣点头,小声道:“这些村里的孩子都会……” “我知道!”小岚意截过话头,不高兴道,“但他们一点都不厉害,不厉害就不厉害嘛,我又不会笑话他们,干嘛嫌我年纪小,都不同我玩——那我也不跟他们玩!” 她大声:“你跟不跟我玩?” 乳娘推了推发怔的喻小六,替他应声:“自然都听小姐的。” 他就这么留了下来,工钱如数给,只需要在谢岚意胡闹的时候看护着些,莫让她磕着碰着,也莫玩疯了头。 那时候的谢岚意个子窜得快,一日要吃五六顿。表哥谢瓒打小是个这不吃那不吃的娇矜性子,舅舅舅母为了他的身子,劝吃饭劝得头发都花白,两相一对比,谢岚意省心得令他们夫妻俩抱头痛哭,遂早早吩咐了厨房,她要吃什么,只管去做。 厨娘们铆足了劲给她换菜谱,不仅喂得她小脸圆圆,连带着喻小六也一日日丰盈起来。 谢家待下人很好,四季都量体裁衣,上好的布料穿在他身上,再没有初来乍到时那可怜模样的影子。 乳娘欣慰地拉着他的手叮嘱:“小六,你有今日,都仰赖着小姐,你可别跟在家一样,事事都与人倔,你要顺着小姐、哄着小姐,不许叫小姐生气,知道吗?” “嗯,我记下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喻小六他……还是倔。 比如说,他不喜欢谢岚意打鸟,绑在树枝上的绳子细细一条,啪一声,轻易就能弹到人脸上,还有打鸟用的石子,瞄得不好,会伤人。他也看不得好好飞在天上的小鸟被一石子打下来,在地上扑腾翅膀。 谢岚意只管打鸟,他就自己将受伤的鸟儿偷偷揣了带回去治伤。 他不会让谢岚意扫兴,只会自己生闷气,嘴巴抿成一条线,乌沉沉的眼睛看墙根、看天空、看田垄,就是不看笑得没心没肺的谢岚意。 谢岚意也不理他,该踩着他的肩爬树就爬树,纵使再生气,他也会顺从地蹲下身。 幸而她早慧,胡闹了半年多就渐渐收敛了,舅舅请了夫子给她开蒙,她倒也坐得住,看书识字,竟一日日沉稳起来。 她看完了夫子给的书,便去翻舅舅的藏书,昔日的修士纵使已然弃道,书房中也少不得留存一些仙门典籍。 许是天生的修仙好苗子,她从书中窥苍生,七岁那年的一个夏夜,她偷偷钻喻小六的被窝,同他咬耳朵:“我从前是不是特别特别坏,不仅天天打鸟逮兔,路上见着个果子都要伸手去摘,明知道没长好,摘了也无用,不如就让它好好长在树上,我太手坏了!” 喻小六摸了摸她汗津津的脸,拿扇子给她扇风,慢吞吞地“嗯”了一声,道:“可是你改了。” 他今年十岁,村里再笨的同龄孩子都会看气氛说三两句安慰人的好听话,他却寡言得令谢岚意生气,正是最需要事事有回应的年纪,同大黄狗说话都想听两声合时宜的汪汪,这呆子却三棍打不出一个屁来。 谁要听他说这个! 气哼哼地轻踹他小腹一脚,谢岚意扬长而去。 她十六岁那年,放养她的沧澜仙宗似乎觉得时机已到,宗主姜梧与十一长老亲自来到青州。 那日又是隆冬,她昨夜与喻小六堆的雪人立在院中,圆胖的白脸上插着一只硕大的萝卜,他们踏雪而来,没在积雪的门廊留下半点足痕。 她是一定要回沧澜仙宗的,但喻小六……是继续留在舅舅这里,还是送回家呢? 相伴十三载,他们从懵懂孩提走到俗世倡行的男女大防,非但不曾疏远,还日渐亲密。舅母一度忧心他们会生出不该有的情愫,曾极力 5. 罪恶 《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全本免费阅读 谢岚意在很早前就想只身离开魔域了,她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去做,只可惜望舒堪比粘牙的莲子糯米糕,一刻钟瞧不见人都要满魔域找。 她讨厌这种密不透风的监视。 好不容易借这个机会甩掉他,但留给谢岚意的时间不多。 悄然离开息丰山后,她直奔朝元剑宗。 她知道百里牧遥的房间里有一间密室,里面藏着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铁证,前世她追寻藏经阁散落的宝物,误入密室中的秘境,看见了令她永生难忘的罪恶。 那时她才知道,百里牧遥这个人,比她揣测的还要不堪与下作。 上一世她至死都在遗憾没能将证据带出去布告天下,让追随他的修士看清他的嘴脸。 所以她今夜绝不能失手! 想起来也是唏嘘,她曾与他那般交好,以为他也是个以苍生为己任的侠士,不料知人知面不知心,呵! 她与百里牧遥的相识并非偶然,身为两座仙门中的佼佼者,他们即便没在大比上遇见,也会在其他场合相识。 她欣赏他剑中蕴藏她难以参悟的剑意,于是在下擂台前,多嘴说了一句:“不愧是精于剑道的魁首,领教了。” 自此结下亦师亦友的缘分。 他教她剑法,她领他悟道,乍看亲密得有些暧|昧。 沧澜仙宗与朝元剑宗毗邻而建,两位掌门人时常窜门,从不拘着弟子们往来,流言的诞生与传扬便格外方便。 谢岚意总是闭关,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传不到她的耳朵里,即便是听到了,以她的性子,也只会冷淡道一句“随他们去”。 故而当小师妹棠溪当着他们二人的面笑嘻嘻地说“好事将近,师姐就不要再木着脸啦”时,谢岚意只微微蹙起眉,不轻不重地回道:“不要偏听偏信。” 那日天气应当很好,洒落的日光能给棠溪脸上细小的绒毛镀上浅金,她不高兴地撅起嘴。 百里牧遥挽了个灵活的剑花,收起练剑的姿势,和气道:“我与谢师侄一心向道,并无此意,仙门中消息驳杂,还需谨慎分辨才是。” 棠溪哼了一声,跺脚就走。 她是姜梧的关门弟子,据说曾是小国的公主,遁入仙门后师兄师姐亦十分顺着她,养得十足任性,百里牧遥辈分高,换做旁人得他一句好言好语的解释,只会赶忙认错赔不是,哪里还敢甩脸子。 但棠溪到底没因落了面子而真的生气,那日回到沧澜仙宗,破天荒地夸了百里牧遥一句“好脾气”。 他在人前似乎能永远温柔,多年前剑宗有一内门弟子叛变,被他亲手抓住时,那人含恨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在他脸上,他素来爱洁,饶是如此也没有失了风度,甚至在晨会上还为这名弟子陈述苦衷。 天下修士无不称赞他是高洁君子。 可表象会蒙蔽眼睛,谢岚意用前世十年的苦痛才换来看清这个人完美皮相下狰狞的模样。 他将修仙界当做巨大的戏台,每一个人——即便是将死的人,都是他的观众,他渴望他们的赞颂,并且深深沉迷。 如他这般的人,绝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那些白日里受过的委屈、酝酿的怒火,总要有宣泄的通道。 于是,他豢养了…… 站在朝元剑宗的护宗大阵前,谢岚意深深吸了口气,放在半年前,她入此境能如会自己家一般,但她已经是与朝元剑宗势不两立的魔了,破阵会有些棘手,一着不慎还会惊动守阵弟子。 但她了解剑宗的一切。 今夜月黑风高,适合杀人放火。 将失去生息的外门弟子扔在小径旁,谢岚意利落地取走他的佩剑。 沧澜仙宗会给每个弟子分发象征身份的玉牌,用以通行各峰之间,朝元剑宗亦如是,只不过他们用的不是玉牌,而是剑与剑穂。 外人只知朝元剑宗凭剑识人,却不知二者缺一不可。剑宗弟子若在外遇害,皆会在第一时间毁去剑穂,只可惜,这位倒霉的外门弟子遇见了谢岚意。 驾轻就熟地摸到百里牧遥的院落,外门弟子的身份凭证俨然不能够支撑她走到这里,故而一路行来,她没少杀人。 前世灵剑诞育魔灵后,她便几乎 6. 欺凌 《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全本免费阅读 “魅魔也需要进食吗?”喻星洲藏起嗓音里因剧痛而产生的颤抖,“还以为你们依靠情|欲而生,不沾烟火。” 魔族是世人对所有魔物的统称,早在被驱逐以前,他们也曾与人族同享蓝天白云。沧澜仙宗的藏经阁中至今都存放着当年记载这一族特性的经注,只不过,早已被列为禁书罢了。 在出发前,他获得姜梧的允许翻阅魔族籍册,将他们的每种特性逐一铭记。 魅魔以情|欲为食;夜叉擅长杀戮;罗刹貌丑但擅画人皮,喜食人肉;魃乃鬼魅附于人尸后诞生的凶戾之物,渴水,不通人言,却往往绝色,是最好的炉鼎与魔宠……再便是低阶一些的兽形魔物,从前一度被豢养取乐。 在他看来,数百年前众仙门联手设下封魔大阵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魔族习性不同,未必皆会害人性命,仙门当以捍卫道义为职责,与天下苍生共谋生存之道,而非为杜绝所有隐患,将他们赶尽杀绝。 望舒用鞭柄抬起他的下颌,逼迫他直视眼底的恶意,炫耀般开口道:“是啊,魅魔食用体|液饱腹,但殿下不是魅魔,更不是魔,她喜欢人间的美味,我便学着做给她吃,她喜欢我这样。” “那很好啊。”喻星洲笑了笑,素淡的脸瞬间如落下一笔朱砂的水墨画。 望舒顿时不悦地皱起眉:“谁许你这么笑了,再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 喻星洲呵了一声,垂下眼睫。 魅魔一百六十岁才算成年,眼前这一只颈间代表年龄的血色红花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喻示他刚成年而已,并且从未动用过天赋能力,虽然不知道他的敌意从哪里来,但他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 望舒却不打算放过他,洋洋得意道:“殿下最喜欢我了,到哪里都带着我,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不像某些人——两面三刀、虚情假意。” 他将最后两个词咬得极重,并且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喻星洲,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喻星洲深感莫名。 他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他。 从踏入魔域至今,他都不曾与这位右护法产生任何冲突。 起初他以为望舒对他动刑是受谢岚意的指示——不奇怪,虽然两方和谈不斩来使,但折辱动刑倒很像魔族我行我素的作风。 可后来发现并不是,与其说是拷问,倒更像……泄愤。 喻星洲很快就知道望舒的气性究竟从哪里来,因为他说:“现在殿下是魔域的君王,你可千万不要指望用从前的交情博取她的欢心,我会杀了你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好赤|裸的威胁啊。 喻星洲叹了口气,伤口的痒痛让他连做个回应的表情都很难,据说金丹期的修士都未必扛得住这种虫刑,他现在只能尽力维持心境平和,让虫子蠕动得慢一些。 望舒不满意他的淡漠,冷笑着走到刑架旁,挑挑拣拣选出一支趁手的烙铁,二话不说便按在他的胸膛上。 布料与血肉黑糊成一片,滋滋的青烟下,血洞里大快朵颐的血虫兴奋起来。 喻星洲闷哼一声,冷汗从额角滑落,缚在刑架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力道使得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望舒吹了吹粘下皮肉的烙铁,笑靥如花:“来说说吧,为什么殿下那么讨厌仙门,却在听到你的名字后心软了——你和她是什么交情?” 他掌中酝酿魔气,搜魂术蠢蠢欲动。 这是魔族特有的功法,能强行获取对方的记忆,但用过后,轻则痴傻,重则魂飞魄散。 谢岚意应该很快就会找来,他没时间耗下去了。 至于她会不会因此生气? 生气了才好呢,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掉这个人了。 毕竟老魔君说过,能左右魔君情绪的,都是罪人。 * 密室藏着秘境,秘境里别有洞天,假山清泉,亭台楼阁,无一不精巧。 狗贼还挺会享受。 谢岚意啐了一口,直奔最中央那座绣楼,前世她便是在绣楼中发现了那对可怜的魔族姐妹。 魔族尚未被驱逐前,有散修用旁门左道圈养与控制魔族,其中以魅魔与魃为最,他们不仅更为弱小,方便抓捕,对一心追求境界的散修而言,还是上好的炉鼎与试验对象。 散修夺取魔族的修为,并在魔族身上尝试新研的阵法与符箓。 这种事不被仙门正道所允许,散修们也做得很隐秘,虽然编修典籍将那些旁门左道代代相传,但随着魔族消失在凡界,就再也没有人做下这种恶行了。 ——至少前世的谢岚意没有见到过。 所以后来她才那样恶心,心底里最圣洁的所在,却如腐化了的尸体,恶臭、且面目全非。 7. 救治 《和圣父竹马反目成仇后》全本免费阅读 离开时,席卷一切的灵焰映亮魃眼底的恨意。 她们尚未在日复一日的凌辱中丧失魔族与生俱来的好战与嗜血,比起前世枯败如死灰,她们如今生动得令谢岚意欢喜。 这将会是一把很好的刀。 朝元剑宗多灵木,在谢岚意的操纵下,火舌很快就连成一大片。 法会才结束,弟子们结伴离开主峰,尚且意犹未尽,乍有灼浪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家烧了。 这还了得? 偌大的仙门横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慌,魔族打进来了?弟子叛变了?还是灵药圃的那位林长老终于把丹房炸了? 吃惊归吃惊,但到底是大仙们的弟子,回过神来后纷纷御剑往回赶,与师长一同腾起雨雾救火。 其间不乏弟子行至半路发现被谢岚意随手扔在路边的尸体,他们大呼小叫,又是一场跌宕的恐慌与愤怒。 谢岚意站在剑宗外的最高峰,看着远处火光中忙乱的憧憧人影,忍不住轻呵。 前世他们采用百里牧遥的计策放火烧山,试图逼迫藏身山洞的她露面时,可曾想过报应不爽? “走吧。”不再看他们一眼,谢岚意领着姐妹俩转身离去,传送法阵的光芒亮起时,身后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咆哮。 “果然是你!” 男人一席天水碧法袍,象白抹额上缀着精巧的玉石,同那张纵使愠怒到极致也不曾扭曲的清俊脸蛋相得益彰。 百里牧遥。 仇人相见,谢岚意的心境却意外地平和,甚至,她有些想笑。 “是我又如何?” “朝元剑宗何时得罪过你,你竟连杀十余人,还放火烧山?”他咄咄逼问,一副痛心至极的模样。 也不知是痛心她如今的狠毒,还是痛心火海中的仙门与死去的无辜弟子。 莫名的,谢岚意想起远在魔域的喻星洲。 同样坚守法度,同样愿平世间不平事,如果是他,他也会用这种神情诘问她吗? 不会的吧。 他只会埋头救火。 比起缉拿元凶邀功泄愤,他更在意这把火会不会令山间生灵伤亡惨重,纵使救火的弟子无数,并不差他一个。 可他说过的,俗世中,匹夫尚且不菲薄自身,心系天下兴亡,修士力可撼山海,更应为苍生尽心。 无声的笑意漫过心头,看着百里牧遥那张脸,谢岚意生出某种微妙的得意。 ——看吧,与至圣至洁的人的相较,你算什么好人? “你说呢?”她捏起魃的脸,令遥远的山火照亮她们的脸,悠悠道:“本君执掌魔域,庇护天下魔族,尔等擅自囚禁凌辱,这笔账迟早清算。今夜种种,不过是警告。” “百里牧遥,”她道,“自今日起,你最好不要合眼。” 法阵光芒大盛,下一瞬,男人背上的剑匣发出清亮的龙吟声,剑光闪入她眼底,正是朝元剑宗最顶尖的剑诀。 剑匣藏剑七柄,以百里牧遥如今的实力,只能同时驾驭五柄而已。 谢岚意发出不屑地冷哼,只抬手微按,那五柄灵剑便滞在半空,连剑芒都暗淡了。 “你竟……”百里牧遥勃然变色,不待话音落下,灵剑剑气暴涨,调转剑尖直指他的要害。 待他好不容易安抚下沾染了魔气的灵剑,再抬头看去时,哪里还有谢岚意与两只魃的身影。 他只觉气血上涌,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伤的,也是气的。 * 魔殿烛火高燃,魃跪在王座前,长发柔顺地铺在身后。 她们震慑于谢岚意的身份,魃并不是懂得感恩的生灵,如果谢岚意不是魔君,实力也不在她们至上,她们会为了彻底的自由,杀了她。 魔族强者为尊,眼下她们只能臣服。 “红狰,白蜚,这两个名字如何?”谢岚意不在意她们心态的转变,自顾道,“狰和蜚都是传闻中的上古凶兽,很适合你们。” 魔侍捧来空白的契书与魂玉,依照规矩,只有签下血契,她们才能留在魔殿。 谢岚意却噙着笑反问:“被铁链子拴着的疯狗,还能叫疯狗吗?” 她满意地打量她们身上交错的伤,吩咐道:“不许给她们药,也不许魔医给她们疗伤,若看见伤口愈合,必须给本君恢复原状。” 两人齐齐愣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王座上的君主。 自踏入魔域后,寄生在长发中的萝鱼为她们送回探听来的消息,都说魔域的新君是个等着繁衍后代的傀儡,可是,庸懦的傀儡会这么狠毒吗? 不让伤口愈合,这可比添新伤还要折磨人,她凭什么! “再这样看着本君,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谢岚意道,“对了,百里牧遥最近在做什么,你们应该知道吧?” 红狰瞪她,梗着脖子摇头。 谢岚意嗤笑,轰然一声巨响,白蜚的身躯倒飞出去,直直撞在魔殿尽头的石柱上。 她发出哀吟,伏在地上无力地咳血,萝鱼舞动起来,仿佛在劝说姐姐服软。 “谢家,谢瓒。他在哪?” 前世也是这个时间,表哥终于被寻回,但他已经成了一个无法自理的痴儿,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就连舅舅都对寻到他时的所有细节讳莫如深。 她只记得自那以后,舅舅便不再与朝元剑宗往来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前世舅舅虽不满百里牧遥追杀她,但是她有错在先,谢家理亏,对朝元剑宗的调度一向能忍则忍。 兼之她的父亲是朝元剑宗灵药圃的长老林怀谦,舅舅与他是至交,谢家欠他良多,更没有单方面撕破脸的理由了。 如今细细想来,大抵是表哥失踪一事与百里牧遥脱不了干系。 他是个自大的人,以为不会有人怀疑他光风霁月的表象,不会有人闯入他清修的小院,更不会在闯入后发现他卧榻的机关,而后有足够的实力破解秘境外复杂的星图。 所以,他什么都会说的——那些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罪恶,总要有人欣赏。 强大的灵压之下,红狰终于露出害怕的神情,俯下身在地上写出魔文。 两人被带下去,谢岚意坐在王座上,久久不言。 “喻星洲在哪?” 回答她的,只有魔侍慌忙跪下的扑通声。 谢岚意不由得皱起眉来:“望舒呢?” 许久,魔侍用微弱的声音答道:“右护法大人在、在水牢里,他说要亲自提审犯人,为、为殿下分忧。”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