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有自己的养崽节奏》 1. 破产 《别管,我有自己的养崽节奏》全本免费阅读 冥路尽处响起橐橐蹄音,雾霭中隐现出一辆大红马车。 绿衣鬼官恭顺牵着马,神色怆然:“我只能送您到桥边,离别在即,多有不舍。” 车里坐了位面若秋月的公子哥,闻言动容道:“天下无不散筵席,咱哥俩儿——” 话没说完,那鬼官却像是忽然瞧见了修罗,音调骤变,仓惶道:“奈河桥已至,夏公子啊我们后会有期!” 言毕他扔下马鞭,撩袍就逃,哪有半分不舍的模样! 鬼官行为古怪,夏氏正要掀帘探个究竟,不料眼前陡然窜升过一道冲天火风,一红衣鬼少年跃上马车蓬顶,他玉冠束发,俊朗张扬,手持长鞭,是副侠客模样。 此时侠客遽然挥鞭打地,将那鬼官截胡。 “大人急什么,还有几步脚程才到,怎地见了我就跑?”少年坐姿落拓,指缝间夹着张纸,正翻来覆去地看。 鬼官瞧见那状纸就惶然:“谢老板啊……要你养傩仙幼兽的是鬼帝,逼你当缝魂匠的是护法,撕你状纸的是别的鬼官,你老缠着我作什么?” 谢临风说:“你不说是谁,那便是你,给个说法!” “简直无赖!” 谢临风欣然受了这头衔,掸了掸诉状纸,还欲同对面拉扯,车内却传出一声惨叫—— 珠帘飞卷间,夏氏猛然跌回座位,一团火球张牙舞爪飞进马车,直袭他面门!火风滚滚,像是要将他三魂七魄给焚成灰,他大喊:“火、火球成精!救命!” 喊完他又忽地哀嚎一声,原来是这团火球竟长了尖牙,照着他耳朵就啃!夏氏掩面甩头,大叫:“烫烫烫!” 谢临风倒挂进车内,伸手将火球撕下,回身拎起它的长耳训斥道:“你好馋,今日出门不是才喂过你树皮粥吗?” 原来这火球是只长着狐耳的圆脸猫,猫如其名,非但皮毛呈焰色,双瞳也赤红如火琉璃。不仅模样烈,性格也烈,个头不大,脾气却坏到爆炸,眼下扑腾爪子要和谢临风拼个你死我活,却反被揪住胡须。 鬼官见它初生牛犊,真敢往谢临风脸上招呼,虚虚拭汗道:“谢老板,你可得管好这火狐猫,里头坐的可是夏家嫡长子,要是魂魄给啃缺了……”他话说一半,陡然回神,“你方才说,喂了它什么?!” 谢临风道:“千年老树皮炖的粥,磨牙一绝,我瞧他们喂猫的都这样干。” 他语气坦然,像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鬼官面露焦灼:“这傩仙崽将来是要守护天下的!可别让你给养死咯,上边儿说了,需喂灵体纯净,形状规整的魂魄,这……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谢临风还欲翻折胡须刺进狐猫鼻孔,闻言哈哈一笑,将喷嚏连连的狐猫扔上肩头:“玩闹,玩闹罢了。” 鬼官:“简直胡闹!” 谢临风跳下车:“这么在意,还说同你无关?” 他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鬼官又要潇洒撩袍而逃。谢临风力大如牛,提过鬼官的后领,眼看二人又要结梁子,旁边忽地传来三声“哎,哎,哎”,夏氏探出脑袋,劝诫道:“谢兄有什么苦,找他不如找我,我爹可是——” 谢临风手劲微松:“你?” “正是在下。”夏氏和和气气作完揖,又用哥俩好的语气对鬼官道,“大人忙去吧,待我还阳,准让我爹给你捐功德!” 鬼官点头哈腰,一顿唯唯诺诺后又骂了句“泼皮无赖”,撒丫子跑了。 ——说话竟这般有分量,有意思。 狐猫惬意地趴在谢临风肩头,被摸得呼噜连天,尾巴乱晃,双眼眯成弯月状,朝谢临风手心乱拱。 谁料刚准备打滚,那手却猝然抽离,狐猫一头栽下,登时吓来炸毛狂扑,所幸利爪伸得快,勾烂谢临风的衣裳后堪堪挂住。 谢临风:“……” 夏氏接过状纸,侃然正色:“这上面写到,你因不入轮回投递了三百多份诉状,竟无鬼受理,岂有此理!不过你为何丢了一魄,回不了阳间啊?” 为何? 当然因为他是穿来的!落下一魄正在现代吊着他最后一口气儿呢。 犹记那日,谢临风提早关了裁缝店,偷懒跑去茶馆看傩戏,不料来了个拼座老头,折扇一展就开始评书,三句话让谢临风打起盹来。 不料这盹大有玄机,他眼睛一闭一睁—— 哈哈,穿越啦! 待谢临风看清现状后,五雷轰顶:“……” 他竟被活团子爬了满身! 其中青面獠牙者有之,憨态可掬者有之,诡形怪状,五颜六色,简直是和谢临风脸色如出一辙的精彩。 别人穿成锦衣玉食公子哥,他穿成只不入轮回的野鬼不说,怎么还有孩子要奶! 还需他一日三餐修缝纯净魂体,亲手喂到孩子嘴边。这是养孩子么?这是供祖宗啊! 夏氏见谢临风又是出神又是苦笑,以为戳中了他不可言说的痛处,赶忙揭过话题。 “你说你还阳不成,还养了八个孩子!那要求加俸自是该的,加个——你要八千万功德?!”夏氏看清数目后悚然变色,他将状纸扔回,一改清正模样,怒道,“别诈骗了,你干脆抢去吧!” 满纸荒唐言,搁谁不撕![1] 谢临风把头顶的狐猫揪回肩头,挑眉道:“不信?” 言毕,他忽地一转身。少年身体欣长,马尾及腰—— 腰上竟赫然挂着黑、绿两只“耗子”。 它们此刻正脚踩谢临风的束腰带,爪薅鬼少年的长发尾,争先恐后荡秋千。 谢临风头皮一炸一炸地疼,他灰心木立,似乎早已习惯。 夏氏:“……” 谢临风:“还不信?” 夏氏仍忿忿说:“啃树皮都能养活,何须八千万,八十都给你赚了!” 谢临风觉得不是这个理:“它们能啃树皮,不能让我也啃吧。你是新死不懂这其中门道,咱们做鬼也是要吃食的,鬼市里多得是贪痴嗔恶鬼,我一介缝魂匠,早被榨得精光。”谢临风说得煞有介事,“夏兄,你可瞧见了,我就算要功德,也会堂堂正正递申请,我这样坦荡,怎么反倒被说诈骗呢。” 夏氏略一思忖,觉得有些道理。他动摇地说:“统共就仨,哪来那么多孩子要养?” 谢临风正了下玉冠,语气忍耐:“三个也该扶贫一下吧!小店入不敷出好些月,室如悬磬啊。”谢临风瞧破对面的迟疑,继续忽悠,“这样吧——” 夏氏道:“你待如何?” 谢临风吊儿郎当靠在车舆外,遥遥指到:“前方那座窄桥名奈河桥,桥下有条血河,里边淌的都是恶鬼毒虫。我送你过桥,为你缝修魂魄,你替我申冤。” “还想着这个呢。”夏氏嗤笑一声,骄矜道,“我这马车通体是硬核护身符文,何须你来?” 谢临风绕着狐猫尾巴,说:“生活不易,真不考虑?” 夏家哥摆手放帘:“谢绝推销。” 谢临风这下竟不纠缠了,遗憾地让开身:“那好吧,祝您一路天官赐福。” 音落,谢临风一拍马屁,那马车倏地冲撞出去,一路奔腾上了奈河桥。 夏氏在里头跟个大萝卜似的晃,刚要掀帘怒骂,却蓦然听得一阵“笃笃”声响自头顶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趴在蓬顶敲击,他吓得正襟危坐,自我宽慰:“我才不怕,我爹——” 话没说完,车身猛沉,瞬间坠到地上。夏氏“哎哟”一声,这会不叫爹了,开始诵念“阿弥陀佛,神佛保佑。” 岂料头顶拍打声愈来愈重,只听“嘶——”的一声,蓬顶被遽然撕开道裂缝,哗啦漏下一堆零件。夏氏躬身一看,竟是几颗带血的眼珠子! 不仅能转,还能跳。 眼看就要蹦到他身上来,夏氏哆嗦着就要掀帘跳车,谁知一只白骨手先他一步撩起帘子,他当头就撞上只红发獠牙的煞鬼! 夏氏又一屁股坐回去,四面楚歌,只好喊:“谢兄救命!” 谢临风恭候多时,他找了处枯树枕着,正在观看肚子上的三只幼崽打架,闻言道:“外加八千功德。” 夏氏说:“怎得坐地起价!” “回头价,小本生意。”谢临风悠闲道,“做不做啊?” 车内,眼珠子已跳到夏氏肩头,正奋力朝他耳朵内挤,煞鬼趴至脚踝,啃得他脚趾生疼。他哪还顾得上别的,闭眼嚎叫:“做做做!快救命!” 谢临风轻笑,将最小两只挂回发尾,只放狐猫,嘱咐道:“别咬到咱老板了。” 再抽出腰间黑鞭,轻身一跃,到了奈河桥头。扬鞭缠过煞鬼的腿骨,向后一扯,那煞鬼登时被拖飞至半空。 狐猫“喵”声撕 2. 流氓 《别管,我有自己的养崽节奏》全本免费阅读 魏判官狂扇袖子,只怕谢临风昏厥过去:“谢兄莫急,还有一计。这疫鬼吃万物化疫病,只需找出疫鬼打一顿,叫它吐出腹中积食,再找鬼帝清算,方还有希望啊!” 谢临风心烦意乱,冷静片刻后发现变数无非两点:一是与白衣菩萨交锋,二便是送夏氏过奈河。 思及此,谢临风忽地搭上夏氏肩头,笑道:“兄弟,你到底是如何死的?” 夏氏瞧他笑里藏刀,眉间带煞,不敢说实话:“摔,摔死的……” “扯谎!傩仙生来吞吃疫鬼,狐猫见你就咬。”谢临风手劲悚然,将夏氏提到半空,“你必然和疫鬼脱不了干系。” 对峙间,忽听“啪啪”两声坠地,魏判官抬手喝道:“谢兄别踩到!”言毕从地上捡起两撮毛拎到跟前,一黑一绿,魏判官捧起手心,胆裂魂飞:“饿,饿死啦!” “差点儿,该喂食了。”谢临风扔开夏氏,将三只幼崽全揣进腰间荷包袋。恰逢此时,血河中鬼语唼呷,恶煞重凝成涡,鬼物滚滚漫出河畔,谢临风不再久待,道,“先走。” 夏氏见到河中鬼本就吓得屁滚尿流,又听他要走,登时手脚并用攀上谢临风大腿,哀哀央求:“谢兄,我说,我说!你带我一块走,这些恶鬼要啃死我!” 他吓得痴了,竟忘了自己本就是鬼。 谢临风单臂将夏氏拽起,和颜悦色道:“想略过阴间关卡,只能当我缝魂的料子被我带走。但我这缝魂袋是另一道鬼门关,你入了这头,便去不了那头,轮回无望,不然就坏了酆都规矩。你可想好了,还想复生,只剩还阳一个法子。” 这话恰撞到夏氏心坎儿上,像是怕谢临风反悔似的,立马答应:“走走走!” 谢临风意料如此,当即扬鞭一裹,夏氏被黑鞭烫得“哇哇”成了一溜烟,也收进了谢临风的腰间荷包。 待那缝魂袋没了起伏动静,魏判官才边走边说:“你分明讲清楚后果了,他怎地还愿意进袋?” “这是个死不瞑目的,他只求还阳。那后果要挟不了他。”谢临风与魏判官勾结搭背,“这夏家哥儿刚来时的阵仗可比皇帝还威风,瞧着不像是来滚地狱的,倒像是来赏景的。” 谢临风是个浮萍性子,生意场上八面玲珑,跟谁都能聊出花儿,开店没赚几笔功德,却得了不少朋友。 二人一路闲聊至酆都,亮牌子进城。 此处设有红黑两道门,过黑门便转进十殿,是要赶投胎的鬼;过朱门则进入鬼城,城内绣阁烟霞,灯辉如昼,笑语哜嘈,烟火气竟堪比人间都城。 谢临风进城后立马从街摊上淘了个灯笼。 魏判官如惊弓之鸟:“鬼火灯要烧肝肠,喂不得!” 谢临风奇了:“在你眼中,我竟已经到了这般无良虐孩的程度了!”他刷不出功德,将灯笼拿起又放下,更伤心欲绝,“我瞧今日城里那处灯明格外耀眼,想淘个同款罢了!” 摊贩闻言,抚掌一笑:“谢兄幽默,这哪是灯笼,是篝火,想必鬼友欢聚,在跳舞呢!” 谢临风说:“原来如此。” 魏判官遥遥望去,狐疑道:“说到这个,我怎么觉着那方向的楼阁有些眼熟呢……遭了!” 谢临风说:“不好!” “你的店!” “我的店!” 二鬼相视一眼,撒腿就跑。 魏判官跑得体乏,心更累:“我没记错的话,店里还有三个待出生的傩仙吧,谢兄啊,你心可真大……” 谢临风边跑边说:“原来如此,竟还有三个没孵出来!” 魏判官:“……” 谢临风浑笑:“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正说着,谢临风忽然摸向腰间,扬手一挥,黑鞭红光附体,狂蟒般朝前窜涌而去,“啪”的声将滔天火舌打散。 他那“玉树临风缝魂店”被砸得稀碎,腾升起铺天盖地的灰尘。 小鬼们也被打散,纷纷立至一鬼官身后。那鬼官肥头大耳,正抚弄长须,道:“谢临风!数位鬼民向本官递上状纸,告你欠债不还,你可知罪!” 谢临风止步,瞧见火堆里的牌匾被烧得只剩“魂店”二字,魏判官正要念出声,谢临风制止说:“魏兄给我留点面子,这不好听。” 魏判官:“……” 谢临风转而讥讽说:“稀奇,官爷里竟有会读状纸的!傩仙崽子是要金贵养着的,俸禄是少得可怜的。你们当官的全是恶棍?” 言毕又顶着魏判官一脸“你骂我”的表情,回身吩咐道:“魏兄快进去看看傩仙崽还有没有救。” 魏判官被他一句话吓个半死,哪还顾得上别的,一头冲进碎瓦断墙里。 “你这地痞流氓,赖着不投胎,成日里花天酒地,不着四六!”胖鬼官越看状纸越生气,“鬼帝念你独身养家,赐你缝魂一职外加一店,又派魏大人协助,你竟狂妄到熬制毒药给傩仙们吃!虐待幼儿,罪加一等!” “我虐待?!欲加之罪,何——”谢临风回身正要争论,发现状纸还在源源不断递到鬼官手中。谢临风预感要吃牢饭,开始斟酌言辞,“……何必呢官兄,债要还,崽要疼,分身乏术,顾此失彼。这样吧,您公正廉洁,容我缝完手上的单子再来,实在不能宽限几日,那就去鬼帝跟前说理,我辞职,我不干了好不好?” “你!” 谢临风动之以情先捧那鬼官,又拿威胁给对面儿当头一棒,软硬兼施,当真管用! 谢临风拱手:“官兄,店也砸了,气儿消了不?” 胖鬼官气凸了眼,却明白养傩仙防疫鬼定天下才是大事,偏偏这大事的主角儿们只认谢临风,他早妒恨上这流氓拈花惹草,如今只能靠诵念“我把他店砸了也行”来自我消解,怒掷下“本官心慈,宽限七日!”后,便拂袖而去。 谢临风笑呵呵送走了大佛,回身就被张牙舞爪扑了满脸。 谢临风从面中抠下个长了四肢的靛青色毛团,其模样似鹰,尖喙是蓝,双瞳也是蓝,眸中点星,透彻如湖。 谢临风端详半晌,问:“你又是哪位?刚从染缸里爬出来吗?” 魏判官忙里忙内,差点撞上:“这是鹰鸱!你取的名!” 鹰鸱一屁股坐在谢临风掌心,用那双星河珠子定定瞧他,像是在记仇。谢临风和它对视须臾,想起桥上那血菩萨,再一想,立马扯下腰间的缝魂袋,将里面的东西一骨碌倒了出来。 魏判官只接了三只小玩意儿就抽身,夏氏“哎哟”一声滚出来,摔得面目全非:“谢兄!你这口袋暗藏杀机,里头有庞然怪兽要吃我!” 谢临风忆 3. 我天 《别管,我有自己的养崽节奏》全本免费阅读 “两张,这是明儿的单?”谢临风抖开纸钱单子一看,微微变色,“这些是哪儿找的活阎王?” 断头鬼张氏,不日要参加鬼娘子招亲宴,要求断颈处的缝线改用缎纹绣,务必在分离针之上绣直针。 好吃鬼云氏,近日受鬼市食铺祸害,魂圆一尺,波及鬼身也肥硕起来,要求将魂魄尺寸改瘦,不求美观,直针迹缝合即可。 刘氏娘子,牌桌上三缺一,自愿再献一魂,要求将其裁成她密友模样,陪她打牌。 …… 谢临风奇道:“我貌若许愿池中的王八么?” 夏氏摇头。 谢临风更奇了:“如此聒絮的要求,加钱了么?” 魏判官一言难尽:“是这样的,疫鬼出逃,在鬼界扫荡一圈又去了天上,搞得上下都苦不堪言,早穷了!这些残鬼愿意献魂,反倒不愿给功德了!” 原来,谢临风做缝魂买卖有两条交易路子,一是给功德,二便是献魂。 要投胎的自然看重三魂七魄齐全,图个转世后健康长寿。但对于留在这儿的,仅需一魂撑鬼体足矣,余下两魂七魄皆可挥霍。 也不怪谢临风山穷水尽做一锅树皮粥,属实是因为向来无人献魂,谢临风也没无良到去血河捡烂魂来喂。 魏判官于心不忍:“谢兄,实在骇人,鬼界生意不景气,这是足一个月的单子,咱们眼下齑盐布帛,要准备吃老本了!” 谢临风凑近:“还有更骇人的,咱压根没本。” 音落,魏判官来不及阻止,只听“嘶啦”一声,谢临风抬手将单子撕了,又把碎纸塞到鹰鸱嘴里。 本就负债累累,贷款养崽,又逢鬼官砸店,生意惨淡。 稻草欺身,终于将谢临风给压死了。他在残垣断壁之下火速书了封辞呈,拍在地上:“我要弃养!” “谢兄不可!”魏判官不经吓,闻言便起身拱手,“谢兄莫急,要寻疫鬼底细,就要找相关人物。那阳间有座劈椒山,山下有个椒目镇,镇上有家药堂,那堂主妙手回春,治过不少疫病,是个吓跑过疫鬼的。你不如到那儿打听?”[1] 夏氏道:“且慢,这堂主我认得!” 余下二人皆看他。夏氏又说:“晏堂主同夏家有生意往来,他用药稀奇,配方独特,我从小身子弱,全靠这位大人救命呢!” 话虽如此,但如今谢临风身心俱疲,要的不是东山再起,而是天降馅饼。 谢临风摆手:“不去——” 话未说完,只觉身下一沉,楼身猝然陷落一个角!三人始料未及,全栽倒在地,此时地下闷声滚滚咆哮,楼阁晃荡,竟有天崩地裂之势。 谢临风扬鞭裹缠上红漆柱,将余下惶惶二人拉拽住,正待询问,那震荡又蹊跷地平息下来,夏氏刹不住惯性,被生生甩了出去,只会“呜呼”喊痛。倒是魏判官不管不顾,顶着一头墙灰,翕然爬起就冲进幼崽房。 他前脚刚走,忽听见惊天动地的啼哭声,一只幼崽呱呱坠地,呜咽喊“饿”! 谢临风总算想起来了,和夏氏冲到门口,一人扒一门偷看,不敢妄进。只见房中架了八张摇篮,各摆着缤纷挂件儿玩具,做工粗糙,手脚颠倒、衣裙乱缝者不计其数,不可细瞧。 再定睛一看,唯余两张篮子里装着未孵化的傩仙蛋,其余摇床空空,幼崽全跑到中央大床上凑热闹去了。 鹰鸱拍拍翅膀,飞到魏判官肩头垂眼观察。它一看,谢临风便被钓上胃口,问:“三只未出世傩仙,两蛋一胎。想必这只是从胎水中出来的,降临之兆这样猛,又哭得这般凶,到底是个啥?” 音落,魏判官炸道:“不好!”他背影猛颤,回身捧出个水淋淋的人面煤球,其黑身长臂,模样似脱水毛猴,却只有一只脚,奇丑无比。[2] 谢临风一扶额,脱身道:“我天啊。” 魏判官捧着崽,追着喊:“谢兄不好!你生了个残疾儿!” “胡说!你休要过来!”谢临风绕过断梁,“什么我生的!” 黑猴在手掌打滚,闻言说:“你生的!你生的!” 魏判官穷追不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从最近的名字开始,取个名吧谢兄!” 夏氏看他二人秦王绕柱,拍手直乐:“我看叫卖炭翁好!”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这新生儿面貌,谢临风就如见罗刹,生生将一袭红衣跑成火影。谢临风道:“这谣造不得魏兄!我已拟好辞呈,这些东西全送去养生堂,今后我可不养了!” 黑猴听罢,欢喜道:“不养!不养!” 话没说完,它幡然醒悟,似是明白了这话的意图,转瞬便嚎啕大哭。它一哭,周围竟都开始哭! 数只彩球团子从幼崽房内蜂拥而出,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蹦的,有腿的没腿的,竟全都哭叫着籍籍而至,学着魏判官撵他! 幼崽们骇状殊形,叫声也各不相同,谢临风如同一脚掉进了口技班子,耳边时而尖锐狂躁,时而凄楚哀恸,一会儿听得是“喵”和“吱”,一会儿又是“嘶”和“咯”,再有桀桀笑和嘤嘤哭,极不和谐地混杂在一起,全成了噪音,竟比血河池中的鬼叫更胜一筹,听得人直想抓耳挠腮,跪地求饶! 一时间鸡飞狗跳,谢临风逃无可逃。只能木然地被幼崽爬了满身。 魏判官愁道:“哎呀,这是个能召唤其他傩仙的主!” “好吵!”夏氏捂住双耳,像被剥魂了一般难受。 余下二人皆受不了这满堂啼哭,见谢临风岿然不动,都指望他想出什么法子,不料这人倒好,起身抖三抖,拍干净身上挂件儿……竟跑了! 魏判官:“哎——” 谢临风的背影遥遥道:“我去阳间一趟——” 这人退堂鼓打得妙,留下一堆哭爹喊娘的,自个儿趁着月黑风高,鬼煞现身于阳间。 谢临风腰挂银镜,手转荷包,悠闲得不像来办事的,倒像是来当甩手掌柜的。 彼时椒目镇黑灯瞎火,只剩零星几个酒馆尚未打烊,谢临风随意入了一家酒馆的座。 他形容出众,身材俊俏,又红衣如枫,举止风流,此刻坐在店内正中央,左右皆是打堆的玩乐客,竟无一人侧目招呼。 谢临风没点酒,只歇息片刻,忽听腰间银镜传来两声“谢兄,谢兄”。 谢临风照镜一看,里面正是魏判官吃瘪的脸,前者登时挂起笑脸,道:“出门在外,挂念无比,魏兄一切可好?” “别说酸话了我的菩萨哥。”魏判官像被人砸了菜叶子似的,一身狼狈,“你找晏堂主之时,切记要仔细交道,用这银镜与他对话,活人瞧不见你,不要唐突了人家。” “知晓知晓。”谢临风说,“我挂了啊。” 魏判官道:“这是何意?” 谢临风:“……先走一 4. 堂主 《别管,我有自己的养崽节奏》全本免费阅读 “确定没搞错?谁家药堂取‘杂遝’二字!莫非堂主名字叫‘褴褛’?” “本名晏安,还有,”堂主嘴角一抽,“我听得见……” 此话一出,那头魏判官立马掐断了联系,独留谢临风对着烂摊子汗颜:“是是是,忘了这茬了。”谢临风恭敬行了一礼,大言不惭道,“晏兄不如也相忘一回,别被糟蹋了心情,眼下正事要紧。” 晏安正拨弄秤盘中的蕊丝,不理他花言巧语:“还是个自来熟,我不记得和你交道过,难道是被我治死的,找我寻仇来了?” “明明瞧着你更仇我。”谢临风斜靠着柜台,盯着他缠手绷带,“晏兄,你悬壶救世,从疫鬼嘴里拉了千万条人命,想必深知这位手下败将的弱处,我附通灵镜一面,换你些消息。” “求人要有诚意,你却失信有二。”晏安放下秤盘,隔着幕离端详他,“其一,你明知我通阴阳之术,这宝镜于我无用,不如换个让我动心的筹码。” 谢临风一时间竟没听懂:“我哪还有……” 话未说完,谢临风只觉肩头两沉,随即听到一声哨音,两团黑影猝然自双肩合并,二人面门皆扑来一阵风,那黑猴昂首驾驭鹰鸱,威风落到台面上。 黑猴说:“吁!” 鹰鸱就滚一圈,将黑猴倒下来。 鹰鸱笨拙学舌:“嘘!” 二人:“……” “……你俩挂我腰带上来的?”谢临风面露僵色,俯身道,“你好威风,才破胎几个时辰,竟还使唤起你兄弟了!” 他正低眉细瞧着,眼前忽然伸出根裹绷带的手指。谢临风鬼体现身,抬手拨开,将两小只拎回荷包:“骨肉至亲啊晏兄,非卖品。” 两小只听到“至亲”,喜得探头乱蹬,又听谢临风说:“其一不成,不如探讨下其二如何?” 晏安道:“其二你盯我许久,怀疑至深。” “正是!” 音落,黑鞭离身!谢临风挥臂而下,鞭音响亮,遽然抽打在晏安脚下,人未打中却波及其他,药罐“哗啦”爆了满堂。 一鞭挥空,谢临风再抬眼,晏安已轻身跃出堂门,足尖轻点,沿阶飞身而下。 “抱歉晏兄,你这药罐子我来赔。”谢临风同样瞬移至阶下,攥鞭凶狠,笑意带凉,“在这之前,让我先探探你的煞气!” 黑鞭如猛蟒破风而来,直往对方脖颈上缠!晏安仰腰避过,拍地而起,踩上悬至半空的鞭身,身稳如松,沿鞭逼近,疾如闪电! 谢临风讶然一瞬,就近挥鞭,抽打身前,晏安见此,只好临时收手,旋身后翻。 二人险险拉开距离,谢临风却仍被对方抓破了脸,他最宝贝这张脸,难以接受:“你是属猫的,得了疯病!比试而已,你竟然真挠我!”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暗自惊叹对方实力不菲。 晏安一挥白袖,凉凉道:“怎不说是煞气挠你?” 谢临风被他一噎,正要耍赖,腰间缝魂袋倏忽剧烈攒动,里边似乎也打起来了!谢临风二话不说就是一拍打,可谁曾想非但没让它俩安分下来,还拍飞一个! 只见一团模糊黑球从荷包里弹射而出,飞至半空却融于夜色,不见踪影,然而下一瞬就听见一声闷哼。 晏安陡然捂额踉跄:“卑鄙!” 原来那只黑猴居然化成一团河豚球,从天而降,砸上晏安脑袋。谢临风哈哈笑出声,说:“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黑球在地上弹了两下,猝然长出四肢。黑猴跳起来,高兴道:“棒!” 谢临风却说:“小心!” 黑猴求夸不成,反被一团黑影盖住。它扭过脑袋,就见鞋底遮天!谢临风甩鞭裹住那只脚踝,奋力一拉:“晏兄!大人之事,勿要殃及幼儿!” 晏安不防被勾倒在地,抬腿屈膝,用膝窝反勾住鞭子:“你教子无方!” 对面劲儿太巧,谢临风鞭子险些脱手。他立马收鞭,说:“是是是,我的错。” 晏安起身,说:“休要哄我!” 谢临风纳闷:“怎么更生气了?” “我并非生气,我……”晏安挥袖驱赶,四处踉跄,好几次都像要摔跤,他招式凌乱,竟是跟自己打起来了! 谢临风不解:“你?” 对面又忽地“噗嗤”一声,而后被自己惊吓得连忙捂嘴。谢临风姿势防备,悚然道:“你又笑什么!” 音落,只见白衣堂主反手一摸,从后背捞出个戳他笑穴的八爪蜘蛛,不料这畜生乱舞一气,直直将晏安的幕离踹飞,露出张被烧毁的脸来。 谢临风不再玩笑,喝道:“回来!” 八爪蜘蛛恢复原样,果然是那只黑猴!谢临风没顾及黑猴摔地呜咽,目光全在晏安那张脸上。 那脸毁得可怖,皮皱堆积,成了一道道耸立的墙,疤络纵横,远看竟像是长满了蜂窝! 没有朱砂,没有煞气,招式不同,除却身形类同,竟和奈河桥头那位要取他性命的菩萨没有半分肖似! 谢临风如鲠在喉,说:“晏……” 他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一声稚嫩的“师父”打断,谢临风立马召回幼崽,隐去鬼体。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临风挂好鞭,回身瞧见一只通体浑圆的人面龙兽,鸭子摆步似的跑来。 “师父!师父!” 此时晏安已重新佩戴好幕离,神色如常:“夜里不可喧哗,出行不可过急……蛋生!” “蛋生”二字掷地有声,蛋生本人也摔得铿锵。那龙兽“噗叽”一顿弹,滚至晏安脚边,脸先铲地,屁股尾巴全然高翘。 谢临风一时缄言:“……” 晏堂主真是个取名字的高手! 蛋生爬起,额头却忽地挨了一道,被贴了张金符纸:“师父,这是干吗?” 晏安说:“驱鬼辟邪。” 谢临风听罢本来嗤笑着,谁料顷刻间,一道烧人灼眼的金光打在他身上,一时间痛痒难耐,直将他逼退数丈。 谢临风:“……你来真的?” 这话只有晏安能听见,他偏当做耳旁风,只问蛋生:“何事慌张?” 蛋生摸摸嫩龙角:“夏公子来了!” 晏安未答,谢临风抢先说:“他来做什么?” 晏安叮嘱蛋生接客,回头道:“你又认识?” 这个“又”字些许刺耳,谢临风搓了两下耳根,正望见院门口进来个挺拔的黑袍男子,隔近了才借着灯晖瞧清模样,银冠束发,目似点漆,左耳绕廓挂一只银流苏耳饰,明明惰性秀美,却眉眼带煞,像是朵心里正冷酷的冰花。 正巧此时,两崽忽然攀着荷包边,露出脑袋。 一只道:“饿!” 另一只说:“饭!” 谢临风将两颗脑袋摁下去,说:“……认错人了。” 蛋生摇摆着身子上前迎客:“夏公子!让你在山下等候,本就夜深,更不可贸然叨扰师父的!” 夏逢春冷然道:“抱歉,实在着急。” 蛋生说:“哎!师父在更衣,你先在院中等候吧!” 说完摆摆龙尾,跑回堂中取了壶茶水来,爬到石凳上掺茶。 不消片刻,晏安换好一身云杉色青纱衣出来:“夏公子久等,路上摔脏了衣服。”二人院中对桌而坐,晏安道,“深夜来访,想必是有要事。” “唐突晏堂主 5. 化骨 《别管,我有自己的养崽节奏》全本免费阅读 秦夫人解释道:“老爷染病久卧床榻,晌午他唤右腿胀痛,我就为他揉捏几番,谁料晚间之时大腿突然发起水泡!还以为是积的脓水,于是叫人拿针来扎,这一扎不得了,这腿像是个盈水球,一戳竟炸开,黄水横流,不见血,就连骨头也没了!双腿漏气球似的,一路瘪下去,我们见情况不对,这才拿针缝上。” 秦氏扶坐在床头,凄凄抹泪:“只是缝在活人肉皮上,到底是钻心疼痛!” “母亲。”夏逢春喊道,正要恭敬搀扶,却被秦氏反搡一把。那秦夫人扑腾过去,一口咬上夏逢春的虎口,登时鲜血溢出口齿,爬满夏逢春手背。 丫鬟小厮惊叫连连,赶忙撵过去将两人拉扯开。 秦氏满口红牙,恨道:“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为何死的是我儿!” “晏堂主诊病不可喧嚣。”夏逢春淡然看了眼手背的猩红脉络,拿帕擦拭,“母亲今日受累,带她去歇息。” 丫鬟们得了令,又是哄又是拖才将秦氏带走。骂声夜半绕院奔走,让这座奔丧府邸活力满满,谢临风不由得看戏半晌,偶然听见一声咳嗽,这才回神。 晏安给夏老爷喂了粒药丸后,便面向床头站桩:“他人家事,不多置评。” “在理。”谢临风生生刹住话头,也背过身来,开始探查病人,“这便是疫人鬼?怎不见丑的。” 晏安并起二指,探向病人额角:“疫鬼分多种,此类瘟病就是落在骨子里的,是化骨鬼。” 话音刚落,一声冲天尖叫钻破耳膜。谢临风手都扶上鞭子了,却发现只是个小丫鬟。她面色灰白,身子发颤,问晏安:“你,你在同谁讲话?” 夏逢春交代好秦氏,闻声走近,冷声问:“何事惊慌?” “我携一鬼友,能协助的。”晏安歉意道,“不必害怕,他在阳间只有魂体,不过是纸老虎。” 一众仆人谈鬼色变,又恰逢夏家还在丧期,更加惊惧。 不知是话不对还是众人反应不对,谢临风一时扎心,又想不出个因果,只好言归正传:“化骨化肉身……这人不对劲!丢了一魂,还有一魄正要消散!” 言及此,谢临风忽甩出两根魂针,钉入墙壁,电光石火间,魂针竟受惊似的狂颤,摇摇欲坠,针下逐渐显出个轻烟似的人形来。 “抓到了!”谢临风道,“大仙儿,亏了你方才那丸药吊住命!” 这动作波及屋内,阴风起,刮回夏逢春的神,他见冷风阵阵,知晓这并非阳间动静,一时慌乱:“这是惊动鬼差了?!” 晏安道:“是我鬼友截了令尊一魄。魄体依附肉身而存,方才令尊魄体离身,险些消散。” 谢临风取下那片魄体,装入缝魂袋:“人和鬼大不同,要想活命,三魂缺二可活,但七魄却缺一不可!” 晏安一一转述,夏逢春听罢,立马换人煮来药草。他人如冷玉,玄衣着身,立在一旁观看丫鬟喂药,竟像个无情索命鬼。 谢临风还欲再说什么,忽觉腰间发烫战栗,只怕刚才扔了魄体进去,这俩小东西为了争食,又打起来了! 谢临风喝斥不住,只听黑猴探出脑袋,大喊了声“疫鬼”后,竟翻袋跳了出来,这一落地,正好落在鹰鸱背上。 眨眼就驾鹰到窗边。 黑猴踩着鹰背:“疫鬼!” 谢临风说:“冷静!” 鹰鸱开心坏了:“追!” 谢临风道:“我不同意!” 言毕,二崽狼狈为奸,竟飞走了。谢临风扑上去,只摸到个鸟屁股,这两只没良心的,连撮毛都没给他留下! 孩子都跑了,谢临风哪还顾得上这头,撒腿就追。不料天不遂人愿,方踏至门口,猝然听见此起彼伏的鸡鸣,谢临风一脚刹住,回身同取银针的晏安四目相对:“遭了!我须得回去,最近的城隍庙在哪儿?” 晏安背身施针,淡然道:“鸡鸣天亮,阴路已封。” 谢临风又说:“回不得,孩子跑了。” “多谢。”晏安收针,接了夏逢春的帕子拭手,“你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走,我回去拿遮阳伞来。” 谢临风玩笑说:“你是个精致丽人。” 晏安不理,又听夏逢春明了道:“可是那柄挡白日阳气的伞?何必多跑一趟,我唤人回山上找蛋生取便是。” 晏安道:“蛋生蠢笨,眼下恐怕正睡得忘我。” 夏逢春听罢,心中虽不愿晏安离去,却也不再挽留。晏安冷言冷语叮嘱了两句,警告谢临风休要随心所欲,冲撞了人家。 谢临风草草应下,二人分道扬镳后,他便找了棵遮阳大树躺下,规规矩矩打起盹来。 不知一觉何时,谢临风浑身发热,春风满面地醒来,仍未等到晏安回来,倒听见院外一阵窸窣音,脚步声铁沉,像是来了许多人似的。 不多时,树下穿过几道人墙,少说来了一百个小厮汉子,十六人为阵,正弓腰扎步抬着巨硕冰块与几挑檀木柜,缓步入内。 谢临风跳下树,尾随众人进了灵堂。 门口白烛摇曳,灵盆中黄纸烧作飞天火蜉蝣。火焰热气后,一刻有“先兄夏氏睿识之位”的红木牌十分醒目。 牌后置有一口化水冰棺,棺内躺了位白唇挂血的秀丽公子,谢临风近处一瞧,果真是鬼界那夏家哥儿! 谢临风先惊后疑,绕着一旁站如木头似的夏逢春打量,对后者无悲无喜的神情来了兴趣,索性趁着众人雕冰,躺上去一边解暑一边观察。 谁知他才刚躺上,堂中人却齐刷刷退了出去。只一个赤膊汉子将铁钉锤子“哗啦”倒在地上,道:“夏公子,最利的零件给您找来了,天气更热,冰化得更快,真不要帮忙?” 夏逢春不语,便是拒绝,汉子识趣地退了,左右只剩下谢临风一个外人在这听墙角,他临时良心不安起来,正要走,夏逢春却先他一步关了门。 谢临风长腿一收:有情况。 夏逢春锁门阻断热气,回身又立在棺椁前,老僧入定半晌,忽地叹了口气,上前扶住棺沿,道:“哥哥,你伤透了所有人的心。” 这次倒是在他脸上瞧出点颜色来。 于是谢临风又恬不知耻坐了回去,觉得这墙角听听也行,岂料夏小公子是块冰木头,和他兄长的活泼截然不同,一句话过后没了下文,来到谢临风身前闷头凿冰。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国库空虚,可瞧今日都城东边倒是很热闹。” “国中洪灾泛滥,疫病肆虐,怎么只有我们这方饿殍遍野?!” “郎中……江郎中……我家姑娘从前的病都是您治好的,这次呢?再试试吧,晏郎中!” “皇室之中淫逸骄奢!怎么天灾偏偏、独独落在我们头上!” “江兄……你妙手回春……求你——你、你不是江兄!不,你不姓江,你……你是太子!” “你不是最痛恨皇室吗?啊?太子殿下,你不是要悬壶济世吗,你杀啊!杀昏君,杀奸吝,将你们皇室的人都杀干净啊!” 这番繁杂的言论犹如一盆冷水泼下,冻得晏病睢又是清醒又是糊涂。他不自觉松了手,颤声道:“你……你们……” 鬼眼啧啧奇道:“咦?殿下不认得我们了吗?” 晏病睢心中大震,他怎么可能不认得?只是他们原本该待在他的体内,却不知如何破封跑了出来,一时叫鬼眼给吞吃融合了,如今鬼眼成了他们,却不是他们。而只是在模仿他们的语调言行。 虽知如此,但晏病睢却仍止不住颤声道:“各位……各位如今还好?” 鬼眼又笑又跳,围着他天真地说道:“殿下自己都救不了,还妄图救天下。” 说完这话,地上那老妇突然挣脱,反手抓住晏病睢的胳膊,嘶哑道:“你蒙了心!不可信!” 鬼眼咯咯桀桀地笑起来,如同稚子吟诵吟诵歌谣—— “你瞧这世间呐。 东方之城百姓骨累,西边王朝灯火明辉。 有人高楼登月万民同喜,有人跪死龙袍乱葬成鬼。 要问这世间谁最可怜,父母之爱,兄友之情,昨日视如敝履,今朝悟彻追悔,却是白烛烬泪。 若我等苦者有罪,拿红白双囍做赔。 长盛王都内,遥祝太子生辰安康。 万民同庆,万古同悲。” 晏病睢喃喃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鬼眼最懂他的情绪,知晓这话是泼进火里的油,非但不收敛,反而越叫越欢,兴致勃勃地重复着方才那首歌谣。 “闭嘴……”晏病睢闭目忍耐,“闭嘴,闭嘴,闭嘴!” 他一时间犹如走火入魔,挥剑乱砍。岂料他此时越是糊涂,越是急火攻心,就越是让鬼眼们称心如意。 鬼眼一时间全爬至他的身上,欢欣雀跃似乎要将他吸干。这时,地上那老妇突然变得清醒,几下抓挠,就将晏病睢身上的鬼眼全部抓破,掷到地上。 晏病睢极少情绪用事,见她此番行事,不禁幡然醒悟,冷静下来。他紧盯着身下那老妇,陡然升起一股熟悉感,追问道:“我适才如此发疯,你若是贪吃的鬼物,应当高兴还来不及,可你忽然清醒帮我,说明你原本受鬼眼操控,才如同傀儡一样行事。这老副皮囊并非你的真面目,你究竟是谁?” 老妇盯着他,迟迟未语,目光凄恻,竟一时令晏病睢!有些于心不忍。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紧接着便听那老妇哽咽道。 “义父,杀了我。” 41.书生 话音刚落,老妇的右眼忽然涩滞地向上翻白,另一只眼睛却维持着寻常,目光颤动,盯着晏病睢流泪。 这场景实在吊诡,仿佛这老妇体内藏着两个人,正在竞相争夺这具身体。 忽然,老妇中风了似的痉挛起来。晏病睢诧异:“你……” 还不等他说完,老妇遽然勾手成爪,黑甲骤长,硬生生挣脱晏病睢的咒力,往自己颈侧抓去。 她这一下,五指必定扎破颈脉,当场丧命。晏病睢当机立断,咬破手指,滴血进她的右眼。 这血中泡满了咒文,落进老妇眼眶的白仁上,竟一时将眼球给烫破了!老妇的那只白眼当即化成黄水,从眼眶中漫了出来。 老妇一眼流脓,一眼流泪。她被烫烂了只眼睛,明明令她痛不欲生,她却像顷刻间卸了束缚一样,露出点释然的神情。她咬住嘴唇没逸出声音,晏病睢又念了咒,叫她不得不张开满口红牙。 晏病睢撩起半截手腕,划开皮肉,逼迫她咬了上来。 晏病睢的血和肉都被她吃到口中,甚至强迫她忍不住咀嚼起来,老妇呜咽出声,悚惕到颤抖:“我不……我不去!” “白芍,是我的错。”晏病睢有些痛,可这疼痛不在皮肉。他垂眸,里面是掩不住的痛色:“谁将你害成了这样?” 但他明知问这话是徒劳。 因为白芍已经死了,是被躯体中的另一人给挤死的,非但如此,白芍这具身体一旦吃了他的血肉,残存的魂魄将会彻底脱离肉身,眼下这老妇俨然成了具软绵绵的尸首。 晏病睢将她轻放安置,却在俯身间落了滴血。 他额间的红痣不断渗血,脸上早已爬满狰狞的血痕。 晏病睢说:“对不起。” 可无人再回应他,因为白芍咽下他血肉的同时,他也将白芍吃进了腹中。白芍的魂魄不仅被他引进体内,还被他拆解,这是独独属于晏病睢的诅咒,晏病睢喂养他们以血肉,保住他们的魂魄,而相应地,他们也将彻底献祭向晏病睢献祭自己。 因此他将白芍魂魄收入体内的那一刻,也重新经历了白芍的过往—— 她捏着义父送的那根羽毛,其实还有些呆。被她打晕的落水书生命途多舛,她装模作样地将人背出终南海,以她的身手和咒力,左右不过几息之间的路途。 可她刚出了义父的视野,便将倒霉书生扔到林子里横尸,因着自个儿按捺不住心痒,当即席地而坐,仔细钻研起这根羽毛来。 这羽毛从前是她义父的枕边物,不让她多看,更不让她乱碰。义父总拿“这物件儿天底下最邪门”的话来吓唬她,可她分明瞧见过义父对着它失意的模样,这羽毛该是向来珍贵的,旁人多瞧一眼他都要起杀心,怎么今天忽然就鬼迷心窍,将这东西送给她了呢? 奇怪,很奇怪! “哪里奇怪?”一人语气虚弱,“你才是最奇怪,那么高就将敢人扔下来,岂不是草菅人命?” 这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那里靠树歪歪扭扭地站着个断腿的书生。书生龇牙咧嘴,双目绯红,好像在受了天大地委屈,立马就要哭出来。 少女一听“草菅人命”,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先前在终南海这书生还四肢健全,此刻又是缺胳膊少腿,又是鼻青脸肿的,自己平日里又力大如牛,这样一看,岂不都是她的功劳了?! 少女嘻嘻一笑,怪不好意思的,正要为自己的不知轻重道歉,谁料一阵火辣辣触感猝然烧在她的手心,烫得她立时扔了手里的东西—— 一片烧成赤红色的羽毛。 书生靠着树感慨:“你又会妖术,力气也很大,竟没有杀我?” “力气大就要杀人,这是什么歪理?”少女刚走近一步,那书生就一屁股栽倒在地,被她吓得胆裂魂飞。 少女觉得有趣,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好笑道:“你这人神奇,断手断脚而已,坏的不是脑子,我分明救了你,怎么反倒说我对你使了妖术?” “鬼怪都喜怒无常的,拿不准你是救我,还是为了吃我呢。”书生瑟缩着环顾四周,似乎对这林间的森然之气心有余悸,“喏,既然你非妖非鬼,又是哪里来的妖怪羽毛?红羽是罗刹的法器,你不知道吗?” 他这话正好戳中少女心中的困惑,她拾起羽毛,说:“奇怪,又不烫了。” 书生仍旧离得很远,问:“它从前不烫吗?” “不仅不烫,还不红。”少女盯着掌心的红肿,“适才它变成了一团火似的忽然烧起来,可怪就怪在,它没被点燃,只是将自个儿熏红了。” “那不得了,不得了!”书生听后,颤巍巍爬起来,“你从何来的这根毛?” 少女一听这背后有故事,她呢,又是个从小听义父讲故事长大的主,哪经得住钩,一时心又痒了,只道:“有屁快放。” 书生被她凶怕了,只好说:“你别生气,我讲,我讲。我听过一个故事,千年前啊,这世间有个红修罗,但祂一开始并不是恶鬼,而是个神。” 少女讶然:“千年前的神,岂不就是……” “不错。这世间只有一位神祇,就是久居化鹤山上的那位。”书生道,“听闻祂原本是母神后人,受母神的烙印禁锢,生来便只为了杀疫鬼、护苍生,因而在天下太平之时,祂就长年隐居在化鹤山上的庙宇里。但后来不知怎么,祂却临时起意下了山,如此一来,祂便入了世,就要管这天下烂事。但祂性格狂妄不羁,不服钤束,向来谁也看不起,那时竟愿意委身下山,去做列修国太子的老师。 “祂身上牵连着疫鬼、气运和苍生的祈愿,因而姣子入世之日,向来是天下大乱之时。可正因祂这样坏了规矩,便为祸事开了头。” 少女听得入迷,道:“列修国的祸事,岂不是……” 书生说:“不错。疫风过城,百鬼吃人,致使列修国在短短三日就亡了国。可不对,很不对!虽都被称做‘百鬼’,但这里的‘百鬼’可无法与母神时期的疫鬼相提并论,祂们只是百鬼死后未消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殆尽的残魄,更遑论那时姣子下山镇国,区区小鬼怪又如何能与姣子抗衡呢?” 少女冥思片刻,道:“是另有其人了?” “正是。”书生声音放低,“既然百鬼灭不了城,在这之外必定还有更厉害的。百鬼过城那几日,天象异变,出现了两颗血日,其中一日坠入列修国疆土,化成一位手持蟒鞭的红罗刹,但凡祂踏过的地方皆化成不灭火海,祂碰过的人立时连带魂魄一起,都烧成一捧灰。” 少女说:“胡扯,邪师与鬼族日趋式微,世间恶鬼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姣子吗?更何况那时七族正鼎盛,哪里容许这样一个大魔头横空出世呢?” 书生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他说:“你说得不错,七族自然容不得祂,可若是祂凌驾七族之上,令七族不得不容呢?” 少女怔忡:“你什么意思?” “你这片羽毛含双相之灵,红的一半是鬼灵,白的一半是神灵。那位神坛上的圣子看似是块无暇玉,实则佛面蛇心。”书生散漫地斜靠着树干,轻轻勾动手指,“七族并不像口口相传的那样兼爱苍生,他们不过是受母神血脉中咒法的召唤,不得不爱世罢了。但母神灵散,七族唯圣子马首是瞻,圣子救世,他们救世;圣子灭世,他们便灭世。 “千年前列修国的那场浩劫并非疫鬼乱世,而是圣子弃世。姣子漠眼旁观,可祂又岂止是纵容百鬼乱世,祂凭自己是母神血脉,私自解封疫鬼霍乱人间,而祂因此受母神烙印反噬,鬼相毕露,成了鬼修罗,大开杀戒,屠戮苍生,三日便召唤疫鬼灭掉诸多国土,列修国便是其中之一。 “传说姣子的原身是只白神雀,其躯体寸寸皆能化作一方神器。啊……你发现了啊。”书生倏忽顿住话头,他指间感受到一股拉扯,竟蹲身至少女跟前,吊诡地笑开,“娘子急什么?你不是最想听这前因后果吗,我立刻就要讲到你偏爱的桥段了,怎么不想听了呢?” 他说这话时,少女僵直着脊背,似乎全身都被人定住,唯余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只能侧斜着拿余光瞧他。 书生折了腿,他的笑里先是有些痛,再有些恨:“不错,你手中的这根白羽便是祂的遗物,列修国灭它可是出了不少力气。千年前姣子将它赠予了列修国的太子,殊不知此羽将皇室后代的血全吸干了,和太子殿下走得越近,死得越快。你也知道,那太子命运多舛,从小饱受凌辱,他恨极了这世道,如今太子得了罗刹的助力,非但要杀光皇室中人,还要剿灭整个列修国人。你也很疑惑是不是?若是国人死了,他独自留守空城,这个太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你不知,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蛰伏多年,不仅养得心思缜密,还被折辱到手段毒辣。树死养树,人死造人,列修国十八万国人,他杀光了,又养了十八万的活死人。” 书生说:“娘子,事到如今,你兴许还不相信。可你有没有感受到魂魄撕扯,心口剧痛。他造出的臣民有七千已消散,你的好义父为了填补亡国的故人之众,拿你开刀了。” 42.遇归 “咔。” 书生身体猛颤了下,他竟硬生生将断腿接了回去。他懒散地正回身子,并不将所谓的疼痛和断骨放在心上。他正要说话,少女猝然冲破嘴上的禁咒,扯烂双唇,森然道:“你说这么多,不过挨风缉缝,妄图从我身上捞到什么筹码罢了。” 说完,少女忽地笑了下。 书生问:“你笑什么?” “笑你是蠢材。”少女满嘴血淋淋,“不错,我此刻的确受着钻心噬骨的痛楚,但至于为什么这么痛,归根结底只因为你是个管窥蠡测的野畜生,从不会有人教你伥族和木客族的影术并不相通,两者同炼不仅会冲撞滋生邪气,还会受其反噬。我义父要杀我,断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你想取我性命,但奈何修炼低级,造出的傀影能融进我躯体,却仅能夺取我一半的魂魄。你脖颈上什么也没有,看来你早早便是过街老鼠,很可怜吧?” 她说这话其实不奇怪,七族之术从不外传,凡是被选中成为七族外族弟子的人,脖颈上会刺有一枚淡色的图腾,上面附有“伴生咒”,既是进入七族之地时的身份证明,也是七族为了管理约束弟子设下的诅咒。 书生既然会伥族和木客族的术法,自然说明他曾做过七族的弟子,可他脖颈上的图腾却消失无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犯过大禁,被七族驱逐! “嗯?娘子言词叫人刺痛,是想惹恼我,叫我露出惭恚的神色吗?”书生默了须臾,忽然笑开,“既然娘子说我是畜生,是老鼠,那你何时见过畜生会生气的?” 少女道:“你不生气?也行,那便让你害怕吧!” 音落,少女猛地吐了口血。而这举动似是某种信号,书生目光机警,却为时已晚,他眼前陡然划过一丝光亮的红色,还不等他看清是什么,更狰狞的红却盈满双眶。 书生双目刺痛,他当即掩面垂泪,可当他挪开宽袖之时,已是面如血泼,数行鲜血一齐流下,竟是被少女划破双眼,当场瞎了! 那片红羽飞旋回少女指间,少女傲然道:“白羽变红果真是因为你这畜生!适才它顿然变得很烫手,是感受到了你身上漫出的滔天鬼气!” 怪不得义父突然将这神器给了她,原来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心有察觉,赠给她防身的! 书生受了伤,对少女的禁咒之力立时削弱不少。少女兀自挣脱了咒,却听那书生低低笑起来:“娘子说得很是,我的确只会些不入流的手段,我听训了。待到下次,下次你我重逢,娘子再瞧瞧我的长进,好不好?” “择日不如撞日。”少女摸出羽刃,寒声道,“我今日便要你的命!” 书生望天,似在闭目流泪。 羽刃破风而来—— “咚。” 书生不躲不闪,颈间一条血线,他转过头还想说什么,脑袋却先滚落下来。 书生一死,少女立刻收回白羽,往林子外逃去。岂料她半步没迈出,双脚受到一阵剧痛的拉扯,令她当场摔了个跟头,磕断了下巴。 少女血糊脸,痛得两眼挤泪,但这都没什么,她从小就很有能耐。可当她回首看到身后惨状之时,再大的能耐也没了—— 她的脚后长出几根染血的丝线,被绷得又紧又硬,另一头绵延至林深的灰雾里,尽头处似乎有只手,正狠狠攥着。 少女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终于露出惶悚的表情。她十指抠挖进泥地之中,却抵不住脚后受拉的力量,丝线扎根在她的脚骨之中,又冲破皮肉,令她痛不欲生。 义父……救我…… 少女泪流满面,被丝线拉扯得皮开肉绽:“义……” 她张口,只来得及说个“义”子,一根小臂长的针忽然从内扎穿她的喉咙! 原来丝线早在她挣扎之时便爬满她身体的经络,此刻她俨然成了这些丝线的养料,滋养着体内的根茎。 少女面容发紫,猛然倒地抽搐。丝线迅速生长,从她七窍爬出。 “哗——” 几息间,她面容朝下蹭着土石,被千丝万缕拖拽进雾中。那团雾里有个和书生身形很肖似的影子,他将少女拖到跟前,蹲身撕了少女的袖子,露出她胳膊上的图腾。 “你方才很看不起我,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来履行承诺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好好记住我是谁。”他瞧着那枚图腾,越发地满意,便对少女道,“我名唤逢春,来自终南海底,圣子冰棺之下镇压的唯一的神祇,你记住了吗?” 少女的身体被丝线吸来干瘪,她呜咽两下就断了气。逢春似是不忍见此惨状,哀然闭目,须臾后,他轻声道:“醒来。” 谁知这二字掷地有声,竟将地上的少女唤醒了! 然而少女睁眼,双目却只剩灰白,不见瞳仁。满身的丝线吸饱了少女的血后,如同蛇虫归洞,一溜烟钻回了少女的身体,不过几息之间,少女干瘪的身体居然重新丰盈圆润起来! 逢春抹去少女额间的冷汗,怜惜道:“白芍,好孩子,那太子本就是鬼怪,你怎甘愿让他为你去尘?我才是真神,不若拜我,这些丝线斩断你和他的联系,从此后你便奉我为父,好不好?” 白芍神色空洞,瞧上去失魂落魄的,仿佛只剩一具空壳。正此时,少女双眸的眼仁徐徐隐现,不过片刻功夫就恢复清明,白芍理智回笼,瞧清来人,犹见罗刹。她惊恐万状,一时发狂啃上逢春的肩头。 逢春不痛,也不恼,任凭她咬,还倍加怜惜地说:“你想错了,我并非是为了掩护自己而抹掉你的记忆,要你立时就忘了我。我在等那天,你记得我,却要装作不记得我。”逢春掐住她的后劲,逼迫她仰视自己,“我在等那天,最下三滥的傀影先将你的魂魄吃干净,再成为你,要你明白自己是巫人族的叛徒,却只能被徒劳地锁在身体内,瞧自己是如何向我进献你的族人的。” “我很意外,废太子竟将你护得很好。”逢春目光垂落,瞧见白芍腰间的白羽,“他不仅赠你神器,还送了你护灵小僮,是叫阿盈吗?嗯......你恨我,便说明我猜对了。阿盈,阿盈......名字很圆满,但我这种过街老鼠,平生最恨美满。” 他话没说完,白芍忽地在他耳旁阴恻恻地念了句咒。倏忽间,红光骤亮,咒法铭文缠绕成猩红的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带,将两人裹挟在其中。 林中顿然草叶飞溅,枯木摧折。白芍迎着料峭扎骨的寒风,目光却比风更冷:“很恨吗?恨的话,怎么不去死呢?” 逢春闻言发笑,却并不生怨怼,好像白芍只是个寻常的、会犯错的孩子。他说:“太子教了你如何自保,却不擅长教你杀人。你想用这咒法与我同归于尽,可太不巧了......”逢春抬手触及身侧的铭文亮带,那些漂浮的咒法立时化作了乌有消散,“这道杀伐咒是我创的。我说过了,世间并非只有姣子一位神祇,我与祂同出一脉,苍生却独独将祂供成了圣子。”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口气还不小。但自古以来的史记中,只记载了母神陨落时曾同天地之灵做过交易,献祭自身血肉与魂识,创造了姣子。世间代代相传的母神后人也只有姣子一位神祇。 但不管逢春如何捏造身份,祂既然从姣子的封印下逃出,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祂眼下是个鬼,很可能还是疫鬼。 白芍目光轻蔑,扯着嘴角笑:“你很想要阿盈?可以,跪我磕头,姑奶奶我心情好了,便大发慈悲,准许你死在阿盈的手里。” 逢春说:“我能自己拿。” 白芍冷笑:“拿?是偷吧。母神用以约束后人的烙印漫漶莫测,但我独独知道,世间神祇与疫鬼绝不相容,你偏说自己是神,却受姣子封印,号令疫鬼,与邪师为伍。你这样滥竽充数的神,我倒是听过一位。”她脖颈高昂,很不将祂放在眼里,“不过我们苍生不叫祂‘圣子’,也不称祂为‘神’,我们叫祂‘偷狗儿’,专做偷鸡摸狗的蠢事,你懂什么意思吗,下三滥的畜生?” 逢春目光一冷。先前白芍如何不敬,如何出言不逊,他都目光睥睨,并不屑于计较。可眼下这话不知怎么戳中了逢春的痛处,令他神色骤变。 逢春沉寂片刻,似乎在找回自己的体面。但也就是这一刻,让白芍笃定了逢春的身份,这也是义父哄她的故事:相传千年前除姣子外,还有位叫遇归的灵。因祂面貌残缺,魂体残缺,咒力残缺,大家并不将祂当做“神”,而称祂为“四不像”。 然而百姓唾弃祂,并非仅是因为祂相较于姣子的貌美圣洁而言,长相实在丑陋,更是因为遇归在流传里品性不端,最爱偷东西,尤其爱偷能令别人欢愉的珍贵物,因此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不知怎么竟惊动了姣子出面。姣子见遇归可怜,便准祂当自己座下的灵僮,一面教导祂邪途归正,一面养着祂衣食无忧。 岂料遇归天性歹毒,非但不领情,甚至以怨报德,蛰伏多年后寻到姣子的弱点,趁其不备进行刺杀,欲掏空姣子心肺给自己吃下,妄图取代姣子,最终自然是鸡蛋碰石头,被姣子截断双腿打包扔进了封印阵里。 但据说遇归被封前也曾战绩斐然,以十三颗钉子打穿了姣子的胸腔,姣子滴下十三滴心头血,有的落地凝冰,有的落地燃火…… 化成了十三脉灵子,随姣子同生同灭。 “逢春,逢春?”白芍笑起来,这两个字似乎很有意思,“你竟也爱上这种名字?” 43.双神 遇归竟点头认同:“你说得不错,‘逢春’二字实在很蠢。枯木逢春,柳暗花明,这是世间最虚伪的。但遇归是遇归,遇归自然不懂逢春,我适才叫你记住我的名字,你没听见吗?” 这般野史多有杜撰成分,白芍那时不谙世事,义父总会在故事里添油加醋,将其编撰成能震慑小孩的版本。其中真假参半,但兴许关于“遇归”的桥段寥有参差,因此逢春听后才败露了情绪,不仅痛得钻心,还恨得刻骨。 “世间记我那样深,想必化鹤受的十三枚噬心钉也是很值得。既然我遗臭万年,怎么能臭得不清不楚。”遇归讥讽道,“世人皆困惑,遇归不过平平盗贼,竟然能惊动姣子入世。那是你们不明白,我最需要的东西不是财宝……” 祂顿了顿,像是在观察白芍的反应,片刻后才慢悠悠说道:“而是命格。” 果然,白芍如轰雷掣电,吓得立在原地。 “你终究明白过来了?还有很多故事,我同你细说,要你死也死得安心。”遇归抬手点了两下咒,好心为白芍止了血,“娘子认为,我找上你仅仅因为你是巫人一族吗?可惜了,不论你是巫人族还是修狃族,哪怕你是百鬼期的四古族之后,我全然不在乎。我来找你,一是因为你父亲,二来则是化鹤算错天命,自食恶果。” 白芍道:“我爹与此事何干?!” “不错不错,你爹非但与此事有关,关系还很大!”遇归神色鼓励道,“他是不是曾说过自己误入终南海,被鲛人族带去窥了你的天命,由此找上了晏病睢?这可神奇,‘天命’二字与主人相生相伴,这是法则,若是轻易就被他人窥了去,天下相杀,岂不乱套了?因而在那日,他瞧见的不是你的命数,而是他自个儿来日横死在晏病睢手中的景色。 “他将你托付给晏病睢,一来为了拿你提早做好人情,给自己留个退路;二则,在去尘礼中,与晏病睢气运相连的并不是你,而是他。你爹很会挑日子,晏病睢在每月的固定日子都会去忘川,这几日是晏病睢最虚弱、最不清醒的时候,这位太子冷面心软,你爹不仅笃定他会答应,还敢将你的命格和自己的命格对调。列修国太子在忘川兴风作浪千年,什么本领没有?能耐大得很。你想想,他为何察觉不出异样?” 这话意思很明显了,自然是祂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 遇归道:“可晏病睢再怎样翻天覆地,到底是个凡人,这世间芸芸,惟苍生最不堪,怎能和神灵比肩?我挥挥手便能助他骗过晏病睢,而作为交易,他将你的命格送给了我。化鹤曾卜卦,算到你和晏病睢的羁绊,因而晏病睢赠与你的护身之物,也是化鹤曾赠与他的。可很遗憾,我们的圣子算无遗策,却独独算不准我这个变数。白芍,你现在经历的,便是我曾经经历的——被取代,被夺取命数,成为滋养傀线的容器,最后血肉枯萎而死,这滋味、这疼痛,够不够叫你发疯?” 照祂的说法,他们如今经历的种种全然按照姣子的料算的因果推动着。 关于遇归的故事是这样的—— 母神陨落时,先后创下遇归和化鹤两位后人,但遇归却在创造之初就滋生了恶根,因而遭到母神遗弃,被扔进业火锅中焚毁,要将祂活生生烧死。 有了前车之鉴,母神在创造化鹤之时便学会舍其糟粕。如果说遇归临世,母神献祭了自己的躯体,那么化鹤的出生,便是母神的魂灵和世间生灵的糅合。化鹤是“灵”与“神”的结合,祂遇水水澈,遇山山青,遇枯木则枯木逢春。 化鹤面若美玉,气质圣洁,又心灵纯净,如同雪崖之巅初发的冰莲,天地万灵皆爱祂,因此以“姣”为自号,大伙儿便称祂为“姣子”了。直到化鹤陨坠后的数千年,在不知不觉间,“姣子”逐渐演变成了某种代名词,专指为他人行“去尘礼”的人。 姣子入世后接替了母神的担子,成了七族的领袖,从此过后,世人便只记得“姣子”,忘了化鹤,更忘了遇归。 可谁也没想到,被母神亲手弑杀的遇归其实并未身死。 业火烧了祂两天两夜,变数出现在第三日。遇归受到母神的束缚,几乎是被钉在火里焚烧,祂的哀求讨不到母神半分怜悯,仿佛这不是孩童的呢喃,而是是招人恨的蚊咛。 自那时起,遇归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求人求神都是徒劳,母神怜爱万灵,却独独不会庇佑祂。于是在第三日夜,遇归学会咬住疼痛,祂在火笼中喊道:“母亲。” ——没有回应。 业火将祂的灵魂烫来蜷曲,遇归不懈地喊:“母亲,祢在看着我吗。” 火光织就的笼子外有一道绰绰约约的身影,那具身躯有四条手臂,隔着火墙瞧去,其中一条捂着心口,一条弯抬手臂,仿佛正在痛心抹泪。 遇归神情松动,祂又道:“母亲、母亲、母亲。” 那身影离得近了些,笼罩在火笼之外,如同庞然大物。母神总算做出回答,但祂的应答方式并非以言语,而是肢体,祂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意义。母神从不讲话,祂的意念会化成一道道符咒,让接收者自个儿感知。 因而母神的这一举动是在说:遇归。 遇归道:“母亲,我新创了道符咒,样式别致,我画给祢看看好不好?” 母神抬起一只手臂,触碰到火笼的边缘,算是应允。 遇归喜极而泣,全然忘了自己正在受业火炙烤,祂摊开小手,将符画于掌心,接着抬手触碰到火笼之上,符咒以火笼为媒介,将咒力传至母神的识海。 或许是出于悲悯,母神竟真对祂打开了自己的识海,于是咒力如狂莽,在涌进识海的瞬间,遇归忍俊不禁道:“母亲,我好不好?你看看,我敬祢、爱祢,到死也时时想着祢。” 母神再次陷入沉寂,似乎不愿回应,可炙烤遇归的业火却越烧越旺,不过瞬息之间,遇归所剩寥寥的魂灵就几近被全部抹灭。 遇归流失了魂灵,流了血,更流了眼泪。但最叫祂屈辱的就是眼泪,祂明知这是徒劳的、示弱的手段,而母神手下最不缺的就是败者,可那眼泪像是从心里淌出来的血,令他痛,更令祂痛快。 业火中长出丝线,火笼上爬满荆棘。丝线一方拴着祂,另一头系着业火笼,遇归的生命如流沙般奔向业火,令火越烧越旺。 疼、疼!! 母亲……母亲! 遇归在烈火的灼烧中肆意狂笑,祂道:“母亲,祢生气了吗?没用的,祢杀死了我,这道杀伐咒也会永恒地印留在祢的识海中,这是我独独为祢创的,感动吗?”大火扑满遇归的身体,令他从魂灵到躯壳都愈渐消散,“祢不要怪我,就像我从未怪过祢一样。母亲,离别在即,总多伤怀。若我们来日重逢,祢能像瞧化鹤一样看待我吗?我其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786927|1242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祂欲言而止,似乎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临到最终,只剩悄然叹息。 母神最强大的是识海,最容易被击溃的也是识海。遇归比所有神祇都了解母神,也比所有生灵都更明白如何让母神自愿打开识海。 对母神而言,是遇归或者化鹤都不重要,祂独独只看重本领。谁的本领大,母神便青睐谁。因此遇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遇归创的新咒。 通常来讲,诅咒会随着施咒者的消逝而失效,但这道杀伐咒却大有不同,它一旦钻入母神的识海罅隙,便成了唯一克制母神的诅咒,哪怕遇归身死魂灭,它也能存留千秋万代。而母神的发怒,恰好说明了杀伐咒在瞬间起了作用,但仅有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遇归趁火笼的势力稍弱,兵行险招,竟将自己炼魂,一朝金蝉脱壳,令最后一缕魂灵得以从业火中逃脱。 遇归魂不附体,几近消绝,这令祂不得不穷尽全部找寻宿主——而祂附生的第一具躯体,便是疫鬼之身。 遇归借以疫鬼复生后,听闻的第一件事就是母神陨落,祂前去旧址欲重逢故人,却发现世间早已不存在“化鹤”,有的只是“姣子”。 但疫鬼之身也并非永久不朽,自那之后,遇归通过不断与其他生灵调换命格而得以长存。然而在不知多少次的换命之中,遇归吞噬了一个凡人…… 谢临风挑眉:“哦?凡人。” “嗯……”晏病睢抵着谢临风的胸膛,情绪缓了许多,只是人还很虚弱:“祂换命的那个凡人,是个生在富贵窝的江小姑娘。祂吃了江姑娘,就变成了江姑娘,代替她入住江府。自母神以业火焚烂祂的躯体与魂灵后,遇归终其一生都在为换命续命而奔波。但江家的出现,不仅令祂长久地滞留,还令祂忘了根本?” 谢临风问:“江家识破祂了,叫祂生了很大的气?” “正是如此,也恰恰相反。”晏病睢道,“江姑娘原先就命不久矣,遇归代替她成了江家女儿过后,至少在外人看来,江姑娘多活了五十多年。这个秘密江家人都心照不宣,在明知自己的女儿体内兴许住着生人过后,江家上下仍旧待祂很好,一直到江家家主与主母双双逝世,又过了很多年,遇归才在后来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早已暴露。” 谢临风道:“遇归杀的?” 晏病睢摇头:“寿终正寝。遇归甚至是那个送终之人……” “这倒是有些意思。”谢临风被他蹭了下,觉得心头顿生痒意,“这么说,祂在某些时刻还算亲和。” 这话听起来似有讥讽之意,但谢临风其实并不在意。 “阿盈这个孩子……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既是祂送的,便是最好的,这孩子命格断然很顺,遇归盯上他其实并不奇怪——” 那手很凉,抚开他的耳发。晏病睢话音戛然而止,冷不防颤抖了一下,这一抖便叫那只手抓住了机会,指间顺势落在了他的颈侧。 “这很稀奇,神祇之灵不仅能和疫鬼身体相融,还贪恋上了凡人之命。”今夜星斗垂天,这在终南海上很罕见,谢临风语气稀疏,仿佛感慨的仅是今夜的涛涛松林和朗朗星月,什么疫鬼什么神祇,他通通不在乎,“嗯?” 晏病睢盯着空白处愣神,须臾后,他神色黯然,道:“你本性如此。” 谢临风问:“我本性如何,你很熟悉吗?” 44.捣乱 他像寻常似的耍嘴皮,正期待着晏病睢也会如同往常一样,同他打几轮言语战,不料晏病睢此刻却很安静,像是不为这话动容,又像是太动容了,以至于情绪塞满喉口,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 “对不起好不好?”谢临风道歉向来很干脆。 晏病睢却说:“不要。” 嗯——很有意思。 谢临风忍俊不禁:“这么绝情,偏偏你就能随便伤人心吗?瞧瞧我平日是如何仔细你的心思的……”谢临风正打趣着,指尖无意间滑落半寸,就是这一下,让他话音未落,骤然愣住。 晏病睢不觉所以,仰头询问:“怎么了?” 谢临风手指微顿,接着滑向晏病睢的后颈。晏病睢正欲开口询问,忽然后颈皮肤传来一点细微的刺痛,像是挨上一块冰,他要逃,偏被谢临风用指腹摁住,加以揉捏。 谢临风的咒力恢诡谲怪,一时如同汹涌的寒潮,将他寸寸侵袭;一时又如细流柔和舒缓,变得很讲道理。 “我瞧你郁结于心,气息紊乱......”谢临风语气倜达,目光却浓稠又沉寂,“堂主?你悄咪咪地受伤,又一声不吭地压了一路的血气,是为了让我心疼吗?” 注入的咒能仿佛不是咒能,而是谢临风漫漶莫测的情绪。晏病睢微微战栗,有些招架不住。他一面摸向后颈,一面说:“......并不需要你心疼,伤不及要害,我自知何种手法调理,不要你来——” 他话没说完,指尖猛然被反攥住。谢临风眼眸幽黑,似是没听清:“嗯?” 那咒能汹涌澎湃,仿佛喷薄的冰雾,在晏病睢体内奔腾如浪涌,冻得他骨髓都在抽痛。 晏病睢身子颤抖,微微挣扎起来:“你的咒力好......好冷。” “嗯.....你不要逃。”谢临风压低身子,咒力稍缓,“你方才说什么?不要我什么?” 这一遭经历近乎令晏病睢力气全失,他拗不过谢临风,正要从实回答,忽闻头顶一声嚎啕大哭,接着从天而降一团黑不溜秋的球,砸在地上猛弹了数丈远,边滚边“哇哇”哭。 霜灵子收翅,落在二人跟前。它垂头,从背上翻倒下来一个药箱。 “殿下没……没事——”霜灵子再一抬眸,惊愕在原地,“你们……你……” “大胆大胆大胆!!”这声音急火攻心,从林间摇摇摆摆跑出来个黑袍小龙,蛋生罩着张装模作样的黑头套,手拿短树枝,头顶怒火,吆喝道:“放开放开放开!!你不知廉耻,不许碰我师父!” “你脾气大,说得却很对。”谢临风听罢,一时懒散起来,屈指轻轻勾了下堂主的下巴,引得一鸟一龙一人都傻呆住了,惟他神色自若道,“蠢货,你师父伤了内里,正自封着经脉,我若是不送些咒灵进去,还撑得到你来?要是再废话,耽搁了医治时辰,你师父痛一分,我就要你痛十分!” 这话震慑力极强,蛋生一摘头套,麻溜滚了过来,“啪嗒”一声将尾巴搭上了晏病睢的手腕。 霜灵子化回人形,也跟着凑过来:“殿下如何了?” 蛋生撅着半边屁股,尾巴诊脉,神色不豫:“好吵好吵。” 它一个词语反复说,念得霜灵子双颊骤红,难堪道:“怎么就吵了,问一句也不行?!” “不是你吵。”蛋生说罢,兀自朝着谢临风张开双臂。 谢临风眉头一挑:“?” 蛋生竖着眉头道:“抱我!” 谢临风:“……” 晏病睢轻咳一声,假意训斥:“蛋生,你真是退步了,现在光是把脉已经看不明白了吗,怎么能随便劳烦别人?” 此话一出,不知其中的那个词语刺中了谢临风,谢临风忽然冷脸,腾出只手将蛋生提到跟前,漠然道:“你要干吗?” 蛋生哪见过这场面,杂遝堂中有专门为它设计的小梯子机关,从前那些高些的医患们前来问诊,蛋生都是搭乘梯子升降,平日里师父抱他都有些吃力,总是要指责两句——“今日重了十斤”,“昨日重了十斤”,“蛋生,你该减肥了”云云。 谁敢想谢临风膂力过人,竟能两根指头将它捏到半空,蛋生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听见了后颈处衣裳布料撕裂的声音,满面惶悚:“去、去师父心那里。” 谢临风问:“你说什么?” 蛋生石化:“求求求你……” 晏病睢表情不忍,瞧蛋生泪眼汪汪,叹息着将小龙抱到跟前,却不要它听诊自己的心跳,说:“不必诊了,我自有数,静息草带了吗?” 蛋生抹泪:“带了。师父挨了冻,又吃得不好,没有静养,想来也有天气的缘故,寒气入体,体温烧起来了些。我不仅带了静息草,还……” 它翻弄着自己的小挎包,正嘀咕到一半,脚下陡然一滑,蛋生没个防备,摔了个底朝天,在地上滚得远远的。 但它顾不得自己,一路连滚带爬回晏病睢跟前,却撞见地上一滩黑血。晏病睢弓腰呕血,额间渗血,猩红的血痕爬满晏病睢的面颊,映衬得他面如白纸,仿佛马上就要被摧折了似的。 谢临风捞住人,冷声道:“什么静息草,滚过来!” 蛋生尾巴横在晏病睢的手腕间,“啪嗒啪嗒”快速敲着:“不可不可,师父脉象......师父他......” 它一双大眼瞪得浑圆,嗫嚅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谢临风耐心告罄,将人打横抱起:“开门!” 蛋生被吼呆了,霜灵子见他迈步,抢问道:“开门?什么门?哪里有门?” 蛋生如梦初醒,道:“精怪洞!” 霜灵子悄然狠踹了它一脚,厉声说:“什么洞!这岛上哪里有洞,你一个蠢蛋,不要胡说!” 争执间,谢临风早就抱着人走得不偏不倚,在某处站定。霜灵子和蛋生仍吵得不可开交,待两者回过神来之时,耳边传来“轰”地声震天巨响。 霜灵子神魂悚惕,抱起蛋生一退三丈远,两双眼睛愣愣瞧着这边。只见星夜之下燃起漫天闪烁的碎菱片,仿若燐燐之火,顷刻间,菱片“哗啦啦”垮塌坠落,一场盛大的星火帷幕在谢临风跟前琅琅落下,露出结界后崔巍竣厉的石窟—— 霜灵子愕然:“你……” 他像是被扼住喉口,一个“你”字支吾了半天。蛋生看不明白,以为霜灵子因为谢临风擅自破了结界而气炸了,便立刻讲义气地站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37208|1242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戟指呵斥道:“大胆!大胆!这结界内全是毒瘴,你若敢踏进一步——” 谢临风头也不回,抱着人走了进去。 蛋生一脸懵腾,回头问:“他不怕,怎么办?” 霜灵子表情一言难尽,说:“先跟去看看。”临近之时,霜灵子又狠狠顿住,狐疑道,“我许久没来过这里,真有毒瘴?!” 蛋生“哈哈”一笑,神气地说:“我哄他的!” 霜灵子扶额:“……救命,你快别捣乱了。” 二者尾随其后,神色异常紧张。晏病睢隔着谢临风的肩,向后虚虚瞧了眼,笑叹道:“你懂得太多,吓坏他们了。” 谢临风也很无辜:“怎么办,我什么也没做,这结界见我自破,还叫我吓了一跳呢。” 晏病睢为这个“呢”哑然失笑,他此刻头昏脑涨,连视线都盈满了雾,整个人被烧得没了力气,只能倚靠在谢临风的肩头:“这里头很黑吧?” 谢临风有求必应,打了个响指,指间窜出一绺蓝色火焰:“这样不黑了。” 谢临风在魇境中已经数次涉足过这个“精怪洞”,饶是如此,燃火过后,这其中的衰颓之象也令他不免唏嘘。 庭院中的两颗枫树已全然枯萎,枯枝摧折,连落叶都不剩,应该是这两株死植没了灵力维持,旋踵间便化成了齑粉,风吹就散。 晏病睢“嗯”了声,像要睡着了:“你这是什么咒法?” 谢临风垂眸:“小戏法,不喜欢吗?” 晏病睢又“嗯”了声,说:“不喜欢,太没用。” 谢临风又将火焰换成了橙黄,显得洞中更亮了些,他黔驴技穷,只好说:“只是颜色不讨你欢心,我尚且还能换,可若是别的,我就没办法了,只好猜了。” 晏病睢恹恹的,埋在他的颈窝,变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猜……猜猜也好……嗯?不要晃。” 他的意识蒙上一团雾,身体仿佛成了一团漂浮不定的云。晏病睢呵出的热气扑在谢临风的颈侧,湿漉漉的。堂主平日里六亲不认,好像见谁都很讨厌,其中最讨厌谢临风,此刻生病了、发热了,却像在不知不觉间卸下盔甲,成了冰山下的温水,带着些服软又失意的滋味。 这令谢临风柔软,也令谢临风融化。 晏病睢收了收手臂,勾紧了谢临风的脖子,他头埋得更深,以致于只是一些小颠簸,就在不经意间令他的双唇挨上了谢临风的脖颈,仅仅是一瞬间的摩挲,却让谢临风目光一顿,又一顿。 谢临风哑声说:“我不晃,你就能乖吗?” 晏病睢呼吸绵长,被病气吞得半点理智不带,听到声音只会回答“嗯”和“嗯”,好像此刻很好骗,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但他压根听不清说的内容,更遑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殿下此刻是全然无辜的,你总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可后面两位不同,蛋生怒火咆哮:“大胆大胆大——唔!” 霜灵子喊了声“我的天爷”,一把将蛋生裹成个龙球塞进衣服里。 霜灵子顶着谢临风那道刀刮似的余光,硬着头皮道:“好黑呀……嗯?谢兄和殿下去哪儿啦?我怎么什么也瞧不见!” 45.不许 蛋生不明所以,莫名受了霜灵子一道噤声咒,在霜灵子怀里发疯闹腾。 霜灵子伸长脖子,确保前面的人走远,才将蛋生捧出来解了咒,低声训斥:“你真是蠢货,瞧不出来殿下病得很凶吗?” 蛋生强调:“我可是大夫!” 霜灵子说:“你是殿下栽培出来的,自然是妙手回春。可你见得太少,世间还有些病症是瞧不出来的。” 蛋生道:“比如?” 霜灵子语重心长,仿佛见过很大世面似的:“比如什么猜忌病,相思病云云……哎!蛋生,你还太小,我教不得你这些道理,你只需知道这些是心疾,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 “心疾?”蛋生纳闷,“心疾!我要说的就是心疾啊!” 这下换霜灵子一头雾水了:“什么?” 蛋生说:“今日师父体内的那些魂灵躁动,横冲直撞的!让我连师父的脉象都摸不出!” “等等等等……”霜灵子一时间接收无能,“你好好说,是摸不准,还是摸不出?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蛋生见他急,自个儿更急了,在霜灵子手里扑腾两下,大声说:“是摸不出!仿佛没了心跳似的!!” 霜灵子脸色一白,说:“遭了!” 谢临风腿长,功力又好,霜灵子将蛋生夹在腋下碾过去时,谢临风已经从屋子里退出来了。 霜灵子顿然放缓脚步,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盘算,头也不敢抬,似乎很不情愿和谢临风打照面。 谢临风只有一个侧影,他立在屋外的枯树跟前,默然半晌,瞧不起情绪。 面前的楼阁染了灰,石窟顶上有个漏光的孔洞,青砖瓦黛都被落满了残阳的余烬。 瞧上去像回忆,也像时光。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停滞在过去,只有丁香铃还在摇摆,还能听到风的声音。 “蛋生进去瞧瞧你师父。”谢临风回过身,“你留下。” 他声音不咸不淡,轻飘飘的,却让霜灵子迈不开腿,有些吓怔了。霜灵子眼神乱飘,道:“干……干吗?” 谢临风说:“那么怕我做什么,鸟兄?” “谁说的!”霜灵子昂首挺胸,却心虚得要命,“我......我告诉你啊,此处是殿下的疗养之地,私密得很,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这里从来是不许别人进的......你也看见了,这结界不防你。”他说及此,也很纳闷,“这结界怎么不防你......总之已经让你进来了,这、这就不能怪我!” 还说不怕呢,谢临风还没开口质问,他就兀自叨叨絮絮了半晌,生怕谢临风追究到自己头上。 但要让他失望了,谢临风想要追究的并不是这件事。 “蛋生思维跳脱,问它套不什么话。倒是你,你跟着堂主最久,蛋生不明白的,你该知道其中的缘由。我独独问一件事......”谢临风失了往日的孟浪,全然变了个人,“他身体中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霜灵子心里也正想着这个,一听他提起,更是慨然。 “谢兄时时和殿下呆在一处,便能知道殿下寻常待人疏离,很难得信一个人,谢兄却做了其一。因而既然是谢兄在问,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我也不应当隐瞒。只是......只是这故事有些长。”他脱口而出,根本没打算隐瞒,却非要装作为难的模样,“谢兄听了这些往事,觉得枯燥乏闷事小,若因此叫殿下失了个好朋友,我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他强调了“好朋友”,拿眼神瞥谢临风,见对方云淡风轻,抬手抹掉了枫树枝桠上的陈灰。 院中的小亭下安置了一张白石桌凳,霜灵子抬手一挥,四下便焕新如洗,道:“谢兄坐着说。” 谢临风神色自然,唤了声:“蛋生,煮壶茶水来。” 霜灵子汗颜,看不懂谢临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兀自说道:“想必谢兄已经知晓殿下的身份了。他曾是列修国的太子,却因夫人的死而不受陛下待见,从小受了很多欺负,没有一个朋友,更遑论有人疼爱他……” 谢临风侧耳:“那位太后呢?” 霜灵子讶然:“谢兄竟知道这些?”他暗自心惊这两人关系果真不一般,思忖道,“殿下小时候过得凄楚,年仅六岁就遭受许多刺杀,太后……太后就是其中一位。她常年把持着朝政,不肯退位,可奈何人力不胜天,太后年事已高,在外人看来,许多事情已经是力不从心,加上那些年洪灾泛滥,国中闹饥荒和疫病,百姓过得如临水火,哀鸿遍野,这一桩桩一件件,虽尽力补救,却效果甚微。 “那时的太后确实是一心一意为百姓着想的,可大伙儿过得太苦了,无时无刻都在饱尝生离死别的痛楚,心中积怨太久,总得找个宣泄点,这事儿只能一级一级往上找,最终那怒火便烧到了朝廷,于是起义爆发了。那折子从下头递过来,又从文武百官手中呈上来。皇帝是个傀儡皇帝,在外鲜有建树,在内连个文官都不敢驳斥,朝内朝外的事务都是太后在操持,因而文官的唾沫也都砸向了太后。 “或许是人真的老了。太后精明一时,最后却真是糊涂了。旧臣更新换代,上来的都是些忠义学子,她在朝中的势力随前朝亲臣的离去而逐步瓦解,走投无路之际,她竟将目光放在了殿下身上。殿下的生母是从芜国的公主,从芜国又被大伙儿称作雪国,其中四季飞雪,冰山不化,十分缺少火源和热量,时常引发雪灾和饥荒。数年前圣子下山,派以“风火”闻名的禹王族驻扎进此国度,同时赠了一片冰晶作为镇国神器,由此保得从芜国在每年的七八月里,会短暂地流转一轮四季。 “殿下出生在列修国,虽频频遇险却屡次化险为夷,缘由之一便是殿下在出生之时,掌中就被画了道赤金色的咒纹,而这道咒纹恰好能与镇国冰晶产生共鸣,这件儿天赐的信物不可抹灭,更不能被人夺了去,只独独属于小殿下,它令殿下被保护、珍爱得很好。太后不敢动殿下,是这个缘由,从芜国以战斗闻名,军队庞然,谁都不敢碰;但太后拿殿下做筹码,也是这个缘由。 “从前是宫里的一些小欺负倒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84408|1242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罢了,列修忌惮着从芜,不敢欺负得太过火。可自从太后地位式微后,她便三番两次拿殿下开刀,将殿下的命悬在刀刃之上,妄图以此控制从芜,收并从芜的军队。可太后万万没想到,自己越是缜密,就越是疏忽,她败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细节之上,那就是她为殿下请过一个老师。 “不巧,也太巧!这个老师常年隐世,偏偏能让她给请到,而这个老师又将将好不是别人,正是赠予了从芜国冰晶的圣子。很难说殿下掌中的咒纹是不是姣子所画,但人人尽皆知,冰晶不仅庇佑天下,还是这位殿下的护身符。 “可那时的姣子很虚弱,几乎丢了半条命。祂日日都要来看殿下,却只能附灵在别的东西身上,这也足够了。姣子一来,不仅为殿下挡去了人祸,还有一切阴谋算计。太后本就是强弩之末,殿下作为她最后的筹码却不受她操控,自然败下阵了。至此,傀儡皇帝最终摆脱了太后的干涉,拿回政权,仿佛他自那时才活过来。 “我之所以称他为陛下,是因为脱离太后摆弄后的他乾乾夕惕,也算得上做过明君。在此之前,傀儡皇帝平生只自己做过一次主,那次决定便是为殿下取了‘病睢’作表字,当年崔贵妃和六皇子纵火烧殿,是得了太后的默许,皇帝阻止无能,才令大火明晃晃地烧到了殿中。他兴许很可怜,但最可恨。 “百鬼袭城之日,他畏葸退缩,竟选择自戕来逃避乱世。天子以身殉国本该是桩凄楚的美谈,可事实却并非如此,皇帝死的时候殿下还年少,他一死百了,徒留殿下一人在百鬼乱世中如浮萍般飘零。殿下走到哪儿,哀怨声便跟到哪儿。 “事态如当年太后一样,天子一死,大伙儿便成了无头苍蝇,只好将殿下认作主心骨。可这主心骨他当得太苦了,一切唾骂、诅咒和仇怨,殿下全然承受了。他也想死……可是姣子不许,我……我不明白为什么百鬼作乱,姣子却不作为,令殿下以凡胎□□和鬼怪抗衡。 “姣子身为圣子,冷眼观世,呆在山上不下来,下来也只去殿下寝殿中歇息过夜,祂瞧不见天下大乱,依旧浪子心性,游戏人间。世人众说纷纭,有的认为是圣子作恶,因此这场浩劫才毫无出路;也有的说是殿下蛊惑了姣子,让祂失了神智,连苍生都不顾了,但更多的却说是殿下心肠歹毒,想要以此报复过去受到的凌辱与不公……世人众说纷纭,却不知殿下接过先帝的担子时根本没有半分怨言,与疫鬼的战役他从来都是首当其冲,浴血奋战,倒头来却只换来这样的下场。可是……可是那个时候,殿下才十七啊!他活了十七年,疼惜没有,偏爱没有,父亲留给他的只有‘病睢’二字和一座将亡未亡之城。殿下终于受不了了,在某个黄昏,起义军冲进皇城……武器全对准了殿下一个人。 “殿下觉得这个场景很好笑,便笑了,又觉得这个景色很好看,自己却浑身污垢,便扔了手中浸血的剑。他活在这世上太累了,那些刀啊箭啊插了他满身,殿下本可以就此解脱,可偏偏姣子不许。” 霜灵子喟然:“正因为祂的不许,我们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