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Digir的花束[快穿]》
1. 尼普尔女王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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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既无天,亦无地,既无山,亦无城,寰宇之间鸿蒙一片;过去天地尚未诞生,瀛海便已存在,先于瀛海,万物皆空;过去天地初辟,命运初定,阿努纳众神刚刚诞生,女神在天地之间分布。
当是时,诸神各自婚嫁,阿努纳与伊吉吉众神怀孕生育,而芦苇女神宁伽尔抚摸着肚子,又是喜悦,又是不安。
作为神明,她的孕育时间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漫长了——说是漫长,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参照,世界上女神的数量不算少,但是拥有生育权能的却并不多,自原初的南缪女神①陨落之后再无后继,新神诞生的方式也往往是通过神力创造或由南缪女神残留的神力自然诞生,是以许多神明知母不知父,知父不知母,或有许多父父母母,毕竟这种造神方法是很消耗神力的,除了少数大神外,更多神明会选择三三两两地合作。
宁伽尔自然也不是生育女神,她的受孕备受关注,但受关注的原因却是因为这是神王恩利尔和深渊的恩基长子长女结姻以来的初胎,众神自然而然地认为正在孕育的男神或女神是这对夫妇神力交融创造的产物,只有少数几位大神知道个中内情。
芦苇女神孕育的是双生子,神界的双子并不多,但只要神力充足或只求量不求质,想要创造双子乃至多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南纳和宁伽尔确确实实只创造了一个神胎没有错。
身为孩子祖父的恩利尔和恩基自不必说,就连一向不理世事的所有伟大神明之父安也对此事很是关心,他的解释是因为掌管爱欲与生殖的新神凭着自己的意愿选择了她作为母神,这毫无疑问是好事。
但宁伽尔知道这或许只是父神安美化了用以安慰她的说法,身为当事人,她这一胎是怎么回事她自然知晓。
自从南缪女神陨落以来——宇宙三联神诞生没有多久她就自行陨落,以自身创造了天地万物,留给丈夫安的就只有诞生她的混沌之海。
安也知道南缪回归原初是大势所趋,是为了世界稳定不得不进行的一环,新生的世界过于脆弱,无法容纳这位创世神的存在,如果不主动进行自我封印,那么由她所创造的一切必然会因她的存在本身而崩坏。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世界变得稳定而坚固的时候,寰宇才能够诞生出能够让创世神自如行动的条件来吧,甚至不需要多长时间,只要南缪用己身补益天地,那么世间立刻就会升级牢固起来,但前者需要长时间演化,后者又需要她的牺牲,而她的牺牲显然不会使她本身受益。
最后她选择了后者。
既然都是要离开,那么能够在离开前多创造一些价值也是好的,同样是长眠,封印并不比归源优到哪里去……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南缪自瀛海诞生神格,孕育众神,功成名就之后又回归瀛海,甚至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连那仅剩的“南缪”之海也会随着漫长的时间流逝彻底消散。
没有神智的瀛海,对于安来说也不过就是水罢了。
最终,他也只能以自身神力创造出一棵树,引南缪之海灌溉,又用自身神力和精血滋养,最终凝结出一颗果实。
要说为什么这么做,其实安也说不准,虽然他也称得上是位初始神,但也承受不了创世神的神力和法则,事实上,这枚倾注了他诸多心血的神果最终并不能回归他本身,能不能诞生出有灵智的生命也是说不准的事。
事情的转折是在一场宴会上。
月神南纳的新婚妻子宁伽尔受孕,为了庆祝月亮最初的神胎落成,当时的诸神理所应当要举行宴会。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席间,不胜酒力的宁伽尔很快便暂时离席,本来想着的只是稍微休息一会儿,然而半迷蒙半清醒之间却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引力,牵引着她一直走进了安神的花园。
那是已经临近成熟的神之果散发出的气息,即使是大神也轻易不能抵抗,更何况才刚刚凭借婚姻关系晋升中上流神明的宁伽尔。
神果似乎也感受到了相适的气息的靠近,直接从枝头落了下来,掉到宁伽尔的手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就显得相当顺理成章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安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倒没有什么想要追究的意思,毕竟他自己也明白,神果将近成熟时散发出的气息对于普通神来说几乎是无可抵抗的,说到底也是他的失误,没有将花园设上结界保护。
更重要的是,那同时蕴含了创世神和神王法则——甚至于权能和神格的果实也是没有办法被某一个神吸收的,即便是吞下去了,也只能是成为一个稍微特殊一点的容器罢了,本该如此。
然而,宁伽尔的特殊情况也是一目了然的——她腹中的神胎由一个变成两个了。
那多出来的一个毫无疑问是由神果化身而成的,这也是令安困惑的地方。
神果虽然特殊而超然,但是并没有——也不太可能衍生出高等灵智,南缪之海抹消了这一可能性,它最多只能是有一些神圣生物的本能而已,本来是不会作为神诞生的。
不过,既然事实如此,而且也称得上是一件可喜的事情,甚至比他原本想到的结果还要好得多,那么便没有必要深究,既然宁伽尔腹中的神子是因为他与南缪神权交融诞生的,那么毫无疑问是他和南缪的孩子。
思及此,他对于这孩子的诞生也不由期待了起来,自妻子离去之后便一直沉寂的心中也不由浮现出全新的、属于一个父亲的喜悦之情。
安身为两位神王之一,所有伊吉吉诸神之父,从不缺乏神子神孙,但像这样希冀一个孩子到来还是第一次。
然而他所困惑的,却也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安神的思虑并没有偏差,本来神果的生长育成正如他一开始所预料的一样——祂虽然幻化出了身躯,本身却并不能衍生出灵智,但祂作为神圣生物的本能驱使着祂从遥远时空中牵引了一个备受世界宠爱的特殊存在的魂灵融入自己这副躯体,如果用更大众一点的名词来定义,那被牵引来的正是命运之子。
身为命运之子的女孩是并盛町的沢田穹,然而她却并没有穿越成神一步登天的喜悦,刚刚年满五岁的她在此之前从没有离开过母亲奈奈的怀抱,一直在并盛小町中过着普通的生活,神的身份对她的吸引力甚至不如柜子里的一罐玻璃糖,现下她从沉睡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光芒万丈却依旧不见天日的环境中,虽然不能确定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是什么反应,但对于被迫困在这样一个狭小空间里的穹来说,她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立刻哭起来。
“你在哭吗?”一道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有谁伸出手抱住了她。
“不要再落泪了,我的半身,如果从你的眼中掉下泪水,我也会随之溺亡。”
出声的是另一个神胎,月神夫妇用双方神力融合创造出的神明乌图,他是被妹妹的恐惧和不安唤醒的。
虽然他也才形成没有几天,而且之前一直在沉睡,但是显然,作为真正的神之子,他的神智已然成熟了。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能感觉到他的双生妹妹灵与肉的不稳定,于是他用神识与妹妹交流,安慰她,使她的心平静下来,又用神力帮她梳理,终于她的情况好的多了。
“哥哥。”
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称呼对方,她从未见过他,对他很陌生,但却无端地觉得对方非常亲切,于是她还是顺从本心这样叫了,并且依恋地将他抱紧。
“我就在这里,你的身边,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呼唤我,我都会予以应答。”
回应她的是乌图的柔和的声音,于是穹暂且安心下来。
多亏了乌图的安抚,穹很快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不时心中还是会有不安,但是比起最开始的时候要好的多了,更何况每当她感到忧虑害怕时,哥哥都会安慰她。
就在穹对周围的一切逐渐加深理解之际,时光悄然流逝——或许现在还不能这样说,显然这个时代还未曾诞生时间的定义,在这原初的时代,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唯有月亮的清辉照耀天地,但是现在确实和穹刚刚来到这里时不一样了,她已经足够成熟,到了能够出生的时候了,表露于外在的征兆就是她终于能够在无边辉光中看清一直和自己相拥的“哥哥”的面貌了。
乌图有着金色的头发的红色的双眼,这个配色是身为东亚女孩的穹几乎从未见到的,只除了在照片里看到的她应该叫对方“爸爸”的那个人,他也是金色的头发,不过他的眼睛和她一样是茶色的。
这样想着的穹,忽然在乌图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同样拥有着金色的头发,还有蓝色的眼睛,但是在过去她记得自己明明就和妈妈一样是茶色的头发和双眼。
穹没有困惑多久,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比起刚来的那一会儿,她现在已经很少回想起过去的事了,开始好奇起这全新的环境,之前她以为四周亮得惊人的空间就是全部,但在逐渐接受现实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觉醒自己作为神的先天优势。
比如说现在,即使亮光笼罩,她也依然能够自如地睁开眼,能够看得清自己和乌图的容貌,她的脑海中多了很多概念,按照常理来说,那些并不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能够理解的,但穹仍然很顺畅地理解并接受了它们,她也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看见外面的世界。
就比如说现在,外面就正有人在说话。
“因主之种,光明之种,在我腹中,②我将诞下照耀天地的圣火,我将诞下燃烧苍穹,普照大地的圣火——太阳与明星之种在我腹中长成,现在到了应当成熟的时候了。”
宁伽尔背靠弯月,站在闪耀的山峦之上,高
2. 尼普尔女王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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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神命名的问题上,几位认为自己有资格参与命名的神明起了争执。
乌图的名字自然不用操心,他是南纳与宁伽尔用自己的权能孕育出的神明,早在在未出生时就已经被原初本源赋名——事实上,除了那些生来便没有权能的之外,几乎所有神都是如此,本源在赋予一个新神权能的同时会连着名字一起给出,因而在这之前几位大神从未体会过“取名”是什么感觉,但穹却完全是意外的产物,她没有名字,或者说没有作为神的名字。
早在尚未出生时,乌图就曾经拿这个问题询问过她。
“我的传承告诉我我的名字是乌图,这名字的含义表明我将作为太阳诞生①,那么你呢,我的妹妹,”当时他这样问。
“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应当如何称呼你?”
穹当然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是那并不是她的本源告诉她的,似乎和乌图所说的并不是同一样东西,因此她很诚实地回答她并不知道。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名字,你也会有的,”乌图安慰她,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到时候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把我的名字共享给你,让‘乌图’成为我们共同的名字。”
如果能有自己的名字那当然好,没有的话也有个退路,乌图是这样想的,穹则没有他想得那么多,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有名字了,不需要更多的名字,但也没有直接拒绝他的好意。
而现在,显然只有她自己觉得她不需要更多的名字。
天神安想要叫她宁安娜,这名字的含义是天之女主人,足以表明她地位的特殊,但大气神恩利尔却坚持涅安娜更好——他崇尚力量,“天之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确实相当完美。
他们一个说:“她的权威是神圣的。”
另一个却说:“她的力量是崇高的。”
安的性格一向平和,追求稳健,鲜少与他神相争,而恩利尔虽然独断,但面对安时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听从对方的意思,两个神难得的谁都不肯相让,一时竟也分不出结果,这时水神恩基笑盈盈地开口说话了,语气像是在调停:“哎呀,何必像这样争执不休呢,既然没办法做出决定,那么现在我们不如询问一下做母亲的意见如何?”
他又转头看向宁伽尔,他过去的恋人独自生下的女儿,友善地问道:“你觉得这孩子应该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宁伽尔的眼神闪烁着,显然是在犹疑。
她并不是什么强力的女神,获得如今的地位全靠丈夫,连“伟大女主人”宁伽尔这个名号也是靠着和月神南纳的婚姻得来的,因为她诞生于母亲的神职,她的本名和权能都源自母亲“纯洁芦苇女主人”宁齐库伽,但是在得到宁伽尔名号之后就很少用了,到如今这本名反倒成了她的绰号。
她本来的打算也是将自己的神职和本名传给女儿,但是显然宁安娜和涅安娜比起宁齐库伽要好得多,她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嗳,我的看法是名字还是文雅一点的好,”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说话,于是恩基重新开口说道。
“我是艺术和手工业的守护神,这孩子同样也有着艺术和手工业神职的适性,不如就叫‘赞娜尔’如何,你喜欢吗,我亲爱的琴拨,”他转头看向穹,给本就不是多么和平的局面又添了一把薪柴。
“这些名字当中你喜欢哪一个呢?”
穹从一开始就不在状态,紧紧依偎着乌图,仿佛被争论的中心不是她似的,听到恩基喊她也没什么反应,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就直接转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了。
恩基笑起来。
“看来这些名字并不讨你欢心,引起纷争的女神呀……不过‘赞娜尔’之名我倒还是挺喜欢的,至少当个绰号如何?”
与出生即是青年模样的双生哥哥不同,穹是以八九岁的孩童样貌降生,她又天生有着爱与美权能的本源,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拥有着这样近乎魔性的魅力,即使现在的她外表只是个小女孩,但已经有了足以引起混乱的能力。
就比如说现在,虽然穹根本不理会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但恩基仍然对她充满了好感,兴致勃勃,连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也没有,这种感觉对于向来都只是三分钟热度的他来说相当新奇,反正他不觉得反感。
这时月神南纳完成了巡天的工作,匆匆赶了过来。
作为唯一负责提供光明的星体神,他过去的工作非常繁忙,而现在虽然穹和乌图已经诞生,但作为新生神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要履行神职,因而南纳的工作量尚且还没有因为崭新星体的诞生而有所减轻,诚然,他作为神明在大多数情况下只需要留一缕神魂在月亮上便已经足够,但不时的亲身巡天事务仍然不可懈怠——毕竟现在尚且属于宇宙诞生之初,万物还半处于混沌之中,正是需要专注精神的时候,不然出了什么差错想要修补起来,那时候废的劲可就不是巡天能够比拟的了。
因此虽然早知道妻子会在此刻生产,南纳仍然姗姗来迟,不过到底不算太晚,这个时候正好赶上三神争执不定的时候,如果再迟一点,等他们讨论出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章程,恐怕命名一事就和南纳这个名义上的生父没有任何关系了。
“啊呀,糟糕,太糟糕了,”恩基一见到南纳的身影便开口说道。
“瞧我们差点儿遗漏了多么重要的人物,我想你在天上一定看到了事情经过,但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我看还是向你报告一下得好,是这么回事:我们在为你新出生的女儿取名,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候选名了,竞争非常激烈,但如果你有意愿,我们也可以为你增添一个位置。”
他的话语十分巧妙,显然模糊了某部分事实,毕竟命名之争本质上是同为诸神之王众神之父的安和恩利尔两神的争执,和他则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恩基有自知之明,他和恩利尔相争或许还勉强可以成功,但和安……如果是平时倒也罢了,这尊大神性情和缓,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事物,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因此总是特别好说话,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与以往不同,安神十分坚持。
“我想那个位置本来便应当属于我,”南纳并没有过多在意恩基的语言游戏,因此只是淡淡地刺了一句,便转入了正题。
“这孩子的诞生并不在我最初的预料之中,但毫无疑问她是我的女儿,她和她的兄弟同时诞生,因此他们将同样被称为是我的长子②——既然我作为光明升起之神照耀所有土地,那么我便应当叫她‘宁玛莎尔’,所有土地的女主人。”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神都沉默了一下。
从南纳的态度来看,显然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的想法,虽说其他候选神从地位上来说比他话语权要高,但他身为生父,理应有最优先的权力——正如宁伽尔作为生母有优先命名权一样。
但穹是因何诞生,在场除了新生神之外所有的神心中都一清二楚,生身的母神是毋庸置疑,无论有无亲缘,宁伽尔的产育都使得她成为了穹永恒的母神,她们之间有着牢不可破的纽带,但南纳不一样,他与穹的父女关系完全是依托他和宁伽尔的夫妻关系建立的,因此,一时之间几个神在优先级方面产生了奇妙的平衡。
不过事情终归会有解决的办法,即使是再激烈的冲突最后也会消弭,鉴于作为当事神的穹自己不愿开口,最后被临时充当决断者的是乌图,他和穹是双生子,又天生有着审判权能,自然当之无愧。
骤然被托以重任,乌图不禁严肃了起来,尤其这是他第一次行使审判神权,自然更不能出差错。
他并不知晓穹错综复杂的身世,因此也没有考虑地过多,组织了一下措辞便开口说道:“照耀万物的南纳神是我们生身的父神,但安神与恩利尔神是所有生命共同之父,恩基神亦有众神之父名号。”
乌图首先肯定了四个神的身份,确认了他们同样拥有命名的权力,然后他继续未完的宣判:“按照先来后到的顺次,‘宁安娜’将会是我的妹妹第一个名字,除了最初的名字之外,她将拥有七个又七个名号,其中‘涅安娜’居于首位,‘赞娜尔’则仅次之。”
“而‘宁玛莎尔’,由生我们的父神所珍爱的名字绝不会是她最后的名号,我要叫她‘伊宁’,并在此立誓:凡是我所统治的,都会奉她为永恒的女主人,正如这个名字所寄托的那样。”
这个解决方法众神都接受,宁伽尔不用再纠结,也松了一口气,但抱持着既然所有名字都被选中了,那么多一个也只会是锦上添花,绝不会有所损害的想法,她原本熄灭的心思又重新燃起。
“我出生时使用的名字‘宁齐库伽’源于独自将我孕育的我的母神,那时我尚未获得宁伽尔之名,如今我的女儿诞生了,她会是我的延续,并将取得远超于我的成就,”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以更加庄重的姿态继续宣告。
“现在我要将‘纯洁芦苇的女主人’名号传与她,并将我所拥有的所有权能都与她共享。”
她的宣告得到了承认,加上仅有穹自己记着的、并且永远不会被她所遗忘的她的本名,现在穹刚刚在
3. 尼普尔女王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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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伊玛——宁伊玛,别在那里站着了,有正事呢,”一名有着青金石色长发的女神端着盘子从内殿走来,远远地朝着一个和她同样发色的女神呼唤道。
被称为宁伊玛的女神原本正在训新来的小神们,一听见这声音便立刻顾不上其他了,急急忙忙地走来,关心地询问道:“怎么了,是主神叫我吗?”
几名原本被训得低头的小神趁此机会悄悄打量着新来的女神,即使以前从未见过,但他们都认出了这必然是舒齐安娜,女神宁安娜的两位保育神之一。
神明没有亲自照看孩子的习惯,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遵循“生养分离”①的定则托给专门的保育神照顾,宁伊玛和舒齐安娜两位女神最开始只是普通的小女神,有幸从诸神之中被恩利尔选中服务于当时新生的月神,因着南纳顾念旧日养育的情分,她们在诸神之中一向受尊重。
后来月神长女宁安娜神智日渐成熟,勉强到了能够独居的时候,恩利尔神便把包括她们两个在内的六位女神指为她的从神,又单独让她们担任年幼主神保育者,新的主神赋予了她们六者“舍苏”名号,对这两个一直照顾她的女神也相当亲近。
舒齐安娜并没有在意这些好奇的视线,只是对着宁伊玛略带点儿抱怨般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呢,无非是乌图神又来寻找我们的主神罢了。”
“埃库尔那边之前培育了新果子,算时间正好现在成熟了,都是从第一株果树上长成的,全新的品种,本来还想去挑几个好的回来等主神空闲的时候呈上去尝个新奇,结果乌图神一来,又不知道这回要带她去哪里呢,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的语气就好像之前已经说过无数遍类似的话了一样,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乌图和穹非同一般的亲密,因他们是双生子,早在初开灵智尚未诞生于世界之时便一直在一起,不仅仅是穹对乌图有先天的精神依赖,乌图对穹的感情也远超他神,即使两神的神殿相差甚远,也依然阻挡不了他们时常聚在一起。
穹的这座神殿也是恩利尔作为礼物赠予她的,依照神界的传统,除了以成为他神从属的名义居住在其领地的神明之外,所有有一定地位的神都会在诞生后不久被分到属于自己的领地以及神殿,然后正式任职,哪怕平时并不在里面居住,也绝不能缺少。
因而在庆祝双生神诞生的宴会上,众神之父安为两神举行了加冠礼,分配了各自的领地,乌图得到了西帕尔和拉尔萨,穹则得到了巴德提比拉和舒鲁帕克,加冠礼一旦完成,就代表着两神从此获得了王之名号。②
除此之外,恩利尔神则将自己的城邦尼普尔也赠予了穹,作为她的王权领土,并指定埃巴杜尔伽拉为她的神殿。
“就让这座栋宇像我自己的居所一样成为圣地,而你会是它的主神,”当时恩利尔这样宣布。
获得了自己的领域之后,也就该从父母的住处搬出去了,穹没有去巴德提比拉,也没有去舒鲁帕克,反而去了尼普尔。
尼普尔建立在高不可攀的山峰之上,周围还有恩利尔的神力阻挡,别说登上去了,即使是靠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因此即使是对于诸神来说,想要进入这座山也略显吃力。
虽说只要获得准入权就可以来去自如,但是除了少数大神和恩利尔的从神之外,很少有神获得这样的殊荣,因此尼普尔比起他神的城邦总是显得冷清许多。
毫无疑问,正常情况下这座城邦作为居住地来说并不是一个新生神的首选,不过出于种种考虑,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穹还是先选择尼普尔常住的好。
毕竟恩利尔确实没有亏待她,甚至可以说,他对穹好得有些过头了,埃巴杜尔伽拉神殿的面积是他的埃库尔神殿的两倍,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各种器具物品应有尽有,辉光足以照亮所有土地。
他为她安排了从神和保育神,各个方面都无微不至,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现在的穹住在埃巴杜尔伽拉都是利远大于弊,要说冷清,但万事万物都是对比出来的,尼普尔就是再怎么冷清也比月神的烏尔城热闹得多,恩利尔向来重视颜面,不管怎么说该有的排场总不会缺少。
诚然尼普尔处于地势险峻的高山上,但穹出生于闪耀山峦,再高的山她也习惯了,而山也阻挡不了她亲眷的来访,对于星体神来说,无论去往哪里本来就相对轻易,而南纳生于埃库尔,去往尼普尔更是熟得像回家一样,而他的妻子和长子自然也天生有着尼普尔的准入权。③
不过月神夫妻虽然经常拜访尼普尔,来得最多的却还是要属乌图。
现在乌图正熟门熟路地从外堂走至内殿,宁伊玛则恭敬地在他身边引着他,去往殿后的花园——那正是穹如今所在之地。
虽说背后抱怨,但明面上自然不能对太阳神表现出怨气,按照规矩,神殿来客需得先通报主神才能进,虽然关系密切的神自然不用刻板地守着规矩,只要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候,来了就直接进便可以,但乌图是审判与律法之神,一向重规矩,不说旁人,反正他自己是一向守礼,舒齐安娜虽然在次级神中有威严,但面对大神,还是不敢私自做主的,因此每次都是严格按照章程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但这次却不一样,她还急着去埃库尔呢,哪里有那工夫去招待太阳神。
虽说即便她不主动去取,那边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备一份送到这里来,而且绝对是最上等的,但自己挑选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思来想去,她还是拜托了宁伊玛暂替她的接待工作,自己则按照原规划行事。
因此现在,由宁伊玛负责引领乌图前往穹所在之处。
说是引领,其实也不过是在他侧后方跟着罢了,乌图对这座神殿熟悉得很,恐怕比对他自己的神殿还要熟悉,他们很快来到了花园,由宁伊玛掀开帘子,对园子里扭过头看她的女神通报道:“主神,您的兄长乌图已经到来了。”
穹正在园里弄水玩,她坐在溪边,伸出一只手臂探进水中,潺潺的水流闪着粼光在她指缝间穿过,两三根金丝细镯交叠着绕在她的手腕上,半浸在溪水里,在阳光下与她那总是自带柔光效果的肌肤交相辉映。
她原本在凝视着溪水中凑过来停留在她指边的小鱼,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没有起身,只是扭头看过去,然后她看见乌图走了过来,宁伊玛在通报完后就站在了那里,随时等候传唤。
“如果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去找你了,有些事情我想要问你,”等到乌图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才把胳膊从水里收回来,像是在母胎之中一样浑身湿淋淋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道,而乌图则非常熟练地回抱过去,显然是早已习惯了。
可能是在被宁伽尔吃下时神果尚未完全成熟的原因,这孩子——他的妹妹诞生时便与诸神不同。
那时她的神智仿若稚童,总是哭哭啼啼的不能离开人,性格也软,然而偏偏却天生掌管着爱与美的权能,他不得不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防止有谁趁虚而入,就连在加冠礼举行之后,他也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作风,比起他在西帕尔和拉尔萨的住处,尼普尔的埃巴杜尔伽拉更像是他的居所。
当然了,他也不是彻底地把穹的神殿当成自己的一样住,有时穹也会到他那里去——正如乌图在命名仪式上所说的那样,他完美地践行了自己的誓言,西帕尔和拉尔萨都尊奉穹为它们的女王和女主人,两处都为她建造了规模宏大的神殿④,从一开始乌图的打算就是让穹先住在他那里,好方便照顾,只不过恩利尔率先在加冠礼上主动解决了她无法独居的事,所以乌图一直都没有提出当时的想法,毕竟不管怎么说,成为首神恩利尔城邦的女王与女主人听起来总是更加厉害一些。
“我真的不能把我的权能分给她吗?”
现在的乌图尚且不知道什么神果的事,当时的乌图自然更不可能知晓,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妹妹生来如此是因为权能不足,并且固执地认为是自己在母胎中汲取了太多养分的缘故,他每天都忧心忡忡的,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分给她,好让她更快成长起来。
这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在诸神之间,一个权能往往不由某一神明专属,主神将自己的某一权能赋予从神是常有的事,也有很多大神领导着一群小神,全部都是某一权能的所有者。
将自己的权能赋予从神并不会损伤自己的本源,反而能够更好地控制,然而这些对上位者来说不过是小恩小利的却足以令无数下位神趋之若鹜,可以说是对主从两方都有好处,在主神与从神之间也几乎可以说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虽然乌图想要的是彻底的共享,他想的是让妹妹与他成为太阳双神,但只要自己乐意,这也不能说是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别说是血脉相近的亲人,很多新婚的甜蜜恋人也会这么做,而双子之间的联系让这对兄妹天生便有着远超旁人的亲密。
然而每一次,他们的母神宁伽尔都会无奈地阻止他。
宁伽尔对这生来便无法独立的小女儿自然有着无限疼惜,但乌图也是她亲生的儿子,没有母亲要儿子做出牺牲的道理。
更何况,太阳与星辰之主作为双子诞生,本来就有着诸多难舍难分的权能,女儿作为晨星与暮星又天生有着“类太阳”的特性,这特性加上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已经足够她随心所欲调动太阳的权能了,根本不需要再特意让渡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宁伽尔有时也不免忧虑。
她并非大女神,虽然在诸神之间是有着主神恩基长女的名头,但这身份也没什么实际支撑,本身也没有强力的权能,直到成为月神妻子之前她都一直和母神宁齐库伽共享着“执掌净化的芦苇与沼泽女神”的权能,她所能够给女儿也就只有净化、芦苇和沼泽罢了,而这已经是她的全部。
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女儿,丈夫和他们的一双小儿女早早组成了星辰三联神,被排除在外的宁伽尔不免感到失落,但她本身没有星体特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幸过了些年之后,女儿也慢慢显得成熟了起来,不然的话,即使是他们也没办法保证能一直护她周全。
虽然从出生起就一直让周围其他神为自己担心,但作为当事神的穹却丝毫没有忧虑,在百依百顺的溺爱中快快乐乐地长大了,即使偶尔有烦恼,也很快就能够得到解决。
就像现在,她有了新的烦恼,她便立刻向乌图说了。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之前我研究了一下我的权能,其他的天空、金星之类的还好说啦,但是……”
穹很疑惑地问道:“爱欲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舒齐安娜(Shuzianna),作为舍苏女神的一员时是助产女神,也是南纳的保育神,大多数情况下是恩利尔的丹班达,有时在咒语中也被称为安的丹班达。丹班达(Dambanda):直译小老婆(Dam意为妻子,Banda意为小、年少的),文雅学术一点的译法是次级配偶,不过本文中他俩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宁伊玛(N
4. 未经人事的伊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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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这么说,当然不会是指她缺少相关知识。
毕竟无论怎么说她都是从原初的南缪女神那里继承了爱欲与生殖,既然掌管着权能,自然天生有着相关概念,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理论知识和实践终究不一样,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穹发现自己虽然完全明白应当怎么做,但是却丝毫没有实感。
原因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穹从本质上来看其实并不真正属于这个世界与时代,她并非是天生的神明,而是由神的躯体和人的灵魂强行组合而成的,如果穹不是穹,不是受她原本的世界所偏爱的“命运之子”的话,她早就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乌图说话了,即使不在被拉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卷入时空乱流死亡,也会在进入这神果化成的躯体一瞬间被当做养分吸收泯灭,穹能够获得这副躯体的承认,作为神明“二次诞生”,本身就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
但是即使如此,穹在此世的定位仍然是一个“外来者”。
她的灵与肉在宁伽尔的母胎之中时就不稳定,即使到现在,仍然还是不稳定,她属于神果之躯但神果之躯不属于她,她可以自如地使用它行走世间,也可以调动一部分权能,但是这些她全部都是拥有“使用权”,而非“主权”——她的灵魂与□□的两个独立的个体,仅凭自身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完全融合。
也正因如此,即使神果自瀛海长成,继承了原初大母神的一切权能与大源,又有着天父安的神力,本该一出世便立于诸神顶点成为至高神,现在的穹却也不过只是个主神罢了。
“只是个主神罢了”这话说起来可能有点儿凡尔赛,就算是在这百废待兴到处都是机缘的原初时代,对于绝大多数神来说,主神之位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即使一千年一万年,也没有办法够到主神的台阶,最后只能感叹一句“命中没有的,即便强求也得不来”聊以慰藉,但对于穹来说,这话却再贴切不过了,丝毫不会显得夸张。
现在位于众神之首的是同作为众神之父的安与恩利尔,接着便是深渊的恩基,他们三神组成了宇宙三联神,三神之下的第一位属于月神南纳,接着便是双生的穹和乌图,作为月神长子,他们两个的地位是平等的,并且和南纳一起组成了星辰三联神。
虽说在所有诸神之中位列第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位高权重,但与绝对的第一比起来的话就不够看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改变,那她就只能永恒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穹自己当然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与对出生前的事情一知半解的乌图不一样,穹有着“言眸之明”①,她可以看透一切虚妄,也能够看到世间发生的所有一切,无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发生的事,在她的眼中都无所遁形,因此她当然也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出身。
但是知道只是知道,这并不代表她能够自然地接受这件事,她身边的所有人对她都视若珍宝极尽溺爱,不用她开口,所有好东西都会摆到她的面前来,她先拣选,然后才能轮得到别人,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形容她,而是她释义万千宠爱于一身。
因而她虽然对自己现在的位格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但却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即使不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爱着她的她身边的所有神与灵。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改变的话,终有一天她还是会被吞噬的吧,然后重新回归她在一开始的时候侥幸规避了的“命运”——也就是死亡。
她是爱欲的掌控者,但是光是靠理论是没有办法完全将这推动世界发展的原初动力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爱欲之神不可或缺,如果她做不到,将来自然会有新的爱神来履行神职,不仅仅是爱欲,其他的权能也是一样,总有神会将她代替,到那时,她也就不再被需要了。
为了不让生活失去波澜,如非必要穹很少会使用权能看往未来,但这种事情即使不用权能也是可以轻易想见的,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正好这时候乌图来了,于是穹顺势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乌图。
而她虽然说话间语焉不详,但对于关系紧密的双子来说,别说是言之不详,即便是不开口,只凭借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足以支撑他们流畅地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乌图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并不知晓穹忧虑的真正原因,在他看来,穹是她的同胞妹妹,是南纳和宁伽尔的女儿,而非南缪与安的后继,但很显然,这并不影响他竭智尽力地悉心为穹谋划。
“我听闻在天地初开的时候,有一株灵草吸收了原初的法则诞生,因为它是天地共同孕育的世界上第一株植物,一直都受到诸神的敬重,它具有调和的特性,可以调节一切缺陷,在原初之时它曾大放异彩,但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口口相传的一个传说,据传在世界稳定之后它便消隐了身形,再没有被谁目睹过,只能知道它是隐匿在了一座山中。”
乌图思索了一下,又说道:“我虽然也听说过这件事,并不能确定这座山在哪里,既然是你需要,那么我会寻遍每一座山,然后将它找到带来给你。”
但穹摇了摇头,她说:“我要我们一起去。”
“如果我要改变我的命运,我就必须自己做出行动,而在我的旅程中,你会是我的帮助者,而非代行者。”
“让我们一起骑马到山上去,我愿意走遍每一座山,无论是香柏雪松之山,还是银矿宝石之山,我要去往滚滚河流的尽头,我要去往高原,看底里斯河的河水喷涌而出,我要登上高山,让我的眼睛凝视深海。”
“受冠者为王,在我们的加冠礼上,所有神明共同之父安给予我至高无上的神力,并将圣冠赠与我,他让我成为审判者,给我判断与裁决的权力,深渊的恩基给予我毁灭与创造,又给予我希望与恶兆,天地之主恩利尔给予我天地,他给予我权威与王位,战斗与纷争,他给予我暴风,又给予我尘云。”
“他把天空放在她的头上作为冠冕,把大地放在她脚下作为鞋履,又予我圣袍与权杖,从那时起,我便有了王之名……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真正开始履行作为王的职责。”②
穹在未来到此世时只是一个幼童,来到这里之后虽然过了许多年,但似乎是因为变换了种族,她的成长也变得特别缓慢,一直到现在也不过是勉强称得上是个少女,心理年龄则与外表相当。
很显然,指望着现在的她立刻上位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是不现实的,乌图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穹继续说未完的话语。
穹抬起眼帘,一双眼睛灼灼地闪着光彩,她说:“现在是开始做出行动的时候了——我要进行自我提升。”
“这是你的决定,并且毫无疑问是正确的,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加以置喙呢?”
乌图望着他的妹妹,只觉得她仿佛是一下子就长大了:“我会按照你所希望的去做,并且会成为你永恒的守护者,从现在开始,直到你开口对我说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
“我想那一刻永远也不会到来,”穹稍微思考了一下当她说出不再需要乌图这种话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最终却因无法想象而放弃,因此她这话说得格外真情实意。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永远在我身边。”
“我会的,”乌图保证道:“既然这是你的愿望,那么即便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或者是你离开了我到别的地方去,只要你呼唤我,我就会立刻到你那里来,审判与公正之源见证我的誓言,我以律法的乌图之名在此承诺:我所掌控的一切你都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包括我取得的荣誉与辉光。”
乌图立了誓以后,他们又亲亲密密地在一起谈了一会儿话,虽然之前穹说了要乌图同她一起去往大地上,但是现在显然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这与她刚刚语气显得刻不容缓的决意似乎并不相符,也与她一贯的作风不同,这之前她并没有表现出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与爱好,现在的情况更像是在刻意等待着些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穹才截住话头,她望了望正门的方向,愉快地对着乌图说道:“是舒齐安娜回来了,她刚刚去了埃库尔取之前恩利尔育成的新树种长出的果子,等拿过来之后我们一起吃。”
毫无疑问,她一直所等待着的正是之前拜托宁伊玛代替她接待乌图,好腾出空闲按照原计划去往埃库尔的她的保育神舒齐安娜。
“之前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就想着准备一场餐宴仪式,为我即将到来的旅程饯行并祝福,现在这时候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正好埃库尔的初熟水果可以派上用
5. 未经人事的伊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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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齐安娜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根据以往的惯例,虽说并不是每一次当太阳神乌图来访的时候,穹都会和他一起出门去,但是每一次他们出去的时候都走得很快,往往是上一秒刚刚做出了决定,下一秒就身影就不在神殿中了。
为了出行方便,也为了排场好看,穹在兽园里还养了好多匹马儿,她最近沉迷这种快腿的动物,一有机会便要驾上天车到处飞着玩,恩利尔听说了她的新爱好,还送了许多珍奇品种来,更是助长了她的兴致。①
但这样一来,她这次会要求和乌图一起出去的概率就更大了。
虽说舒齐安娜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心里也不抱侥幸,但她还是没有在路上耽搁,尽职尽责地赶了回去——毕竟不管怎么说,穹很快离开神殿的概率都不是百分百,说不准现在她就更乐意待在居所里哪儿也不去呢,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忽视这份可能性的道理,何况从内心深处来讲,舒齐安娜是希望穹更多地待在尼普尔不出山的。
作为经验丰富的保育神,她在工作中一向尽心尽力,但与跟随月神的时候不同,舒齐安娜对穹格外投入心力。
毕竟南纳是天生心智成熟的神明,又性格冷淡,对绝大多数神都是一副疏离的态度,面对从出生时起就伴随他的保育神,他的态度也不亲近,因此舒齐安娜虽然名义上的主职是看护照顾,但更多地还是做着普通从神的工作。
穹则不一样,她和其他所有神都不一样。
诸神虽然有着幼年期,但这幼年期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是名义上的,虽然说着是“幼年”,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和成年神无异,生下来是婴儿或幼儿体型的还好,甫一诞生便有成年体型的更是让人产生不了对孩子的爱怜,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时心智便不成熟,又爱哭又爱撒娇的穹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哪里见过这样讨人嫌的孩子!”
当穹还没有独立出来,尚且跟着父母一起住在烏尔城的神殿的时候,宁伽尔就经常这样对着从神说,光从语义看像是抱怨,然而每一次她语调中都含着笑意,脸上也满是疼爱的微笑,丝毫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反而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隐含的骄傲。
舒齐安娜也是如此。
毫无疑问她对穹是有真心的感情在的,并且这份真心的分量绝对不轻,因此虽然现在的穹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童稚,但在她心目中却丝毫没有更改,她始终认为她的主神还完全是个孩子,又是那样的一副相貌,而外界危机四伏,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又该怎么办呢,虽说有乌图作陪,但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她一回到神殿,就直奔花园而去,路上见到屠户女神宁莎尔似乎是在为谁准备膳食,才松了一口气。
宁莎尔和她一样,也是舍苏女神的一员,如今也是穹的从神,她亲自动手准备食物,要么是为了主神,要么就是为了待客,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说明了穹现在还在神殿未曾离开。
但是舒齐安娜又看了一会儿,发觉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宁莎尔并没有侧重于准备她最擅长的肉食,而是更多地做了一些甜点心,认真地仿佛是在为一场仪式级别的宴席做准备,她似乎也注意到了舒齐安娜的到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过头来说道:
“你来得正好,我这边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就差一份枣糕,宁卡西的酒随时都能取,就差水果了——过了这一次,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说什么也得正式一点。”
或许是因为早有预料,舒齐安娜并没有过分沮丧,只是有种“果然还是这样”的淡淡失落,她很快振作起来,沉稳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身后一众埃库尔来的小神去摆盘了。
舒齐安娜当然不会是自己独自回来的。
虽说她是单独去的埃库尔,但是她一个神可拿不了那么多东西,因此大多数时候埃库尔那边都会派一些神随着她一起回埃巴杜尔伽拉,好帮忙拿东西,也有时候是她先挑好,然后由那边包装好一起送过来,现在的情况毋庸置疑,正是前者。
于是她一边指挥着,一边又吩咐身边离她最近的神去知会穹——还有乌图他们。
或许是觉得只频频提及穹不妥,舒齐安娜欲盖弥彰地在知会的对象中补添了乌图的名字,然后她才继续安心地嘱咐起来:“现在餐前准备已经做好了,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正式开始,现在去禀告主神的话,时间应当刚刚好,可不要路上误了时间。”
舒齐安娜的嘱托并非没有道理。
埃巴杜尔伽拉本就比埃库尔大许多,内部的结构又复杂,初来乍到确实容易迷路,很多新来侍奉的神都需要前辈带着熟悉很长时间才能将将各条道路牢记,内部成员尚且如此,何况外来者?她这般态度还要多亏了这些从埃库尔来的神都来过数次,对这座神殿相对而言不算陌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舒齐安娜根本没有办法安心地将这种事交由他们去做。
不过她所担忧的显然不会成为事实,那禀告者来到花园入口,按照规矩将一切事情告知在柱子旁静立等候传唤的宁伊玛,请她去代为告知花园里正相谈的两位神。
“……我原本是打算在这次餐宴仪式结束后,在去找你的,不过既然你来了,那么就省去了这么个流程,”此时的穹正对着乌图这样说道。
而乌图则笑了笑,半是玩笑般地打趣:“那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能够正好赶在仪式之前到来,我为得到这份殊荣感到非常荣幸。”
宁伊玛正是在此时从入口处来到他们面前,将宴席已经准备近成的事情告诉他们的,于是穹点了点头,和乌图一起挽着手从河边草地上站了起来。
因为之前弄水的缘故,穹身上的衣服还湿淋淋的,而且穿得也很单薄,只是简单地在身上拢了一件长外衣,并不适合出门去,因此她先是在宁伊玛的侍奉下换了一整套衣服首饰,才和乌图一起去了举行餐宴仪式的那边。
他们到的时候,水果已经全部摆放好了,这些初现人世的果品个个饱满又新鲜,一个个盘子碟子里堆得小山似的,即使放在露天的广场上,浓郁悠长的果香仍然绵延不绝,不过放在穹的神殿里,反而不显香味,融入消隐在了殿内四处都遍布的香气里。
宁卡西从她的青金石酒桶里取出了清晨之酒,又从她的金银酒桶里取出了日出之酒,分别给两神斟满酒杯,随后没过多久,宁莎尔就带着她手下的几个神将备好的食物呈了上来——都是符合规格的未经火烧的食物。
乌图切了一块涂满奶酪的无花果蛋糕,又喝了一口酒咽下去,询问道:“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执行,那么伊宁,我的妹妹,你是打算从哪里开始你的旅程呢?”
穹之前说她要去往所有高山,寻找灵草,这份决心是值得赞扬的,因为其中蕴含着的是对于神来说都难以达成的苦工。
如果是寻找寻常之物的话,哪怕是完全不知道在哪里,在天上转几圈也可以找到了,何况穹所拥有的言眸之明可以帮助她定位她想要找到的几乎所有事物——然而很不幸的是,灵草恰好不在其中。
作为天地的最初的造物,灵草本身便深受世界眷顾,既然它表达了想要隐匿身形的愿望,世界自然会帮助它,抹除它外在的所有特殊之处,让它从外观上与其他所有植物都没有什么不同,别说是主神,即便是神王亲至也没有办法分辨。
当然了,这种把戏完全没有办法迷惑原初的造物主,但是还是那句话,穹在与躯体彻底融合之前并不是完完全全的神,此时的她并不能完美地执行创世神权能,想要达成那样的效果的话,目前的最优解是找到灵草,但找到灵草却反过来需要创世神权能,形成了一个难解的闭环。
因此,想要走什么捷径是没什么可能的,他们必须用双腿丈量每一寸土地,走过每一座山,尝遍百草,才能在不知道多久的未来寻到他们的目标,虽然有马代步,但这路程仍然十分艰辛,当然了,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这个过程或许不是很长,但做计划的时候幸运因素总是会被排除在外,现在他们要去往的是那滚滚河流的源头,他们会一直走到天尽头,直到目标达成。
面对这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打退堂鼓的辛苦路程,穹却只是付之一笑。
“从尼普尔开始一直向东去不就好了,正如我们平时从东方升起,绕着天空转一圈回到原处一样。”②
“既然我的哥哥愿意为了我的愿望保护我,陪同我走完这没
6. 未经人事的伊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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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从尼普尔启程。
作为神明,穹与乌图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因此对时限都没有什么概念,日月星辰在天空中无穷无尽地绕着圆圈,天地间永远都是那样明亮——只要雨云女神比卢卢不用阴云将天空遮挡。
正因如此,这段几乎看不见止境的遥远路途对于他们来说完全称不上是负担,最明显的表现便在于代步工具从有到有当无的变化上。
一开始他们还骑着马,后来就演变成了穹在前面走,而马在一边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她用双足行走,乌图自然也没有骑马的道理,到了这种地步,马的存在已经和装饰无异了,甚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妨碍。
天马们生着翅膀,想要去哪里都是驾轻就熟,但穹也不嫌麻烦,甚至从未提过要它们飞回尼普尔的话。
说到底,其实她一开始就不需要马,当场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爱好使然,觉得趁此机会终于能够有个机会让一直以来养在神殿中的爱宠派上用场罢了,而且也能为旅程增加一些乐趣。
穹一向是喜欢热闹的场合的,这一点神尽皆知。
说起来,当年穹褪去初来乍到的青涩,显露出内里的性格的时候,还让诸神很是惊奇一番,实在由不得他们不惊奇,在这娱乐匮乏的时代,光是就那位月神竟然生出了热情的花朵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所有知情的神谈论许久了。
毕竟上位者的家庭情感状况总是格外吸引人关注,诸神也不能免俗,其中神王与他的儿孙是最受关注的。
安神并不爱现于神前,他的传闻也少,从那么点儿信息中提取出性格是很困难的,不过另一位神王恩利尔的性格就鲜明多了,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烈,神情也总是很严峻,不少神一见他就心生畏惧,恨不得躲着他八丈远。
月神南纳比起他的父亲有过之无不及,他有着青金石般墨蓝的长发和暗金双眼,气质也冷冽得多,对世间万物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正因如此,即使他贵为神王长子,众神也都对他敬而远之,就连他的妻子宁伽尔在面对他都时常感到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宁伽尔的和南纳的婚姻当然不会是自由恋爱的结果,而是由双方尊亲属决定的,宇宙三联神中两座大神长子长女的姻亲,在当时相当受关注,婚后两神虽然交流不多,但也还算相敬如宾,鲜有争执——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能有争执才奇怪。
月神向来冷冽冷情,自然不会觉得这种相处模式有什么不对,然而诞生于阿布祖城的芦苇女神却尴尬非常,婚后很长时间也难以适应对她来说过于沉郁的婚姻生活,所幸这种尴尬的时期没有持续多久,双子神就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比较活泛的性格,尤其是小女儿,爱撒娇又娇气粘人,宁伽尔自然而然地就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在儿女身上了,而众神的反应与这位母亲相似。
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安,不近人情的恩利尔和不理世事的南纳,穹和乌图相当受神欢迎,在他们之中,乌图的个性还保留着源自父系的严肃,不过他尊法守礼又德理兼备,性格温和了不止一点半点,而穹的个性则与他们大相径庭,她是个爱笑爱闹的姑娘,心中有了想法就一定要付诸行动,任谁也无法阻挡,谁也拿她没办法,正如这一次她想要走遍大地寻找那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草,便即刻要求乌图同她一起前行一样,效率非常迅猛。
这一路上,她也丝毫没有闲着。
在命名的时候,恩基称她为“引起纷争的女神”,这句评价一点儿也不错,但她作为战争女神,既有着在和平之地播种纷争的能力,也能够在混乱之地建立秩序,这一点在她的旅程中分毫不差地应验了。
从尼普尔一路往东去,乌图随着她不知破坏了多少魔兽的巢穴,这些魔兽虽然不见得主动伤人,但因为自身的高武力,对于四周居住的小神来说都是相当的威胁,毕竟即便同为神明,也有着能力之分,很多神的神职没有任何杀伤力,甚至于连神职都没有,除了永生的特性证明了他们的神性,其他能力都与走兽无异,不得不依附于父母生活——这样的神在穹出生以前很常见,神明用自身神力创造出的产物往往并不尽如人意,但既然造了出来,按照律法便也只能负起责任来养着,直到对方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为止,也多亏了有那么一条不得遗弃的法律,不然恐怕大地上的弃神遍地都是,最后的结局也是完全可以想见的悲惨。
在绝大多数神都选择了正常同寝生子的现在,这种情况少的多了,但也没有完全消失,在破坏的同时,双生神也救下了不少因为各式各样原因被掳掠去的男神女神,而穹也不是每一次都要对魔兽赶尽杀绝,有时候她心血来潮便会留下对方一命,最后反倒在诸神和众野兽之间都留下了极好的声誉,神明们是出于感激,将她奉为弱势边缘群体的保护者,对她极尽尊崇,而魔兽之中也因为她的赏罚有度(?)而向她臣服,尊她为所有兽类共同的主人。
相比之下,乌图在这场旅途中就显得透明得多了。
他是为了保护穹陪伴她而来的,非必要时不会出手,无论怎么说,这是穹的主场,他只会在对方一个人解决麻烦显得吃力的时候帮忙,而不是代替她解决所有事情。
乌图对此接受相当良好,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比起自己,妹妹更受喜爱与欢迎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就是应该这样才对,积极地做好所有辅助工作,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数万个日月星辰轮回了,按照后世的说法,便是度过了百余年。
在这些年里,穹和乌图登上了无数高山,什么也都尝过了,她看过深海汪洋,从海中人鱼那里得到了数之不尽的珍珠珊瑚贝螺做赠礼,也见过辽远牧场与无边荒漠,她从中领悟了将两者相互转换的能力,并以此丰富完满了自己的丰饶神职。
虽说直到现在,他们连那传说中的灵草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但是光是一路上的经历就已经足够令穹高兴了。
“以前恩利尔从来不让我出来太久,一直以来我都只在尼普尔的领地和你我统治的城邦停留。”
在一次休息的时候,穹这样说道。
“过去我都只是用眼睛看着外面,没有亲身经历过,早知道外面是这样,我说什么也要早点儿出来……”
她确实是相当高兴,眼睛亮闪闪的,一头卷曲的长发上戴着色彩缤纷的花环,手中也满抱着一束花坐在草地上,习惯性地在每一朵花上都揪下一片放进嘴里。
这束花和花环都是绵羊女神杜图尔的子女——植物神杜牧兹和他的姐妹送给她的,不幸的植物神被恶灵缠上,差点儿便要被拖入冥府去,他生来便无任何神权的妹妹盖什廷安娜想要拯救他,结果被恶灵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还是六神无主的姐姐远远看见了穹和乌图,主要是看到了天空中飞着的神马,然后根据传言,立刻辨别出了远方看不清面容的两位神正是在大地上历练的双子神,她抓住这个机会连忙上前向他们恳求,最后穹出手才将她的弟弟妹妹从恶灵的手中解救出来。①
在临别之前,由盖什廷安娜羞涩地向她献上了这束花,并为她戴上了花环,杜牧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涨红了脸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7. 未经人事的伊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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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要说夸大其词,其实它也没有夸大到哪里去。
它确实是所有乌鸦的统领,自诞生以来飞遍大江南北,说是“见识过万物”丝毫不错,但如今陷入到这种境地,什么过往都不好使,虽说它还有够召唤群鸦帮忙这条路子,但它虽然本事在众生之中不算拔尖,但偏偏在好面子方面却是数一数二,说什么也不肯在那些鸦子鸦孙面前露出弱势。
也幸亏它的运道不错,正巧穹和乌图为寻灵草来到了这座平常荒无人烟的偏僻山峦,而穹虽然本身并是不在意它所承诺的那些好处,也没有什么泛滥的热心肠,但第一次见到这情景的她还是被吸引住了,哪怕是这乌鸦不主动开口求救,她也是要把它从藤蔓中拨弄出来据为己有的。
于是穹走近又看了看那不幸的乌鸦一眼,伸出手轻轻拨几下就把被缚多时的通体漆黑的鸟儿释放了出来,乌鸦得了自由十分高兴,扑腾着翅膀在天上飞了好几个圈儿,才重新降落到地上,想起还要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
但是它刚一看清自己的拯救者的模样,气度就不如刚刚那样高昂了,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好几个度,正如之前所有被她从魔兽巢穴中拯救的神明见到她的反应一样。
这么长的时间里,穹当然不会总是保持着刚刚诞生时八九岁的模样,在过往的时光中,她一直在从童稚的小女孩长成一位娇美的少女,如今她虽然形容尚小,身段仅是初具玲珑,便足以使诸神心魂俱颤,使天地诸灵之智谋思虑皆归于沦丧,不复现于世间,更别提仅仅只是飞禽的乌鸦了。
但它到底是不愧于“伟大的乌鸦之王”名号,开口说话的声音虽然微弱,但相对而言仍显得十分流畅。
“您一定是那爱欲的掌控者,美与爱的化身,光辉而崇高的天之女主人!”乌鸦激动地说道,如果说在眼睛被藤蔓遮住时,它对于伸出援手的拯救者的情感仅仅只是感激的话,现如今在目睹美神光辉之后,它立刻变成了穹的信徒。
“美”实在是一种极具统摄性的力量,可以一步到位地拉近关系,同样也能拉远距离,现在的乌鸦已经彻底被这份容光征服了,它对穹充满了亲近欲,但心中的敬畏和尊崇又使得它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之前我说无论您有什么愿望我都能够帮忙实现,现在想来那话语多么狂妄——但我仍然愿意为您付出一切,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我绝不推辞。”
“嗳,现在我确实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呢,”穹含笑道。
“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最初的目的便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灵草’,相传它有着众神也为之惊奇的能力,可以赋予众生所有想要得到的,一直以来我都是和哥哥一起寻找,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如果你知道的话,那对于我来说就能够轻松许多了。”
乌鸦听了这话精神特别振奋,这件事虽然旁人不晓得,但正正好好它知道。
在它刚出生的时候,它和旁的乌鸦并没有任何不同,它不是它族群中的第一个,也不是天分最高的一个,但最后却是它成为了鸦群统领,靠的不是别的,正是运气。
它鸦生的转折点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了,但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当时的它还是一只最普通不过的小乌鸦,闲来无事便振起翅膀这里飞来那里飞去,饿了就吃路边的果实野草,渴了就喝湖中的水,但在那一天,自从它偶然间撕下一株植物的一片叶子吃下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片叶子赋予了它远超它的种族所应当拥有的灵智,世界在它的眼中都变得不一样了,之后它的生活变得格外顺遂,降维打击般将所有乌鸦都收服在自己的名下,唯一的不顺心便是在这荒山野岭中不慎被藤蔓缠住,原本只是缠住了脚,情急之下反而越缠越紧,越缠越多,最后整个身子几乎都被缠住了,只剩小半边身体没有被绿藤紧绕。
不过现在看来,这又哪里能称得上是不顺心,这绊住它的藤蔓简直就是它命中的福星,将它和女神连接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乌鸦忙不迭地点头,黑色的小脑袋几乎点出了残影。
“我知道那个!”
它说:“它就在那边的山上,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这一带没有谁比我更熟,我知道通往那里最快的路——”
穹和乌图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意外的神色。
其实刚刚穹那么说,完全只是随口一提,想要随便寻个由头将这有趣的鸟儿留在身边罢了,没想到它居然还真的知道什么内情,实在是料想不到的意外之喜。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是穹说:“既然你这样说,那么便由你来做我们的引路者。”
“作为酬劳,我会让你和你的族群成为我神圣的象征,我会让你住在我的神殿,并让你的名字与事迹随着我的赞美代代流传下去。”
她图穷匕见。
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放弃要把乌鸦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而只要是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不过从乌鸦的角度上来看,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不用经过试炼便得到了一个侍奉于自己所尊崇的神明身边的职位,从此有了超脱于凡俗的地位,还能够让自己的名号流传千古——简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在乌鸦的心目中也完全没有拒绝这个概念,欣然接受了。
乌鸦压抑着心中几乎要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尽职尽责地带领穹和乌图走到了灵草生长的地方。
因为目的地明确,这次他们走得特别快,没过多长时间,他们便到了此行预期的终点。
几乎是一看到灵草生长的环境,甚至没有看到灵草本身,穹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除了这乌鸦之外再无其他因为误食而发现灵草功效的存在了。
这座山本来就险峻,走兽爬不上去,树冠密集相遮的丛林又阻挡了飞鸟,天马是不可能进得去了,只能在山脚处等待,而乌鸦在半途尝试了几次也没能从各种高矮不一的树木丛中挤进去,最后还是靠着站在穹的肩膀上才顺利跟着一起前行,也不知道它当时是怎么进去的,或许正如它一开始被藤蔓缠住那样是纯粹的意外使然吧。
山中充满了瘴气,每走几步路就能看见一棵剧毒的树木,毒草更是遍布四周,虽然和灵草相关的过去现在她都没有办法用双眼看见,但她也能够想到当时这乌鸦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时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了。
“就是这一株!”在走到一棵高大树木旁边时,乌鸦从穹的肩膀上飞了下来,落到地面上。
这一小片土地上长着的花草全部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刚巧是个毒性相当大的品种,当然了,伪装在其中的灵草自然是没有任何毒性的,乌鸦当时能够那么凑巧地刚好吃到了灵草,并因此脱胎换骨,得到了能够在这片有进无回之山中自由来去的能力,不得不说确实是幸运值高到了一定的程度。
穹摘下了乌鸦指向的那一株植物,它长得和其他所有毒草并无什么不同,但她还是信任地吃了下去,正如之前将盖什廷安娜送给她的鲜花花瓣送到嘴中一样。
她眨了眨眼睛。
随着灵草被身体吸收,仿佛无穷无尽的神力流入她的四肢百骸,再融入她的灵魂
8. 安祖和天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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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现在她这样说,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点儿过河拆桥的嫌疑,但是穹还是做出了决定,而且在场的所有神与灵都支持她的做法。
恩伽尔乌加自不必说,它无脑支持穹的所有决议,无论那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它都会将之奉为圭臬,而乌图也能够理解她的想法。
在这原初时代,山峦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存在,也是权势的象征,正如野牛是力量的象征一般,但因为天地挑选了这座山作为土壤孕育出了这么一株灵草,它的生态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为了隐匿身形,灵草对自己生长的环境慢慢地做出了改造,以达成任何有灵的生物都对这片土地避之不及的效果,它也确实成功了。
能在这座山上成长的植物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五毒俱全,哪怕仅仅只是靠近,也会产生不利影响,只要稍有理智的都不会对它产生任何兴趣,哪怕是有哪只呆鸟不慎误入,也能够保证让它永远留在里面——恩伽尔乌加就差点永远留在里面了,当时毒性在它体内深入骨髓,按理说绝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现在既然灵草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它便理所应当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正好也试试手,看她如今的力量能否达到她所预估的程度。
于是穹说:“在审判的太阳神之前,我要毁灭这座山,然后给予它新生。”
审判的太阳神认可了她的话。
恩伽尔乌加飞向高空盘旋着,它看着穹引燃天火,蕴含了神力的火焰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座山峦,而她本人站在山顶正中央,山火映红了她的面庞,也映红了她的眼睛。
“天红女王”宁西安娜——恩伽尔乌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穹的称号,觉得放在这个场合正合适。
草木长起来花费时间长,但要毁掉却轻而易举,更何况那毁山的火炎中还包含着来自神明的力量,没过多久山上就光秃秃的什么也不剩了,恩伽尔乌加也从天上降落下来,重新落到穹的肩上,它将在此见证它的主神建立伟业。
穹既然做出了毁灭的决定,自然是以创造的能力为前提,不需要漫长岁月的加持,不过是瞬息之间,裸露崎岖的荒山之上便生长出了一片毛茸茸的绿茵,树木根系纵横交错,枝叶成网,林间还有河流蜿蜒而过,看起来和以往大相径庭了。
“催生青翠的生灵女主宰,创造万物的主神,统率众生的命运至悉者,现在这座山完全属于您了,”恩伽尔乌加充分扮演了礼赞者的角色,好话一串接着一串地从嘴里吐露出来。
“它说得不错,”乌图也同意它的观点。
“你要为你的山取一个名字吗?或者像恩利尔一样在这上面建立一座城邦?”
穹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并不是完全可行,于是她说道:“在这种高山上建城邦的有恩利尔就够了,不过取名字倒是可以。”
“我要给它命名为‘梅尔伽’,因为它既是我第一次旅途的终点,也是未来我所有旅程的起点,它是第一个,然后才有后来者。”
“没有比这再合适的名字了,”乌图一边说着,一边用太阳火凝结出一朵火玫瑰,别在穹的耳边,鲜红的玫瑰在她金色的发间灼灼燃烧,映衬着她蔚蓝的双眼,显得格外动人。
他又询问道:“我们现在是回尼普尔你的神殿,还是在大地上再逗留一段时间?”
他自己的意愿更倾向于后者,穹也一样,虽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但是再在四处游玩一下在回去也没有什么,然而还不等她回答,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便使得他们不得不返回了,而且不是回尼普尔,而是要回到天界,诸神的故乡。
来传达消息的是恩利尔的侍神努斯卡,为了寻找双神,他废了很大一番功夫,一开始他就从埃巴杜尔伽拉的诸神那里得知了穹跟着乌图一起到外面去了的消息,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行踪,于是他根据习惯先是去了拉尔萨,然后又去了西帕尔,结果在哪里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然后他又去了穹的两个城邦,结果也是一无所获,最后还是穹在梅尔伽山上弄出的大动静暴露了她的所在地点,得到准确信息之后他立刻就朝着梅尔伽赶了过去,在穹和乌图正交谈的时候忽然从天空中降落了下来。
两神一鸦三双眼睛齐齐地看向来者,努斯卡也觉察到了穹和乌图的视线,于是他连忙对着双神见礼。
晨星与暮星之神的耳边还戴着那朵阳炎玫瑰,本就美丽无双的容颜更显娇媚,然而努斯卡却并不敢多看一眼,视线只是匆匆瞥过对方的面庞便移开了。
而乌图的表情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也渐渐地凝重了起来,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在这种时候恩利尔的侍神这样急匆匆地赶来,带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但是即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努斯卡将事情向他们道出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由得惊讶了一下。
因为努斯卡说,恩利尔的王权被窃取了。
为此他召开了诸神大会,要求所有有一定实力的神明都要参加,穹和乌图当然也在必须前往的名单之列,因此努斯卡才这么着急地一直在找他们。
什么时候的事,穹心里想到。
这确实是一件关乎所有诸神命运的大事,要知道天命牌杜纳塔拉可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丢的东西,它象征着恩利尔作为宇宙统治者的最高权威,可以保证持有者永不受外来神力的侵害。
换句话来说,只要拥有了天命牌,就算是与所有阿努纳众神为敌也游刃有余,本来诸神就是凭借神职神力分强弱,而神力再强大的神面对这种情况都会觉得棘手。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是谁做的,但穹还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刻就立刻开了权能朝着过去看去,理了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而乌图则看向他的妹妹向她求证,最后得到了肯定的结果。
乌图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有神都能够明白这一点,他并不认为努斯卡是在开玩笑,但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在穹那里得到二次证实之后,他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众所周知晨星与暮星之神拥有“言眸之明”,可以穿透迷雾看透一切虚妄,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既然穹都认可了这件事的真实性,那么就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了。
然而难以理解的地方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反而更加令人不解了,就算其他所有都不提,就能看透虚妄这一点来说,恩利尔应该也是一样的。
按照常理来说,恩利尔的天命牌被盗这种事应当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但是现实往往比想象中更加魔幻。
不过在穹看来,这件事倒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刚刚看完了事情发生经过的她毫不犹豫将事情的结果归咎于恩利尔的傲慢。
他大概是觉得已经没有谁能给自己造成威胁了,虽然如果他能谨慎一点的话确实是这样。
然而从她的角度看
9. 安祖与天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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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利尔的王权被窃取了。
被安祖。
按理来说不会发生这种事,恩利尔的“明眸”与穹的“言眸之明”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当他用那双眼睛看着某一个人时,那人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①
安祖作为恩利尔的近侍,每天都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做事,也正因如此恩利尔才交付与他无与伦比的信任,他过于信任他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偏听偏信,以至于他忽略了安祖不经意间投在他身上的,以及投在天命牌杜纳塔拉上面的眼神。
恩利尔未必没有发现他充满了贪婪与觊觎的神情,然而对方一直在忍耐,他的不臣之心也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神王便也当做不知道——毕竟无论是谁在天命牌近在咫尺的时候都不可能平心静气,只看能不能压下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
安祖的忍耐并没有白费,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了那么一个机会,恩利尔在圣水中沐浴睡去了,他的天命牌与王冠一起放在他的宝座上。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等恩利尔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消息一开始被当事神瞒得死死的,然而事到如今再不召集众神想办法的话,估计安祖都要打上来了,而且在杜纳塔拉失窃的那一刻,诸神的祭祀就都停掉了,显然是安祖用天命牌切断了诸神与他们的从属之间的关联,使得众神没有办法享受祭礼。
时间短一点还好说,都只当是谁又触怒了恩利尔,令神王一怒之间迁怒了众神,以他的名声,做出这种事并不会引起多少怀疑,然而时间一长的话,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不对劲儿来。
他只是易怒,又不是疯子,不可能切断祭祀那么长时间,他的理智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此时再不将事实昭之于众,任凭众神心中怨气滋长,迟早也会反噬于他自身,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说不准就有谁觉得是时候另择明主选择投靠安祖,反而壮大了敌方的势力,更加不好对付。
因此,恩利尔也只好不情不愿地一边去找安神讨论对策,一边派遣侍神去召集诸神来到最高天共同商议。
不出所料,消息一经放出就立刻在神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众神都议论纷纷,谈论着那安祖究竟是何方神圣,对诸神又是什么态度,他们惶惶不安的是自己的前路。
乌图在看到努斯卡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事情很严重,但还是没料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就连恩利尔都没办法独自解决,选择将事情公之于众。
恩利尔的脸色很坏,天命牌不仅仅是他权力的象征,还装着他全部的权能,拿着天命牌的安祖完全可以自称恩利尔第二,这让他的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事实上,整个神界几乎就没有神色轻松的,就连远在冥界的冥神们听了都变了脸色。
但是,既然说是几乎,那么必然有例外。
恩基来到这里的第一时刻就看到了穹虽然不满但并没有多少急切之意的双眼,心下知道她有办法,心情也放松起来,这姑娘一向有主意,有时候看到的东西比他还要多,这次的事情她想必也是心中有数。
然而恩利尔却不乐意看到有人如此轻松,他看着恩基轻松的神情就来气,怒火中烧之下只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当下便对着水神责问了起来,安当然不能让他们两个在这个节骨眼吵架,于是立刻出言打断了恩利尔的发难。
“如果在座的诸位有谁能够成为安祖的征服者,我都会使祂的名字闪耀于诸神之列。”
他这样宣布了之后,又转头看向雷神伊斯库,询问他是否愿意为恩利尔的王权而战。
如果他战胜了,便让他成为诸神中最伟大的——然而伊斯库拒绝了。
“父神,安祖窃取了恩利尔神的神权,他躲了起来,我没有办法寻找到他,”他委婉地拒绝道。
虽然这个饼画得又大又圆,而且还是安的亲口承诺,必不可能毁约,然而对手可是拿到了天命牌杜纳塔拉的安祖,他有自知之明,也没有兴趣自寻死路。
“我无法找到人迹罕至的安祖之山,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打败他——他甚至不需要露面,只要在他藏匿的地方发号施令,他诅咒谁谁就会变成泥土。”
安祖的恐怖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倘若他真的撞大运打败了安祖,那么接下来他的处境会更糟。
他今天能杀手持天命牌的安祖,明天要杀谁那简直不敢想,恩利尔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神,比起尚且虚无缥缈的权势,他更看重自己的性命,毕竟谁都知道冥界不是个什么好去处。
安对他的拒绝早有预料,因而又看向他所宠爱的小女儿——战争与杀伐之神。②
神界中可以与恩利尔的王权抗衡的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如果不问一下的话,未免显得他偏心,虽然他的偏心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这种场合下该装样子还是要装装样子的,恩利尔的王权说实话与他无关,王权更迭既不会影响到他也不会影响到他的一体两面。
“那么,我的女儿,宁安娜,”他温和地询问道。
“你可愿为恩利尔的王权而战。”
“如果你胜利了,我会让你的名字成为诸神中最闪耀的,我的孩子之中没有任何神能够与你相较,我会加设你的圣所,让你的祭祀遍布全世界。”
“我所拥有的一切你都将拥有,只要是我能拿的出来的,我都愿意给你,你的胜利会为你博得非凡的名声,当诸神呼唤你的名字时,都会称你为伟大的。”
这话说得很动听,但是众神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这是神王对他小女儿的偏宠偏爱。
同样的要求,可没见他刚刚对伊斯库许诺那么多好处——即便是如此,女神也不见得会答应。
安神许诺的好处对于绝大多数神来说足以令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但对于天之女主人来说就显得可有可无了,这之中有些是她早就已经拥有的,有些则是安本来就会给她的,即使她什么都不做。
这是专属于一神的特殊,其他神明羡慕也羡慕不来。
天之女主人向来率性而为,从不接受事与愿违的结果,安也没有什么非要穹去解决这件事的想法。
事实上,他都已经盘算好下一个要问谁了,却听见穹应了下来。
安和恩利尔一时都有些惊讶。
安是在走过场,恩利尔也明白这一点,父子两神心中没有一个指望着穹能答应这件事。
从来也没见过穹责任感那么强,还为恩利尔的王权而战,她不给恩利尔的王权添乱就算不错的了。
“我的女儿,”虽然心下吃惊,但表面上安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说道。
“如果这是你最终的决定,那么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为你实现,我会为你提供应有的帮助。”
与安和恩利尔不同,伊吉吉诸神③听到穹答应了下来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最后实在没人愿意去的话,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愁云惨淡地商讨所谓的对策,一直商讨到安祖打过来,或者寄希望于智慧之神恩基,拜托他来想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但恩基也不是万能的,谁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智慧之神还能不能提出好的建议,所以最优的选择果然还是令一个有着绝对实力的存在去对付安祖,要是不成,再求助于恩基也不迟。
穹作为战神,她的能力毋庸置疑,攻无不克,还是拥有审判权的大女神,听到她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诸神当然支持。
但这其中不包括乌图,他惊讶地看着他的双生妹妹,而穹握住他的手,他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确实有把握,而不是一时兴起随便应下来。
虽然心中还是担心,但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询问的好地方,于是只是皱眉。
而安的话实际上代表了一个信号。
只要不傻,在座的诸神都能够听得出来他话语中隐含的意义,刚刚拒绝了出战的伊斯库在所有神明之前站了出来。
“我愿将雷暴与洪水的力量与你同享,”他说。
“只要你需要,我会为你提供应有的帮助,帮助你夺得最后的胜利。”
他的这个承诺多多少少有点儿夸张了,按照常理来讲,他完全没有必要说第一句话,即使说,也应当说是“出借”而非“共享”,神界共享权能的除了一母同胞的手足,或者共同侍奉于同一位主神的神明组合,便就是夫妻了,很难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也很难说他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这个想法。
不过这并不重要,毕竟对象是穹,所有神都能够理解伊斯库此刻的言语。
而穹虽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份帮助,但还是接受了他的祝福。
接着,作为她的母亲,宁伽尔来到她面前。
月神夫妻和日星兄妹之间的家庭关系相当紧密,这在亲缘意识淡薄的神界是非常罕见的。
双生兄妹关系好自不必说,南纳同一双儿女共同组成星辰三联神,而宁伽尔作为母亲在长子长女的生活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
当年安以自身神力浇灌神树成长,等到它终于长成凝结出果实,却被宁伽尔吃下了。
那是由神王自身法则凝聚而成的,世上仅此一颗的果实,结果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把自身的权能和神格分出去了。
虽然并没有被追究,但宁伽
10. 安祖与天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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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将诸神天命的杜纳塔拉拿到自己手里,
我要将诸神的神谕全都统管,
我要将王位保牢,主宰祭祀。
我要向伊吉吉诸神全体发号施令。①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安祖窃取了恩利尔的天命牌之后,就日夜不停地飞往了自己的山上。
阿布祖②之水流淌在大地上,两者结合便诞生了安祖,他是在山岩间诞生的,一出世便是半人半鸟的存在。
他没有多么高贵的出身,也不在阿努纳诸神之列,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而恩利尔不过是有了一个好身份,他的父亲是法则承认的永恒的神王,他的母亲是原初创世神南缪,他靠着这个才成为了神王,他可以,凭什么能力远超过他的自己不可以。
在过往的每一天,他都习惯于凝视恩利尔,凝视着对方的一言一行,越是凝视心中的野心越是滋长。
他下定决心要成为至高无上的神,取得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恩利尔竟然将通往内堂入口的看守权交给了他,真是愚蠢!但他绝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趁着对方在内堂中用圣水沐浴时拿起天命牌便逃之夭夭了。
在自己的山上藏匿了一段时间之后,安祖的心情也渐渐从狂喜和忧虑间平静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行使自己的权力,而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禁止诸神从他们的从属那里获得祭祀。
稍有权势的神明都不会自己亲自做工,那些劳苦的活计都是由下位神负责的,许多神明会从那些神中为自己选择从属,以降下庇护换取对方定期为自己献祭品,这样相安无事过了许多时间,骤然改变,产生动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安祖亲眼看见那些小神因为上面不收祭礼而跼蹐不安,挖空心思想自己究竟是哪里触怒了主神,使得对方放弃了自己,不愿再降下庇护。
初次尝试便大获成功,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神来讨伐他——这让安祖的胆子大了很多。
恩利尔又怎么样,失去了杜纳塔拉,还不是要对他俯首称臣。
还有爱与美之神涅安娜,他在埃库尔神殿经常见到的,过去他甚至没有资格与她说话,但现在他会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一想到平时只能远远仰望的高位女神,不久之后就会被他拥在怀里,他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他在脑海中尽情畅享着未来的光景,丝毫不觉大难临头。
“圣水与大地之子安祖,真高兴能够在这里见到您。”
一个娇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安祖看过去,却是一个艳丽的女人。
他知道她,她是基西基尔里尔拉科——又名莉尔伊图③,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平日里贯会做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即使他自己连半神都称不上,但也瞧不上这种只能小打小闹的恶魔。
“你有什么事?”他傲慢地询问。
“我的神王——安祖,请听我说,”莉尔伊图的脸上满是笑意。
“您获得了杜纳塔拉,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下一届神王,但是您还不知道呢,战争与杀伐之神现在正来寻你,天之女主人要为恩利尔讨伐你呢。”
安祖满脑子都是美之女神绝伦逸群的姿容,刚一听到战神名号,还以为是恩利尔本人来了呢,那位神在过去也有强大的战争之主名号,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天命在我手中,”他说,“涅安娜女神来了正好,我会让她见证我的实力,她会明白谁才是值得她跟随的,谁才是真正的神王。”
莉尔伊图脸上仍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心中却不屑。
即使是恩利尔,永恒之安神亲自承认的神王,都不会说这种明晃晃地要从天之女主人那里谋求权力的话,安祖现在还没有上位,就妄想到这种程度了。
晨星与暮星之神拥有超概念级的美,又象征着王权,在诸神中有着相当崇高而特殊的地位,如果能得到她的支持,那么几乎一大半的大神都会或多或少地降下庇佑,也正因如此,许多小神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获得她的青睐,从此一飞冲天。
但天之女主人的心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获得的,起码到现在为止,除了她的半身乌图神,以及几个本就有着优越地位的大神之外,从来也没听说过她和哪个男神交往过密,像她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有面见对方的机会,而安祖也不比她高贵到哪里去,如果不是有幸在埃库尔侍奉,他这辈子也见不到那位女神一面,现在倒还意淫起来了。
但是,她作为这片大陆上的一个小小恶魔,想要攀附神明的道路也就只有面前的安祖鸟了,如果身为鸟精的安祖能够成为神王,亲缘上与他更近的自己一定能更容易地谋求好处。
就是不往大了想,最起码,捞个小神的位置当当还是可以的。
她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更加甜蜜了。
“但是,如果您很轻易地就让宁……涅安娜神寻到了,本身不是会显得您过于看中她,反而落入下乘吗?”
她轻柔地说道,原本按照自己习惯对穹的称呼也顺着安祖的说法改掉了,竭力想要让安祖打消正面对抗的想法。
她原本心里盘算着,恩利尔失去了权能,倒是不用太担心,安神本身并不是很在乎王权更迭,这件事不会触及他的利益,他也不会过于上心,小心一点又能与穹错开,如果想要攻上最高天的话,没有比现在动身更优的选择。
“您既然心仪于女神,那么最佳的选择自然是先取得神王的高位,等女神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又看到王座上您勇猛的身姿,自然会愿意坐在您的身侧,成为您的神圣配偶。”
莉尔伊图是在有心讨好他,这种事安祖当然感觉得出来,他只觉得洋洋自得,对她的话也不由得听了三分。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轻风恶魔,觉得她说话又好听,长得也很是妩媚,相貌姿态也都颇有一番风味,恭顺温柔的模样也让他很是舒心。
如果她以后也能这样识时务的话,让她当自己的情人也不是不行。
安祖想。
“那么,我就先——”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安祖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他几乎是立刻辨识出了那声音属于谁,转头一看,果然是少女神明涅安娜。
因为外表年龄的增长,她的模样和上次见面的时候有了很大不同,但任谁也不会将她认错。
一旁的莉尔伊图不禁露出了有点儿畏惧的神色,她默默地低头,尽力避开女神的视线范围——虽然她也知道这只是徒劳。
虽然她在行动之前就明白投靠安祖风险极大,但是架不住回报实在是吸引力太高,而且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现在她也只能期待安祖能够驱使天命牌击败对方,毕竟此时的她和安祖属于同一阵营,他一旦落败,自己在那位神圣正义的执行者④手中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然而安祖丝毫不觉得惊慌,他甚至有些高兴。
“涅安娜,”他以恩利尔的方式大声喊她的名字,就像过往他还在埃库尔侍奉时每一次听见他的主神与穹对话时的语气一样,似乎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恩利尔的角色了。
然而穹却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她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你这么想要成为恩利尔吗?”
她露出了有点儿嘲弄的微笑。
“我取消了每一个仪式,”安祖骄傲地说。
“我负责命令众神——现在我比恩利尔更伟大!”
他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有那么点道理。
天命牌在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敌的,全部的攻击方式都对他无效,或者说,他可以免疫所有非物理攻击甚至于物理攻击,天命牌会影响意图伤害拥有者的任何事物,它让弓箭偏离原有的轨道,让进攻者身体不稳摔倒,或打错方向。
不仅如此,它还会提升拥有者的身体素质,神的恢复能力本来便是恐怖的,即使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但转瞬间便可以恢复如初,不留任何痕迹,再一加强更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正因如此伊斯库拒绝了安的提议,一个手持最高天命的安祖鸟对于他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但其中显然不包括穹。
安祖鸟的年岁算不得多么年轻,他诞生的时间也可以称得上漫长,它诞生的时候正好卡在不早也不晚的时间段,但他不知道恩利尔过去故事的全貌。
在天地开辟之初,宇宙中还没有天体的时候,神明都居住在上界,那时候安神便是众神之王,但与他同担王位的却不是恩利尔,而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恩美沙拉。⑤
恩利尔也不是什么安与南缪女神的儿子,而是恩美沙拉的长子,他击败了他的父亲,将对方流放至冥界,自己坐上了神王的位置,后来为了权力的正统性,才自我宣称是天神与原初瀛海之子,并强迫所有神都承认这一点。
不过,从当时的安神一直都冷眼旁观自己弟弟被自己侄子“杀死”的前科来看,安祖和莉尔伊图对安神性格的揣摩一点没差,他是真不在乎另一个神王之位上坐着谁。
虽说如此,但最终恩利尔也还是因为他弑父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即便他不承认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宣称自己是安神长子,他仍然因仪式上的不洁之罪被拥有审判权的几位神明和五十大神⑥判处流放冥界,和他生身的父亲一个待遇。
在审判执行之时,冥府尚且还没有被作为嫁妆送给埃列什基伽勒,正处于群龙无首乱糟糟的状态,月神南纳才刚刚诞生,太阳和金星兄妹更是影都没有,去除被审判的恩利尔,拥有审判权的神实际上也就只有安神和恩基神两个而已,而他们显然也不是真心想要惩罚恩利尔,没有多长时间——甚至都没有穿过冥世之门,仅仅是在渡过冥河之后,这位神王就因为获得了正任职冥界守门神的受害者完全出自“自愿”又“真心情意”的谅解而官复原职。
他能有好结果,是因为他本人也在审判神之列,并且恩美沙拉已经永久失去了从冥界回返的可能,如果没了他,再无第二个合适的人选登临王座——恩基倒是可以,但是他已经获得了南缪女神的传承,对神王的位置毫无兴趣,何况他知道恩利尔一定会从冥界归来,而凭借他的实力,远不能与对方正面抗衡,作为智慧之神他从来不做这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事情。
因此举行对恩利尔的审判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真罚,只是因着原初时期便由瀛海女神定下的法则不得不走个流程。
毕竟无论怎么说,法则都在强权之上。
“即便是刻意模仿,你仍然远不如恩利尔,”穹批评道。
“他从来不会直接说什么要从我这里谋求东西的话,如果他有事情想要让我去做,也不会像你这样以夸耀自己的方式来达成自
11. 安祖与天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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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祖仍然很骄傲,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取得胜利,但是事实上他仍会疲倦,也会大意。
针对这一点,其实穹并非没有其他更传统的办法对付他,只是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罢了,而现在她显然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她的双眼灿若繁星,又似烈日融金,四周一瞬间安静下来,万籁俱寂,就连风也是无声的吹。
“其实以前我没有用过这个,”穹说道。
“不过总归是会有作用的,你愿意自己飞上来,让我方便了很多,”
她伸出手放在胸前,掌心相对。
“——天之高兮,既未有名,”
原本昏暗的天空渐渐明朗,然而却没有阳光,也没有太阳。
繁星出来了,天地一瞬间变成了夜晚。①
“——厚地之庳兮,亦未赋之以名。”
即使是晴夜,天空中的点点亮光也稍显暗淡,晨星与暮星之神——光辉女神②在纯净的天空中闪耀,她的身上披着天的光彩。
安祖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当天上之天还没有名字的时候,地下之地还没有名字的时候,那是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过去。
他虽然并不年轻,但却是他种族的第一个,没有所谓传承记忆供他了解过去发生的事情,只能自己搜集情报,然而到底不全。
就比如说那些他始终没办法得知的少数大神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南缪女神的延续。
原初瀛海神魂俱灭,但是曾经构成她的本体还在,她的法则和力量都蕴含在她的海里,一直都被天神安看管着。
为着不让她的存在最终消散,安将海水混合自己的神力重新凝聚化成实体——虽然最终结果和他预想的天差地别,但他到底是成功了。
南缪神的神力与神权以如今的宁安娜神之名得以保全,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安神倒是能分得很开,毕竟内里的灵魂完全是不一样的,他只当她是他和南缪的一个特殊女儿,但对于安祖来说可不一样。
安神的女儿,即便是安神与南缪神的女儿,用天命牌杜纳塔拉都可以对付,但南缪本神就要另说。
然而他不知道这些事,他只是感觉到了威胁,他的本能让他感受到了恐惧,甚至很难升起与之对抗的心。
他相信恩利尔的天命,这也是他现在还站在穹面前的唯一支撑。
正当此时,他听见面前的少女神明念出了最后一句咒。
“……始有律法,而后永存,此为,其名为——”
“这里是我的山!”安祖大喊道。
“我的山会为我提供加成,而杜纳塔拉会保护我,我将不受任何伤害!”
然而穹没有理他,她的手心对处生出一团光,又猛然扩散到最高天,一道更明亮的光柱从高天落下,将安祖连带他的山一起包裹住。
“审判「DiKud」,”
光柱从一山的容量逐渐扩大,除了她自己的声音之外,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唯有女神的形象格外明晰。
“亦焚尽此世之恶「NamGalTar」!!!”③
光芒散尽。
莉尔伊图趴在地上,她几乎已经做好了为自己的选择赴死的准备了,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会呢。
——不,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缓缓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身下原本是高高矗立的山,如今没有任何变化,从前山上稀稀拉拉的树,以及植物都和以往一般无二,就连地上的虫豸都未曾受到波及。
然而安祖却消失了,彻底消失了,莉尔伊图有着远超同族的超凡五感,她正是靠着这非同一般的敏锐才成功找到了安祖所在之地,但是现在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此世上一样。
——怎么会,怎么做到的。
她怔怔地想。
这就是神——这就是顶级大神的力量吗?
很显然,穹的攻击只针对安祖和安祖的山。
「审判」本来就是一个充满限制条件的能力,它只针对施术者对立阵营、恶阵营、有罪者和自认有罪者,真正无罪且又信念坚定的不受伤害。
然而它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精准定位作用于谁,不会误伤其他,毕竟在这四则准条之下,要想找出一个完全超脱以外,一条也不符合的确实相当困难——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她看向旁边的莉尔伊图。
幻影的魔女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张开嘴又闭上,重复好几次才勉强自己发出了声音。
“请——”她说。
“请、请原谅——”
她是魔女,是恶魔,是英雄讨伐的对象,如果她什么都没有做,倒还可以为自己申辩几句,然而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欺骗女神,在晨星与暮星之神面前说谎是愚蠢透顶的行为,这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众生皆知的常识。
她乞求原谅,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言苍白而无力。
但是,
但是。
女神的视线移开了。
她没有做出攻击性的行为,也没有说出攻击性的话语,甚至连之前投向她的视线中也不含厌恶或轻视的意味——就好像是在看着自然界中在普通不过的生物一样。
女神以公正的态度看她,她看待自己与看待其他生物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刻,莉尔伊图的心中也不由得感受到了触动。
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跪伏在地上,而不是出于恐惧或对于强权的服从。
然而事实上,穹只是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因此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想要追究她的责任的想法。
而且她原本不满的心情因着安祖的落败已经平静了下来,现在进入了一种奇怪的贤者模式,两相叠加就更加不会起追责本就不成气候的党羽的念头了。
权力纷争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少,莉尔伊图是想要依附一个对象,通过提升对方来提升自己,而这也并非没有操作性,不仅相对轻松,如果能够做得好的话也可以赢得他者的尊重,虽说她显然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就目前的发展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她虽说在择人方面不太聪明,但比起安祖来看还是头脑明晰得多。
“安祖的事与你无关,你走吧,”穹没有看着别人在她面前一直伏着的兴趣,再说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与反叛者勾结未遂的魔女她想放过就放过了,但一会儿要是再来个其他神的话,事态就复杂得多了,那时候她就得在表面上想出个恰当的理由。
于是她开口撵她,莉尔伊图也能理解自己再在这里久待下去只会使事情更糟糕,又朝着穹行了一礼后便顺从地展开翅膀飞离了这里。
打败安祖的过程出奇地顺利,比她原先所预想的还要简单得多,不过这并不能归咎于对方的弱小,究其原因,还是要多亏了那株灵草的帮助。
现在的她从本质上来说和原初的创世神没有什么两样,按理来说,她对万事万物都有支配权和最高所有权,打安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降维打击。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鉴于现在大多数事物都有了它们新的主人,想要收回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还需要慢慢谋划。
穹正想着,恩伽尔乌加从远方飞来,从地上叼起自安祖身上掉落的天命牌放到穹手中,然后非常习惯地落到她的肩上,神态间带着点儿洋洋得意的意味,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碍于嘴中衔着的的比它的身体还要大得多的天命牌又无法开口。
穹伸手将杜纳塔拉拿到手中,于是恩伽尔乌加堵在喉咙里的语言终于从它的嘴中顺畅地被说了出来:“我早就知道那鸟精根本不可能是您的对手,神王恩利尔一开始还担心,派遣伊斯库来帮忙打下手……”
作为一直在大地上生活的乌鸦,恩伽尔乌加在此之前从来也没有见到过那么多大神,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有一天能够跻身于参加集会的诸神之中商议事项,虽然从头到尾它都没能够开口,但是它的眼睛记录了一切,并且先伊斯库一步飞了出来,等它飞到穹身边的时候,正好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之前在会上一直保持沉默,可把它憋坏了,现在终于能够再次开口,恩伽尔乌加恨不得把之前少说的话几倍地补上来,絮絮叨叨的也不停歇,那架势像是只要别人不打断它就能一直说下去。
穹一开始还耐心地听着它说,不过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倒不是不耐烦,而是因为她看见它口中被恩利尔派来在关键时刻帮助她的伊斯库正远远地朝这边赶来。
12. 安祖与天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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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之前穹与安祖争斗之时,她刮起的风将安祖的羽毛吹到远方,恩利尔从中看到了胜利的讯息,宁舒布尔正是为此而来。
虽说恩利尔的东西丢了结果却是宁舒布尔来取这一点看起来是有点儿奇怪,但只要稍微了解内情就不会对此感到疑惑。
事实上,宁舒布尔的业务本来就相当广泛,他虽然在名义上只为安服务,但在安同意的前提下,其他大神要是让他做什么事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鉴于这位众神之父很少出面参与众神的事务,也很少吩咐他做事,因此在实际生活中反而是受恩利尔指使的情况更多——不过这种“多”也只是相对而言,不管再怎么说宁舒布尔都从属于安神,只要不是什么特殊情况,恩利尔还是会选择派遣努斯卡或者他的其他从神。
很显然,现在正是特殊情况,穹所作出的伟业不仅仅是提升了她自己,同时也维护了恩利尔的王权,同为王权的守护者,天命牌无论在他们之中谁的手中对方都有支配的权力,因此恩利尔丝毫没有产生穹会拒绝归还天命牌的想法,如果在这里的不是穹,而是其他的任何一位神,那恐怕来的就不会是宁舒布尔,甚至也不会是努斯卡,而是枷锁与束缚之神比尔杜了。
宁舒布尔在穹面前站定,对她说道:“众神之王安与恩利尔遣我来传达他们的决议。”
即使是在为恩利尔做事,他仍然在开口之时将安神的名字放在了恩利尔之前。
“因为你的胜利,王权将重归埃库尔,权力将重归养育你的父神那里,属于你的城邦会扩建、增多,一直延伸到全世界,在众神面前你的名字比所有其他神都更有威严——在庆祝的宴会上首神会将这些消息昭告众神,但如今这宴会还在筹备之中。”
穹没有应他的话,她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最后她伸出手。
她刚一动作,恩伽尔乌加就非常自觉地从她手中重新衔起天命牌,振翅飞到宁舒布尔面前,将杜纳塔拉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宁舒布尔向穹行了一礼——正如他们上一次见面那样,规矩与任务以外的话一句也没有多说便离开了。
恩伽尔乌加重新飞了回来,他睁着一双浅灰色的圆眼睛,略带些好奇地盯着自从宁舒布尔到来之时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伊斯库。
正如之前伊斯库自己所说,构成他神权地最主要的组成部分暴风与雷雨在一开始便属于穹,现在也仍然属于她,并没有因为伊斯库的诞生而转移,穹拥有本源,而伊斯库只是拥有调用权,从定义上来说,即便他并没有被任命为穹的从神,他仍然应当称穹为主神。
恩伽尔乌加想了想自己的身份,深觉自己和伊斯库在共同跟随穹方面没有任何不同,他还比对方多了个名分,于是胆子也大了点,于是他开口问:
“神王派来的使者已经走了,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伊斯库话刚起了个头就没了下文,直到现在它对那时候他未说完的话语还是相当好奇,不过虽然它直接问出了口,却没有从雷神口中得到答案。
“没有什么,”他摇了摇头,顺口转移了话题。
“只是有点儿奇怪罢了……我原来还以为我的主神会将天命牌留下来,那毕竟是由你亲自从安祖那里收回来的,它在谁手中谁就拥有了王权,它持有者的话语会拥有如众神之王一般无二的权威。”
穹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会深究,而且他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他确实中依照他对穹的了解说出这话的。
按照她一贯的作风,但凡是到了她手里的就没有归还的先例,而且在“天命牌放在恩利尔那里还是她那里都一样”的前提下她只会觉得不如放在自己这里更方便,只不过在她出生之前,天命牌就一直在恩利尔手中,所以她才没有起这种想法,现如今既然出了这事,情况自然不一样了,她本来确实是没有打算归还的。
不过听到说安与恩利尔决定举行一场宴会时,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在尼普尔生活这么长时间,她别的没有学到,但是恩利尔重视仪式和排场的作风她是学了个十成十,既然能有公开的选项,她自然不会在私下里做出决定,对于她来说这毕竟不是什么特别急切的事情,无论是现在还是推迟一段时间都没有太大差异。
她应道:“即便杜纳塔拉不在我的手中,这
13. 伊南娜与杜牧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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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图一开始完全没能领会杜牧兹真实的意图,他只当是对方看上了自己神殿中哪一位女神,于是和他说话的语气相当心平气和。
“我的从神虽然侍奉于我,并受我庇护,但她们并非我的女儿,如果你想要娶一位妻子,你现在应当做的是带着礼物去寻找你的爱人的父母,如同面对你自己的亲眷一样诚恳地向他们提出请求。”
他说:“在这方面我无法帮助你。”
杜牧兹低下了头,似乎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过了好长一会儿才重新抬头开始说道:“在这之前,我已经去寻过月神夫妇,南纳神没有接见我,宁伽尔神说她无法替她的女儿做主,所以我想着或许找您也是一样的……”
他说:“我想要求娶的是您的妹妹,除了她我不会再爱上第二个妻子。”
听了这种要求,乌图怫然作色,但他勉强抑制住了,没有当场发作出来,但还是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从情感上来说他想要直接拒绝他,但理智却不允许他做出这种行为——杜牧兹是为了穹向他提出结亲,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能代替他的妹妹做出决定。
但感情的力量就在于人们往往不能自如地控制它们,乌图不可抑制地感到愤怒,即使杜牧兹的请求完全合乎情理,即使按照立场来看他完全没有资格生气。
——凭借杜牧兹的身份,他说出这话并不能被称之为自不量力,他是羊神杜图尔的长子,虽说这位女神在神界籍籍无名,并且在她之上还有比她地位更高的羊神拉哈尔,但她如同老芦苇女神一般是恩基过去的恋人,靠着这么一层联系,她的儿子被众神称为恩基之子,正如乌图生身的母亲宁伽尔。
恩基和南纳相比,毫无疑问是前者的身份更高,他的儿子和南纳的女儿从出身来看正相配,即便不看出身看权能,穹位于所有神明的顶点,地位超然,如今在她之上除了神王没有别的,她想要寻一个丈夫,几乎只能够向下找,而牧羊与植物生长之神的职位虽说只勉强能够称之为次级,但他的权能却正正好好是现在的穹所需要的,对于共同生活的夫妻来说,合适比什么都重要。
在之前他们的旅程中,穹完善了她的丰饶神职,丰饶和植物总是息息相关,她在这一方面神权的提升必然代表着倾轧了杜牧兹的神权,如果他们当真结为了夫妻,穹自然可以靠着这份至亲至疏的联系更轻易地得到植物权能——配偶就是天然地有着这份权力,即便是不主动谋求,也会得到对方权能的荫庇,就像宁伽尔嫁给了月神,有时也会被称颂为月亮一样。
从各种方面来看,乌图都没有理由加以阻止,更何况南纳和宁伽尔都没有明确说出拒绝的话,他更不能越权代庖。
乌图沉默了半天,心中百转千回,额头青筋暴起,但他最终还是按照礼仪勉强应付着回答了求婚者:“我会将你的请求告知我的妹妹,如果她对此没有意见,我会遵从她的意愿。”
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杜牧兹无从得知,他只当是自己的诚心打动了乌图,满怀着欣喜与期待离开了。
他倒是高兴了,但乌图心中的烦躁却一直压不下去,他也知道一直拖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最终他决定去找穹,看一下当事神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在他之前,宁伽尔早已先行一步,她在知晓杜牧兹心意的第一时刻就来到了穹在尼普尔的神殿,将杜牧兹找她的事已经他的目的尽数告诉了穹。
“虽然并无血缘,但杜牧兹同我一样被称为是父神恩基的孩子,就我本人的看法,我并不建议你过早地结婚,但是如果你要找一个丈夫的话,杜牧兹会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在此之前,穹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虽然说是爱欲之神,也掌管婚姻相关,但她本身却从来没有恋爱过,结婚什么的更是从未有过这种打算,其实要说结婚,也不是不行,但是杜牧兹……
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甚至都记不清楚那个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了。
在之前将对方从恶灵手中解救出来时,她就没有关注过对方,只记得是个很容易脸红又不爱说话的神,比起他,她更喜欢他的妹妹盖什廷安娜,她送给她的花环与花束都非常漂亮。
她在第一眼见到对方时就对他不感兴趣,很难想象之后她会改变心意,于是她深思熟虑之后,老实地回答她的母亲:“我不喜欢他,母神。”
她趴在宁伽尔的膝上,又进一步询问道:“如果我一定要和某个神结婚,并在一起生活的话,我更愿意选择乌图。”
宁伽尔闻言笑了起来,她没有将穹的话当真。
“看来结婚这个话题对你来说确实还是太早了,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14. 伊南娜与杜牧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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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宁伽尔告诉穹的事情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她并没有讲这件事放在心上。
比起杜牧兹的求爱,她现在更关心的还是天命牌杜纳塔拉的保管问题,如今她初步的想法是建造一个专门的空间,专门用来存放重要物品,只有她和恩利尔有使用权。
“空间”是属于恩利尔的权能,这一点以双关语的形式体现在他的神名之上,利尔既有风的意思,也表达空间的含义,作为大气神,恩利尔无可争辩地掌管着这两者的神权。
因此,如果她想要建造这么一个库房的话,首先得先去找恩利尔,从他那里获得“空间”的使用权,再结合她自己原本就有的“仓库”权能,最后起到的效果绝对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这一个步骤倒是很容易,虽然恩利尔总是爱对她说些不好听的话,指责她总是在一些小玩意儿上面乱费心思,但是凡她表达出想要得到什么的意愿,他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至少目前为止没有拒绝过。
只是她还没有开始行动,乌图就来了。
他一见她便开门见山:“之前你在恶灵手中拯救的那个牧羊神找到我,他想要让你做他的妻子,我做他的兄弟,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在你之前母神便和我说过这件事,但是我不愿意,”穹非常直白地说。
“牧羊神不能做我的丈夫,这便是我的看法。”
虽然穹这样说了,但是乌图却没有放心下来。
在杜牧兹找到他并说出那一番话之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终有一天穹会结婚这个问题,他们自有胎之时就没有真正分开过,即便是从烏尔的神殿搬出去之后,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定居罢了,交往联系依然密切,但结婚以后和婚前大不一样了。
如果穹有了丈夫,未来她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生活的重心就会转移到新建立的家庭上去,虽然现在穹说她不愿意和杜牧兹结婚,但谁又能说得准以后会怎样,想法终究是会改变的。
穹出生时神智和身量便不如正常的诸神,她是慢慢成熟起来的,如果按照往常的成长规律,现在她还远没有达到能够结婚的程度,虽说那时候宁伽尔便时时会因为她的外貌与实力的不匹配而担心,但是到底有律法的规定兜底,她又常年在高山之上的尼普尔,行程范围相当狭窄,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如今倒是不用担心能力问题了,但灵草使她转瞬之间便长成了少女模样,她的魅力比往常只增不减,招惹的狂蜂浪蝶也一样只会不断增加,她现在不同意,或许只是身体骤然长大,心智还没有成长到与外表相当的缘故。
没有杜牧兹,也会有其他神,不是现在,就是以后,这件事几乎没有办法避免。
“你是因为什么不愿意呢?”乌图进一步询问。
“牧羊神会给你一切你喜爱的东西,他放牧羊群,为诸神提供黄油和乳酪,他会将他所拥有的神殿送给你,他的神权会为你带来助力。”
他细数和杜牧兹结婚的优势,这话听着像是在为杜牧兹劝她,但穹知晓他内心的纠结。
“你并不希望我和杜牧兹结婚,”她说。
“不仅如此,你不希望我和任何一个神结婚。”
乌图没有否认:“虽然我不愿意干涉你的选择,但就我内心的想法来看,恐怕你的感觉是正确的。”
穹没有问他为什么,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她很确定她现在的想法和乌图的愿望完全相符,但是她却不能保证自己之后会怎样,因此她没有办法不加思考地对乌图做出保证,不然这也是对乌图的不负责任。
乌图也没有再说什么,虽说他不愿意穹和其他神结婚,但是他也同样不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对方身上,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谈及这种不太愉快的话题。
穹认真地思考了,她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愿意结婚。
倒不是对爱情有什么偏见,她自己便是掌管爱与欲的神明,如果以后有喜欢的对象的话,她也不排斥和对方发展稳定的关系,但是这却并不代表她愿意发展到结婚的程度。
在她身边最常接触的神中,有稳定婚姻关系的神并不多,除了她的父母南纳与宁伽尔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安在南缪离开他之后再没有过和其他女神结婚的想法,常年避世不出,恩利尔仿佛天生与恋爱这个词无缘,女神们能够不害怕他正常与他对话就已经算是好的了,更别说对他产生爱慕之情,恩基在她出生之前倒是有过非常多的恋人,因此诞生的与他毫无亲缘关系的“恩基之子”不知凡几,但这也早已成为历史,自从穹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有神顶着“恩基之子”的名头降生了。
从南纳和宁伽尔的孤例来看,其实穹不是很明白他们的婚姻究竟有什么意义,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的关系还算和谐,南纳没有娶其他妻子,宁伽尔也没有找情人,但他们之间却连交流都少有,虽然住在同一神殿,但从来不会单独相聚在同一室内。
他们结婚仿佛只是为了生下有他们两者神力的孩子,但这一点即使不结婚也能够做到,要说是恩利尔和恩基之间建立紧密联系的手段,但他们本就有着兄弟的名头,而且神尽皆知他们的相性非常差,直到现在仍然是非必要根本不会见面,丝毫没有因为两家结亲而有所缓解。
虽说如此,不过宁利尔倒是从中获得了许多好处,从这种角度来看,结婚确实是一种简单又回报率高的上位手段,但这种手段以穹目前的地位来看并不需要。
抛开例子看定义,婚姻的本质是束缚,穹讨厌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她觉得就算是过去再长时间,也不会让她改变这种想法。
“我不需要丈夫,也不希望有一个神来约束我,”穹若有所思。
“如果非要结婚的话,我倒宁愿是和你,之前我和母神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就算我不愿意,也要有一个理由拒绝。”
听到穹说到第二句话时,乌图猛然抬头看她,随后却又明白过来她这么说只是提出一个没有更好选择时的解决办法罢了,并不能当真。
毕竟男神和女神终究是不一样的。
按照习惯,求婚的固定模式一直都是由男神主动,如果一个男神想要保持独身,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几乎没有女神会主动向中意的神展开追求,即使有,那也终究只是少数。
但反过来女神要是不愿结婚就相当麻烦了,拒绝的话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不然总是免不了纠缠,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有同样想法的男神约定好做表面夫妻。
不知道为什么,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乌图却感觉有一点失望。
穹也感觉很失望,她为自己想了许多理由,但是没有一个能够使得所有神一听便信服,难道要使用神权让对方听从自己的命令么,这她倒是可以做到,但是她本身并不是很喜欢把这种操纵性的力量用在有灵的神或其他生命身上。
所幸她没有纠结多久,一个现成的理由就非常戏剧性地直接送上门来了。
因为在婚姻的事
15. 伊南娜与杜牧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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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过多长时间,恩利尔又觉得穹应答地过于轻率,于是对这份不认真的态度他又不满起来。
“在答应之前,你最好是想好了,在我面前对着我做出的承诺无法更改,也不能毁约,即便你以后因为现在说出的话而后悔,也不会有换回的机会,”他警告她,但是如果穹当真因为他这画蛇添足的话而改变心意,恐怕他又不会接受。
所幸穹早就心意已决,她毫不犹豫地立了个flag:“既然我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反悔。”
“不过‘宁利尔’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好像是我和你结婚了一样。”
当然像。
这个格式完全是套用恩利尔不幸的哥哥嫂嫂们的名字格式,恩启和宁启、恩烏尔和宁烏尔、恩仑和宁仑、恩库尔和宁库尔、恩沙尔和宁沙尔、恩钦伽尔和宁钦伽尔①……无一不是相互对应的,几乎可以说是他们家族一脉相承的传统。
过去在他还不是安神之子的时候,他是恩美沙拉的长子,在他还不是恩美沙拉长子的时候,他只是恩美沙拉子子孙孙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既不是最年长的,也不是辈分最高的。
但是在所有位居他前的神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坠入冥界之后,恩利尔便成了恩美沙拉的长子了,如今他和他生身的父亲那一脉早已毫无关联,但鉴于他在将那些神明送往冥府时将他们的神权全部吞并,导致他们彻底沦为冥神,再无重返大地可能性,为此他也确实应该将他们的传统延续下去。
然而恩利尔嘴上既不承认他的私心,又不肯直接否认划清界限,他选择直接偷换概念:“有什么妨碍,难道你的第一个名字‘宁安娜’和父神安的名字就不像了吗?”
“这倒没有什么妨碍,”穹说。
不仅不妨碍,反而有很多好处,这个名字非常简单又直白地表明了它的含义,几乎从字面就可以看出来它的出现就是为了与恩利尔的名字相对应,她原本只是想着从恩利尔那里借来空间权能的使用权,如今却直接得到了本源——既然恩利尔承诺的是一切,那么空间自然也包含在内。
穹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恩利尔如今的权能不仅仅是他生来就有的,还有他从他的父兄那里掠夺来的,最后在他的手中集大成,能够这么轻易、几乎可以说是在没有付出任何努力的前提之下从对方手中得到这些,说实话穹甚至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但关于我最初的名字,那是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和父神安的构成完全相同,我和他一样同时拥有着母神南缪和他自己的神权,他因此将我称作‘宁安娜’,那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穹又针对恩利尔的后面一句话开口解释了一下,并询问:“你很在意这一点吗?”
“我很在意。”
恩利尔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哦……”穹点了点头,但随后又紧跟着问:“那么现在呢?”
“如今既然我从你这里得到了‘宁利尔’之名,你还会在意吗?”
回答她的是恩利尔无声的沉默,但这问题的回答只从他的情绪中就完全可以看出来,他虽然喜悦不形于色,总是表现出一副有点儿生气的模样,见了谁都不给好脸色,但作为唯二拥有洞察万物之眼的神,穹能够轻易地透过他所表现出来的看见他真正的心情。
“我会在不久后的宴会上宣布这件事,所有神都会知道我的神权从此也属于你,”恩利尔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话题正巧和穹最初的目的不谋而合,虽说她原来的计划是先借来空间神权,然后等弄好了之后再来找恩利尔说明她的打算,但事情的发展比预料之中还要顺利得多,那么现在说也一样,还可以少跑一趟了。
“在宴会上我也有事情要宣布,”穹说。
“杜纳塔拉会失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它就被放在其他神都能够看得到接触得到的地方,如果它从一开始就存放在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神可以进入的地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要制造一个无限容量的空间,用来存放所有我认为应该被放在里面的事物,包括我们的天命牌杜纳塔拉。”
“那你得在宴会开始之前把它做出来,”恩利尔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和她说话的语气便恢复成平常的状态,他如以往任何一次和她说话时一般纵容地回答她,显然是同意了。
“我当然会在时限之前完成,但更重要的是在我开始制作之前你得和我一起将杜纳塔拉恢复成它最原始的状态,”穹进一步说到了更关键的一点。
最原始的状态,也就是造物主南缪将它创造出来时的模样。
虽说代表着天地的命运,但天命牌终究只是用石头制成的,普通的石头被赋予了命运的神权,便得了天命牌这么一个称呼,谁得到它谁就能掌控命运。
穹这话听着似乎很轻巧,但实行起来却并不简单,如果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地将“命运”从那石块中剥离,恩利尔何至于将它随身携带至今——天命牌又不是什么轻薄易携的小物件。
但她这么说显然也是经过了仔细考量,她是在有着绝对的把握的情况下才对着恩利尔说出这番话的。
从天命牌中抽取命运权能,这件事安做不到,恩美沙拉做不到,恩利尔做不到,继承了南缪部分权能的恩基也做不到,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权限不够,他们并非是它的创造者,甚至杜纳塔拉诞生之时他们都还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的只有创物主南缪本神。
虽说在杜纳塔拉诞生之时穹也没有出生,但她到底生于瀛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创世的女神不仅仅是系出同源,毕竟南缪自瀛海诞生,最终又回归瀛海,穹是在这个前提下吸收了“消融了南缪的瀛海”长成的。
因为没有真正做到创世的伟业,如今的穹还没有办法“青出于蓝”,但南缪神能够做到的事,没有道理如今的她做不到。
“我要让天命牌成为天命的象征而非赋予者,因为我和你是决定命运的神,所以它才代表着命运,如果离开了我们,它什么也不是。”
穹将她之前对伊斯库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恩利尔没有应答,他很想指责穹说她这么说简直是疯了,瞎胡闹,但是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最终这些泼冷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从嘴中
16. 伊南娜和杜牧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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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恩利尔的角度来看,穹现在所做的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微妙。
天命牌杜纳塔拉一开始便为他所有,虽说穹也是天生有着命运权能的适性,并和他一起拥有着对天命牌的支配权,这这份权力是从他那里得到的,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
如今的情况变成了命运属于穹(瀛海),而恩利尔从她那里获取命运,主导者一下子就置换了,他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点。
他又不是神主安,对她有求必应,光从当年他能够为了首神的地位将父兄全部赶往冥界,并迫使他们永世不得重返世间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神。
安在他的子孙中独独偏爱穹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已逝的南缪女神,穹是第一个自安和南缪的权能中诞生出来的,从未开灵智时就让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而其他的安之子则要么是由南缪独自孕育,要么是由安神无意间创造,但他和安不一样。
南缪是在宇宙三联神组成没多久的时候消逝的,最初的三联神由安、恩美沙拉和恩基构成,他是后来顶替了恩美沙拉的位置,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众神之母,不可能对对方有什么感情,自然也不可能对穹产生什么移情作用了。
是的,他绝不会就这样听从穹的话。
恩利尔这样想到,然后他开始了行动。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在穹话音刚落,他便走进了满盈着瀛海的结界。
在恩利尔的身体接触到穹之海的那一刹那,命运的力量就和他重新绑定在了一起,正如从前他掌握着杜纳塔拉时一样,海水渐渐消退不见,外面笼罩着的散发出淡淡光辉的结界的也化为细粉,渐渐消失在大气之中。
“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也不应该现在在我面前显露出来,”恩利尔说。
“你无论是先让安神知道还是先让你父神南纳知道都比先让我知道更强。”
恩利尔一看就知道穹掌握这个能力没有多久,她永远对新事物的兴趣更高,恐怕是现在还没有多么熟练,就洋洋自得地跑到他这里来给他展示这么一通了。
但所有神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可以对着炫耀自己的好选择。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穹却刚巧不在那“所有神”之列,她不那么认为:“这是我在和乌图的旅途中掌握的,如果我仅仅只是为了夸耀,根本没有必要等到现在,你这样说让我很难过。”
恩利尔说的话并非夸张,但穹对他非同一般的信赖也不是出于盲目。
首神恩利尔虽说凶名赫赫,但对穹却尽心尽力,谁都能在背后对他说道几句但穹不能,虽然从未宣之于口,但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绝不会做出危害到她的事,因此她不会特地避开他做什么事。
恩利尔对她不经心的辩词并不买账。
她从小就爱闹腾,一有什么不顺心就哭哭啼啼的,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她要是真心难过,早就开始掉眼泪了,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穹就在他之前开口了。
她说:“如果我不能相信你,那么我就没有办法相信任何其他神——何况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做了的话,你肯定又不愿意。”
“你总是心口不一,但我还是会按照你心里希望的去做。”
恩利尔没有接她的话:“等宴会的事筹办好了之后,我会让努斯卡去通知你,距离现在不会很远。”
穹觉得他是在故意对她的指责避而不谈,才转移话题,但是她觉得是时候去找那个向她求婚的神将一切说清楚了,一直拖下去的话,谁也说不准流言传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指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诸神之间就要开始流传说她马上就要结婚了的谣言了。
现在正是去找他的时候。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穹并不想自己去找杜牧兹,她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不如待在神殿里研究创造另一方空间的事。
最终她决定令恩伽尔乌加去做这件事。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工作应当属于神身边的侍神,绝大多数神明都会选择将这个重要的职位交给由自己创生的子女,比如努斯卡就是由恩利尔专门创造出的他的儿子。
穹没有侍神,在她的从神之中与她最紧密的便是她的两位保育神,以前也正是由她们代行她侍神的职责,如今既然有了恩伽尔乌加,那自然是选择让它去更好,反正它留在神殿里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做。
恩伽尔乌加第一次从穹手中得到正式的任务,正想要趁此机会表现自己的能力,一刻也没有耽误就朝着大地上飞去寻找杜牧兹了。
杜牧兹此时正坐在树下,心不在焉地拿着牧羊杖,他的羊群在一边吃草,有的已经走得很远了,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恩伽尔乌加就是在这时候忽然飞到他身边的。
一直到它飞到他面前的土地上站定,杜牧兹都没有发现它的身影,直到恩伽尔乌加不满地飞
17. 伊南娜和杜牧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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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况下誓言不可更改,但凡事总有例外,毕竟世事无常,遇到意外不得不破除誓言的情况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制定法则的时候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便留了一点余地。
对着谁起誓,谁就得为誓言负责,相应的,如果起誓的对象自己改变了心意,主动宣称誓约作废,那么到那时就可以不用再受法则束缚。
如果光凭着自己,杜牧兹哪怕是做梦都不敢想去改变恩利尔的决定,不过他的父神恩基就不一定了。
虽说恩基无论是在地位还是实力上都不及恩利尔,但是他是计谋之神,他的谋算即使是首神也难以破解,众神一有什么难处都爱找他出主意,他又天性温和,但凡是找他的很少失望而归。
因此即便杜牧兹和他的这位名义上的父神关系并不熟稔,连面也没有见过几次,但他并不担忧对方会拒绝他。
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在好生送走恩伽尔乌加之后,他就立刻动身去往了深渊恩基神的居所。
恩基一开始还以礼接待他的这个几乎从不来往的儿子,但是听到他的来意之后,他脸上的笑意就倏地收敛起来了。
他没有立刻告诉杜牧兹他的看法,反而是神色不虞地从座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殿里走了几圈,好半晌才朝着牧羊神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赞娜尔向恩利尔神承诺永远不婚?”
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他心里丝毫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毫无疑问这是恩利尔能做出的蠢事,恩基他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意外。
恩利尔是当局者迷,他和穹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所有神——包括他自己恐怕都只当他对穹的偏爱和安神相当,是长者对后辈的无止境溺爱,但实际上完全不是如此。
别的不说,安可不像他那样毫无底线,不管是不是口上说说,但安在每一次穹想做什么有风险的事情时都会加以劝阻,只不过每一次都拗不过而已,而恩利尔,他面上总是那副不讨人喜欢的模样,行动上却对穹那叫一个有求必应不求也应,无论那姑娘的要求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论色令智昏谁也比不上他。
但既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恩基绝不可能主动告诉他,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恩利尔越是意识不到越是对他有利。
就拿这次来看,他必然是得知了杜牧兹向穹求婚的事,然后勃然大怒,一点儿也不思考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感到生气,就顺着心意让穹拒绝掉他这个可怜的儿子了,这样还不够,他还不允许她和任何一个神结婚。
从一向任性又逆反心强的穹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这一点来看,她要么是早有不婚的想法于是顺势应允,要么就是恩利尔许以重利,再要么便是两者皆有。
想到这里,恩基一开始恼怒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虽说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情感有点儿上头,但仔细思考一下就能发现这事对他有利无害。
如果穹不是在恩利尔的城邦长大的南纳和宁伽尔的女儿,恐怕他早就觉察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一般了,那时候他倒是不会做这种愚蠢的决定,反而会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心意,但相对应的穹可不见得会拒绝。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依赖心几乎是病态的强烈,即便她对恩利尔没有半点儿男女之爱,即便她本身对婚姻毫无兴趣,她也绝对会欣然接受对方的求婚,正如现在如果安、南纳、宁伽尔和乌图中随便哪一个向她表达同样的意愿,她一定会同意一样。
但要换做是他恩基,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刚刚所例举的那几个神中的一大半,出现在这种语境下都显得相当诡异,比如神主安和月神夫妇,从身份的角度来看他们被他拿来在这里举例似乎怎么看怎么奇怪,但举个例子又当不得真,暂且抛开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不谈,他们都是与穹关系紧密的神,同时也是和恩利尔关系紧密的神。
南纳和宁伽尔自不必说,由于实力上的不对等,恩利尔一向尊崇安,安也对恩利尔很和气,而恩基和恩利尔,他们只会在必要的时刻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互不干涉,因此他和穹见面的机会便只有在众神集会上,统共也没有单独相处过多长时间,更别提一旦他想要和那姑娘说些什么,不多时恩利尔便会将她叫走,然后穹就会立刻抛下他离开。
不过上次在为了安祖召开的集会上,穹显然和以往大不相同了,无论是从年岁还是实力上看都是如此,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从尼普尔长居的埃巴杜尔伽拉搬出去,真正开始独立自主。
恩基的脸上重
18. 她谋求伟大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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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因为突发情况耽误了一点儿时间,但是一旦真正开始动手,进展就变得特别迅速。
说是只做出来了“雏形”,但如果从普世的角度看的话,其实已经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做好了,但对于穹来说把它本身做出来只是挥挥手的事情,更重要的大头是后面的装饰和命名,这些才是真正需要她费心的。
摆件装饰的事如果按照正常的方法来做的话那简直是望不到头的苦工,因为她所做的是有着“无限”容量的一方空间,从定义来看根本就是另一个宇宙,只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罢了,连重力也没有,放什么东西进去都只会飘起来,如果东西放多了,飘着飘着说不定就会撞到一起。
出于这种考虑,穹初步的想法是像之前海淹天命牌的时候那样给每一个放进去的物品单独设一个小型结界,这样就可以想怎么撞就怎么撞,绝不会伤害到结界内部。
做起来也不困难,只要做出第一个投放进去,然后再定一条法则就可以一劳永逸了,简单而又便捷。
——然后进度就因结界的外型究竟应该做成什么样的问题而停滞不前了。
一直到舒齐安娜从外殿走来撩开厚厚的门帘的时候,穹还在床榻上半靠着靠枕,对比她的第六百三十七版设计和第六百三十八版设计哪一个更加美观,原本干净整洁的地面上堆满了她舍弃的废案,但是她一觉察到舒齐安娜和宁伊玛的到来就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
“首神派遣他的使者努斯卡送来请帖,说是在下一次金星到达东方的时候会召开宴会,请问现在可以开始装扮吗?”舒齐安娜停在门口,一手半撩着帘子一边询问,宁伊玛在她身边,上半身完全被挡住来了,只有一双小腿从帘子下面露出来,彰显着她的存在感。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吗?
由于过于沉迷,穹一点儿也没有费心去关注时间的流逝,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现在已经是要为即将以她为中心展开的宴席准备的时候了,她伸手把挡住视线的头发撩在耳后直起身来,对着舒齐安娜点了点头。
于是门口的两位女神走进来,她们一个拿着一面镜子,一个托着珠宝箱,淡定地从地上各式各样小结界的间隙中走到穹身边。
“最近外面有发生什么事吗?”
穹坐在塌上,宁伊玛在她对面举着镜子,而舒齐安娜坐在软塌旁边的椅子上慢慢地在她的头发上涂抹精油,还没过一会儿穹就觉得无聊了,于是随口问道。
举镜的宁伊玛略想了一想,从最近在诸神之间流传比较广的之间挑了一个说了:“听说最近天上的安神为他自己建了一座神殿,命名为埃安纳。”
安神几乎从不理会众神之间的事,也很少从他居住的四重天走出来,因为惰于管理,他没有建造属于他自己的城邦,但近来竟然在专门给诸神居住的三重天设立了属于他自己的神殿,而且还将大天的支配权和所有权赋予了那座神殿,以彰显他的权威——这一点从他为它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埃安纳”的意思是“安神的居所”,又有一层双关含义“天之屋”,这究竟传达了一个怎样的信号,很不好说。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首神恩利尔代掌神王权能,神主安虽然被包括恩利尔在内的所有神奉为至高神王,但他向来不怎么管事,很多神暗暗猜测他这是想要真正履行自己的权能了,一时间诸神之间又开始不安起来,就像之前听说安祖鸟夺取了天命牌的时候一样。
虽说安神哪怕真有此意,也不过是做了他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但是变化往往代表着动荡,年轻不知事的神还好说,那些同时经历了恩美沙拉和恩利尔时代的神明尤其害怕,他们已经目睹了一场牺牲众多的变革,如今如果恩利尔神当真要为了神权和安神对立,导致的结果几乎是有目共睹的——两位神王谁胜谁输先不提,反正他们这些小神被波及不幸魂归地府的可能性是相当大。
穹不声不响地抬眼将目光从指甲上刚涂的绯红色彩上移向宁伊玛,眸光闪了闪,显然是对这个消息非常感兴趣,但又不想现在就表现出来招人劝阻。
她没有众神的那种顾虑,以她对安的了解,只要恩利尔不做什么危害到他的事,他绝对不可能主动选择和恩利尔对立,他不会主动和任何神对立,哪怕他在实力方面远远超过对方,这是由他的本性决定的,说好听点儿是温和,说难听点儿就是冷漠,他的感情仿佛只留给了已逝的妻子和他所认可的唯一的女儿穹。
而穹之所以会对此事感兴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了埃安纳——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什么很好谋求的东西,因此她不言语。
“这次宴会可是在加冠礼之后第一次为主神召开的宴会,而且还是单独召开,不仅仅是天上的诸神,听说冥界的神也会派遣代表来参加,一定得打扮得比往常更加隆重。”
但宁伊玛对埃安纳的话题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因为相信她的主神,她并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到畏惧,见穹不说话,她
19. 她谋求伟大的天
诸神之间其实并不经常举办这样大型的宴会。
虽说有着专门供诸神居住的三重天,但是众神究竟居住在哪里,还是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因为居住得过于分散,因此即便是庆祝的宴会规模一般也不大,按照习惯,大家都会倾向于选择只邀请相对熟悉、地位也相当的神明,氛围比较轻松,大家也都会更加自在一些。
但这样的习惯不可避免地导致了高位神与低位神之间的壁垒越来越厚重,毕竟他们几乎没有可以见面的机会,也正因如此,众神对于这一次宴请了所有神明的庆祝仪式非常重视,哪怕是没有办法离开冥府的众冥神,也由冥界的女主人埃列什基伽勒派遣了她的侍神纳穆塔尔作为他们的代表去宴会上领取属于他们的份额。
与众多只能在冥界活动的冥神不同,纳穆塔尔原先是掌管疾病的恶魔,后来投靠了蛇神宁厄祖,那时埃列什基伽勒还没有从恩利尔手中得到冥界,宁厄祖被奉为所有冥神之首,纳穆塔尔也从他那里得到了冥界使神的特殊职位。
既然是使者,那么自然有着可以出使任何一个地方的自由,世界法则允许这一点,只要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就可以。
纳穆塔尔不早也不晚地来到举办宴席的天界,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两位神王和恩基神都经就位,几名大神也都就坐,小神们一边喝酒,一边窃窃私语,视线不时地朝着安神瞥去,很明显是在讨论之前宁伊玛对穹说过的埃安纳的事。
被讨论的安神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神情非常平静,恩利尔神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皱着眉,不时地朝着身后站着的询问着宴会的主角怎么还没有来,都派人催过好几次了,但似乎是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不尽人意,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差。
纳穆塔尔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儿,才主动走进去,随着他的到来,原本嘈杂的宴会广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身上的属于冥神的气息太浓厚了,在场的神虽然在之前都没有见过冥神,但对于冥界的恶灵却很熟悉,那些恶灵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地面上的神拉到冥界去,不是每一个神都有杜牧兹那样的好运,正巧碰上穹路过相助的,见到纳穆塔尔的第一眼,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对着他产生了偏见,即使碍于对方冥界使者的身份,他们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纷纷在他走过的时候朝着他行礼,但纳穆塔尔还是感觉到了。
这种偏见在纳穆塔尔还是疾病恶魔的时候他就早已习以为常,也有心理准备,因此他面不改色地走到主座上坐着的大神们之前跪下见礼,恩利尔朝着他微微颔首,安神叫他起来,随后便让啤酒女神宁卡西带着他去取属于冥神的那一份饮食。
表达出来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暗示他可以离开了。
毕竟纳穆塔尔并非是代表冥神参加宴会,而是领取份额,如今没有时间概念,要等到结束,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最合适的选择还是拿了东西就走。
——当然,这些全部都只是借口而已,如果真欢迎他的话宁卡西就不会领他去原本准备给诸冥神的座位上一个一个取食物,而是直接带着他去落座,然后再把需要带回去的份额交给他,毕竟绝大多数神都在意规矩,即便是没有来的,也会给准备座位,这些永远不会等到主人落座的座位中自然也有着属于纳穆塔尔的那一个。
虽然冥界的使者明知如此,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拿了全部的份额之后朝着宁卡西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没有谁明面上给他脸色看,都对他所代表的冥界以礼相待,恩利尔虽然一看就知道心情不怎么样,但还是对着他颔首了,虽然态度很敷衍,安神也表现得温和,虽然他对谁都温和。
只要面上过得去,他自然不会翻脸,他也没有什么翻脸的资格,一切都得等他回去,将所有事报告给他的主神埃列什基伽勒之后再由对方定夺。
随着纳穆塔尔的退场,宴会又恢复了愉快的氛围。
正在他打算从天界返回冥界之时,他忽然看见了一道被簇拥的身影正朝着他刚刚离开的场所走去,虽说离得很远,但纳穆塔尔还是认出了被众星拱辰般拥护着的神明是谁——那必然是姗姗来迟的宴会的主角,天之宁安娜。
因为属于光明侧,对方拥有着和绝大多数青金石色头发的诸神截然相反的金发,精心地编好盘起,她穿着纯白的抹胸长裙,缀金边的水绿色外裙用一条红腰带系在腰间,一条刻着玫瑰花结图案长链从腰带右手侧垂下,从左手侧绕到背面固定,她的手臂、手腕、耳垂和脖颈间都闪着属于金饰的光芒。
她的头纱用没见过的材料编织而成,款式也很奇异,和女神之间常见的色彩艳丽的头纱都不相同,织着许多花纹却非常轻薄,如同云雾将她笼罩,一直拖到地上,她还戴着一顶生长着朱红果实的枝条编成的发冠,但她的容貌比这副繁复的打扮更夺目,纳穆塔尔远远地看见她的面孔,不由得呆住了,一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反应过来。
宁伊玛和舒齐安娜那么长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穹身上的衣裙和头纱都是由她们亲自设计,然后委托给纺织女神乌荼制作的①,款式和现有的截然不同,纳穆塔尔这幅反映并不能怪他心志不坚,大多数其他神比起他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点在穹进场的时候提现得淋漓尽致,除了那些和她本来就非常熟稔,时常见面有了些许免疫力的神稍微好一点之外,其他只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或者根本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神都被震慑住了,纷纷屏气凝神,原本因为冥神离开而恢复热闹的环境一下子沉寂下来,诸神的视线一旦途径她身上,就再也没办法转移开。
虽然说引起的反应非常夸张,但早就已经习惯了的穹见怪不怪地径直走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坐下,她一落座,安神就站了起来。
“我的女儿打败了安祖,将王权带回了尼普尔,她为自己赢得了名声,这次宴席也是属于她的庆祝仪式,我再此重申之前我所承诺的,她会被称为众神女主人,你们都将在她面前俯首。”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在此之前我在众神的居所中属于我的领域建立了神殿天之屋埃安纳,大天的概念被赋予了那座神殿,它即是大天②,也是我的居所,埃安纳不是如今才建造出来的,建造它并赋予它大天之名的也不是我,而是由天空本身诞生,从原初海神创世之初,它就应当存在,只不过当时的宇宙还没有条件容纳它,所以才拖延到了现在,在我常居的四重天中没有足够空地将它安置,于是我选择了我在三重天的领域。”
安神说这么一大通看起来与这次宴会的主题毫不相干的话,显然是为了安抚众神焦虑的情绪,之前虽然他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的似的,但他又不是聋,不可能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他所说的话也一点儿也没有掺假,只不过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其实在很久之前宇宙就已经稳固到足够埃安纳诞生的地步了,只不过出于种种顾虑,他一直都压制着不让它诞生,直到前段时间穹打败了安祖,需要为她筹办一场宴会,他才顺势不再压制,正好能够在这宴会上解释清楚,不然要想找另外一个所有神都会集聚在一起的场合,那还真不太容易。
虽然说那些窃窃私语随着穹的到来全部都消失殆尽,谁也没有那份闲心去思考别的事情,但是这份说明却不能缺少。
安神又召来他的侍神宁舒布尔:“除此之外,我还要将我真诚的廷臣宁舒布尔,所有苏卡尔之王赠与我的女儿。”
宁舒布尔走到穹身边向她躬身行礼,穹自己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她身后的从神们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舒齐安娜和宁伊玛。
这么长时间以来,穹都没有像其他主神那样创造一个神来做自己的侍神,她们都认为她是打算在从神之间挑选一个出来,其中希望最大的便是舒齐安娜和宁伊玛,她们和她的关系最为紧密,但宁舒布尔的到来抹除了这一可能,而且因为这是神主安的决定,穹也没有表现出异议,因此她们还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
宁舒布尔没有关注她们排斥的目光,见了礼之后就走到了穹身边落后半步的位置站定。
如果说是平时,诸神肯定会为安的这个决定感到惊讶。
毕竟宁舒布尔不是旁的神,他跟随安神的时间比谁都长,是安神在无意间创造的神明中的第一个,他甚至比恩基的年岁还要长,一直都尽职尽责,做事从来没有什么疏漏,将这样的臣属送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思议,但现在根本没有神在意这一点,就像现在根本没有神在意安神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将埃安纳置放在三重天一样。
安神的话语还不是冲击力最强的,因为接下来恩利尔也站了起来。
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不带一点儿多余的修饰:“从今天开始,月神的女儿将会和我一样掌管着我所支配的一切,她的优先级和我相当,并且她将获得‘宁利尔’的称号。”
听了这话,所有还能思考的神都惊了一下。
其中早有心理准备的恩基反应最轻,从杜牧兹找上他,并告诉他穹对恩利尔发下那奇怪的誓言之时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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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恩利尔许下了重利,只是没想到这么重,宁伽尔和南纳也还好,他们从穹的神态看出来这件事她早就知情,并且虽然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微妙,但他们作为父母,如果恩利尔真有那方面的想法,不可能不告知他们。
但乌图就不一样了。
杜牧兹的事情才过去没有多久,他现在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应激,穹也注意到了他略显焦躁是神情,想起来自己在从恩利尔那里离开之后就一直待在神殿,还真忘了将这件事告诉乌图,于是她微微偏头,挥手招来了在后面盘旋的恩伽尔乌加,让它飞去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乌图。
在这场宴会之中,恩伽尔乌加是最清楚事件起因存在的之一,它在之前就和杜牧兹说过一遍,现在正好一回生二回熟。
恩利尔看到了她的动作但他当做没看见,他对穹催促道:“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宣布吗?”
“我确实有话要说,”于是她也站了起来。
“因为有安祖的前车之鉴在,我制作了一个空间库专门用来存放包括天命的杜纳塔拉之内所有对我来说需要放在那里的东西,我为它取名为‘玛什莱安纳’③,只有我、以及首神恩利尔有存取的权限,并且现在原本由天命牌承担的天命已经彻底转移到了我和首神恩利尔身上,以后即便是有谁将它夺取,也不能得到相应的权威。”
三个神站起来说话,一件比一件更具冲击性,但发言的三神却没有一个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穹说完之后,安神就宣布宴会正式开始了,几个舞乐女神抱着各种各样的乐器从外面飞进来,很快宴席的氛围就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很显然,安并不喜欢这种过于热烈的场合,没过多久他就找理由暂且离开想去外面透透气了,而穹虽然就喜欢热闹,但是因为心中有别的事,于是她也随着安一起出去了。
她有话要单独对安说。
“父神,”穹叫住了安,她看着他问道。
“之前你说你所拥有的一切我都将拥有,只要你我能拿的出来的,你都愿意给我,那话现在还作数吗?”
“那是我对你永恒的承诺。”
安肯定了这一点。
“哦……”穹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要的是埃安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剧情融了《埃列什基伽勒和涅伽尔》,众神开宴会,请了埃列什基伽勒,但她没办法出冥府,众神也没办法进冥府,于是就派纳穆塔尔作为使者去取属于她的那一份食物,在宴会上所有神都对纳穆塔尔以礼相待,只有涅伽尔对他无礼,埃列什基伽勒听了这消息大怒,要求涅伽尔下冥府赎罪,中间经过一系列感情纠葛后来涅伽尔成了冥王,但本文中涅伽尔的角色被我融给了穹,虽说按照美索不达米亚传统,后期被融给伊南娜女神的是埃列什基伽勒,伊南娜因此被称为“天空和冥界的主宰”(参见亚述王室文本),但我并不想这么融因为埃列什基伽勒这个独立角色我不想舍弃,不然下冥府篇我怎么写,正好在《埃列什基伽勒和涅伽尔》的苏坦特佩版本中涅伽尔被称为“伊什塔尔之子”,想必我把他融给他妈他也没什么意见(强行解释)。至于为什么纳穆塔尔能自由出入冥府,原典没说,这里我编了一下。①纺织女神乌荼,一个不出名的神,两个巴比伦咒语提到了她履行神职,但在这两个咒语中,她都是和伊南娜合作纺纱。②在神话原典中埃安纳就是等于大天,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等式,原典没说,写论文的zgol的看法是这么写意在抬高乌鲁克的地位,于是我编了一下。③玛什莱安纳,是我用伊南娜绰号玛什蕊恩(Mash-re-e)为原型编的,出自古巴比伦时期的魏德纳神表(Weidnergodlist),并在此神表中被认定为伊什塔尔(伊南娜=伊什塔尔)的绰号。玛什蕊恩的意思是财富(女神),查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立刻联想到了“月老庙里无人问津,财神殿里长跪不起”这句话,这下月老爱神二合一了,还方便少跑路。安纳的意思是天的,连起来意思就是天之财富。本章描绘这一套衣服之前约了个Q人,这两天又约了个进化版立绘(和Q人相比多了发冠耳环项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即按照约定的截稿日期)十四天后能出图,但是我约了这个画师很多次,虽然画得很精细又相对白菜但准时交稿概率百分之零,所以保守估计十六天后能交稿,再慢一点十八天之后,出图了我发老坟头上。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yBreak20瓶;Storm、慧10瓶;汉宫秋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 她谋求伟大的天
正如一开始穹料想的那样,安神拒绝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穹并没有因此而失望,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指望对方真的同意。
埃安纳聚集了大天的权能,它是天空的造物而不是安的,虽然天空是因着安的诞生而随之诞生,但正如后世常言所说的那样——“我附庸的附庸并非我的附庸”,他其实没有权利将埃安纳如同宁舒布尔一样送给她,出于这个原因,他不肯送出埃安纳也算不得违背誓言。
当然了,如果铁了心硬要送也不是不行,但神庙并非完全的死物,它有自己的意识,如果别人硬要入主其中,埃安纳自己也是会反抗的,一旦涉及到比较危险的事情,安神总是倾向于劝阻她,但就和过往的每一次一样,穹对安神的劝阻充耳不闻。
安神回去继续参加宴会了,但穹没有回去,反而是叫来了恩伽尔乌加,打算趁着所有神都齐聚在一起没空关注其他事情的机会立刻采取行动。
叫恩伽尔乌加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它去把乌图叫出来,穹虽然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风险,因此绝不会选择自己单独行动。
因为本来就怀着心事想要问她,乌图来得非常快,几乎是乌鸦之王从穹这里飞走没多久,他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你的眷属告诉了我你和首神恩利尔的约定,”乌图一见她,就立刻问道。
“在我们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虽然恩伽尔乌加确实尽职尽责地将事情发生的经过简略地告诉了乌图,但是它说得太简略了,就跟它之前对杜牧兹说的大差不差,甚至还要更加简短。
正因如此,乌图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单独询向穹询问,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恩利尔要求我拒绝杜牧兹的求婚,他要我永远保持未婚,并起誓永远不和任何一个神结亲,为此他愿意给我相应的报偿,以弥补我的损失,”穹回答道。
“这不是和你的想法正好相符吗?而且我也是这么希望的,更何况实际上我没有任何损失,所以我答应了。”
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损失呢?
不想是一回事,不能又是一回事,这两者完全不相同。
乌图现在的想法非常矛盾。
平心而论,听到穹说她已经向恩利尔起誓永远不会和任何一个神结婚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就像穹所说的那样,这正是他内心所期待的发展,穹自己似乎也对这个交易也非常满意,丝毫不觉得这对她自己有什么损害。
再加上虽然恩利尔将原本应当属于他的配偶的“宁利尔”这个名字加在穹身上,但他们之间没有举行任何与婚姻有关的仪式,甚至恩利尔还让穹起誓不和任何神结婚——这个任何神当然也把他自己囊括进去了,可能除了被拒绝的杜牧兹,所有神都对这个结果非常乐见其成。
但是穹虽然掌管的爱欲,现在却还没有对谁产生过真正意义的爱情,她有爱的能力,也不排斥她自己的权能,如今她的想法真的能够永远维持吗?如果她真的爱上了哪个神……
一想到这里,乌图就不得不强迫自己忽略心中随之泛起的不快情绪,才能继续思考下去。
穹察觉到了乌图的想法。
她朝着对方走了两步,使得原本就离得相当近的距离变得更近,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紧贴在一起。
“哥哥,你看着我的眼睛,”她说。
“难道我看起来很缺乏远虑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满溢着蓬勃的生机和希望,眼波流转间溢出深深浅浅的蓝。①
乌图怔了一下。
“我不会做会使我感到后悔的行为,”穹继续说道。
“虽然在平时我并不特意会用我的眼睛去看未来发生的事情,但是如果是对我有害的事情,即使不有意去看也能够感觉得到,这种直感也是我‘卜筮’神权的组成部分之一,哪怕不考虑别的,单只凭借这一点都足以使我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我叫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穹终于说到了正事:“刚才我向安神索取大天的代表埃安纳,但是出于各种原因,他不肯给我,因此我要将它夺取过来。”
“我要成为天之屋埃安纳永恒的主人,我要天地都为我所有——哥哥,我的孪生哥哥,我还要你,太阳神乌图站在我这边,听从我的吩咐。”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会照做,”乌图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以大天和天之居所之命起誓,我以我的王座和权势之名发愿,万物啊,聆听我的圣言:光辉的宁安娜对我说的话我将不折不扣全部遵从——我的妹妹,我会站在你这边,你的吩咐我一定听从。”
“或许你很快就会后悔你过早发下了誓言,哥哥,”穹说。
“我的要求必然会导致着你权能的巨变,那改变的方向或许并不是你期待看到的。”
“如果是为了你,即便让我抛却我的一切我也心甘,何况仅仅只是权能会有所损伤。”
乌图的话语确实是情真意切的,穹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她握住他的手。
“既然如此,那么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接下来我说的话非常重要。”
穹说出了她之前计划的其中一部分。
“我谋求埃安纳的事不能够让父神安知道,虽说宴席并不会那么快就结束,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过分关注外界发生的事情,但他也不会对所有事都不闻不问,什么事情一旦拖延就会容易突生变故,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需要尽快。”
“我想要的结果是将埃安纳带到远离高天的大地上——也就是说,太阳必须从天空中降落。”
乌图几乎是立刻明白了穹的意思。
他下一次巡天的时间已经临近,每当此时他都会亲自引领太阳在天空中绕行一周,这也是他长时间离席又不引起怀疑的唯一方式,在这期间,如果他降临大地,那么太阳也会跟着他一起降临大地,世界会像他还没有诞生时那样仅由月亮提供光明。
这种行为并不是一个正在巡天的太阳神应该做的,是严重的失职,作为律法之神,乌图很清楚他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会不可避免地变得虚弱,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办法使太阳重新升上天空,在此期间他的神权只会减损,不会有任何增益,甚至连维持原有的水平都困难。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为自己之前毫不犹疑的承诺感到后悔,虽然他并不能预见他这前所未有的行为导致的影响会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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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但是他相信穹绝不会做出对世界有危害的事情,他信任他的妹妹甚至超过信任他自己,换句话来说,如果他不信任穹,那么与不信任他自己无异——或许还要更加严重。
乌图再次承诺道:“我向你保证,我会你将埃安纳从安神的领地带到大地。”
但是这一回穹摇了摇头。
“不是安神的领地,”她说。
“我会在那之前想办法使埃安纳下降,一直降到天之基,如果想要将它带往大地,那里会是最合适的起点。”
虽然这么说,但天之基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不过按照穹的计划,埃安纳必然会在那里被水淹没。
恶风会将它缠绕,它会在天海中沉沦,在天海的席卷下它会在天之基的芦苇荡停下,那里是天空的边界,也是安神统领的领域的边界,只要能够从那里离开,一切阻挠便会随风而散,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等到你按照往常巡天的路线到达天之基的时候就可以行动了。”
穹握住乌图的手仍然没有放开,她继续说道:“我会在前面开辟道路,让你能够顺利地将埃安纳转移到大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原典中并没有说安为什么不把埃安纳送给伊南娜,或许是为了表现伊南娜的能力吧,毕竟别人送的哪有自己抢过来的更能体现能力,不过在其他赞美诗中经常有提到埃安纳是安“自愿”“赠送”给伊南娜的。顺便一提在这个故事中安是伊南娜的新婚丈夫,他们刚刚度过了新婚夜,“完成了爱的事业”,然后伊南娜问安要埃安纳作为早晨的礼物,“但是伟大的安没有给她埃安纳”,然后她就计划抢过来。虽然不会结婚,但恋爱还是会谈的,不过估计真正意义上的谈恋爱得等闪闪出场之后了,然后就开启了穹的始乱终弃之路,被玩弄感情的受害者数不胜数,在那之前都是单恋。①在之前的作话中也有提到过,在苏美尔神话中,伊南娜被称为绚目女神宁伊格温(Ninigigun),直译的话意思是「拥有多彩双眼的女王/女主人」。“多彩双眼”,根据希扬蒂·塔瓦帕兰(ShiyanthiThavapalan)的说法,“多彩”指的并不是色彩的多样性,而是虹膜中闪烁多变的颜色,是指虹膜中颜色和光线的变化和运动,并且代表了有辨识力和警觉性。塔瓦帕兰在作品中引用了几句伊什塔尔赞美诗中的句子用以论证:“她的颜色很漂亮,她的眼睛是斑斓和彩虹色的”“现在伊什塔尔的肤色很漂亮,她的眼睛看起来也变了颜色,闪闪发光。”总之意思就是指眼睛颜色会变,而不是指眼睛颜色很多,大概类似于现实生活中的“榛子色(Hazel)”眼睛,颜色真的会(根据光线)变。深深浅浅的蓝虽然都是蓝但到底是不一样的颜色,也算是变色了。苏美尔时期不确定,但是美索不达米亚后期神话中的伊什塔尔确实有预知未来相关的神权,祈祷文中将她称为:“Ishtar,ladyofdivination伊什塔尔,卜卦/卜筮女神。”卜筮本来和感知有关,何况她还有彭格列祖传超直感,两个一结合就更妙了。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黧烨、赞美吾主犹格索托斯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 她谋求伟大的天
作为为数不多的大神之一,乌图离开宴会过久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且还是穹的眷属恩伽尔乌加和他说了什么之后他才离开,很容易让不知内情的人想到他们现在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情,一会儿还好,时间一长说不定就会有其他神好奇之下跟着一起出来了。
穹身为宴会的主角,又在进场之时便艳惊四座,她的一举一动按照常理来说比起乌图要更加引人注目,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但只要她和乌图不是同时消失不见,那就问题不大。
现在她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乌图就得先回去。
作为双子,乌图是穹需要一个帮手时永远的第一选择,但现在她要做的事仅仅只靠着他的帮助显然不够,至少在穹看来远远不够。
于是她故技重施,通过恩伽尔乌加将另外一个她现在正需要的神叫了出来,这一回的行动更加隐蔽,并且因为对方的身份,甚至都不需要刻意掩盖离开的痕迹。
渔神阿达比尔性格沉默寡言,在众神中本来就不出名,也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神,他离开无论多长时间都不会有谁在意。
可想而知,当他听到穹要单独找他的时候他有多么惊讶,甚而是惶恐,他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瞩目的地方,长相在神明之中也很平凡,没有任何辨识度,他开始绞尽脑汁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工作中有什么失误,正巧让对方发现了。
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但是当他真正面对面见到穹的时候,他反而什么也顾不得想了。
“我记得你是恩利尔的渔夫,”穹不想再拖延时间。
虽说阿达比尔身份和神权都不出众,但他的权能与她这次行动相性特别好,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因此穹必须要让对方听命与她。
她首先指明了阿达比尔的身份,并宣称自己对他的主权:“既然你服务于恩利尔,那么也应当同样服务于我,现在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渔神阿达比尔一见到她,心神就摇曳起来,满心恍惚满眼迷离,气度不自觉矮了一截又一截,磕磕绊绊地说道:“是的,请吩咐,我的主神。”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彻底湮灭,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更是轻得几不可闻。
“请放心,”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之后,穹又说。
“我要你做的事不会是与你除我之外的另一个主神恩利尔对立。”
虽然说从性质上来看,抢安东西和抢恩利尔东西并没什么差别,但是安神和阿达比尔又没什么关联,他是恩利尔所创造出来的,在诸神之中也能被称为“恩利尔之子”,在这场宴会之前,他从来没有和安见过哪怕一次面。
阿达比尔甚至没有等穹说完他的要求,就立刻回复说:“我会竭尽全力。”
于是穹将刚刚对乌图说的话又对着渔神说了一遍:“我要将天之屋埃安纳从安神那里夺走,为此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我需要你用你的玛古尔船将埃安纳运到天海之上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够做到。”
埃安纳现在正坐落在被天海围绕之地,如果想要将它带走,必然要途径天海,因此船是必需品。
阿达比尔是渔夫之神,他的神权与航行与捕捞息息相关,他可以用他的船运载任何东西,这任何东西中埃安纳当然不会被单独排除在外。
听了这话,渔神开始犹豫了起来。
倒不是说不愿意听从穹的话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他对自己的斤两十分清楚,凭借他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将埃安纳平安带离的。
于是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很愿意帮助您,我的主神,您的神权无神能及,但我仅仅只是渔神,我没有办法从安神的手中夺取埃安纳。”
“我可以将埃安纳放到我的玛古尔船上,在天海上航行,但南风以及一切风暴都会一齐向我袭来,我的船只无法阻拦伟大天神的意志,那时水流会将埃安纳拖入其中,它会像陷入沼泽一样沉入水底。”
“确实是那样没有错,”穹也承认这一点,但是这份阻碍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并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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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当你这么做之后,即便安神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天空本身的意志也会阻止你将大天的象征带走,埃安纳自己也不会乐意见到别人将它掠夺,到那时会有恶风掀起,将神殿和你一起席卷,玛古尔船会沉没,所有的船都会沉没,连带着里面装载的东西一起。”
“这件事情凭借你的神权没有办法阻止,所以你要在沉没之前离开,避免连你自己也一起沉到海中,然后去天之基芦苇丛生的地方等待——埃安纳会在恶风的加持下从黑暗的海底朝下游降落,一直降落到芦苇丛生的天空的尽头,也就是天之基所在的领域。”
到那时候,便是阿达比尔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穹继续说:“我要你使用‘捕捞’的神权,将埃安纳从水中网住带出来,到时候会有神去帮助你,等到我的哥哥乌图巡天经过天之基,你便把埃安纳交给对方就可以了,这些便是我要求你为我做的一切。”
在提出的疑问得到了具体的解答之后,阿达比尔自然没有异议,他点了点头:“我的主神,那从天而降的埃安纳,我一定会为您找到。”
“如果以后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请随时差遣,只要是我能够做得到的,我一定尽我所能。”
事实证明,在这个时代没有拖延症,或许是习惯使然,或许是为了在穹面前证明自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阿达比尔就匆匆地朝着埃安纳的方向离开了,看起来在他的心目中根本都没有先返回宴会,等过一会儿再采取行动这样的概念。
但穹没有和他一起离开,她选择了回去,毕竟她离开得确实够久了,她在安之后、乌图之前离开,但安和乌图早已回去,她也不好再在外面停留太久,现在正是应当回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又翻了一遍论文发现设定有误,于是上一章结尾改了改,把天之基的设定修了一下。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orm10瓶;猫猫6瓶;黧烨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她谋求伟大的天
正如穹所说的那样,阿达比尔没能抵御风暴。
多亏了事先就制定好的确切的计划,他在恶风开始向他的船袭来时就没有丝毫犹豫地舍弃了船,以及船上的埃安纳,他才得以全须全尾地保全自己,不然要是被那样的风卷入天海,在那种情况下哪怕他是常年在水上做事,深谙水性的渔神也束手无策,就算是有幸逃脱,也免不了休养生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如果事情当真发展到那一步,别说是在天之基捕捞埃安纳了,他连行动都会变得相当困难——不过现在的话,没有那种烦恼。
他刚一脱险,就立刻去往了天之基,芦苇生长的河畔。
既然穹说埃安纳会在那里被阻挡停滞,那么他就一定可以在那里找到埃安纳,他的主神所说的话永远不会出错,同理,她说他可以做到的事,那么他就一定可以做到。
现在太阳已经移到了东方,很快便是乌图应当巡天的时候了,他必须得赶在乌图来到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做完。
当阿达比尔在为了穹的吩咐奔走的时候,穹自己也没有闲着,她在回去之后没有停留太久,便又出来了。
虽然宴会也很有趣,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穹就不能放下手中的事专心享受她的宴会,而且如果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来的话,从开始到结束之间的间隔非常短,即便坐在首座上的宴会的主人频频离开很受瞩目,但是事不过三,仅仅只是两次的话,还不足以引起怀疑,就连恩利尔也不会多说什么。
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另外一个神,安的牧羊神舒尔阿齐达。
和杜牧兹一样,舒尔阿齐达的神职也和牧羊有关,但不同之处在于后者只放牧属于天空的羊群,安神将天之系绳赐予他,因此他可以将他目之所及的一切与天空有关的事物牢牢系紧,毫无疑问在和天空关联最紧密的排行榜中,埃安纳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不然穹也不会将心思放在它上面了。
毕竟穹虽说来者不拒,但要是刻意谋求什么还是会选择最好的,尤其这还是她第一次夺取这样重要的东西——就连安神也没有办法随随便便就送给她的东西。
像这样的事物总是没有办法轻易地被夺取的。
阿达比尔可以将被水淹没的埃安纳捕捞出来,但他没有办法将它掌控,他可以将它抓住但没办法阻止它离开,埃安纳虽然没有智慧,但它有它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它想要从天空的尽头天之基回到它诞生的地方,阿达比尔一筹莫展。
能做到的只有舒尔阿齐达,或者说由他所掌控的天之系绳。
舒尔阿齐达虽然从属于天神安,但穹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之女主人,安的从属从名义上来说也是她的从属,正如阿达比尔属于恩利尔便属于她,在两位主神之间,牧羊神非常从心地迅速向着穹这边倒戈。
这不仅仅是出于情感,也是理智思考过后的结果。
如果穹可以成功夺取大天,那么她将完成一场从没有神成功过的壮举,她将会变得比安还要伟大,她会是名副其实的天之主宰,超越所有其他诸神,而非仅仅只是拥有由安加上的天之女主人的名号,到那时曾经在她创业之时给予过她帮助的自然也不会被忽视,最少也会水涨船高地位高上一个台阶。
虽然这一切都要以穹能够成功为前提,但是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散发出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产生信服感的气质,舒尔齐阿达毫不怀疑她会成功,何况就算最后失败了也没有什么代价。
当然如果他不愿意从她,穹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舒尔阿齐达拥有的天之系绳穹也同样拥有,这个东西其实还是挺多的,虽然还没有多到人手一个的地步,但也没有少到别人有了她就不能有的程度。
不过出于能够安排别人去做的事情就不自己动手的想法,她还是优先选择了寻求帮助,如果当真找不到,再自己去做也不迟,反正在誓言的约束之下对方便不能出卖她,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什么坏处。
当穹带领着现在属于她了的牧羊神来到天之基时,阿达比尔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在用斧头砍倒芦苇,把水面显露出来,被割下来的芦苇一束一束地在旁边堆满,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看样子是已经在这里砍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穹还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在天边出现了她的身影的时候,阿达比尔就注意到了对方,正巧在这时他找到了埃安纳,他的精神振奋起来。
世界上渔神众多,他在所有渔神之中并非排行最首,要知道她生身的父亲月神南纳在在这一方面也颇有建树,但穹没有选择其他拥有渔业神职的神,她越过了所有或许比他更适合的神明,第一个便找了他。
毫无疑问,这正是因为穹相信那些其他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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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做不到的,他可以做到,他要对这份信任回馈以报偿。
天之屋体积庞大,又在水底深陷,还有恶风环绕,即使在水下也在不断地掀起浪涛,如果是普通的渔神处在他的位置上必然无法完成这过于艰巨的任务,他之前也没有完成过,但现在他要在穹的注视之下成功。
他的主神在看着她,所以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然后他要在她面前说:“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我履行了对您的承诺,作为您的代表将从天而降的埃安纳自天海中捕捞了出来。”
最终他为自己争取到了说这句话的机会。
他浑身都被天海的海水浸透,身上缠满了水草,形容十分狼狈,但眼睛却很明亮。
“我会记着你对我的帮助,并且不会让你做的事被历史所掩盖,我的事功会永远流传,当有神念起我对大天的征服时,都会连你的名字一起称颂。”
穹一边向他承诺,一边让舒尔齐阿达将岸边蠢蠢欲动的埃安纳束缚,等到待会儿乌图来的时候再交给他。
她交代完之后便离开了,没有留下来等乌图一起离开,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只有她自己能够做到。
乌图必须在巡天结束之前将埃安纳带到大地,这一路上不能有任何事物绊住他的脚步,但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从天空降临大地,必须得通过窄道,要想通过窄道,必须得通过圣河乌拉加。
以圣河乌拉加为界,穿过之后便是属于冥土的领域,虽说真正的冥府之门设置在地下,只有走过七重门才算真正到达了有进无出的冥界,但圣河——或者说冥河以内门扉之外也不是什么适合天神久待的地方,如果没有冥河摆渡者的帮助,属于天空的大地的神没有办法从河面上穿过,但在纳穆塔尔将属于冥神的份额带回之后,冥河摆渡者就去冥府之中参加他们的宴会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既然圣河中的水会阻挡乌图的前路,那么她现在就要让圣河乌拉加干涸。
她要喝下那圣河,那冥河的水。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自己看了一遍惊觉一段里多了四个字一段里少了九个字,立马改了过来,码字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发现,脑子越来越不管用了。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赞美吾主犹格索托斯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她谋求伟大的天
穹来到了冥河乌拉加之前。
喝下一条河中所有的河水——对于神来说听起来很容易,但是如果对象是冥河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光是从外表来看,乌拉加之水就和源自阿布祖的其他淡水大不相同,它的水色泛着苍白的冷光,而且危险性也是众所周知的,哪怕是生活在荒野的精怪恶魔,也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
即便不在冥府大门之内,乌拉加到底是属于冥界的河流,它顺应的是冥界的法则,但凡是与冥界相冲突的,都会被它消解,甚至也包括神权。
这也是为什么就连部分冥神想要过河也要尽力避免与河水有接触,毕竟并非所有冥神都是在冥界土生土长的,也不是所有冥神都像现任冥府女主人埃列什基伽勒一样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遣往了冥界,他们之中有许多曾经都居住在地面之上,对这里没有任何好感,只不过因为时运不济技不如人,被恶灵强行绑到了冥界,从此屈服于权威,再也没有办法返回大地之上,不甘不愿地在冥界领了神职,成为一名不怎么光荣的冥神。
在这些神之中有很多都心存侥幸,毕竟他们不像恩美沙拉父子数神一样,在被投入冥府之前便被剥夺了所有神职与权能,与冥府格格不入的属于大地或天空的神权是他们离开的唯一希望,如果不慎被乌拉加河给溶解了,那才叫一点儿指望也没有。
而穹所拥有的权能,没有一个是与冥界有关的。
寻常诸神对这河是唯恐避之不及,连接触都不敢接触,深怕失去自己的力量,在繁多的神明之中沦为下等,按照常理来说穹也不应当有“将冥河之水尽数喝下”这种想法,对天神来说这与自戕无异。
但是如果畏首畏尾的话就什么也做不成,何况作为瀛海,连一条河也奈何不了的话,那就快别说是什么瀛海了。
冥河有腐蚀性,瀛海难不成又是什么无害的存在,它溶解了最原初的创造主,又溶解了天命牌杜纳塔拉的天命,没道理溶解不了区区一条冥河。
究竟是冥河厉害,还是瀛海更胜一筹——哪怕不经思考,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穹也承认她有赌的成分,毕竟冥界虽然被称之为“伟大的地”,但超脱于天地之外,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几乎可以被称为罪神流放之地,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毕竟除了冥使纳穆塔尔,再没有其他神能够被准许出入冥土。
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把河水转移,她大可以直接将它们转移到她新制的空间玛什莱安纳中去,她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那永恒的死亡,她同样也要掌控,只不过现在她能够做到的就只有通过乌拉加的水获得冥界权能的适性,剩下的还要慢慢谋划。
如果失败了的话,或许会是万劫不复——但是管他呢,不过是失去除了本体以外的现有的所有权能罢了,大不了就是从头来过罢了,但如果她现在不这样做,那么她将永远没有办法涉足冥界,正如她之前对乌图所说的那样,她绝不做会令自己感到后悔的事。
穹半蹲下来,她俯下身,将双手化作瀛海置入水中,几乎在两者接触的那一刹那双方便融为一体,穹能够感觉得到,乌拉加之水在不断地涌入自己体内,并且一些东西也因此而发生了变化。
这种感觉在最后一滴水也在她的海中消失殆尽地时候升到了顶峰,她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反而多了那对于天神来说永远不能真正接触的幽冥世界的适性。
穹笑起来。
没有任何争议,这是属于她的胜利。
虽说作为冥界与大地的界限,乌拉加河天然便有着无限再生的能力,但尚且还不至于恢复得那么快,足以让乌图来来回回好几趟时间还有余,因此穹信步走过短暂干涸的河床,踏上了属于冥界的疆域。
正常情况下,非冥神在跨过了乌拉加河之后实力都会大幅度消减,只留下勉强能够自如行动程度的能力,哪怕是再怎么强大的神,到了冥界恐怕也只能是任人鱼肉——或许天生有着死亡权能的天神会被排除在外,但穹现在还没有这种权能。
现在因为有了适性的原因,穹哪怕是在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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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之上站着也没有任何不适,她的权能没有半点儿削弱,就好像走在天空之上或者大地之上一样自如,她直奔窄道而去。
窄道虽然地处冥土,但却是通往创世土丘的唯一道路,从本质上来看,它并不归属于冥界管辖,反而属于天界,但由于位置的特殊性,无论是天神还是冥神都没有办法穿过窄道去往那里。
冥神们是因为法则的束缚,不能离开冥界,窄道以及通往的创世土丘属于天界的疆域,他们只能看着不能接近,而天神们倒是有资格进入,但如非必要他们绝不会靠近冥界一步,哪怕是在冥府之门以外的冥土。
但并不是说“有资格”,就真的可以那么轻易地进去的。
创世土丘光是从名字看就知道地位不凡,那是南缪女神创造世界的地方,现在在那里也还残留着创造的权能,足够创造出另一方世界,为了避免有心人想要在那里做什么坏事,窄道的路口一直都有护卫把守。
现在穹正是这么个“有心人”。
她想要把埃安纳带到大地,但却不是由她和恩利尔共同执掌的那一片,毕竟那片土地上的神庙太多了,城邦也太多了,埃安纳即便特殊,也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她想要的是一个由她创造的全新的“大地”,它会像太阳、月亮和金星一般悬挂在宇宙之中,埃安纳将会是那里的第一座神庙。
听起来似乎是有点儿异想天开,但她相信她会成功。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那就是击败窄道的守卫者,天之蝎鸠里安纳。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一提在本文中的下冥府情节,最后穹也是成功了的,这也不是我乱编,虽然上世纪的观点大多数都认为伊南娜下冥府是失败的夺权,但根据近年的最新研究,比如迪娜卡茨和AteZgol,虽然两人的观点有所不同,但她们得出的结论都是在最初的下冥府文本中伊南娜大赢特赢,这一点光凭Zgol论文的名字就能看出来,《通过死亡获得权力,甚至超越死亡》什么的,看论文看得我热血沸腾。
24. 她谋求伟大的天
作为肩负守卫窄道——守卫创世土丘重则的守护者,天之蝎鸠里安纳生来不凡,这从它的外表就可以看得出来。
它身躯庞大,深蓝的躯体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仿佛由产于天空的青金石铸成。它光是站在那里不动,都仿佛自带着足以导致地动山摇的威势,样子相当唬人。
但是穹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从中瞧出了端倪。
鸠里安纳注定要以绝对的凶猛来履行它的职责,它只需要将所有入侵者尽数消灭,旁的事皆与它无关,因此实力是要考虑的第一位,其他的则无关紧要,或许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它用狂愚取代原先的灵智,才换得了现如今压倒性的凶暴力量。
穹本就身量纤细,在如山峦般庞大的鸠里安纳的映衬之下就更显得微小了,她的身量还比不上此时正朝她袭来的蝎尾上的尖刺。
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的话,如今穹的处境相当危险,鸠里安纳没有神智不能沟通,不把认定的敌人斩杀殆尽决不罢休,它全身最致命之处便在于它那尾针,如果当真被扎上那一下,哪怕不提里面蕴藏的足以令只要不下冥界就绝不会死的神明永久陷入麻痹状态的毒液,仅仅只是被刺穿本身就已经能够让很多神听着便退避三舍了。
穹并不畏惧它的毒液,也不担心尾刺会将她穿透,即便她站在这里不动,像这种物理攻击也没有办法伤到她一根毫毛,但是如果不主动进攻,仅仅只是靠着施加屏障阻挡伤害的话就永远都分不出输赢。
毕竟鸠里安纳不是能够思考的正常生物,它永远不知道疲惫,也不知道休息,她却没有闲暇在这里慢慢消磨时光。
于是她踮起脚尖,兔起鹘落之间便从地面跳到了鸠里安纳的背上,原本朝着她刺去的尾刺来不及收回,把地面扎了一个深深的坑,随后又毫不停滞地又朝着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刺去。
她一开始没有动,直到尾刺尖端离穹只剩下最后一点儿距离之时才提起裙摆从它背部跳到头上,眼见着刚刚就已经发生过的一幕再次重演——尾刺狠狠地朝着刚才穹站立之地,也就是鸠里安纳自己的背上刺去。
狂化的天之蝎每一次攻击都竭尽全力,绝不会有所保留,这一次也不例外,尾针贯穿了它自己的身体,深深扎进地下的土地,将它固定在了原地,丝毫不能动弹,形成了一副显得多少有些滑稽的图面。
尾刺是它自己的,想要拔出的话耗费不了多长时间,但很不幸,哪怕是它自己也抵御不了它的毒素,几乎是在它刺穿自己的那一瞬间它就陷入了无法支配自己身体的困境。
为了实力抛弃智慧,舍本逐末,简直没有比这更愚蠢的行为了。
穹从玛什莱安纳中取出之前放进去的一把匕首,打算彻底终结这场闹剧,于是她斩断天之蝎的尾巴,让它如狮子般嚎叫,这嚎叫渐渐减弱,最后彻底湮灭了,但还是传到了不远之处乌图的耳中。
乌图手中握着天之系绳。
他按照原定的时间到达天之基,从舒尔阿齐达手中完成了任务交接之后便牵引着埃安纳一路畅通无阻地赶来,在离开天之基,离开属于天空的领域之后,恶风就不再席卷,相对的则是从埃安纳之中诞生了几个守护灵将这座神殿包围,保护它不受外界侵扰。
这正好方便了乌图,让他得以更加心无旁骛地赶路。
此时的他一心多用,在赶路之余还分神担心穹在前面有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因着神权的特殊,他可以看到太阳光辉映照到的所有地方,但即便太阳普照天地,依然还是会有无论如何都无法涉足的地方,冥界便是那唯一的例外。
他也知道穹这次不会正式通过冥府七门,进入冥界女王的宫殿甘兹尔,也没有那个必要,如今只需要在外围区域活动便足够了,但冥界就是冥界,那是从未有见过有旅客回返的有去无还之国,他的妹妹一向是不愿意屈居下位的,她对万事万物都感兴趣,都想要拿到手中。
众神皆知冥府的权能是不应当被谋取的权能,虽说扩充自己领域的欲''望自被创造的那一刻起就铭刻在所有神明本源上,但为了更好的生活,牺牲一些权益也是在所难免的事,穹却不见得这样认为。
不过现在她一门心思放在大天之上,想来还没有那么快就把心意转移到冥界之上,行事大概率也会稍微收敛一点……
然而刚想到这里,乌图就听见了来自天之蝎鸠里安纳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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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虽然声音很快就渐渐减弱消失了,但哪怕是不经思考,也很容易料想到那必然是出自穹的手笔,他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加快速度。
他穿过尚且还处于干涸状态的乌拉加河,脚步不停地从扑街的鸠里安纳身边走过进入窄道,很快就来到了创世之丘,穹在那里已经等待了有一会儿了。
创世土丘是由创造之泥构成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天空的源泉,埃安纳一被置放在土丘之上,便像是回到了本源之地一样,仿佛它自一开始就是从这里诞生,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被抢夺带离生身的居所后又被安置在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地方一样,埃安纳新诞生的守护灵都喜欢穹这个新主神,纷纷上前围到她身边簇拥着她,好像之前所有的反抗和警惕全部都是幻觉。
“伊宁,”倒是乌图有些担心地唤她的名字。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穹想要的绝不仅仅只是把埃安纳带到大地之上这么简单,不然根本不至于专门来到冥界的领域,又是弄干冥河之水,又是斩杀天蝎,就为了通过窄道来到创世土丘。
宇宙可以宽泛地区分为天地冥三界,后两者虽然常常被用相同的词语称呼,而且互相也有通道可以直接相连,但本质上仍然是两个完全没有重合之处的不同的领域,两者之间的通道也是在最原初之时便由创造主设立的,可以无视距离将任意多处地方连接在一起,“为了去往大地所以要先去冥界”,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她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乌图从尚未诞生之日起便习惯了为穹操心,现在仍然没能改掉,或许以后也还是没有办法,偏偏他又天性磊落,不愿意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穹身上,一开始穹做他觉得不妥的、可能会招来坏结果的事情他还劝告,但她总是一意孤行,后来他便改变了行径,虽说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劝说几句,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以实际行动为她提供他能够提供的所有帮助,这次也是一样。
罢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会帮助她,既然阻止不了,那么她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选择站在她的这一边,最后是皆大欢喜那当然好,但如果结局不尽如人意,那也有他跟着一起承担,没有什么可忧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