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 1. 美人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长平七年,大雪。 昭国盛京城北郊苍山负雪,冰封百里,箫闲倒在雪地里,右肩处的披风被鲜血殷湿了一大片。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上一秒还在统计主墓室出土的文物,下一秒怎么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冰天雪地里,还被人迎头捅了一刀。 “公子,人找到了。” 昏昏沉沉间,箫闲感觉有人抓着他的腿在雪里拖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又被重重摔在了地上,耳边似乎有人说话,想睁眼却睁不开。 松林中,高雅精致的马车停在路边,挡帘半敞,里面坐了个衣着华贵的男人,修长手指拢着白玉手炉,半靠在矮桌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用佩剑敲着桌面。 只敲了几下,云霭就耐心告罄,搁了剑问:“怎么样?” 常九捏着一柄短匕,对着角落的人比画了一会儿,沉声汇报,“伤口基本吻合,可以确定杀庄岩的就是他,但他们不都是薛相的人么,自相残杀?” 这个挺尸的人,正是箫闲。 箫闲身体不受控制,唯一勉强能用的耳朵,还像是隔了一层东西。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一句‘自相残杀’。 我呸,你管这叫自相残杀? 他忍不住在心里反驳,这不是我单方面被杀吗! 缓了片刻,箫闲总算能听清楚了,“谁知道,我要的东西呢?” 这嗓音温温沉沉的,像是拂过耳畔的春风。 另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找过了,不在他身上。” 箫闲听得有些糊涂。 什么东西? 下一秒,那道温沉的嗓音就替他解惑了,“毕竟是通敌罪证,薛党自然要谨而慎之,真是可惜,又被人抢先一步。” 马车里,常九瞥了还在‘昏迷’的箫闲一眼,压下嗓音,“那要把人交给大理寺吗?这狗官整日与我们作对,还弹劾公子,不如趁此机会杀了他。” 什么狗官?我只是个苦逼大学生而已啊! 箫闲眼睫颤了颤,混沌的知觉逐渐恢复,乱成一团的思绪也清晰起来。 谢邀,人在发掘现场,刚刚穿越。 现在心态有点崩。 箫闲欲哭无泪,他好像穿越成了一个狗官,在耳边叨叨不停的这两个,多半是他的政敌,还是挺大仇那种。 试问:比穿越更惨的事是什么? 是人刚穿越,就落进了仇人手里! 箫闲人都麻了,心里疯狂盘算着该如何逃出生天,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铮鸣。几乎是眨眼间,一阵凌厉的剑风挟着清苦药香迎面袭来。 他本能地偏了下头,冷刃贴着颈侧皮肤划过,分毫不差抵住命门。 颈间传来刺痛,持剑的人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剑不动,箫闲也不敢动,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就在他想要不干脆自己撞上去的时候,头顶上方忽然落下一声轻笑,“箫大人。” 他的心顿时就凉了,但还是死赖着没睁眼。 “呵……”鼻息间的清苦药香又浓郁了几分,越来越近,“别装了,我看见你醒了。” 箫闲呼吸一滞,认命地睁开眼睛。 车外日光与雪光交相辉映,幽幽照进车厢。眼前的人向前半倾着身子,正居高临下望着他,面容清隽绝尘,即使眼覆白绫,也遮不住通身贵气。 嗯,眼覆白绫…… 箫闲薄唇微抿,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你……是怎么看见的?” 颈边剑刃又贴近了些,“诈你的。” 图穷匕见。 生长在和平年代,箫闲还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他试探着挪了下脑袋,余光瞥向那柄抵着命门的利剑。 剑身明亮如镜,映着颈上蜿蜒流淌的血色,再往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泛着青白色。 那手斜撑着剑,浅云色的衣袖垂落至小臂,袖间露出的手腕脉络清晰可见,内侧一点红痣犹如血滴,鲜明艳丽。 箫闲愣了几秒,鬼使神差伸手扯了那截衣袖一下,确定完全盖住了手腕才收回手,偏头望向那双覆着白绫的眼睛,闷声说:“你不能杀我。” 五个血指印就整齐印在了那件浅云色外衫上。 那剑没再挪动,却也没收起来。 箫闲推敲着眼前人的心思,面上波澜不惊,“那份罪证已经被我藏起来了,没了我,你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来。” 云霭没作声,他又说:“如果你信我,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终于,云霭被勾起了兴致,挑了下眉道:“你说。” “东西可以给你,”箫闲抬手轻推了下剑身,眉眼微垂,“只要你放我离开,确保安全后,我定会将罪证亲手奉上。” 云霭:…… 箫闲被沉默得心虚,正想再说点什么,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讥嘲:“箫大人,你似乎对自己的名声有些误解。” 颈间力道一轻,他一抬眼,就看见云霭归剑入鞘。 “朝中谁人不知,箫大人诡计多端实难信任。”云霭坐回矮桌前,拾起一旁的手炉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又为薛相心腹,我如何信你?” 箫闲眨了下眼,心说:这不就巧了,我自己也不信。 “信不信随你。”箫闲端起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侃侃而谈,心里其实都要怕死了,也就现在他是坐着的,不然高低得跪一个。 寂静在马车中缓缓弥漫开。 箫闲睨着云霭,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抚过手炉的梅花纹,又落在那柄色如霜雪的剑上,心不由得提起来。 那可是能将政敌一巴掌按死的通敌罪证啊! 他难道不想要吗? 默然片刻,云霭缓缓收回手,展颜一笑,温声吩咐道:“常九,给箫大人披件斗篷,莫要着凉。” 常九愕然抬起头,望向矮桌上那件苍青色斗篷有点懵。 此刻马车上只有这一件斗篷。 是云霭的。 但公子不是恨不得撕了这狗官,为什么还会…… 箫闲的披风在常九检查伤口时就被解下来扔到了一边,在冷风里吹了这么半天,他冷得都快要升天了。 见常九半天没动静,他实在没忍住,伸手抽过矮桌上的斗篷。 常九忙不迭出声,“等一下,那是……” 话还没说完,箫闲已经眼疾手快,把自己整个裹进了斗篷里。 常九:“……” 箫闲仔细掖好斗篷边边,一抬眼,猝不及防和常九阴沉的视线撞了个对着,他微微眯起眼眸,唇角似有若无扬起一抹弧度,演足了反派佞臣的气势。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 最终,还是云霭叩了下桌面,打断了这场深情对视,“驾车,送箫大人回府。” 箫闲长长松了一口气,寻了个安心舒适的姿势缩成一团,软乎乎的斗篷带着药香暖意,煨得他昏昏欲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箫府大门前。 马车缓慢停下来,守门的护卫远远看见常九,瞳孔一震,争先恐后冲进府,“陈管家,大事不好了,定远侯打上门了!” “大人呢?快把大人找回来——” 箫闲被吵得头昏脑涨,撑着脑袋坐起来,随手往旁边摸了一把。入手一片冰凉,像是冰块一样,他下意识抱怨,“什么东西这么凉?” 云霭默然几息,“箫大人这是睡懵了?” 箫闲闭着眼反应了一会儿,意识逐渐回笼。 嗯,想起来了,他还在仇人车上呢。 等等,仇人车上?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若无其事撒开云霭的手,转头避开视线,最后一点睡意也散了。 嘶,他不会杀了我吧…… 箫府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里面的鬼哭狼嚎。 “怎么办,那可是定远侯,我们打不过的!” “要不咱们先躲一波,等大人回来。” “大人一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云霭听着热闹,哑然一笑,“箫大人府上的护卫真是忠心耿耿。” “……”箫闲悲怆闭眼,这忠心给你要不要? 院墙那边还在吵吵,就是不见人出来。又听了一会,云霭敲了敲矮桌催促,“别愣了,下车吧箫大人。” 箫闲如蒙大赦,“多谢侯爷,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谢就不必了,”云霭又把手炉往袖里拢了拢,“箫大人若真心想谢本侯,就把我们的交易记在心上,千万别忘了。” “……侯爷放心。”这事交给我,您就别想放心了。 箫闲行过礼,转身跳下马车。还没走上几步路,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句,“箫大人,日后多注意一下身体吧。” 他脚步倏然顿住,“嗯?” “实在太脆弱了。”云霭勾了下唇,嗓音带上了几分冷意,“若不是本侯带着伤药,箫大人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点小伤上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管这叫小伤? 箫闲下意识摸了把脖颈,这才察觉伤口被人妥善处理过,右肩处不知用的 2. 早朝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箫闲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抬脚回府。 算了,还是先不想这些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清自己的情况,免得哪天他不小心演露馅了…… 院里乌泱泱围了一群人,还在吵,见他回来,人群倏然安静下来,又瞬间炸开:“咦,大人怎么回来了?”“定远侯呢?” 箫闲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连忙摆手,“已经走了,去忙你们的吧。” 人群立刻就散了,只剩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往他手里塞了个汤婆子,“大人不是说卯时回吗?怎得这么晚才回来?” 是箫府管家,陈忠。 箫闲‘嗯’了声,含糊其词,“出了点意外。” “意外?庄岩身手了得,大人没受伤吧?”陈忠一惊,连忙将箫闲打量了一番,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诶?老奴怎么记得您出门穿的是件穹灰披风,怎么变斗篷了?而且这斗篷……” 箫闲随意回了句,“定远侯给的。” “什么?”陈忠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他给您斗篷做什么?此事若传进相爷耳中,怕要惹来猜忌。” “一件斗篷而已,不至于吧。”箫闲抬了下眸,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更何况,只要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这斗篷是定远侯的?” 陈忠默了两秒,“那可太多了。” “嗯?” “您又忘记了?”陈忠听得头大如斗,“这斗篷是陛下亲赐、定远侯常穿的那件,恐怕盛京没人认不得。” 箫闲眉头紧蹙,后知后觉品出味来了,他就说这仇人怎会这么好心,原来是想挑拨离间。 啐,这些玩阴谋的,心真脏! 阴谋诡计么的,箫闲自知不擅长,他摆摆手,遣走陈忠,“天色不早了,本大人就先去休息了,今晚不必守夜,也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夜已深,箫府主屋却是灯火通明。 箫闲坐在床上神思恍惚,回到房间后,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笔墨信件,东拼西凑连蒙带猜,总算弄清楚了一部分自己的事情。 用八个字总结,那就是:肆行无忌恶贯满盈。 昭国天子病弱,朝中诸事多由薛相薛兴怀把持,但这薛相却是个佞臣,结党营私不说,还推行苛政,独断专行,搞得昭国上下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直到半年前定远侯受召回京,这才有所收敛。 而原身‘箫闲’,是薛相的忠实走狗,身为言官,干的却是为薛相铲除异己,杀人灭口的事。 也难怪会被常九叫做‘狗官’。 一点没冤枉他。 也不知道这‘箫闲’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竟然这么随意地把与薛相往来的密函扔在卧房里,生怕别人看不见,让自己死慢了。 箫闲幽幽叹了口气,一股脑把满床‘罪证’扫去了炭盆。 算了,今日事今日避,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昏沉的梦中,箫闲看到自己被架上了断头台,台下张灯结彩,百姓的高呼声不绝于耳,一声比一声高,“杀得好!早就该杀了这狗官——” 刽子手应声挥刀,血溅三尺。 箫闲猛然惊醒,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后背额头上全是冷汗,单薄的里衣被浸湿了一大片,他心有余悸地盘着脑袋,深吸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呼……党派之争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免得被溅一身血,不管如何,要快点想个办法,先脱离薛相才行。 咚咚—— 房门被叩响,隔了几息,陈忠沉厚的声音响起来,“大人,您醒了吗?” 箫闲按了按眉心,“什么事?” 陈忠道:“时辰不早了,该准备去上早朝了。” 嗯……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朝中虽由薛相掌权,但有定远侯威慑,从五品以上的官员每两日需要上一次早朝,与陛下商议国事。 箫闲闭着眼,迷迷糊糊被伺候着换上官袍,又迷迷糊糊被送上马车,这才挑起帷幔扫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天…… 啧,这也太早了。 有薛相从中作梗,这早朝不过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罢了,即便有人上奏,奏的也只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哪处县府里抓了个小贼也要上奏吗? 你们是懂敷衍的。 箫闲站在列队里听着殿前奏报,偷偷摸摸打了个呵欠,也不知道具体扯了多久,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他茫然抬眼,就看见满朝文武正齐刷刷地看过来。 什……什么情况? 金台上,年轻的帝王也投下目光,“箫卿,今日可有事要奏?” 箫闲被问得有点懵,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几秒才出列下拜,“臣无事启奏。” 满朝文武皆是一脸震惊,怎么,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箫大人竟然没弹劾定远侯?真是稀奇。 搞什么鬼,早朝还有规定必须上奏吗? 箫闲表面一脸淡然,实则一头雾水地跪在大殿中,好在帝王只是随口一问,轻颔了下首便道:“既然箫卿无事,那便退朝吧。” …… 箫闲纳闷地跟着众臣退出大殿,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大臣们到底看他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听他做个报告总结? 没走几步,背后忽然有声音打断了思绪,“箫大人,留步。” 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气喘吁吁跑来的小太监,等着下文,“大人,薛相请您在此稍候片刻。” 在这里等? 箫闲扫了眼宽阔敞亮的宫道,努力挤出一抹假笑,“知道了,劳烦公公跑一趟。” 这寒冬腊月天,宫道上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 别是想冻死他吧? 而且,薛相这时候找他做什么? 退朝出宫的百官越行越少,寒风肆无忌惮,呼啸着往衣襟里吹,箫闲站在风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始终不见薛相身影。 该不会被放鸽子了吧? 他敛了敛衣袖,仰头望着不远处的太极殿。 宫檐下,云霭独自一人,缓步走下白玉台阶,依旧是手炉不离手,身上的狐裘洁白似雪,垂在发间的白绫尾梢被风吹动,扬起又落下。 即便无人引路,动作也丝毫没有视线受阻的滞涩感。 他……真看不见吗? “这么冷的天,箫大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箫闲微怔,再回神时云霭已经走近,他忙躬身行礼,“见过侯爷。” “免了吧。” “谢侯爷。”他直起身,视线在那白绫上停了两秒,“侯爷的……侯爷怎么知道站在这里的是下官?” 云霭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低笑一声。 这笑笑得箫闲有些头痛,但他又实在介怀,于是斗胆盯着云霭。 察觉到停留在身上的火热视线,云霭笑意敛了几分。 气氛凝滞的属实有些可怕。 箫闲抿了下唇,“侯爷若不想说就算了。” 面前的人依旧不吭声。 就在他断定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云霭忽然抬起手搭在他额头上。 一时药香熏神。 触碰只持续了一息便离开了,箫闲眯了眯眼睛,看着那只从眼前抽离的手,那手指节泛着青白,冷得像冰。 他一瞬不瞬看着云霭,云霭微微垂着头,似乎也在看他。 “呵……”一声冷笑落下,风轻云淡的声音继而响起,“箫大人怕不是病得不轻。” 箫闲抿了下唇,没底气地反驳,“我没病。” “是吗?”云霭嗓音极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带过了,“这几日注意保暖,若是冻了伤口,是要留下痛根的。” 话题转得太快,箫闲一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里一沉,暖意便在掌心散开。那是只雕饰着梅花纹的玉手炉, 3. 招揽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案证送到御史台时,已经是申时了,箫闲处理完公务准备回府,就见小吏引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 不是别人,正是前来贴身监督的定远侯。 箫闲愣了几秒,起身见礼,“侯爷怎么来了?” 不是,他来做什么? 会被人误会的啊! 云霭抬手免了他的礼,掀袍进了屋,“这里又没外人,箫大人不必多礼。” 什么叫没有外人? 你说清楚啊! 箫闲被这话砸得险些跪下,心虚地觑了一眼旁边的小吏,果然见那小吏神色慌张,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缝里,他闭了闭眼,人都麻了。 你错了,这里是薛相掌控的御史台。 这里全是外人…… 所幸,云霭没在这个‘外人’上过多纠缠,落座之后就朝身后挥了挥手。 常九会意上前,将手中的案证递给箫闲。 箫闲小心接过案证,狐疑看向云霭。 屋里烧着地龙,到处都暖烘烘的,云霭裹着狐裘坐得端正,狐裘下探出的手却泛着浅青色,好像很冷的样子。 似是察觉到箫闲的视线,他偏了下头,“这些本该由刑部来与你交接,但事关两位重臣,需谨慎对待,便由本侯亲自走这一趟了。” 箫闲眼睫轻颤,视线扫过搁置在案上的玉手炉。 定远侯能和薛相斗得有来有回,应该不会愚蠢到相信政敌的承诺,把一切压在一份真假难辨的罪证上。 那么,定远侯明明是怕冷的,为什么要把手炉给他呢? 若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这性价比未免也太低了些,定远侯是个聪明人,不会这么做。 那为什么…… 咚—— 一声叩击闷响将他唤回神。 箫闲抬起头,怔然看着云霭叩击案几的手指。 云霭言笑晏晏,“箫大人怎么不说话,可是案证有什么问题?” 对了,案证! 箫闲想起那日雪中一瞥,匆忙翻起卷宗,如果真凶是云霭,那他刻意接近,很可能是为了毁证。 屋里倏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纸页翻动以及叩击案几发出的闷响声。 箫闲的阅读速度一直都不错,记忆力也是极佳,没用多久便把卷宗翻了一遍。只是看完后,他就更迷茫了。 卷中记载诸事无遗,其中不乏对云霭有害的证据,特别是在庄岩别院书房中发现的那封密函,几乎将所有线索联系起来指向云霭,他却无动于衷。 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停止,云霭停下手,“可有不妥?” 箫闲摇了摇头,忽然记起云霭看不见,于是又开口,“并无不妥。” 云霭应了声“那就好”,倚着案几轻轻搓起泛青的指节,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侯爷还有别的事吗?”箫闲有些疑惑。 云霭头也不抬,“没事就不能留在这里了,箫大人是要赶本侯走?” 箫闲:“?”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我要下班了啊! 箫闲看着那些浅淡的青色,忽然就不着急下班了,静默了一瞬,他拨了拨玉手炉的炭火,起身放进云霭手中,“侯爷身份尊贵无比,下官岂敢造次?” 云霭微微一怔,暖炉入手时,他似乎碰到一抹暖意,与手炉带来的暖意截然不同,一触即离。 他怅然若失地捻着指尖,勾唇轻笑,“箫大人说不敢造次,也造次很多回了。” “有吗?”箫闲眸光依然落在他的手指上,刚刚递手炉的时候,他无意碰到了一下云霭的手。 那手冷得出奇,简直不像是活人的手。 “难道没有吗?箫大人每次早朝弹劾本侯的时候,可从未心慈手软过。” 每次,弹劾…… 箫闲总算知道今天早朝为什么都看他了,感情是没弹劾云霭,他们不适应。 这话他没法接。 箫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果断绕过这个话题,“侯爷似乎很怕冷,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云霭挑挑眉,“并非不适,只是一贯如此。” “这样……” 箫闲没再说话,假装翻着卷宗,实际上注意力一直放在云霭手指上。直到那抹浅青色消减成薄薄一层,他才重新琢磨起怎样才能礼貌地送客。 毕竟,没人愿意无薪加班。 外面天色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了,缩在角落的小吏醒过神,战战兢兢地点了灯,又战战兢兢缩了回去,生怕定远侯或是这位脾气一向不好的御史大人杀他灭口。 箫闲终于还是闷不住了,“下官看这天要下雪,侯爷还是早些回府,免得受凉。” 主要是这气氛太怪了。 据他了解,定远侯不爱与人攀谈,亦不爱笑,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除了手中掌管的天枢军,还从未见他与谁走得近些。 但就是这样一个如同高岭之花的人,三番四次对他笑,对他关怀备至…… 箫闲总觉得自己活不久了。 “是吗?”可能是冷意减了些,云霭嗓音带着些懒意,“不知为何,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多了许多。” 箫闲正将案证卷宗上锁,闻言想也没想,“雪多好啊,预示着来岁是个丰年。” “百姓赋税沉重,即便是丰年又如何?” 箫闲手一顿,略微沉思。 昭国国祚百余年,前些年岁时,勉强能算得上国泰民安,但自从先帝年间到如今的皇帝登基,薛相执掌朝政,昭国便像是一朝耗干了生机,病入沉疴。 云霭是在暗示他什么? “赋税一事,下官不敢妄论。”短短几字,轻飘飘将话头拨了回去。 箫闲瞥了眼快要魂飞魄散的小吏,不管云霭是暗示什么,在薛相眼皮底下谈论这些,总归是不好的。 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底气和能力与薛相作对。 “好吧。”云霭掀起一丝冷笑,嗓音冷淡,“天色不早,箫大人不妨与本侯同行。” 箫闲起身起了一半,又摔了回去,“还是不麻烦侯爷了,我府上的马车现在应该已经等在御史台外了。” 云霭淡然整理着衣袍,“刚才进门的时候,正好遇见箫府的管家陈忠……” 箫闲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又听见一句,“……本侯已经让他回去了。” 箫闲扶着案几,脑壳都要裂开了。 赶紧的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如此折磨人? 他这边还在头疼,云霭那边已经往外走了,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那小吏又努力往墙角缩了缩,就差把自己嵌进墙里,但很可惜,还是被云霭注意到了。 他头低得快要贴到地上,一股药香扫过,眼前便多了一双锦靴。 云霭蹲下身,捏着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今日本侯与箫大人所谈之事,本侯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若是泄了消息,你知道后果。” 那双眼,即便覆着白绫,也莫名令人心寒。 “是,侯、侯爷放心。” 云霭松开手,又恢复成那副温润模样,“走吧,箫大人。” 箫闲闭了闭眼,赴死般跟上前,毕竟箫府的马车已经被遣回,以他 4. 真巧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箫闲脚底一个趔趄,险些栽下马车。 政敌抛出橄榄枝这种事,他不敢想,更不敢接。也许是因为雪中被刺杀时瞥到的那点红痣,他始终对云霭信不起来。 哪怕朝野上下无不称赞他忠贯日月、霁月光风。 入夜,箫闲想着云霭的话,怎么也睡不着,一直捱到四更,他才勉强捱出困意,刚想卷被子睡觉,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细响。 咔嚓—— 像是踩过枯枝的声音。 箫闲猛地清醒过来,竖起耳朵仔细听。 院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听错了吗? 又等了几息,外面依旧一片安静。 箫闲蹙了下眉,起身查看。 外面下着大雪,窗一开,冷风就挟着雪花呼地灌进来。 院里,庭灯徐徐照着落雪,白日的痕迹被盖上了一层新雪,了无痕迹,唯独窗户下方,留下了两个脚印。 应该是有人站在窗前,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箫闲脸色一白,反手将窗户关上。 果然有人! 院里又是一声闷响,应该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下一瞬,还未完全关闭的窗扇间,猝然刺进半截剑身。冷冽银光停在他鼻尖前一转,整扇窗户便被扫开了。 窗外的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狠戾的眼睛。 箫闲望着剑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下一瞬,掌心传来痛意,惨叫声随之响起。 死亡的感觉并不痛,甚至还比不上那日在雪中挨的一刀,他抱着最后看一眼这世界的心态睁眼,却没想看到了这样一番情形。 眼前的人捂着胸口狼狈后退,那柄本该取他性命的剑正握在他手里,剑柄剑身沾满血迹,分不清是谁的血。 箫闲定了定心神,冷声道:“是谁派你来的?” 惨叫声惊醒了府中下人,陈忠外衣都没来记得穿,穿着一身单衣,领着众人急匆匆地往主屋赶,“大人,刚才的声音……” 他话说了一半,刚迈进院门,就看箫闲持剑站在雪地里,雪白的里衣上溅满了血,遥遥望着夜色。 陈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哎哟,大人你这手是怎么了?” 箫闲心有余悸转过头,“没事,我……” 下一秒,他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院中顿时乱成一团,“来人,大人晕倒了,快去找大夫!” …… 再醒来时,窗外日已三竿,暖阳穿过窗棂铺进房间,缓缓驱散着冬夜余寒。 箫闲怔然抬起右手,反应了半晌。 想起来了…… 夜里他遇刺了。 那刺客出手就是杀招,明显是奔着他命来的。 好在原主虽是文官,却练得一手好剑,可能是生死攸关之际,激发了这具身体的本能,才让他绝地反杀。 会是谁? 有足够动机冒险杀他的人不多,他能想到的只有两个。 其一是云霭。 但他若想杀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其二,便是薛相。 看来找罪证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得抓住这个机会,想一个既能一劳永逸解决薛相,又能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的办法。 箫闲又在床上赖了半刻,不情不愿地起床用了早膳,哈欠连天地乘车去了庄岩别院。 此时,别院已被禁卫军接管,马车刚停稳就被围了起来,“什么人?” 箫闲困倦地掀起帷幔,“是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禁卫军的指挥权应该在薛相手中。 “原来是箫大人,都让开。” 围在马车旁的禁军立刻让开一条路。 箫闲神游似的下了车,视线不经意往院门一瞥,整个人突然清醒了。 云霭站在院前,展眉轻笑,“箫大人,这么巧啊。” 不巧,我现在回头还来不来得及? 箫闲扯了扯唇角,认命地躬身见礼,“侯爷怎么会在这里?” “本侯奉命督办此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箫大人。”云霭捻着指节,思忖了两秒又道,“本侯正打算去趟书房,箫大人要不要同去?” “侯爷邀请,下官自当从命。”这就巧了,他也要去书房。 书房早些被大理寺的人搜查过,到处都乱糟糟的。书籍字画散在地上、案上,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箫闲下意识想提醒,一抬眼,就见云霭轻而易举绕开脚下杂物,片刻未停。他动了动唇,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得,瞎操心。 云霭来此似乎是有目标的,进了屋便径直走到书案前,箫闲打量了他几眼,也转头在杂物中翻找起来。 庄岩平时喜欢搜集一些古怪小玩意把玩,书房里更多的也是这些,若想避人耳目藏匿证据,这些东西是最好的选择。 书房里顿时只剩下窸窸窣窣的碎响。 单手连拆了几十个小物件,箫闲腰都要累断了,刚想扶着书架起身伸个懒腰,手边忽然发出‘咔嚓’一声类似机关咬合的声音。 书架轰然向两边退开,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边扶空,直挺挺摔进了暗道。 云霭听到闷响,试探着唤了声,“箫闲?” “嘶……好痛!”箫闲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瘫在地上好半天不敢动。所幸这入口高低差不是很大,不然箫府就可以直接开席了。 云霭判断了下哀嚎的位置,纵身跃下暗道。 身旁突然落下个人来,吓得箫闲都顾不上喊痛了,“你小心别踩到我了!” “怕什么?”云霭蹲下身,从上而下看着他,“本侯是眼盲,不是心盲,箫大人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本侯还是能感知到的。” 什么眼盲心盲? 暗道里光线极弱,箫闲借着入口投进来的微弱光线,试探着问:“侯爷的眼睛当真看不见?” 云霭敛起一贯的笑容,冷声道:“箫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本侯的这双眼睛不是拜你所赐吗?” “我……”箫闲心头蓦然涌上一阵寒意,如坠冰窟。 原来,云霭的眼睛是他弄瞎的? 云霭的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忽而轻笑一声,在昏暗中准确钳住箫闲的手腕,“罢了,本侯不欲与你计较这些陈年旧怨,起来。” 箫闲偷偷窥了他一眼,确保安全后才小声抱怨,“还得再缓一会儿,突然摔这么一下,老腰都要给我摔断了。 5. 灭口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飞矢如雨,眨眼间便至身前,细密的箭矢铺天盖地,将狭窄的暗道封得严丝合缝。 “抱紧我。”云霭神情微变,沉声提醒。 昏暗中,箫闲感觉自己被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一声细微的清鸣拂过,耳畔又多了些金属相撞的当啷声。 应当是长剑扫落飞矢的声音,但云霭不是没佩剑吗? 箫闲垂眸盯着近在咫尺的脖颈,忽然想到什么,松开攀着云霭的手,沿着脊背一路往下移动。 他的手指比较敏感,那日与凶手撕扯时,似是在后腰间碰到几处空陷,机会难得,不如趁此确认一下。 箫闲下意识屏住呼吸,尽量克制着放缓动作。 就快摸到了…… 下一瞬,手腕骤然被按住,“箫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似羽毛般扫过颈边,又酥又痒,他下意识偏开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歇歇手。” “歇手?”云霭捏着那截手腕捻了两下,似笑非笑,“本侯还以为箫大人活腻了,想早些上路。” 箫闲痛得吸了口凉气,条件反射想挣脱云霭的手。但云霭单手能轻松抱稳他一个成年男人,手劲之大,自然不是他能反抗的。 越是挣扎,落在手腕上的力道就越重,他有些气急,“侯爷若是觉得吃亏,我让你摸回来便是!” 手腕上的力道明显一泄,紧接着耳边传来云霭无奈的嗓音,“箫大人这话要让别人听见,本侯怕是要声名扫地了。” 呵,我要是不说这话,现在手腕怕是已经被你捏断了! “那真是不幸,这里正好有个别人。”箫闲暗暗松了口气,扫了前方一眼,“侯爷要是不想声名扫地,就得快些追了。” 前方尽头是一条向上的石阶,隐约可见有光照下来。 云霭朝光的方向转了下,右手小指微松,一缕银光游蛇似的迅速隐入袖中。 罢了,这条命再多留几天吧…… …… 松间某处,鸟雀骤然惊起,打破山林的寂静。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踉跄着闯出松林,神色慌张,“这下完了,说好让我把定远侯引到此处,现在人引出来了,他怎么不见了?” 而他身后不远,紧紧地缀着两道身影。 正是追出暗道的箫闲和云霭。 那暗道出口是座茅屋,就藏在庄岩别院不远处的松林里,两人沿着雪中的脚印追了一段距离,就看到了松林小路上滚着的人。 箫闲心里估算着距离,皱着眉拍了拍云霭,“如果我没猜错,侯爷现在应该不需要人指路了吧,这样,您把我放下来,先去把那兔崽子逮回来。” 看那人逃命的架势,不是与庄岩一案有关,就是与通敌罪证有联系。 绝对不能让人给跑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箫闲莫名背后一凉,“侯爷?” 云霭冷笑不语,陡然松开手。事发突然,箫闲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摔进了雪里,“怎么了,我猜错……”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闭上了嘴。 不对,就是因为没猜错,他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抛下箫闲之后,云霭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没多久,那人就像鹌鹑一样,被拎着腰带提了回来。 箫闲尝试站了两次,膝盖还是钻心地疼,索性就这么坐在雪里嘲讽,“呦,怎么就被抓到了,这就不行了?” “两两两位大人饶命啊。”那人眼神惊恐,结结巴巴地求饶,“那都是误会,小的只是个送信的下人,先前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机关。” 箫闲嗤笑一声,仰着脖子看向云霭,“他说是不小心,侯爷信吗?” 云霭没说话,右手一转,指间就多了枚约莫两寸的银刀。 那人被抵住喉咙,抖得像个筛子,“饶、饶命啊,两位大人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箫闲凑上前瞧了一眼,银刀尾端连着一条同样材质的细链,看上去柔软易碎,却又锐利逼人。 先前在他袖间看到的那缕银光,应该就是这银刀了,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小东西,竟也能挡住飞矢箭雨。 “我们怎知你说的是不是实话。”箫闲扬了扬眉,笑道,“我听说天枢军审讯敌俘很有一手,依我看直接把他送去天枢营,也能省下分辨真假的时间。” 天枢营? 云霭微微蹙眉,视线似有若无落在箫闲身上,天枢营守卫严密,外人无法进入,薛相一直没找到机会安插暗线,难道他是想借此进入天枢营探查? 是临时起意,还是今日的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设计好的? 一旁的大学生丝毫未察觉,还在吓唬人,“这样罢,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得真,也可以不去天枢营。” 云霭又怔然。 ……是想多了吗? 那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点头如捣蒜,“大人请问。” 箫闲斟酌了两秒,问:“你叫什么?” “东、东子。”那人有点懵,他本以为箫闲会问是谁派他来的,或是罪证在何处,谁曾想只是问了个名字。 箫闲高深莫测扫了他一眼,敛下神情又问:“你家大人遇害时,你在何处?又为何会在暗道里?” 东子犹豫了下,咬牙回答:“那日您前脚进了别院,后脚我家大人就让我躲进暗道里,说……说是怕薛相灭口,给自己留个后手。” 闻言,云霭深深看了箫闲一眼,庄岩之死,果然是薛相灭口。 “行,算你识相,说的都是实话。”箫闲声色未动,仿佛事不关己,“你家大人所行之事,我与薛相早已知晓,如今庄岩已死,你猜薛相会不会放过你?” 东子顿时慌了神,“这……大人,那份罪证小的一字未看,现也不在小的手中,我、我不想死,大人饶命!” 箫闲面色微凝,“怎么会不在你这?” “大人死的那日有人找到我,说、说——” 话还未说出口,他忽然瞪大眼睛,脸色涨红,痛苦地捂着脖颈,面容因痛楚扭曲狰狞,唇色呈暗紫,几息就断了气。 事发突然,箫闲被吓了一跳,神色有一瞬慌乱,“这、这是怎么回事?” “显而易见。”云霭低笑一声,扣着银刀的手骤然收紧,“有人不想让我 6. 王爷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箫闲盯着云霭的手,他今日没带手炉,手指却难得没有泛起青白色,“看这模样,侯爷是认出来了?” 云霭抬手一抛,铜符精准地落进箫闲掌心,“与我有些渊源。” “渊源?” 箫闲正欲问,就被云霭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箫大人若信得过,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话说到这,箫闲也只能应一声,“好。” 隔天一早。 陈忠觑着府门前的定远侯,惴惴不安地给箫闲系上披风,“大人,老奴在披风里侧备了点东西,您路上切记要小心定远侯。” 什么东西,暗器? 箫闲摸了下披风,果然听到了几声金属碰撞的细响。 他默然抬眼看向府外,云霭坐在马车上,正用剑柄挑着帷幔,低声与同样佩剑的常九说着什么。 这准备……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他了。 箫闲看着云霭,忽然心思一动,“你觉得我和定远侯关系好吗?” 陈忠惊愕,“大人多少有些没有自知之明了。” “说话不要阴阳怪气!” 闻言,陈忠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大人与定远侯可谓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若真打起来,侯爷能给您留具全尸,都算是爱得深沉了。” 箫闲被这话创得不轻,摆了摆手往外走,“这种爱,不要也罢。” 待萧闲上车坐稳,常九便驾车一路往城外去。 云霭没说具体是去见谁,箫闲也不知道具体要去哪,只觉得自从出了城后,外面的路就越走越偏僻。 最终,马车停在城南郊一个村子前。 箫闲撩着帷幔,遥遥望着掩在白雪下的草屋,默然半晌,“下官还以为侯爷要带我去见某个王侯大官。” 毕竟,普通老百姓是用不上这种特制铜符的…… 云霭指腹缓缓摩挲过剑鞘,极淡地应了句,“铜符确实与王侯有关。” 箫闲收回目光,“哪家王侯的封地在村子里?” “我又没说是现在的王侯。” “……” 箫闲眼睫颤了颤,莫名觉得云霭嗓音有些沉,但抬眸看过去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仿佛那一瞬而过的悲哀只是错觉。 所以,渊源是…… 曾经熟悉的人吗? 村里的路不好驾车,马车就停在村口。 下了车,云霭轻车熟路把领到箫闲停在村边缘一座小院前,“就是这里了。” 这小院看起来比村里任何一家都破,篱笆上挂着的院门已经掉了半截下来,估摸着一碰就会完全坏掉。 实在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箫闲微蹙了眉,顺着篱笆缝隙看过去。 院里,主屋的门半掩着,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部分屋里的情况。 房间里黑沉沉的,隐隐能看到有人影晃动。 还真有人! 云霭站在那扇危门前,犹豫了好半晌,才下定决心敲门。 不出所料,那门哐啷一声,整扇掉了下来。 这掉落声动静极大,主屋却没动静。 箫闲略一迟疑,抓住云霭的手,引着他迈过那扇危门,“情况有些不对劲,我们直接进屋里看看。” 云霭神情几许复杂,却没甩开,任由他拉扯着。 主屋门一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屋里确实有人影晃动,只不过是吊在房梁上的,是个中年男人,四肢被捆缚住,浑身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箫闲迎面撞见这种惨烈死法,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起来。 云霭脸色顿时变了,“常九!” “是。”常九从暗处闪出,迅速消失在院中。 没过多时,大理寺的人就到了。 箫闲蹲在院子里,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 他长这么大,除了在古墓中看过残骸,还从没见过死人。 这穿越一回,连续让他见了三次。 还一次比一次惨。 云霭与大理寺的人交代清楚,这才想起箫闲,“没想到箫大人杀人无数,看到死尸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箫闲神情恹恹,“不行吗?” 杀人如麻的又不是他。 云霭没想到他会认得这么干脆,“箫大人倒是诚实。” “你带我来,总不会……”箫闲不可抑制地想起屋里的惨状,又干呕了两声,“就为了让我看这个吧?” “在箫大人心里,本侯就是这种人吗?”云霭俯身将他拉起来,极轻地叹了口气,“本侯带你来,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箫闲顿了顿,“但人已经死了。”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 箫闲盯着云霭看了片刻,试探着问:“所以,铜符是什么?” 云霭笑了笑,朝他伸出手,“你不是知道吗?” 他狐疑地摊开手,掌心便落进一抹凉意。 是一枚与那铜符制式相仿的物件。 只不过上面的纹样不同。 是鹰纹。 云霭低声又道:“这是王侯的身份信物,见此符如王侯亲临。” “这是定远侯的信物?”箫闲捏着铜符翻看了几回,便递还了回去,“若只是身份信物,为什么不能问?” “因为,那枚信物属于一个通敌叛国的王爷所有。” 箫闲面色凝重,“你是说,里面那个是……” “自然……”云霭又恢复成倦懒的音调,说话时还刻意拖着尾音,“不是,那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自当满门抄斩。” 箫闲更疑惑了,“那他是什么人,与铜符又有什么关系?” 云霭朝屋里抬了抬下巴,“上车再说吧。” 常九还跟在大理寺那边忙着,车里就只有他和云霭。 箫闲在云霭对面坐下,忽然就有些紧张,“现在四下无人了,侯爷,可以说了吗?” 云霭笑意盈盈开口,“此人叫冯易,曾是那位王爷的门客,王府出事后,他便入朝做了官。说来也巧,冯易与箫大人一样,乃薛相心腹。” “侯爷是怀疑,冯易之死是薛党所为?” 箫闲双眉轻蹙,从云霭目前的描述来看,薛党的嫌疑确实极大。 马车里静了一瞬。 良久后,云霭的嗓音沉沉响起,“此事与薛党无关。” “侯爷竟然会信薛党?” 7. 孽缘(改)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傍晚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身体不适,明日早朝取消。 于是次日清晨,箫闲就乘车去了晓风寺。 晓风寺位于盛京东郊的玉灵山,是昭国最为灵验的佛寺,慕名前来祈福上香的人数不胜数,香火极盛。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山脚下已经停满了马车。 箫闲望着上山的石阶,一脸愁苦,“这么多人,我们今天能见到无尘大师吗?” 陈忠思索了片刻,往他手里递了只手炉,“很难,无尘大师只有每月初一那日,会接见三位有缘人,其他时候概不见客。” ……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 箫闲沉默两秒,神情颇为幽怨,“昨天你怎么不说?” “诶,原来大人不知道吗?”陈忠瞪大眼睛,满脸惊诧,“老奴还以为大人也想挑战一下缘分,特意上山求见。” 箫闲:“……” 我知道个鬼啊! 箫闲叹了口气,转身就要上车,“算了,先回去再……” ‘说’字还没出口,一声清啸响彻天际。箫闲下意识抬头,只见一只苍鹰自半空俯冲而下,直奔着他飞来。 陈忠压低嗓音:“是相爷的密令。” 箫闲不可察觉地蹙了下眉,抬手取出信筒里的密令。 「杨曜于晓风寺,杀。」 寥寥几字,便让箫闲的心沉下来了。 杀人?他哪敢啊。 可若不杀,恐怕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他按下心里的不安,低声问陈忠,“杨曜你可认识?” 陈忠点头,“认识,此人是魏筠的好友。” 魏筠…… 第一案的死者。 据卷宗上记载,薛相曾在魏筠被害前亲自上门招揽,却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魏筠就被发现惨死家中。 嗯,原主亲自料理的。 如今薛相让他杀杨曜,很可能是杨曜知道了什么。 但头疼的是,他不确定杨曜手里掌握了多少东西,若是让杨曜知道魏筠是他杀的,那后果…… 箫闲薄唇抿成一条线,五指收紧。 该怎么办才好? 陈忠见他面露难色,忍不住询问:“大人可是遇到了难事?” “无事。”箫闲视线扫过山道,冷不丁瞥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他眸色微闪,随即敛下神情,“走吧,随我上山会会这个杨曜。” 晓风寺风景极佳,尤其是雪后初霁,积雪未融时。 群山银装素裹,澄莹霜花缀满枝头,与鲜红的祈愿带相映成趣。 若是赏景,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箫闲却无心赏景,上了山之后,他径直寻了处山亭,捏着密令,凭栏在往来屑屑的人影中寻找着什么。 忽而,他余光一瞥,视野中闯进一道风姿卓绝的身影。 云霭依旧是一身雪白狐裘,自山道缓步而来。 常九跟在他身侧,替他隔开人流。 箫闲眼睛一亮。 有办法了! 云霭似是有感,微微朝这边偏了一下头。 常九顺着目光看过来,倏然沉了脸,俯身在云霭耳边说了句什么。箫闲直觉不是好话,却见云霭展颜一笑,朝山亭走来。 还未至前,箫闲便听到熟悉的笑音:“看来本侯与箫大人缘分不浅。” “真是孽缘。”箫闲一脸郁闷,不动声色收起密令。 杨曜两个字就清晰映进常九眼中。 常九垂了垂眸,小声与云霭汇报。 “本侯倒认为是良缘。”云霭微微挑眉,撩袍入座,转而对常九道,“去办吧,切记勿要打草惊蛇。” 常九应了声“是”,临走前还不忘瞪箫闲一眼。 箫闲被瞪得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瞪我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家公子? 明明我才是弱势群体好伐! 常九被气得不轻,但碍于自家主子的命令,只能忍下恶气,拂袖而去。 箫闲像是斗胜了公鸡,得意地扬了扬眉。 待常九走远,他抬手挥退陈忠,“侯爷是让常九去查无尘大师?” 云霭手指搭在手炉上,漫不经心地轻轻敲动着。 默了几秒,他才意味深长道:“不是,只是去办一点小事。” 箫闲盯着他的手,若有所思,“侯爷的手怎么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又开始泛青了?” 甚至比前几日的情况,还要严重。 云霭敲击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老毛病,总是会反复。” 箫闲不由得蹙眉,“具体是什么原因?可看过……” 说到这,他话音一顿。 云霭身为定远侯,身份尊贵。若有身体不适,定然已经请宫中御医看过,哪需要他来出谋划策。 山亭陡然寂静,难言的气氛缓缓弥漫开。 只余山中雀鸣不停。 静坐良久,山亭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箫闲抬眸看去,就见常九引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 那年轻男人一身朴素青衣,面带感激地与常九交谈着。但当他看到山亭中的箫闲时,脸上瞬间变了表情。 他疾步走进山亭,义愤填膺地指着箫闲的鼻子,“你这狗贼!” 箫闲:……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人是杨曜。 不是,他只想借云霭的手保杨曜一命。 云霭怎么还人送他脸上来了? 箫闲双眸微微一沉,正要说话。云霭却先蹙起眉,抬指点了下石桌,沉声道:“杨大人,注意言辞。” 杨曜怔了下,陡然反应过来,“侯爷恕罪,下官见过侯爷。” “嗯。”云霭淡淡地应了声,神情早已没了箫闲常见的温润,倒与别人口中传言那般,清清冷冷的,难以接近。 这才是他本身的模样。 箫闲倚着亭栏,垂下睫羽,遮住眼中的波澜。 云霭似乎只是为了让杨曜骂箫闲一句,骂过之后,便随便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让常九带他下去了。 亭中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箫闲看着杨曜愤然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侯爷,下官有一件事很好奇,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每次他动了心思与云霭说话时,总会下意识用谦称。 云霭捻了下指节,“箫大人但说无妨。” 得到准许,箫闲坐直身子,语气虔诚又谨慎,“侯爷的眼睛看不见,平日是怎么做到与常人无异的?” 亭中探进了半截松枝,云霭坐在松枝下,婆娑松影便落在眼间白绫上。 云霭默然不语,眉宇间似乎压着眸中情绪。 就在箫闲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云霭却温温和和开了口,“眼不能视物之人,其他五感会比常人灵敏许多,眼睛看不到,还可以用 8. 佛珠 《箫大人今天又在造谣》全本免费阅读 待落座,箫闲不动声色地扫量了一圈。 这房间陈设简朴,除了那片莲灯,就只剩下一方矮桌,两只蒲团。纸窗半开着,山风时不时扫进来,吹得灯火轻晃。 室中未用熏香,却萦绕着一股独特的清香,与梅香相合。 只是,他莫名不喜欢这香味。 箫闲面上维持着笑意,斟酌着该如何提起那三桩命案。 正欲开口,无尘却抢先一步,平静道:“去年七月初一,贫僧曾为那三位已故施主各算过一卦,卦象上所言,三位命有皆有一劫,贫僧此去是了结因果的。” 同日见了三位,三位都有死劫。 这也太巧了。 看着无尘那张无波无澜的脸,箫闲眉心一蹙又倏然松开,语气略有些遗憾,“那真是可惜了,有大师帮助,这三位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无尘双手合十,低念了一声佛号。 一句可惜,箫闲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大师今日可愿起卦?” “贫僧与施主有缘,今日三卦便都归箫施主了。”无尘从手边的木匣里取了三枚铜钱,放在掌心轻轻一抛,“箫施主想算些什么?” 无尘有个习惯,每次起卦,雷打不动都要算三卦。 箫闲摸出两枚铜符,仔细辨认过,才将其中一枚搁在矮桌上,“大师不如来猜猜我想算什么?” 无尘无声看着铜符上的纹路,半晌,抬手拂过铜钱纹面。 箫闲有幸被强行拦在天桥下算过无数次卦,却从来没见过起卦这么随意的。 这过程只持续了几息,无尘就停下了手。 无尘捏着铜钱,略作斟酌,不徐不疾开口,“龙困于渊,想要以此破局极难,箫施主不如尝试另辟蹊径。” 箫闲不信神佛,结果如何,他其实并不在意。 他专注凝视着无尘淡然的表情,嗓音温沉,“此话怎讲?” “十一月时,有贵人相助。” 无尘又抛了下铜钱,点到为止,不欲多言。 箫闲稍一思忖,转开了话题,“这第二卦,可以为别人求吗?” 无尘在这上面无甚讲究,“箫施主是想为谁求卦?” “定远侯,云霭。”箫闲眼睫半垂着,挡住了眸中情绪,“我想知道他的眼睛还能恢复吗?” 无尘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疑惑,“据贫僧所知,箫施主与定远侯的关系并不好,为何会想为他问卦?” 箫闲苦涩地扯起唇角,声音很轻,“可能是有所亏欠内心不安,想要补偿吧。” 无尘默然片刻,轻声叹道:“箫施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箫闲袖中的手紧紧捏着鹰纹铜符,心说:干这事的也不是我啊,我要早点来,这会儿肯定已经抱上美人大腿了,哪用在这里算计来算计去? 不对,要是有选择,他指定不会来这里! 即便有关云霭的事他算过无数次,无尘还是问了这一卦。 过程依旧没有持续太久,甚至比前一次还要短。无尘愕然停手,古井无波的表情极为罕见地出现了裂纹。 谁曾想,那曾朦于深雾中的卦象,竟在此时窥见一隅。 “怎会如此……” 他自问般低语了一句,眸光扫过箫闲澄明的眼睛时,再次恢复清明,“箫施主可方便告知贫僧生辰八字?” 箫闲不明所以,犹豫半晌,还是拾起手边的纸笔,写下了自己原本的生辰。 兴趣使然,他不但练过毛笔字,对模仿还很有一手。 所以,他并不担心会从字迹上露馅。 无尘细看一眼,指尖自铜钱纹面上一一扫过,眉头锁得更深了。 这卦象,也是浓重的一片雾。 又尝试了几次,无尘忽然一挑眉,搁下铜钱,“罢了,若从现在的卦象上看,倒是有一线转机,箫施主可以试试。” 箫闲瞪着眼睛怔忪一瞬,顷刻转成欣喜,“也就是说,他有可能重见光明?” 无尘道:“卦象上生机未明,只显有一线转机。” 箫闲脸上的欣喜黯淡了些,语气沉沉道:“如此,多谢大师了,我就不打扰大师修行,先告辞了。” 无尘闻言,撩起眼皮看他,“今日还余一卦,箫施主不想问问自己吗?” “不麻烦大师了,我没什么想问的。”箫闲收起铜符,抬眸朝莲灯方向扫了一眼。说完,起身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箫施主请留步。”身后,无尘忽然出声。 箫闲止了步子转身,客客气气道:“大师还有什么事吗?” “箫施主近日频频受伤,”无尘从旁取了一物,递予箫闲,“不若收下这串佛珠,或可保佑施主平安。” 箫闲盯着那佛珠,转而弯起眼睛,“多谢大师。” 山风袭来,吹开矮桌上的佛经,又落下。 无尘一直望着箫闲的背影转过山道,消失在视野,才阖了阖眼,把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张放入佛经中,一起收进木匣。 “造孽啊……” 直到身后看不到庭院,箫闲眼中的苦涩和欣喜遽然消失。 他摩挲着佛珠,神色愈发凝重。 这佛珠不知用的什么木料,似玉非玉,入手温凉。 带着那股令人不悦的独特香味。 他沉思两秒,最终还是戴在了左手上。 行了一段距离,山道倏然热闹起来,上山下山的人来来往往,却始终无人踏上那条通往庭院的路。 回到山亭时,松下那道卓绝身影已经不知去向。 箫闲想着那枚鹰纹铜符,缓缓出神。 云霭也是心大,竟然敢把这么重要的身份信物交给他。究竟是料定他不会乱用,还是想让他拿来做点什么?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夫人,小心。” 箫闲闻声转身,迎面撞上一抹温软香风。 玉灵山积雪初融,石阶上满是雪水,湿滑难走。突然被撞这么一遭,他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滚下山。 还好他手快抓住了栏杆,又下意识捞了一把身后。 等到站稳,他才发现捞住的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长发挽起,梳的是妇人发式。 “冒犯夫人了。”箫闲急忙松开手,退开几步,拱了拱手。 女子显然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还礼,“多谢箫大人出手相救。” 箫闲狐疑道:“夫人认识我?” 那女子点点头,启唇道:“家夫梁成济,曾在府中见过大人。”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