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家的小夫郎》 1、永溪镇 “咕噜咕噜咕噜……” 叶青云在水里吐出一串泡泡,收腿蹬脚,双臂下压,钻出了水面。 居然还活着吗?他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这见鬼的天气。 —— 台风过境,一连下了三四天的暴雨,路上积了小腿深的水,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叶青云顶着伞在风雨中艰难前行,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尖叫。 抬头一看,一个女孩骑着车子冲进了马路上的一个大坑里,橘红色的雨披在水面上沉浮扑腾,人正在拼命挣扎。 这坑前一段时间在施工,天晴时能看到,可这几天暴雨下来,路障被冲走了,一般人很难注意到。 边上有两三个人驻足围观,但没人敢下去,谁也不知道深浅,何况这整条街上都是水。 叶青云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他来不及多想,把伞一扔,跟着就跳下去了。 女孩瘦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抓住,可就在他刚把女孩拽到坑边,被旁边的人接应到时,忽觉腿上一沉,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水中。 糟了! 应该是电动车,有配件勾到了他的裤子。 算了,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丢命好。 浑浊的积水令人双目涩痛,叶青云闭眼憋着气,摸索解开裤扣,打算脱下来,但动作间不知又碰到了哪里,这夺命的车子晃动了一下,带着他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完辽!吾命休矣! 事发突然,本就没来得及换气,不多时就坚持不住了,叶青云任命地放弃了挣扎。 ——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肺气充盈,手脚有力,虽说泡了水令他浑身冰冷,但这都是小事,还能活着就行,他扑腾着三两下浮出水面,四处看了看。 不对! 且不说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样,就是这水的温度,根本不是夏天该有的。 难道他昏迷了,被一路冲到了山沟沟里?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的视线突然顿住了,前面好像又有人溺水了,那人手里抓着一把枯草,歪着头靠在倒在水中的一棵小树上,动也不动。 他也是一起被冲来的吗? 叶青云划了过去,不知道这人还有没有救。 靠近之后,把手放在对方颈边,感到还有些许微微的跳动,他用力把人拽了起来,借助倒下的这棵小树,爬到了岸上。 亏得他放假时一直打工,力气够大,也亏得这水沟的岸沿不算太高,除了有点滑。 把人平放好,将他的头拨到一侧,叶青云按了几下对方的胸腹。 毫无反应。 心肺复苏他也只是在网上看过,并没有实践过,且试试吧,好像还要配合人工呼吸。 叶青云跪在地上,两手并起,用力按压了一阵对方心肺的位置,但就在他低下头,刚要准备做人工呼吸时却顿了一下。 对方明显是男性,尽管满头长发,穿着一件脏兮兮不知是裙还是袍的东西,脚上夹着一只铁镣。 可能在水里太久有点失温,显得面皮青白,但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头面额角有一些擦伤和刮伤,半开的领口下隐约露出喉结。 他倒是不介意,但不知道对方…… 算了,命都快没了还纠结这些,他见对方身上的衣袍被刮得破破烂烂,干脆从他袖口上撕下来一块,覆在那人唇上,然后一只手捏开他的嘴巴,一只手捏住鼻子,贴了上去使劲往对方嘴里吹气。 这么反复了几次,又换成心肺按压。 如此交替,一个人下来也有些累。 正跪得膝盖酸疼,吹得嘴角麻木时,那人眉头忽然动了动,呛咳两声吐出几口水来。 叶青云把他侧扶起来,帮他擦擦嘴拍拍后背,又伸出手试了一下,人还没醒,但呼吸是有了,看来暂时噶不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谁帮他换了? 看着对方和自己的打扮,突然间,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伸出手颤颤巍巍摸向自己的头顶。 世界静止了。 叶青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原来真的穿越了,这不是他。 旁边的树丛里突然发出几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有零碎的脚步声。 什么东西?谁? 叶青云刚打算过去一探究竟,但还没等他站起身,却是一阵头痛袭来,只好继续坐着缓缓。 等他缓过神来,也明白了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 这里是大梁,却不是历史上的南梁,国都是平康城,最神奇的是这个世界居然有三种性别,男子,女子,和哥儿。 男子和女子同别的世界没什么不同,但哥儿的地位略低下,因为他们既不像男子那样孔武有力,也不如女子那般易生育,在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古代,这两样都是缺点。 一般人家娶妻还是以女子为首选,只有相对穷苦的人家才会考虑哥儿,聘礼要低上许多,还有一些想纳妾的,哥儿难生育,正好用作暖床。 当然,那些有钱人家出生的小哥儿,情况会好点,毕竟人家吃穿不愁。 叶青云很不幸,穿成了一个农家的小哥儿,这哥儿和他同名,家住在京郊永溪镇叶家村。 更倒霉的是,这哥儿从小是个傻子,还没娘,他爹又娶了一个后娘,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哥儿,闺女和一个儿子,他们仨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捉弄欺负他。 幸亏上头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大哥护着,还有祖母,这小傻子才得以平平安安的活到这么大。 但百密尚有一疏,前两天下了大雨,田里有些积水,今天爹和后娘去地里挖沟疏通田埂,迎姐儿去邻居家绣花了,大哥外出做工不在家。 他继弟叶青离同最小的弟弟叶青飞在外面玩耍了一圈,回到家后,看叶青云愈发不顺眼,爹娘和大哥都没闲着,这云哥儿都二十岁了,从不知道主动干活,像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动一下。 他倒是忘了自己也就只比云哥儿小一岁,但这种人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爹娘让他跟弟弟读书认字呢,虽然碍于身份不能去考功名,但识字的哥儿有可能嫁个好人家。 今天在外面又受到了别的小伙伴嘲笑,笑他有一个傻哥哥,将来说不定会拖累他的亲事。 叶青离越想越烦躁,横了云哥儿一眼,“别人都在干活呢,你这么大的人好意思呆在家里啊?” 叶青云乖乖坐着,不为所动,“大哥让我在家,不要乱跑,外面有坏人。” 云哥儿虽然痴傻,但从小就好看,现在身条儿抽开了,除了眼神不太灵活,说话有些磕巴,脸盘和身段都是美貌无比,大哥叶青山总是放不下心,怕他吃亏,每次出门前都叮嘱他不要乱跑。 “他心里倒是只有你一个弟弟。”叶青离恨恨想着,忽然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跟他讲道,“云哥儿,我刚刚听村里人说,你前几天和大哥在山上下的夹子没白下,夹到一只山猪呢。” 尽管年岁小,他却从不愿意叫他二哥。 叶青云眼神波动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笑却又有些艰难,“是,是吗?” “是呀,我怎么会骗你。”叶青离凑近他,声音似在勾魂,“大哥一个人扛不动,托了人叫你去帮他一块儿抬呢,咱家就你力气大,你若不去,大哥可能会摔倒呢,若摔到沟里淹死,咱们就再也没有大哥了。” 他皱着眉,似要哭了出来,面色悲戚地坐了回去。 云哥儿急得站了起来,“我,我去。” 叶青离笑眯眯的,“别急,听说就在东山的猪槽沟那里,找不到的话你就在附近多走走。” 云哥儿嘴里念叨着:“不能让大哥淹死,不能让大哥累死,不能让大哥……” 他连扁担和绳子也不知道拿,就这么走了出去。 叶青飞担心地问道:“他若是走丢了怎么办?” 叶青离恶毒地笑着,“丢了拉倒,咱家正好少了一个吃白食的。” 其实他并不是想要他走丢,东山的猪槽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野猪和别的动物爱到那个沟里喝水,久而久之,沟的边缘被踩得极滑,现在下完雨了只会更滑,沟里的积水也深,那傻子又不会泅水,他就是想要他的命! 叶青离咬着牙,攥紧了椅子的边缘。 老叶家就两个哥儿,人们总爱拿他俩做比较,尽管那个傻子和他根本没得比,可小时候人们在夸他聪明的时候,总会加一句,“要是云哥儿的脸再加上离哥儿的机灵,那真无敌了,以后定能嫁个员外郎,说不定比姑娘家还吃香。” “那可不。”另一个接话道,“云哥儿长相随的他娘,就是可惜这脑子了。” “哎,一人一个命,没办法。” 无数次,叶青离都想划烂他的脸,可一想到高大又冷漠的大哥叶青山,他就退缩了。 这次不用动一根指头,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除掉这个讨厌鬼,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他喊了声弟弟,“小飞,你说云哥儿为啥会到东山去?” 叶青飞已经十一岁,不是啥都不懂的年纪,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他贪玩儿。” “嗯,对。”叶青离满意地看着他,“还有呢?” 看他答不出来,叶青离慢慢吐出了一句,“你记住了,还有就是,他在家整天念叨着,大哥带他去过的地方最好玩。” 他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不仅想让云哥儿去死,还要让叶青山为此后悔一辈子! 可怜的叶大哥,只是因为不放心,除了去镇上做工,在家的话,去哪里都要把弟弟带上,前几天才带着他去东山下了捕兽夹。 叶青飞好奇心重,过了一会儿,趁着三哥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他倒要看看那傻二哥究竟会怎么样。 果不其然,云哥儿在东山没找到大哥有些着急,他在猪槽沟附近来回走着,嘴里念叨着,不多时,就一个趔趄滑进了沟里。 无人知晓,一个傻小哥儿殒命于此。 当叶青飞溜到了东山,躲在猪槽沟附近的树丛后面,想一探究竟时,那爬出水的已经是另一个时空的叶青云。 他瞪大了眼睛,屏气凝神地看着二哥把一个陌生汉子摆来摆去,然后还低头趴了上去。 叶青离正满心得意地等在家里,正奇怪小飞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突然看见弟弟着急忙慌的跑回家来。 “三、三哥!那个傻子没走丢也没死,他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青离头脑一懵。 !什么? 2、永溪镇 叶青离的脑子有些混乱,刚才太过得意,完全没想到还有另一种结果。 特别是弟弟说了,那傻子真掉水里去了,但没淹死,居然又爬上来了。 虽然云哥儿说话磕巴,但也不是没可能把他供出来,说是他让去的。 怎么办?怎么办! 叶青离焦急地走来走去。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的心吊了起来,待进了家之后才发现不是云哥儿,是爹娘从田里回来了。 叶家胜走到门边换下了脚上带泥的鞋子,又去洗了洗手,这才左右看了看,问他俩道:“云哥儿呢?去哪里了?” 叶青离和弟弟对视了一眼,没有吭声。 还是叶青飞回答他了,“二哥说,大哥带他去的地方最好玩,一直说,然后,我和三哥一个不注意,他就跑不见了。” 叶青离心里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了,这弟弟真是不错,孺子可教。 刘春花放下农具,边洗手边嚷嚷:“就知道玩,这么大的人,什么活都不能干,要我说,你就该早点给他找个人家,好歹能赚点聘礼,这么养一辈子,我们全家欠他的了?” 叶家胜被吼得缩了缩脑袋,“也不是没找过,但找的那些青山都看不上。” “青山青山,青山是爹你是爹啊?什么都听他的!嫁个哥儿都做不了主,没用的东西!” 刘春花看他那窝囊样就来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在乡下,打光棍的人并不少,但一般人家哪怕没钱,找不到姑娘,也想找个正常的夫郎,起码能帮着家里干点活,万一有了孩子也能自己带孩子的那种。 叶青云虽然漂亮,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谁家有多余的钱去养这么一个闲人啊。 只有那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垂涎于他的美貌,托媒人来问过几次,但无一不被叶青山骂出门去。 还有些家庭富足一点的,家中已有妻有子,想要他过去做妾,对于这一种情况,刘春花很心动,能舍得纳妾的人家,聘礼一定也不少,但还是过不了叶青山那一关。 刘春花骂骂咧咧:“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也不看看自己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有人肯要一个傻子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再等两年,恐怕只能嫁给那老鳏夫,屁钱都莫得。” —— 话说叶青云了解了这一切后,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事实,哥儿?他居然穿成一个哥儿! 所以,哥儿究竟是什么?他四处看了下,周围好像没人,面前这个没醒的不算,叶青云悄悄抻开自己裤子瞅了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待他冷静下来之后,却对着身边昏迷不醒的人犯了愁,救人救到底,总不能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但那个家庭那些人…… 特别是那个歹毒的离哥儿,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看着这人脚上夹的铁镣,叶青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可能就是自己和大哥下的夹子,也不知这人落水和脚被夹了有没有关系,但就冲这点,他也不能把人扔在这里不管。 还好这副身体的力气也特别大,他蹲下身子,背起了对方。 刚到村口便有那闲人看见了,心想这云哥儿他大哥不是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吗?谁也不让碰,这是从哪里背着一个汉子回家来了?还浑身湿淋淋的。 现在惊蛰未到,春耕还早,村里闲人多,一会儿便围了一圈的人看热闹,跟在他的后面。 叶青迎今天在邻居家绣花,这时收了针线要回去,刚出门便看到她那傻二哥背着个脏兮兮的陌生汉子,吭哧吭哧正往自己家里走去,后面还跟了一群人正看好戏。 “啊啊啊啊————” 她把针线一扔,厉声尖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迎姐儿!” 刘春花听到女儿的叫声,慌慌张张从家里跑出来。 “他、他……”叶青迎指着云哥儿,面色惊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春花抬头一看,好家伙,这排场。 叶家胜和两个孩子听到声音后也赶紧出来看。 叶青离眼睛眯起,猜着应该是云哥儿回来了,也不知那傻子待会儿会怎么告状并指认他。 待他出来一看,却愣在了原地。 只有叶青飞最冷静,眼神躲闪着往后缩了缩,他以为二哥脑子不好,受人哄骗,在无人处被玩/弄了一番,待会儿会自己灰溜溜地回家来,想不到却大张旗鼓的把人背回来了,果真傻。 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八卦个不停。 “是不是因为老叶家总不给他定亲,所以云哥儿自己找了一个?” “我看是因为他大哥管得太严,寻常人开个玩笑,他都怕他弟弟会吃亏,年纪到了,能不想嘛?” “确实,云哥儿都二十了,别的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娃娃都会跑了,他连男人啥样子都没见过。” 有些话飘到了这边,越来越难听。 叶家胜气得直哆嗦,他一只手指着云哥儿,怒斥道:“孽障!还不快把那人放下!” 叶青云脚步一顿,他原来痴傻,在家本来就不受待见,如果继续装傻,可能不会让他把人带进门,但如果得知他变正常了,会不会对他改观,从而对他宽容一些呢? 想到这里,他也不装了,抬头努力扯起一个笑脸,“爹,这人还昏迷着,我想让家里收留两天,等他醒了就让他走。” 叶家胜一愣,声音颤抖着,“云哥儿,你、你好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愣了,这云哥儿说话利索了,再仔细往他面上瞧瞧,眼神也变清明了。 “嗯。”叶青云微微一笑,“可能是因为救了人积了德,老天看不下去了,让我恢复了神智。” 叶家胜激动得眼含泪花,“好,好……” “不行!”刘春花大喝一声,“不管傻不傻,一个未出阁的小哥儿,带着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回来,你这名声就坏了,还妄想进家门?” “何况,家里还有姑娘和哥儿在呢,怎么能让陌生汉子住进来?” 众人点点头,确实,当娘的为自己儿女多了一层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家胜缩了缩头,不敢辩驳了。 叶青离满眼怒火,牙都要咬碎了,这傻子不仅没死,还变正常了,特别是看到他抬头嫣然一笑时,双目清澈,如山花盛开一般明艳。 嫉妒之火狠狠炙烤着他的心,一定不能让他们进门,还要把他的名声踩烂! 现在刚过正月,还冷得很,叶青云和后背上的人浑身湿透,僵持了这么一会儿,冻得直打哆嗦。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有声音传来。 “云哥儿,云哥儿!” 一个老太太拿着拐杖跌跌撞撞从人群后面奔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村长。 “阿嬷?” 大梁也是讲究孝道的,一般人家的老父母都跟儿女住在一起,方便照顾,但叶老太太是个有性子的人,她实在是不喜欢儿子续弦娶的这个媳妇儿。 儿子性格懦弱,软蛋一般,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在媳妇面前跟个鹌鹑似的,叶老太太看不惯,帮忙把几个孩子带大后,她索性搬回了以前的老宅子,自己住。 老宅在村子的另一头,年久失修,只有两三间不漏雨的,将就着住,偶尔会过来看一下孩子们。 主要是放不下云哥儿,但看到青山将他弟弟护得好好的,也就放了心,不常过来了。 这次听人说云哥儿浑身湿透了,还救了个生人回来,被拦在门口不让回家,她慌慌张张就过来了,顺便叫了村长过来主持公道。 “哎!我的云哥儿,这是咋搞的哟?”叶老太太满脸焦急。 “不小心掉水里了。”叶青云笑着安慰她,“没事的,阿嬷,不冷。” 刚说完牙齿咯咯的打了一个颤。 “咋可能不冷哟,欸?云哥儿,你好了?”叶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 “嗯。”叶青云抿着笑点了点头。 叶老太太这边还来不及高兴,拿着拐杖在儿子媳妇儿面前的地上使劲敲着地。 “做孽的玩意儿,孩子好了还不高兴,还让他在外面冻着,万一又冻傻了谁赔得起?” 众人看着,刘春花也不好跟她直接翻脸,她扯了下嘴角,开口道:“娘,可他带着个野汉子,我们家里还有姑娘哥儿呢,这名声受了影响,以后亲事都不好说。云哥儿是您孙子,迎姐儿离哥儿就不是您孙子孙女了?” 叶老太太气得手抖,“人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野猫野狗救了一命还是功德呢,野汉子又咋啦?”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村长叶守昌也尴尬地笑了笑,“是这道理,云哥儿现在好了,这本是喜事一件,虽说名声重要,但人命关天,云哥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也说明他本性善良嘛。” “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让孩子在外面冻着了。” 围观的人们大部分表示赞同,刘春花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看样子也有点松动了。 叶青飞眨了眨眼,记得三哥以前跟他讲过,若是云哥儿出嫁了,他那间干净的小屋子就能归他,在里面看书练字堆放自己的小玩意有多美,他现在还跟大哥挤一间屋子呢,大哥那个死人脸也不爱搭理他。 大概除了三哥,他是最不希望云哥儿回来的人了。 他鼓起勇气大声嚷嚷道:“不只救人呐,我怕二哥走丢了,跟在他后面看着,看,看到他——” 叶青云一双锐利的眼睛“唰”地盯住他,原来是这小子,难怪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 叶青飞瑟缩了一下,被盯得心里发毛。 离哥儿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咬牙道,“说!小飞,看到什么都说出来,不用怕。” 叶青飞声音低了点,但在场的每个人还是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他还对着那野汉子拼命的亲,亲了好一会儿,亲完了又摸胸口,摸完了又亲!” 叶青云闭上了眼睛,唉。 3、永溪镇 “天呐!” 在场的有些大人立马捂住了自家孩子的耳朵。 这也太狂野了。 村长摸了摸鼻子,更尴尬了,“这……” 叶青离心中狂喜,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还是正主亲自送的,他正想法设法造谣他的名声呢,这下都不用造谣了。 刘春花冷笑一声,“枉我真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早知你是这样的,别让你大哥阻止啊!早早的把你嫁出去,省得你自己私下找人苟合,现如今,让我们一家人的脸面往哪儿放!” 看,谣言就是这样传开的,救人变成亲亲摸摸,然后变成苟合。 叶家胜脸色发青,声音颤抖,指着他问道:“云哥儿!你,你自己说!” 那是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啊大哥。 这要怎么解释才能说得通,不,在这个看了对方身体就要负责的时代,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明白的,这是认知问题。 叶青云深吸一口气,坦然地盯着他,“反正我是为了救人。” “那就是有喽。”叶青离笑道,面露得色,一只手掩住口鼻,斜了他一眼,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呢。” 叶青云转向他,眼底结了一层寒冰,“叶青离,你哥哥今天为什么会到那里去,想必你最清楚,善恶有报,午夜梦回时,小心你的床底!” 叶青离一惊,这种局外人的口气让他心里毛毛的,但恶人胆壮,他敛了敛心神,哼笑道,“谁知道你为什么去,可能你本性如此,以前都是在装傻也说不定。” “够了!”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出声道,“云哥儿,去阿嬷那里吧。” 这一家子是铁定容不下他了,可不管怎样,这是灵儿留下的孩子,是她疼了多年的乖孙,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在围观人群复杂各异的眼神中,叶青云背着那人跟在老太太后面回了家。 阿嬷家里除了自己睡的床,就剩一张堆放被褥衣服的旧床,叶老太太随便收拾了一下,让他把人放上去。 叶青云把那人的外衫脱掉,还打算继续脱时,被他阿嬷制止了,“算了,就这样盖上吧,等你大哥过来再帮他换,外间烧了炉子,你快去烤烤。” 叶青云能理解,虽然老太太话说得开放,不亚于现代人的观念,但在她心里,小哥儿和男子还是不一样的,可能把自己当成孙女儿了,孙女怎么能把一个外男扒得光光的呢。 其实刚才那一出也让她难堪了吧,唉。 盖好了被子,他来到外间烤火,一切忙完了才觉出冷来。 叶老太太把自己的棉袄拿了过来,“来,云哥儿,快换上,莫冻病了。” 阿嬷年轻时个子也不低,棉袄看起来挺大,叶青云听话地换好衣服,坐着烤了一会儿,尽管腿上还很冷。 屋中简陋,这大概是她唯一的换洗冬衣,喝了一碗姜汤,叶青云缓过来后跟她说道:“阿嬷,我回去拿衣服裤子,一会儿就过来。” 裤子确实也要换,叶老太太点点头,“快去快回,不要跟他们起冲突,阿嬷晚上给你煮好吃的。” 热闹散尽,有人回家去了,还有人留在路边拉着家常,在看到叶青云去而复返后,又好奇地往这边盯着。 叶家几个孩子还没回家,斗鸡似的守在门口,看他又回来了,叶青迎双眼一瞪,两手叉腰,“你还有脸回来啊?这里不欢迎你!” 离哥儿阴沉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路边又匆匆跑过来一人,老远就喊着:“云哥儿!云哥儿!” 是刘子牧,云哥儿以前唯一的玩伴,比他小两岁,有点缺心眼,别的小哥儿不爱跟他玩,所以他就总是来找比他更傻的云哥儿。 “你慢点,牧哥儿。” “我没事。”他气喘吁吁的跑到这边,站定后一脸新奇地问他,“云哥儿,听说你好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夫君,是不是真的?” 叶青云满头黑线,“哪有,你不要听人瞎说。” “不是吗?”牧哥儿挠挠头,“他们还说你宝贝得不得了,当着全村人的面前亲个不停,所以你爹气得把你赶出来了。” 叶青云哭笑不得,这都传成啥样了。 他懒得解释,转头对守门的那几个说道:“我要进去拿衣服。” 叶青飞叉腿把着门,哼了一声,“不行!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进去就赖在屋里不出来了呢。” 小东西一肚子气,刚才爹又把他说了一顿,责怪他为什么一开始在家里不说,要在全村人面前说出来,害得全家跟着丢脸。 可他就是故意的,做的人还不嫌丢脸呢,还怪上说的人了,还好娘又帮他骂了回去。 叶青离和叶青迎也往前站了一步,摆明了就是不让他进。 刘子牧拉拉叶青云的衣襟,“算了,云哥儿,破鼓万人捶,现在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还是等叶大哥回来再说吧。” 超!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谁他妈是破鼓啊? 不过其实牧哥儿也没说错,他现在就是落魄至极。 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哥也急匆匆赶回来了,本来还没到收工时间,可下午村里有人去了镇上,见到他跟他说了这事。 这还得了,叶青山当即把手里的活一扔,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刚到跟前就紧紧抓住弟弟的两只胳膊,焦急又欣喜的问道:“云哥儿!云哥儿,你好了?是真的好了?我是大哥呀!有没有哪里难受?” 叶青云挣不脱,只好笑着点了点头,“嗯,大哥,我真的好了,我没事,不难受。” 看着云哥儿亮晶晶的双眸,笑意盈盈,叶青山自己却鼻头酸楚,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以后自己不管是何种境地,起码可以放心弟弟了。 已经在阿嬷家烤了许久,但裤子和鞋子还是有些潮湿,叶青山低头看着,眉头皱起,“听说你落水了,衣服怎地不换?” 牧哥儿终于找到告状的机会了,叽叽喳喳,“云哥儿本来就是回来拿衣服的,可有几只看门狗凶的很,不让他进。” 门口那几只转而怒视着他,叶青飞刚想和他对骂,看了一眼大哥,又缩回去了。 叶青山沉着脸,拉着弟弟走到门口,谁也没有看,低声吐出两个字,“让开。” 这三个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拳的,互相看了看,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 进家后,他爹缩在门前的板凳上,继母正在做饭,脸拉的老长,俩人都没吭声。 叶青山默默看着他收拾,衣服也不多,一个包袱就装满了,除了铺盖。 “等等!”他忽然叫住背起包袱要往外走的弟弟,“云哥儿,要不要我再跟爹说说。” 叶青云微微一笑,“不用了大哥,你也看到了,这样谁也不痛快。” 叶青山犹豫了一下,云哥儿不知道,他前段时间定了人家,对方不嫌弃他家是后娘,也不嫌弃他要照顾傻弟弟,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家,可若连家都没了…… 但云哥儿才刚好,万一哪天又傻了,阿嬷年纪又那么大,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开口道:“你等等。”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私存的聘礼钱,连做给云哥儿玩的小木玩偶竹蜻蜓什么的都没放过,一股脑打包起来。 叶家胜看到大儿子背着一个大包袱出来,一下子从板凳上蹦了起来,“青山!你要干嘛?” 刘春花也从厨房探出头来,她把云哥儿赶走了,可没想让这个大的走,虽然也讨厌他,但叶青山可是田里主要的劳动力,平时做工的钱也交了一部分给家里,这下可能要亏。 若是让云哥儿再回来,她又拉不下脸,这两个讨厌的家伙一块儿滚蛋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房子腾出来了,全是她家孩子的了。 叶青山沉声说道:“我和云哥儿一块儿走,不是我们的我一文不要,但属于我们的东西一分也不能少,就这样。” 说完拉上叶青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人走远了,叶家胜在后面跳脚道:“小王八!哪个是属于你的,你俩的命还是老子给的呢!” 刘春花撇撇嘴道:“你也就背后能耐了,有本事当面骂啊。” 叶家胜又缩了回去。 到了阿嬷家后,才发现一个问题,没有床。 尴尬了。 在一众路人的好奇打量下,在全家人的复杂目光下,叶青山又回来两次,把自己和云哥儿的床吭哧吭哧扛了过去。 他内心坦然,在镇上学的是木工,家里的桌子板凳和床基本都是他做的,没把他们吃饭桌子抬回来都算是给面子了。 阿嬷家的房子有两间漏雨,没事,修修就能住,只要家人在身边,漫天野地也住得。 云哥儿和阿嬷是家人,可那个小子算什么,叶青山想到这儿,又拧起了眉头。 跟他讲的人没说那么难听,他也晓得了意思,可这臭小子到现在还发着烧没醒,看来是弟弟主动亲的人家。 唉,这云哥儿是咋想的呢。 一切都收拾妥当,几人分工,云哥儿整理衣服,阿嬷烧饭,而他,还要去给那家伙请郎中。 叶青云出去打了点水,拿了条布巾帮这人把脸擦了擦,别说,还是个帅哥,鼻挺唇薄,剑眉深锁,就是脸色有点苍白,因为发烧又透着些许红晕。 个子应该也挺高,他背着时快拖到地上了,现在躺着,脚都伸到床边边了,还惨兮兮地挂着一个夹子。 叶青山帮忙提着药箱,带着李郎中匆匆赶到。 先处理脚上的东西,兄弟二人合力把捕兽夹掰开,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叶青云小声问道:“这是我们放的吧?” 叶青山点点头,“嗯,是。” 为了和别人的区分,夹子边上他绑了细绳。 脱掉鞋子,只见里面的布袜透出斑斑血迹,兄弟俩的心提了起来,若是夹断了脚骨致人残疾,那罪孽可就大了。 李郎中剥去袜子,仔细摸索了一番,抬头说道:“骨头没事,只是皮肉伤,我洒些药粉,不要沾水,养个几日就行。” 还好还好,两人都有些后怕,叶青山小声说道:“明天我就去把别的都拿回来,山上不能放这个,太危险了。” 接着处理头面外伤,都是些小伤。 叶青云问道:“这脚看似是新伤,也没化脓,他怎么会发烧又昏睡不醒?” 他有些担心是肺部积水感染,依现在的医疗条件,恐怕性命堪忧。 李郎中想了一下说道:“把他衣服脱了我看看。” 云哥儿看到大哥盯着他看,反应了过来,转过头去回避。 叶青山把他的上衣扒了,这才看到,他的后背上赫然有一道刀伤! 4、永溪镇 刀口很长,这绝不是普通的菜刀能砍出来的,边缘红肿,已经发炎了。 因为对方的衣服太脏太破,伤口居然没有被发现。 唉,这个傻弟弟,救回来的这个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会给自己和这个家带来什么样的风波。 李郎中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从药箱中拿出柳叶刀,在火上炙烤了一下,小心地放出脓血,然后敷上药粉。 用细布包扎好后,对他们兄弟二人说道:“不要沾水,三天后我来换药,还有,病人四肢发凉,怕是有些风寒,把下衣也换了,注意保暖。” 叶青山把人送出去,除了诊费,又多给了一把铜钱,被李郎中推了回来,“没必要,乡里乡亲的,放心,我不会多言。” 看到大哥回来,找出自己的裤子,叶青云自觉地避了出去,其实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臭男人有啥好看的,他自己还当了那么多年呢。 以前跟男生混在一个澡堂里,挤在一排小便池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哎,该如何做一个小哥儿呢? 叶青山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出来洗,裤子还算完整,上衣破破烂烂的,混着草叶和泥泞,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式了。 待洗干净后挂起来晾晒,才看出这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虽然破烂,但针脚和做工极为细致,领口绣着暗纹。 也不知云哥儿救回来的这个究竟是什么人,只能等他自己醒来之后再问了。 阿嬷已煮好了晚饭,那个还昏睡着,祖孙三人自己开吃。 刚摆好碗筷,忽然听到外面大门被拍得“砰砰”响。 几人对视了一眼,这时候能是谁?难道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那一家子找过来了? 叶青山放下筷子,“我去看看。” 说完走了出去,叶青云和阿嬷也跟了上去。 打开大门一看,他却愣住了,是上次的吴媒婆。 吴媒婆把手中的两匹红布塞给他,还有栓着绳子正咕咕挣扎的两只大公鸡。 她尴尬一笑,“青山,本不该这么晚过来叨扰的,但黄家一听说你的事,立马就拿着东西找过来了,人说了,不贪你一文钱东西,但亲事嘛,肯定要作罢。” 叶青山顿了一顿,其实一开始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无奈一笑,“我晓得了,只是麻烦吴婶子,这么晚了跑一趟。” “没事,我们这一行,干得就是跑腿的活。唉,可惜了,青山,不是我说,你咋就这么轴呢,人黄家还是个姑娘,不嫌弃你带个弟弟,就图你人勤快,还有间砖瓦房住,可如今……” 说着她扫了一眼现在的院子,虽说也挺大,但一溜的旧茅草屋,还漏雨。 “这儿也挺好。”叶青山打断了她,“吴婶子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进来一起吃点儿?” 这是要送客了,吴媒婆摆摆手,“不了不了,这事清了,我还要再去回一下话,你进去吧。” 转过身,边走边摇头,“这以后若是再想找,别说姑娘了,怕是哥儿都难寻。” 待她走远后,叶青山关上大门,转头看到阿嬷和弟弟正站在院子里。 叶青云也听明白了大概,他满心愧疚,“大哥,都怪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执意要带人回来……” “别说了云哥儿。”叶青山笑了笑,“没有什么比你好了更值得高兴的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只要是云哥儿喜欢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带回来。何况,他脚被伤了,大哥也有责任。” “我……” 其实叶青云想说我并没有喜欢那个人啊,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所有人都以为他主动亲了人家,反正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好了,都快进去吃饭吧,饭要凉了。”阿嬷说道。 两个孙子之间的事,她也不会多掺合。 “嗯,吃饭吧。”叶青山提了一下手中的公鸡,打趣自己道,“送来的真及时,明天正好宰一只炖汤。” 当初是小定,只送了两匹红布和两只公鸡过去,隔着一群人瞅了一眼那姑娘,连饭都没留,就当是没有缘分吧。 第二天一早,叶青山又去镇上了,今天倒不是去做工,他要去木材场拿点板材废料,再找一些茅草,回来修补房顶。 他和云哥儿住的两间都漏雨,特别是他那间,晚上抬头都看得到星星,要趁着天晴赶快补上,免得哪天下雨了遭殃。 叶青云起床时,大哥已经出门了,在大梁的第一个夜晚,睡得还不错,可能是昨天太累了。 就是这古代的衣服有点麻烦,没有松紧带,也不像牛仔裤那样贴身稍微扣一下就行了,布料没有弹性,裤子全都肥肥大大,要用腰带系好。 起来后,他先去隔壁看了看,不知道这么久了人有没有醒。 —— 萧鸿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梦到自己一直在跑,后背挨了一刀,马也丢了,脚被夹了,然后又掉进了水里,水里游过来一条大鱼,那条大鱼一直试图吃他的嘴巴,梦里的他连躲都没力气躲。 罢了,随他去,爱咋吃就咋吃吧。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两只手臂被压得有些麻木,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还好,嘴巴还在,幸亏只是梦。 但这是什么地方?季寻风那家伙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口中焦渴无比,他抬头看了看,屋内不远处,桌子上有一个茶壶。 浑身都疼,萧鸿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全部被换过了,究竟是什么人救了他,这会不会又是一场阴谋呢? 算了,先喝水要紧。 就在他正低头找鞋子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趴下来装死。 不是,装睡。 叶青云推开房门,发现人还没醒,走过来帮他重新盖上了被子。 “奇怪,昨晚明明盖好的。”他疑惑道。 是不是夜里难受了,挣扎碰掉的,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他又伸手在他鼻子下面试了试呼吸,摸了摸额头。 “还喘着气呢,也不烧了,但怎么还没醒?” 叶青云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看着他,又感叹起来,“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了。” 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现在是一个小哥儿,将来还可能要嫁人生孩子,这,万一要是难产的话,岂不是一尸两命?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他赶紧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嫁人了。 萧鸿焦渴难忍,一直等着这人出去,可没想到他却坐在那里了,还一直絮絮叨叨。 他心头火起,实在是装睡不下去了,只好装作刚刚醒来,慢慢掀起两道眼皮。 睁眼便见一貌美小哥儿,额间一点红意,双眉微蹙,目如清潭,正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他,心中那火气立马就被浇去了三分。 见他醒来,对方眸中迸射出一道光彩,粲然笑道:“你醒啦!” 萧鸿努力回他一个笑,嘴唇翕动,“水,水…” “对呀,水,原来你还记得。”叶青云拍手道,“我就是在水里救的你,你大概是不会凫水,我凫得可好了,以后有机会教你啊。” 想起来自己是一个小哥儿,又不好意思摸摸头道,“可能没机会了。” 萧鸿心中绝倒,看上去这么温柔的一个小哥儿,我这么明显的提示,不该轻轻扶我起来,然后给我喂水,若是喂得急了,还要帮我拍拍后背的吗? 怎么又在自说自话?没完了还。 无奈之下,他伸手朝桌子上的茶壶指了指。 叶青云见了,恍然明白过来了,笑道:“你说这个水啊,这么久了确实该渴了,哪怕昨天在猪槽沟里喝饱了现在也消耗完了。” 什么猪槽?什么喝饱了? 还没待他想明白,只听那小哥儿又说:“这个茶壶就是个摆设,里面没水。” 萧鸿一下子泄了劲,生无可恋地趴回了床上。 叶青云笑了笑,去隔壁屋里给他端来了炉子温着的水。 如他一开始所想的一样,轻轻扶着他坐起来,端着碗喂他,一时间喝得急了还帮他拍了拍后脖子,因为背上还有伤。 终于舒服了。 阿嬷在院子里看着,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没走形式,但毕竟亲都亲过了,哎,随他们去吧,云哥儿开心就行。 叶青山背回来一堆木板,又去邻居家借来了梯子,开始修补房顶。 邻居张春苗是个寡妇,平日和叶老太太处得还不错,一个人拉扯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好在儿女快成年了,也能帮扶家里不少。 她跟在后面喊道:“青山,你那屋顶茅草还要再加点,我家柴房里有一堆,你自己背点回去用。” “好嘞张婶,等下趟的。” 有木工的手艺,补房顶也不是太难,很快便修好了。 中午吃饭时依旧是三个人,萧鸿没有出来。 “那个,他醒了?”叶青山指一指隔壁屋子,悄声问道。 “嗯。”叶老太太回他道,“就是胃口不咋好,听云哥儿说才喝了几口米粥。” “生病了就是这样。”叶青山笑道,“昨晚不是说了杀鸡炖汤吗?下午就杀。阿嬷家里也没有母鸡,这两只公鸡又不能下蛋,白费粮食。” “我不喜吃鸡蛋,一个菜园子就够了,不过今年是要喂些鸡了。”阿嬷说道。 毕竟两个孙子在这儿,不能一直跟着她啃萝卜白菜。 下午叶青云自告奋勇地要杀鸡,他以前在小吃店帮过厨,杀只鸡不在话下。 叶老太太给萧鸿煮了碗姜汤端过去,云哥儿昨天喝过了,他今天才醒,听说也有点风寒。 萧鸿可不敢让她喂,乖乖的自己坐起来,端着碗小口喝着。 老太太满脸慈爱,云哥儿看上的,那可就是她的孙婿了。 “多俊的后生呐,阿嬷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家住哪里啊?” “阿,阿嬷。”萧鸿结结巴巴的放下碗,正打算开始编,突然鼻子有点痒,打了一个喷嚏。 “啊——啊~嚏!” “阿替?爹娘怎么给起了这样的名儿。”老太太心疼道,“看来也是个小可怜,跟我们云哥儿一样,倒是相配,云哥儿打小就心善,走在路上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 叶青云正在院子里杀鸡,好像听到阿嬷提到了自己,他抬起头朝着他俩微微一笑,然后手起刀落,将放过血拔了毛的公鸡一刀劈成两半。 萧鸿脖子一缩,感觉后背上的刀口更疼了。 5、永溪镇 永溪镇位于京郊,土质很不错,毕竟也要供应京城的菜蔬杂粮。 但叶家村附近却有大片的荒地无人耕种,这些并不是无主田,是因为有人发现在平康城里做小生意更赚钱,于是有关系的一个带一个,许多农户的田地来不及耕种,慢慢荒废。 这些田还要交税,但他们不在乎,每天都见钱的生意怎么看都比在土里刨食来得划算。 叶家村的土地,按人头分,每人两亩,当然有钱的人家也可以多置田,只要你种得过来。 老叶家原来总共七口人,却有二十亩地,这多来的倒不是买的,是叶老太太和以前的老头子,还有当时没出嫁的女儿也有一份,人走了,田地却没有回收。 第二天一早,叶青山提着剩下的一只公鸡去了村长家,他要把属于这几人的田地要过来。 人过来了,田地自然也要分过来,总不能祖孙三人喝西北风吧,他一个人光做工可挣不了多少钱。 村长叶守昌听他说了来意,点点头道:“是该这样,就当分家了,房子你们没分到,田地却不该少,我帮你去说。” 看到他手里提的公鸡,却推了回来,“都是自家侄子,不必见外,你们兄弟才分出来,不容易,要省着点花,拿回去拿回去!” 叶青山满怀感激,“多谢三叔,麻烦您了!” 把鸡提了回去,跟着叶守昌前去要地。 云哥儿本来也想跟着,被他哄住了,想到那一家子,怕他们又会出言羞辱,还是不见的好。 果然刘春花听说了来意,脸立马挂了起来,她当然知道不能一点不给,但让她白白分那么地出去,任谁都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按照人口,她家只能得十亩,一下子拿去一半,不啻于要了她半条命。 叶守昌说得口干舌燥,“你看你们家青飞还小,上面两个是姑娘哥儿,也没多少力气,主要还是靠你们两口子干活,田多了根本种不过来,但该交的税又不能少,不如分出去,能种多少要多少。” “还有,像你们家这情况,老爷子和青山姑姑的田地也早该收回去,是我没有上报,反正咱村的田地宽松,还有些都荒了,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你要是咬住这么多不放,保不齐别的人家有意见了,那我可就要秉公办事了。” 刘春花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松了口道:“那南山的八亩地都拿去吧,村西的那块可不行,我们家人口多。” 叶守昌笑了笑:“大嫂,南山虽然有河沟,但那地沙壤土可多,粮食长不好,再交税都不剩多少了,不如从西边分几亩……” “不行!爱要不要!”村西边的可都是肥沃的黑土,一亩她都舍不得给。 “算了,南山就南山!”叶青山粗声粗气的,“走吧,三叔。” 虽说那边土质差点,但跟他们的地不在一起,刚好少听点受气话,他农闲时再去做工,阿嬷还说再养点鸡,总能养得活这三人。 南山的地有一半已经种过麦子了,剩下的几亩正月里他就翻过了,等一阵子种上点杂粮什么的就行。 刚回到家,云哥儿迎了上来,“怎么样?大哥。” 叶青山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有些抱歉,“南山的贫田给我们了,大哥没用,争取不到好地。” 贫田好地是什么样子,叶青云没去看过,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但看大哥情绪不高,他乖巧说道:“我也能干活,大哥,以后我跟你一起去地里,再贫的田地咱们也能种出花儿来。” 叶青山笑了笑,心里无比熨帖,是啊,云哥儿好了比什么田地都重要。 “云哥儿!云哥儿!” 兄弟俩正说着话,门外面传来喊声。 叶青云侧头一看,刘子牧正伸个脑袋在大门边,看到叶青山也在,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叶大哥!” “是牧哥儿,来找云哥儿玩吗?进来说话。” 刘子牧嘿嘿笑着,磨磨蹭蹭进来了,还挎着个大篮子。 “叶大哥,我找云哥儿去挖荠菜,前几天下了雨,南山那片荒地上长了好多。” 开始听要云哥儿出去,叶青山紧张了一瞬,毕竟那事才过了两天,但听是南山,他又放松下来了。 南山说是叫山,但其实就是一片比较高的土坡,大多是农田,还有一些荒地,河沟是长而浅的那种,现在还没什么积水,不像东山的猪槽沟那么危险。 他转过头,发现云哥儿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叶青山笑了笑,“想去吗?” “嗯嗯嗯!”叶青云使劲点着头。 他知道大哥担心自己,但他也不想整天囚在家里,他想出去,去看看这个对于他来讲有些新奇的世界。 为了让叶青山放心,他撒了个小谎,“大哥,那天我掉猪槽沟里,着急之下学会了凫水,所以,大哥以后不用太担心。” “哇!你会凫水啦云哥儿。”刘子牧叫了起来,“以后也教教我行不?” 叶青山叹了口气,帮他找来了篮子和铲子,交代他道:“即便会水也有躲不过的,千万不可大意,还有,若有那些混子对你说不好的话,回来告诉大哥,大哥去铲了他的嘴!” 弟弟生得美貌,也是一种负担啊。 云哥儿吃吃笑道:“行,我记着了,带着铲子呢,我也能铲他。” 叶青山收拾了一下,和他们一道出发了,他要去镇上买东西,也要往南边走,顺路送他们一程。 叶大哥离开后,他们也很快到了地方,坡上确实有很多荠菜,雨水滋润后,长得青葱碧绿,肥肥嫩嫩。 二人蹲下身子开始挖,刘子牧挤到他身边,悄悄问他:“云哥儿,你那夫君长得好看不?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叶青云哭笑不得:“屁的夫君,他脚被我和大哥放的夹子夹住了,我们心里过意不去,让他在这儿养几天,等他好了就让他走。” “不过嘛,长得确实挺好看。”他又回想了一下。 “你莫不是又傻了,云哥儿?”刘子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看你还干嘛放他走啊,要我说,这村里的汉子都这么磕碜,就没有配得上你的,连我那堂兄也不成,既是好看的,就是赖也要赖住他,实在不行晚上偷偷去爬他的床。” “别提你堂兄。”叶青云打掉他的手,顺便白了他一眼,“行,我记着了,我就看你哪天会不会去爬男人的床。” 这牧哥儿平素话虽多,但人看起来更柔弱,年龄和个头比他还小,想法却如此生猛。 刘子牧撅着嘴,“不管他有钱还是没钱,反正我要找个自己看着顺眼的,爹和娘说话也不好使,不同意我就不吃饭,把自己饿死。” 叶青云突然一阵感慨,有爹娘的孩子像个宝,牧哥儿在家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真是幸福。 而他前世就没有爸妈,在乡下奶奶家长大,奶奶去世后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亲人都无,而这一世的爹有和没有都一个样。 但还好有个大哥,天下第一好的大哥,还有阿嬷也很好,他也是很幸运的。 荠菜遍地都是,二人很快挖满了篮子,就要打道回府。 而且今天很顺利,没遇到什么小混混打扰,但就在两个人快回到村口时,却遇到了拦路之人。 “二、二哥!”刘子牧惊呼一声,偷偷看了眼云哥儿的脸色。 这便是刚才叶青云让他别提的堂兄,刘子澄,曾经也到他家里面提过亲。 6、永溪镇 其实在提过亲的人家中,刘子澄算是条件比较好的。 他人长得还算白净,读过两三年学堂,虽然没考上什么功名,但在乡下嘛,识一些字也够用了,而且他家在镇上还有一间包子铺。 在云哥儿还痴傻的时候,刘子澄便看上了他的容貌,央着爹娘去他家提亲。 但刘家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家境殷实,儿子品貌又好,怎么可能要一个傻子当夫郎? 一番拉扯后,双方互退了一步,那就是先让云哥儿过来做妾,以后再娶一个正常媳妇儿。 但当他们家一副稳操胜算的样子去叶家提亲时,却遭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被叶青山骂了出来。 刘家父母忿忿不平,一个傻子而已,再好看又怎样,难道还想嫁与人做正妻吗?好些头脑正常的小哥儿还只能做妾呢。 刘子澄失落不已,直到今年,才接受父母的安排,开始相看人家。 但这边还没定下来,那边却听说云哥儿居然好了,恢复了神智! 刘子澄欣喜若狂,赶紧又去求爹娘,却再次遭了一盆冷水。 “不行!”刘母板着脸,“不说他大哥上次那态度了,就是他本人,现在名声全毁了,都被赶出家门了,你知道传得有多难听吗?说他在山中野地与人苟合。你说,这样的夫郎能要吗?不干净了不讲,性子还如此放荡,子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刘子澄失魂落魄,他还是放不下云哥儿,相看了这么多,都没有合眼缘的。 今天看到堂弟挎个篮子往叶老太太家那边去,他特地留了个心眼,一定又去找云哥儿玩了,怎么想都还是有点不死心,他要当面问问清楚! 一直等叶青山离开走远了,又等他们俩挖完了野菜,他才鼓起勇气站出来。 刘子澄结结巴巴,“云、云哥儿,我、我想……” 叶青云面无波澜,眸子清冷,抬眼问他道:“何事?” 云哥儿果真是好了! 他何曾见过他这样的气质,眼神冷冽,如同雪中修竹一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不堪的事? 刘子澄涨红了脸,艰难问道:“云哥儿,我就想问一句,你、你真的在东山的野地与人,与人……” “苟合?”叶青云接了下去,忽地噗嗤一笑,嘴角挂起了嘲讽。 “不是不是!我就想亲自听你说一句!”刘子澄急急忙忙道,“只要你说一句没有,我就相信你!” 说完,他满含期待地盯着他。 叶青云心中冷笑。 然后呢? 咱俩是什么关系?我有什么义务跟你澄清这些? 你父母那纳个妾还如同施舍一般的嘴脸,会放下成见,不顾别人的传言,八抬大轿把我抬到你家当夫郎吗? 抱歉,爷不稀罕了。 他勾起唇角,“不,那些都是真的,请让开吧。” 刘子澄怔在了原地,一颗心如坠冰窖。 叶青云绕过他,提着一篮荠菜,自顾自离开了。 刘子牧偷偷瞅了眼他那本家堂兄,见他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收起了同情,撇了撇嘴,然后“噔噔噔”地追了上来。 因为爹娘只生了他一个,家里没有儿子,经常受到大伯娘的嘲笑,现在看她儿子吃瘪,心中说不爽是假的。 他勾着头,兴奋的小声问道:“云哥儿,你说的是真的?你都那个过了?我还教你爬床,没想到你比我还大胆,野外就开干了。” 刘子牧一脸好奇,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哎!那个到底是什么感觉?跟我说说嘛,这里又没有别人。” 什么感觉? 叶青云回想了一下,一个人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嘴累,手累,腿麻,不过最后人好歹救活了,累点也值得。 他偏头回了一句:“没什么感觉,就是累,膝盖跪得有些疼。” !! 这这这? 刘子牧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累?还跪着?这么猛的吗? 忽悠完自己的小伙伴,叶青云心情颇好地回家去了。 阿嬷和他一块儿择荠菜,择完了他又打水开始洗。 老太太年纪大了,去村头挑水不方便,叶青山前两年就找人帮她在院子里打了井,是口浅井,只有不到两丈深,但也够用了。 叶青云往屋里递了个眼色,悄声问道:“又说了什么没有?” “没呢。”老太太也压低声音,“只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哪里的人家,家中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通通都没说。” 阿嬷叹了一口气,“哎,小宝,我看你自个儿找的这夫君呀,够悬。” 叶青云笑笑也不跟她解释,什么夫君,八字连半撇都没有。 这人长得不错,但不底实,也不知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而且他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不知家在何方,也没法赶他走,可能会一直赖在家里吃白食。 叶青山赶集回来,买了一堆的东西,除了给那人的两套换洗衣服,还有些米面调料,碗盘菜蔬,还切了两斤鲜肉。 幸亏他之前悄悄存了些聘礼钱,都带过来了,要不然谁家经得起这么造啊。 看着鲜肉和绿莹莹的一盆荠菜,叶青云双手一拍,“要不,咱们今天包饺子吃吧。” “行啊。”叶青山回他道,“待我收拾完这些就去剁肉。” 以往过年时刘春花也不舍得多做,每人只能分到几个,有时还会偷偷留一碗,待他们兄弟俩睡觉时,把她的孩子叫到自己屋里吃。 现在分开了,再也不用委屈求全。 “那我来和面。” 叶青云倒了些面粉在盆里,慢慢加水,不一会儿便揉成了一个面团,放在一边饧着。 等大哥的肉馅儿剁好后,他开始加菜,把荠菜切碎剁细,又放了一块姜,切成姜末,然后把几样拌在一起,加盐和酱油调味。 馅儿拌好后,面也饧好了,揉几下就变得光滑柔韧,祖孙三人一个擀皮儿两个包,很快包出了一排排玉白可爱胖乎乎的饺子。 包完后阿嬷去烧水煮,叶青云打算调一点蘸料。 他去墙边拔了两棵香菜,洗净切碎,放在一个小碟子里,再加一点切碎的辣椒,倒点醋、酱油、芝麻油,完美。 叶青山瞧着他,既欣慰又有些不敢相信,弟弟不光好了,还变得这么能干。 饺子不一会儿就煮好了,飘了满院子的香气。 盛在碗里端上桌,老太太还没忘了她的孙婿,“把阿替也叫来吃。” 叶青云端起一碗,“我给他送去。” 还没忘顺便给他带了点蘸料。 荠菜单吃有点涩,但和五花肉拌在一起包饺子却是满口鲜香,肉中的肥油能中和掉这种涩味。 若蘸点酱料再吃,更是鲜美异常。 萧鸿正在屋里嗅着香气,就见那小哥儿端着碗进来了。 叶青云把碗放在桌子上,交代他道:“明天开始去堂屋一块儿吃,你那脚不是能走了么?我今天还看你在屋里溜达呢。” 萧鸿乖巧应着,一副柔弱样,但起身坐到桌前后,就开始眼冒绿光,风卷残云般,一大碗饺子迅速吃下肚。 叶青云看得好气又好笑,送白粥过来就喝得慢吞吞直皱眉,合胃口的就狼吞虎咽。 人还不知道咋样,但这嘴巴真的刁。 7、永溪镇 二月初五,是永溪镇赶大集的日子,十天两个大集,逢五逢十。 叶青山带着云哥儿去镇上玩,顺便看看自己做工的地方,自他好了后还没出来过,今天带他熟悉熟悉地方,以后若家里有什么事情,也好找到他。 木材场在镇子的边上,有衙门批准的砍伐文书,承包着砍伐,植树,采购木材,加工板材,做家具等各种工作。 一般人家去山上砍两棵树不会有人管,但这种大规模的就需要上面的允许,而且还要植补回来。 木工在家做私活,赚的多一些,但有些人家里地方不够大,或是没有那种大型的长锯刨子墨斗之类的工具,就到木材场来做工,叶青山便是这样的一员。 以前家里人口多,院子也不够大,根本不允许在家里摆放那么多东西。 当然那些砍伐种树搬抬木料的活,基本就不需要什么技术了,住家不远的勤快人即可来做。 叶青云感叹着:“这木材场好大啊!” 放在古代的小镇上,这规模的确算是可以的。 叶青山摸了摸他的脑袋,“走这么久了,云哥儿饿了没?大哥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还不太饿。”叶青云打趣道,“一天挣多少钱啊?禁得住你这么花。” 叶青山笑笑:“反正能养得活你们几个。” 他算是技术工了,今年工钱涨到四十多文一天,那些干力气活的,每天只有三十文。 这时候的肉虽说要十文一斤,但粳米白面才两文左右,糙米和谷子更便宜,一天的工钱够买二三十斤的,够一大家人吃好几天了。 这边毕竟是京郊,不是山沟沟,赚钱的机会多,只要勤快点就饿不死,还能存下一些。 二人又逛了一会儿,看到路边有卖棉花和芦絮的,叶青山停下来思忖道:“要不,给阿替做床新被子吧。” 他也跟着阿嬷叫他阿替了,虽然不知道是真名假名,但总要有个称呼。 他们兄弟俩从家里带过来铺盖,但阿替盖的还是阿嬷以前的旧被絮,破破烂烂的,还薄。 正好退回来的那两块布,能凑个被面出来。 “行吧。” 叶青云上前问道:“婆婆,这棉花怎么卖?” 老婆婆听到有人问价,颤巍巍地比了两个指头。 “二十文一斤啊,一个被子大概要几斤来着?八斤?这一堆好像都还没有八斤呢。”叶青云正在算着,忽被一个声音打断。 “是两百文一斤,这位小哥儿,不诚心买的话就别瞎掺合了。”那婆婆说道。 !什么? 叶青云惊掉了下巴,这么贵! 怎会如此! 那婆婆絮絮叨叨,“你也不看看,一亩地才长出几斤棉花来,有时被虫吃掉了,或是生了病,那就白种了,再除去种子钱。” “还要剥籽,一朵棉桃里那么多籽种,用手一个一个往外面撕,这么点棉花,老婆子的手都要扣烂了,俺们自家还没舍得用呢,还用的芦絮填被子,听说那布店里都要卖上四五百文一斤。” 叶青云目瞪口呆,看向他大哥。 叶青山点点头,无奈道:“嗯,家里的被子也都是填的芦絮。” 棉布更贵,小定时送的两匹红布也是用的葛布。 那这一床被子没有二两银子下不来,想到大哥辛辛苦苦一天才几十文,叶青云忍着肉疼称了一斤棉花,又加上几斤芦絮,掺起来做一个吧。 装在背篓里背上,叶青山又买了几个烧饼跟弟弟一起啃着。 本来想买糕点的,被云哥儿阻止了,糕点大都是甜的,也很贵,今天已经花了这么多,昨天也是,给阿替买的衣服,还有看郎中的钱。 哎,都怪自己,一文钱不赚,还捡了这么一个麻烦,害得大哥的聘礼钱又少了许多。 正想着,喉咙里突然被噎了一下,呛得咳了起来。 叶青山大惊失色,连忙拍他的后背,又跑去附近的茶摊买了一碗茶端过来。 叶青云咳完了,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这才顺了气儿,喉咙舒服了不少。 “唉,都怪我买的这烧饼太干。”叶青山有些内疚又沮丧地说道。 “别,大哥你可别这么说。” 这个大哥哪里都好,就是太爱自责,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不过,这偌大的一条街上却没个正经饭摊,譬如饺子面条这种带汤汤水水的东西,奇怪了。”叶青云疑惑道。 “有的。”叶青山说道,“菜市那边有几家早点铺,包子饺子都有。”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来他家提过亲的那个,牧哥儿的堂兄,就在那边卖包子,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反胃。 一个臭铺子而已,家中还没娶妻呢,居然想要云哥儿先去他家做妾,呸! 他接着说道:“这条街原来也有人摆馄饨摊,但听说那个老婆婆摔了一跤,起不来了,那个老大爷要回去照顾她,所以,这阵子就没有了。” “别人没有干这个的,兴许是因为要带很多水,煮汤啊洗碗都需要,嫌麻烦。” 确实麻烦,如果附近有井就好了,叶青云左右看了看。 但如果赚钱还能轻松的话,那大家早都来抢着干了,还轮得到别人吗? 这麻烦钱,他想挣。 “大哥,我想来摆摊,做吃的,你看行吗?”叶青云抬头看着他。 在家种种地,做做手工,固然也能赚点小钱,够日常开销的,但他不想这样过一辈子,不想过这种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 而且,他觉得自己连累了阿嬷和大哥,心理一直有些愧疚,想要多赚些钱,补偿他们。 “你?”叶青山有些错愕。 穷苦人家的小哥儿也有出来做工的,但都是相对轻巧一点的活儿,一般都是嫁了人,在家做饭绣花带孩子,他们天生力气就不如男人。 云哥儿虽然跟别的小哥儿不太一样,生来力气比较大,但以前未开智,所以也没干过什么活。 在街上摆摊卖吃食可不比在家做饭,一天下来,即便是个男子,恐怕也要累到腰酸背痛,云哥儿这身板能吃得消吗? 看着弟弟满眼期待的样子,叶青山沉默了一瞬,“我再想想,回去再说吧。” 到家之后,阿嬷乐呵呵的整理着棉花和芦絮。 但当拿出那两快红布缝制被面时,她又叹了一口气。 大孙子的亲事黄了,这布便宜了阿替,但阿替和云哥儿之间,她总觉得不太对劲,没有小情侣之间那种氛围,也不知将来会怎样。 晚上吃饭时,她试探着问道:“阿替呀,你还是想不起家中的事吗?要不要去周边打听一下?” 萧鸿怔了一下,这是要赶自己走吗? 怕他多心,叶老太太又解释道,“倒不是嫌你在这里住,只是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想着云哥儿早点定下来,私定终身终究不妥,你若是家里没别人了,也可落户在这儿,让镇上的秀才公给你们写个婚契,过了明路,我也好早点抱上曾孙。” 萧鸿瞪大了双眼,愣住了。 私定终身?婚契明路?抱曾孙! 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这连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叶青云急忙道:“阿嬷!你不要乱说!” 他头疼不已,“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别人拿我编排取乐,难道阿嬷你也信吗?” “啊?”叶老太太不太死心,偏了头小声问道,“那,小飞那天说的事也没有吗?” 叶青云抬头瞄了一眼萧鸿的双唇,心虚地回她道:“嗯,没有。” 人工呼吸怎么能算亲亲呢,况且还隔着一层布。 “哦。”叶老太太有些失望,不再提这事了。 几人继续吃着饭。 萧鸿狐疑地瞅了瞅这祖孙俩,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他没醒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醒来后衣服也被换过了。 一定要找个机会问清楚。 8、永溪镇 叶青山拗不过弟弟,还是答应他了。 比起贩卖货物,摆摊做吃食的成本相对小一点,除了一个必要的推车,其余的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在家里也都是能用到的,买了也不会浪费。 而且推车也不需要花钱去买,他自己就可以做。 拿着云哥儿借的纸笔画给他的图,叶青山借用了木材场的工具,买了场子里的板材,花了三天的时间,做好了摆摊要用的推车。 推车整体是方长型,一边放案板,一边放锅灶,案板下面是肚子,可以放柴和炭,上边儿再支几根木条,上面用薄木板搭一个小棚子,既可以挡阳光,又可以挡雨。 他顺便用轻薄的板子又做了两个长桌,几个条凳,能刚好放车上带走的那种。 木材场的老板见状问他道:“青山,你这是要自己做生意了?不在这边做了吗?” 叶青山无奈笑道,“家里弟弟要的,我先陪他摆几天试试,如果不成了可能还会回来做木工,到时候……” 李老板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放心,不行咱就再回来,就你这手艺,木材场的门永远为你敞着。” “行,谢谢李老板。” 叶青云在家也没闲着,把要用的工具都洗刷干净,新买的铁锅用猪油擦了一遍,烧了几次热水开锅。 然后还要准备菜料,他打算卖水饺,这个技术含量低,家里人都会包,只要馅儿料调得好吃就行。 肉馅儿和各种蔬菜都好搭,萝卜白菜芹菜,当然,现在还有鲜嫩的荠菜。 所以,在刘子牧又来喊他一块儿挖荠菜时,叶青云欣然同往。 萧鸿背后的伤已换了一次药,这两天没有闷在屋里,时常出来溜达。 刘子牧出门前暼到一眼,瞬间惊为天人。 他一脸花痴的回想了一下,然后缠着叶青云问道,“哎云哥儿云哥儿,那个就是你男人啊?天呐!他好好看呀!” 叶青云斜乜了他一眼,“擦擦口水,别等会儿把我淹了。” 刘子牧抬起袖子擦了擦,发现被耍了,他嘿嘿一笑,继续八卦道,“我说真的,我们村儿的那些臭男人,没一个比得上的,人家那眉眼,那气度……” 叶青云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牧哥儿,你该不会瞧上他了吧?” 刘子牧吓了一跳,瞬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义正言辞道:“咋可能!我夸他,一是因为他看起来确实不错,二是因为他是你男人啊!假如他是你那个继弟捡来的,不管他长啥样,我照样把他贬成一堆臭牛粪!”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来他还想找机会跟牧哥儿解释一番,现在却不太想这样做了,且让他们误会着吧。 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既不是喜欢那个人,又不想跟他完全切割开来,他有点享受这种被别人误会甚至是造谣唾弃的关系。 但假如不是这个人呢,换成一个相貌平平或是面目丑陋的人,他试想了一下,给自己惊得一哆嗦。 那肯定是不行的,出于道义他也会救,但救完了也会躲得远远的,甚至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哪里会带回来好吃好喝供着,甚至为此和家庭决裂。 完了,他不会是见色起意了吧? 叶青云赶紧摇了摇头,把自己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不知根底的男人还是先放到一边,赚钱要紧。 —— 叶青山带回了车子,还买了十斤肉和几斤芹菜,并一些调料,白菜家里还有,香菜和葱姜阿嬷也都有种。 今天先把馅儿准备好,现在天冷不会坏,等天热了就只能当天再准备了。 叶青云打算准备三种馅儿,荠菜肉的,白菜肉的,和芹菜肉的。 至于为什么全是带肉的,因为菜饺的馅料水分大,容易把皮泡烂,需得加鸡蛋和面,凭添了麻烦和成本,而肉馅儿能锁住水分,比较好包一点,价格也能定高点。 晚饭后,阿嬷帮忙择菜,兄弟俩乒乒乓乓地开始洗菜切菜剁肉,切好后把馅料分别装在三个盆里,把香菜也切好,蘸料明天再现调。 把锅碗瓢盆什么的在推车上放好,新车子完全符合他的想法,看起来结实又漂亮,叶青云心内对大哥钦佩不已。 明天的生意可一定要顺利,老天保佑。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青云起来先和了一大盆面饧着。 大哥把要带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两人推上车子,迎着晨光出发了。 到了镇上,已经有不少的摊子了,俩人一边推车子,一边物色着合适的地方。 东街菜市那边人流大,但摊位密集,而且大家都有这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谁在一个地方摆久了,就好像默认那地方是谁的。 如果哪天没来,熟人和邻边摊位也会帮忙留着地方,偶尔有那些冒冒失失的新摊主占了位子,结果跟老摊主争执不下,甚至会大打出手。 即便叶青云以前没摆过摊,但在前世,这种也见过不少。 他不想跟别人发生冲突,这推车上的每一个碗,都是大哥辛苦赚来的,尽量不要损坏。 观察商量了一会儿,他们选择了西老街,这边人流少一些,但地方还算宽敞。 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现在天还早,路边有些三三两两的摊位,兄弟俩都没有经验,乍一到这边有些茫然。 还是叶青云想得全面些,路边摆摊的话,是有点挡到店铺的,还是跟店里的人打个招呼比较好。 他见一家布店门口没人,位置也挺好,在拐角处,纵横两条街都能看到,打算去问问看。 叶青云进去店内,问道:“老板在不在?” 老板姓林,叫林友道,闻声抬头道:“我就是,这位小哥想要什么布?” 叶青云微笑着说道:“我不买布,我想问一下,老板的门口可以摆摊吗?因为是第一次出摊,找不到合适位置。” 林老板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但以前有一个在我这儿摆摊卖家禽的,鸡毛飞的到处都是,有的都飞到店里来,每天走后还有鸡粪留在那里,搞的附近几家都臭不可闻。可能是因为太多人说他,有一阵子没来了。” 叶青云解释道:“我是卖吃的东西,如果在这里摆,收摊之后一定会打扫干净,还可以每天送老板一碗当早饭。” 林老板手一挥:“送倒不必了,做小生意的都不容易,只要打扫干净就行。” 叶青云答应着,郑重道了谢。 出门对大哥打了个响指,“好了,搞定,开始干活。” 叶青山佩服得五体投地,弟弟不光变能干了,考虑事情也比他周到。 两人把东西拿下来,桌子条凳摆好,洗了手开始揉面擀皮儿包饺子。 见又来了新面孔摆摊,有三三两两的人探头过来看看,但没有人过来问价,大多数人对于不熟悉的人或事物都会持观望态度。 叶青云也不着急,把包好的饺子先下一部分到锅里煮,反正他和大哥都还没吃早饭。 初春的早晨天还很冷,不少人为了赶早市也没来得及做饭吃,锅里热气氤氲蒸腾,暖洋洋的有种难挡的吸引力。 几分钟后饺子熟了,香味渐渐飘散开来,叶青云调好了蘸料,先盛一碗,不顾推辞,端去送给了林老板。 回来后和大哥一人盛了一碗,就着蘸料,兄弟俩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有一个瘦小的摊贩没抵住香味儿的诱惑,他也没吃早饭,走过来小心翼翼问道:“这饺子怎么卖?” 叶青云回道:“大碗七文,小碗五文,都是肉馅儿的,配菜有荠菜、白菜和芹菜,也可混着口味煮。” 分大小碗是怕有人饭量小,还有的父母自己舍不得吃只买给孩子吃的。 那人说道:“先来一小碗荠菜肉的吧。” 叶青山帮他煮了一碗,并拿了一小碟蘸料给他,让他就着蘸料吃。 那人才吃了第一个就被惊到了,太好吃了简直!加点蘸料更是微辣鲜香,还没吃完赶紧说:“再煮一小碗芹菜肉的。” 早知道这么好吃一开始便要大碗了,大碗更划算。 叶青云已经吃饱了,起身又去给他煮了一碗。 正好林老板吃完把碗送了出来,连连夸赞好吃,并不顾推拒把钱放到推车上。 叶青云无论如何也不收,只说第一天开张就当他请客了。 林老板叹了声,“看你们年纪轻轻,手艺真是不错,这样,下次你们别从家里带水了,到我院子里井里去打,好歹路上能轻松一点。” 大概家庭也比较穷困吧,要不然一个哥儿怎会出来辛苦谋生,他心生恻隐,却没有明说。 “啊?”叶青云懵了一下。 太好了! 像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般,这可解决了他们的一个大难题。 9、永溪镇 出来摆摊,锅碗瓢盆什么的带了不少东西,但要说最麻烦的,还是水。 不光重,用了好几个木桶来装,车子还不能推太快,要平稳,太颠簸会洒出来。 想不到这才第一次出摊,林老板就解决了他们的大难题。 叶青云兴奋难当,碍于现在自己身份是个哥儿,要是在以前,他早就跳过去抱着林老板转两个大圈儿了。 叶青山听了却是一怔,也难怪他多想,无功不受禄,实在是云哥儿长得太漂亮,他总怕别人会对弟弟生出别的心思。 林老板感慨道:“我家里也有个哥儿,我和他娘什么活也舍不得让他干,就盘算着将来一定要给他找个宠他的夫君。” 他又转过头对叶青山说道,“说实话,你夫郎愿意跟着你出来吃苦,是极为难得的,一定要好好营生,努力赚钱,莫要负了他。” “……” 叶青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叶青山极为窘迫,他磕磕巴巴解释道:“不、不是,我是弟弟——” “啊?” 他又赶紧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弟弟…” 虽然话没说清,还被误会了,但他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店主是真的仁善,刚刚是他小人之心了。 叶青云笑完了,跟他解释道:“老板,这是我大哥,我们是兄弟俩,家中姓叶,北面叶家村的。” 搞错了关系,还说了出来,林老板也相当尴尬,他拱了拱手,“抱歉抱歉,是我眼拙了,仔细看你们是有些相像的,鄙姓林,就住永溪镇村西头,离这边近的很。” 镇子街道周围的民居,就是永溪村,确实挺近,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家。 兄弟俩再次道了谢,并且坚持一定要包他的早饭和中饭。 林友道推辞不下,只好接受了早饭,“我以前不吃朝食的,但你们的手艺确实挺好,味道很不错,可以来一小碗,但中午就不用了,我女儿会送饭过来。” 双方说定后,他回到自己店里,边走边摇头。 哎,原来是兄弟,俩人乍一看有点像,他还当是夫妻相呢,活了这几十岁,今儿真是丢了好大的脸。 那小贩吃完后付了钱,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回去继续摆摊了。 别的摊贩和店主闻着香味儿,看着老熟人林老板也夸好吃,纷纷打消了犹豫,三三两两过来就坐,互相之间打着招呼。 这个喊:“给我来一大碗荠菜肉的试试。” 那个喊:“我要芹菜馅儿的。” 另一个又喊:“我们两个人,都不忌口,几种口味混合的煮个两大碗。” 街上也有其他早点,但多数是饼,糕点之类耐放的食物,包子铺都在东街菜场那边,离这儿有点远, 虽是春天,但早上还是有点冷,买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吃下肚相对更舒服。 兄弟俩很快开始忙了起来,有人时就一个人站起来煮,没人时就两个人一直在包,忙得头上微微出汗。 日头渐高,这一波摊贩解决完了早饭,两人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但也没歇多久,赶集的人又多了起来,带小孩的基本都躲不掉,小孩闻到香味儿都吵着闹着要吃,荠菜肉的最受欢迎。 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一直忙到过了中午饭点儿,才稍微空闲一点。 等到下午人渐渐少了,中午和的面还剩下一团,馅料却用完了。 两人打算收摊子回去,把碗筷收进盆里,放在小推车的下面,把桌凳放推车的上面,然后把摊子周围打扫干净。 叶青云打算先去粮铺买一袋面粉,阿嬷家里还有麦子,但怕是来不及磨。小麦要先簸干净,然后细细磨成粉,还要筛掉麸皮,很麻烦。 买完了面又去菜场,买了明天要用的肉和几样菜,两人就推着车子回去了。 今天的生意看起来不错,虽然还没数卖了多少钱,但应该比出去做工强。 到家之后,大哥去收拾车子,洗刷锅盆。 阿嬷拉住了叶青云,悄声跟他说道:“阿替他中午没吃饭,早上也只喝了半碗粥。”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了? 他拍拍阿嬷的手,去屋里看看怎么回事。 萧鸿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上,红色的新被子看起来颇为喜庆。 叶青云坐到床边,伸出手刚打算拍他屁股一下,又觉不妥,改成了拍肩。 “喂!咋了?听阿嬷说你没吃中饭,哪里难受?” 萧鸿声音闷闷的,“别理我,哪里都不难受。” 使性子? 叶青云心里冷笑一声,他和大哥摆了一天摊累得要死,回来还要哄这个矫情的懒鬼吃饭?刚对他有一点好感就这样,真是—— 爱吃不吃,饿死拉倒。 他挂起脸,“阿嬷那么大年纪给你煮了饭,你就是这么……” 萧鸿突然转过身来,眼睫毛耷拉着,委屈巴巴的倒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那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叶青云一边心里痛恨着自己的没骨气,一边柔声问他道:“怎么了,阿替?” 萧鸿拥着被子坐起身来,敛下眉目,“虽然你们没说,但我知道自己一定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知道自己是个负担,知道你们嫌弃我多余……” “甭废话,说人话。”叶青云不耐烦地打断他。 “……” 好凶。 “那你跟我讲讲阿嬷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私定终身什么的,我今天问了可她不告诉我,只说没什么事,是她搞错了。” 萧鸿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那架势像是今天一定要刨根问到底。 “呃,这个……” 叶青云忽然牙疼起来,阿嬷一定是觉得他对阿替没想法了,所以才没跟他多说,免得生事端。 其实放到现代,这根本没什么,见义勇为的事每天都有发生,不分年龄性别。 但这特么的是在古代,还是三种性别思想封建的古代乡下,该怎么说才合适呢? “嗯,就是,你当时晕倒在水里,我把你救上来然后背了回来,呃,会不可避免的有点身体接触,于是他们就说,就说我要负责,所以……” 他略去了人工呼吸那段,只觉得说了可能会更麻烦。 “嗯,是该负责。”萧鸿藏起眼底的笑意,认真说道。 “啊?” 11、永溪镇 萧鸿头脑飞速地转动着,把昨晚想好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防止哪句露了馅儿。 他也不知道能留在这里多久,但他知道,只要一日他不能“想起”过往,他就一日没有资格追求云哥儿。 可若等他的事情都解决完,那云哥儿怕是早就嫁作他人,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使他下定决心的,不仅是初见时的惊艳,还有隐隐的歉意和恋慕。 他一开始也奇怪过这家庭的构成,祖孙三人,没有父母,但没好意思直接问,怕问到了别人的伤心事。 但有一次邻居婶子跟叶老太太在门口说话时,被他听到了一丝端倪,好像是因为自己,这兄弟俩才会跟家庭决裂,搬来祖母这里。 昨天下午,叶青云的话,果真证实了这件事,哎,无故连累到一个小哥儿的名声,他也不想啊。 因为救人被赶出家门,没有自怨自艾立刻去摆摊赚钱,如此善良勇敢又能干的美貌哥儿,傻子才会放过。 萧鸿低下头,带着一丝隐秘的欢喜和歉意说道:“我已经想起来了,自己家中并无妻室,也无定亲的人。” 叶青云微微皱眉,而后挑起了一边。 大哥,就凭这一句,你看我会信你吗? 见对方没有接话,他又继续说道,“我确保这件事是真的,如若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断子绝孙……” “哎哎哎!行了,我也没说不信你。”叶青云打断了他,有必要发这么毒的誓吗? 又迟疑地问他道,“那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还有,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萧鸿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着,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能说,刚才发的誓只适用于家无妻室那件事,下面说的话可与此无关,老天保佑,可千万要听分明了。 他双眉紧蹙,面色沉痛,“我本临安人氏,姓贺名大,家中兄弟二人都行商,这次同舍弟到平康运送货物,即将送至,未曾想却路遇山贼,奔逃中我二人不幸失散。” 贺大?喝大了? 萧鸿愈发咬牙切齿,“我身中一刀,无力还击,只好找那密林深处去藏身。” 他声音突然抬高了起来,厉声控诉,“也不知哪个王八崽子居然在那放夹子,我本就筋疲力竭,脚被夹住,再也无力奔逃,后来就意识渐弱,失足滑下了水沟。” 说道激昂处,拿起筷子当成那惊堂木往饭桌上“啪”的一拍。 叶青云听得脑袋一缩,没敢认领这个王八崽子,心想着要不干脆把家里那一摞捕兽夹藏起来。 萧鸿看向他,眼神热切,“但可能是命不该绝,多亏云哥儿你救了我。” 叶青云一顿,心中已信了几分,又问他道:“那你父母家人呢?可要托人去给他们报个信?” “不用了,他们早已不在人世。”萧鸿面有悲戚,“还有,我怀疑是有仇家陷害,混乱中好似听到有人提到我名字,但我不知是何人,所以,往后你们仍叫我阿替便好,免得多生事端,受到牵连。” 说完这一通,他忽然惴惴不安起来,“是我思虑不周了,既想起过往,就不该再留在这里,万一给你们带来祸端,就是死也难辞其咎,但你名声已被我连累……” 叶青云淡淡说道,“我名声倒不要紧,只是,你可有去处?” “并无。”萧鸿低着头,眸光暗淡下来,“马车被冲散,银两和货物行李都被他们劫了去。” 他忽又抬起头来,故作坚强笑道,“不过也没关系,我手脚尚在,可以扮作乞丐,一路乞讨着去寻我那弟弟。舍弟身高近九尺,孔武有力,想必会无事,只要他平安便好,我就是病了残了,乞讨时被狗追咬,夜宿草丛时被蛇咬了,或是又碰上贼人丢了命,又如何?” 叶青云听着他越说越离谱,令人不忍卒闻,“行了行了,你还是暂且安顿在这里,过一阵子有机会再去寻你那弟弟吧,等晚上回来我跟阿嬷和大哥商量一下。” 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家,事关家人安危,他也做不了主。 “嗯,好。” 萧鸿转过头收拾碗筷,压下唇角的一丝暗喜。 今早耽误了一会儿,刚到地方,已经有老顾客等在那里了,嘴里抱怨着,“怎么现在才来?要饿死了。” 叶青云把板凳拿下来摆好,笑道:“马上就好,我大哥去打水了,你先坐一下,面是和好的,很快。” 这边还正在包着,那边已经坐了几个人在等着了,俩人手速飞快,配合默契,几碗饺子很快就出锅了。 摆摊卖杂货的李阿六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说着:“今早我老娘要给我带饼,我没让她带,那饼干巴巴的哪有这个吃得舒坦,荠菜肉饺真是香。” 另几人表示附和,大腹便便的王老板说道:“也不是,我婆娘以前图新鲜也去挖荠菜来包过肉饺,可包出来就是没这个味儿,说到底,还是小老板手艺好。” 瘦小的陈三儿也说道:“确实好吃,我就偷偷的吃两次。我爹以前就抠门儿,说摆摊挣钱不容易,总是不让我在外面吃饭,怕费钱,但他做饭又不好吃,你们看我,现在还这么瘦,个子也长不起来了。” 几人安慰道:“你现在自己挣钱了,想吃啥就买啥,你爹还能管你一辈子啊。” 今天的生意也很好,早上准备充分,馅儿和面粉都带够了,到下午又比昨天多卖了一些,晚上回去一数,有七百多文了。 叶青云把钱匣子合上,踌躇着开了口:“阿嬷,大哥,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萧鸿坐在对面,“倏”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12、永溪镇 阿嬷担忧地问道:“咋了?小宝,这两天摆摊不顺利吗?那咱就不去了。” 叶青山也担心地看着他,“云哥儿,是不是太累了?” “不是,都不是。” 叶青云定了定神,把萧鸿的事跟他们讲了一遍。 叶老太太一开始听到这人想起了过往,并且没有妻室时高兴了一瞬,可一听到是被贼人所伤,而且还可能有仇家时又犹豫了,她可不希望孙子以后天天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叶青山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老太太说道:“云哥儿,你自己决定便好,我这一把老骨头是无所谓了,就是不放心你,但若是你喜欢的人,哪怕他是个马贼阿嬷也没意见。” 不至于不至于,叶青云忍着笑摇了摇头。 但到底喜不喜欢,他也说不清楚。 大哥也没意见。 看着萧鸿期盼的眼神,叶青云拍了板,“那就暂且住下来吧,在村里人那先不要漏了口风,免得引来麻烦,还是叫阿替,就说想不起家中事,等你日后寻到了弟弟再做打算。” 萧鸿放下心来,终于可以顺利留下来了,最重要的是,他“恢复”了记忆,还能光明正大的追求云哥儿。 叶家胜虽然窝囊,但对于自己老娘还算说得过去,他家以前的田地有六亩都是属于叶老太太的,每年夏收秋收后会把交完田税的粮食给老母亲送三成过来,当然,也是在大儿子的催促下。 他和青山都能出去做工,母亲没有别的收入,就全指着这点粮食,吃不完就让孙子拉去镇上卖,换点银钱用。 叶老太太吃得少,今年又剩下了不少麦子,以往都是在新麦子下来之前把陈麦子卖掉,今年嘛,总算有去处了。 晚饭后,叶青云敲响了邻居张婶家的门,听阿嬷说她家有石磨,以前经常顺带着帮老太太磨面。 张春苗出来开了门,手里拿着针线活,招呼道,“云哥儿,吃了没?家里有啥事吗?” 叶青云问她道:“张婶,我和大哥在镇上摆摊卖饺子,用的面多,来不及磨,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我们磨一些?” 张春苗惊讶道:“呀!云哥儿出息了啊,都能做生意了,真是厉害!” 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哎,就是摆摆看,我也不会做别的。” 张春苗允道:“行,我们家豆子都种过了,反正在家也没啥事,让青山把麦子抬过来吧,小川那小子也能帮我一块儿磨。” 杜小川是她儿子,还有个女儿杜雪珍,也很早就帮着家里干活了。 叶青云笑道:“不能白让你忙,我给你们算工钱。” 张春苗佯怒道,“给钱就见外了啊,我跟你阿嬷做了这些年邻居,一直都是互相帮衬着。” 笑归笑,到时候钱还是要给的,谁都不容易,特别是孤儿寡母,叶青云心里盘算着,回去喊大哥一起搬麦子了。 —— 萧鸿一直没有出门,除了去茅房,但有时也会帮叶老太太去菜地里浇浇水,种种菜。 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出门次数,却让人给盯上了,倒不是那些个危险的人,但也很难缠就是了。 宋秋是叶青离的玩伴,曾经也去学堂读过几天书,学堂里大都是小子,这两个哥儿自然就玩到一处了。 他家中三个姐姐,父母没有儿子,想用这最小的哥儿在家招个婿,生个随他姓的,好继承家里那几间屋子和锅碗瓢盆,顺便给自己养老。 和村人一样,他们也听说了云哥儿离经叛道的行为,宋秋得了空便找那叶青离玩,一顿叽里咕噜扒拉闲话。 末了问他道:“那野汉子长啥样啊,能叫云哥儿连名声也不要了,非要带回家去?” 叶青离撇撇嘴道:“谁知道呢,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身泥,跟个乞丐一样,头发乱糟糟的遮着脸,也就是那傻子没见过男人,是个公的都不放过,同那些个勾栏院的娼儿似的。” 宋秋和他一起笑着,想着这离哥儿和他好歹还是兄弟呢,嘴起人来却这样难听。 却不知眼前的人不光嘴巴脏,心肠更是歹毒,要不然那原主也不至于丢了命,让叶青云穿了过来。 他总归是好奇,便三天两头去叶老太太家附近转悠,终于让他见着了一回。 只一个侧脸便让他惊呆在原地,待那人发现好似有人盯梢,抬眼扫过来,那如同鹰隼锁定猎物一般的眼神,铺成一股巨大的威压,以至于他都没有勇气仔细瞧清楚那夺人的容貌。 只恍惚记得,那人微蹙浓黑的双眉,锋利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 后来他又大着胆子装作从附近路过,偷偷瞧了一次,看到那人在叶老太太跟前却又温和的很,甚至讨着好,一句一声阿嬷叫着,帮她浇水摘菜。 宋秋回家后想着,这人恐怕是落魄了,上门的哥婿,寄人篱下一般,再高傲的头颅都得低下,连同那破烂茅草屋里的一个老太太都要去讨好。 可这人可是真好看呀,那傻子真是好福气,他何德何能? 怪不得不要名声了也要带回来,听说还趁人不醒时亲了好多次,换他他也会。 要是在自己家里多好,他一定啥活也不让他干,好吃好喝供着,可惜,唉—— 父母见他神思恍惚,担心得不行,家里几个女儿都出嫁了,就指着这一个哥儿招婿呢,青砖瓦房,床木家具都准备好了,人可千万不能生病了。 在爹娘的盘问下,宋秋吐了实话,最后问能不能把叶家那个哥婿抢过来,要不然这十里八村,甚至整个永溪镇怕是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看的人了。 他爹一听,眉毛一竖,“那怎么行?再好看那也是人家的,哪能干这事?” 他娘也说道:“是呀秋哥儿,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而且他的名声也不好,听说都和云哥儿在野外……” “你也不嫌脏?” 宋秋嘟着嘴,“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正常么,何况好看的男人,我不嫌弃他。” 他蹬着床,拿被子捂住头顶,“反正我不管,你们给我抢过来,要不我以后再也不相看别的人了。”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哎!这哥儿。 说归说,宋家媳妇却也留了个心眼子。 有次得了空,让她瞧见了人,发现果真是一表人才。 一群夫郎媳妇正在路边唠着嗑,叶老太太又带着萧鸿出来给门口菜园子浇地了。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拾掇好的萧鸿,只觉得那面容白皙又骄矜,和乡野的泥腿汉子们大不同。 几人打着招呼道:“老婶儿,这个就是你孙婿啊?终于出来见见人了,长得可真俊呐!和云哥儿的喜事儿啥时候办啊?” 萧鸿装傻充愣,也不说话,只是乖巧地笑着,他扮演的可是“失忆”的人。 叶老太太摆摆手,“莫要听人瞎传,阿替想不起家里的事情,暂时落在这儿,和云哥儿的事还没定呢,俩孩子还是两个屋分开住着。” 不管孙子喜不喜欢这人,她也不希望别人败坏云哥儿的名声,只能尽她自己力澄清着。 “哟!这样貌的哥婿还要犹豫,还不抓紧把事办了,你家云哥儿还要找啥样的啊?” 宋家媳妇听了心思一动,半试探半调笑道:“是叫阿替吗?不如来我家当哥婿怎么样?我家秋哥儿人也好看,从小就机灵,还识字,而且我们家好几间青砖大瓦房,比你这茅草屋住着舒服,他姐姐都出嫁了,将来全是你俩的。” 萧鸿侧目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旁边的几人哈哈笑着,纷纷打趣她。 叶老太太脸拉了下来,虽然云哥儿还没松口,但看着也是把阿替当一家人的。 就像那悬在自家房梁的腊肉香肠,今天没炒,那也是留着以后慢慢吃的,也不能任由别人抢了去。 她嘴也不饶人,“我说宋家的,你瞧这满村的柳树,也要有皮才能活着,这人呐,不更得要脸,哪有替自家哥儿抢别人夫婿的亲娘!” 这是明着骂她不要脸了,宋家媳妇也生气了,“哎哎哎!老婶儿,哪来的夫婿?不是你说的还没定嘛,还不兴别人多想了?我看你们这就是那什么,霸着鸡窝不下蛋,占着茅坑不拉屎!” 见要吵起来了,那几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劝着她俩。 萧鸿也不端着他的笑脸了,拧起眉头,对这妇人的恶感急剧上升。 你他娘的给老子说清楚了,到底谁是鸡窝?谁他娘的是茅坑?! 13、永溪镇 在众人的劝说下,到底没吵起来,不过各自窝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叶青云摆摊回来,见阿嬷板着脸在拣豆子,赶紧洗了手,让大哥去收拾车子,自己跑到祖母跟前捶肩卖乖。 “咋了阿嬷?哪个不长眼的惹到咱家老祖宗了?我待会儿帮您去教训教训他!” 叶老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叹了口气,“哎!云哥儿,如今竟得你这般贴心,放在前些年,真是不敢想呐。” 又拍了拍他的手,“无事,只是阿嬷盼着你能早日看清自己内心,把自个儿的东西守好了,今日有几个村人见着阿替了,那宋家婆娘听说你俩没定,居然说出让阿替去做她家秋哥儿的夫婿这话来!” 老太太啐道,“呸!他家那肥头大耳的胖哥儿也配!识那三两个字了不起啊?自己的名字怕是也不会写,还显摆自家的砖瓦房,哪家没有啊?只不过你爹生养的多,又窝囊,轮不上你哥俩儿罢了。” 末了又恨恨说道,“都怪他续的这个弦,没个媳妇儿是活不了还是咋地,害得你俩只能陪阿嬷住这茅草屋。” 叶青云笑了,哪来的肥头大耳?秋哥儿只是有点胖,不过爱和叶青离一起玩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他搬个小板凳坐过来,帮老太太拣着豆子,“茅草屋咋了?冬暖夏凉,他们想住还没有呢,不过阿嬷你要是喜欢瓦房,我和大哥赚钱帮你盖,我们今天又赚了好多,差点忙不过来。” 叶青云伸手把腰间的钱袋子解了下来,抖给她听,哗啦啦作响。 叶老太太笑了,又迟疑道,“真的忙不过来?那阿嬷明天和你们一道去,好歹能帮你们包一些。” “不用不用,我说笑的。”叶青云连忙推辞道。 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推车又不能坐人,从这儿去镇上有好几里路呢,不能让她老人家受这罪。 叶青云又悄声问道:“那阿替有没有听到那些话,他是怎么说的?” “哎,说到这个,阿替大概能让她们死了心。” 叶老太太学给他听:“阿替说,‘我记不起家中事情,但知晓云哥儿是我救命之人,且因我背了流言,甚至于离了家,别说现在有房有院,有吃有喝,就是头顶无片叶遮挡,啃草根树皮,我也不会同他分开,各位婶子叔麽以后切莫再说笑。’” “然后,那群妇人夫郎也不好意思再同他顽笑,把我劝开了,要不然,我还要骂那宋家婆娘一阵子呢。” 叶青云听着好笑,这人当他面并未如何答谢表白过,想不到人后却说得一套一套的,而且当成玩笑遮掩过去,避免了加深矛盾,还算不错。 晚上正吃饭时,张春苗喊他们兄弟俩过去抬面,说是全部磨完了。 见到萧鸿也只是随意招呼了一句,不像别人那样探究好奇地打量盘问,令人舒服的多。 两人去张婶家搬磨好的面,叶青云顺便给她带了一百六十文的工钱,二十文一袋,和磨坊的加工费差不多。 张春苗说什么也不肯要,“邻里邻居的,怎么能要钱,你大哥和阿嬷不也帮我们家干过活?” 叶青云笑道:“这可不一样,他们帮忙只是偶尔,你这忙了好几天,而且以后可能还要磨,张婶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把钱拿去请别人做了,别人可没你上心。” 张春苗只好收下了,又让他等等,从屋里拿出几块帕子来,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和雪珍闲暇时绣的,也卖不上几个钱,婶子手艺一般,不嫌弃的话你就拿去用,你阿嬷眼睛早早的就花了,家中没个姐儿,你娘去的早,没人教你针线活,不过现在也用不着学,云哥儿都能做生意赚钱了。” “怎么会嫌弃?很好看。”叶青云抻起来看了看,对她道了谢,就要告辞回家去。 张春苗又问他道:“云哥儿,剩这么多麸皮,你要不要买点鸡仔或猪仔回来喂?” 叶青云想想觉得可以,但养猪成本高,还要盖圈圈起来,一天要喂三顿,麻烦。 养鸡只要早上喂一顿烫麸皮,白天放出去觅食,晚上也会自己回鸡舍。 他打算等一段时间天气暖了,有卖鸡仔的就买一群回来,还有菜园里阿嬷择下的剩菜叶子什么的也可以喂。 今天有些累,忙了一天,回到家后,又哄阿嬷又搬了面粉麸皮,还切了明天的馅儿。 吃完晚饭后本想早点去洗漱休息,却见萧鸿磨磨蹭蹭的不回房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咋了这祖宗? 难不成被宋家婶子许的青砖大瓦房给说动了,思来想去又觉得后悔了? 一个行商的跑过那么多地方,见多识广的不应该啊。 萧鸿扭扭捏捏问他道:“两个人摆摊是不是很累,一刻也不得闲?我想着,我也能去帮忙的。” “啊?你!” 叶青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事。 饭点儿时的确很忙,多一个人,哪怕包不好饺子,能帮着烧火洗碗收钱也不错。 “可你不是说有仇家么?那你出门不怕被认出来啊?” “所谓的仇家,顶多算是同行,不会一直盯着我不放的,再说,我还想早日寻到弟弟,出去多见些人也是好的。” 萧鸿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他的伤早就好了,一直窝在村里也不是办法,虽然他还不想走,但总要让外祖放心,希望季寻风那小子机灵些,早点找到他。 叶青云考虑了一下,“那行吧,先说好了,没有工钱啊。” 包吃包住还并两身衣服和一床被子,加上医药费,好大一笔钱呢,正好干活来抵。 但这人的脚是被他们的夹子夹伤的,可命又是他救的,哎!不想了,算不清了这笔糊涂账。 萧鸿笑得灿烂,“嗯,不要工钱。” 第二天天气晴好,迎面而来的风不再冷冽,而是带着一丝暖意和花香,有了些春天的气息。 生意也格外好,一是见来了个新人,大家瞧着他面孔新鲜,二是多一个人干活,吃饺子也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了。 早晨的饭点儿过后,总算不那么忙了,这时忽听“砰”的一声,叶青云转头一看,自家摊位上一条凳子被踢翻在地,旁边坐着的两位客人吓得赶紧离开躲避。 抬起头一看,一个凶神恶煞的莽汉正看着他们,满脸怒气。 14、永溪镇 这是有人踢场来了,叶青云的脸沉了下来,“你是何人?” 那莽汉见问话的是一哥儿,愣了一下,但见还有两个高大的汉子站在旁边,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火气又上来了,开口怒骂道:“这原本是老子的地方,你们几个是哪里来的野鸟?” 第一天来就遇奇葩,这么粗鄙的人还真是少见,萧鸿把手里的面团捏了捏又在水里蘸了下,拇指并中指一搓一弹,那烂面团快疾如风,“啪”的一声糊在那人的口鼻上。 那莽汉疼得“嗷”的一声,抹了一把脸,怒极大叫:“他爷爷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随手抄起一条板凳冲上去要砸推车。 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叶青云举着捞饺子的勺子就要迎上去,被萧鸿一把拨开。 一寸短一寸险,你一个勺子能够得到板凳么。 萧鸿快速从灶台下抽出一根烧火的柴棒,上前“唰唰”两下别下了那人的板凳,再飞起一脚把他踢趴在地,用板凳压制住,一只脚踩在上面。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叶青云也是。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小子居然深藏不露! 那莽汉一直在怒骂:“你们不就是仗着人多吗?算什么好汉!有种和爷爷来单挑!” 你不就是单挑被挑趴下的吗?我们根本没来得及出手好不好。 叶青云心里好笑,开口道:“这位壮士,虽然不知你为何要无故挑衅,但我们也不怕单挑,我来和你比比怎么样?你输了就道歉然后麻溜地离开,我输了以后再也不在这条街上摆摊。” 叶青山连忙阻止:“云哥儿!不可,大哥还在这里呢,我来和他挑!” 叶青云安抚道:“放心,大哥,我有把握。” 萧鸿松了脚,那人掀了板凳爬起来,转头“呸”的一声,咬牙说道:“比就比,你来说说比啥?” 他看叶青云虽然瘦弱,但四肢细长,心道千万不要比疾走。 叶青山冷声道:“既是云哥儿同意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望你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言下之意就是性别不同,身体接触要注意。 围观的众人却不乐意了,“你一个大男人跟哥儿比,也好意思,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吧。” 那人却装傻充愣,理也不理,废话,不跟哥儿比,那两个人高马大,跟哪个比都可能会输。 叶青云回他:“你来选吧,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那人心里一喜,四处看了看,而后指着街角处一个石墩子说道:“那我们就比气力,看谁能抱起来坚持十息不松手,你是哥儿,坚持五息就算平局。” 那石墩约莫有一百五十斤,他以前在这里出摊时练过,心里有底,愈发得意。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三三两两的开始骂他不要脸皮,众所周知哥儿天生力气弱,他还要比这个,真是刁钻小人。 叶青云却也没退缩,点头道:“好,壮士你先来,我先热热身。” 说罢装模作样把肘臂弯了弯,捏了捏手指,又跺了几下脚。 其实他是嫌那石墩子整日风吹雨淋的,上面都是尘土,后比的好歹少蹭一点灰。 那人嗤笑:“别是怕了吧,想拖时间?” 说罢三两步过去,站定后深吸一口气,弯腰把石墩抱起,围观的人有好事的喊着给他计时,坚持十息后咬牙慢慢放下,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转过身来得意地看着他。 叶青云不慌不忙,从推车下面扯出一块布巾,走到石墩前细细地擦了起来。 那人气道:“你耍无赖吧?我们可不是比谁擦得更干净的。” 叶青云一本正经道:“我们从事街边小食行业的,要给顾客留个好印象,不能太邋遢,我又没带衣服出来换,蹭一身灰怎么办?下午还要做生意呢。” 那人哼哼,“看你装模作样到何时……” 话还没说完便呆住了,只见叶青云布巾一丢,轻松抱起石墩,转过身朝他走来,边上的人惊呼着躲远了一点。 他他、他是要来砸我吗?那人定在原地,也来不及反应,呆滞着目光想道。 叶青云抱着石墩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走到林老板门前,转了一圈,回来后把石墩轻轻放回去,抬头问道:“怎么样?我可以继续在这里摆了?” 这哥儿的力气居然这样大! 周围的人大声叫着好,不光是萧鸿,叶青山也呆住了,他一直知道弟弟力气挺大,但没有确切试过,毕竟以前云哥儿没干过什么活。 那人目瞪口呆,继而涨红着脸作了一揖,“愿赌服输,是我不对,给各位爷爷赔礼了,我这就走!” 林友道刚才在后院,这才听到动静跑出来,见状唬了一跳,忙问道:“阿勇,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怎么回事?” 那人委委屈屈道:“林大哥,我地方没了,给人占了。” 林友道斥道:“哪里是你的地方!让你摆就成你的了?是我让他们在这里的,你不是好久都不做了?再说,你卖的是活物,根本不适合在这里,每天影响我的店不说,还不打扫,把这里搞这么臭,左邻右舍都找我抱怨,意见很大的。” 那人嘟囔着:“我不是没办法吗,我只认识林大哥你,活物市场那癞头三跟我不对付,我又不想惹事。” 林友道斜觑他一眼,“你还不想惹事?今天这事要不是你先起的头,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那人缩着头不吭声。 林友道又叹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我现在的确不贩鸡苗了,路上颠来颠去的容易死,不赚钱。但我家的几只老母鸡开春后不下蛋,整天‘咕咕’叫着抱窝,我阿娘就去村里换了鸡蛋给它们抱,抱出了百来只鸡仔,家里又养不了这么多,才想着拿一些出来卖,谁知道没地方了。” 叶青云问道:“你家有小鹅吗?” 那人回道:“有啊,今年也出了两只。” 回过神来见是那赢了他的哥儿在问,又把头一扭,不理人了。 叶青云又道,“你若是把鹅也卖给我,你家 里的小鸡仔我就要了,省得再辛苦摆摊。” 那人狐疑地瞅着他。 叶青云向他保证,“真的,我说话绝对算数,林老板可以作证,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友道朝他点点头。 那人放下心来,咧着嘴道:“真的啊?你可要说话算话,今天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叫黄河勇,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叶青云好笑道:“黄河涌,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长江流啊?” 黄河勇摸摸头道:“你算的可真准,我家是有个兄弟,不过不叫长江流,叫黄山壮。” “……”挺特别。 叶青云说道:“我家中姓叶,这两位是我兄长和……” 他顿了一下,萧鸿接过话道:“夫君。” “……” 15、永溪镇 叶青云给他一个待会儿跟你算账的眼神,又转头跟黄河勇商量着明天把鸡仔带过来的事。 围观的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第一时间出手呢,还挺护着夫郎。 叶青山皱了皱眉,见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发作,只好暂时憋着。 跟黄河勇说好了明天午后送鸡仔过来,下午收摊后顺便去买了两个藤条编的鸡笼。 回去路上叶青山问他道:“云哥儿,你现在力气竟然这样大么?今天手有没有事?” 叶青云嘿嘿笑着说没事。 叶大哥又问道:“你那时怎么确定能赢?万一他要是比别的,你赢不了怎么办,难道以后真的就不再摆摊了?” 叶青云回他道:“看他那么快就被阿替制住,感觉他空有一身蛮力,我就猜,他多半是比气力——” 又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来,“哎,差点忘了,阿替你这家伙恩将仇报啊,为何要同别人那样说?” 萧鸿瞅了一眼叶大哥,摸了摸鼻子,“是我冒犯了,我是觉得,未婚小哥儿在外面做生意,特别是长得好看的,会更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所以就……” 他低下头,声音竟然带着委屈,“我错了,待我明天去跟他们解释清楚。” “算了。”叶青云看他那茶样,也懒得跟他计较,反正他以后也不指望着在大街上找对象,“都是些食客,来来往往的,谁也不记得谁,不必特意去解释。” 萧鸿心中石头落了地,暗自欣喜。 叶青云又夸赞他道,“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啊!一根柴火棍,‘唰唰唰’两下,他就趴地上了。” 萧鸿谦虚道:“哪里,也就一般。” 心中得意洋洋,拼命压下快要扬起的嘴角。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叶青云暗笑。 这一通打岔,才想起大哥的问题好像还没回完,又说道:“哪怕就是比别的,输了也没关系,我只说了不在这里,但咱们可以换个地方摆,甚至还可以租个店,这些天挣的钱应该够租个小店面了。” 叶青山看了看他俩,弟弟都不计较,自己何必出头做个恶人,随即释怀一笑,敲了他一下,“咱们云哥儿说得对,小机灵鬼。” 到家后,天色还早,把车上的东西清洗干净后,叶大哥打算搭个鸡舍,其实小鸡仔放笼子里就行了,虽然暂时用不着,但他怕到时候没有时间。 阿嬷去准备晚饭,叶青云和萧鸿则给他打下手。 门口有一堆菜地里剔出来和阿嬷无事时捡的小石头,搬进来,院墙边竖着一堆竹竿,宅子边角地高的地方挖点土,加水和干麦壳和了堆泥,再找点木条和稻草。 有人帮忙,叶青山一个多时辰便完工了。 院子里靠着西墙,一排新鲜整齐的鸡舍出炉了,还散发着湿乎乎的泥土气息。 叶青云拍手道:“真漂亮!大哥也太厉害了!” 萧鸿正洗着手忽然一顿,原来自己不是独一份儿被夸的,一个两个的看谁都那般厉害,搭个泥巴鸡舍有啥了不起吗?说得跟谁不会似的。 他还真不会。 阿嬷煮了一大锅葱汤面片,用剩下的肉馅儿炖了豆腐白菜,又切了一碟子萝卜干,几人热热乎乎的吃了晚饭。 第二天下午,黄河勇把鸡仔送到他们摊位前,只带来了一只小鹅。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另一只小鹅昨天被狗踩到了,瘸了腿,不一定能养活,我就没带。” 叶青云看了看,这只小鹅已经养很大了,鸡仔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也是活泼健康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行,一共多少钱?我给你结一下。” 市场上鸡蛋是一文一个,鸡仔根据大小要两文半或三文左右。 黄河勇说道:“鸡仔我留一些在家里给我老娘喂,带了六十只过来,两文五一个就是一百五十文,小鹅一般是十五文一只,共一百六十五文,你给一百六吧。” 叶青云笑道:“你这鹅这样大,如果不是就剩这一只,最少能卖二十文了。鸡仔也不小,有七八日龄了,一般鸡仔五六龄就卖了,咱们不打不相识,我也不多给,就算一百八十文好了。” 黄河勇唬了一跳,只有杀价的,哪还有多给的,他赶忙说道:“这怎么使得!我本来打算卖不掉就自己养的,奈何余粮不多,家里老狗前一段时间还生了几只狗崽,老是追小鸡,所以,能匀出去就知足了。” 叶青云听到小狗崽眼睛一亮,问道:“你家狗崽卖不卖?” 黄河勇摆摆手道:“乡下谁家卖狗崽啊,都是送邻居亲戚的,叶小哥若是想要我送一只给你。” 叶青云开心道:“那就多谢了,但这鸡仔最少还是要算一百八,我这手还要揉面,你帮我换到这边新笼子里。” 黄河勇推辞不过,把小鸡换到对方的笼子后,接了钱回去了,说是等一阵子小狗断奶认食后再送来。 看着笼里挨挨挤挤的小脑袋,叽叽喳喳的,小鹅也在一边呷呷的叫,叶青云蹲了下来,拿小木棍轻轻点了小鹅的翅膀一下,悄声问道:“饿了吧?一会儿就带你们回家去。” 毛绒绒的幼崽真的让人没有抵抗力,他痴痴看着,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萧鸿看着他的表情,面露疑惑,小鸡有那么可爱吗? 他也伸头看了一眼,心道这不就是普通的鸡仔嘛。 现在是小鸡,等几个月就变成喔喔打鸣的大公鸡,咯咯下蛋的老母鸡,香气四溢的黄焖鸡,香甜软糯的板栗鸡…… 停,他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些画面赶出去,哎,对着这些幼崽真是罪过。 早早收摊后,几人推着车带着一笼叽叽喳喳的小绒球回到了家。 叶青云先把大门关上,没有老母鸡带着,要防止鸡仔跑出去。 然后用木板在墙边阴凉处围了一圈,把小鸡和小鹅放进里面,鸡仔们得了自由,欢快地扑腾着四散开来。 又找来一个大点的盘子,倒了半盘凉开水进去,没敢倒满,怕哪只贪喝的会掉进去。鸡仔们一只看一只,三三两两地跑来喝水。 阿嬷给小鸡仔撒了些小米,又给小鹅烫了点麸皮,扔了点菜叶,没吃饱的小鸡也跑过来抢食。 天快黑了,几人把小鸡仔捉进笼子里,笼子里事先垫了一层压扁的软麦秸,要几天换一次。 现在鸡仔还小,等几天后它们就能习惯,快到黄昏时自己会跳到笼子里。 萧鸿问道:“你买这个鹅来干嘛,吃又不能吃,这么小。” 叶青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当心它听懂人话记你仇,好鹅能抵一只狗,等它长大后你就知道了。” 叶青云小时候被鹅追咬过,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小学上学路上有一家人养鹅,他每次都不敢从那儿过,要绕好远走去学校。 现在养这一只鹅,也是为了防黄鼠狼,主要是家里没狗,不管鸡长到多大,遇到黄鼠狼也如被切菜砍瓜一般,毫无抵抗能力,而且它们并不只是叼走,没人干涉的话,会把每一只鸡脖子都咬断,特别残忍。 成年鹅的战斗力很强,最起码声音很大,哪怕来了几只黄鼠狼,它斗不过也会“嘎嘎”大叫,人就会惊醒起来。 叶青云把鸡笼用大木板盖上,上面压了块石头,小鹅也装进小笼子里盖上,现在它还太弱,也要躲避危险。 然后把笼子都搬到柴房里,把门关上栓好。 第二天一大早,又把它们放出来喂食喂水,白天还是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反正有树荫,等大一点再放出去。 早饭时叶青山边吃边问道:“云哥儿,今天就让阿替一人陪你去出摊行吗?我去南山再翻一遍地,翻完了好把豆子什么的种上。” 听到种地,叶青云忙道:“我也想去。” 想起摊子还不能丢,馅儿料都准备好了,那可是不少钱呢,又讪讪地笑了笑,“说着玩的。” 老太太呵呵笑道:“云哥儿还喜欢种地呢,阿嬷门口的菜地也给你玩,想种啥都随你。” 叶青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就是怕大哥一个人太累,而且想看看咱家的地是啥样的。” 叶青山回他道:“那你今晚回来时别买肉了,明天不出摊,大哥带你去看看地,顺便帮我丢丢种子。” 叶青云高兴地扒拉一口粥,“哎,好!” “主要现在有阿替跟着,我也能放心些。”叶青山边吃边说道,“看样子他也能保护你,我以后也不一定能时时在你身边。” 萧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叶青云嘟囔着,“有啥不放心的,我这么大力气,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 吃完早饭萧鸿破天荒地主动洗了碗,帮叶大哥把锄头找好,还给他装了一竹筒凉开水带着,留着白天热的时候喝。 叶青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阿替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准备这么齐整,难道他不喜欢摆摊,喜欢去田里干活? 他摸了摸下巴,要不下次把这机会让给他吧。 16、永溪镇 叶大哥走后,摆摊的两人也要出发了,这时却听得老太太“呀”的一声。 “怎么了阿嬷?” 叶青云连忙过去一看,阿嬷手心里躺着一颗牙齿,旁边放着泡着杨柳枝的水盆。 到底是年纪大了,尽管叶青山把柳枝削得很短,泡得很软,但老太太的齿根还是不禁折腾,又松掉了一个,本就不多的牙齿更显稀疏。 她呵呵笑着,“没事儿,云哥儿,别的老太婆到我这年纪牙都掉光了,阿嬷还咬得动荞麦饼子呢,莫耽误了生意,你们快走吧。” 可能是晃动了很久,叶青云看阿嬷只是掉了牙却并没有流血,稍微放了点心,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这个时候没有牙刷,有钱人家每天用青盐擦牙漱口,穷人家舍不得,就去砍些杨柳枝来,削成小截,用水泡软后待纤维散开,闲时咀嚼一下。 牙齿结实的还好,但上了年纪牙齿松动的,可禁不起这种粗暴的刷牙方法。 医官里有卖牙粉,里面含有盐,还有些消炎清洁类的药粉,但普通人也只是牙痛时才舍得去买一点来用。 摆了这些天摊子,已经赚了不少钱,家里人没必要再去嚼柳枝了,他自己都嚼得腮帮子疼。 叶青云心里装着事儿,白天没有顾客时,就在那儿思索着怎么做一把牙刷出来。 刷柄可以用竹子或木头的,大哥会木工,这对他应该不是难事,主要是刷毛。 以前有商家宣传用动物毛做牙刷,说是更天然健康,但人们似乎并不买账,有些专家还指出,动物毛发含蛋白质,更容易滋生细菌,还不如工业刷毛。 可这个时候没有更好的选择,有的用就不错了,怕细菌可以勤换多洗。 猪毛应该是最易得的,叶青云盯着盆里的猪肉馅儿,嘿嘿笑着,就从你开始。 萧鸿看得一脸迷惑,听说这云哥儿以前未开智,痴呆多年,他从没见过,从他一醒来就见这人目含秋水,机灵又能干。 可这莫名发笑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傻了? 他沉痛想着,不管怎样都是他的救命恩人,既然话都说出去了,决心也已经下了,哪怕真的傻了,他也会一辈子不离不弃,照顾好他。 “喂!阿替,收钱啊!你傻啦?”叶青云两手沾着面,踢了他一脚。 萧鸿正想得入神,猛然间被打断,委屈巴巴道:“你踢我干嘛?” 这次的是个熟客,见状打趣道:“现在踢你算好的,你这当相公的还莫得自家夫郎能干,将来人若发财了直接把你踹了,看你找地儿哭去。” 萧鸿回过神来,看着递到跟前的铜板,“噢噢,晓得了。” 又抬头看向叶青云,双目含笑,“那我就当一块牛皮糖,夫郎去哪里我都黏着,让他踹也踹不动。” 饶是脸皮够厚,叶青云也被说得两颊微红,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边上的食客被酸得牙倒,一开始觉得这叶哥儿命苦,年纪轻轻出来摆摊,辛苦劳作,定是被夫家苛待了,现在看人这感情好的很,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就多余他们这些看客操心。 下午收了摊子后,叶青云让萧鸿看着车子,他去肉摊边上转悠着。 猪毛一般在家里屠宰的时候便刮掉了,但总有一些漏网之毛,在肉摊上才刮干净,然后被扫到角落或是踩到泥土里。 卖肉的张屠户见他低着头狗狗祟祟的,猛然出声道:“吼!” 看到叶青云被他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低头寻摸啥呢?咋了叶小哥,你丢钱啦?放心,没钱我今天先赊给你。” 最近这兄弟俩每天来他摊子上买肉,张屠户也熟悉了这个哥儿,知道他开得起玩笑。 叶青云站起身子,嘿嘿笑着:“今天不买啦张大哥,明天我要去田里干活。” 又不好意思道,“我寻思着你这摊子边总能落下些猪毛,想捡一点来用,谁知却是没有。” “猪毛能干嘛?又难闻又刺挠挠的。” 叶青云不欲多解释,如若实话说,是预备做成刷子放嘴里面的,这人保不准又要嘲笑他。 “哎,反正我有用,张大哥下次帮我留一点呗,我拿钱来买。” “买啥买?以前的都扫走扔掉了,堆家里还嫌占地方呢。”张屠户说道,“既是你要,我下次给你留一些干净的,不要钱。” 叶青云谢过他之后便寻着萧鸿一块儿回去了。 明天不出摊,今天便不用采购,只买了点家中餐食用到的菜,轻车简从。 夕阳余晖洒落,万物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叶青云同萧鸿并肩推着车子,回到村落,间或同路上遇到的村人打着招呼。 到了拐弯处,却碰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叶青离和宋秋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俩人最近在村西头一个手艺比较好的婶子家里学刺绣,学好手艺一是好说亲,二是需得自己绣嫁衣,他娘手也拙,而且还要忙田里的活,没那么多时间顾他。 他早就听人说云哥儿捡的那汉子收拾干净了相貌堂堂,连秋哥儿他娘都厚着脸皮想给自家哥儿争一争。 叶青离嗤之以鼻,能有多好看?也不知是哪里的流浪汉,或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罢了,有家有室的正经人能窝在那几间茅草屋里赖着不走么? 今日一见,却令他呆愣在原地,那二人并肩沐着夕阳,宛若一对金童,云哥儿弯着笑眼同村人说话,身旁之人则侧目看着他,等他一起走,一双冷峻双眸里盛满了温柔。 宋秋因为他娘上次闹了一通,感觉很没面子,这会儿局促地低着头,不太敢看那人,而叶青离却瞪着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二人。 萧鸿也看到了他俩,心里有些疑惑,这俩哥儿好生奇怪,手里拿着绣箩,那个胖些的他好像见过,这时像是心虚不敢抬头,那个瘦的则一脸戾气,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他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见过这人,正想着待会儿问云哥儿看看,却见刚才还是一脸笑意的叶青云皱起眉头,冷下脸来,推着车子一声不响的走远了,他连忙跟了上去。 叶青离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两眼喷射着怒火,咬牙切齿。 光看样貌,还真是,他娘的般配啊。 萧鸿追上前去,趴到叶青云耳边小声问道:“那个人是谁?好似跟我有仇一样,但我记得并没有见过他。” 没有防备,一阵热气袭来,叶青云心脏猛地一窒,耳颊边烧了起来,他稳了稳心神,淡淡说道:“没谁,一条疯狗罢了。” 看着萧鸿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子,他无奈妥协,不再敷衍,“是我继母的孩子,我那时懵懵懂懂,受他哄骗失足落水,遇到你,然后被赶出家门,这些基本都是拜他所赐。” “大概是看我没死成,且恢复了神智,也没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还过得好好的,而且他看到你,你相貌还算说的过去,可能令他失望了,所以才不爽吧。” 说的过去? 我这相貌只能算说的过去?! 萧鸿拧起眉,咬紧了后槽牙。 “岂有此理!兄弟之间有多大的仇怨,居然想谋你性命,太恶毒了!比疯狗还坏,简直堪比蛇蝎!搬出来也好,你往后还是离这种人远些!” 反正—— 云哥儿爱怎么评价他都行,他只会转头去骂别人,骂真正的坏人!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晓得了,贺大帅哥。” 萧鸿心里“突”地一跳,这才想起自己编了个“贺大”的名字,看来云哥儿是把它当真了,也不知将来怎么解释才能圆回去。 17、永溪镇 两人到家不久后,大哥也从田里回来了,晚饭时,叶青云向他描述了牙刷柄的样子,问他好不好做。 叶青山点点头,“行,这个不用去木材场找工具,小刻刀家里就有,今晚不用剁馅儿,等会儿我就削两个给你看。” “不急。”叶青云笑道,“还没去张大哥那里拿猪鬃呢,你干了一天活,休息好了再琢磨也不迟,先吃饭吧大哥。” 说归说,叶青山却是闲不下来,刚吃完饭便找来两截梨木削了起来。 完了之后拿给弟弟看,“行么?这样的。” 叶青云接过来一看,精巧又顺手,和他心里想的差不多,再打磨光滑点就更好了。 然后又让大哥用小钻头在前头打了两排孔,就等着下次买肉时去拿猪毛了,把猪鬃毛用醋泡泡去去味儿,理顺了塞到小孔里就好。 —— 叶青山是个勤快人,南山的八亩地虽说是贫田,但被他打理得平平整整,一个石头都无,大土块儿也都被敲碎整细了。 去年种的四亩麦子已经脱离了冬日的枯黄,开始返青,眼看着要拔节了,剩下的几亩地也已翻好。 叶青云提着种子和大哥一块儿来下地,今天先种的是豆子,等一段时间还要再种点花生和芝麻。 暖春已至,入目之处一片葱绿,田间地头忙碌着三三两两的农人。 叶青山带着弟弟和萧鸿,来到自家的地头,指着边界给他们看,“这就是我们家的八亩田地,带点沙壤,不保潮,没有村西的土地肥沃,但一般也旱不着,那边不远就是河沟,除了隆冬,平时不会干涸,旱的时候可以挑水来浇。” 叶青云看了一圈,对家里这几亩地还挺满意,主要是被大哥整得不错。 他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大片荒地问道:“大哥,那边那么多地是什么人家的?为什么没种上麦子也没翻耕,是有别的用处吗?” “也是我们村的。”叶青山顿了顿,给他解释道,“好几年没种了,有些人家去平康做生意,家里的地来不及耕种,也没有精力打理,久了就荒废了。” “虽然田税还要交,但人家也不在乎啊,毕竟做生意更赚钱。” 叶青山以前还不觉得,认为那些田地放着不种,任由荒废实在可惜,现在在镇上摆了一段时间小吃摊后便明白了,做生意确实挺赚钱。 这还只是在镇上,平康城里的生意可能会赚得更多。 “那为什么不卖掉呢?”叶青云疑惑道,“既可以得一笔钱,又能免去赋税。” “大概是落叶归根的思想吧。”萧鸿回他道,“有块田地傍身会觉得心安,万一生意出了岔子,或是年纪大了想回来,总有条退路。” 叶青山赞许地点点头,“嗯,阿替说的没错,是这样,去年有一个阿叔便回来了,儿子成家后,要接手他的摊子,感觉儿媳又嫌弃他,便回来继续种那两亩地了。” 叶青云盯着那大片的荒地,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踌躇了片刻,他跟叶大哥商量道:“大哥,我们少种点豆子,行不?我想种点棉花试试。” 叶青山呆了一瞬,没想到弟弟会有这念头,叶家村没有一户种棉花的,别的村倒是有,但也极少,主要是不确定性,而且没有技术,大家田地里的东西还是以果腹为主。 时间成本和土地成本都是问题,没有几人敢冒着风险让这一年白忙活,毕竟每家都有几张嘴等着吃饭,还要交田税。 以前叶青山只管干活,田里种什么都是父亲做主,现在云哥儿恢复了神智,却有了新奇的想法。 但莫名地,他却打心底有一股信任,摆摊也是弟弟提出来的,没想到能那么顺利,已经赚了挺大一笔了。 “行,云哥儿想种什么都行,需要大哥做什么,你就跟我说,只是,镇上不一定能买到棉花种子,毕竟种的人太少,可能要搭马车去平康看看。” 萧鸿眉头一跳,几息之后又平复了下来。 叶青山懊恼道:“哎,可惜上次忘了问那个老婆婆是哪里人了,后来也没见过,要不然去她家里买点种子也可。” “没事,还是去种子铺看看吧。”叶青云安慰他道,“农户家的种子可能会保管不当,不一定适合播种。”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道:“不光是家里的地,我想再租一些村里的荒地,多种点。” “租?怎么租?”叶青山又迷糊了。 “是这样,本来我是多想买一点田,但现在钱还不够,所以就想先租种两年,同样费事打理,种的少只能自家吃用,多了还可以卖钱,棉花的价格不是麦子,说不定能赚一笔呢。” 叶青云知道,农民种地的利润稀薄,只有量产才可能会赚钱,年轻力壮的人为几亩地在家里一年耗到头不值得,所以现代农村很多人出去打工,家里土地流转出去,集中到一些大户手里,他们有成本,有农机,耗得起。 虽然他现在只有十来两银子,如若拿去买棉花做被子也只能够做几条出来而已,但正因为棉花价格高,才有机会可图。 这个时代主要缺的是技术,他是奶奶带大的,奶奶那个村子,恰好种植的大多都是经济作物,花生棉花,蚕桑白桃,西瓜葡萄园,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叶青云从小这家串到那家,大一点后便帮着家里干活,偶尔也会去邻居家帮忙,所以对于土地还是比较熟稔。 喜欢囤田?萧鸿眯起双眼,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库房和庄子,不过,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的他连真实身份都还要瞒着呢。 “那,那我下午去找村长问问看?” 叶青山还是有点不能跟上节奏,这云哥儿究竟想折腾啥呀,他怎么就确定能赚钱,万一…… 哎,随他去吧,他高兴就好。 “嗯,我跟你一块儿去。”叶青云眉开眼笑,“开始刨沟吧,大哥,先把今天的豆子种上。” 家中有牛的农户可以用牛来犁地,但他们家没有,只有用人工了,幸好地不多。 最后只种了半亩豆子,够自家做豆酱和豆腐的,不多时就干完了。 晌午回去吃完饭,兄弟二人便去了村长家里,询问租地的事。 叶守昌听了他们的来意,有些意外,问道:“听你们三婶说,你们俩去镇上摆摊了,是不赚钱么,又想回来种地了?” 叶青云笑道:“摆摊还可以,三叔,但我瞧着那么些荒地在那里,总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上头下来人巡查,也不是太好看,所以就想拾掇着种些东西,久不耕种的土地爱长草,也会影响旁边的田地不是吗?” 说了一堆,就是不提自己也是想博一把,赚点钱。 叶守昌却听进去了,点点头道:“云哥儿说得对极,村里也有一户,那家姓邹的,从外地过来,刚来时没有地,也是种的别家的田,给人交田税,每亩地每年另给人一百文,去年落户后我给他分了几亩才作罢。” “一百文?”叶青云有些出乎意料,比他预想的倒是少一些。 大概是看他表情太轻松,叶守昌又说道:“对,就是一百文,就像你说的,久不耕种会长草,有人帮着交赋,还避免了长荒草,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互相之间不熟,怕别人把他的地搞得乱七八糟才要的钱。” “其实一百文也不少了,旱田种麦子,每亩收成至多不过四五石,顶天了也卖不到一吊钱,除去一百二十文的田赋,再除掉种子和粪肥,只能挣点辛苦钱,勉强够糊口的。” 租地种粮食确实不划算,叶青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瞧上哪块地了,看好了就过来跟我说,我看是谁家的,托人去给他们带个信,再商量租种的事儿。” 叶青云笑道:“我晓得了,三叔,那就麻烦您了,我们先回去看看。” “没事,回吧。”叶守昌摆摆手道,又想起什么似的,“欸?云哥儿,你救的那人,我倒是经常听到有人夸赞,你们准备何时成亲啊?” “啊?” “你看你都二十岁了,别的哥儿…哎,早些成亲好让你阿嬷放心。” …… 你一个村长,做啥子还要管催婚啊? 19、永溪镇 天色尚早,叶青云让大哥带着那长工先把种子送回家去,他要去把另一包糕点给林老板送过去,顺便买点菜。 张屠户今儿个肉卖得快,就剩点骨头,刚打算收摊子,眼瞅着一个熟人往这边过来了。 “哎!叶小哥,这几日怎地没见你,不做生意啦?你上次说的猪鬃毛,我天天都带着,就等着拿给你呢。” 他是个大嗓门,叶青云歉意一笑:“这几天忙田里的活,倒忘了这事儿,多谢张大哥了,生意还做的,后天吧,你明天下午给我们留十斤好肉。” 这段时间赚的钱全投到了地里,再不摆摊就要揭不开锅了。 “行嘞!”张屠户应着,从摊子边上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他,“你看看这行不?” 叶青云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洁白光亮的猪鬃毛,干干净净,大概洗过了。 他欣喜道:“行!这可太行了,多谢张大哥!你先别忙着收,剩的这两根筒骨称给我吧,回家熬汤喝。” 买完菜后,他想了想,又跑到镇上医馆买了一包牙粉。 到家后,先把剁好的大骨焯一遍水,然后加葱姜八角慢慢熬着,阿嬷帮忙烧着火。 还有跟别人讨来的一包猪毛,也倒上醋泡着,去去味儿,留着明天做牙刷用。 晚上吃饭时,老太太舍不得吃那红糖板栗糕,只掰了一个角尝了下,便推了过来,“阿嬷年纪大了,吃不得太甜的,还是你们仨吃吧。” 叶青云递了一块给大哥,又给了萧鸿一块:“喏,阿替也尝尝。” 却见他盯着那油纸包边上的印花,皱眉道:“仁武路上的?” “你怎么知道?”叶青云手下一顿,抬眸问他道,“你不是还没到平康么,怎么会知道那边的东西?” 萧鸿心里一惊,回过神来,低下头轻声解释着:“儿时父母去京城跑生意,也带我去过,回程时买过几次仁武路上的点心,就是这样的纸包着,是以记到了现在。” 叶老太太打着圆场:“行了,云哥儿你也别追问了,免得让人想起伤心事,阿替,你尝尝看,还是以前的味道不?” 萧鸿拈着糕点,轻抿一口进嘴里,他其实不太喜欢板栗,总觉得有点噎得慌,最喜欢的是他家的糖脆藕和绿豆酥,以前每次出宫去外祖家,外祖父都备着一大盒子。 看着老太太期盼的眼神,他点点头道:“嗯,还是一样的味道,好吃。” 老太太笑开了满脸皱纹,“喜欢就行,你和云哥儿倒是有缘,多吃点,再喝点骨头汤,云哥儿的厨艺也越来越好了。” 叶青云刚打消了疑虑,又扶额叹气,阿嬷真是,这也能扯上,到底是有多怕自己嫁不出去,逮着一个人拼命推销。 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跟萧鸿透露道:“你找弟弟的事大概还要耽搁一阵子,听说京城里这个月好像戒严,城门守卫增加了很多,盘查也更严了。” 萧鸿听后沉默了一瞬,唇角露出两分讥诮,须臾间便隐去了,点点头道:“我晓得了,这事不急。” 第二日天气晴好,叶青云把院子打扫干净,找来两张苇席,然后把两大袋棉籽倒出来,全部摊开铺在上面晾晒。 暴晒是为了利用紫外线杀死一部分细菌,减少将来苗株的病虫害,还有就是打破它的休眠期,提高出芽率。 小鸡继续用挡板隔着,怕它们过来乱刨,阿嬷坐在小板凳上剥花生,见状抬头道:“放心吧小宝,我看着呢。” 肉要下午去拿,大哥说了他去,今天还有些时间,把推车碗盘洗刷干净后,叶青云开始捣鼓起那心心念念的牙刷。 泡醋后的猪鬃已没有了那股味道,且变柔软了一些。 他找来刷柄,把猪毛理顺后一撮撮塞进打好的孔里,然后用大铁针顶瓷实了,最后再把两头用剪刀修剪平整,如此又接着做了几把。 大哥不在家,萧鸿和阿嬷就看着他瞎折腾,两脸好奇。 叶青云把做好的牙刷洗干净,蘸上牙粉后试着刷了一次,除了没有泡沫外,其他一切良好,比嚼柳枝舒服多了,漱完口后感觉也比那个干净些。 他递了一把给阿嬷,教她怎么用,叶老太太笑呵呵的不去拿,“阿嬷又没几年好活头,还费这东西干嘛,你们几个刷刷就行了。” 她心里认定牙粉是有钱人家才用的东西。 叶青云心里叹了声,佯装生气,“谁说的?阿嬷您说不定能活百岁,到时候牙先掉没了,吃不了好吃的,要喝几十年稀饭,多难受呐。再说,牙粉又没多贵,我和大哥见天儿还赚着钱呢。” 老太太被说动了,终于肯接过来试一试,叶青云让她动作放轻点,把所剩不多的牙齿刷了一遍。 轮到萧鸿时,推广之路又受阻了,倒不是因为怕费钱,他捏着牙刷,皱着眉头,嫌弃地拿到鼻子边闻了闻。 而后试探着问道:“真的要让我把这玩意儿放口中吗?这是猪鬃哎,会不会完了之后一嘴猪味儿?” 叶青云翻着白眼,“猪鬃又怎么了?配不上你这大少爷还是咋地,吃肉的时候倒没见你嫌弃。那你说说,还有什么东西能替代这猪鬃来做刷毛?” 萧鸿歪着头想了想,“狼毫?马尾?” 叶青云哼了一声,“且不说这两样价高又难得,狼毫?你这识文断字的该是知道,狼毫可不是狼的毛,而是黄鼠狼尾巴尖儿,黄鼠狼又称臭鼬,其屁奇臭无比,而那尾巴上更是凝聚了屁的精华,同理,马尾也是。嫌弃猪鬃倒拿这两样来拉踩,你这口味也是独特。” 萧鸿让他怼得哑口无言,认命地拿起牙刷,“好嘛,我哪敢嫌弃,今日你就是让我把它吃下肚去,我也认了。” 阿嬷又过来劝架,“行了,你俩声音小点儿,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只是别让旁人听了去,省得那些人又来乱打心思。” 老太太还是怕这孙婿让别人抢了去,叶青云心里好笑,安慰她道:“没吵呢,阿嬷,放一百个心吧,该是您的谁打主意也没用。” 21、永溪镇 收摊后叶青云照常去买了肉,还多买了一块肉皮,但蔬菜只买了一点点,而后又拐去杂品店,买了一沓油纸。 考虑再三,他打算再做点生煎试试,因为家中有平底锅,阿嬷烙饼用的,还有就是生煎个头比饺子大,发面又软,包起来省时省力。 最主要是方便打包,可以带回家再吃,不占地方,毕竟现在就两张长桌,虽然客流下降,但早饭时还是有点挤。 回到家后,叶青云跟他们几个商量改做生煎的事,当然,饺子也继续做,怕有老顾客会找这个。 自然是没有人反对。 老太太无脑支持孙子一切想法,萧鸿一个还没入赘的无权发表看法,叶青山经过这段时间的摆摊和租地,也渐渐倾向于凡事让云哥儿当家做主。 说干就干,晚饭后,大哥去剁馅儿,叶青云把面引子找了出来,用水泡开,和了一盆面,现在夜间还有点冷,面团不能自然发酵,阿嬷烧了一锅热水,把面盆放在热水里,盖上盖子等着发酵。 生煎的馅儿和饺子不一样,要肉多菜少,最好还要有汤汁,叶青云重新调配了馅料,然后把起下的肉皮和多买的一块刮去油脂,焯水后放在另一个锅里慢慢熬煮。 直到肉皮软烂后才捞出来,再把剩下的汤倒入碗中静置。 第二天起来,锅里的面团已发酵好,蜂窝一样,蓬松又柔软,碗里的汤汁也已经凝固,变成一块半透明的皮冻。 叶青云把皮冻快速剁碎,掺入剁好的肉馅儿中,搅拌均匀,这样,等生煎受热时,皮冻就会化开,变成美味的汤汁。 现在夜间还冷,是以肉皮汤还能冻住,再等一阵子,怕是只能做没汤的生煎了,古代没有冰箱,做吃食总归不太方便。 到了地方后,把东西规整好。 引子不是酵母粉,发出来的面是酸的,需得加上碱水中和一下。 叶青云先去揉那盆发酵好的面,掺了适量的碱水和干面粉揉均匀,搓条切剂子擀皮,比饺子皮厚点,也比饺子好包多了。 那二人也很快上手。 然后平底锅里放上油烧热,把生煎一个一个放进去,待到煎得底皮略黄时,倒入半碗稀稀的面糊水,“磁啦”一声,热气和油香味儿窜了起来,盖上盖子闷一会儿,水渐渐收干时就可以起锅了,撒上一点翠绿的小葱花和炒熟的芝麻,鲜香诱人。 早有一圈人围着在看,锅盖掀开时香气扑鼻,待成品出来时更是令人食指大动,热气腾腾,底壳金黄酥脆,外皮油亮,点缀着青葱芝麻。 小摊贩李阿六也围着看一会儿了,自己拿了一个碗,挤到跟前打招呼:“你们家又做好吃的啦?先给我来两个尝尝。” “好咧!别烫着了。”叶青云先给他铲了两个。 边上的人见状,都没来得及问价钱,直接喊道:“快给我盛一碗,我先到的,等好久了。” 其他人也争先抢后地要尝鲜。 叶青云本想自己先尝尝味道都来不及,忙道:“大家不要急!都有,很快的!” 他迅速把这一锅铲到干净的盆里,让大哥开始煎另一锅,这才拿起油纸说道:“这叫生煎包,是干的,但馅儿里有一点汤汁,吃的时候小心烫到,可以包在油纸里带回去,当然如果在这里吃的话,我就给盛在碗里。” 大多数人都选择带走吃,因为还有摊子要看,怕耽误生意,不能离开太久。 因为图省时间包得挺大,卖两文一个,锅也大,一锅能煎几十个,叶青云一边卖一边暗暗心惊,这一锅快有一百文了,看起来比饺子划算,还省事。 盆里很快卖完了,另一锅也马上就好,先买到的人在那开吃,咬一口,皮酥里嫩,再嗦一口鲜美的汤汁,齿颊留香,边上排队等着的人默默咽着口水。 一连卖了三锅出去,才有点剩余的,几个人才得空自己尝尝,叶大哥连声夸好吃,萧鸿默不作声但嘴也一下没停。 叶青云边吃边感慨,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如果再配上一杯香甜的豆浆就更好了,但想到豆浆更难打包,说到底,还是地方有限,算了,等以后有钱租店面时再想这些吧。 差点忘了让林老板尝尝,叶青山先吃饱了,端了一盘子送进布店里。 林友道笑呵呵地说道:“看刚才围了那么些人,我就寻思着你们肯定又搞什么好吃的了。” 叶青山不好意思道:“是云哥儿想的主意,我觉着还不错,林老板你尝尝。” 林友道伸手拿过一个,看起来金黄油亮的,他尝了一下,满口留香,也是连声夸赞着。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又来顾客了,叶青山回到摊位前继续忙活。 上午发面就用完了,也来不及再发,几人又开始做饺子。 有人看到别人带回去的生煎,或是听人说有新品,过来一问却卖完了,脸上顿显失望。 等客人走后,叶青云一脸惆怅地看着包好的饺子叹气:“几天前你还是大家的小甜甜,今天就变牛夫人了,真是光阴难寻,人心易变。” 叶大哥疑惑道:“云哥儿你在说什么?” 萧鸿虽然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意思,安慰道:“众口难调嘛,就像有人喜欢吃水饺,有人喜欢吃煎饺,可能过段时间天热了人们又想换口了。” 叶青云正在想事情,只听了半个耳朵,感觉什么东西被漏掉了,忙问道:“阿替,你刚刚说什么?” 萧鸿有点懵:“嗯?水饺,煎饺,天热了?” 叶青云打了个响指:“对!煎饺,大家喜欢生煎,多数是因为喜欢底下煎出的那层壳,很香,咱们不是有现成的油锅吗?” 22、永溪镇 叶青山也明白了,问他道:“是要做煎饺吗?” 叶青云没打算做,饺子小,连包带煎太麻烦,而且如果比水饺卖的贵的话,怕熟客有意见,如果跟水饺一样价钱,又不划算,毕竟油也贵,又耗时。 干脆擀大一点的皮子,光捏中间,两头露出来,做成锅贴,跟生煎差不多,煎的时候火小一点就成。 叶青云很快教会那俩人,不一会儿,第一锅做好铲起,几人尝了下,虽然没有生煎包松软,但皮有韧劲,嚼起来很香。 有顾客来了,看到他们正在吃的东西,好奇问道:“哎,那个怎么卖?好吃吗?” 叶青云在心里把锅贴跟早上的生煎比了比大小,回道:“这是锅贴,三文钱两个,要不要先来两个尝尝?” 那人看他们吃得挺香,说道:“先来四个吧。” 叶青云盛给他,又拿了一小碟饺子蘸料,让他蘸着吃,解油腻。 那人吃完后意犹未尽,又打包了六个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有了新品,客人慢慢又多了起来,未时不到所有东西就都卖完了。 收摊后,叶青云又去买了一个平底锅,打算明天两个锅换着来,一锅好了,直接端下来边铲边卖,另一锅码好的立马放上去,省时间。 然后去买肉,跟摊主聊起来:“张大哥是东柳村的人吗?” 张屠户回道:“嗯呢,离你们叶家村不远。” 叶青云点点头,又问道:“张大哥每天过来出摊,都会经过我们村前那条路吧?现在天气渐暖,头天买的肉怕是不经放,若早上过来买完了再回,又怕时间太紧。所以我想让张大哥顺路帮我们送一下,价钱可以加一点。” “行啊,你跟我讲好第二天要多少,我给你留着,我一般卯时初到你们村口,你家来个人在那儿等着拿,我不用进村,不多收钱。” “多谢张大哥,那,明天就送吧。”他想了一下,现在做生煎和锅贴,馅料都是肉多菜少,遂说道:“平时每天十二斤,大雨天不用留,如若哪天有事不出摊我提前说。” “行,我晓得了。”张屠户也好说话。 聊了半天叶青云不好意思空手而回,又说道:“那个猪心称给我吧。” 提着猪心回去,叶青山奇怪道:“肉呢?云哥儿,这么早就卖完了?” 叶青云跟他们解释了一番。 大哥点点头道:“这样好,肉更新鲜,我习惯早起,明天我去村口等着。” 今天吃了两顿面食,又都是油煎的,有些腻,晚饭不再吃面了,煮了杂粮粥,拔了一把蒜苗辣炒猪心,并两碟清爽小菜。 晚上只切了点要用的菜,和好要发酵的面,不用剁肉,吃饱喝足后,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数钱。 除去买锅的五十文和买菜的二十几文,还剩下足足八百六十文,说明今天卖了九百多文! 那如果准备充足的话,每天差不多能卖一吊钱了! 虽然油用的多,成本比以前高了点,但一天下来,感觉却没有做饺子时那么琐碎繁忙,反倒轻松了些。 主要饺子小,且是一碗一碗煮,而这一锅能煎出好多个,卖剩的也可以放在平锅一边,不燃明火,小火温着,不用担心坨成一团。 看来这一着是走对了,树挪死人挪活,你跟风,那我就换新,生活本就不只一条路。 第二天,叶青山起了个大早,外面还有些黑,他放低声音洗漱完,拿着钱提前去村口路边等着。 不一会儿,张屠户拉着板车轱辘轱辘经过这里,激起村中三三两两的狗叫声,走近后见叶青山站在那里,不由笑道:“还挺准时。” 停车后,把分好的肉拿给他:“喏,十二斤,五花和前腿各一半,都是最好的。” 叶青山道谢后付了钱,张屠户接过来一掂,觉得不对,数了一遍,却是多了十文。 数出来又还给了他,“这是怎地?还给我跑腿费啊?我又不是车夫。” 叶青山连忙推辞道:“这是应该的张大哥,麻烦你送这一趟,省了我多少功夫。” 张屠户手重,一把给他搡兜里了,拉起了车子佯怒道:“你小子再跟我客气就去别家买啊!乡里乡亲的,本来就是顺路的事儿。” 叶青山无奈,不再坚持,由他去了。 回到家后,天刚蒙蒙亮,阿嬷睡的早,已经起了,另外两个还没动静。 他先把肉洗干净,切成小块,剁的时候又怕吵醒了弟弟,但不剁的话又怕出摊晚了。 醒就醒吧,叶青山狠狠心一刀下去,乒乒乓乓开始剁馅儿。 叶青云听到外面响动,却也不睡了,推开门,睡眼惺忪地问道:“大哥,肉拿来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呀!还是吵醒了。”叶大哥有些懊恼,笑了笑,“你还小,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再长点儿个。” “……” 叶青云哈欠打到一半欲哭无泪,难道我很矮吗?虽然比不上你们俩,但在哥儿中也算高的好不,何况我都二十了哥,还长个屁啊。 洗漱后,叶青云想了想,打算今天不卖饺子了,用煮饺子的锅熬了一大锅八宝稀饭,还切点咸菜萝卜干之类的小菜,搭配着生煎和锅贴。 到了地方,却见附近的几个摊贩凑在一块儿闲聊,见他们来了,赶紧催促着:“这日头都出来了,你们这时才来,这么年轻是怎么睡得着的?快点快点!要饿死了,特意没在家里吃饭,就等着呢。” 叶青云哈哈笑着:“多谢诸位捧场了,今天这肉馅儿是大哥早起才剁的,这猪也是人家早起刚杀的,所以才晚了些,就图个新鲜好吃,总要一步步来不是么?” “嗯,理解理解,咱们摆摊的不就是起早贪黑么?你们这做吃食的不更得麻烦,不急不急,就是我这肚子有些着急,嘿嘿!” 几人停好车,把摊子摆开来,心情愉悦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意。 生意好坏固然离不开商品的质量,但人缘也很重要,他这个小摊子一开始便多亏了林老板的帮助,除此之外,这些相邻摊贩的捧场也让叶青云心怀感激,他们来吃饭,有时候一文两文的零头都会给舍掉,就图个积累人气热热闹闹。 生煎和锅贴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有位子的时候就坐下来,配着两文钱一碗的八宝稀饭,就着小咸菜和辣酱,吃得满嘴油光。 没位子就打包带走,去茶摊叫一大碗茶水,或是带回去让家人尝尝。 有些不讲究的人干脆边走边吃,油纸包一打开,香味儿顺着手中就钻入了旁边之人的鼻孔中,令人无从屏蔽,只好皱起鼻子仔细嗅了嗅,悄摸摸吞了下口水,暗暗寻找来源,油纸包中的那抹金黄,便格外引人注目。 再咬一口,酥脆的外壳咔咔作响,再往里,或筋道,或松软,最里面的肉馅儿更是鲜香浓郁。 春日的小镇上,这一层层的香气就这样迅速又霸道地侵占了人们的嗅觉和味蕾。 23、永溪镇 前几天棉籽就已停止晾晒了,抓一把拢在手心里,拿到耳边晃动,只听哗哗作响,如此便是晒好了。 然后准备一个大瓦缸,把棉籽装进去,再打些井水倒在里面,浸泡催芽。 今天叶青云收摊回来一试,见种皮已经变软,不能再泡了,播种迫在眉睫。 他找来一个大竹筛,把棉籽捞出来控水,控完水的种子晾了一会儿,又撒上一层细细的草木灰,然后用手拌匀。 草木灰既可杀菌,预防病虫害,又可吸附种皮上未干的水分。 万事俱备,只欠播种。 如火如荼的春耕即将结束,就剩他们家翻起来的那几十亩地,显眼包一样仰脸杵在南山。 大哥一个人肯定不行,刚回春火爆的摊子看起来又要暂停了,叶青云苦笑,不知道等种完了再去出摊,会不会又被别人截胡。 感觉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今天忙这里,明天顾那里,以后有钱了一定雇几个长工,自己只用坐镇指挥就行了。 不过幸好大部分人家的春耕结束,他们得以租了三头牛,并雇了六个短工,来帮忙耕种这几十亩地。 人工费一天三十五文,包一顿饭,耕牛一天却要六十文租金,还包喂。 一头耕牛差不多要十几两银子,闲时也要好好喂养着,很多人家舍不得买,一般都是租的,哪怕比人力贵些,农忙时还是供不应求。 一群人牵着几头耕牛拖着犁,浩浩荡荡地往往山前的田里走去,很是引人注目。 到了地方,叶青云开始分配工作,一个人牵牛,一个人扶犁,再有一个人丢种子。 田里除完草,前两天已经下过了他沤的那一堆肥,触感松软,耕起来也比较省力。 他们既然算主家,丢种子的活肯定要自己来做,一是可以检查前面的两道工序有没有做好,二是心安。 万一别人没丢好,到时候出来的苗乱七八糟,甚至不出,那今年可就完了,哭都没地方哭去,找谁赔去? 他跟大哥和萧鸿交代了一番,为了保出芽率,一次要丢两颗,且不要窝在一起,防止两颗都出了,到时候不好剔苗。 叶青云给他们比划了一下距离,告诉他们多远丢一次。 犁地的短工也算种庄稼熟手,人跟牛合作的还不错,叶青云检查了一下萧鸿丢的种子,也算规范,距离都差不多远。 待耕完了一块地,几人先停下来,用锄头将撒过种子的犁沟盖上,防止太阳把沟里晒得太干,影响出苗。 由于南山离家不是太远,中午没有送饭到地头,而是回家去吃,一是人有点多,那么多盘盘碗碗实在是不好搬送。 还有就是一手的泥,满面尘土,恰好顺便回去洗把脸,坐下歇一歇,清爽了再吃饭。 虽然没出摊,但他今天仍在张屠户那里买了几斤肉,还有几块猪血,留着中午给短工们加菜。 阿嬷留在家里,上午烙了一筐的饼子,然后又煮了一大锅粥,去村头买了豆腐,切好了菜,快到中午时,叶青云提前从田里回来,帮忙把菜炒了。 盘碗家里多的是,就是桌子上坐不下,干脆把推车上的长桌搬下来,就在院子里,两张拼到一起,拼成一个大桌子。 杂粮米粥,白面饼子,猪血豆腐,莴笋炒蛋,韭菜绿豆芽,齐整整地摆上了桌子,中间放着一大盆白菜猪肉炖粉条。 几个刚回来的短工看得饥肠辘辘,口齿生津,以往做工,中午大多是啃着饼子就咸菜,主人家也忙,哪那么多时间给好好准备饭食。 而且在乡下,鸡蛋都算得上荤菜了,这不仅有炒鸡蛋,还有猪血和那么大一盆炖肉呢。 叶青云打水让他们洗了手,而后招呼着众人坐到桌边开始吃饭,一群人呼啦啦的围过去,却见萧鸿皱着眉头,兀自洗完手钻进了房间里,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 喂牛回来的叶青山见状,刚打算开口叫他一块儿吃,却被弟弟阻止了。 叶青云找来一个碗,把每样菜拨出来一些,给他送进了屋子,末了还笑他一句,“瞎讲究。” 他就猜着,这人大概是不愿和那么多不拘礼节的生人坐一块儿吃饭,人虽落魄了,少爷心性还在。 下午继续耕种,人多力量大,到傍晚时已种了差不多一半,看样子明天就能完成,哪怕剩一点,自己慢慢扫尾就是了。 牛租一天算一天的钱,所以人们通常都干到很晚,甚至到天黑,但叶青云觉出人和牛都疲乏了,又热又累,干脆太阳刚落便收工回家去。 如此干了两天,竟也完成了播种,只需把耕到田边的土拢一下就行了,叶青山打算自己慢慢收拾,让他们俩先去出摊,怕拖得太久,生意又让别人截了去。 再次回归,如以前一样受到了邻摊和熟客的热烈欢迎,但叶青云还是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同,不会一语成谶吧? 果不其然,还没待他去问林老板,那个藏不住话的李阿六三两句就秃噜出来了,一边被烫得丝丝哈着气,“呼!叶小哥,还是你家的生煎最好吃,香!东边那三家,我挨个尝过了,虽说卖得便宜,但味道都不如你这个。” 什么?三家? 短短两天居然冒出了三家? 叶青云怔了怔,不由得哑然失笑,一开始便该想到,再次被跟风是必然的,他这个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厨艺好的人尝一次便能模仿出来。 是跟着降价还是再想点别的? 他一秒就否定了前一个想法,且不说收入降低,心里有落差,万一再有别家做呢,难不成再降价?打价格战,倒霉的只会是商家。 既然人家铁了心要分这杯羹,就不会轻易放弃。 叶青云想到前世的那些饭店,能够多年屹立不倒的,除了善于经营,几乎每家店都会有自己的招牌菜,别家要模仿,只能仿个皮毛,人家的厨艺可不是一天练成的。 这些街头小吃,难比啊,但他只做过配菜员和服务生,有那么一瞬真想穿回去好好学个厨艺再回来。 片刻后叶青云摇摇头放弃幻想,想到自己如今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村子里还有很多更穷的人,不管是在泥里,在坑边,还是在一马平川的道上,每个人尽自己的能力努力生活便好。 下午更是清闲,趁着没客人时,萧鸿犹豫着问他:“我想去街上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行么?” 叶青云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话一愣,才想起阿替已帮自家干了这么多天活,怕是早该抵消他当初那些花费了,自己整日忙碌,也没顾得上对方的事情。 他将钱袋子直接扔了过来,“有什么不行的,拿去,你看着买,花完了也没关系。” 今天卖的钱都在这里了,萧鸿接过来笑道:“这么舍得,不怕我拿钱跑了?” 拢共都没有一吊钱,值得跑么?叶青云翻着白眼不想理他。 萧鸿把钱收好,笑了笑,溜达着去了东街。 他也跟着买过几次菜,路是知道的,就是没注意到什么刘家包子铺。 这次自己出来,刚进菜市,却是直打直撞地一眼就看到了这家店,位置挺显眼,为啥云哥儿每次都不走这边呢? 他挂着钱袋踱进店里,装得二五八万似的,店里也冷清,刘子澄见来了客人,连忙招呼着他坐下。 谁知屁股还没挨上板凳,却听到一声尖锐的阻止,“慢着!” 抬头一看,只见一圆墩墩的妇人,面色不虞地盯着他。 子澄不认得,她可是认得的。 本来云哥儿好了变机灵后,若没有这档子事,倒也勉强能做她家的媳妇儿,可却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坏了名声,偏偏那些无知村妇还在她跟前夸过此人,她不得去瞧瞧是何方妖孽?所以偷偷去叶老太太家附近看过一次。 这人今天却上自己门来了,也不知憋着什么坏水。 萧鸿莫名其妙,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他脸一横:“吃饭不让啊?” 刘母冷笑一声:“哟!那么多软饭没把你撑死啊?还跑别人家吃的哪门子饭?” 软饭? 萧鸿一愣,这人认得他? 再一想叶大哥骂成那样,想着这两家大概是结过仇,自己找不到人打听,本想借着吃饭悄悄查探一番,却被人当场认出来,真是丢脸又冒失。 跟个妇人当街对骂有失体统,还是先回吧。 正懊恼着想撤回步子,却听那妇人又咬牙怒骂道:“叶青云那个贱蹄子也是瞎了眼!我们子澄哪里不好?非要找个没脑子的混混养着,浪得没边了,等不及到家就要野合,整个村子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她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晦气玩意儿给老娘滚远点!” 萧鸿:“?!!” 25、永溪镇 还是躲不掉。 叶青云无语凝噎,那就是一场普通的见义勇为,最后却传成这样,甚至当事人之一也半信半疑了,还等着他解释。 萧鸿抬头看着他,一脸的忐忑和期待。 “我知道,他们的原话更难听吧?”叶青云叹了一口气,“但是,没有。” “真的没有。”他小声辩解着,“那算什么肌肤之亲?你那时没气儿了,我就帮你按压了一阵方寸华盖,顺便吹了一会儿气,恰好被我继母家那个小崽子看到了,他为了把我赶出家门,添油加醋跟村人说了一通,所以最后就传成那样了。” 看着对方双目含笑地盯着他,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又急急解释道,“即便吹气,也没有直接就吹,我在你嘴巴上盖了一层布,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这下轮到他脸红了,虽说他内心坦荡,但架不住现在已对这人生了好感,把那个令人误会的场景亲自叙述一遍,还是让他感到几分羞怯和抗拒。 萧鸿把凳子往这边拽了拽,上前轻轻碰了下他的手,随即握了上去,敛去笑意,认真说道:“对不住,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我,我欠你良多。” 叶青云突然哽住,那些深埋心底的委屈一丝一丝往外冒了出来。 这么多天他一直装着云淡风轻,混不在意的样子,但又有几人能完全无视别人的目光和非议。 虽然他现在因为能赚钱,又租种了那么多地,村人对他大为改观,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事,但他知道,人们私下最爱讨论这种私情暗昧之事。 每个村子都不乏那种流里流气的混子,他现在不傻了,没人敢对他动手动脚,但有时也能感受到那种审视玩味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 萧鸿愧疚又心疼地看着他,不觉收紧了双手,就要把人往怀里拉。 “在家还没腻歪够呢?这大白天的都要摞一块儿了。” 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附近开店的钱五,他伸头看着他俩挨这么近,咧嘴调笑道。 叶青云一把推开萧鸿,慌忙站了起来,两颊绯红。 “哎!晌午忙得没吃上,饿死了要,快来两个锅贴四个生煎,叶小哥!” 说罢朝着萧鸿挤了下眼,“外头瞎折腾啥,劲儿留着晚上使。” 晚上使个鬼啊,晚上来搬你店行不行?萧鸿磨了磨后槽牙,不想给他好脸色。 叶青云把东西端给他后,提着条凳子,挪到旁边坐下了,离他们远了些。 倒不是矫情,实在是他情绪抽离不了这么快,谁能做到刚才还悲春伤秋着,转头就嘻嘻哈哈和他们一块儿说荤话? 钱五大大咧咧的,只当他面皮薄,呼啦啦吃完了招呼着萧鸿结账。 “十一文,拿来。”萧鸿伸着手,挂着个棺材脸。 “一文钱也要啊?以往叶小哥都给我舍去的。”钱五嘟囔着,把钱数进他的手里。 “一文不是钱啊?看你如今风光着,瞧不上一文钱,这万一哪天你……” “吃好啦?钱老板慢走!”叶青云过来从萧鸿手心里拈过一枚铜钱,拍回钱五手中,笑道,“是该让的,这人今天有些不清醒,跟你开玩笑呢,钱老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就说呢,还是叶小哥和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哈哈,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顾着没人看守的店铺,打着哈哈匆匆走了。 “不都打扰完了嘛!”萧鸿“嗤”了一声。 “你呀你!” 叶青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他,不高兴也不能胡乱说话咒人家,幸亏这摊子不能评分,要不然就凭这人这张嘴,非得收一堆差评不可。 “他活该!我话还没说完呢。” 谁让他没有眼色来着。 萧鸿把钱丢桌子上,一把拉过跟前的人,坐到自己腿上,两手圈着,把头埋到他颈边,委屈道:“你就只会说我。” 叶青云大惊,不顾颈肩传来的热气,挣扎开来,拍打着他的双臂,低声呼道:“这是在外面,街上都是人哪!你疯啦?” 萧鸿放开他,趴到桌上兀自闷声笑着,而后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他说的这是外面因为有人所以不行,那没人时是不是就行了? “神经病!”叶青云站了起来,从他腰上把钱袋薅了过来,把钱装进袋子里,“你今天是昏头了吧?晚上多吃点补补脑子。” 省得当街发癫。 是该补补了,没有今天这一出,萧鸿还没觉出有什么危机感,以为云哥儿早晚都是自己的人,却没想到,也曾差点成了别人的。 他心里有点莫名焦躁,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更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看出老太太是支持的,叶大哥也无意见,只有云哥儿本人,不急不躁的,但也并不太抗拒自己的试探。 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再主动点,那人心里大概只想着摆摊赚钱种地。 上午看风向不对,俩人今天的生煎都包得皮薄肉满,最后馅儿料先用完了,还剩下一些发面,索性收摊,留着回去蒸馒头。 客流下降,暂时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叶青云去菜市时,顺便知会一声张屠户,让他明天开始少送些肉。 想到大哥今天在田里忙活,可能一整天都要弓着腰,肯定很累,今晚该吃点好的,拐去活物市场买了只鸡,并让老板帮忙杀了。 萧鸿见了,想起刚才他还让自己晚上多吃些补补,难不成这是特意为他买的? 他心中得意,暗自翘了翘唇角,浑不觉那是生气时骂他的话,自动过滤掉“脑子”两个字。 而后俩人又去菜市买了点山药,发现有新上市的鲜嫩小黄瓜,也买了几根。 到家后,大哥在田里还没回来,阿嬷帮他收拾着车子,把今天剩下的面做了馒头,放锅里蒸上了。 叶青云把杀好的鸡清洗干净,加点姜片和枸杞,整只放入锅里炖着,然后把山药削了皮,切成小块儿,等鸡肉快熟时再放进里面一起炖煮。 又把买的新鲜小黄瓜洗干净拍了拍,加点蒜蓉和他自制的辣油凉拌一下。 饭快好时叶大哥回来了,叶青云迎了出去,“大哥回来啦,今天很累吧?饿不饿?饭马上就好。” 叶青山笑道:“不累,累时我就坐地头歇一会儿,也不怎么饿,就是有点热,我去喝点水。” 不多时,晚饭上了桌,叶青云把香浓的枸杞鸡汤往对面推了推:“大哥,你今天干了一天活,多吃点。” 萧鸿的筷子刚准备伸出,“……” “黄瓜都已经下来了啊?”叶青山惊喜道,他伸筷子夹了块鸡肉和山药,“行了,别往这边推,你们吃吧,可能天变热了,我今天就想吃点凉的东西。” 然后认准了那盘拌黄瓜,就着馒头吃得挺香。 哎,大哥可能是白天干活热着了。 叶青云把鸡腿掰下来一只,递给祖母:“阿嬷,您吃。” 叶老太太两手把自己碗拢着,“鸡腿上有筋,塞牙,阿嬷牙本来就不多了,等下吃些别的肉,云哥儿乖,还是你和阿替吃吧。” 叶青云无奈,把鸡腿放回自己碗里,给阿嬷夹了一大块鸡胸肉,然后把另一只鸡腿掰下来递给萧鸿,“算了,咱俩吃。” 等了半天的萧鸿:“……” 终于轮到我了,谢谢啊。 他悄悄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心里哼唧了半天,不过嘴巴还是老老实实把鸡腿啃完了。 真香。 30-40 31 永溪镇 ◎萧鸿一晃神,枇杷已经砸中了他的胸口◎ 取夹子的时候萧鸿还没醒, 但跑的时候被这东西夹脚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编造经历时他也没漏了这段,且骂放夹子的人是, 王八崽子? 哎!叶青云心中喟叹, 当初本打算藏好的, 后来事情太多却给忘了。 懊恼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迅速收拾了表情,干笑两声:“哈,哈哈!的确有点眼熟哈, 这不是夹你脚那罪魁祸首吗?我们帮你取下来, 当时就那么随手一丢, 想不到还在呢。” 萧鸿戏谑地看着他,这家伙真的不擅于撒谎, 刚才发现时, 他就明白了, 但心里并没有任何怪他们的意思,反倒一直感激庆幸着,幸亏是他。 因为即使没有被夹,他最终体力不支也会晕倒, 到时不知晕在哪里,也可能仍旧滑进水沟最后淹死, 或是不知会被别的什么人捡了去, 但终究没有现在这样好。 可还是想逗逗他,很少见他慌乱,觉得这样一直欲盖弥彰的很可爱。 他晃晃手中的夹子, “是呀!你家这柴房真是风水宝地, 一个都能变一摞, 可能是它孵出来的。今晚要不放点铜钱进来试试,说不定明天能孵出一堆。” 听到这里,叶青云哪里还不明白,这人早知晓了,拿他逗趣呢。 心道你自己不也是见天胡扯,头天还说自己失忆了,第二天便什么都想起来了,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还编造个兄弟出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急着去找他。 他哼了一声:“哪里就能随便孵得出来,那是人家把走散的兄弟都找回来了,手足情深,比有些人还有人味儿呢。” 看来生气了,拐着弯儿在骂他。 萧鸿对当初自己的胡编乱造也有点心虚,不敢再打趣,把夹子一扔,一把拉过他,“有没有人味儿你还不清楚么?要么再尝一下。” 叶青云急得拍他,“你疯啦!阿嬷在家呢。” “没事,阿嬷在外面摘菜,看不到这儿。” “哎!唔……”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柴房里出来。 叶老太太提着一篮菜,正要准备中饭,见他俩神色各异地从家里出来,奇怪问道:“云哥儿,你脸咋这么红?是不是热的呀,热就别去干了,阿嬷给你们煮绿豆汤消消暑。” 萧鸿乖巧笑道:“谢谢阿嬷。” “哎好!别一直干,歇一会儿,饭一会儿就得。” “不会一直干的,您放心。” 萧鸿应着,笑着瞅了一眼云哥儿,被他狠狠地瞪了回去。 几天后,麦子晒干轧出了麦粒,玉米也赶着种下去了,棉花打顶还得等一段时间,收拾扫尾准备店铺开业。 桌椅板凳已经做好,还有牌匾,虽然店小,但好歹也得有个名字。 几人在那儿冥思苦想,感觉别人家的店名都好随便,什么“王家羊肉”、“李记饼铺”,叶青山也想到了,试探说道:“要么就叫叶家凉皮?” 刘子牧也在,他是准备来店里帮忙的,听到后插了一句:“不够响亮,叫好再来怎么样?” 萧鸿斜他一眼,讥诮开口道:“俗!” 刘子牧刚想发作,看着对方人高马大的,又是云哥儿的相好,撅起了嘴,缩到一边不吭声了。 叶青云帮着锤他一下:“那你想啊,还好意思说别人,就你不俗,好好的白鹅被叫成小黑。” 萧鸿立马把嘴闭上装哑巴了。 叶青云又道:“我是想,现在做凉皮,说不定等几天又去做别的吃食,毕竟这段时间咱们都换了几样了,所以不能拿凉皮做名字。既是以吃食为主,就叫食肆,清和食肆怎么样?河清海晏的清。” 刘子牧拍手道:“哎!这个不错,听起来清爽,而且既通俗又文雅。” 却见叶大哥奇怪地盯着他看,“云哥儿,你识字了?” 叶青云心里“咯噔”一声,云哥儿从小痴傻,哪里知道什么河清海晏。 “对哦,你懂好多哦云哥儿。”刘子牧回过神来,和萧鸿一道盯着他看。 可他又不能说出实话,叶青山为了弟弟和已和家里决裂,怎么能接受如此打击,还有阿嬷。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我原来虽然懵懂,表达不清,但心里时常是清明的,那兄弟俩拿回来的书,偶有看到,还有,他们只当我痴傻,念书时从不避讳我,久之,便记下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叶青山放下心来,笑道,“这么些年,我们兄弟在他们那里只有吃亏的份儿,这件事上也算是薅到了一些便宜,云哥儿真是厉害!” 叶青云笑笑:“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写倒是还写不好。” 他说的是实话,硬笔和毛笔毕竟不同。 “无妨,云哥儿喜欢的话,以后空闲时买些纸笔多练练便是。” 大哥,你可饶了我吧。 都没什么意见,名字定下,现在就剩写了,几人把目光一致投向了萧鸿。 萧鸿问道:“有笔墨吗?” “有有有。”叶青云忙道,早上从林老板那儿借的,“我就猜你能写,你们行商记账之类的总会用到。” 把笔墨找给他,又想起他说话有时候不着四六,特地交待一声,“不用太狂放啊,即便镇上也有很多人不识字的。” 萧鸿接过笔,蘸了墨,“唰唰唰”几下便写好了。 叶青云凑过来一看,端端正正的行楷,“清和食肆”四个字。 不由得眉开眼笑,“写得真好!能文能武啊你。” 萧鸿得意地翘起唇角,他能的事还多着呢。 明天便是端午了,这边没有宽阔的河道,所以也没有赛龙舟之类的节目,但一般人家都要挂菖蒲和艾草,包粽子,缝制香包,给小孩子绣五毒衣等等,事情很多,所以,几人决定后天初六开业。 端午这天,他们家只在门上挂了菖蒲艾草,采了些竹叶来包粽子吃,阿嬷眼花,他们三个针线活又不行,所以也没人缝香包。 还是邻居张婶想得周到,早上送了他们几个,家里也没什么可回的,人也包了粽子,叶青云打算明天开业后,店里的吃食每样留一些,带回来给他们尝尝。 下午,他正躺在竹椅上瞌睡,牧哥儿又来找他玩了。 他爹刘禧以前常年在外,所以家里没什么地,刘子牧在家闲这一段日子,屁股底下长钉子,老是坐不住。 他自来熟地摸到厨房,拿了一根黄瓜边啃边说道:“云哥儿,你今天没事啦?要不要去上圩村摘枇杷吃,上次那桑园南边儿,有好几棵大枇杷树,我看过,那两家也没人住,门口都长草了。” “不去。”叶青云懒洋洋地回他,“咱俩这才跟人干了一架,再说,前两天晒麦子,混身都刺挠挠的难受,去了回来还要换衣服,麻烦。” “去吧去吧。”刘子牧继续缠着他,“不打架了,再看到那坏东西我就绕着走,上次桑园里是因为追山鸡才搞得一身土,这次没山鸡了,就光爬个树,肯定干净多了,不用换衣服。” 萧鸿上次被嫌弃了,心有不甘,开口提议道:“若去的话,这次我跟你们一起,我也想摘摘桑葚。” 叶青云笑他:“傻,桑葚现在都没了,熟过头了,不过你也想去的话,那就走吧,咱几个去摘枇杷。” 跟阿嬷交待了一声,三人拿着篮子出发了。 刚走到村西口,忽然听见一道喊声:“牧哥儿——!” 刘子牧捂住耳朵,“阿娘!我才刚出来这一会儿。” 刘母拿着扫帚,“早上就跟你说了,你姨今天要过来看你,叫你不要乱跑!你姨已经到了,你人呢?” 叶青云跟她打了个招呼。 刘母笑道:“是云哥儿啊,下次再一起玩吧,明天牧哥儿要去你那里做事,你俩天天都能见着,一定要让他少说些话,他这张嘴呀……” “我嘴咋了?能吃能喝的。” “你还说!你说你咋了?”牧哥儿苦着脸被他娘揪了回去,刘母压低了声音,“人俩情投意合的出去玩,你不觉得你碍事儿吗?傻呀你。” “我碍啥事儿?还是我提的呢。” 叶青云歪过头问萧鸿:“咱俩还去吗?” 多余的那个刚走掉,萧鸿心里正得意,面上却装得勉为其难,“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吃的话——” “?” 他什么时候说想吃了? “嘿!是我想吃。” 俩人一路到了上圩村,叶青云找到上次的桑园,看到南边果然有几棵老枇杷树,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子。 这边住家少,有些荒凉,也没有小孩子来摘。 他撒腿往树下跑去,“哇!有好多啊!幸亏咱们带了两个篮子。” 路边的石榴花几乎全开了,一树的红艳艳,萧鸿跟在后面,满心欢喜,又有些感慨。 虽然做事都能独挡一面了,但还是孩子的心性,若是有疼爱的父母,定会一直这么没心没肺下去吧。 “阿替!在想什么?磨磨蹭蹭的,快过来!” 叶青云已经跑到了树下,“我来摘!我先上去,你等下把篮子递给我。” 虽然很久没爬树,但这技能好似天生的,放下篮子,“嗖嗖”几下便爬了上去。 靠着树杈,他先摘了一个,剥下皮尝一口。 金橙色的果肉鲜嫩多汁,果香绵软,入口清甜。 叶青云几口吃完,把核一丢,摘一个大的扔了过来,“特好吃,快接着!” 萧鸿一晃神,刚准备伸手,枇杷已经砸中他的胸口,滚落地上了。 叶青云倚着树杈,笑得枝叶颤动,“哈哈哈傻啦?你不说想吃吗,美味当前,怎么老走神?不骗你,真的特好吃!” 夕阳西下,漫天云霞,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帷幔,树上的哥儿眉眼弯弯,盈笑开怀,如四月盛放的海棠,萧鸿怔怔立着。 确是美味当前。 32 永溪镇 ◎听说这里买东西送鸡蛋,给我来一个包子◎ 叶青云再也不信他的鬼话, 说是想吃枇杷,结果摘的两篮子都没动,最后只从他嘴里抢去了一个。 摘得太多, 回去后又送了一些给牧哥儿和张婶家, 就要收拾收拾早点休息了, 明天还要准备开业。 立下汗马功劳的小推车, 暂且放在院子里墙边,不久之后的一天成了小黑的窝。 大哥前两天拿出最后一点钱,给家里每人置了两身夏装便服, 两双鞋子, 换身新的迎接新店的开业, 连老婆本都用光了,叶青云不免有些内疚, 赚钱迫在眉睫。 初六这天, 天刚亮几个人就来到了店里,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早已擦干洗净,菜面调料也已准备好,后院码着一垛整齐的木柴。 洗手准备开工, 现在有了店铺,做饭方便, 叶青云不光只卖凉皮, 打算多做几样吃食,照顾不同顾客的口味。 先熬了一大锅杂豆粥放在那里,然后和面, 等会儿做生煎和锅贴。 今天还拌了萝卜和豆腐馅儿, 留着做两锅萝卜卷和豆卷, 萝卜通气,助消化,哪怕是油煎的也不会很油腻,而且价格又低廉。小时候,奶奶经常给他做,他自己也很喜欢吃。 除此之外,还煮了一锅鸡蛋,然后用勺子挨个敲碎蛋壳,但又不把它剥下来。 叶大哥剁好肉馅儿,过来问他:“云哥儿你干嘛呢?是要吃鸡蛋吗?我帮你来剥。” 叶青云笑道:“不是的,大哥,我做点茶叶蛋,今天搞促销活动用。” “促、促销活动?促销什么,什么意思?”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青云和大哥解释道:“就是每买十文以上送一个鸡蛋,这样能多吸引点人气过来。” 叶大哥疑惑问道:”那不会亏钱吗?就是不亏,这样连卖带送利润也变少了啊。” 生鸡蛋都要一文或一文半了,这样加工好的起码要两三文一个。 “不会,又不是一直这样卖,就前三天送。”叶青云把敲过的鸡蛋又重新放回锅里,“等更多的人知道了我们店,认可我们店的口味,变成回头客就行了。” 都敲完后,他把八角、花椒、桂皮、茴香、盐、酱油,还有粗茶放入锅里,加水再煮。 水刚开,香味儿就飘出来了,几人开始擀面,包生煎、锅贴,卷萝卜卷,包好后把煮蛋的锅端下来,放在一边浸入味,再把平底锅倒上油,面食放在上面煎。 牧哥儿虽是才加入,但他在家也不是饭来张口的人,学得也像模像样的。 第一锅出来,几人停下手中的活,先吃早饭,怕是等会有顾客上门,没时间再吃。 叶青云把茶叶蛋捞了几个过来,让他们仨也尝尝。 二次煮过的鸡蛋,壳特别好剥,光滑的蛋白上,一道道褐色的裂纹,入口咸香绵软,还带有淡淡的茶香,萧鸿一连吃了两颗,怕吃多了待会儿口渴才作罢。 刘子牧替他可惜着:“哎,这么好吃的鸡蛋,要送那么多给别人。” 叶青云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牧哥儿,好吃也要别人都吃过了才知道呀,人家一看这黑乎乎的,可能不会去花钱买,但送的就不一样了,等他们喜欢上这味道,就愿意花这份钱了。” “还有,”叶青云接着说道:“茶叶蛋要放这么多种佐料,只吃三两个的话不值当煮,但如果煮得太多又浪费,所以还是买着吃划算,若我猜得不错,以后应该会很好卖。” 一番话下来,令几人打消了顾虑。 叶青云找来两块木板,让萧鸿在其中一块上面写着:“本店开业酬宾,前三天每买十文小食送一个茶叶蛋,先到先得,送完为止。” 放在了店门口,招徕新顾客。 而另一块上写道:“凉皮已搬至‘清和食肆’店内,并有锅贴生煎茶蛋等各色小吃,前方左拐二十余步。” 还画上了箭头,这块放在了林老板门口原来他摆摊的地方,指引给老顾客们看。 四人吃了早饭,收拾完,才开始蒸凉皮,今天的凉皮可以边蒸边卖,所以不着急。 叶青云拿着一挂鞭炮,放在门口的地上理顺了,又提醒着让边上的小孩离远一点,捂住耳朵,然后点着了捻子。 退开两步,鞭炮燃起来了,“噼里啪啦”一阵好生热闹。 透过纷扬的纸屑和烟尘,望着围观的人群,不禁有些感慨,这是自己的第一家店啊,虽然不算很大。 很快就有被吸引来的新客,去到店里尝尝鲜。 而且因为离他原来的摊位不远,伸个头就能看到,加上那块牌子和林老板的指引,所以有的老顾客也很快找上门来。 站在门口一看,只见店内桌椅整齐,墙面地面干净清爽。 叶青云招呼道:“王大哥,你也找到这边啦?快请进来,今天有豆腐卷,要不要尝尝?” 那王大哥左看右看,不住点头:“嗯,真不错,天热了,在店里吃着是舒服点,还干净。” 听到叶青云的话,回过神来,“噢噢!豆腐卷?给我两个试试吧,再来一碗粥和两个生煎包,话说,你有一阵子没做生煎了,还是你家的好吃。” 又压低声音道,“那家的,不能比,虽说是便宜,但肉不新鲜。” 叶青云笑了笑,谨记着不在家人之外议人是非,没有接话,只把他要的东西端了上来。 那人见还多了一个鸡蛋,奇怪道:“我没要鸡蛋啊?而且这蛋的颜色怎的这样,能吃吗?” 叶青云笑道:“放心吃吧,王大哥,是新鲜的,我们开业前三天,买十文以上都送一个茶叶蛋,门口写着呢,你刚刚没注意。” “真的啊?谢谢谢谢!恭喜开业啊,小叶老板。” 一会儿要吃早饭的人便陆陆续续找来了这里,店里很快坐了大半,大多是老顾客。 看到他们家不仅重新又做了生煎锅贴,还加了萝卜卷豆腐卷,而且还送茶叶蛋,不禁又惊又喜。 有的人赶时间或要照顾摊子,不在这里吃,买了用油纸打包带走。 经过先吃完的和打包的顾客一宣传,新店送茶叶蛋的消息传的飞快,不一会儿,店里就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堆人,瞬间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有些年纪大的老人一进门便嚷嚷着:“听说这里买东西送鸡蛋,给我来一个包子!” 叶青云只好跟他们耐心解释着:“一个送不了的,婆婆,最少要买四个才能送。” 叶大哥和萧鸿在厨间忙着,牧哥儿被叫到外面帮忙,叶青云叮嘱他:“钱别收错了,还有,要算好了,十文以上才能送。” 这个倒不用他多说,刘子牧好歹在绸缎庄熏了一段时日,算账收钱还是很利索的。 一阵兵荒马乱,这一大波顾客吃完买完走后,俩人都瘫在椅子上歇着。 叶青云感叹着,不管在哪朝哪代,领鸡蛋果然是招揽人气的最佳利器。 33 永溪镇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吃糠◎ 客人走后, 叶青云把收好的碗盘端去后院洗,他们几个忙着在厨房备菜,怕中午人多时来不及。 所有东西洗完切好, 几人歇了一会儿, 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顾客又开始多了起来。 今日天气晴好, 晌午时气温逐渐升高,外面大太阳晒着,热的很, 进店吃一碗爽口的凉皮, 感觉从头舒服到脚后跟。 一会儿的功夫, 不大的两间店面就坐满了人,后面来的都找不到位子。 叶青云这边手里忙个不停, 还要听着排队的顾客抱怨, 脸上赔着笑。 不过好在凉皮吃起来快, 很快就会腾出来地方,刘子牧飞快地跑过去收拾,让等着的客人落座。 一连忙了一个多时辰,人才慢慢变少, 几人得空歇了会儿,但还有一大堆碗筷等着要洗。 刘子牧抱怨道:“做吃食好累呀!比在绸缎庄累多了。” 叶青云斜他一眼:“那你明天不要来了, 在家歇着, 我再招一个小工。” “那可不行!”刘子牧急忙道,“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你那天都说好的。我好不容易才找个活计做, 整天在家还不够爹娘念叨的。” 叶青云笑道:“哎呀!一失言成千古恨, 你这是赖上我了。” “哼!那可不, 就赖着你。” 说归说,牧哥儿做事还是很利索的,脑子活泛,算账快,也没有在顾客跟前乱说话,到时候工钱恐怕还要再加一点,叶青云心里盘算着。 下午也一直有人进来吃饭,现在有了店面,可以晚一点再回去,到傍晚时分,几人才收拾东西关门打烊。 晚上睡前,叶青云数了数今天的收入,开了店就是不一样,毛钱都有二两多了,除去成本,工钱,送的一百多个鸡蛋,利润最少也有一两以上。 凉皮费功夫,但成本比卖早点更低,算下来是这几样吃食中净利润最高的,这一个夏天应该能赚不少。 就是位子不够这点令人头疼,如果把楼上也改为饭堂,还要再做桌椅,而且这种如同快餐一样的小食爬上楼吃,也不知道人们怕不怕麻烦,又不是酒楼的雅间之类。 要是像奶茶炸鸡或是早点生煎那样,可以外带就好了,可是没有一次性餐盒或塑料袋,凉皮又有汤汁,油纸包不住。 叶青云突然想起他在小吃街吃过一次卷皮,也是凉皮摊上做的,他当时赶时间去打工,买了一个边走边吃,隐约记得味道还不错。 做卷皮的话,黄瓜丝和绿豆芽都可以用,辣油要少放油,做干一点,最好做成辣酱,各种酱醋蒜汁之类的都要换掉,可以换成黄豆酱或甜面酱。 黄豆酱做起来麻烦,要泡豆子,要煮,还要发酵一段时日,而且现在天热,容易招虫蝇之类,甜面酱相对容易点。 说干就干,自从摆摊做生意后,家里的调料种类也多了很多,前段时间才买的一罐糖,正好拿来试试手。 叶青云往盆里倒了一碗面粉,加点水调成面糊,但如果就这样直接放锅里熬煮,锅底肯定会糊。 他先往锅里倒了底油,油热了再把面糊水倒进去,用铲子不断搅拌,感觉差不多熟了再放酱油和糖,糖熬化了后把锅端下来冷却。 过一会儿,叶青云用筷子蘸了一点试试,觉得还行,虽没有现代甜面酱那样味道繁复,但胜在材料天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阿嬷已经睡下了,他把大哥和萧鸿都喊来尝尝。 两人分别尝了一下,叶大哥夸道:“嗯,不错,这酱有点鲜,还有点甜,云哥儿要拿它来做什么?” 叶青云说道:“今天中午饭点时,感觉位子不太够,有些客人站那里等,有些抱怨,所以我想着,把凉皮也做成能打包带走的那种。” 看着两个大高个坐在那里,睁着两双眼睛扑棱棱地盯着自己看,等着他往下说,叶青云觉得有点滑稽,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别看我了,没有下文,明早先做给你们吃吃看。” 两人也不再多问,帮着他收拾了一下厨房,然后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进店后,几人把准备工作做好,粥熬上,鸡蛋煮上,先蒸出一叠凉皮放在一边。 叶青云把凉皮铺开,先刷上一层甜面酱,再把菜均匀地码在上面,为了卷这个,特意多炒了两样菜,还切了胡萝卜丝,上面再刷一层辣酱,然后把上下两边叠一下,把菜包住,再从左往右卷起来。 卷好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里面的菜,像个大号水晶包一样。 刘子牧“哇”的一声,双眼放光,赶紧蹦过去,“这就是你说的卷皮吗?看起来好好吃!云哥儿,我要第一个尝。” 手刚伸过去,只见眼前残影一闪,定睛一看,云哥儿手上哪里还有什么卷皮,已被萧鸿抢了去,正攥着呢,而且迅速咬了一口。 刘子牧气得倒仰:“你这个坏人!就仗着你手快,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萧鸿吃得头也不抬:“我只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吃糠。” 叶青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行了,牧哥儿,这就给你卷个更大的。” 刘子牧这才委委屈屈坐在桌旁,嘴里叭叭着:“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们才是一家,反正我就是小白菜,爹不疼,娘不爱。” 直到叶青云卷好,送到他嘴边,才止住唠叨,嘴巴一张,咬下了一大口。 刘子牧两眼又重新放光:“哇!好吃,又鲜又香!云哥儿,晚上我想带一个回去给阿娘尝尝,从我工钱里面扣。” “行。”叶青云又递一个给大哥,“带两个,不用扣钱,算我请刘叔刘婶的。” “嗷!谢谢老板!”刘子牧又开始胡言乱语,“祝老板财源广进,成双成对,幸福美满,心心相印。” 叶青云笑骂:“闭嘴吧你,就你这嘴,在绸缎庄没被人打也是奇了。” 最后一个叶青云才吃到,果真不错,没有汤汁泡,凉皮更有嚼劲,鲜甜微辣,感觉应该好卖,打算等会多蒸点。 忙碌的早饭点之后,他又找了个牌子靠在柜台旁边,上面写道:“新鲜卷皮,可以外带。” 估摸着快到点了,卷了一个成品放在旁边。 外面来了一个熟客,急匆匆的,进门就说道:“小叶老板,给我做份凉皮,我摊子还在那儿呢,就怕饭点时人多要排队,特意早点来的。” 叶青云笑盈盈的推荐新品:“周大哥,你看看这个卷皮怎么样,跟凉皮用料差不多,可以带去摊子跟前吃。” 那客人也看也没看:“行行行!你看着做,要是好吃我等会儿再给你吆喝几个人来。” “那就先谢过张大哥了,今天还是送一个茶叶蛋。”叶青云三两下帮他卷好装好,那人付了钱后拿着卷皮匆匆离开了。 结果还不到一刻钟,吵吵闹闹地进来五六个人,都点名要吃卷皮,这几人都是在街那头摆摊的。 “叶老板,给我一份老周刚才吃的那个。” “叶小哥,我也是要那个。” “这个方便,买了就走,也不耽误事儿。” 众人七嘴八舌,叶青云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卷着,刘子牧收钱,外加帮忙装油纸袋送鸡蛋。 人都是一个看一个,有别的新客进店,看一群人都在买这个,于是也点名要。 当然也有在店里吃的,大多是比较悠闲,不缺中午这点吃饭时间的,还有的人要配着粥喝。 今天中午依然很忙,但比昨天的情况好上很多,没有人站着等位子抱怨,人家一看没位子,索性买个卷皮提走了。 下午人终于少了点儿,等这波客人走后,叶青山去买菜,剩的三个趴的趴,瘫的瘫,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没一会儿,叶青云听到外面又来人了,但他不想动,踢了刘子牧一脚:“牧哥儿,你去看看。” 刘子牧指了指萧鸿嘟囔道:“你怎么不叫他?” 萧鸿赏他四个字:“你有工钱。” 然后闭上眼继续休息。 行吧,刘子牧认命地爬起来去招待。 叶青云刚把眼睛闭上两秒。 “欸欸欸!这位客官,家禽家畜不能带到店里面,我们是做吃的。” “哎哎哎!好好说话怎么不听呢,告诉你,别看你长得壮,我可不怕你啊,我两个哥哥可都比你高。” “叶小哥!叶小哥!” 听到吵闹声叶青云坐起来伸头一看,黄河勇正把拦着他的刘子牧推到一边,看到他后哈哈一笑:“我就说没找错门嘛,林大哥能骗我不成,看!我给你带了啥?” 说完把篮子往前一递,两只毛绒绒的小狗正在里面掐得欢,一黑一黄。 “欸?你们认识?”刘子牧有点懵。 叶青云“噌”地一下爬了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一看,两只小狗也停下了掐架,四只乌溜溜的眼睛齐齐看着他。 “啊啊!好可爱,太可爱了!”叶青云惊喜不已,笑眼弯弯,“谢谢黄大哥。” “谢啥呀,反正太多了我家也养不了。”黄河勇憨厚地挠挠头,“这两只是最壮的,又玩得好,不愿分开,我就都带过来了。” 萧鸿听到动静后终于晃了出来,看到两只小狗也很是喜欢的样子,眉梢透出笑意,唇角也微微翘起。 但叶青云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有点不怀好意,侧身挡在了篮子前面。 萧鸿伸手把他往旁边扒拉了一下,盯着小狗看了看,点点头,薄唇轻启:“嗯,不错,我来给这两个小家伙起个名字吧。” 34 永溪镇 ◎他和云哥儿此生大概是再无可能了◎ 叶青云如临大敌, 把篮子紧紧抱住,“不行!好好的白鹅被叫成小黑,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起。” 刘子牧也知道这事, 开始嘲笑起他。 萧鸿摇摇头, 无奈道:“哎呀!这你们就不懂了, 大俗即大雅。” 他指了指小黑狗, “家里已经有一个小黑了,那这个就叫二黑吧,那个黄的就叫蛋黄好了, 简单好记又名副其实。” 叶青云急得不行, 赶忙把小狗耳朵捂住不让听, “我就知道!” 他咬牙威胁道,“你要是再这样叫, 或是我不在时偷偷这样叫它俩, 我——” 但想想这人是个光杆儿司令, 也没什么让他好拿捏的,除了亲他时有时爱说一句“让我尝尝”。 “我就不让你尝!” 话说出来,他自己倒先红了脸。 刘子牧狐疑地瞅瞅他俩,“尝什么?云哥儿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也要尝!” “不好吃,牧哥儿你别添乱了。”叶青云烦的很。 “好吃, 但你不行, 只有我能尝。”萧鸿怕把人惹急了,不再逗他,“那你自己起一个, 千万别叫什么黑大侠黄大侠就行。” 看来他还是对那个白大侠耿耿于怀, 拜托, 那次心梗的是我好不好,我又没争过你。 叶青云眼睛一转,那么漂亮的大鹅被叫做小黑,那这只小黑狗要争回面子,叫的白一点。 稍一思索,他定下了名字:“这只小黑狗就叫赛雪,这只黄的叫元宝,金元宝,招财。” 黄河勇只记住了后一个,拍手道:“这名字好!吉利。” 萧鸿皱眉:“赛雪,赛黑雪吗?赛炭还差不多。” 叶青云得意道:“我乐意,这个好听,按我说的叫,这个月每天晚上加一道菜。” 萧鸿得寸进尺:“那我还想每天都尝尝。” “想得美!滚一边儿去。” 白得了两只小狗,叶青云开心不已,给钱黄河勇也不要,看外面热的很,就请他在店里吃了一份凉皮。 黄河勇推辞不过就坐下了,吃得唏哩呼噜,也是连连夸赞好吃。 他边吃边说道:“叶小哥,你生意是越做越大,现在都成老板了,你看,要是你店铺附近有什么体力活需要做的,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我空有一身力气。”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接着道,“当然跟你没法比,我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平时就打打零工,也不是每天都有活。” 叶青云想了想,有些抱歉地说道:“我们店这几个人都年轻力壮,倒没什么多余需要体力的活,就是饭后要洗的碗盘比较多,只缺一个洗碗的,但你好像不太合适,感觉有点大材小用。” 黄河勇却急忙问道:“那能不能让我爹来洗,他今年不过五十有一,腿脚不太好,但能走,手上的活利索的很。” 他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想让他出来做事,但家里地太少,上头还有年迈的祖父祖母要养,他也说了几次让我帮着问问,找点事儿来做,以前在家编筐编篮子,只有农忙时好卖点,平时也没什么人买。” 叶青云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明天你带他过来试试,两顿在店里吃,但没地方住,每天回家能行吗?” “能行能行。”黄河勇开心道,“我家不远,以往赶集他也都是自己挑着筐来镇上的。” 第二天,叶青云见到了黄老爹,不同于他儿子那般莽壮,是低眉善目的一个小老头,有点踮脚,不能跑,但走路没问题。 对于提供工作的小叶老板连声感谢,更是主动找活干,洗碗洗菜的确很利落,洗得也挺干净。 叶青云决定定下他,自己终于可以稍微轻松点了。 现在人手够多,卷皮卖的又快,加上早点,每天的净利润都有近二两,叶青云每天晚上数着钱美滋滋。 家里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明显的改变,晚饭时除了有荤有素,还加了一盘时令的鲜果,一家人和乐融融,逗逗桌子底下的小狗,谈笑着白天的趣事,顺便吐槽一下个别奇葩的顾客。 但另一家可就没这么好的氛围了。 叶青离拉下了脸,怒气冲冲,“我不要!凭什么他挑剩下的东西要给我?” 叶家胜脸色也不好看,“那你想找啥样的?你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嫌弃,人家这个条件肯找哥儿就不错了。” 离哥儿那天被打后,回来后索性连大门都不出,说是要在家养着脸,十几亩地都是他们夫妻俩干的,累得不行,拖到最后有几亩麦子还遭了雨,损失了不少,他心里不免窝着气。 刘春花有些疲惫,也提不起劲跟他吵了,一道劝着离哥儿:“你跟他不一样,他那时提的是去做妾,现在是要聘你做夫郎,能一样么?” 没错,不知媒人是故意的还是真心的,把刘子澄又提给了叶家的这个哥儿。 “离哥儿,你好好想想,咱们都是种地的,可田里的活你又干不来,刘家好歹有间店铺。若是想攀那些员外富户,恐怕也做不上正夫郎,人家有钱的谁不想娶个姑娘?” “何况那兄弟俩如今开了店。”刘春花咬牙道,“你就甘心被他们比了下去?到了刘家好生服侍公婆,再早点怀上,说两句好话,那现成的店铺说不定就留给你们了。” “就是,我也觉着他家不错,你不要留给我好了。”叶青迎嚼着饭。 被刘春花一阵呵斥:“你一个没出嫁的姐儿乱说啥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哼!谁乱说了,我说的是实话。”叶青迎撅着嘴。 叶青离心有不甘,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今年都十九了,“我再想想吧。” 刘家对这个提议也不甚满意,毕竟当初被叶青山骂过,前一阵子那个野汉子还上他门店闹过事。 那媒人巧舌如簧:“他们现在是两家人了,有什么好避讳的,你们当初提他做妾被拒,现在聘另一个做夫郎,是区别对待,不正好打那兄弟俩的脸么?再说,离哥儿可不一样,人家读过书,识文断字的,和你家子澄正好有得聊,般配的很。” 刘母有点被说动了,看了眼旁边的儿子。 刘子澄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和云哥儿此生大概是再无可能了,特别是那天看到那个男人后,那人相貌自是不必说,虽性格莽撞,但对云哥儿的维护之心令他自惭。 求亲被拒后,母亲经常用那种难听的字眼背地里骂叶家人,特别是云哥儿,他却从来没有勇气反驳过一句,是他不配了。 刘子澄站了起来,“娘您做主便好,我都行。” 随即转身离开了,只剩下刘母和媒人面面相觑。 35 永溪镇 ◎萧鸿周身冷了下来,防备的铠甲蓄势待发◎ 农事繁忙, 棉花眼看着要打顶了,玉米要剔苗、除草,夏季多雨, 田里的排水沟也要挖一下。 但食肆一天有近二两的利润, 停业了太过可惜, 所以叶青云打算再雇两个短工, 让大哥在家带着他们干活。 他特地提前打烊了一次,去棉田里看看,顺便教大哥给棉花打顶。 这活儿做起来也简单, 把生长旺盛的主枝顶尖一叶一心掐掉, 避免一个劲儿的长高, 可以让养分输送更均衡,提高产量。 几人来到棉田, 棉花已经开出了不少花了, 那些先开的已经变黄, 还有的变粉变红了,只有一些刚开的小花还是乳白色的。 一眼望过去,五颜六色的,夹杂在碧绿的枝叶间, 迎风招展,霎是漂亮。 叶青云掐给他看, 并提醒着:“大哥, 到时候一人站一垄,你不要离他们太远,干的活也能看到, 尽量每一棵都要打到。” 叶青山点点头:“我晓得了, 就是要信得过的人嘛, 我看这活儿也不重,要么就叫张婶来。” “行,张婶行。”叶青云想了想,“再让守昌三叔帮着找一两个可靠的。” —— 天这么热,干农活毕竟更辛苦,白天忙碌的间隙,叶青云去买了一只鸡,下午在店里顺便宰杀煮熟,留着晚上给大哥做凉拌鸡丝。 一天结束,晚上快要收工时,刘子牧好像有什么事,在那儿晃来晃去欲言又止的。 “牧哥儿!”叶青云敲了他一下,“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嘿嘿!”刘子牧有些不好意思,“早上我来时,爹让我晚上再带一个卷皮给他,上次他就说好吃,没吃够。” 又忙道:“这次从我工钱里扣,不能再送了。”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我道是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再送一次,不过今天就剩一张,刘婶儿没得吃了。” 他把凉皮摊开,刷上甜面酱和辣酱,加了黄瓜胡萝卜丝和豆芽花生碎,但白天炒的杂菜用完了,总感觉太单薄。 对了,今天就着店里的锅煮了一只鸡,还没带回去,他又撕了一些鸡肉包进去,这下饱满多了。 牧哥儿馋得口水滴答,叶青云撕了一块鸡肉塞他嘴巴里,交代他:“说好了带到,可不许路上偷吃啊,要不然刘叔以为我小气抠搜没给他带呢。” “嗯嗯嗯。”刘子牧一边嚼着一边连连点头保证。 这边萧鸿翻着白眼生闷气,在心里把那八哥骂了八百遍,黄老爹还在,又不好意思让叶青云也喂他一块,只盯着那油汪汪的细白手指,想上去啃两口。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自己居然连个哥儿都嫉妒,真是没救了。 第二天,叶青云又早早开了店门,黄老爹也到了,几人在里间做着早点前的准备。 刘子牧今天没和他俩一块儿走,来的有些晚。 叶青云听到外面的动静,伸头喊了一声:“牧哥儿!快点儿,顾客都快上门……啊?刘叔!” 刘子牧不是自己来的,和他爹刘禧一道,正在后面挤眉弄眼地跟他解释,叶青云一头懵,一句也没听清。 “咳咳,云哥儿。”刘禧开口说道:“以前你和牧哥儿俩人总在一块儿玩,听说今年开始做生意了,且做得不错,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不会不欢迎我这老家伙吧?” “哪里哪里。”叶青云忙道,“欢迎欢迎!快请坐。刘叔您甭说来看看了,就是一天三顿在这儿吃,晚上住这里也没问题。” “都会这套,油腔滑调。”刘禧笑了,看了看四周,又点了点头。 他找个位子坐了下来,朝叶青云招招手,“云哥儿,先别忙了,过来坐一下,牧哥儿你去替他。” 刘子牧进去里间,叶青云把手擦了擦,坐到他对面,“怎么了刘叔?” 刘禧问道:“你也做了有一段时间了,感觉这小食店的利润怎么样?” 叶青云想了想,“利润还可以吧,因为房子是买的,没有租金。几样小食也挺好卖,就是有点忙,事情比较琐碎。” 刘禧点点头,又斟酌着开口道:“我吃了你做的那个,叫卷皮,味道确实不错,有点天赋在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开成酒楼,做点硬菜,甚至是宴席,那样利润不是更高?” 叶青云苦笑了下,“您太抬举我了刘叔,我的水平自己清楚,顶多做点家常菜,席面我是万万整不出来的。” 刘禧清了清嗓子:“那你感觉我怎么样?整不整的出来?” “哈?”叶青云张着嘴,不太明白。 “咳咳。”刘禧清了清嗓子,“我也想来你这里做工,一段时间没做老本行,手痒了。” 叶青云有点不敢相信:“刘叔您的水平,自己都能开酒楼吧?” “那是。”提到厨艺,刘禧还是有些得意,“我的水平,即便是平康的酒楼,也没几个人能比的过。” “那为什么要到我这个镇上的小庙来做工?”叶青云小声嘀咕着。 “一嘛,肯定是因为牧哥儿,离得近我比较放心,二就是,我自己又没做过生意,实在懒得想那些个经营之道,在后厨,只要做好菜就行了。” 叶青云仔细想了想,后厨地方够用,楼下几乎不用改动,把楼上的空房间改做包间,价格定高一点,有了大厨坐镇,自己也可以轻松一点。 只一会儿便敲定了想法,叶青云拍板道:“行,等几天把楼上的桌椅做好,刘叔你就过来,至于工钱,根据利润给您分成,反正不会亏了就是。” “分不分成无所谓,那好,就这样说定了。”刘禧站起来道:“这几天我把菜单拟定好,让牧哥儿给你带过来,到时候你就照着菜单买就行。” “云哥儿,早点都做好了,现在开门不?”萧鸿出来催促道。 听到说话声,刘禧抬头看了眼,突地瞳孔一缩,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又坐了下来,低下头,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叶青云忙问:“刘叔,你怎么了?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刘禧又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 萧鸿周身冷了下来,防备的铠甲蓄势待发,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他。 “到底怎么了,刘叔?” 刘禧有点哆嗦,收回目光,摆摆手道:“没事,早起空腹有些头晕,歇一会便好。” “那正好,阿替说早点好了,咱们现在就吃饭,我去给您拿。”叶青云站起身来。 “阿替?”他神情恍惚了一下。 “对啊,他在我家好些天了,一直在摊子上和店里帮忙,就是他们传得不太好听。”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转身要进去帮他端早饭。 “不不不!今天不了,我还有点急事。”刘禧一把拽住他,眼角好似泛起泪雾,“云哥儿,牧哥儿他——你帮我照看着,一定要让他少说些话。” 叶青云点点头,心里头有些莫名其妙。 刘禧出了门后,刚走到街头拐角处,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去路。 萧鸿眼神犀利,泛着寒光,虽身着布衣,但周身的气势森然逼人。 他缓缓开口道:“你见过我。” 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在问他。 “是,齐王殿下。”刘禧说着便要跪下来。 萧鸿抬手制止了他,“就这样说。” 刘禧拢了拢袖子,“小的以前在韩王府做过外厨,一年前曾见过殿下。” 萧鸿接了下去,“至于为什么不再做了,今年韩王府发生的事情刘子牧已说过,我知道你跟萧灼无关,不用慌张。但在云哥儿这儿,他只知我名为贺大,你一家都在这里,所以什么话该说或是不该说想必你也清楚。” “是,贺公子。”刘禧恭敬回道。 萧鸿皱皱眉头,“不必这样突兀,在店里和他们一样叫阿替就行。” “是。”刘禧又回道,不过还是没能叫得出口。 萧鸿没有再勉强他,兀自回去吃早饭了。 刘禧擦了擦额头冷汗,不再逗留,匆匆赶回家去。 刚推开店门,叶青云喊道:“阿替你去哪里这么久?你粥都凉了。” 萧鸿淡定开口:“人有三急。” 叶青云狐疑道:“后院不是有茅房吗?干嘛要舍近求远,街尾那个那么远。” “大清早的,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萧鸿装模作样地去里间洗了洗手。 这一早上从家里过来,这么远的路还不够你呼吸的?再说,去茅房呼吸新鲜空气? 叶青云第一次对他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36 永溪镇 ◎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当她是什么◎ 尽管两个当事人都有些不情不愿, 叶家和刘家的亲事还是勉强定了下来,在媒人的催促下,连聘金都下了。 可刘春花还是高兴不起来, 过了二更天还没睡着, 踢了下旁边的人:“你说, 咱们是不是想错了?刘家人确实不行, 怪不得青山当初拒了。” 叶家胜白天干了活,这时又困又累,不耐烦道:“不是你说的不一样么?聘离哥儿是去做正夫郎, 这时又嫌弃上了,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说的?难道你就没说啊!”刘春花暴怒起来, “还不是你嫌离哥儿在家不干活,想着早点把他嫁出去!不干活又咋了?你那干活的儿子跑了, 根本不稀罕你这个狗屁爹!不更是白养了?” 那不是被你赶走的吗?他心里嘀咕着。 “行了行了, 别把孩子们都吵起来了。”叶家胜求饶道, “你想骂就骂,小点儿声,反正我觉得这桩亲事还算不错。” “不错个啥?只有十五两的聘金。”刘春花抱怨着,“现在姑娘的聘金都涨到二十两了, 有的还给了二十四两,他这是把离哥儿当成普通哥儿下的聘, 就这还开店呢, 也忒抠门了。” 可离哥儿不就是普通哥儿么?你也说了人那是姑娘的价钱,叶家胜腹诽着,口中却不敢多言。 “这十五两够干嘛的?迎姐儿前两天还吵着要买胭脂, 扯新料子做夏衣, 我娘家的侄子过一阵子要成亲, 一村儿的人看着呢,我这做姑姑的还不得多给点,小飞还得读书,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 刘春花念叨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踢了他一下,“要么,你去向青山服个软,他们又开店又租地的,肯定赚了不少钱,这钱要是存他们自己手里了还好,可万一要是都被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哄了去,这不亏死了么?” “你是他亲爹,他总不会落了你面子,现在打好了关系,以后小飞读书成家的话,好歹能帮衬一些。” 叶家胜虽然窝囊,可也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他拉不下脸。 “当初你们娘儿几个非要赶他俩走,现在怎么好再去求和?再说,那钱大抵都是云哥儿赚的,青山怕是也做不了主。” 刘春花不吭声了,她对叶青云厌恶至极,云哥儿相貌肖似他娘,嫁过来这么些年,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村人拿她和那个死人作比较。 但谁又能跟钱过不去呢。 她盘算了一阵,突发奇想道,“那个野男人身份不明,看着狡猾的很,寸步不离的,定是盯上了他们的钱,云哥儿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怕是被他迷了心智,若我们帮他重新找一个夫婿,找个可靠的不图他钱的,让他把那人赶走,你说怎么样?” 叶家胜被无语到了,火气也有点上来,“你把云哥儿当成啥了?既然分出去了,他俩以后的事咱们管不着!你最好少打歪主意。” “要不是你个窝囊废挣不到钱,我用得着打他们主意吗?还有脸跟我叫板?滚出去!外面去。” 反正现在天热,叶家胜起身另找了一张破席子,去堂屋打地铺,喂了一夜的蚊子。 —— 下午的太阳最是毒辣,热气蒸腾,这时客人不多,叶青云边打着瞌睡边想着刘禧说的事儿,一抬眼见外面来了一位女客,却是林老板的女儿,已经见过不少次了。 他起身招呼道:“如夏姑娘,快进来,外面热的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如夏有些不好意思,寻着个位子坐下了,等叶青云到了跟前,才小声说道:“听我父亲说,你们店里的那个卷皮好吃的很,我想来买两个带回去尝尝,有一个是带给我弟弟的。” 她说的弟弟应该就是林老板家的哥儿,他家中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已经成家。 “行,马上给你卷。”叶青云问道,“你俩能不能吃辣?” “能的。”林如夏点着头,左右看了看,又悄声问他道,“云哥儿,叶大哥不在店里吗?” 叶青云笑道:“我大哥最近顾着棉田,等两天那边忙完了就回来了。” “噢,这样啊。” 叶青云动作利落,很快帮她打包好了,见她正要打算付钱,不由分说拒绝道:“不用不用,千万不用!这点小东西就算我请如夏姑娘的。” 林老板早就不让他们送早餐了,每天都是在家里吃了才来,受过他那么多帮助,叶青云时常心怀感激,怎么能收他女儿这点饭钱。 林如夏急道:“怎可不收钱呢?天这么热,吃食的生意更是辛苦。” “真的不用。”叶青云笑道,“早就想请你们把店里的东西挨个尝尝,只是最近没见着你,晌午饭点时又忙,没时间去你家店里,下次若有时间也可来试试我们的早点。” 林如夏不擅与人争论,见他执意不要,只得作罢。 —— 傍晚叶青山收工回到家,看弟弟已经做好了晚饭,有点惊讶,“云哥儿,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嗯,一会有个事情跟大哥说。”叶青云帮阿嬷一块儿盛着饭。 “好,等会儿大哥也有些事情跟你说一下。” 四人坐到桌前刚端起碗,叶青云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当当当当!一个好消息!大哥,阿嬷,我们店等几天要扩一下了,二楼开包间,还要转变一下,加了菜品,变真正的食肆了,也可算作是一个小酒楼。” 老太太和叶青山都有点懵,问他道:“谁来做大厨?是你吗?不过云哥儿你做菜确实挺好吃。” 叶青云笑了笑,谦虚道:“不是,就我这水平,也只有你们不嫌弃了,做大厨还是不够格。” 接下来他细细地和他们说了刘禧来找他的事情。 叶大哥听完后点点头,“刘叔的厨艺肯定没得说,就是在这么个小店里,有些屈才了,那要开他多少工钱合适?” 叶青云边吃边说道:“我跟他说过了,给他算利润分成。” “行,明天午歇时我去木材场让他们做桌椅,还要隔板吧,你不是说要做隔间?” 现在日长夜短,天气炎热,农田里的活都是早晚多干些,晌午时歇一两个时辰。 “嗯,要的。”叶青云又问他道:“大哥,你不也说有事情说吗?是什么事?” 叶青山开始有点支支吾吾,磨蹭半天才说道:“今天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吴婶子,她说黄家还等着呢,没找别人,问我的意思。” “吴婶子?黄家?”叶青云一头雾水。 老太太提醒他道:“是那个说媒的,黄家就是她当初给你大哥说的。” 叶青云想起来了,那时他刚穿过来,因背回了阿替这个讨债的,凄凄惨惨地被赶出家门,连带着大哥一起,那黄家当晚就过来退了亲。 退亲退那么利索,这时却又回来找他,怎么都感觉有点反常。 他问道:“那大哥你答应了她了没?” “没,我先回来问问你们的意思,不过吴婶子催得紧,让我快些回她,说当初退亲不是那姑娘本人的意思,还说还有好几户都等着向她家提亲。” 萧鸿那时没醒,不知道这事,但从这几句话也听出来了,开口讥讽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当她是什么?只怕一家子都是唯利是图的蠢驴。” 叶青云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有你什么事,吃你的饭。” 当初连累大哥被退亲,他一直都有些愧疚,虽然那家人做事确实不厚道,但他不知大哥对那姑娘的心意怎么样,也盼着他能够早些成家。 想了想,他跟叶青山说道:”本来大哥的事情自己做主便好,但我觉着这事儿有点奇怪,你先别应下,待我去找人打听打听。” “行,我也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一早,叶青云让萧鸿先去店里,他提着一包蔗糖和一罐自己做的辣酱去了村长叶守昌家。 守昌的媳妇儿也在他家棉田里干活,这时正要出门去,见他过来了问道:“咋了云哥儿?我等着去你家田里干活呢。” 叶青云笑道:“没事,晚了也不给你少算工钱,三婶,我有些事要打听一下,进去家里说。” “还提着东西干嘛,真是见外,有事儿就说,我还能故意瞒着你不成。” “这是我自己做的辣酱,不值钱,但味道还行,我们家店里就用的这种。”叶青云跟着她进了院子,把大门顺手掩上。 叶三婶回屋后,招呼着他坐下。 听了他的来意后,巴掌一拍道:“我说昨晚收工时咋看到那个吴婆子了,原来是这一出,我还当她发善心了,重新给你大哥说一个好人家呢。” 叶青云皱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叶三婶抬头看了一眼大门,放低声音道:“黄家我晓得,是我孩儿姑姑那村的,他们为人倒是不坏,但姻亲这事儿,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他们家当初退了你大哥,转眼又说了一个北村的,甚至都定了亲下过聘了,可今年夏忙时,北村那个男的因为赶车拉粮食,不小心被骡子踩断了腿,也不知医不医得好,但黄家这边又火速去退了亲,可怜人家的孩子在镇上的医馆还没回来呢。” “聘金倒是全退了,大概刚好做那医腿的诊费,只是想不到他们的主意又打回你大哥身上了,或许是看青山老实可靠,又或许是听说你家现在发达了,虽说还住茅屋,但有了店铺,还种了这么多地,想着以后会好过吧。” 原来是这样。 叶青云呼出了一口闷气,幸好,还没松口。 37 永溪镇 ◎可不是,猪就该去猪圈◎ 怕那个巧舌如簧的吴媒婆白天再来催, 叶青云去店里前先拐去了棉田,把大哥喊到地头,跟他说了这事。 叶青山听后沉默了一瞬, 自嘲地笑了笑:“拿我当猴耍呢他们这是。” 他叹了口气, 望着弟弟, 心情忽然又好起来了, 云哥儿走得急,大早上的额头沁出薄薄的一层汗,还沾了根田间的草叶, 他伸手拂了去。 “大哥往后再也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你跟阿替好好的便行, 待你们成家后,我会好好照顾阿嬷, 帮你料理店里田间, 你要多注意休息, 好好养身体,早点生个……” “大哥!”叶青云打断了他,真是服了,怎么又扯到他生孩子的事上了, 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好吧。 “早知不管你的事了,我走了, 晌午时你们多歇会儿, 下午别忘了带水。” 看着弟弟气鼓鼓的样子,叶青山又笑了,都这么大了还不好意思。 —— 两天之后, 棉花的顶枝就就掐完了, 叶大哥傍晚收工时带回来一个大西瓜。 叶青云见了欣喜不已:“哇!大哥, 西瓜已经熟了吗?” 看他那馋猫样,叶青山笑道:“差不多到时候了,我看别人家有人开始摘,我也不太会挑,见这个大就先摘回来了。” 叶青云稍微会挑一点,这西瓜颜色翠绿,条纹清晰,肚脐眼比较小,应该是个好瓜。 他赶快洗了手,拿刀切开一看,红瓤黑子,切面晶莹,熟得刚刚好。 先切了一小片,咬一口,汁水在口中蹦开,沙甜又多汁。 “太好吃了!大哥,阿嬷,你们快尝尝。” 他又朝着屋里喊道,“阿替!出来吃西瓜!” 然后迅速把瓜切成窄窄的小块,摆了一案板。 盛夏伊始,日头虽已隐去,暑意却难消,四人就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啃西瓜。 啃完的瓜皮扔给小黑和大鸡仔们啄,赛雪和元宝也馋得“呜呜”直叫,围着桌子打转。 西瓜又称寒瓜,食性寒凉,狗狗还有点小,叶青云不敢多给,就给了它们每人一小口解解馋。 看着畅快啃瓜的家人,和一院子热闹的鸡狗鹅,叶青云又开始感慨,真好啊。 不知不觉已来到这世界几个月了,刚来时惶然无措,被众人嫌,遭至亲弃,称得上一穷二白。 现在虽比不上那些富家大户,好歹温饱有余,那些爱看笑话的村民也无人再嘲他,熟识些的会主动打招呼,亲热地叫着云哥儿,不太熟的就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叶老板,想着万一有一天能被找去店里或田里干活,多赚些补贴家用的钱。 疼他的大哥和阿嬷,都还陪在他身边,刚睁眼时遇到的人,已成了心上人。 吃完后,叶大哥把案板刷了靠起来晾,问他道:“杂草刚出来,等一阵子再锄,田里这两天没什么活了,明天我回店里?” “嗯,行。”叶青云应着,想起那天的事,跟他说道,“你这几天不在,如夏姑娘那天来店里吃饭,还问到你了呢。” “问我做什么?”叶青山挠挠头,“我做吃食的手艺又比不上你。” “那谁知道呢。”叶青云笑了笑不再多说。 —— 几天之后,二楼的桌椅和隔板已经做好。 楼上的两大间被隔成了四个小包间,每间放一个大圆桌,人多聚餐或谈事时可用,散客还是在楼下吃。 准备妥当后,食肆要重新开业了,原来的几样小吃也还在卖,但每天做的数量减少了许多,主要是忙不过来,还有就是菜单更新了,人们可供选择的也多了不少。 针对新菜品,叶青云又重新打了广告,在门口支了个板子,上面写道:开业酬宾,前三天所有菜品一律八折,单次消费满一百文者,送西瓜一个。 西瓜这几天又陆陆续续熟了不少,算大丰收了,就是再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又没时间拉去摆摊,正好这几天拿来当赠品。 做生意这几个月,他们店也混到了不少熟人熟客,所以二次开业这天也是热热闹闹的。 一会儿店内就坐了不少客人,刘子牧从这桌转到那桌,忙得脚底生风。 叶青山跟黄老爹在后厨给刘禧打下手。 刘禧再次见到萧鸿时还是有些紧张,好在对方没看他,不一会儿便镇静下来,吩咐着他们杀鱼切菜。 叶青云是机动人员,收钱,做小食,招呼客人,收拾碗盘,哪边人手不够就过去跑一下腿。 他看到刘子牧忙不过来,对着里间喊了一嗓子:“阿替!出来帮牧哥儿招呼客人,外面忙死啦!” 刘禧本能的想阻止一下:“你自己去吧。” 只有他是知情人,但他又不能说出来,现在食肆升级,外面的食客鱼龙混杂,一些有头脸的人可能也会来这里吃饭,万一殿下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出了大乱子。 叶青云毫无所觉:“我手上正忙着呢,阿替,快出来迎客!脸这么好看不要浪费,你往门口一站,说不定我连广告都不用打。” 萧鸿倒是不在意,走到一桌等得不耐烦的客人跟前,把菜单摆到他们面前。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客人敲敲桌子道:“看什么菜单?跑堂的,把你们招牌菜报一下。” 莫不是不识字? 萧鸿腹诽着,但还是依言回了他:“招牌菜嘛,挺多,有花雕醉鸡,红烧河鲤,荷叶鸡……” “怎么都是鸡?”那人打断他,“难不成我们是进了鸡舍?怪不得又挤又吵闹。” 说着同桌的两人一道哈哈大笑起来。 萧鸿冷冷一笑,盯着他那肥硕的脑袋:“可不是,猪就该去猪圈,进了鸡舍当然觉得挤得慌。” 那人脸色涨红,拍桌大怒道:“你什么意思?一个小小的跑堂竟敢如此放肆,我看你们是不想在永溪镇混下去了!” 叶青云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道:“呀!怎么了?天气炎热,几位客官不要动怒,这是我们新来的跑堂,不熟悉菜品,我来给几位推荐推荐怎么样?” 那胖子袖子一甩站了起来:“推什么推?不吃了!走!” 同桌的人也随他一道起身,那人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指了指萧鸿:“跑堂的,你给爷等着!” 几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客人们围观了这场闹剧,有人低下头小声议论着。 叶青云安抚众人道:“天这么热,等太久确实会烦躁,这样,我先给大家每桌送一碟西瓜,大家边吃边等菜好不好?” “好!叶老板够意思。”有熟客帮忙叫好,大家也表示理解,纷纷点头称赞。 萧鸿还站在原地,盯着那几人的背影,玩味地眯起双眼。 叶青云把他往里间推,安慰道:“换大哥出来吧,没事,反正我们几个都是一道走,不落单,再说,你也是会几下拳脚的,不用怕他们。” 萧鸿无语,有这么安慰人的吗?什么叫会几下拳脚,我那是会很多下拳脚好不好。 尽管有了这个不愉快的插曲,今天的生意依然没受到多少影响,毕竟事不关己,饭菜好吃就行。 下午,客人渐少,门外忽然有人来找。 出去一看,是镇上花千酒肆的小二,叶青云去买过几次酒,认得他。 小二作了个揖:“恭喜叶老板开业!祝老板财源滚滚,我们掌柜的特地让送来了几坛上好的梨花酿,望叶老板笑纳。” 这是拉生意来了。 叶青云心里门儿清,刚待回话,萧鸿伸头出来一看:“你们掌柜的没诚意啊,应该送竹叶青,那样才名副其实。” 小二楞了一下:“噢,好的,我回去转告一下。” 叶青云把他锤回店里:“话多讨打。” 转头对小二交代道:“不用转告这个,他乱开玩笑的,跟你们花掌柜说,酒我收下了,多谢美意,以后我们食肆的酒就定你家了。” 任务完成,小二放下心来,对叶青云道谢之后回去交差了。 进了店里,让牧哥儿帮忙把酒搬进去。 萧鸿皱眉问道:“怎么就定他家了?若别人家的更好喝呢?” 叶青云回道:“我不是很会喝酒,做不了比较,但我以前观察过,他家的销量最大,味道一定也错不了,而且,我见过花掌柜,他人很好,同这样的人做生意放心。” 萧鸿酸溜溜地:“你看谁都是好人,万一将来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叶青云笑道:“不能吃不能喝,买我来干嘛,我看你也是好人,那你将来会不会转头卖了我?” 萧鸿被噎住,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哎,这小傻子。 38 永溪镇 ◎萧鸿低声闷笑着:“没事,我不嫌弃。”◎ 由于没有住的地方, 他们还是日落之前便打了烊,镇上养猪的阿婆挑着木桶过来收了泔水。 几人把剩下的食材分了分,等会儿带回家去吃, 天气太热, 很多东西都不能过夜。 收拾清洗完后, 黄老爹先走了, 叶青云让他把剩的西瓜也带了一个回去。 那父子俩也要先走,被他叫住了:“哎!刘叔,等一下。” 刘子牧停了下来:“怎么了, 云哥儿?” 叶青云提醒道:“今天的毛钱还没数呢, 刘叔你忘了, 说好了刨去成本,利钱七三分成, 咱们一块儿来数。” 刘禧看了一眼萧鸿:“不用分成, 你看着开吧, 别说店是你的,店里大大小小的事也是你在管,我们爷俩儿就单是出个力,不早了, 走了。” 说完拉着刘子牧急匆匆回家去了。 叶青云傻了眼,转头看了大哥一眼:“他走了, 咋办?” 叶青山也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但既然刘叔执意不要分成,那就多开他一点吧。” 也只能这样了。 叶青云把钱匣子拿出来,往柜台上一倒, “哗啦啦”一阵响, 还没开始数嘴角就咧开了。 数钱的感觉真好, 特别是数之前这种期待感。 萧鸿瞅着他没出息的样子,乐不可支:“擦擦口水。” 叶青云下意识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耍了,刚要拿个铜板丢他,又没舍得,只好瞪了他一眼。 今天的收入不光是铜板,还夹杂着不少碎银子,幸亏刘叔提醒,提前准备了称银子的小秤。 他把银子先拣到一边,把铜板归拢到一起,足足一大堆。 叶大哥过来帮着一块儿数。 叶青云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大哥,你去把里间称菜的秤拿过来一下。” 叶青山虽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去拿了来。 叶青云先数出十个,放小秤上称一下,把数字记下来,再把全部的铜板放大秤上称了。 然后拿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迅速算出了结果:“好了,三千六百文左右。” 叶大哥惊讶不已:“这,这准吗?云哥儿你怎么算出来的?” 叶青云回他道:“误差肯定有一点,但不多,几个十几的没关系,主要是省时间。” 萧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纸上的字符,问道:“这是什么文字?” 叶青云盖住了算式:“这是我们叶家文,秘不外传。” 萧鸿又问:“叶家文?那想学的话是不是还要入你叶家门?” “那当然。” 看着萧鸿笑得意味深长,叶青云心里“突”地一跳,赶忙转移话题,“你把铜板装回去,我把银子也称一下。” 银子上秤一称,四两六钱,加起来一共八两多,虽然成本增加了很多,算下来也比光卖小吃赚钱多了。 开业第一天,还算可以,叶青云很容易知足。 几人锁了店门,提着钱袋和食材回家去了。 —— 夏夜无风,略觉闷热,尽管太阳落了许久,外面还有知了断断续续地鸣叫。 叶青云又摸了摸今天赚的钱,美滋滋地锁到了箱子里,然后提着衣物去洗澡。 天冷时都是在自己房内随便擦洗一下,但天热了后用的水比较多,为了避免把屋内泼湿,叶大哥用竹竿在院子角落隔出了一间冲凉房,地面铺上石板,每晚几个人轮流去冲凉,方便了很多。 月朗星稀,两只小狗崽已经睡下了,小黑听到他的动静后轻声“嘎嘎”叫了两下。 刚走到竹屋跟前,忽听到里面有衣物摩挲声,这么晚了还有人没洗好? 阿嬷一贯睡得早,他试探着轻轻问了声:“大哥?阿替?” 里面的人没吭声,叶青云攥了攥手中的衣服,转身要回去,打算等会儿再来。 这时眼前的竹门却突然打开,紧接着他被一股大力拉了进去,门又重新关上了,一声低呼被捂回了口中。 “是我。”萧鸿在他耳边轻喃。 嘴巴被捂住,热气拂过耳尖上的绒毛,低哑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完的潮气传到鼓膜,叶青云一时间有些慌乱,心跳如擂。 他把头挣扎开来,小声斥道:“吓我一大跳,神经病啊你,快松开!我还没洗,一身的汗。” 萧鸿低声闷笑着:“没事,我不嫌弃。” 接着摸索了一下跟前的人,一手把他的两臂制住,搂在怀中,另一手扶住了他的后脑,靠着竹墙,狠狠地亲了上去。 叶青云脑中如同浆糊一般,只顾攥紧手中的衣物,怕掉到地上被水洇湿,待那人手臂稍松时,他挣出一只手,本能地回抱住对方的腰身。 萧鸿怔了下,头脑一热,更加疯狂发狠地吮吸着怀里的人,从眉眼到鼻唇,而后继续向下。 混乱迷糊间,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朝着对方的衣服里探去。 略有些粗糙冰凉的触感令叶青云猛然一惊,这才发现萧鸿正在埋头啃他的脖子。 他用力挣扎开,把对方薅了起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气呼呼道:“完了!肯定留下痕迹了,我明天还要出门见人,你死定了王八蛋!” 萧鸿稍微冷静了一些,重新拥住了他,拿下巴蹭着他的耳垂,低声道歉:“对不住,我一时忘形,加上你这一阵子太忙,许久没让我尝尝了。”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委屈。 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 叶青云抬腿踢了他一脚,“快出去!我要洗澡睡觉,热死了都。” “要我帮忙么?” “滚蛋!” 第二天一早,尽管叶青云把领子拉高了一些,还是能瞧出一些端倪,毕竟夏衫又不是冬衣,越遮掩越是惹人生疑。 他索性也不管了,只在心里骂了萧鸿上百遍。 老太太看在眼里,眉开眼笑,盘算着哪天去庙里给两人合一下八字,快些把事情办了,好了了这一桩心事。 由于萧鸿的嘴实在是不讨喜,容易得罪人,叶青云干脆让他一直在后厨,前面忙的时候就让大哥出来应付一下。 今日六月初十,是永溪镇的大集,吃饭的人比较多,午时刚过店里的肉便用完了。 叶青云从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铜板并一小块碎银子,装在钱袋里递给萧鸿,跟他说道:“去张大哥的肉摊上再拿五六斤腿肉,二斤里脊。” 他跟着去买过不少次菜,菜市早已熟悉的很。 “晓得了。”萧鸿接过钱袋,顺手放在了凳子上,“我先喝口水再去。” 叶青云又交待道:“今天外面是大集,人多,天又热,万不可再跟别人发生口角。” “知道了,啰嗦。”萧鸿有些无语,“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炮仗。” 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儿了,真是。 不过外面的人确实很多,一溜儿的摊子,还有沿街挑担叫卖的,他左闪右避地跨着步子,避免碰到别人。 但就在快到菜市时,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 那小子心虚地看他一眼,迅速扭头走开了。 萧鸿有些奇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腰间,糟了!钱袋不见了。 他大爷的!居然让他碰到这事,真他娘的贼胆包天! “喂!你给老子站住!” 他指着那小孩喊道,然后抬腿追了上去。 那小孩本来快步走着,听到他喊后愣了一瞬,随即迈开双腿拼命地跑了起来。 虽然他人小,身形灵活,但终归是小孩,不消半刻钟便被萧鸿追上,堵在了街角。 “把东西拿出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你!”萧鸿恶声恶气道。 那小孩蹲在地上,没有吭声,下意识地捂紧了衣服。 店里还等着用肉,忙的很,萧鸿没有时间跟他瞎耗,干脆自己上前搜了起来。 不多时便从他口袋里翻出一块碎银和几个铜板,钱袋子这么快便被扔掉了,这小子手还挺利索。 萧鸿掂了掂银子,见他穿着实在破旧,把铜板又扔回给他,临走时告诫道:“下次可别干这种事了,你今天是有幸遇到了我,若是别人,可能连你腿都要打断。” 他不再耽搁,去菜市买了肉,拎着回了店里。 回去的路上还自我感动了一把,虽然损失了云哥儿的几个铜板,但也算做了一件好事,那小孩儿今晚应该能吃顿饱饭吧。 刚到后厨,叶青云盯着他手中的肉,皱眉问道:“赊的?” “不是啊,买的。””拿什么买的?”叶青云一边问他,一边拎起了他忘在凳子上的钱袋。?! 39 永溪镇 ◎叶大哥,云哥儿他说你没长眼睛◎ 哦莫!这下完了。 本来清名一世, 今天却做出了当街抢劫的行径,还沾沾自喜自己做了件善事。 最要命的是抢的还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他可真是该死啊。 萧鸿头大无比, 一时间无从解释, 接过了钱袋就要回去还钱。 刚走两步却又停下来了, 真是一着急脑子就卡壳, 那小孩穿着破烂,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银子? 而且他一听到喊声就开始跑,分明是心虚, 那银子大概是刚从别人那儿顺的, 自己不过是黑吃黑罢了。 他还撞了自己一下, 可能前一次得手顺利,想再来一勾, 没想到却鸡飞蛋打, 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鸿想通了整件事, 没那么焦虑了,敷衍了几句,说等晚点儿再跟他细说。 傍晚打烊时,他才把这事跟云哥儿全盘道来。 叶青云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人小孩儿凭什么就不能有银子了?谁规定的?若是人家里有重病的人等着这钱救命, 这样岂不是害惨别人了? 他跟大哥说了声让他锁门,拿上银子拉着萧鸿就出了店门。 永溪镇再大也不过是三四条街, 他就不怕翻不出那小孩, 不过今天逢集,就怕是别的村子上来的,那样就难寻了。 幸亏集市已经罢了, 街上没多少人, 打眼望过去一片分明。 萧鸿心中后悔不迭, 都怪自己这猪脑子。 他跟着云哥儿一处处找着,寻到了菜市边上时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不远处蹲着的人,大声喊道:“就是他!” 连蹲着的姿势都跟白天一模一样。 那小孩听到他的声音后忽地一颤,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站起来拔腿就跑,连刚捡的一堆菜叶都顾不上拿。 “快追上!” 这时没有行人阻挡,追起来倒是顺利,小孩揪着口袋,气急败坏道:“已经都给你拿走了还想怎么样?偷的又不是你的钱!” 那钱居然真是偷的! 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叶青云打算还钱的手一顿,问他道:“那你偷的是谁的钱?实话说来,人家的钱可也是辛苦赚的。””呸!”那小孩啐了一口,“他才不辛苦呢,那个王八蛋!本来就是抢的我家的东西。” 原来是个人恩怨,叶青云不欲多管,想了想后,拿出了两串铜钱,跟他说道:“听阿替说他拿了你二钱的银子,这是两百文,跟你那个一样多,你一个小孩花银子总归不太方便。” “你真的帮他还给我?”那小孩狐疑道。 “嗯,真的。”叶青云又数出了几十个铜板,一并递给他,“这多出的就当我替他跟你道歉了,他出门时忘记带钱,然后又被撞到,所以误会是你拿的。”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小孩只接过那两串铜钱,装进口袋里,然后用手抹了把鼻子,斜了一眼萧鸿,“这是你相公吧?他可真是没脑子,不像你,又好看又机灵。” 这小屁孩儿! 还挺有原则,人穷志不短,就是嘴巴不饶人。 叶青云笑得两肩抖动,看着他转身走回去,继续捡他那堆菜叶子。 耽误了这一会儿,天色不早了,这才拉着气呼呼的萧鸿回家去。 第二天买菜时,方从菜市的熟人那里打听到,那小孩叫李小渔,父母原来在南街有个酱鸭摊子,谁料一两年前却双双病逝。 他父亲病时怕年幼的儿子以后受人欺负,把酱鸭的手艺教给了他兄弟李二,想着他若不在了,对方能看在手艺和亲侄子的份上善待小渔。 想不到他去世后,那李二不仅霸占了摊子,还根本不顾侄子的死活,自己吃得肥肥胖胖,结交了一堆猪朋狗友,却连一碗饭都舍不得给他。 李小渔的姑姑偶尔会接济他一点粮食,奈何自家也困难,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便经常来菜市捡拾人们收摊后留下的菜叶,实在馋得慌,就去那酱鸭摊子上偷点钱买几个肉包子吃。 叶青云听得唏嘘不已,想着若是再见到他,定把他叫到自家的店里吃顿好的,就是不知他接不接受,小家伙看起来挺有志气的。 六月中旬,天气更加炎热,生意也不似刚开时那样火爆,林如夏却经常挑着人少时过来买一份小食。 叶青云开始怎么也不收她的钱,但林姑娘说了,是她邻居家的姐儿尝了她带回去的卷皮,喜欢的很,这才托她每天送饭时帮着带一份回去。 叶青云只好收了这份钱,总不好随便给陌生姑娘送吃食。 开始几次他还没上心,后来见林姑娘每次等餐时都往后厨悄悄瞟两眼,他这才瞧出点端倪来。 于是待她再来时,叶青云便让牧哥儿去别的桌招待,他自己也寻个借口去别处一下,让大哥出来送餐收钱。 林姑娘来得更勤了。 晚上吃饭时,叶青山支支吾吾道:“云哥儿,那个,那个如夏姑娘她……” 叶青云内心好笑,问他道:“如夏姑娘咋了,今天找你说话了?” 叶青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如夏姑娘今天跟我说,她父亲在她面前常常夸我来着,我猜着可能,可能……” “可能对你有意?”叶青云心里要笑疯了,“那不是可能,大哥,但凡长个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喜欢你啊。” 萧鸿开始挑拨离间:“叶大哥,云哥儿他说你没长眼睛。” “你给我闭嘴!”叶青云踢了他一下,“不是,大哥,别听他的。我的意思就是,林姑娘看起来真的对你有意,你可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叶青山点点头,又有些犹犹豫豫,“可我就是个种地的泥腿子,人家从小便是在镇上生活,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 “种地又咋了?”老太太说道,“咱们青山这样一表人才,又勤劳踏实的,不比街上那些二流子强多了。” 云哥儿的事就快水到渠成了,眼看着大孙子的亲事也有着落,叶老太太高兴的很。 “就是!谁说的?”叶青云附和道,“咱们也是在镇上有房子的人家了,若真的能和林老板结亲,那间食肆就给大哥了,我再另开一家店便是。” 毕竟现在每天净利都有三四两,虽说前一段时间没这么多,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手里也积攒了大几十两,再买一间店铺也不在话下。 萧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怎么行!”叶青山急道,“不说这店铺是靠着你才开下来的,就是家里的田也都是你租的,还有做小食的手艺,种棉花的技术,也都是你的功劳。” “可活儿大多是你干的呀。”叶青云笑道,“放心,大哥,我不跟你分家,只是咱们两个谁有了需要就从总账里拿,你成亲总要有个好点的房子,你若不想要食肆,我就给你另买一处。” 别家的兄弟有的勾心斗角,分家时恨不得连一只碗都要争过来,这俩人倒如此谦让,老太太心里宽慰的很。 “行啦,你俩快吃吧,是丁还是卯总要等确定了林家的意思再说,哪天找个靠谱的媒人去提提看。” 也是这个理,几人又重新端起了碗。 —— 这天在早市买到了半桶新鲜的河虾,叶青云跟刘禧一顿操作,整出了几笼水晶虾仁汤包,鲜香美味无比。 趁着上午人少,他想着给林老板也送些去尝尝,不光拉拉好感,顺便旁敲侧击一下他的意思,看看大哥有没有希望。 刚到他的门口,却见林老板匆匆锁了店门,马上就要离开。 见他端着东西过来,略带歉意道:“又有好吃的吗,云哥儿?我下次再尝吧,听说老卢家出了事,我得过去看看。” 叶青云也搭乘过卢家的马车,觉得那家为人还不错,一听这话有些担心,连忙道:“等我一下,我也去看看。” 他三两步跑回店里,也来不及跟他们几个说,东西一撂就出来了,快步跟着林老板去了东街。 卢家的铺子后面就是他们的房子,已经围了一圈人在那儿看热闹。 两人刚挤到跟前,就听旁边的人跟别人说道:“听说卢老板昨儿个在平康谈生意没回来,家里的夫郎跟他家的长工搞到一起去了,被一早回来的相公抓个正着,正寻死觅活呢。” 叶青云头脑一懵,浮现出柳夫郎那端庄秀美的容貌,略带忧愁的眉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可能! 40 永溪镇 ◎柳老板上吊了,你快去看看!◎ 叶青云往前挤了挤, 见那次赶马车送他的长工衣衫不整,跪在前院的地上不敢抬头,脸侧已被打肿。 柳昭在凳子上呆呆坐着, 双眼无神, 额头上方破了一点皮。 旁边的人小声八卦着:“听说这柳夫郎被抓现行后, 羞愤难当, 当场便要撞墙自尽,被他相公拉了回来。” “那看来这卢老板对他还有情,当真不错。” 卢尚荣怒气冲冲, 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 指着地上的长工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平时待你不薄, 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我的?啊?” 又停下来对着柳昭叹声道:“昭哥儿,我知晓我平时太过繁忙, 不能时常陪你, 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才这样啊!就想着多赚些钱给咱俩养老, 你,你怎可如此待我?” “我没有!”柳昭抬起头来,怒声道。 忽又朝着长工转过来,双目喷火含恨道:“阿灿!我跟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要陷害于我?” 那长工一哆嗦,朝他磕了一个头, 哭喊道:“夫人!是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在天黑之后还去后院, 更不该在夫人沐浴后叫我进屋时两腿不听使唤,实在是,因为夫人太过貌美, 天热身上所着又少, 小的难以把持住啊!” 众人一片哗然。 “沐浴后把别的汉子叫到房中, 还穿那么少,啧啧!” “原来是他主动勾引的长工,真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啊!” “确实,平时看着冰清玉润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你!”柳昭咬牙指着他,忽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身子往后倒去。 叶青云赶紧上前几步过去扶住了他,顺了顺他的后背。 这种应该是怒极攻心引起的过度呼吸,也叫呼吸性碱中毒,最好套个纸袋子,让他多吸点二氧化碳进去。 可手边又没有,叶青云双手并起,拢住他的口鼻,试图缓解一些。 旁边的人吵吵嚷嚷,卢尚荣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是要捂死昭哥儿吗?” 林友道拉住他:“且慢!老卢,云哥儿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果然,没一会儿,柳昭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脸色也不再涨红。 他看起来疲累至极,转过身来朝叶青云点了下头,而后看向他的夫君:“你既是不信,我也没法,你待怎样?现在说罢。” 卢尚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昭哥儿,你我夫妻多年,本以为能相伴到老,想不到如今却,却——唉!” “别家若出了此事,不说要打去半条命,最轻的也是一封休书,可我怎忍心对你动一下指头。你跟了我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给你一封和离书罢,房子和铺子都归你,我只留一辆马车,独自找个清静之地去生活便好了。”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这卢老板当真有情有义,家产居然全留给夫郎。” “他这夫郎也是一直管着铺子啊,辛苦不比他少,而且他们做了这十几年生意,手里怕是有几百两银子都不止,随便都能买几处宅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又知道那银子在谁手里,说不定都是他夫郎收着呢。” “哎!这柳哥儿怎地如此想不开,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整这一出,现在可好了,家都散了。” “那内情谁又能知道,说不定是他夫君那方面不行,他实在熬不住了呗。”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这么多年俩人也没生出个孩子。” 眼见这些人越说越离谱,卢尚荣“咳咳”两声打断了他们,复又问他道:“如何,昭哥儿?” 林友道劝他道:“你冷静下来再想想吧,老卢,说不定还有别的内情。” “不用!”柳昭突然开口道,他凄然一笑,“行,就照你说的做,和离书拿来吧。” “哦,好,待我去写。”卢尚荣去了后院屋子里。 不一会儿,便拿着两张纸和笔墨出来了,还背着个小包袱,柳昭接过来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动了动,似悲又似笑,拿过笔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还了一张给他。 他的字如同他的人一般隽秀,叶青云侧头盯了许久。 卢尚荣接过来后,妥善装好,拍了拍林友道的肩膀,“老林,我走了,你保重,后会有期。” 又对着柳昭说道:“昭哥儿,你不要多想,先休息两天,再顾着铺子罢。” 说完头也不回地穿过人群走了出去,驾上外面的马车远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这曾令人羡慕的一对璧人便劳燕分飞,原本富足惬意的家庭瞬间分崩离析,众人看得唏嘘不已,各自感叹着离开,也没人注意到那个长工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 林友道迟疑了一会儿,家主都走了,他一个男人还在这里略显尴尬,他开口招呼了一下叶青云:“云哥儿,你现在回么?” “我……” 柳昭转了过来,对他笑了笑,“今日多谢你了,听说你也开了店,快回去忙吧,我没事。” “行。”叶青云站了起来,“晚上我住在叶家村,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西街清和食肆找我,白天我都在。” 他看了林友道一眼,犹豫了下,又开口道:“来日方长,你一定要好好的。” 柳昭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叶青云见他语气平静,精神尚可,放下心来,转身和林老板一道离开了。 走到菜市外头时忽然想起,早上做汤包时店里的生姜好像没多少了,只剩两三块,肯定不够白天用的。 他对林老板说道:“你先回吧,我去买点姜,早上看店里所剩不多了。” “那行,我先回去和你大哥说一下,省得他们担心,刚才出来得匆忙,你怕是也没来得及说吧?” “嗯,没。”叶青云笑道,“那就麻烦林老板了。” 又回到菜市,叶青云找到经常买菜的摊子,挑选着要用的生姜。 就在称好后,他掏出钱袋正要付钱时,被旁边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攥住了手指。 他转头一看,是那天的那个小孩,好像是叫小渔,刚对他印象好点,这又是怎么了? 他眉头蹙起。 李小渔脸色煞白,拉着他不放,“那个柳老板上吊了,你快去看看!我推不开门。” 60-80 61 平康 ◎你走之后,姜雪便消失了◎ 腊月初, 大哥的婚期到了,叶青云得回去几天。 刘子牧在这边几个月,有些想家了, 也跟着一块儿回。 柳昭同叶大哥没什么交情, 对永溪的回忆又不太好, 所以没过去, 只托叶青云带了一整套的胭脂水粉送给新娘子。 这边的食肆他还要帮忙看顾一下,让一个识字的跑堂暂时在前台算两天账,还好店里的人都是老员工, 在柳家做几年了。 萧鸿听说他要回去好几天, 腻腻歪歪的也要跟着, 叶青云没让。 “你每天都还要上早朝,去了需得当天赶回来, 而且我还没跟他们说你的事, 这样贸然前去, 我家人会惶恐不说,整个村子怕不是也要惊得翻过来。我回去后先跟阿嬷和大哥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要好几天见不到面了。”萧鸿坐在椅子上把人搂着, 口鼻在他颈间拱来拱去。 他现在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了,夜晚外面太冷, 他怕叶青云冻着, 不再搞送来送去那套,打烊后直接厚着脸皮跟着去了楼上,两人说会儿话, 或是安静的搂抱一会儿。 不是他想安静, 实在是这屋子不隔音, 临时用隔板隔开的房间。 “才几天而已,几个月不都过来了?不早了,你快回吧,我要休息。”叶青云又开始赶人。 “再待一会儿,你们早上不营业,晚些再起床。” “晚起怎么行?上午还要备菜。” 萧鸿似是没听到,拱着拱着,开始啃起了他的耳垂,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叶青云觉出身下也变得有些硌人,连忙把他拍开,低声斥道:“牧哥儿在隔壁呢,收敛些!””你何时能够答应随我回府就好了。” 且等着吧,若是平民便罢了,可你是一字亲王,无名无分的,他才不愿意去接受府中一众人的审视。 萧鸿退了开来,叹了口气,“我这便回,你们不要去找车,后天我安排马车过来。” “嗯。”叶青云犹豫了下,又补充了句,“要朴素一些。” 爱说闲话的村民多,万一马车太华丽,一定会被问来问去,事情没定之前,他不想家人被打扰。 出发这天,马车早早便来到店前等着,若有齐王府暗卫营的人在,定能看出那车夫就是暗五乔装的。 叶青云和刘子牧收拾好,一人提着一个小包袱,跟柳昭和跑堂的交代好便出了门。 暗五过来接了东西,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叶老板,在下陈五,奉命护送两位回叶家村。” 叶青云点了点头,掀开车帘便要上去,却被里面的东西惊得一退。 如他所要求的,这马车外边看果真朴素,可里面却备了香茶软垫,鲜果点心,除此之外,堆了满满一车礼物,只留两个小窝够他俩坐的。 暗五笑道:“是殿下的一点小心意,二位快请上车吧。”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刘子牧捂嘴惊呼道:“哇!果真是大户人家,想不到如此豪横的殿下以前还和我抢过卷皮吃。” 可不是大户,整个大梁才几个亲王,叶青云笑道:“你还臭骂过人家呢!” 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叮嘱了一遍,“牧哥儿你嘴可千万严些,现在还不是时候,若透了风,不光是我家,你家可能也会招惹祸端。” 刘子牧点了点头,“嗯,我虽口无遮拦,但也不是全没脑子,这几天我就在家里不出去,连我爹都不说。” “怎么能不出来?你还要去我家里吃席看我大嫂呢,至于刘叔,我觉着他也像是知道点什么,到时候再说吧,他若是问你就说实话,不问就算了。” 叶青云转头看了看堆着的东西,有茶具,锦缎,镶宝石牛角梳,琉璃镜,甚至还有一根包金黄杨木拐杖,应该是给阿嬷的。 他扶额笑得无奈,阿嬷若拄着这个出去赶鸡撵鹅被人看到,大概当晚家里就会遭窃贼。 家中的砖瓦房已经盖好,老太太搬了进去,林家那边传话来,说快过年了,成亲后两人想先住这里一段时间,等年后再去镇上的家里。 孙子孙媳妇儿多陪着自己,阿嬷自然是高兴的很,把几间房子和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赛雪和元宝已长成了大狗,威风凛凛,它们率先迎了出来,尾巴都要要摇到天上去了。 阿嬷笑得满脸皱纹,眼眶却有些湿润,出来握住他的手,“云哥儿!云哥儿我看看,瘦了没?” 叶青云笑道:“阿嬷!我自个儿就是卖吃食的,怎会瘦?” “哎哎!快来家里,外头冷,这位是——” “哦,这是送我回来的,陈大哥。”叶青云介绍道。 暗五点了点头,“老夫人好,在下陈五,是奉——是叶老板请的车夫。” “哦好!好!那等会儿吃了饭再回。” 暗五浅浅一笑,“叶老板给的多,不用回,一直呆至回程那天,如若不便,在下晚上宿在车上便可。” 叶青云听了也是一愣,再一想想,这可能就是萧鸿安排的,遂跟老太太说道:“阿嬷,我等下跟你细说,等大哥回来的。” 叶青山成亲在即,店铺每天都早早打烊,未时便回来了。 祖孙三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加上那个车夫,当然,也没让他宿在车上,给他安排了屋子。 晚饭后,叶青云去了老太太的房间,又叫上了大哥,他们只当有店铺或田地的事情要商量。 所以当听到阿替找着了,且是当朝王爷时,那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前几天的叶青云。 “那,云哥儿是要嫁进王府了?那他府里还有没有别的妃子啊?若是为难你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怕他和别人共侍一夫,会受委屈。 “没,没有别人。”叶青云笑着解释道,“但也不一定会嫁,怕是要求皇上赐婚才行,可能还会调查家世之类的。” “哦,是这样,真是麻烦的很,不过咱也不怕他查,祖上都是清清白白不偷不抢的。” “还有今天那个陈五,也是他的人,车上的东西也都是他准备的。” “我说呢,云哥儿咋会买那些烧钱不实用的东西。”老太太恍然大悟。 叶青云笑得不行,没想到阿嬷对这事居然接受良好。 叶大哥皱起眉头,“隔壁的夫妻我也觉得奇怪,你走之后,姜雪便消失了,陆雨也没说缘由,店里现在用他的酒,价钱降了很多,但他自己却卖得不便宜。” 叶青云听到这也是一愣,仔细想想,姜雪每次都在他有危险时出现,哪有那么巧的事? 而且六月萧鸿刚走的第二天,隔壁店就换了人,所以,他那时便都安排好了么? 原来,他一直都在护着自己,还被他晾了好几天,真是好惨一王爷。 62 平康 ◎牧哥儿!听我说,把那三人带到楼上的包间里◎ 叶青山成亲, 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人品本就不错,加上现在发达了, 哪怕一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 也想来套套近乎。 赛雪和元宝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时不时去炉灶那里问大师傅讨上一根骨头, 把肉嗦干净,然后埋到自己的窝里面,留着以后慢慢啃。 叶家胜坐在墙边凳子上等吃席, 心里不大痛快, 本来等着儿媳妇给他磕头敬茶, 结果茶是喝到了,但那小两口只给老太太磕了头, 根本不把他这亲爹当回事。 刘春花这次没来, 虽然哪怕来了也没人欢迎, 自打离哥儿出了那种事,她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任何事情都激不起斗志了。 贾家是续弦,连办都没办, 九月里一顶小轿便把叶青离抬了去。 回门时离哥儿朝她哭诉,那贾良不仅爱逛窑子, 且男女不忌, 连家里的丫头小厮都同他有染,成亲第二天,便嫌他房中无趣, 夜间居然让一个丫头和他一同服侍。 刘春花对这哥儿也没什么指望了, 双眼木呆回他道:“那能怎么办?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慢慢受着吧。” 幸亏她没过来,今天这边热闹,来的人又大多数都是向着叶青山他们的,闲聊也不避着人。 “啧啧!真是想不到,去年这时候,青山想说个姑娘都费劲,如今却娶了镇上的媳妇儿,还陪嫁那么多东西。” “你还说,去年云哥儿还痴傻呢,现在都跑到京城去开铺子了,十里八村也没这么能干的哥儿!” “云哥儿确实厉害,就是姻缘上有些不如意,救的那汉子本来看着不错,可屁股一拍人跑了,快半年了也没回,我看就是个白眼狼!” “就是,云哥儿算是被害惨了,现在再去说亲,到底是当初婚还是二婚?有的人家可介意这些了。” “要我说,还说啥亲?管他别人说什么,赚了这么些钱,还不如招个小白脸在家养着,总比嫁去夫家受气强!” “你说的是极,他那个继弟,就是那个离哥儿,找的那烂人,啧啧!每次回来都跟哭丧似的,面无好颜色。” “他那是活该!没成亲便把人带到家中□□,趁着家里人去走亲戚时,也不知看上那人那点,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嘘!小点儿声,他爹在那边,快快快!好像要开席了,快去找位子坐!” 今天一共置了十几桌的酒菜,分了两排才吃完。 叶守昌不争不抢,坐到了最后一桌,也没敢喝太多酒,吃完饭赶紧寻着了叶青云。 “云哥儿!终于回家来了,下次也不知要等啥时候,我找你有点事儿。” 叶青云笑道:“吃好了没三叔?我听着呢,我不在家时,有急事问大哥也可。” 话虽如此,但叶守昌知晓,云哥儿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人,有大事的话叶青山也要问过他的意见。 “吃好了吃好了!是这样,今年你租地的那几家,有两家表明了继续租,还有一家确定不回来了,想把田卖出去,另外一家嘛,意思是想要回去,大概是听说你们家今年赚了不少,想拿来自己种。” “我记得当初不是说好了五年么?” 叶青云就怕这样动来动去,你下了肥整好了地,人家又要回去了。 “是说好的,但只是口头约定,乡里乡亲的,谁也想不到他会变卦。” 遇到这样不讲信用的人,叶守昌也无奈。 叶青云想了想,仔细盘算了一番手里的钱,柳昭的店租不用急着给,不如拿一部分出来买地,自己整好了,除了要交田赋,不会产生别的纠纷,一劳永逸。 “三叔,那一家要退便退吧,我在平康也赚了一些钱,想联合大哥和亲朋再凑凑,今年买下百来亩地,不知村里未分的田地有多少?”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其实现在良田不过四五两银子一亩,他手里的钱若全部拿出来,三百亩也是够的,但总要留点作他用,还有时刻谨记着不能露富。 “买、买那么多?”叶守昌有些惊讶。 每村都有些未分的田地,隶属于官府,留着分给那些新落户的村民,也有拿来卖的,给谁种不是种,反正都要交税,还能额外给地方县府创收一笔。 他知道云哥儿今年赚了不少钱,起了新房子,青山又找了个十分富足的岳家,就是没想到这么大手笔,第二年便要买这么多地。 看来棉花真的有赚头,他来年也要跟着种几亩。 “村里倒是还有一百多亩,在东南坡,但不能全部拿出来,上面也不让,总要备着一些,我待会儿帮你去邻村问问,他们村闲地更多,到时也不用走知镇那里,直接去平成县衙登记交钱便可。” 永溪镇虽说离京城近,但并不受它直接管辖,而是从属于下面的平成县。 “行,那麻烦三叔了,若你家也打算种,来年晒种浸种的话跟着我们一道。” “哎!好。”叶守昌就等着这句呢,棉田里的活他媳妇儿也跟着学的差不多了,但就是开头还有些摸不清,万一没种好,出不了苗,一切都白搭。 说是回来参加大哥的成亲礼,但叶青云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去邻村看田地,丈量亩数,又去县衙找人登记,然后把辛苦积攒的大几百两银子数给人家,还要去看棉籽的通风情况,幸亏马车在家里等着,出门也方便。 去年租的那三家他找人去问了,也愿意卖给他,加上邻村的田,林林总总买了有近两百亩地,不知不觉有些超预算了,明年的人工和耕牛,又得一大笔开支。 但就是管不住想囤田的手,大梁好些年都没有战乱,大片的土地在手里比较安心。 一直忙到腊月中旬,才回到平康的店里,刘子牧在家无事,前几天已经自己搭镇上的马车回来了。 见到他后,又是一阵叽叽咕咕,说着这几天的趣事,吵闹又温馨。 叶青云笑着听他唠叨,时不时看向门口。 差不多有十天没见着萧鸿了,陈五已回去复命,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过来。 冬日昼短夜长,申时便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进店吃饭。 算账的间隙,叶青云又抬头不经意地扫了扫外面,突地瞳孔一缩。 没等来他想见的人,却发现了卢尚荣那个垃圾,伙同二人进了他的店,正东张西望的找位子。 仍是面白无须,比半年前胖了不少,显得浮肿萎靡。 他迅速蹲下身子,藏在柜台后面。 刘子牧奇怪道:“云哥儿你——” “嘘——” 话还没说完,被他一把拉下。 叶青云脑子有些乱,但他知道,他不能现在被认出来,还有,要马上通知柳昭,那龟孙子做局害他,还卷走了几千两银子。 那人没去过他镇上的店里吃过饭,该是不认识牧哥儿。 “牧哥儿!听我说,把那三人带到楼上的包间里,靠着我屋子那间,然后多推荐些耗时的菜品。”叶青云小声又快速地吩咐着。 “还有,他们若想要酒的话也要给,多上点。” 现在的店里是不提供酒水的,但后厨有备着。 刘子牧虽不明所以,但知晓这件事应该比较重要,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待那几人去了楼上,叶青云又叫过一个跑堂的,抓过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炉子,交给他道:“快去胭脂铺叫柳老板过来,把这个给他,跟他说鳖在瓮中,让他务必多带些人。” 那跑堂接过来一看,这瓮有点瘦,不过也没敢耽误,迅速跑去叫人了。 63 平康 ◎萧鸿阴沉着脸,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叶青云正等得心焦, 却见萧鸿一脸羞涩又欣喜地掀开了门帘。 他几步跨过来,隔着柜台握住他的手,眼神亮晶晶的, 可嘴里埋怨着:“怎么这么些天才回?” 叶青云回握了一下他的, 心内有些抱歉:“对不住, 殿下, 但是,我现在还有事……” “无碍,我去上面等你便是。” 萧鸿还以为他是要忙生意, 体贴地搓了搓他的手指, 就要往楼上走去, 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住:“不行!” “嗯?” 他有些疑惑,几天不见面, 他的地位又下降了么?连房间都不让去了? 叶青云解释道:“柳大哥那个前夫在上面, 我们等会要——” “云哥儿!人呢?”柳昭气势汹汹地抄了根棍子闯了进来。 楼下有些顾客心生慌乱, 偷偷往这边看了看。 叶青云连忙过去把他手里棍子掰了下来,小声说道:“在楼上,柳大哥你悠着点,怎么就你一人, 花老板呢?” “花千去城南拿货了,恐怕要到天黑后, 家丁带着老太太去庙里拜佛了, 要等两天才回,没事,我一人也不惧他!”柳昭咬牙切齿道。 萧鸿皱眉道:“是那个, 跑了的人渣?” 那天回去后叶青云骂了一晚上脏话, 他自然有印象。 柳昭浅施一礼:“齐王殿下。” “嗯。”萧鸿点点头, “无需多礼,你们不用担心,外面有我的人,跑不了的,我们现在上去会会他?” “稍等!”叶青云小声说道,“我让牧哥儿把他安排进我屋子隔壁的包间,那里不隔音,咱们先去听听他们要放什么屁,再行质问也不迟。” “也行。” 另叫一个跑堂过来收账,三个人如同做贼一般,悄悄摸摸地爬上楼去,刘子牧站在包间门外,朝他们挤了下眼。 叶青云对他比了个拇指,小心地把自己的房门打开。 待几人溜到房间里,再把门轻轻掩上,甚至把这边屋内的挡板取下来两块,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声音变清晰多了。 那三人等得有点不耐烦,对外面催道:“好了没?这次怎么这样久?” 刘子牧在外面赔笑道:“就快了!几位爷,你们这次点的硬菜多,总要多煮一会儿。” 其中一公鸭嗓猥琐笑道:“最近虚的很,多吃硬菜才能硬啊!这家店的味道不错,等等也无妨。老卢!等会儿还去不去万春巷?” 卢尚荣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儿个不去了,我要多存些种子,播到丽娘那里。” 另一个温吞嗓子说道:“我说,你这丽娘还不若之前的月秀,都耕了这么久,肚子还没见动静。” 这时屋里的几人才听出他们在讲什么,脸都绿了,特别是萧鸿,三人中弥漫起一阵尴尬。 大概是菜好了,开门声和刘子牧的声音响起来:“哎!来了,几位爷吃好喝好啊!” “拿什么喝?你们店不是没酒么?” “上次不是还没来得及进嘛,嘿嘿!现在有了,几位爷要么?” “要要要!这么多肉不配酒实在可惜,大冷的天就得喝点暖暖身子,快去拿来!” 刘子牧“噔噔噔”跑下楼去,把后厨存的几坛子都给他们搬了上去。 几人边吃边喝,发出舒服的喟叹。 “哎!刚刚这个跑堂的小哥儿不错,有眼力见。” “不错有啥用?这又不是小倌馆,人家只卖力气不卖身的。” 三句话不离下半身,蛇鼠一窝,真是恶心!柳昭的牙咬了起来。 “话说,老卢以前的媳妇儿可不就是哥儿,姓柳的那个,被你蹬了后,怎么转性开始喜欢女人了?” “别打趣我了,老焦,其实依我来看,各有各的趣味,但哥儿实在难受孕,我就是再喜欢,生不出东西来也没用,这做男人啊,最后还是要在这世上留个种。” “那月秀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吗?我上次在马蹄巷见着,小的都会走路了,后来怎么又勾搭上了丽娘?” 什么!这狗东西居然早在外头同别人生过孩子了,还是两个! 柳昭攥紧了拳头,眼里恨意滔天。 叶青云搂住了他的胳膊,无声安抚着。 卢尚荣叹了口气,“那两个都是丫头,有什么用?我怕到时候再来一个,现在都不敢去她那儿过夜了,女儿就是花钱少,也要给口饭吃,不能眼看着饿死。如今在这边,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行当做,全无收入,要省着些用,还有那个阿灿,总是阴魂不散地找我要钱。” “哎!老卢——”另一个温吞嗓子声音低了些,“柳家老头子死了你知道不?我看你那前夫郎也回平康来了,捡了现成的家产,就在半个月前,守着他家的胭脂铺,同旁边开酒肆的男子勾勾搭搭。” “什么!竟是这样么?”卢尚荣失声喊道,“我前段时间焦头烂额,没顾上打听这事,他居然真找了个男人!那次是冤枉他了,没想到他现在竟不在乎名声了,还回了娘家?” 叶青云鄙夷地皱起鼻子,这是什么绝世垃圾!只许自己滥交,还想让被自己一脚踢远的夫郎守贞一辈子吗? “不仅如此。”那人呵呵笑道,“咱们现在坐的地方,听说原来也是柳家的酒楼,衰败后盘给了别人开食肆,这老板的脸蛋也,啧啧!” 这时轮到萧鸿咬牙了,什么恶心东西都来意淫云哥儿,等会儿就着人掌他的嘴! “我不知这些。”卢尚荣的声音里满是后悔,“那时丽娘嫌我陪她的时间少,所以我才仓促做了那事,只得了那些积蓄,还被阿灿那狗东西赖去不少,但凡老头子早死几个月,我就让丽娘再忍忍。现在昭哥儿有了新欢,哪怕他仍对我有旧情,我也不易取得柳家的信任了。” 对你有旧情? 这边的几人简直要听笑了,这东西在妄想什么屁吃? “哎哎!过去的就别想了,后悔也没用,来来来!多喝点,不如想想等会儿去万春巷点哪个姑娘乐上一晚。” 万春巷是最次等的窑窝,连青楼都算不上,但胜在便宜,那些豪华的地方,花上几十两都可能睡不到人,能陪一顿酒摸一下手就不错了。 “我不太想点姑娘了。”那个温吞嗓子道,“刚刚听老卢的话,也想试试哥儿有何趣味,不知这巷子里哪家的哥儿好看些,老焦你等会儿帮我打听打听。” “没、没骗你们!”卢尚荣可能喝多了,声音开始飘忽起来,“我睡过的多了去,以前昭哥儿总是给我找活干,那次他让一对兄弟搭我的车,要来这里买什么棉籽,那弟弟——嗝~” 居然说到了自己,叶青云紧张起来。 “我一眼就看上他了,可、可兔子不能吃窝边草。”他大着舌头,“都是乡里乡亲的,不方便下手,送完他后,实在憋的慌,我、我就去花楼叫了两个年轻哥儿,一直干到半夜。” 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叶青云更是如此,自己居然被他如此意淫过!那时还当他是良善之人,怪不得他当时没跟着回去,那长工还帮着扯了谎。 萧鸿阴沉着脸,拳头紧攥,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64 倒v结束 ◎“别!我手冰凉的。”叶青云嘻嘻笑着往后缩◎ 叶青云死死拉住旁边马上要暴走的两人, 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当然,依现在的萧鸿,想让那人死无全尸也未尝不可, 他也恨不得剐了那畜牲, 但他不想因为这种没有实质罪证的事, 而让殿下肆意动用自己的权力。 卢尚荣是该死, 可不能是因为他而死,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柳昭。 他刚才听他提到了两次那个阿灿,看来这主仆俩也不是一条心, 何不让他们狗咬狗?恶人最好让恶人来磨。 听到那三人摇摇晃晃的起身, 就要结账离开, 叶青云小声问柳昭道:“你恨不恨那个长工?” 自然是恨的,那俩狼狈为奸, 没一个好东西。 他又跟萧鸿说道:“他们走不快, 你等会儿出去让你的人跟住那个姓卢的, 如果有可能,最好把那个阿灿也找出来,让他们之间先过一道水。” 萧鸿想了想,“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我想让他现在就死。” 叶青云轻笑一声,抚了抚他的手背, “他现在半醉不醒, 若是死了倒没有痛苦,只是,柳大哥的钱还没追回来, 他的罪责也没审判,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了?” 最终两人被说服, 柳昭怀着一腔忿恨先回去等消息,萧鸿出门让暗卫盯住了人。 “行了,别气了。”叶青云坐在他的腿上,主动环住了他。 这人出门后又折返了回来,沉着脸坐在柜台边等着他打烊。 那面色似煞神一般,叶青云怕他这样子等会儿吓跑了客人,索性也不忙活了,带着人回房安抚。 “这么久没见,想不到一见面便被人砍了一刀。” 萧鸿把头埋在他颈间,使劲嗅着他的气味。 “砍哪里了?我来看看。”叶青云拨弄着他的头发肩颈,装模作样地吹了吹。 “这里。”萧鸿引着他的手伸进胸口处。 “别!我手冰凉的。” 叶青云嘻嘻笑着往后缩。 “正好帮你捂。”萧鸿搂紧了他,叹了一口气,“跟你家人说了没,他们怎么说?” “说了,接受程度还算不错,阿嬷让你以后少送点东西。”叶青云反问他道,“说!陆雨和姜雪是不是你的人?” “嗯,是。”萧鸿坦白从宽,“我只是不放心你,并不是故意找人监视。” “我知道的,也多亏了他们,要不然我……” “对!还有你那个继弟。”萧鸿又气从心来,“我本想找人教训他,可他最后进了自己的圈套里,又是跟你同一个生父祖母,如此便罢了,且饶他一命。” “嗯,殿下宅心仁厚,我心悦的很。” “我也是,”萧鸿蹭着他的耳侧,“分开太令人难熬了,等两天我去求今上给我们赐婚。” “这、这么快?”马上就要嫁人了吗?叶青云有些惶恐。 “还快呢?咱们都认识快一年了。”萧鸿蹙起眉头,“今天的事,我担心的很,其实,我想让你成亲后一直在府里陪我,把店铺和田地都交由别人去打理,但又怕你不开心。” 身为漂亮哥儿,去哪里都少不了人觊觎,甚至萧落都在他跟前说过这事,但像今天这样被下流之人大喇喇拿出来肆意意淫,的确令人不舒服。 “都是些牲畜罢了,不能以常人来论,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萧鸿不再拱来拱去,退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云哥儿,在你心中,有没有觉得我有时也同他们一样,内心龌龊不堪?” 在他脑中,两人已有过多次不可描述之事,和那些下三滥不同的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 “咱俩互相倾心,自是不同,照你这么说,天下的夫妻都没有一个心思纯净的了。”叶青云笑他道。 两人正浓情蜜意,外面门被敲了敲,萧鸿特许此事有了进展随时向他汇报。 叶青云连忙从他腿上下来。 “何事?” 戌时过半,楼上已无客人,外面的人低声道:“殿下,人回了十里巷,有一女子接扶,另,那个阿灿出现在北下街四时赌坊,似是欠了赌坊不少钱。” 这就找到了?好快的速度!叶青云思忖着,既是爱赌,又欠了钱,那就好办了。 65 没到万字 ◎“生母不详?”萧鸿冷笑了一声,“这说的是本王吧?”◎ 时灿又输完了最后一个子儿, 神色悻悻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天色黑沉,外面寒气逼人, 昏暗的四时赌坊中走出来几个人, 手里拿着家伙。 他忽觉背后发毛, 转过头一看, 就要拔腿开溜,其中一人几步上前,照着他的腿弯就是一棍子。 “想跑?两条腿恐怕不够!” 时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立马趴地上求饶道:“几位爷!几位爷!小的今日手气不佳, 又连本儿折了进去, 再宽限几日,恳请几位爷且留着我这腿, 明日我去找个庙拜拜, 定能连本带利捞回来, 还上崔老板的钱!” “算了吧!这话你都说几次了,有什么用?别妄想着再拖下去!现在就跟我们去见崔老板!” “别别别!真的,我真的还有钱!之前的东家有把柄在我手上,已经给了我几次, 他手里有几千两呢!”时灿浑身哆嗦,哭求道。 他见过从崔老板那里回来的人, 没有一个是完好无缺的, 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甚至还有人被割去了舌头。 “你说的是那个姓卢的吧?”一个黑脸壮汉蹲到他跟前,“我劝你还是别指望了, 听说他的前夫郎回家继承了家业, 那姓卢的又想旧情复燃, 巴巴的往前凑呢!” “怎么可能?和离可是他提出的,把人名声糟践成那样——” 时灿不信他的话。 “欸!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人家能说会道,有的是办法求和,至于你,还是乖乖随我们走罢!” “崔老板最近心情好,不断人手脚了,只需钳下你那第三条腿便可,反正也碍不着走路不是?别忘了,你欠的可是三百两!就是入宫净身,也不过补贴十两二十两,算下来你还是赚了呢!” 可真划算呐! 时灿欲哭无泪,虽说他不好男女之事,也不想平白丢了鸟,哪怕最后不会因感染死掉,但那样就再也无法站着撒尿了。 他哭丧着脸,求饶道:“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一定能要到钱!他既然想和好,就更怕我会向夫人抖落出来。你们相信我,这次我一定能还清!” 那壮汉拍拍他的脸,“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就是剁了你,崔老板也赚不到什么,出个气而已。行!我去帮你求求情,再宽限一下,三天!最多三天!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一年债一年清,到时候要是还还不上,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哎哎!多谢壮士!小的记着了,多谢!” 一行人嗤声大摇大摆离开,凶神恶煞一般,时灿拖着酸疼的双腿爬了起来,心中又悔又恨。 那姓卢的居然还想要去和好?合着他白做戏一场,那事儿本来就是他出力最多,那几千两合该两人平分才是,可他每次都像打发叫花子一般,给个几十一百两。 自己还替他打了好几年的掩护,每次去嫖去外室那里,都是他帮着圆谎,甚至他第一次去赌坊,也是那姓卢的带着的,现在倒好,他自己都要被剁手剁脚去势了,那人还在吃香喝辣美娇娘在怀! 真他娘的不公! 他本来好好的做着长工,虽说辛苦,但也安稳,都是他!把自己带上了这条不归路。 姓卢的!你等着,这次不把你放点血出来我誓不为人! 卢尚荣最近总是力不从心,也不去花街柳巷了,加上听说柳昭那事,心情郁闷,每天都要在外面喝顿酒才回去。 这天晚上他又喝得醉醺醺的,往家里晃去。 腊月将至下旬,月远星稀,除了主道上有明烛,巷子里一片黑漆漆,他摸墙走着道,嘴里咕哝咒骂着什么。 正走着,突然触到一片软软的东西,这不是墙,他又往上摸了摸,试出来了,是一个人的胳膊。 他往后退了一步,大着舌头斥骂道:“哪、哪来的宵小在此挡路?还不速速让你爷爷过去!” 那人发出一声阴冷的笑来:“爷爷!好久不见了,你老人家过得可还好?” 卢尚荣一惊,醉意被吓走了两分,“时灿?你、你怎么又找来了!” “不找来还不知道,东家竟有那么多闲钱拿去喝酒呢!” “我的钱是我赚的,你管我拿来做什么!再说,我不是给过你那么多了么?怎么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卢尚荣一脸嫌恶。 “呵!你赚的?这么些年,你出的力甚至还不如我跟夫人的多,有点力气都使到妓子身上了,结果钱你全拿了,你也好意思提这茬!”时灿忿忿不平。 “我是东家你是长工,咱俩干的活能一样么?签了卖身契,那你就是天生的奴仆,一年到头只能赚那十两的工钱,我这段日子给你的不下三四百两,你就是干到死也攒不了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卢尚荣怒道。 “不知足?我当然不知足!”时灿威胁他道,“好东家,我帮你打那么多年掩护,最后拼上了名声助你成了事,你就给我那么一点还叫屈?” 他狮子大开口道,“再给我两千两!以往的事情一笔勾销,我再也不来找你!否则,我就把你所有的烂事告到夫人那里,他如今有了娘家撑腰,你说他会不会恨你入骨然后想办法让你去坐监牢?” 卢尚荣心里一惊,但仍强撑着,“你莫唬我!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官家也不能耐我何。倒是你!还有胆子叫嚣出两千两,告诉你,二两都没有!想得美!胆子肥了我看你!” “胆子?命都要没了还管胆子!”时灿“唰”地抽出一把尖刀抵住他胸腹,“姓卢的!今日你若不拿出这钱来,我就让你腹破肠流,横着回去!” 尽管天黑,但借着巷口那抹遥远的烛火,卢尚荣还是看到了刀锋反射的微光。 他心下惊骇,酒意被吓走了大半,冷汗瞬间出来了,看来这时灿不像是开玩笑,可能是被要债的逼急了,今日要同他鱼死网破。 眼看着那刀锋慢慢刺破衣服,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卢尚荣赶紧开口道:“给!我给!但要等到明天,我这边所剩不多,那钱大部分埋在了月秀住的院子里,要等明天去挖!” 钱当然重要,可若没命花了一切都白搭。 虽然他现在跟丽娘厮混着,但毕竟没怀上他的种,就怕哪天说跑就跑了,所以他是不放心把钱放在这里的。 而月秀就不同了,跟着他做了几年外室也没有怨言,还生了两个孩子,对他死心塌地。 “现在就去!”时灿信不过他。 还有一点是怕夜长梦多,赌坊那边又逼得紧,光说没用,钱到手里了才能安心。 “现在?现在这么黑……” “甭废话!快走!”时灿抬起腿踢了他一脚,拿刀在后面抵着。 “哎好好好!” “等等!”时灿又喊停了一下。 现在这巷口曲折,待到了直路上他若撒丫子就跑,自己怕是也不能耐他何,天又黑,待会儿再到哪里去追? 他摸索着掏出一捆绳子来,打算把他绑住了再走。 卢尚荣这时酒醒了大半,见状眼里精光一闪,他早就烦透了这水蛭般的吸血鬼,一次次的要挟他要钱,简直欲壑难填。 这次竟敢开口要他近一半的财产,那可是他多年的积攒,再说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不如拼一把,将他就地结果了,此后一了百了,再无烦扰。 反正他是个赌鬼,衙门也只会当成追债人干的。 手腕刚触到那根绳子,卢尚荣反手一捞,迅速一把拽过来,转手套到他的脖子上,从他背后死死勒住。 “呃!啊呃——”时灿没想到他来这一出,拼命挣扎着,一只手去解救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摸摸索索,把刀调了个方向,往后面人的肚腹处狠狠刺去。 “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惨叫响彻在黑漆漆的巷子里,撕心裂肺。 大道上巡逻的兵卫眉头一皱,“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在十里巷那边,快走!可能有命案!” 幸运的是卢尚荣没死,时灿那一刀没扎中身体要害,也不太深。 不幸的是刚好扎到了他下面的玩意儿,在大半截处,似断非断,但古代又没有缝合的技术,缝上了肢体也成活不了,最后还是要烂掉。 最后郎中给他截了去,只余了一指来长的短短茬子,以后大概站着都会尿到裤子上。 时灿被收监,刚好赌债也省了还,为了保命,他又供出了主仆俩在永溪镇做的恶事。 在大梁的律法中,这事算作诬陷罪,要判打板子加流放,念在此事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卢尚荣此次又受伤严重,特许他养好了伤再去衙门领板子,然后流放五百里处,也不算苦寒蛮荒之地,并令他家产还与柳昭。 丽娘见他伤成这样,连家门都没让他进,没几天迅速换了个男人。 月秀还算有情有义,照顾着他把伤养好,他年后要去流放,柳昭看那母女三人也是可怜,把银子留给她们一些,不铺张浪费的话,够用到她们成年。 后来卢尚荣流放之时,家中却突然有客到访,开了门一看,见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卢尚荣心生疑惑,“你是……” “哦,我是那个卖酒的。”花千低头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昭哥儿没过来,是因着身体不便,你切莫介意。” 卢尚荣简直潸然泪下了,感怀不已,“怎会介意?我做了那样的事,还以为他要对我心生怨恨了,如今此身已残,想不到昭哥儿却仍念着我,不知他是生了何病,有无大碍?” “无大碍的。”花千笑得开怀,“只是前两天,郎中嘱咐着他要少看些脏东西,莫要情绪冲动,以免动了胎气,所以,我才让他在家里歇着没出来。” “什、什么?” 卢尚荣不敢置信,他们成亲了十几年都没怀上,这刚换了一个男人就有了?自己果真是不行么? 不过行不行的,也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毕竟连家伙什都几乎没了。 花千炫耀完后,开开心心地扬长而去,幸亏人还没走,得以诛了一把他的心。 卢尚荣刚打完板子不久,还走不利索,不一会儿便瘫坐在地,涕泪横流,心中只余懊恼悔恨。 —— 萧鸿求赐婚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这次过年他先悄悄跟去了叶家村一趟,轻车简从,当天便回了,没有惊动村里其他人,只是上门重新认个亲。 “哎!哎!”叶老太太在他走后叹着,“这衣装一换,果然贵气的很,一看就是皇家的人。” “换了不还是那个人么?阿嬷你还非要给他行礼,没必要,看把他慌的。”叶青云笑她。 他倒是忘了,分开后初见那时他还行了个大礼,五体投地。 “不怪阿嬷,殿下乍一看有威严有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行礼。”老太太分辩着,又问他道,“云哥儿你这回在家待多久?” “明天便回了,店里忙的很。”叶青云抱歉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过年期间,萧鸿想让他去齐王府和国公府一趟,认认门儿,还要带他去附近的庄子上玩一遭。 王府里虽然没有女主人,但仍张灯结彩的,布置得热热闹闹。 怕吓着人,萧鸿只让管家陈伯和几个小厮大丫头过来见了礼,还有食肆周围轮守的几个暗卫。 叶青云见府里人多,没好意思东张西望,进了房中问他道:“姜雪呢?还有陆雨。” 他还想着再感谢他们一次。 “姜雪现下有别的任务,陆雨还在永溪,叶大哥在那里,还有你的家人,所以,他这几年可能也会一直在那里,也可能会有别的人替换。” 说起来,萧鸿其实比叶青山还大上一岁,但他一开始隐瞒岁数,叶大哥叫惯了,现在还真叫成了大哥,大舅子不也是哥么。 叶青云本想跟他说不用了,但一想想他是王爷,盯着他和自己家人的人肯定不少,这样守着,自己也能安心些,便罢了。 “那,他们俩不是夫妻,不用团聚的吗?为何要分开派任务?”他又问道。 萧鸿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不是,只是假扮的夫妻,我怎会那么狠心,故意将他们分开?” “噢,原来是这样。”叶青云咕哝着。 国公府这一趟,则欢快多了。 老国公见外孙带了个好看的哥儿上门,稀奇的不得了,毕竟这二十多年来,也没见他有喜欢的人,房中连侍妾都无,更别说带上门跟他见礼了。 他连忙让厨房去采买,想着多给他俩做点好吃的。 “外公,不用那么大张旗鼓。”萧鸿跟他说道,“云哥儿本就是开食肆的,还能缺了吃的不成?” “是,国公爷。”叶青云笑道,“家常菜即可。” “欸?怎么叫国公爷,不该随着鸿儿一块儿叫外公的吗?”卫国公赶忙纠正道。 “我……”叶青云红着脸,没能叫出口。 “行了,外公您就别为难人了,赐婚的折子还没批下来呢。”萧鸿打着圆场。 卫国公抱怨道:“哎!今上就是麻烦,照我说,儿子有了喜欢的人,能带回家就烧高香了,还查什么家世?只要不是山贼土匪就行,总比打一辈子光棍要好吧?” 叶青云被逗笑了。 “嘘——您老小心隔墙有耳,府里的人都安全么?”萧鸿提醒他。 “定期排查着呢,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哪些事儿能做哪些又不能做,我还能不清楚么?” “得嘞!您最机灵,且还年轻着呢。” “唔,这倒不必,不要乱拍马屁,人要实事求是。话说,云哥儿的食肆开在何处?”老国公怕冷落了人,不和外孙斗嘴了,又把话题转到他这边。 “在仁兴路,现在是冬令,我们的食材主要以烫煮为主,天热后可能会换别的菜品,随时欢迎您老有空去品鉴一番。”叶青云邀请道。 “哎!好!有空的,有空的!”卫国公连忙回道。 “外公,先提醒您一下,食肆里是不备酒的,也就是说,只能吃,不能喝,哦,茶是能喝的。” 卫国公板着脸,佯装生气的样子,“食肆嘛,又不是酒楼,我还能不晓得?这么些年来,难不成你就只把外公当成个酒鬼?” “哎呀!我哪敢呐!”萧鸿求饶道,“莫再说我了!” 卫国公说回了正事,“你回来这么久了,萧灼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没。他敢!我还想找他算账呢!” “他外家春令时被查了,两个舅舅都降了一级,我估摸着贤妃敲打过他了,所以这一年才如此老实。” “那,小舅舅那边……”萧鸿有些担心。 “咱们家不一样,你母妃去的早。”老国公有些伤感,“你比萧灼安分,大舅舅为国捐躯,小舅舅还无妻无子,他纵是再薄情,也不会如此对我们。” 叶青云在一旁有些汗颜,这、这些都是我能听的么? “外公,我饿了。”萧鸿见他忆起往昔,怕他陷入难过之中,开始分散他的注意力。 “饿了?哦好!我着人先上些热点心给你们垫垫。”老国公回过神来,吩咐丫头去了厨房。 这一趟连吃带拿,不仅吃到了冬日极为难得的鲤鱼鲜虾,还收获了一箱子奇巧玩具。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爱玩的。”萧鸿言语间带着醋意,“还以为丢了呢,想不到外公都收得好好的,如今全部送与了你。” “那……还你?”叶青云试探着问道。 “不用。”马车匀速前行,萧鸿搂住了他的肩头,“现在连我都是你的,我的东西自然也是,那还给我了不还是属于你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油腔滑调!”叶青云笑他道。 说归说,但他的心里还是没有着落,缺少归属感,毕竟还没成婚。 哪怕成婚后,一时半会恐怕他也不会以王府的另一个主人自居,做人需得有边界感。 庄子在平康城南五十里处,名为鹤岩村,最让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处温泉池,还养了许多小动物。 农庄的管家要向萧鸿报备今年的收成,叶青云独自溜达着玩。 池塘这两天没结冰,边上蹲着鸳鸯鸭,时不时的转头理一下毛,附近还有几个石头圈成的小圈,里头养了几窝兔子。 今天太阳好,叶青云拿着草叶蹲在地上,逗弄着圈里的一窝小兔子,这一窝有四只白的一只黑的,还有一只带着黑白花,不过一两月龄左右。 大概是听完了汇报,萧鸿走到他身后,“喜欢啊?要么带两只回去,养肥了正好在你店里涮了,涮那锅麻辣汤应该好吃。” “哎!你这人真是——”叶青云简直无语。 “逗你玩的。”萧鸿和他一同蹲下来,挤着他玩。 “干嘛?往那边去去!我要倒了。” “不去!倒了也没事,摔脏了刚好去温泉池里洗洗。” “我没带衣服换。”这边离得近,叶青云以为是当天回,哪能想到带衣服。 “没事,我有。” 两人正在打打闹闹,突然见季寻风正往这边急匆匆走过来。 他是骑着马赶来的,刚下马,还没喘匀了气,“殿、殿下!” 没重要的事他是不会过来打扰的,萧鸿眉头皱起,站起身来问他道:“何事?” “殿下!”季寻风看了一眼旁边蹲着的人。 “没事,说吧。” “是这样,今早六皇子殿下特地来府里找您,但你们已经出发,据他说,皇上昨儿个宿在常妃娘娘那里,酉时之后,有人送去了几本折子,常妃无意间一瞄,最上面的居然是殿下您的名字,所以,她就多看了一眼——” “然后呢?”萧鸿急忙问道,年前他就只上了那一本求赐婚的,一直到放假休沐也没有等到答复。 “上头写着,不予批准。”季寻风紧张得额头的汗都要冒出来了,“驳回原因写着,因、因叶老板生母不详。” 他继续说道,“常妃娘娘早上送走了皇上,就立马着人把六皇子叫过去,跟他讲了这事,好让您心里有个准备。六皇子殿下说,怕您在年后的朝会上听到了此事,会在大殿上当场发癫。” 他急急解释道,“这可不是小的说的,是六皇子殿下的原话,所以他才偷偷过来知会您一声。” “生母不详?”萧鸿冷笑了一声,“这说的是本王吧?” “殿下——” “行,寻风你下去歇着吧,晚点再回。” “是!” 季寻风担心地看了看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低着头离开了。 萧鸿转过头去,见叶青云已站了起来,面色煞白。 “殿下,我……” 他走了过去,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无事,云哥儿,我这一生,只认定你一人。” 叶青云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 萧鸿打断了他,“成亲也只是个形式而已,但因为你,我想走完这个形式。” 从两人一相遇,他带给云哥儿的,就只有那些无媒苟合之类的流言,所以他想给他的心意画上完整的一笔。 “所以,关于你母亲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叶青云再度点了点头,“你上次走后,阿嬷跟我说了一些。” 见他神情低落下来,萧鸿一阵揪心,看来他上次的突然离去,是真的把人惹伤心了。 他揽着人,找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坐了下来,问他道:“你可知,我那时为何突然要走?” 叶青云摇了摇头。 这不废话么!他怎会知? “刚刚我说的那句生母不详,其实不是气话,我,大概真的不是我母妃的孩子。”? 怎会如此! 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萧鸿笑了一声,内心轻松了些。 “我母妃是惠妃,本名贺千予,是国公府的千金,父亲和哥哥都曾是大将军,现在我小舅舅也是了。” 怪不得他那时说自己姓贺,原来并不完全是谎话,而是借了母亲的姓氏。 “我母妃那时备受宠爱,在今上登基那年诞下了皇子,更是风头无两,嫔妃中嫉妒她的不在少数。萧灼的母亲贤妃,就对她一直怀有敌意,后来她的儿子更甚,在我母妃去世后,处处针对我,所以,京中的人们都知道我们不和。” “原来是这样,欺负没娘的孩子算什么本事?真是小人行径!”叶青云替他抱不平。 萧鸿轻笑了一声,替他掸掉头发上的草叶,看着他气鼓鼓的脸颊,想上去捏两把。 他又继续说道,“人人都以为我母妃如此受宠,过得该是舒心惬意,神仙一般,可我知道,她并不开心。独自一人时,她极少露出笑颜,当然,她对我很好,只有她以为人都不在屋子里时,才会自己偷偷垂泪,我那时候小,经常会偷藏在角落里看到这些种情形。” 萧鸿的声音低沉又舒缓,“可能是忧思过重,我十一岁那年,她便撒手人寰,去世前一天拉着我的手,但我感觉她并不是在向我告别。” 说出的话更是令当时小小年纪的他毛骨悚然,惠妃脸色枯黄,双唇苍白,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口中呓道:“孩子!莫哭!娘不是要走,娘是来陪你,娘就要来陪你了!” 见他神色凄然,叶青云往他身边靠了靠,把他的一只手臂抱到了怀里。 萧鸿心中熨贴,拍拍他的手指示意自己无事。 “母妃去世后,今上对我的态度大为转变,看向我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厌恶,我以为他是因为宠妃的离去而埋怨迁怒于我,直到母妃的奶娘去世。” “奶娘是宫中的老嬷嬷了,母妃去世后是她在照顾着我,一直到我封王建府出宫,我离宫不过一年,她便病重,临终前我去见了一面,她跟我说,一切因由天注定,让我不要去有所图谋,以免害了自己,还让我去寻辛嬷嬷和一个叫冬婵的姑娘。” “这些年,离宫的宫女和嬷嬷有很多,年份久远,记录不好找,暗中打听了许久,我才得知,辛嬷嬷和冬婵姑娘居然都是之前长公主身边的人。” “长宁公主,是今上的胞姊,但她在正德元年时,便去了西虞和亲,据今已二十三年,不对,现在过了立春,是二十四年了,同我的年纪一样。” 叶青云满眼震惊,“所以,你怀疑——” 萧鸿点了点头,“那时季寻风来跟我说,辛嬷嬷找到了,但身体不好,时日无多,所以我才匆匆离去,这么多事,当时我真的无从解释。” 叶青云理解他,“没事,都过去了,那后来,证实了吗?” “还没。”萧鸿摇了摇头,“她一直昏迷未醒,郎中说,可能是木僵症,什么时候醒来,能不能醒都未可知,我把她安置在另一个庄子里了,据平康不远。” 那不就是植物人? “那,如果真是的话,这么多年长公主不该毫无音讯,自己的孩儿都不担心么?总要派人回来打探一二。” 不是他要挑拨,叶青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萧鸿苦笑一声,“这也是我的疑惑,我不想为她开脱,但她可能也身不由己吧,如我一样。” “自她和亲之后,两国再无战事,但也没有互通往来,所以,那边的消息无人得知。我这边想查什么东西,也要偷偷摸摸,连外公都不能说,毕竟,他疼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让他伤心。” 确实,大儿子战死,小儿子一直未娶,就女儿去世前留的一根独苗苗,若再不是亲生的,真的无法想象老国公会有多难过。 说了这么多,萧鸿口干舌燥,见叶青云也有些疲累,一把拉起了他。 “先去吃点东西,喝点水,不能白来一趟,等会儿去池子里泡泡,再说你母亲的事。” 由于两人还未有实质上的关系,所以萧鸿命人在池子中间拉起一道帘子,各在两边泡,防君子不防小人。 即便没人看着,叶青云也没脱光光,还是留了一件里衣,打算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再脱。 他把眼睛闭上,感受着热气氤氲,权贵的生活可真舒服啊!我要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哪怕现在的他不缺钱了,冬天最多也只能在木桶里泡泡澡,跟这样的池子可不能比。 不知过了多久—— “云哥儿!醒醒!” “你没事吧?是睡着了吗?我要过来了。” 萧鸿听到那边好一会儿都无动静,叫了也没人回应,怕他晕厥在水里,也顾不上礼仪避嫌之类的,直接掀开帘子蹚了过来。 雾气缭绕中,却见那人靠在池壁边上睡着了,脸和嘴唇都被蒸得红扑扑。 听见有人至他旁边,伸手揉揉眼睛醒了过来,还未彻底清醒的眸子显得湿润又懵懂。 萧鸿一时间气血上涌,那道防君子的帘子霎时被他抛在了脑后,直接把人压在池壁边亲了上去。 哎!等等! 叶青云将醒未醒,脑内警铃大作。 大哥你没穿衣服啊! 不会吧?虽然有些人理想的醒来方式是被帅哥干醒,可他这还是初次呢! 而且是在水里,刺激! 萧鸿亲得气喘吁吁,直觉怀中湿淋淋的衣服碍事,伸出手想一把扯掉,动作间手心却碰到了硌人之物。 扒开衣领一看,居然是一只精巧的玉蝉。 犹记得天热时,云哥儿穿着轻薄,颈间并无任何饰物。 萧鸿疑惑道:“这是——” 叶青云虽不晓得他为何因为一只玉蝉收了兵,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这是我母亲遗留之物,阿嬷交给我的。” 萧鸿神色一动,又问他道:“除此之外,阿嬷还说了什么没有?” “嗯。”叶青云想了想,“说我母亲是在正德元年,随着流民一起流落这边的,受了伤,被阿嬷救了之后便留在了她家,后来我父亲因为家贫说亲困难,为了报答阿嬷的恩情,我母亲便自愿和他凑成夫妻,但身体太弱,生下我不久之后便去世了。” “正德元年?”萧鸿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她有无说她叫何名字?或是说,她能不能言语?” 叶青云更奇怪了,他怎么会猜到这点,“名字未知,我母亲自来时直到去世都不能说话。” 萧鸿眼睛闭了闭,此事已有十分接近真相了,他搂住跟前的人,只觉得自己幸运又悲哀。 66 平康66 ◎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啊,就在这儿装懂王◎ 从庄子上回来, 萧鸿把叶青云送去店里后,立马换了身低调的便服,坐着马车去了叶家村。 赛雪和元宝还认得他, 围着他兴奋地摇尾巴扑腾, 叶青山和如夏都去了店里, 只有老太太一人在家。 她有些疑惑, 不断地往他身后瞅着,“云哥儿呢,云哥儿怎么没跟着殿下一块儿过来?” 萧鸿按捺住急切, 跟她解释道:“阿嬷放心, 云哥儿无事, 他店里比较忙,我今日过来, 是想问一些事情。” 两人进了屋里后, 叶老太太把那些往事复又跟他说了一遍, 完了又道:“不知殿下今日问这些,是为着什么,但阿嬷对你,定是知无不言, 前几天有那生人也来村上打听这事,我就随口敷衍了一句,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再去问别的村人。” 萧鸿问她道:“阿嬷, 您说还有一个镯子,不知那镯子现在有没有在家里,我能否一见?” “哎!在呢在呢!我上个月给了如夏, 她说去店里帮忙戴着不便, 又怕太惹眼, 所以还放我这里收着,我打算等他们俩搬去镇上时再给她。” 叶老太太把镯子从箱底翻出来后,拿给他看,“喏,就是这个,确实精巧。” 尽管他有了心理准备,在接过镯子,看到上面的花纹时仍是浑身一震。 这是皇家之物,看款式,还是上一代太后太妃那时候的物件。 萧鸿捧着镯子,沉默良久,开口求道:“阿嬷,我需要您帮我,帮我和云哥儿。” 叶老太太见他这样,心里已打鼓了许久,急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殿下,只要你们俩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行的!” 上一代的事情乱丝缠麻仍未理清,到底是皇室秘闻还是丑闻,还有待调查商榷,萧鸿决定先编个小小的谎话。 “是这样,阿嬷,我跟云哥儿的婚请皇上暂时没有批准,说是因云哥儿生母不详,但我今日瞧着这镯子,怕是官宦之家才会有,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查出是罪臣之女的话,那我和云哥儿永远也不可能堂堂正正的成亲了。” “啊?”叶老太太没想到竟是这事,霎时间愁肠百结,“这可怎么办?那云哥儿以后是要做外室吗?” “我不可能找别人,云哥儿怎会是外室?”萧鸿安慰她道,“据今已久,云哥儿的娘亲又没有留下别的证物,这事并不好查,但我想给她一个身份,好让我们早些成亲,所以,阿嬷您想想,您家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和她情况类似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明白了,两手一拍,“唉!早知如此,我那时候就给她编个由头出来了!让我想想。” 若是让上面知道,云哥儿那不详的生母曾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那他们之间就更无可能了,甚至叶家这几口说不定还会遭到灭口,所以,他急需给冬婵姑娘一个身份。 “有一个!”叶老太太忽然想起,“我娘家没有亲兄弟,但有个堂兄,那几年不光我们家穷,亲戚的境况也都艰难,我那堂兄家犹甚,他不务正业,为了多吃一口饭打算卖妻卖女,我堂嫂带着女儿连夜逃走了,至今没有音讯,那堂兄后来也早早的就病死了。” 这个身份倒是合适,萧鸿想了想道:“行,您跟我说是何村镇,她的户籍我来想办法,这边您闲时再向村人透个口风,就说一开始因为侄女在路上遭难坏了嗓子,又算是表兄妹,怕惹人口舌所以才瞒着所有人,云哥儿父亲那边我另找人去说。” “还有就是这个镯子,现在还不能见光,叶大哥他们若想要回你就再拖一阵子,等我和云哥儿成亲之后再交给他们。” 居然连青山都要瞒着,不过也是,青山知道了如夏就会知道,那林家也有可能知道,老太太点点头,“这个容易,我晓得了。” 即便做了这么多,恐怕也只能暂时置个表象,几乎所有事情都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萧鸿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正德二十四年,正月初七。 新的朝会即将开始,议事房中,几个臣子劝着萧珣:“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五皇子殿下虽已历练几月有余,但并州近年来并无战事,贺大将军这几年一直在休军养兵,就这样直接立太子,恐不能服众啊!” “确是,臣兹以为,齐王殿下去梁州剿匪两月,其功劳甚至都盖过了此事。” 余下几位大臣频频点头附和。 正德帝听闻这几句,不悦地皱起眉头。 一人提议道:“若陛下真属意五皇子殿下,不若让他趁此时去淮州治理河道,淮州连年被淹,今夏恐还有涝灾。” 治理河道需大笔钱款,国库不充盈,户部年前还在找他哭穷,萧珣脑瓜子疼。 他今岁还不到五十,已然生出了白发,这几个废物儿子令他烦得慌,就一个不怎么废物的,还不是他亲生的。 老五萧沉虽说也不算成器,但自小同他亲昵,其母顺妃又温婉贤淑,娘家势微,成不了威胁。 萧珣揉了揉鬓边,“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吧。” 次日朝会,殿前太监宣读年前积压的折子,当念到萧鸿这本时,众臣明显感到了他周围弥漫的戾气。 正德帝安抚他道:“鸿儿,你年岁不小了,确实该有几房侍妾,回头朕让皇后帮你挑挑。” “多谢父皇,不必了。”萧鸿木着脸,心中冷笑着。 当他只是为了那点房中事么?而且只敢送他侍妾,连帮他挑个世家女做王妃的话都不敢提,不就是怕他有岳家助力,以后会对他的儿子们有所威胁吗? 萧珣又道:“还有,你许的是正妃之位,不说最好是女子了,起码也得知根知底,可这个哥儿出身农家,母亲早逝又身份不明,朕实难答应。” “父皇莫不是忘了?”萧鸿突然出声道,“中原各国,农事为国之根本,在列各位身上的每一丝布,回去后吃的每一口饭,无不出自农人!若他们知道自己辛苦供养的王臣权贵如此蔑视他们,该会何其寒心!” “三哥!”萧落低声喊道,在后面踢了他一脚,进殿之前跟他说过了不发癫,想不到最后还是没憋住。 “你——”萧珣气得手抖,他本是想说那女子,结果无意提了一句出身农家,就被他抓住把柄,当着众臣跟前指责,偏还没由头治他的罪,这个外甥当真蛮横难缠,同他娘亲一样死犟。 几个老臣见状,连忙纷纷递上手头这几天积攒的折子,缓解一下这对天家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 柳昭带人提着东西过来答谢萧鸿的出力,直接送到了食肆里。 叶青云笑道:“怎么没在家中养着,反倒出来乱跑?这大冷的天儿。” “郎中说也不能一直懒着不动,多走走到时候好生一点,且我年纪又大。”柳昭让小厮把东西帮忙放好。 叶青云感叹着:“哎!说不上来是稀奇还是有此天意,那么多年没动静,和花老板在一起没多久便有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秘笈。” “屁的秘笈!”柳昭笑道,“一是我这个胭脂铺比以前贩卖菜蔬清闲不少,不那么劳累了,还有就是——” 他左右看了看无人,红着脸道,“他那事儿太勤了,到底比我年纪轻,天天都跟憋了八百年似的,觉都不够睡。” 呀!这是我这个小处男能听的吗? 叶青云笑着揶揄他。 “你别笑,我看齐王殿下那面相,那眉峰鼻梁,多数也是个重欲的,到时候有你好受。” 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啊,就在这儿装懂王,叶青云还是笑。 “哎!别笑了,说正事,这次真的多亏你和殿下,要不然,那第一日我就打算和他拼命,那时大概就有了,如若不是你阻拦,可能会小产也说不定。” “还有殿下,那么快便帮忙找到人,还设计引着他俩反目,省了我亲自出手,还让府衙判那么快,帮我追回了银子。” “我没有设局。”萧鸿不知何时到了店里。 悄没声的也没让人通报,不知刚才的那些浑话被听去了没有,柳昭连忙红着脸要行礼,被他抬手阻止了。 “我只是帮忙找了人,那天听云哥儿的建议,刚派了人过去,便见那时灿被一群人唬走了,我还当是赌坊的人,结果第二天便出了事,府衙那边我倒是让人去说了一二。” “是呀!我们还当是巧合,正想说人贱自有天收。”叶青云附和道。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对!那晚你来店里的第二天,花老板自己又来了一趟,仔细盘问了我半天,把王爷查出的东西问个一清二楚才回去,难道是他?” “花千?”柳昭也有些疑惑,花千平时吊儿郎当,不像这么较真的人,再说,他孤身一人,从来没见有亲朋和家人,哪来的人脉? 待会儿回去问问他。 不想扰这对小情人,柳昭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我今天在殿上发火了。”萧鸿叹着气道,“当时没忍住,皇上肯定又给我多记了一笔,咱俩的婚事更难了。” “无事。”叶青云安慰他道,“你自己注意着别太出格就行,免得挨罚,万一真不是亲儿子,他可不会心疼。” “有你心疼就够了。”萧鸿拿脸蹭着他的手,“不过我会小心。” “殿下!”季寻风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双潭村那边刚才传来消息,辛嬷嬷醒了。”!! 萧鸿站了起来,“我这便过去!” 67 晋江文学城 ◎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双潭村距此不算远, 但他们却并未乘车,几人骑马飞奔而去。 叶青云缩在萧鸿身前,围着大氅, 只露出两只眼睛, 却仍冻得头脸发麻。 “吁~” 到地方后, 萧鸿把他抱了下来, 缰绳一扔,问他道:“腿麻么?要不要背你进去?” 叶青云摇了摇头,随他进了院子。 日头西斜, 照得一方小院暖哄哄的, 辛嬷嬷在最东边的屋子里。 见他们进来, 屋里的守卫和照顾的丫头知趣地退了出去。 叶青云远远看了过去,辛嬷嬷满脸皱纹, 双目浑浊, 茫然地盯着头上的屋顶, 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他有些疑惑,看向身边的人。 萧鸿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她以前会说话的,是被毒哑了。” 听到有人说话, 辛嬷嬷头往这边转了转,但她僵卧太久, 有点费劲。 萧鸿几步跨过去, 把人扶起来一些,颈后垫了个枕头。 辛嬷嬷刚看清他的脸,猛然一惊, 往后缩了缩, 似是不敢置信。 萧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拉过一旁的凳子在床边坐下来,柔声问她道:“我是皇三子,是惠妃娘娘的儿子,嬷嬷可还有印象?” 辛嬷嬷收回眼神,艰难地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哀哀地恸哭起来,淌了满脸的浊泪,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流淌,浸湿了枕头。 萧鸿拿出帕子帮她拭了拭。 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抓挠他的手,急切地比划着什么。 萧鸿愣了一下,据查这两人都是不识字的,难道,在宫里那么多年,她偷偷隐藏了自己的技能? 他立刻把手展平,将她的右手放置好。 辛嬷嬷顿了一下,哆嗦着伸出手指,在他手心处艰难地写下一个字来。 萧鸿内心砰砰跳着,聚精会神地盯住她手指的走向,随着最后一笔的停顿,他的心也渐渐回落下来。 那是一个“长”字。 他眼眶湿润,颤声问道:“嬷嬷说的,可是,长宁公主?我、我是她的……” 辛嬷嬷努力点了一下头,但也只有微微的动作,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萧鸿眼睛闭了闭,终于确定了。 却又感到她的手指在抓挠,似乎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将手再次伸平,看着她的手指又费力比划出了一个字来。 贺? 萧鸿脱口而出:“怎会如此!” 刚刚给他点出了公主的名号,现在却又写了惠妃的姓氏,她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生母到底是谁? 叶青云刚刚一直在门边,不欲打扰他们,听到他的惊呼,连忙过来问道:“怎么了,殿下?” 辛嬷嬷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往这边转了转,突然间瞪大了,死死盯着他,情绪更加激动,嘴里“啊啊”地叫了两声,嘶哑又刺耳。 萧鸿把旁边的茶杯端过来给她,却被她一把打翻在被子上。 他转头看了看叶青云,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跟她说道:“是!这是玉婵姑娘的孩子,玉蝉姑娘她,同您一样,被人毒哑,多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辛嬷嬷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无声地流着眼泪。 “殿、殿下!你说什么?”叶青云有些懵。 上次在温泉池里,他见萧鸿表情难过,没有接着问下去。 后来穿上了衣服,就带着他急匆匆的赶回平康,像是有什么要事一般,他也没好意思再问。 “云哥儿,对不起,这几天太过混乱,我上次说的,要找离宫的辛嬷嬷和玉婵姑娘,玉婵姑娘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娘亲。” “娘、娘亲?她被毒哑了?”叶青云颤着声,“原来她不能说话,是被人毒哑了!” 他对于娘亲没有印象,但小时候,有些充满恶意的大小孩,会围在一起嘲笑他,“一家人进一家门,哑巴娘生了个傻哥儿!” 萧鸿拉过他,把头埋在他的腹上,两手紧紧地搂住跟前的人,无声地互相安慰着。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闻两道呼吸声,二人抬头一看,辛嬷嬷已然去了。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回去时天色已晚,怕他冻着,萧鸿找了庄子上的马车,略显简陋。 叶青云一直沉默不语,他的心里没怪任何人,也不知道去怪谁,只是觉得,命运无常。 母亲一个可怜的小宫女,无故遭了难,最后还所遇非人,早早逝去,当然,阿嬷还是好的。 起了晚风,顺着马车的缝隙狡猾地灌了进来,寒意阵阵,萧鸿帮他把大氅围好。 “那,你那确定了吗?”叶青云开口问他道,“是公主吗?” 萧鸿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写出了‘长’字,我问她,她也点头了,可后来又写了一个‘贺’字,我便有些,不确定了。” “那剩下的人中,大概只有皇上和长公主本人了。”叶青云帮他分析着,“皇上应该不会主动跟你说的,你要不要找人去西虞打听一下?” 萧鸿内心犹豫,长宁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派人回来,哪怕他是亲生的,可万一她要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毕竟一国公主未成婚便生子,放到哪里都是瑕垢,她会不会以自己为耻? 萧鸿搂住了他的肩头,“再说吧。” 上元节前夕,萧落又来到齐王府。 “上元没有设宫宴,我母妃让我叫你明天去凌秀宫吃元宵,我跟她说了你要和心上人一起过,她说好久没见你了,让你吃完后顺便给你那小哥儿带些回来。” “糯米的能带么?带回来都成浆糊了。”萧鸿笑道,“不过我会去的。” 上次的事他还没有答谢常妃娘娘,而且云哥儿昨天又回了永溪镇,他无人做陪。 现在还不到春耕的时候,棉花比别的作物种得更晚,但是要翻地,用犁把地先耕起来,松松土,然后把草除了,上好肥,等着下雨把土浸透,到时候会好种很多。 今年的两百亩地是个大工程,叶青云不光要回去监督,还带回了牛犁人工要用的钱,尽管大哥说他那里还有,但他刚成了家,万一嫂子再早早怀上,那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回程时还要把棉籽拉一些过来分销给平康的种子铺,叶家村今年很多人跟着他一块儿种,邻村也有不少户,还有别的村镇找来,毕竟他们都见到了效益,可他这几千斤的种子呢,绰绰有余。 平康那个种子铺的老板怎么也不会想到,去年卖出去的,今年可能还会从他那儿收。 今年种的人多,明年就没这烦恼了,家家都有种子,多余的可能要想办法拿来榨油。 凌秀宫里,常妃含笑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俩算是一块儿长大的,萧落自小就爱跟在他三哥屁股后头玩。 “慢点吃,落儿,多了腹中难消。” “还有你,鸿儿,这汤食不好带,待会儿把那炸元宵带些回去,给你那哥儿吃。” “娘娘有心了,可他人不在平康。”萧鸿回她道,“回家种地去了。” 萧落吃着便笑了起来,差点呛到,“都在京城开店了,还放不下那一亩三分地吗?” 被他母妃斥了一句,“莫要背后议人是非。” “比一亩三分多。”萧鸿想了想道,“他说今年买了近两百亩。” “哇!那岂不是快赶上你南边的庄子了,这哪是小农户,这是小地主吧!” 常妃问他道:“你上次送来的一床新棉,莫不就是他那地里出的?” 萧鸿点了点头。 “又柔又暖,确实不错。” “什么新棉?为什么我没有。”萧落咬了咬勺子,疑惑地看了看他俩。 “吃你的饭!” 常妃看着萧鸿,叹了口气,“既是你看上的,人应该不错,可陛下……” “哎!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初他那样宠着惠妃,如今却这样对你。或许是你长得太像你母妃了,令他一看到便念起旧人,心里难过。” 萧鸿震惊地抬起头:“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难道他这两年都怀疑错了? “是呀!很像。”常妃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一般,“不过更像你大舅舅,外甥肖舅也正常,贺大将军那时是多少京中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啊!哎!可惜——” 大舅舅?贺千璋! 他也姓贺! 萧鸿突然站了起来,“娘娘,我有事先回了。” 68 平康68 ◎当初你说你叫贺大,如今倒真成了贺家大郎◎ 国公府里。 卫国公斜眼瞅着外孙, “天都快黑了,上元佳节不带着云哥儿去街上看灯,为何独自过来我府里?你被人踹啦?” “不是。”话到嘴边, 萧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硬着头皮, “外公, 我想来问问大舅舅的事。” 卫国公眯起眼:“你怎会突然想到问他?” “今天在宫中,听到常妃娘娘提起母妃,又提起大舅舅, 所以——” “天色晚了, 随我进来罢。” 卫国公步履沉重, 三个孩子没了俩,还有一个远在边关, 任谁也轻松不起来。 星起月升, 廊檐上的灯笼随风轻摆, 屋内烛火昏黄,丫头过来剪了灯芯,替他二人把门关上。 “你大舅舅从小便爱舞刀弄枪,大了之后更是早早的随我去了战场, 还不到你这岁数时,就立下了累累战功, 那几年可真是意气风发。” “听说我的相貌, 却是有些肖似舅舅。”萧鸿试探着问道。 “是挺像。”卫国公点点头,“我有时一晃神,也会把你当作他, 但我知道, 那不是, 他埋在了并州,再也回不来了。” “那,大舅舅如此出众,就没有女子恋慕于他么?”萧鸿又问道。 “怎么没有?”卫国公呵呵笑着,“他每次从边关回来,街道两旁围着的姑娘哥儿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文臣大家之子女,可你舅舅目不斜视,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那一双眼眸却似寒星,寒了多少闺阁中人的心呢!” “就一个让他动心的人也没有么?” “有是有,有一个。”卫国公情绪低落下来,“可那也是他最不该招惹之人。” “是、是谁?”萧鸿声音哆嗦着。 卫国公两眼看向他,一双鹰眸在烛火中闪烁着微光,“是你的好父皇,当今陛下的胞姊——长宁长公主。” 正月十五,街上摊贩多了许多,花灯处处,热闹非凡,小情人们不惧寒冷,相携出游。 天边挂着一轮明月,春寒料峭,冷风阵阵,萧鸿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老国公的声音言犹在耳,苍凉又凄然。 “那时今上刚刚登基,边境不稳,时有摩擦,北狄更是虎视眈眈,西虞却在此时送来了一封求亲书,替二皇子求娶长公主,承诺聘礼丰厚,且两国有生之年互不侵犯,陛下当即大喜过望。” “虽说还有北狄,可至少减去了一处压力,那二皇子一年之前来访时,就对端庄美貌的长宁公主念念不忘,奈何先帝在世时,不舍长女远嫁,后来听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他们又不死心,着信使过来试探。” “长宁那时已和璋儿互生情愫,自是不从,可今上软硬兼施,先是把你舅舅派去边关,后又把长姊囚于宫内,不让见到任何人,对外说是生了癔症,再后来,就是你舅舅战死的消息传来,那时正值夏末,天热尸首都不能带回来,只好埋在了并州。” “许是他把这消息透给了长宁,令她死心,总之,中秋之后,她终于是愿意嫁了,但她走后二十多年,也没传任何消息回来,大梁,或许成了她的伤心之地,西虞倒是信守承诺,这么多年也没在边境生事。” “今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梁安宁,可我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他疑心太重,信不过任何人,这么多年没立太子便是佐证,贺家两代战功赫赫,家中独女又入宫为妃,若长公主再嫁过来,那贺家的势力更会令他坐卧难安。” “对于这件事情,他大概也心怀一丝愧疚,璋儿死后,他对你母妃愈发盛宠,尤其在你出生之后,可你母妃却无福消受,早早的便去了,至此,贺家便只剩下了我们光棍爷俩,和尚年幼的你。” 和亲之前的囚禁,就是为了隐瞒这个孩子么?还有,若是惠妃和公主同时有孕,那另一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想到母妃临终前的错乱,那孩子恐怕也不在人世了。 他对于正德帝的恨意此时达到了顶点,真是极其自私又无能的一个男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外公仍是自己的亲人。 可是公主,现今却不知如何了,受胞弟胁迫,以生完子之身嫁了过去,也不知会不会受到西虞皇室的苛待。 叶青云回来后,总感觉萧鸿有点闷闷不乐,不再黏着他了,而是坐到一旁的桌子上独自喝着茶,难道是怪自己没陪他过上元节? 打烊后,他又把人带到了楼上安慰,“对不住,可那边的春耕迫在眉睫,那么多地找一次耕牛不容易,大哥也忙……” “不是。”萧鸿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处,“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太没用了。” 他怪萧珣无能,自己何尝不也是,连和心爱的人堂堂正正成亲都做不到,母亲远在数千里之外,也不知是否水深火热,甚至生死都不知。 “真的是长公主?”叶青云惊讶道,“居然是和你大舅舅?” 不对!现在不是他舅舅了,那是他亲爹,那老国公就是他爷爷了! 他现在的舅舅是皇上,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你打算怎么办?和国公爷相认了吗?” 萧鸿摇了摇头,“再等等吧,他一时半会儿怕是也不能接受,我着一队人先去西虞,打探好了再做决定。” “我知道今上一直盯着,怕我抽丝剥茧,最后把这事捅出来,但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还有。”萧鸿又跟他说道,“那个六皇子,就是萧落,第一天带我来这里的那个人,他想正式见见你,还想继续过来你店里吃饭。” 第一天闹成那样,萧落吓到不行,这两个月都没敢往这边来,后来是不好意思。 “那就来呗!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叶青云想起什么,笑着问道,“他不会就是你去年一开始编的那个身高九尺的弟弟吧?” “都是权宜之言,哪有九尺?那个小矮子!”萧鸿面上有些臊意,又把头埋到他胸口。 他烦的很,那人还夸过云哥儿相貌,曾经对他有过什么想法也未可知。 “我瞅过一眼,人家可不矮,就比你矮上一点点吧。” 叶青云想了想道,“哎!当初你说你叫贺大,如今倒真成了贺家大郎,这算不算是一种天意?” 萧鸿也想起了这茬,哑然失笑。 他又给叶青云打了预防针,“若是最后我把这事儿捅开了,令皇家蒙羞,引起今上震怒,可能会捋去亲王的封号,甚至会被贬为庶人也说不定,你——” “我怎么样?”叶青云含笑看着他,“那咱们的亲事正好没人阻挠了,国公爷不至于不要你吧?若是他也不要,那你就入赘到我家,帮我日夜干活,我天天都忙死了!” “行,可不许反悔,是你说的,日夜干活。”萧鸿眸色深沉,又强调了一遍。 “哎!你这人,想到哪里去了,真是!”叶青云不想理他。 过了一会儿又道,“这次还有一事忘了说,刘叔也知道你的身份了,他那时害怕韩王府的人认出来,所以没跟着我和牧哥儿一块儿过来,现在听说我们重逢,又起了来这里的心思,大概是觉得有你撑腰吧。” “大哥也是这意思,他要忙田里的活,经常顾不上店里,所以想把食肆再改回小吃店,那样大嫂和张婶家的玉成都能上手做。” “而且如今我们店里这些烫煮的菜品,天热时恐怕不好卖,而刘叔过来,这食肆也能重新改回酒楼,跑堂都是现成的,我也不必这么忙了。” “嗯,正好有空多陪陪我。”萧鸿接过话头,“那就让他过来呗,萧灼现在还算安分,想必没什么要紧的,还有一事,那刘禧初见我时便认出我来了,是我让他守住口风不要乱说的。” “什么?”叶青云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刘叔也太能瞒了吧!他要是早说我也不至于——,哎!算了,怪不得你走之后他还为你说话。” “口风紧,这人还不错。”萧鸿又重新把他拉回来坐下。 第二日,萧落过来见未来嫂子,羞羞答答的像个新嫁娘,顺便带来了他母妃送的礼物,是个镶金小手炉。 叶青云给他准备了好几种口味的麻辣烫,辣的不辣的都有,各种肉类菜蔬山珍河鲜一应俱全,还有解辣的甜粥,摆了满满一桌子。 萧鸿腹内醋海翻腾,剜了他那便宜弟弟好几眼,他都没这待遇! 叶青云看着好笑,把他按在位子上,“你也一块儿吃,反正准备的够多。” 只一会儿萧落便熟稔起来,露出了本性,开始喋喋不休。 “哎!三哥,据听说今年的籍田礼要交由老五来办,去年你出事后我临时顶上了,老四给我使了多少小绊子,今年终于不用领这苦差了。” 大梁的籍田礼在每年的春分时节左右,挑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在平康郊外举办。 “你不要老四老五的叫,给人听到了要拿你错处,再讨厌在外面也要叫哥。”萧鸿别了他一眼。 “噢,知道了。” “你嫌弃的很,萧灼那东西还当是美差呢,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让他如此记恨。” 去年正德帝把这差事交给他,萧灼嫉妒得发疯,在他去布置场地的路上设了伏,差点令他丢了性命,如果不是遇到云哥儿的话。 “嗯,我感觉父皇其实清楚是他做的,但只是让他外祖家受了点罚。”萧落附和道。 “心里知道就行,你外家没什么能依靠,我目前自顾不暇,对你的助力也寥寥,让他们几人先斗着,凡事少出风头,不声不响说不定能撑到最后。” “嗯,我记下了,三哥。”萧落点着头,忽又喊了起来,“喂!那盘虾仁和藕片是我的,怎么被你抢了去!” “不刚教了你不争不抢么,怎么又大呼小叫起来?”萧鸿将他面前一盘竹荪鸡腿也顺了过来,拨到自己碗里。 69 平康69 ◎我是这叶家新招的哥婿,不知你是何人?◎ 春日渐暖, 草长莺飞,平康城里的人们也渐渐脱下了冬衣,换上了更为轻便的春装。 刘禧已经来了这边的店里, 住在后院的小屋子里, 叶青云要给他租房子他没要, 一是嫌费钱, 二是想看着他家哥儿。 牧哥儿却不甚欢迎他爹,嘴巴撅得老高,又要被严加管束了, 以往下午人少时还能出去溜达玩一会儿, 以后就难说了。 店里重新定了菜单加了菜品, 还供了酒,但麻辣烫仍在卖, 就是缩小了规模, 变成单独的一栏菜品。 刘禧本人也非常喜欢这种方便的大杂烩, 晚上快要打烊时,会烫几样当天剩下的菜蔬,喝上一盅小酒。 萧落仍时不时的过来蹭顿饭,主要是为了找他三哥说说话。 以前叶青云没来平康时, 他会去齐王府里找人,可现在, 萧鸿一下朝便泡在这里, 根本不归家。 包间里,萧落啃着酱香肘子,啃得满嘴油, 还笑得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哎!三哥, 你那天走得早没看见, 老五也没躲过去,被老四整得可惨。”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解解腻,“那个籍田礼,真成老四的心魔了,明年干脆一起推举他好了,他也不知打哪儿找的毒蜂,引诱到老五身上去,还装成是意外,可他忘了,这天还冷,哪那么容易就撞到蜂巢。” “你没看到!那嘴蛰的,肿的快有我啃的这猪蹄大了哈哈哈!看着就疼,老五这一两年又是父皇的宝贝蛋,不消半天便帮他查出来了。” 萧落压低了声音,“处罚的结果是,把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杖毙了,韩王府扣除半年的食邑,回收了一个庄子,听说本还想降贤妃娘娘的品级,贤妃去父皇的寝殿前跪了一夜才作罢。” “这么重?”萧鸿蹙起眉头,忽又冷笑起来,“果真亲儿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那时被砍伤,九死一生,失踪数月才归来,也没见他这么生气。” “哪是因为这个。”萧落摆摆手道,“我也是亲儿子,你看若被蛰的是我,他心不心疼?就是变成猪头,他也不会这么重罚,还不是因为他意有所属。” “菜凉了没?凉就别吃了。”叶青云端着一盆荠菜鸡汤小馄饨进了包间,“这是大哥昨天送来的荠菜,说是阿嬷在菜园里挖的,你们尝尝看。” “哇!”萧落双眼放光,摸过勺子就要往碗里舀,“我来尝尝看!” 被萧鸿一把打掉,“我先来!” “凭什么?”他简直莫名其妙,二十多岁的人了,吃个饭还要跟弟弟抢。 “就凭这是我种的!去年我洒的种子,你有意见?” 其实他不过是唬人而已,荠菜根本无需洒籽,都是熟了后落地上,然后第二年自己发芽长出来。 但他也不全是信口胡诌,去年那菜园子确实被他浇了不少水,九曲十八弯算下来,也有他那么一点功劳。 萧落没种过地,籍田礼时不过象征性地扶两下 犁,不懂这些田间的弯弯绕绕,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行叭!那你先。” 萧鸿得意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被叶青云敲了一下,“不许欺负人!” “我哪有?你没看到,刚刚肘子都被他一个人啃完了,我还饿着呢!” 叶青云无奈道:“下面还有,不够的话你们等会儿自己下去端,跑堂的都在忙,我走了。” 眼前看着食肆还能让人饿着不成。 馄饨皮薄,青绿的荠菜和粉黄的肉馅儿都能隐隐的透出颜色来,卧在澄亮浓香的鸡汤中,看起来无比诱人。 咬一口更是满足,滑嫩鲜香,满嘴都是春天的气息。 萧落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拿帕子擦了擦嘴道:“三哥你现在说谎面不改色啊!明明肘子你也吃了,最后全推给我,以后云哥儿把我当成饭桶怎么办?” “饭桶多好啊!他最喜欢饭桶了。” “啊?真的?”萧落有些喜滋滋,“他这是什么癖好?” “饭桶吃的多,点的菜多,食肆就能赚更多钱了,你说哪个老板不喜欢?”萧鸿幽幽地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棉花播种时,至少要耽误上十几天,甚至更久。 萧鸿抱着他耍赖,不想放人走,“活儿你叫别人去做不就行了,哪有当地主了还自己下田的。” 叶青云好不容易才将他撕巴下来,“不光是自家的地,今年种棉花的农户多了许多,他们肯定有不少问题要等着来问,大哥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那我到时候去看你。” “行,记得穿着朴素些,别招摇。” 萧鸿重新又将人搂住,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明日便走了,今晚多喂我一些。” 热气吹进耳道,叶青云痒的很,他边躲边吃吃笑着,“怎么喂?” “这样。” 萧鸿把他拉起来,又把人按下去重新坐好,使他面对着跨坐于他的双腿上。 这姿势也太那什么了,叶青云满面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萧鸿掰过他的下巴,一下子就捉住了那抹嫣红温润。 唇齿被撬开,上颚被舔舐,舌尖被吸吮,叶青云混混沌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 不知过去了多久。 “呼~”萧鸿把头别开,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不行!再这样你明天就走不了了。” 叶青云这才发现,自己双唇发麻,衣领尽开,座下正硌得不行。 老天!差点擦枪走火。 他正要下来,却见萧鸿面红耳赤,脸转向一旁,时不时偷偷瞧他一眼,带着一丝愧疚和眼巴巴。 原来还是个纯情王爷,他心中好笑,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又往前坐了坐,且来回扭动了两下。 “别!”萧鸿面色难忍,“现在不比冬令,身上所着不多,我这样等会儿怎么出去?” “自然是——等能出去了再出去。”叶青云一手搭上他肩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一手伸向他的腰间。 直到出门,萧鸿都还恍恍惚惚,以为是梦境,他曾经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很多次,可每次醒来都是一阵怅然,原来今日竟是真的么? 人间真好,重逢真好,他傻傻笑着,走出了好远才发现忘了牵马,又雀跃地走了回去。 —— 第二日,还是暗五送他回来,熟门熟路。 叶青云到家一看,门口居然也停着一辆马车。 是谁?不会又有什么人来调查家世了吧? 推开门一看,阿嬷欢欢喜喜道:“云哥儿回来了!快过来看看,家里这是谁?” 怕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又跟他说道,“这是你姑母跟表哥,快来让她看看!” 他姑母嫁得远,在平康北边的县郊,文康县,而且家里真正是走商的,一年到头不在家,只有公公婆婆种着两亩地。 她也是很久才有时间回来娘家一趟,距离上次已有两年多了,刚回来见到家里的变化大吃一惊,以为走错门了。 茅草屋变砖瓦房,满院的家禽,老娘还是精神头十足,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云哥儿和青山这兄弟俩的事情,正唏嘘不已,骂她大哥。 当然,老太太没跟她说萧鸿的事,毕竟没成亲,她心里还不踏实。 叶秀兰年逾四十,五官很是不错,可常年在外,风餐露宿,肤色显得有些黑。 她几步过来,哽咽着抓住叶青云的手:“云哥儿!我是姑母,姑母你还记得不?” 又指了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表哥!你俩一年的人,他就比你大一个月。” 旁边的青年五官俊朗,肤色却也肖似她,朝着他点了点头。 “记得的,姑母。”叶青云回握住她的手,“你们去屋里坐。” 叶秀兰感慨万千,“云哥儿果真好了,好了真好啊!定是我嫂子心善,保佑了他。” 叶青云母亲的身世老太太此时还未知,只知道引起了麻烦,她提醒道:“秀兰!别说了。” 叶秀兰连忙住了嘴,只当成是怕引起云哥儿伤心。 叶青云悄声问着阿嬷,“上次的车夫又跟来了,还有没有他的屋子?” 叶老太太连忙点着头:“有的有的,知道你快回来,我早都准备好了。” 叶青云让暗五把马车停好后先去休息了。 进了屋子,叶秀兰把带的礼物一一拿了出来,“看!这是你表哥捡的海螺贝骨,说是留着给你玩,还有这个,椰子壳雕的小玩意儿,也是你的,这些都是吃的,海菜干贝之类的。” 叶青云拿到手中把玩着,刚从家中被赶出来时,大哥带回了自制的玩具,去了国公府,又收获一箱萧鸿儿时的玩具,现在姑母也送了他一堆,原来,他一直被当成小孩宠着。 感慨了一阵,抬头问她道:“姑母,你们这趟莫不是去了崖州?” “正是!云哥儿,你竟连崖州都知道!”叶秀兰惊叹着。 叶青云微微一笑,地理常识而已,他又问道:“不知姑母这趟带回的这些海菜干贝多不多,可已经出了?” “带了两车,还没出呢,云哥若是爱吃,我回去让星竹再送些过来。” “不是,我想的是,若没人定的话,我们食肆留下一些,店里刘叔的厨艺不错,做好后说不定会大受欢迎。” “行的,那我等两天便赶回去,待的久了怕你姑父在家手快卖给别人了。” “那,太麻烦姑母了。” “嗐!自家侄子,有什么麻烦的。” 她又仔细瞧了瞧叶青云,“咱云哥儿这相貌真是出众!不知可定了人家没有?” “今年二十一了吧,和你表哥一样大,他的亲事我也发愁,每次相看都不去,嫌自己黑,说等养白了再去,结果还没养白就又要出门去了。” 又提了一遍表哥,听起来倒有撮合的意思,老太太连忙道:“定了定了!就是他去岁救的那人,只是还没成亲罢了。” “这事儿都一年多了吧,居然还没成亲?那家人到底可不可靠啊?”叶秀兰怀疑道。 “可靠的,您放心,姑母。”叶青云安慰她道。 “那就行,如今你兄弟俩种田开店,光景也好起来了。”叶秀兰感慨道,“哎!我当初想让星竹读书走科考,可他非说自己不是这块料,结果到了现在,文不成武不就,连媳妇儿都没讨上。” “讨媳妇干嘛?”顾星竹犟嘴道,“哪有时间陪她?我倒是觉得表哥表弟种的这棉花有意思,想留在外婆家学一阵子,不知道行不行?” 他把头转向了叶青云。 叶秀兰斥道:“你表兄表弟那么忙,哪有时间来管你?再说了,家里也没田地给你折腾,莫要在这儿添乱,等两日随我一道回去。” “不麻烦的。”叶青云笑道,“表哥想留便留,只是,种地其实是挺累人的活。” “累我不怕的,你一个哥儿都干的来,我有什么不行?” 嘴还挺硬,叶青云心下笑道。 两日后,叶秀兰先行回去了,顾星竹留了下来。 他真是小瞧了农人,就几天,已累得他腰酸腿疼,这天还没收工便先回家来歇着了。 刚进门不久,听闻外面有马车声传来,难道娘又回来了,这么快? 大门一开,却见是个陌生汉子,那人也一脸见鬼的表情瞅着他。 “你是何人?”萧鸿横眉问道。 顾星竹脑子稍稍一想,便猜出了他是谁,但他眼珠子一转,也起了些恶作剧的心思,低头羞涩一笑:“我是这叶家新招的哥婿,不知这位兄台是何人?过来所为何事?” 他那被风皴得黑黑的脸蛋,这样含羞带俏的朝他一笑,把萧鸿惊得一激灵。 待听清他的话后,更是炸了,这还了得? 就这几日不见,他堂堂的一国亲王,居然被人撬了墙角! 70 平康70 ◎萧鸿拥着他:“那我今晚睡哪儿?”◎ 叶老太太刚刚在厨房做饭, 听到外面有动静却半天没见人,伸头一看,外孙正杵在大门那里, 于是开口喊他道:“星竹!怎么不进家?云哥儿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呀?” 进家?一块儿? 萧鸿一听这话, 更是心里一凉, 完了! 难道是真的?前几天云哥儿还让自己做了半回神仙, 令他回味了许久,没想到竟成了最后的晚餐。 这黑铁蛋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究竟给他们家下了什么蛊? 还有,暗五那个家伙为什么没有回禀这事, 是傻了不成? 老太太出来, 顾星竹瞬间怂了, 转头对她嘿嘿笑道:“这就来了!外婆!云哥儿说他还要等一会儿再回。” 外、外婆? “又来家躲懒了,就说你干不来那活。”叶老太太念叨着, 出来一看, 萧鸿居然也杵在大门外。 “殿——阿替也过来了呀!快进来, 都快进来!”老太太一紧张,又叫回了之前的名字。 “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叫的这啥破名字!”顾星竹皱了皱鼻子,不逗他玩了, 兀自钻去厨房找吃的。 萧鸿:“……” 不是,这打哪儿来的野人啊!这么没礼貌! 不过看来他们并没有把他的身份透出去, 要不然这外孙也不至于这么上蹿下跳。 在心里偷偷骂了两句, 他脸庞一转,换上笑来,“阿嬷!我过来看看云哥儿。” “哎!好!先去屋里等着, 你也甭去找了, 不知他这时在哪块地里, 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顾星竹捏着个扁扁的包子出来,一边嫌弃包子一边嫌弃他道:“人家没成亲的都是抢着帮岳家干活,你这可好,几天不见人,快晚上了倒过来了,干嘛?饭桌上没你开不了席啊?” 被老太太一拳擂在肩上,“一边儿去!包子也堵不住你的嘴!你懂个啥?阿替他干的是正事儿,忙的很,哪像你,连个哥儿都比不过,只会吃和说,就剩张嘴了!” 萧鸿心里要笑翻了,该! “外婆你偏心!”顾星竹呲牙咧嘴捂着肩道,“还有,你锅里包的这是个啥?扁趴趴的都粘一块儿了。” “有的吃就行了,还挑!” 叶老太太又不好意思道,“今日本打算做槐花馅儿包子,可面发酵完了太稀,刚捏好进锅,还没等涨起来就塌下去了。” 萧鸿乖巧献策:“面稀了可以烙成饼,这样的饼更软和好吃,阿嬷我来帮你。” 顾星竹斜他一眼,“净瞎指挥!说的好听,怕是连点火都不会吧?” 叶老太太高兴道:“我刚才也是这样想,但这软饼一个人不好做,要边擀边烙还要烧火,现在好了,你们俩都过来帮忙!” 洗手进了厨房,老太太吩咐道:“星竹你去烧火。” “外婆,凭什么我来烧火?”顾星竹不服气。 “那你会擀还是会烙?” “……”会吃。 萧鸿笑道:“阿嬷还是你去烧吧,这烧火也有个讲究,再好的锅,外行也能给烧糊,万一等会儿烙出一锅炭来,不白费了食材?” 说着往这边看了过来。 顾星竹心虚别开眼,这人真讨厌,不含沙射影不会讲话了是不是? “哎!行,我就是怕你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是不可能的,就几个人吃饭,能比去年的早点铺子还忙? 这利落的活计也是在叶青云的督促下练出来的,虽然大半年没做,有些手生,但一个饼子之后就找出了感觉。 萧鸿掐下一块面剂子,把槐花馅儿往里面一包,用手按扁,然后三两下擀开,小心摊到放了油的平锅里,稍稍成型之后再翻个面儿。 热油“滋滋”响着,槐花的清香味瞬间被激了出来,不一会儿,一摞金黄的馅儿饼就完成了,把顾星竹看得目瞪口呆。 还剩一点面,萧鸿吩咐他道,“去!门口拔几棵葱来。” 虽然还没尝到饼,顾星竹对他已是心服口服,颠儿颠儿地出去拔了,帮他洗好拿了进来。 剩下的面萧鸿做成了鸡蛋葱油饼,同样是又香又松软。 老太太先拿了两块给他们,剩下的盖在锅里,用灶底的余烬温着,留着云哥儿他们回来一块儿吃。 还有点烫,顾星竹一边吹着一边往嘴里塞,对萧鸿不吝夸赞道:“厉害!表哥还只当你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没想到却真有两把刷子。” “表哥?” “可不是,虽然我是跟云哥儿一年生的,但他既然叫我一声表哥了,那你也得跟着叫,看来你们家以后是夫郎主外你主内了,云哥儿在外面干活,你在家里做饭。” 行,又收获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哥。 顾星竹啰里八嗦,“哎!我跟你说,云哥儿看着瘦弱,真想不到他力气竟那样大,那一袋棉籽得有上百斤了,他‘唰’一下就给扛起来了,小时候还有人打趣让他嫁给我,得亏没嫁,像我这样只会吃的,他生起气来不得一脚把我踢到房梁上?” 萧鸿笑了起来,“你莫不是忘了?你刚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把他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被踹了。 顾星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就是逗你玩的,要不然咱们自报家门后,表哥表弟的互相鞠着躬,多无趣啊!” “那表弟在此想提醒你一下,你刚吃完饼没洗手便摸了头,上面都是葱油。” “啊啊!天呐!忘了忘了,大晚上的我还要去洗头。”顾星竹抓狂道。 太阳落山时,叶青云才从田里回来,暗五赶着马车载他,从这村到那村,幸亏有车,光靠两条腿,怕是要走到天黑。 到门口一眼便认出萧鸿的马车,他来了精神,飞奔进家门。 那人正在院子含笑看着他,叶青云三两步跑过去,一下子跳到他的身上。 萧鸿托住他的两腿,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像是八百年没见面了一样。 “啧啧!光天化日呢,这么难忍就赶紧成亲,走哪里都栓裤腰上好了。”顾星竹牙酸道。 叶青云脸颊发热,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地钻进厨房里,“闻到槐花味儿了,我去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鸿瞪了顾星竹好几眼,多嘴。 晚饭时暗五见王爷还在,本来不打算上桌,被老太太左请右劝了好一会儿。 “过来一起吃吧,老七也要上桌。”萧鸿轻声吩咐道。 老七是今天赶车带他过来的暗七,还是个毛头小子。 经过他身边时又加了一句,“上报不及时,罚俸一个月。” 暗五:“……” 除了危险,他哪知道亲戚来了还要上报啊,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亲戚见到王爷的第一句话,就差点将他吓个半死。 桌上只有他们几个人,叶青山两口子已搬去了镇上,晚上也没回这边吃饭,主要不想阿嬷做那么多饭,而且还要回店里看看。 今年请的短工也没有包饭食,而是每人多给了两成的工钱,让他们回家去吃,人实在太多了,顾不过来。 “这饼真好吃!又香又软。”叶青云干了一天活,正饿的不行,大口嚼着。 “今日这饼是——是阿替做的,别光吃,云哥儿,再喝口汤。”老太太跟他说道。 “怪不得呢,味道有点熟悉。”叶青云笑道,“这么久了手还没生,不错。” 他又转向萧鸿道,“天快黑了,你是今晚回去还是明日赶早?” 就这么想我走么? 明日休沐,若不休沐的话当晚便要赶回,要不然早朝根本来不及。 但这桌上还有不知情者,萧鸿只好回他道:“不急,待会儿再同你说。” 正值三月末,乡间道边又没有灯笼明烛,外面一片黑漆漆。 两人在黑暗中亲昵了一会儿,叶青云靠着他的肩头,“所以,下次若不休沐便不要过来了,这么黑赶路不安全。” “可是——”我很想你。 萧鸿拥着他问道,“我等会儿睡哪里?” “房间没收拾,你将就着跟表哥挤挤吧。” “哎!若是成亲了有多好。” 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跟云哥儿住一起,而不用偷偷摸摸出来,在黑暗中寻求那一点欢愉。 待全部播种完后,叶青云赶回平康,剩下的由大哥帮忙扫尾。 顾星竹这些天,也没学出个名堂来,他就是想换个环境多耍耍罢了。 叶青云临走前跟他说好了,“是两层的店铺,仁兴路上的清和酒楼,不要记错了,跟镇上的名字一样,你把东西送去那里就行。” “知道了,啰嗦!我两日后便去。” 自刘禧到了平康后,刘子牧每次想出去玩都要悄摸摸避着他,被抓住便要盘问半天。 春日天暖,下午人少时,趁着他爹在一旁打瞌睡,他又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门上的羊皮帘子早已经撤去,但为了防止柳絮杨絮乱飞,换上了纱帘,等夏天到了,为了防蚊蝇,恐怕还要接着挂。 纱帘刚掀开,便见一陌生男子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他见有人出来,且身上还是小二的服饰,瞬间大喜,嗓门洪亮地叫住人:“哎!这位小哥儿,你可是这店里的跑堂?我想问问,你们老板是不是姓叶?” 刘子牧的心一直提着,就怕吵醒他爹,听他大着嗓门一阵叫唤,气急败坏道:“你这人!吃饭便吃饭,问什么老板?人家有意中人,姓什么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顾星竹莫名其妙道:“我不吃饭,还有,我肖想啥了?” 这酒楼跑堂的脾气都这般坏么? 叶青云和萧鸿久没相见,正在楼上诉衷肠,听到下面的吵闹,推开窗子道:“表哥!你来啦?稍等,我这便下去。” 表哥? 刘禧彻底被吵醒了,在里面沉声问道:“牧哥儿!又想跑哪里去玩?怎么事先没跟爹说?” 哎!烦死,刘子牧狠狠地瞪那人一眼。 71 平康71 ◎“刚才那人是韩王殿下!”◎ 顾星竹送来了一车干货由他挑选, 剩下的还有家里的也要分销到平康别的酒楼里,海鲜价格昂贵,他们小地方吃的人不多。 他调笑道:“跟着我爹娘做了这几年生意, 想不到自家的小表弟居然成了主顾, 分别两年, 真令表哥刮目相看啊!别说, 你这店位置还不错。” “都是好友帮的忙,酒楼的租金还欠着人家呢,光凭我的话哪那么容易在这边落脚, 还有, 你不要老是小表弟的叫, 才比你小几天而已。”叶青云控诉道。 顾星竹看到萧鸿也从楼上走了下来,虽是常服, 但身上的衣饰仍显得华贵不可方物, 跟那天在村里看到的明显不同。 他大为吃惊:“呀呀呀!云哥儿你这意中人也是在平康做事吗?这气度这打扮!表哥我倒是不敢造次了。” 那可不, 不光在这边做事,还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叶青云偷偷笑着。 萧鸿哼笑了一声:“无事,表哥你尽管造, 要不然别人该说我仗势欺人了。” 刘子牧本来想提醒他这是齐王殿下,让他说话小心些, 可他也不傻, 见当事人都没挑明,也就不多这个嘴了,就让他自己可劲儿作死吧。 叶青云招呼了一声:“刘叔, 走!出去看看货!” 马车厢门打开, 浓重的鲜腥味儿窜了出来, 满满的一车海货。 不仅有海带、紫英、裙带菜、海鱼这些寻常干货,甚至还有元贝、墨鱼干、鱼翅、干海参这些名贵的海鲜干货。 刘禧双眼放光,激动道:“这可都是好东西!云哥儿,咱们真要进这些海货么?” “进呗!”叶青云笑道,“京城里有钱的主顾多,总能卖得掉,再说,哪怕卖不掉,咱就留着自己打牙祭,也不至于把这酒楼一下子吃穷了,刘叔你看着趁手的挑,多挑些。” “哎!” 刘禧小心翼翼,拣那些自己做过,且拿手的挑出来一堆,生怕做不好浪费了食材。 叶青云问道:“表哥,你看看这些约莫要多少银子?” “哎!咱们都是自家人,提钱多伤感情,你就先用着呗,卖出去了再说。” “屁!让你说你就快说,姑母他们那么辛苦运回来是让你败着玩的?” “嘿嘿!那我给你算便宜一成。”顾星竹摸了摸下巴,“还没上秤,不过依我的火眼金睛来看,怕是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左右,误差不超过十两。” “啊!这么贵!”刘子牧小声惊呼道,这看着也不多啊,店里每天进那么多肉和菜也不过三两银子左右,比这堆头大的多。 “你懂什么?莫要乱插嘴!”刘禧斥了他一声。 农人养猪种菜虽说辛苦,但胜在安全,渔民出海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且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 “少了点,毕竟路远,那么久才运回来一趟。”叶青云思索着,又问了问顾星竹,“天热时不会坏吧?” “不会,上面有海盐,平时放在阴凉透气的地方,六月返潮时再拿出来翻晒一天就行。” 叶青云放心了,“那刘叔你再挑一些,不超过五百两银子即可。” 虽然生意很好,每天都有进账,但银子他前一段时间拿回家用了不少,所剩的余钱大概都不到千两。 “五百两?” 这么多!莫不是要特意照顾亲戚的生意吧?刘禧嘀咕着,又狠心拣了一大堆。 一样一样过了秤之后,加起来共有三百余两银子,也不过是半车,还剩下一半要给别的酒楼送去。 接了钱,顾星竹有些不好意思,叶青云笑着同他说道:“既是来了一趟,表哥就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吧!” “哎!不了不了!今日不了,天色已不早,余下的我还要再送与别家,知道你在这里便好,等几日我一定特地过来吃一次。” 叶青云见已是下午,从这儿回文康县且要不短的功夫,也就不再勉强他了。 “行,那你回去代我问姑母好。” 待人走后,刘子牧惊叹道:“这半车就卖了三百多两,那一车至少就是六百两,听你说他们一趟便带回了两车,那岂不是卖了上千两?发财了简直!” 叶青云开玩笑道:“羡慕他挣得多啊?我表哥如今还未定亲,将你说与他如何?” “唔那还是不要了。”刘子牧赶紧摇了摇头,“他人那么黑,嘴又贫,一看就讨厌的很。” 还说好意思嫌别人嘴贫,看看自己呢,叶青云心中好笑。 他又解释道:“别看他们卖这么多银子,也要本钱的啊,两车东西又不是别人凭白送的,那么远一趟,路上还要经受风吹雨淋,还要承担盗贼和货物变质的风险,总归,做什么都不容易。” 刘禧数落起自家哥儿:“你看看云哥儿,分析事情来头头是道,你只比他小两岁而已,整天就念着出去玩!哪是那么好玩的?这京城中处处都有危险。” 刘子牧捂起耳朵,不听他爹念经。 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故意的。 刘禧又问他道:“那个就是你姑母,秀兰家的孩子?” “嗯,是我姑姑家表哥。”叶青云点了点头。 “你姑姑嫁的远,很少回去,那孩子我好似就见过一次,大约七八年前,我记得他之前没这么黑啊?” 叶青云笑道,“以前是没这么黑,这两年他跟着姑父他们一块儿跑,整日风吹日晒的,特别是这趟去了崖州,那边的太阳更是毒辣,所以就变作了这般。” “噢,原来是这样。” 几日之后,顾星竹果真又过来了,还把几包苦丁茶和这次卖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都送给他了,不要钱。 “我阿公阿嬷不爱吃这些海物,嫌太腥,我在那边这些日子也吃够了,娘怕天热时放坏了,让我都带给你,你们店里人多,总能吃的掉。” “替我多谢姑母了。”叶青云接了过来,“这次总要吃饭了吧?” “行,那我今天就尝尝你们店大厨的手艺。”他也不作假客气。 “我们店大厨,他说以前还见过你呢,在你小时候。”叶青云悄悄跟他说道。 “什么?”顾星竹一惊,“见过我小时候,那他是谁?” “是我们一个村的,家中姓刘,我喊叔,你应该是喊——”他仔细想了想,“表舅?大概是吧。” “姓刘?那跟现在的大舅母是何关系?” 他只知道舅舅后来娶的这个舅母也是姓刘,他娘对那女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面前念叨过。 上次回去叶家村,也只补了青山成亲的礼金,听说那家的哥儿同刘春花一样,去给人做了续弦,叶秀兰一阵无语,什么不好继承,偏要继承这种事情。 出于客气,这次回去的礼物倒是给他们家带了,不过她当时不知道那几个人曾陷害过云哥儿,要是知道,恐怕就是拿去喂狗也是不愿意给的。 提到继母,叶青云也不大开心,淡淡说道:“同她没关系,她娘家远的很,这个刘叔一大家子都是我们本村的。” “噢!那就好。”顾星竹放下心来。 “你既不爱吃你带的这些,那给你做些别的菜吧,羊肉吃么?鸭胗呢?”叶青云问他道。 “吃的,都吃的,我又不挑食,那个就是吃久了想换换口味。” “行。” 现在天有点热了,他也不想去楼上包间里,就在下面的大堂,随便挑一个小桌子,还能看到纱帘外的人来人往。 菜肴被一一端了上来,顾星竹也很喜欢麻辣烫的味道,吃得满头是汗。 叶青云见了,便让后厨做了一道甜食给他,缓解一下肠胃。 顾星竹见端上来一碗似嫩豆腐一样的东西,笑问:“这是何物?像是水豆腐,却又看起来略黄。” 亏得还跑南走北过,真没见识!刘子牧翻了翻白眼:“这是羊乳蒸蛋,云哥儿怕你辣着了,特地给你做的。” “嘿嘿!表弟真是周到,可这蒸蛋不是小孩儿才吃的么?” 刘子牧瞅了瞅他的脸,暗暗夹枪带棒道:“小孩儿当然能吃,但这道菜还有一个功效,便是润肌养颜,面色糙黑暗沉者食用此物,久之可变得白净莹润。” 嫌他黑么? 顾星竹满不在乎:“养了也没用,出门一趟又黑回来了,不过还是多谢表弟。” 调羹拿过来,也不细品,直接几勺便扒进腹中半碗,直呼烫喉又香甜,他在外面野惯了,吃起东西来不拘小节。 刘子牧半眯着眼,嘴角一耷,脑袋往后一缩,不忍直视,简直是牛嚼牡丹。 店里推出的各种海鲜菜品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当然,也不只他们一家这样,别家也有这些,但海参花胶鸡当属刘禧炖得最入味儿,当时海参和花胶他也拿的最多。 清和酒楼的盛名渐渐传开,过来吃饭的达官显贵明显变多了,萧鸿便不在台子边同他闲聊,装作去楼上包间的样子,直接钻进他的房间里等人。 这天午时,外面来了一行客人,为首的那个年纪不大,但看起来脸色阴鸷,不太好惹,他理都不理热情上前的跑堂,几人直接去了楼上。 这种人,不在下面打扰别的客人更好,叶青云松了一口气。 却见暗五紧随其后,急匆匆进了店里,行至前台快速小声跟他说道:“刚才那人是韩王殿下!”!! 叶青云愣住了,他是知道这人有多坏的,而且萧鸿还没过来,刘叔还在后厨,怎么办? “已经有人去府里叫人了,你这边先小心应对着,叶老板放心,不会让你们有事。” 暗五说着,直接进了里间,“找一套小二的衣服给我。” 72 平康72 ◎“什么馆什么楼?”叶青云自里间走了出来◎ 幸好暗卫的身材都不是很高大, 面孔也没什么突出的特点,一眼看过去平平无奇。 暗五端着茶水上楼,在包间门口被拦住了, 其中一个侍从把杯子一字排开, 拿起茶壶往每个里都倒上一点, 最后汇到一个杯子里, 往他面前一推:“喝!” 你娘的!让老子喝涮杯水呢! 这韩王当真惜命的很,不仅怕茶水有毒,还怕有人把毒抹到杯子里, 如此小心, 还出来吃个屁饭啊! 暗五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小店的东西, 几位爷尽管放心, 不知今日大人要吃点什么?” 听到声音, 萧灼转头斜觑他一眼,“你不是刚才跟上来的那个。” 尽管他们大摇大摆不理人,但小二还是要尽职尽责把他们领进包间,所以刚才也跟着上来了一趟。 暗五一怔, 这人看着一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样子,眼珠子倒不是摆设。 他垂下头赔着笑脸, “现在正值午时饭点, 下面忙的很,阿六被别的桌叫去了。” 桌上一中年人劝道:“算了,跟这些小喽啰计较什么?还是快些点东西吧, 那海参鸡确实不错。” 萧灼喝了口茶水, 不置可否的样子。 那中年人便代替他点了一些菜品, “招牌菜随便上几个,那个海参花胶鸡必不可少,尽量快些。” “是,小的这就传下去。” 暗五躬着腰退至走廊里,心情忐忑地下了楼,也不知府里的人什么时候赶到。 叶青云他们在后厨也是一团焦虑。 “只有管家、厨房的人和几个丫头认得我,他们应该不会跟来,这倒不怕,就怕那韩王嘴刁,尝出这菜的味道似曾相识。” 刘禧有些发愁,“我自己一把年纪了没有所谓,可万一连累到你这酒楼,还有牧哥儿,哎!” “无事,刘叔。”叶青云安慰他道,“既是怕他尝出口味,那就让他尝不出来好了。” 刘禧一愣,怎么让他尝不出?难道换个人来做? 不太现实,萧灼既是找到这里吃饭,必是受人推荐,最近听说了这里的盛名,如果味道不好,吃得不满意,还是会迁怒于酒楼。 正想着对策,见暗五从楼上下来,几人忙围了过去,“怎么样?” “入口的东西他谨慎的很,先要让人试吃,刚才那茶水也是,他们要了海参鸡,还有自选的招牌菜。”暗五说道。 “桌上那个中年人替他点的菜,韩王对他倒没有颐指气使,或许是他亲近的人,剩下三个没有落座,看起来像是随侍。” 刘禧看了看叶青云,有些拿不定主意。 “没关系,做!”叶青云吩咐道,“得罪他是小事,但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在韩王府呆过,既是催得紧,你跟帮厨一块儿炒,怕他尝出来就多加点料。” 海参花胶都是一早泡发好的,鸡汤耗时,是提前做好的半成品。 片刻之后,暗五端着托盘上了楼,在门口处,又被要求挨样尝了尝,东西放好之后,他毕恭毕敬地退至门外。 “不要站在这里!下去!” 一个侍从过来喝退了他。 暗五去了厨房,舀了碗水漱了漱口。 叶青云笑问道:“怎么样?好吃不?” 都要大难临头了这人还笑的出来,暗五有些无语,“好吃的很。” 门外传来马蹄声,随后纱帘被掀了起来。 萧鸿穿着一身朝服就过来了,他刚回到府里就听闻这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有没有事?人呢?”他急急地冲了过来。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楼上。 呼~萧鸿松了一口气,找把椅子坐了下来。 “殿下!要不要属下帮您回去取衣服?”暗五问他道,“若是待会儿韩王见了,说不定会借机参上一本。” 大梁并没有规定穿着朝服出街会有何惩戒,但在官员间也算是约定俗成,一直没有人这样做过,就怕会引起众人骚乱。 “无事,他若是想发癫,我就是用左手拿一下筷子他也会借机参我,人总是跟不上畜类的想法。” “……”行吧。 包间里,萧灼尝了一口海参鸡,眉头一皱,“舅舅,你莫不是诓我?这叫美味?” 冯望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闻言一愣,“不好吃么?我尝尝。” 他舀了一勺在自己的碗里,还没动筷子,先喝了一口闻起来浓香的鸡汤,初入口还可以,但咽下去之后,便觉整个舌床有些发麻,且咸味儿过重。 这怎么也称不上美味,冯望尴尬笑道,“上次我吃了,确实不是这个味儿,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 他又尝了尝别的菜,味道倒是正常,但感觉还是不如上次。 “嗯,都不太一样,最可能的就是这店的厨子换了,可能被别家挖走了,这家的老板是个哥儿,大概降不住店里那些做事的人。” 冯望遗憾地叹着气,“姐姐说你近来所食甚少,我寻着这家店口味不错,专门带你过来试试,想不到却弄巧成拙。” “怪不得舅舅。”萧灼拨弄了两下筷子,“是我不自量力,踢了那铁板,谁知道父皇对他那么上心,去年老三被我整成那样,最后也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个屁!我被降职还不是你这兔崽子害的?冯望内心吐槽道。 别人家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这倒好,总是受这蠢外甥连累,成事不足,整天到处戳纰漏。 不过他脸上还是挂着笑,“那位这一两年很是得圣宠,另外几位虽说待遇一般,可也算安分,抓不着什么错处,所以殿下往后有什么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言下之意,就你一个惹祸精。 萧灼听了他这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眯,“抓不着错处?” 做的少自然错的少,可若做的多呢? 他把椅子往后一拉,头趴低了些,兴致勃勃问道:“舅舅!你说,淮州今年还会不会有水患?” 冯望想了一想,“这我说不准,要看到时候雨水有多少,但河道未修,又是一连发了几年洪水,今年还未入夏便显闷热,水患极有可能还会来,你问这作甚?” 问这作甚?当然是给某人找点事儿做,揪他的小辫子。 “那,若是淮州上报了水患,舅舅能不能推举老三去处理?”萧灼一脸期待。 冯望吓了一大跳,就是带他来吃顿饭而已,怎么又给他出了难题。 “不不不不!放过你舅舅吧,我现在就在礼部任个闲职,油水半分都没有,糊口而已,工部的事根本说不上话。” 这外甥又想害他了。 “哎!无趣,不吃了!回吧。”萧灼把碗一推站了起来,“噢对!还有今天这个厨子,竟做出如此难吃的菜来糊弄本王,总要有点惩戒。” 他吩咐随从道,“就剁去一指吧!” 说完大摇大摆地往楼下走去。 这是对今天这餐极其不满意了,惩处那厨子怕是也有做给自己看的意思,冯望连忙追上去劝着。 到了楼下,却见萧鸿正四平八稳地坐于前台处,大堂里吃饭的人也都走光了,怕是被他那身朝服唬的。 萧灼脚步一顿,“哟!三哥莫不也是闻盛名而来?衣服没换便坐这里了,那我跟你说,这趟你算是白跑了,弟弟刚刚帮你试过毒了,这家菜难吃的很!特别是那道花胶鸡,此胶非彼椒,好好的海鲜做成了麻舌之物,这厨子当真蠢也。” 他脸一偏,朝随从又下了次命令,“去!莫要让那厨子再荼毒到三哥,帮齐王殿下剁了他的手指!” “是!” “我看谁敢!”萧鸿不怒自威,瞟了他一眼,“老四!你在自己的圈里怎么撒野我不管,可在我的地方,休想动任何一个人!” “你的地方?”萧灼好笑道,“我却不知,这仁兴路何时划归到齐王府名下了?” “仁兴路我自然不管,可这清和酒楼,别说是人了,就是一桌一椅我也乐意罩着,你有意见?” “没!我哪里敢有意见?”萧灼夸张地晃着脑袋,捏着嗓子,“只是我听说这酒楼的老板恰好是个哥儿,莫不是你那个求赐婚却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回的小农人?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的皇子把自己的神态整的跟个太监似的,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一个种地的而已!还值得你在大殿上跟父皇叫板?要我说,当个小玩意儿养着就得了,同那些楚馆秦楼……” “什么馆什么楼?”叶青云自里间走了出来,双眼微眯,冷着脸问他道。 萧灼呆立在原地。 此时天将将入夏,人们身上所着逐渐单薄,不同于一般小哥儿喜好的鹅黄淡绿,叶青云一身纯白窄袖中衬,外罩浅蓝夹衫,显得清爽又利落。 额间的那抹红痕微微蹙起,双目如寒星冷月般盯着他看。 萧灼突觉手足无措起来,刚刚他进店时根本没往这边看,这哥儿竟如此,如此…… “说!”萧鸿忽然一声爆喝。 把他惊得往后一缩,旁边的随侍连忙上前搀扶。 萧灼甩开他们,敛下眉目,急急喘了几息,平复了心中的波涛汹涌。 他后退一步,朝这边深深作了一揖,垂眸不知在想何事,开口道:“同旁的人都大为不同,望三哥早日得偿所愿,今日愚弟多有冒犯,还请、请哥嫂饶我这一回罢。”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跟着他的人。 萧鸿的一腔愤怒,如同被糯米糍粑噎在喉中,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出得门去,萧灼抬起了他的双眼,仍是同从前一般阴鸷恶毒,又带上了一丝狡诈。 服软谁不会? 那个哥儿,还以为是道边野草,想不到却是世间尤物,从小到大,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他的? 本想找机会揪着他的错处,但现在,本王要让他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9 19:43:12~2023-11-30 20: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 平康73 ◎萧鸿紧张无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 六月刚至, 淮州那边果真上报了汛情,比往年还要早,即便是平康, 也断断续续降了多日的雨水。 这几天叶青云把剩下的那些海鲜干货搬至楼上, 贵些的先密封起来, 避免进潮气, 等出太阳了再拿出去晒。 正德帝不顾群臣反对,指派了萧鸿前去救灾,连同工部下辖水部的薛同薛主事, 太医院的邱敬邱太医。 大殿上, 几位老臣极力劝阻:“陛下!万万不可啊!齐王殿下乃是凤子龙孙, 金尊玉贵,怎能亲身涉险?陛下莫不是忘了去岁的聂主事!” 去年聂主事亲自去山落的村子劝退灾民转移, 一队随行十人被泥石流掩埋七人, 只余三个身手矫健些的及时爬到了旁边的坡上。 虽然后来对其家人发放了厚重抚恤, 但人没了一切都白搭。 工部右侍郎袁清在一旁哼道:“聂主事年老体衰,而齐王殿下风华正盛,几位大人怎能如此类比?” “再说,还有邱太医随行, 王爷乃陛下亲子,难不成陛下不比你们心疼?治理洪灾水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又怎能用轻飘飘的‘涉险’二字来替代?” 正德帝微微点头道:“袁卿说得是极, 且这次他帮你们争取到了十万两的救灾银,鸿儿做事的能力诸位有目共睹,此事交由你, 朕甚放心。” 萧鸿从点到他名字时便一声不吭, 既没应下, 也没推辞。 虽然他一开始就料到这事可能会落到他的头上,但当正德帝一开口,他还是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厌恶。 十万两银子被他说得像是恩赐,但哪年的灾民都不下数十万,分发下去,每人能吃上几口热饭便不错了,更遑论还有被水泡倒的房屋,水后泛滥的瘟疫,颗粒无收的农田,中间偷偷盘剥的小吏。 在灾害面前,大把的银子填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就舍不得下定决心好好整改河道,在位这些年,除了眼前的平康,别的地方竟丝毫不见繁盛,国库怕也是一年比一年空虚。 而且,要与他同行的薛主事也是这右侍郎袁清的人,就怕他们存了些别的小心思,意不在救灾。 正德帝见他面色犹豫,又道:“上次你请奏之事,当时堆积的事务较多,批得甚为潦草,朕决定着人重新调查,相信很快便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萧鸿猛地一怔,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竟然就这样直接把交换条件摆了出来,他就认准了拿捏住他的命门是吧? 正德帝一脸笃定地盯着他看,大殿上吵闹纷杂,耳边不乏嗡嗡的反对声和赞成声。 萧鸿出列至殿中,低头躬身一字一句道:“儿臣定不负使命,全力救济灾民。” —— 福延殿内,庞尧笑得谄媚:“陛下近来对贤妃娘娘甚是宠爱,算是有求必应了。” 萧珣嗤笑了一声:“跟那个蠢妇无关,朕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盯了眼庞尧,“庞总管消息灵通,难道不知,他早已派人往西虞方向去了么?” “这……”庞尧肥胖的笑脸顿时僵住,额头渗出一片汗意来,“奴才是听闻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真假,是以没有及时回禀陛下。” “哼!”萧珣也不揭穿他,慢悠悠喝着茶。 “那,要不要派人去截?”庞尧小心翼翼问道。 “他既起了这心思,就说明他已有所怀疑,截了还会有别的人再去,反倒显得心虚,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好,正好早点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今日这事,朕就是想让他知晓,想要一样东西,需得拿另一样东西来换,这世间哪有白得的富贵!” “是奴才浅薄了,陛下果真英明!”庞尧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 “朝中那么多人,就非得你去吗?” 叶青云还没忘记当初他泡在水里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若是不去,也不至于被下大狱,可是——” 萧鸿没说出正德帝许他的诱饵,一日未定,便可能会生变,还是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可是那些灾民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去年淮州南县水患,我还没回京,听说溺亡连带疫病,折损了数千人,今年是北边,离平康不算太远,我尽量早日回来。” 叶青云叹了一口气,把脖子上的玉蝉解下来给他,帮他系好。 “这是我阿娘留下来的,她既是她身边的人,同长公主殿下说不定也有些渊源,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自从阿嬷把它给了我后,我所遇的一切都很顺利,逢凶化吉,不管店铺还是别的什么,包括又遇到了你。” 当然,后来他知道姜雪那些人也都是萧鸿的安排。 “跟老国公说了么?” 萧鸿摇了摇头,外公乍然间变作了祖父,母妃竟是自己的亲姑姑,他还没那么快接受这种转变,许久没去国公府了。 时间不等人,明早便要出发,他突然有些心慌,恳求道,“云哥儿,你若有空,过两日帮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行么?” “嗯。”叶青云点了点头。 “除了暗五他们几个,寻风也留在这边,让他在你店里打杂,要不然我不放心。” “还有——”接下来萧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有要好好的,不管何事,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叶青云接了下去,抚了抚他的眉眼,趴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来帮你。” 萧鸿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折腾了许久才了事。 他帮叶青云按着手指,“手酸不?” “还行。”亏得他平时干活多。 “我也想,也想试试你的。”萧鸿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紧张道。 烛火昏黄,叶青云脸颊微微发烫,反正人都要走了,明日也不会见到互相尴尬,且下次再见也不知到何时。 “那,你轻些。” 萧鸿紧张无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叶青云引着他的手,“这里。” 只是刚触碰到,便令他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紧锁双眉,咬紧下唇,等待那阵难捱的感觉过去。 萧鸿亲了亲他的双唇,继而撬开了牙关,手也没闲着,愈发熟门熟路起来,“无事,你放轻松些。” —— 六月已至中旬,淮州仍没有消息传来。 叶青云前几天去了国公府,老国公一见到他就开始抱怨,怪萧鸿总也不去看他。 听说人已经去了淮州,又唉声叹气起来,小声骂着正德帝。 顾星竹最近常来酒楼闲逛,现在正值炎夏,他爹打算等过了三伏天,初秋时再出门。 “哎!京城就是好啊!热闹又舒服,不像我们乡下,整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人们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家里,哪天我也找个小铺子开开。” 顾星竹倚着柜台,喝着酸梅汤解暑。 “这日头再大,也比路上的朔风强,你们看我这段日子,是不是变白了些,是不是?是不是?” 他把脸伸到众人跟前,沾沾自喜道。 叶青云忍俊不禁,刘子牧骂道:“没看到多白,就看到一堵好厚的城墙,这若放在边关,怕是火炮都轰不透。”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跑堂的都笑了起来。 “哎!你这哥儿牙尖嘴利的,甚是没礼貌,我叫你爹表舅,说起来,你也得唤我一声表哥才对,快叫来听听!” “哼!想得美!叫你一声表城墙你答应不?” 几人平日的呛嘴逗趣倒是稍微缓解了他的不安。 平康这两日天气晴朗,叶青云一大早就起来了,把前一段时间密封起来的海货拿到小院里,摆到太阳下晾晒。 季寻风每天到他店里帮忙,也渐渐和他熟稔起来。 酒楼不供早点,一般到巳时才开,这天早早的却听见外面的马蹄声。 叶青云开门一看,抬头笑问道:“今日怎地这样早?送菜的才刚来了一会儿。” 季寻风下了马来,面色有异,他踟躇着开口道:“叶老板,此事陈伯叮嘱我暂不跟你说,怕你担心,可我想了又想,又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叶青云笑容凝固在脸上,心里突突跳着,渐渐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他故作镇定道:“何事?说、说呗。” 话还未至,双手便哆嗦起来。 “你先不要慌。”季寻风忙把他带到店内,“先坐下,叶老板。” 叶青云坐下后并没有缓解多少,浑身仍不自觉抖动着。 季寻风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多嘴,早知就听陈伯的,现在却是非说不可了,不然你更难安心。” “是这样,淮州那边今早传来消息,殿下前日在淮明县苍扶山安置灾民时,突降暴雨,近两个时辰方歇,雨后却被同行官员发现殿下失散,安排官兵寻了一夜,至天明时也未见到人,这才慌忙回报。” “前日!已经两天了才来回报?”叶青云不禁又惊又怒。 “叶老板莫慌!殿下不是独身一人,暗七一直跟着,该、该是没事吧。”说话间,季寻风也渐渐没了底气。 叶青云一直劝自己要冷静,他攥紧拳头,指甲扎得手心微微发痛,脑中却逐渐清晰起来,“把地点给我,我去寻他!” 74 平康74 ◎萧灼发着狠,一只手去撕他的衣服◎ “这……” 季寻风面色犹豫, 王爷临行前叮嘱他,务必确保叶老板的安全,勿要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且他不会骑马, 淮州距此六百里以上, 那边降雨多日, 路上定是前行艰难, 再说,官兵都没找着,他一个瘦弱的哥儿能行么? “别这那了, 帮我安排一辆马车, 若是不便我就自己找车去, 具体在哪?就在苍扶山吗?” 叶青云让小二去后院接着晒,他自己“噔噔噔”跑上楼去开始收拾行李。 刘子牧跟他屁股后面追问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云哥儿!你到底要干嘛去?” 叶青云顿了一下, 转头交代着:“听我说, 牧哥儿!殿下在淮州那边出了点事, 我得去找他,你别跟别人说,除了刘叔,店里的事你们费着点心, 噢!表哥若问的话也可告诉他。” 以前他有事时柳昭会过来帮他看着点,可现在柳昭月份大了, 叶青云不想再惊扰到他, 就暂时先不跟他讲了。 “出了事?出了什么事?”刘子牧急急问道。 萧鸿如今可是这酒楼的靠山,上次韩王来找事儿,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 得等到了那边再说, 反正, 你们小心着点就行。” 叶青云带了几件衣服,幸而夏天的衣服不是很占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捆绳子,短匕首,火折子,水囊,这些户外要用的东西。 想到了什么,他又迅速跑下楼去。 季寻风等在楼下,迎上来说:“已经叫人回去安排车了,一会儿就到,外面的人也跟去两个。” 外面的人应该是守着的暗卫。 叶青云问他道:“王府里有府医吗?” “有。”季寻风点了点头,“祝伯年过花甲,也要跟着么?” 那还是算了,出了事还得照顾他。 “这样,你着人回去问他拿一些外伤药,还有防蚊虫的药膏,多拿点,还有清热解毒之类的,若有止呕防泻的也拿一些。” 山里各种蚊虫繁多,食物或许也不甚干净,多带些药有备无患。 “行,我这就去。”季寻风怕别人说不清楚,自己去寻府医了。 叶青云等得焦急,刘禧给他端来了几样早点,“云哥儿,莫慌,一定会没事的,先吃点东西垫垫,你早起都还没吃饭。” 他实在是吃不下,勉强喝了几口粥。 外面传来马车声,叶青云冲出去一看,却是顾星竹,他今日来的倒早。 见他一脸失望,顾星竹调侃道:“咋了?烦了表哥了?不吃你白食,我阿公自己种的菜今天给你带来了好多。” 叶青云神思一动,他走后就刘叔父子俩住在店里了,虽说有暗卫,但这次还有两个要跟着他,若是有事情总归不太方便。 他急忙问道:“表哥你是不是整天没事干?” “有事啊!今日我还要跟着表舅学做马蹄糕——” “听着!我有急事要出门,不知道多久才回来,你若没别的事就帮我看着点店里,下午把后院的东西收了,晚上住我房间就行,到时候开你工钱。” 顾星竹羞羞答答,“那,我一个大男人,住一个哥儿的闺房多不好意思……” “闭嘴!我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不好意思个屁!” “嘿嘿!行,我待会儿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再拿点衣服,不要工钱。”顾星竹声音又恢复了粗犷,问他道,“你有啥事要出门啊这大热的天?” “暂时说不好,你让牧哥儿跟你说吧。”叶青云叹了一口气,见暗五把马车赶来了,季寻风和另外两个人骑着马跟在后面。 最后又交代了他们几句:“晚上人若少的话就早点打烊,挣多挣少无所谓,你们几个好好的就行。” 刘禧叹着气,忧心忡忡地把包袱递给了他。 叶青云掀开马车帘,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再定睛一看,也是个哥儿。 这哥儿跟他年纪相仿,看着身量不高,脸圆圆的,一笑露出一边虎牙来。 “叶老板好!我叫祝尘,祝府医是我爹,是他让我跟来的,小伤小病我也能帮忙看一下。” 他举起一个箱子,“药我都带着啦!” 这安排倒是有点让他出乎意料,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方便了很多。 叶青云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说着钻进车里坐好,暗五一甩鞭子,马车“轱辘轱辘”向着淮州方向出发了。 —— 韩王府里,萧灼一脸喜色,问那探子道:“他果真出了事?被山洪冲走了?” 那探子结结巴巴:“据我们的人说,确、确实看到了,可诡异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下手。” “这有什么好诡异的,一定是他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盛极必衰,他母子俩得宠了那么多年,如今上天只是让他还回来罢了。” 萧灼眼神里闪烁着恶毒的光,“去年算他命大,今年这回倒省了我们的力气,就是不知道死没死。” 见那探子欲言又止,他不耐烦道:“有屁一次放完!磨蹭什么?” “当时他们躲雨的那户人家,是个女人抱着一个婴童,还有个男人腿脚不便,雨还没停,便见齐王殿下中了邪一般跑出来,跳到外面的洪流中,他带着的那个人,当时不在他身边,听到有人喊叫才发现,也跟着跳下去了。” “后来等那些官员带人去下游寻找,我们再到那户人家中一看,人去屋空,一个人都没有,再一打听,那个村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户人家,原主人早就去世了。” “哦?”萧灼来了兴趣,“看来本王这好三哥树敌不少,不只我一人想要他的命,再派一队人去,确定他死了没,死要见尸!另外再查查看——” 他眼里精光一闪,“就查这次跟他一同去的薛主事,邱太医,还有淮州州同,当地的淮明县县衙。” “是!殿下。” 萧灼得意了一会儿,啧啧叹道:“那小美人往后该独守空房了,本王要不要趁机去安慰一下呢?” 上次他一去,萧鸿便得知了消息,穿着朝服就赶到了,店里或店外一定有他的眼线。 现在他人生死未卜,是如何都赶不回来了,不如直接去把人抢进府里? 不不不不!他又摇了摇头,哪怕他人死了,他府里的人还守在那里,万一再拼死护着,或是去国公府叫帮手就麻烦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公府虽然后继无人,但贺老二还手握兵权,府里的家丁个个勇猛强壮,守着那个老头子,据说对女儿留下的这个外孙子也宠得要命。 还是不要惹他们了。 但他实在心痒难耐,那天的惊鸿一面就让他回味了许久,若成了他的人,让他受用上一夜,那简直…… 萧灼眼睛一眯,计上心来,罢了,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为了那块难得的勾魂冷玉。 “来人!把樊先生叫过来,让他带上家伙。” 他这样直接过去,一定会被认出来且重点盯上,但易了容就好办多了,那么多吃饭的人,谁有功夫去数进去多少人又出来多少人? 到时候找一处隐藏着,待夜深人静那美人睡熟时,上前去软硬兼施强占了他,变成他的人后就好办多了。 一个农家子为何要扒拉着一个王爷不放,还不是为了那点富贵荣华,萧鸿能给的,他也能给! 萧灼易了容,换了衣服,找几个面生的家丁一块儿,在晚上饭点时去了楼上的包间。 上次他就发现了,那小二带他们上来时,最里面两个房间上着锁,想必那就是他们的卧房。 可惜美人不在柜台处,也不知去了哪里。 萧灼皱着眉,心不在焉地上了楼,在廊道中一暼,那两间屋子居然有一间没上锁! 晚上的客人没有中午多,楼上只有两个包间有人,在小二下去后,他使了个眼色,让一个家丁先去房间里探探。 那家丁去了后回来报着:“确是哥儿的房间,还有一个打好的包袱,像是要出门。” 出门?萧灼细细一想,难不成这哥儿是真心的,要去淮州寻他?亏他来得及时,明天说不定人就走了,看来没找错房间。 那门平日叶青云是锁着的,除非萧鸿来了,从里面闩上,今日把屋子让给了表哥,顾星竹根本想不到这茬,把包袱往屋里一扔就下去忙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连上天也助他,萧灼冷笑着,同几个家丁装模作样吃完了饭,让他们先出去,在不远的地方候着,而他悄悄躲进了那房间的床底下。 忙了一天,顾星竹打着哈欠上了楼,今天又回了一趟家里,跑来跑去的太忙也没细问云哥儿的事,明天再问吧。 他晓得牧哥儿就住在隔壁,墙壁也不太隔音,仔细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放轻脚步,拿着包袱里的衣服下楼去洗了澡。 床上有纱帐,但没罩严床底,萧灼脸上被蚊子叮了好几处,也不敢伸手去打,好不容易听到人洗完澡回来了,然后躺上了床,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等等!呼噜? 一个哥儿居然还打呼噜?乡下人果真粗鲁,萧灼嫌恶地皱了皱眉,为了那张脸且忍忍吧。 他动了动麻木的手脚,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外面月色明朗,但透过窗纸就显得分外朦胧,他盯住床上躺着的人,嘴角露出了淫/笑。 为了避免大声喊叫,萧灼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又骑跨在他身上,狠狠压制住了人。 顾星竹累了一天,刚睡着就被闹醒了,他大吃一惊,拼命摇头挣扎着,嘴里“呜呜”地试图发出声音。 “问我是谁?本王是你将来的靠山!” 萧灼发着狠,一只手去撕他的衣服,“别想着别人了!你那好殿下已命丧淮州,回不来了,往后就让本王来好好疼你,若是乖乖听话,韩王府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顾星竹满头雾水,这说的什么东西?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夏天穿着单薄,萧灼邪念上头,迫不及待,也不管衣服了,一只手直接往他下面伸去。 然后突然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人?手中的东西怎么比他的还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1 21:42:02~2023-12-02 20: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云 66瓶;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 淮州 ◎顾星竹夹紧了双腿,愈发心虚◎ 刘子牧听到这边有动静, 赶紧穿衣起来,擎着烛台到外面敲门问他道:“顾表哥!顾表哥!你怎么了?有没有什么事?” 半夜三更,一个人在房间又是擂床又是说话的, 莫不是有什么癫症吧?他有点不放心。 萧灼心里一惊, 果然找错了人, 叶老板居然变成了顾表哥!回去就把那无用的家丁打死! 问题是怎么回去, 虽然他易了容,但他们即便把自己当成盗贼,也不会轻易放掉, 如果外面再布置着暗卫, 到时候把他抓起来带回齐王府去审, 那可就好看了。 萧灼心生一计,紧抓住手中的东西不放, 趴在身下的人耳边恶狠狠威胁道:“好好说话!否则立刻让你变太监!” 才来了一天就要命根子不保, 顾星竹欲哭无泪, 他这东西可是连用都没用过呢。 云哥儿!表哥替你挡了灾,若是能逃过这一劫,你一定要付我双倍的工钱! 情急之下,他配合这淫/贼, 拼命点着头。 萧灼慢慢把上面那只手拿开,但另一只却攥得愈紧。 顾星竹大喘了几口气, 扬声对外面说道:“无事!我刚刚做了噩梦, 你回去睡吧!” “噢!好。” 刘子牧半信半疑,回自己房里去了。 顾星竹眼泪汪汪:“这位大侠!我好好说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拤得那么紧, 说不定都肿了。 萧灼不敢有丝毫松懈, 又低声问他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 顾星竹不知这人同表弟有什么恩怨, 但从他刚才的话里听出,他对云哥儿一定是存觊觎之心,意欲图谋不轨的。 那些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把自己摘出去吧。 “我是他远房亲戚,家中穷困,托关系找来这里做事,混口饭吃,大侠!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个穷鬼?那就好办了。 萧灼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悄声送我出去,到街角处就行,给你百两银子。” “咳、咳咳!”顾星竹挣扎了一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百两?这么多!大侠你莫不是唬我吧?我这亲戚忒抠门,一年才许我八两!” “少废话!快走!” 好歹是个王爷,萧灼一直随身带着匕首,他抽出来抵住顾星竹后腰,挟持着他,开了门往楼下走去。 谢天谢地,下面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刘子牧吊着一颗心,听到人下去后又悄悄起来了。 他又不傻,怎能听不出那话里有问题?谁刚刚做了噩梦还能气定神闲地说出来?而且后来又是叽叽咕咕,又是开门下楼。 不光下了楼,还打开店门往外面走去,刘子牧快速跑到后院里叫醒了他爹。 这边盯梢的人只余暗六一个,白天有人换班,他此时正又困又无聊,突然见酒楼门开了,半夜三更搞什么幺蛾子?难道叶老板这表兄有问题? 等等!月色下看得分明,那是两个人! 走出了几十步,顾星竹又恳求道:“可以了吧?大侠!我这衣服被你扯得乱糟糟,就这样出门实在是不雅。” 命都要没了,还管雅不雅? 萧灼心里冷笑了一声,狗屁的百两银子!既听了他那些话,听到他自报家门了,还能让他有命在? 他的人就等在前面不远处,到时候直接毁尸灭迹! “我身上没带钱,再往前走走,我兄弟带着大把的银子等在那里呢!” 信了你的鬼话!是大把的刀剑吧? 顾星竹打算逃跑,等脱了身撒丫子奔回店里,然后把门一关,他还能强抢自己不成? 又走了两步,他装作扭到脚了,“哎哟!”突然往前一踉跄。 萧灼就要伸手去捞,与此同时,暗六如箭一般飞奔过来,看到他手里短匕的反光,直接一剑挑掉。 刘子牧和他爹也冲了出来,一人拿着棍子,一人拿着铁盆当铜锣一般敲了起来,大声喊道:“有贼啊!快来人呐!蟊贼进家门啦!” 旁边的店铺开始亮起灯来,远处巡逻的兵士听到动静,也往这边跑来。 萧灼心里大惊,那些废物家丁怎么还没到?回去全都砍了! 终于,那群躲在巷口的家丁也冲到这边,和暗六,顾星竹,以及拿棍子的刘子牧,先出来的街坊们混战成一团。 眼看巡逻的兵士要到了,那几人也不敢恋战,护着萧灼迅速离开了。 “你没事吧?顾表哥!”刘子牧喘着气问他道。 顾星竹鬓发散乱,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好不凄惨。 “没、没事。”就是下面还有点疼。 同赶来的兵士解释了一番,又谢过街坊邻居,几人回了店里。 暗六捡起地上的东西,也跟了进去。 “你是?”顾星竹有些疑惑。 “应该是王爷的人。”刘禧猜测着。 暗六点了点头,转身把门关上了。 “王爷?什么王爷?”他还是一头雾水。 “云哥儿那个意中人,就是齐王殿下,他这次去淮州,也是为了他,据说殿下在那边出了点小岔子。”刘子牧跟他解释道。 “齐、齐王!”顾星竹今夜受的冲击可谓是不少,“第一次见他时我好像还骂过他!” 放心,我也骂过,刘子牧心里想道。 “怪不得那人会如此说!说你的好殿下已命丧淮州,不如跟了我,还有什么韩王府有你的一席之地——” 顾星竹突然捂住了嘴,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他的原话,齐王殿下当然会长命百岁!” “什么!他竟说了此话?”几人都惊讶万分,还以为是一伙偷东西的窃贼,想不到却意在云哥儿! 暗六在烛光下看着手中的匕首,刀柄上刻了一团烈焰,这是韩王本人才能用的东西,看来他易了容。 “怪我,晚上出入的客人没有瞧仔细,竟让他潜藏在了店里。” 不敢想象,如果是叶老板今晚遇到了此事,还能不能安全脱身。 “不不不!怪我!”顾星竹连忙道,“云哥儿交代我要及时锁门,是我自己混不在意,想着大男人有什么要紧的,以往荒郊野岭都睡过。” 刘子牧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犹豫着问道:“你,确定没事?” “没,我能有什么事?”顾星竹夹紧了双腿,愈发心虚,“就、就被摸了两下,也不会掉块肉。” “好,你们休息吧,我走了,以后每晚我会过来把屋子检查一遍。” “你、你去哪里睡?”顾星竹问道。 当然是去屋顶睡,拣个舒服的屋顶。 萧灼今晚受挫,气得发疯,混战中他的额角挨了一棍子,面具揭下来后仍乌紫发青。 检查房间的家丁被他下令处死,剩下的每人打了二十板子。 匕首被落下,看来他的身份也暴露了,往后酒楼的防备一定会更严。 萧灼阴沉着脸,只要他那好三哥一死,没有了靠山,看你们还如何蹦跶! 姓叶的!你且等着,本王迟早将你弄到手中! —— 叶青云此时已到了淮明县境内,淮州府还在南边,他不准备往南去了,直接找淮明县衙帮忙。 尽管他忧心忡忡,还是强迫自己在车上睡了两个时辰。 听到车停下,他掀开帘子问道:“到了么?” 暗五回道:“到是到了,只是离出事的苍扶山还有段距离,道路泥泞,前面马车不好行。” “那就下来走。”叶青云说着便要下车。 “哎!叶老板。”暗五连忙阻止道,“山路间夜行太危险,再等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说着递给他们一包糕点。 夏天食物易变质,这糕点也做得特别干,要一边喝着水才能吃下去。 叶青云没胃口,只拿了一小块,剩下的递给了祝尘。 一路颠簸,他也没一声抱怨,上半夜倚着车厢,睡得分外香甜,看来也是个能吃苦的哥儿。 这边天阴,没有月光,确实不好赶路,而且他们赶车骑马的,更是辛苦,叶青云忍着焦虑,又休息了一小会儿。 天蒙蒙亮时,去前面探路的暗卫回来了,“车怕是难行,但骑马还能走上二十来里路,然后再走一小段就差不多了。” 几人面面相觑,叶青云不会骑马,需得别人带着,但这是王爷的人,谁也不敢主动请缨。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赶时间要紧,只是骑个马而已,假如他不能动弹也把他扔这里了吗?封建思想真的害死人。 季寻风鼓起勇气,“要么,坐、坐我这个?”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罚了。 祝尘扑闪着大眼睛道:“我也会骑马,谁的坐骑让给我一下?我带叶老板。” 这真是太好了! 搂着祝尘的腰,叶青云一阵郁闷,嘴里嚷嚷着要寻殿下,但到最后,只有自己才是拖后腿的那个。 苍扶山隶属苍扶镇,林木葱郁,枝叶繁茂,天晴时入了山人就不好找,别提现在到处都是塌方、淤泥、水坑。 救灾的官兵见有生面孔,过来盘问,季寻风拿出令牌,“齐王府的人。” 那兵差连忙躬着身子问好,把他们带到临时的营地。 营地在一片缓坡上,搭了一些帐篷和草棚,收留那些房子被冲毁的村民。 帐篷中慌忙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那个约莫五十多岁,人还未至,便先抹着眼睛道:“是下官罪该万死!那天疏忽大意,害了齐王殿下,几位大人不管要杀要剐,下官都绝无怨言!” 这人还没找着呢,就要死要活的,还有“害了”这个字眼,叶青云听了相当不舒服,打断他道:“你是——” “噢!下官乃淮明县县丞胡光达,负责这次苍扶山的治水救灾。” “那好,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不得有遗漏,然后把这两天的搜寻进度汇报一下。” 76 淮州76 ◎叶青云一眼便瞧出,那人就是萧鸿!◎ “是!” 此时天光已大亮, 但四周仍有一些云层,显得灰蒙蒙。 胡光达跟他们说道,“三天前, 下着小雨, 王爷同薛主事过来苍扶山营地巡视, 恰好遇到几家不肯搬离的农户, 正在和里正争吵,你知道,除非逼不得已, 否则谁也不想丢下辛苦攒下的家当, 那万一遭了窃贼, 回来就没了呢?” “可当时天色黑沉,明显是有大雨的预兆, 他们的房子地处低洼, 极有可能被泡倒, 王爷他们便帮着一同劝说。” “正说着呢!雨就来了,也来不及回营地,各人就近在农户家中暂时躲避,后来是越下越大, 不过半个时辰,山上汇聚的雨水便积起了一道洪流, 不少东西随着水流被冲走了, 农具,家畜,甚至还有人, 哎!” “这山洪发起来可真吓人呐!越来越大, 真的!人人都缩在屋里不敢出去, 可这时却听到一人大声喊道:王爷!王爷掉水里去了!我跟薛主事冒雨出去一看,只看到王爷的衣服在水中浮沉了两下,转眼间就被冲走了。” 叶青云听得心惊胆颤,他急忙问道:“你们不是在同一处吗?那王爷身边跟着的人呢?” 胡光达缩着脑袋,“是下官的失误!下官罪该万死!当时,下官和薛主事在同一户,王爷在旁边那家里,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个人在另一户帮孤寡老妪转移粮食,被雨困住了,听到王爷掉水里后,他也、也不由分说跟着跳下去了。” 季寻风皱着眉头,“然后呢?没有立即去搜寻吗?” 今日天气尚可,虽然云层还在,但太阳也时不时地露出来一下。 胡光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哎!实在是没法立即搜寻啊!那雨大洪水也急,甚至雨停了后还泄了好久,但雨刚停时,我们便派了兵差沿着洪流往下寻找,夜里也没断人,可、可就是找不着啊!” “薛主事心里愧疚,跟着两天两夜没合眼,一直到昨晚,下官才把他劝回去休息了,总之,是我们淮明县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好殿下,下官甘愿受罚!” 你受罚又有个屁用! 叶青云一肚子火,却又不知朝谁发,他忍着怒气问道:“殿下总不会无缘无故掉水里,那家人呢?他避雨的那家人呢!就没有人好好审问一下?” 胡光达脑袋缩得更狠了,双手甚至开始打颤,“那那、那家人,雨停后我们一去看,屋里根、根本没人,听邻居说,那一家子前几年都死光了,这次可能是趁着山洪来找魂替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还扯上了鬼魂? 虽然他也是魂穿而来,但这一两年来内心颇为平静踏实,现在听到有人跟他说这种玄异之事,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究竟是哪一户?现在带我们去看看!” 他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鬼魂,索命索到当朝王爷身上了! “哎!诸位这边请,小心脚下的泥!” 胡光达带着路,絮絮叨叨,“听说那一家,以前过得尚可,男的是个猎户,女的是别处嫁来的,娘家远的很,后来那女的坐月子期间,男的上山摔断了两条腿,生计便开始艰难了,娃娃又小,男的瘫着不能动,不过一年,那女的熬不下去了,去买了点鼠药拌在饭里,一家三口吃了后全部丧了命,还是邻居帮着埋的。哎!” “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这事儿,后来才听说的,也不知王爷怎么会寻到了这家去躲雨,哎!”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地方,这次洪水之后,有两户茅草屋被冲倒,那一片人家如今都搬离了。 “喏!就是这一户。” 这一家也是茅草屋,仍在□□着,上半截是土坯墙,但下半截砌了不少石头在里面,可见那猎户当时也是用心盖的房子。 叶青云看了一眼院门,门锁锈迹斑斑,已被破坏掉,殿下不可能砸锁进去,那么,究竟是谁打开了房门? 几人进了屋里。 在听说那样的事情后,屋子看起来愈发显得凄冷阴森,胡光达站在门边没往里走。 地上灰尘堆积,墙角蛛网遍布,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有些凌乱的泥脚印,可能是搜寻的人留下来的。 叶青云又去了里间,里间窗框半支着,但也同样阴森森,家具衣物堆放杂乱,突然他听到有细小的嗡嗡声,像是苍蝇? 苍蝇!不做饭的地方怎么会有苍蝇?难道是老鼠的尸体?可又没闻到臭味,只有腐朽的尘土味。 他又仔细听了听,在卧房的角落发现一小块脏兮兮的布,苍蝇就在那上面盘旋叮吸着。 叶青云拣起来一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原本是白的,浸着一些污渍,落在地上沾了许多灰,显得更脏。 他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突然冷笑了一声,这腥膻味,总不能是几年前留下来的吧? 他把布递给祝尘,祝尘接过去一闻,点了点头,“是羊乳。” 酒楼的菜品有用到羊乳,每天早上都会有奶农送过来,这味道,叶青云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东西有点像小孩的奶巾,由于古代没有奶瓶,人工喂养的话会洒出来,所以喝羊乳的小孩一般备着很多块奶巾。 他又走到床铺边,伸手摸了一把,也没多少灰尘。 现在至少可以证明,这屋子里最近有小孩出现过,床铺上可能还躺过人,那他们这一出装神弄鬼是为了掩盖什么? 王爷肯定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就是不知道这个胡光达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水性好的人在山洪中都不一定能存活下来,何况萧鸿那个半吊子,时间不等人。 叶青云问季寻风道:“殿下骑马来了吗?” 季寻风点了点头,“栗子跟着殿下好几年,这次又赶时间,也一块儿过来的。” 叶青云出去一看,胡光达还等在院子里,他问道:“殿下的马呢?” “马?哦!那个黑头栗马,还在营地后面呢!”他有些心虚,“这两天光顾着找人,可能疏于照料,下官这就着人去喂。” 他们是料到王爷不会回来了吗?居然连马匹都苛待! 几人默不作声,跟着他去营地后方,栗子终于见到熟人了,蹭了蹭季寻风的手,晃晃脑袋,打了个响鼻。 待它吃饱饮毕,就要带着离开,正好让祝尘带着叶青云骑这匹。 胡光达跟在后面追着:“几位大人!几位大人!怎么这就走了?等一等!让下官多派些兵差给你们!” 季寻风冷声道:“不必了!营地繁忙,还是让他们好好安置灾民吧!” 让人跟着,是方便通风报信吗? 淮明县衙暂时是靠不住了,那个薛同,怕是也有问题。 胡光达追了一阵,见人走远了,眯眼嗤了声,转头走回营地里,叫过一个兵差,“速去通知薛主事。” 几人沿着山洪冲击的痕迹向下游寻着。 苍扶山山如其名,林木茂盛,各种藤树根须虬结,即便是洪灾,水流应该也不会太急,叶青云心里安慰自己道。 就怕撞到东西,除了树枝草根,还有石头土块。 天渐渐放晴,上面太阳晒着,下面潮气蒸腾,林间愈发热了起来。 季寻风提议道:“歇一会儿吧!” 他们三个男人身强体壮,已经觉出疲累,主要是夜间赶路,没来得及休息,何况还有两个哥儿。 叶青云接过祝尘递来的水囊,喝了两口,但还是消不掉心里那股焦躁。 休息了一会儿,几个人继续搜寻,此段路较为平缓,叶青云和祝尘又上了马背。 走了约莫两刻钟,□□的马忽然显得不安起来,停步不前,不断地撂着蹄子打着响鼻。 季寻风赶到旁边,安抚地摸了摸它后颈上的鬃毛,一边问道:“怎么了栗子?是听到什么还是闻到什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低声呜鸣。 叶青云忽然道:“嘘——你们听!” 林中除了虫鸟啾啾和树叶沙沙外,还有一点莫名的响动。 暗卫也都是耳力惊人,很快就确定了西南方向,“在那边!” 几人正要打马上前,忽见眼前一闪,树后露出一双眼睛来。 尽管有些蓬头垢面,但叶青云一眼便瞧出,那人就是萧鸿! 他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忍了又忍,两行泪珠还是滚滚落了下来,颤声喊道:“殿下!” “终于找到了!”祝尘也是喜极而泣,他率先下了马镫,就要将叶青云也接下来。 “等等——” 季寻风和萧鸿同时喊道,他们分明还听到了别的声响。 “咻——” 随着话音落下,一支利箭自西北方向破空而来。 季寻风直接从马背上一扑,可还是没来得及,羽箭扎扎实实地钉在了眼前的马后臀上。 栗子昂头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随后载着叶青云颠了两下,向南边狂奔而去。 云哥儿他不会骑马! 祝尘急忙喊道:“伏下身子!抓绳子!抓缰绳!” 萧鸿目呲欲裂,几步飞奔过来,抢过季寻风的马匹,跳上去后跟着追了上去。 这边还有麻烦,留下一个人守着祝尘,季寻风带着另一个提着剑一头扎进西北方向的密林中。 77 淮州77 ◎叶青云可怜兮兮地攥着腰带,就是不放手◎ 叶青云大脑一阵懵逼, 重逢的喜悦还没感受到,眼泪还挂了一脸,这就开始生死时速了? 很快他就再无心想别的了, 屁股好像要被颠成两半, 树藤枝叶迎面飞来, 他听到了祝尘喊的抓缰绳, 但如此癫狂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抓不着。 情急之下,他抱住马脖子, 紧紧地趴在它后颈的鬃毛上。 萧鸿追了上来, 大声喊道:“栗子!栗子快停下!” 听到主人的声音, 栗子的速度慢下来一些,但屁股上的疼痛还是激得它不停地撂着后蹄子。 萧鸿追到边上, 尽量避免着相撞, 他压紧马镫, 努力伸手想把人捞过来,可后面颠得太厉害,叶青云根本不敢松手。 刚才那段山路较为开阔,一直跑出了十多里才又逢密林, 栗子的嘴角渐渐渗出白沫,终于慢了下来。 叶青云也坚持不住了, 他头昏目胀, 双臂酸痛,慢慢松开手,向一旁滑落下来。 萧鸿赶紧松开脚镫, 扑过去把人一捞, 护在怀里, 两人滚落在地。 他把人半扶起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焦急问道:“有没有哪里疼?哪里疼?云哥儿!” 叶青云头晕目眩,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元神归位,疼痛又密密麻麻泛了上来。 他迷瞪着眼睛,微微皱眉:“哪里都疼,胳膊疼,大腿疼,下面也疼。” 本来光是屁股疼,可后来趴在马背上,那里又磨又颠的,可不是遭罪了么? 萧鸿一怔,帮他揉揉胳膊捏捏腿,又道:“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说着就要去解他腰带。 叶青云一个激灵,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再一看眼前的人,鬓发杂乱,两颊消瘦,胡子拉碴,甚至衣服也破破烂烂,正搂着他对他动手动脚的。 抛却王爷的身份,乍一听到这话,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一个野人非礼了呢! 吓得他赶紧澄清:“不不不!不疼了,哪里都不疼了!” 这下轮到萧鸿皱眉了,“讳疾忌医不懂么?再说,又不是没看过,快点脱!” 叶青云可怜兮兮地攥着腰带,就是不放手,“不骗你,真的不疼!好吧!只有一点点疼,不打紧的,万一他们等会儿赶到了——” 赶不到也不行啊,上次是在灯下,气氛昏黄又暧昧,这可是青天大白日的,连一根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怎么好意思? 叶青云赶忙转移话题,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被风吹干的泪又开始往外泛,“殿下!你受苦了!”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萧鸿想帮他擦擦眼,又感觉自己的手太糙太脏,拿他自己的袖子沾了沾,然后用脸蹭着他的手心,把头埋在他胸前。 “你为何要过来?这么危险,天这么热,在平康等我就好了。” 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不放心你啊,傻子! 叶青云紧紧抱着怀里的脑袋,心渐渐踏实下来,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但栗子的痛疼可是实实在在的,它不断地撂着蹄子,时不时哀怨地瞅一眼地上的主人。 终于,那两人诉完了衷情,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它旁边。 “怎么办?能直接拔么?”叶青云问道。 “我们两个怕是不行。”萧鸿皱着眉头,若疼得狠了,被它踢一蹄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他们一块儿吧。” 他本来想牵着马往回走找人,再一想想,云哥儿这样,走路怕是也疼,还是原地等着好了。 马背上带着食物和水囊,叶青云解下来递给他。 萧鸿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再一看那干的掉渣的糕点,嫌弃道:“你们就吃这东西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叶青云瞅着他瘦削的脸颊,问他道:“你这几天怎么过的?有没有吃东西?” “吃了,吃了些野果。” 萧鸿忽然又道:“糟了!小七还在树洞中等着我帮他摘果子,也不知会不会爬出来遇险。” “爬?” 这小七到底是暗卫还是蛇? “那天掉水里后,我比较幸运,没喝多少水也没怎么伤,但他为了救我,撞到石头上,腿好像折了,不能动弹,我也不会接骨,只能帮他找点吃的。” 叶青云问道:“那,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他最不解的就是这点,难道真的中了邪? 萧鸿皱眉想了想,“那天比较忙乱,我也记不太清所有的人,但我记得,是薛主事提议过来苍扶山的,本来打算去的是四潭镇,那边出现了小范围疫病,邱太医在那里施诊。” “但薛主事说,疫病极易传染上,王爷不可以身涉险,且苍扶山这边也比较棘手,山中的村民不肯搬离,让我必要时以身份施压,劝他们去营地。” “到了这边之后,就开始下雨,然后,小七被叫去帮忙抢搬粮食,我留在了最固执的那家劝说。” “那家生活实在是困难,男人瘫痪在床,女的还要照顾婴孩,一直在对我哭诉,大人小孩都在哭,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后来雨势渐大,形成了山洪,那女的突然盯着外面叫了一声,她在村口独居的公爹被冲下水了。” “她指给我看,说就在门口,抓着一根棍子,我确实看到人了,因为棍子够长,没有被立即冲走,还在那儿盘旋着,那男的急得就要爬下床,女人和小孩哭得撕心裂肺。” “我一看情势紧急,来不及叫人,就冒雨自己跳下去了,待到了那人跟前,发现那老叟居然是个水性极好的练家子假扮的,此时方知上了当,但后悔已晚,我不敌他手,被推进洪流之中。” 萧鸿嗓子有点难受,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再后来,小七为了救我也跳进来了,还好路上的阻挡物太多,在半道上,我们靠抓住树根幸免于难,但他的小腿被水下石头撞到,动弹不了。” “知道这是他们的阴谋,我们没敢留在水流附近,而是去别处寻了个树洞,藏起来躲避他们的搜寻,等我的人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然后,等到了你。” 萧鸿一双眸子里,盛满了血丝和温柔,就这样盯着他看。 这几天也没休息好吧,叶青云无声哽咽,又抱住了人。 居然利用他的善心来谋害他,那些人当真是十恶不赦,歹毒至极。 “还有。”他想起什么一般,又道,“你知晓你去的那家是什么情况吗?以前确实住着一家三口,但在几年前全家便已食鼠药自尽,他们找来相似的人冒充,然后把你的失踪营造成鬼魂索命,真是歹毒!” “原来是这样!”萧鸿冷笑道,“怪不得我看那屋里处处陈旧,又脏又乱,如此上报时,他们便可减轻罪责。”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 另外几人赶到这里,还绑了两个人,远远地缀在马后面,嘴被封住了。 几人刚下马便围了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殿下!叶老板?” “无碍。”萧鸿看着那黑衣人,“这是——” “殿下!你们一定想不到,这竟然是韩王的人!” 萧灼?那条疯狗居然追到了这里!想要他命的人还真是不少。 季寻风激动道,“一共三人,死了一个,尸体已被处理过,剩的这两个本想吞药自尽,最后关头却犹豫惜命,还看了对方一眼,小的心道有异,同老四拼死阻止住了,把那蒙面巾扯下来一看,竟生得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是双生子。” “于是拿一个威胁另一个,什么割鼻挖眼去势的架势都做足了,没多久便招了出来。” “哦?” 萧鸿他们两人仔细瞧了瞧,虽说嘴巴里塞了东西,这一路被马拖着,面如土色,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果真生得极为相像。 什么不好做,非要替那狗东西卖命!该! 人先扔一边,医马要紧。 萧鸿抬头问道:“祝尘,带了伤药没?” “带着呢,殿下!”祝尘忙道,“还是叶老板交代的,带了不少。” “行,帮忙一块儿把栗子后头的箭矢处理了,这么久了还好好站在那里,应该没淬毒。” “是!” 人多好办事,把缰绳贴着树栓好,几人用力按着马,祝尘把箭头拔了出来,敷上了止血药和外伤药。 接下来就是人了,萧鸿示意暗四,把其中一人嘴里的布扯了下来。 “为何要替韩王卖命?”他单刀直入问道。 “我们兄弟十岁那年,家中出了意外,父母双亡,韩王殿下的手下收养了我们。” “那么巧?依他的人品,意外是不是他制造的还说不定。”祝尘嘀咕道。 那人一怔,叶青云暗暗给祝尘点了个赞。 “那,这次的任务是——”萧鸿又问他道。 “是、是您的命。” “好!但我现在还好好的,看起来你也没有机会了,反正回去也是一死,不如你帮我做一件事,或许可以换你二人一线生机。” 那人将头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很简单,你一人先回去,只需要撒个小谎,就说这次的任务已完成即可,说辞你自己编,然后想办法混出来,你的这位兄弟,将会完好无损的和你一同回归自由。” 那人眼中露出一丝希冀来。 “但若做不到,或是如实回禀了。”萧鸿拿过那支刚刚从栗子后臀拔出来的血淋淋的箭矢,在手上转了一圈,“那这支箭就会在你兄弟身上穿一百个窟窿出来,一个都不会少。” 明明是六月的晴天,此处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 “是。” “去吧。” 待人走后,季寻风嘿嘿拍着马屁:“殿下威武!” “嗯,走吧!”萧鸿得意道。 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再做打算。 等等!好像忘了,小七呢? 78 淮州78 ◎你教我泅水,过两日我教你骑马◎ 暗七今年还不到十八岁。 暗卫队的人都叫他小七, 这次一腔孤勇地跟来了淮州,誓要保护好王爷,结果最后反倒还拖累了他。 王爷这次出去找食物怎么这么久? 暗七等得焦急, 后来又听见好似有喊叫声和马蹄声, 难道被发现了? 他愤怒地盯着自己那两条不争气的腿, 十分想剁了它们。 过了一会儿, 他悄悄爬出树洞看了看周围,此时安静的很,只有飞鸟蝉鸣声, 和头顶毒辣辣的太阳。 反正王爷若出了事他也活不了, 干脆不要躲了, 就在外面听天由命吧。 暗七靠着树干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直到过了午时, 又听见有马蹄声传来, 且越来越近, 竟是往这边过来了! 他突然想到,一下子死了还好,若被人活捉去,拿来当威胁王爷的筹码, 岂不是更麻烦? 想到这里,他又来了精神, 窸窸窣窣地爬回树洞里, 透过洞口的杂草树藤往外面瞅着。 有人过来了,他的心吊了起来,一双脚停在了洞口外面。 这靴子怎么有点熟悉? 那人蹲了下来, 洞口的杂草被拨开, 季寻风一张大脸露了出来, 嘿嘿笑道:“小东西!还躲呢!” 暗七瞬间热泪盈眶:“老大!” 季寻风把他薅了出来,奇怪道:“小七这脸上被蚊子叮了满脸的包,殿下的怎么没有?” 他又趁机拍马屁道,“莫非这蚊子也能闻出殿下的尊贵与不同,情愿绕道而飞?” 叶青云也觉得有些奇怪。 萧鸿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一掀,“这里呢!” 那劲瘦腰腹处的小疙瘩一点都不比小七的少,他每天晚上都把仅有的一件破衣服罩在头上睡,逃难也没忘了臭美。 众人一点也不惧他挂得老长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那被绑的黑衣人远远地看向这边,眼神里露出一丝羡慕,别人家的主子居然是这样的,他从小只知道服从命令和小心翼翼应对韩王的阴晴不定。 又拍到了马蹄子上,季寻风摸摸脑袋,也跟着讪笑起来。 人员终于齐了,接下来商讨各自的去处。 季寻风道:“来之前六皇子殿下交代过,他的人随后就到,还有,我们在路上听说了,淮州州同夏靖也已赶至淮明县,除却安抚灾民,大概就是来调查殿下失踪这件事,毕竟是在他的辖地出的事。” “当真?”萧鸿皱眉问道,“那你们倒是可以去找他接应,他是萧落的远亲,正因如此,萧落这次才没有请缨过来这边,一部分就是为了避嫌。” “那太好了!” 叶青云问道:“殿下,你还没说,那薛主事为何要这样做,是受了谁的指使吗?” “受人指使是肯定的,我们素无冤仇。”萧鸿冷笑一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次采购救灾粮,我们产生了分歧,我找的都是正常的市价,因为水灾可能还略高一些,薛同找的那几家要便宜上三成,但米面都已生虫发霉。” “他振振有词道,同样的救灾银,按照他的安排可以多养活三成灾民,可生虫事小,发霉的米面吃了却要生病的,那药价可是远远高过粮价,邱太医分/身乏术,疫病已使他焦头烂额,我不愿再多生事,所以一直僵持着,目前还只是小范围采购,花了三四千两。” “我如今这样,他们怕是正好借机以次充好,剩的那些钱大概一部分进了地方奸商的口袋,一部分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还有那个县丞,叫胡光达的,我看也不像个好东西。”叶青云又补充道。 “嗯。”萧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有些怪,之后行事最好也要避着他。” “那、那走吧!”季寻风催道,“现在就去找那夏州同。” “等等!”萧鸿打断他道,“你们有没有多带衣服?” “带的带的!”季寻风连忙找给他。 王爷这副尊荣实在是不好出去见人。 萧鸿去树后换了,把他那一身破破烂烂提在手里,突发奇想道:“要么把这东西给那死人换上,再把脸砸烂,装死装彻底一点。” “别!殿下。”叶青云阻止道,他总觉得这样不吉利,萧鸿去年落水时的破衣服如今还放在他家里,即使盖了房子搬来搬去的也没舍得扔掉。 他走过去把衣服接了,团巴团巴收起来,“找不到人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拿个死人冒充,还是带回去吧。” “行,听你的。” 季寻风心生感激,还是叶老板的话好使,天这样热,那人埋了半天,怕是已经臭了,如果再让他们挖出来换衣服,昨天的饭都得吐出来。 “夏靖那边我暂时不便露面,你们去找吧。”萧鸿又道。 这倒是可以理解,于是几人兵分两路,萧鸿和叶青云先找个地方隐着,暗五跟着他们,剩下的几人去找夏州同帮忙。 祝尘也要跟着暗卫们,小七的腿一条脚踝脱臼,一条断骨,都需好生照料。 他把伤药分了一些出来给他们,还特地留了一瓷瓶药膏,小声交代道:“可抹在那处,外伤红肿都能用。” 他也知晓自己下面被马鞍磨伤,那别人怕是都已看出来了,叶青云红着脸接了过来。 两方就此分别。 暗五带着他们走远了些,至一个偏远村落,租了家农户的房子暂时住着。 只有两间房,暗五住了一间,他们两人只好挤在一处。 晚上洗完澡后,萧鸿见他紧张无比,好笑道:“放心,我又不是禽兽,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舍得?但药还是要好好上的。” 他也看到那药膏了,真是。 叶青云局促道:“那,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自己来。” “这乡下的油灯如此昏暗,你自己怎么看得清?” 这倒是,油灯不比烛台,昏黄如豆,只能照出一小片光晕,且在桌子上,离床边还有一段距离。 叶青云本想说自己摸索着也能抹,可鬼使神差一般,手中的药瓶不知什么时候就递出去了。 萧鸿接了过来,轻笑一声,声音蛊人又魅惑,“躺下来。” 下衣被褪去,药膏清凉,可沾着药膏的手指却是滚烫。 叶青云紧张得脚趾绷起,手里想寻个东西来抓抓,身下却只有凉席。 灯火昏暗,仍能看出一片擦伤,甚至几乎破了皮,可真能忍,萧鸿心疼无比,什么旖旎想法都没有了,只小心翼翼地抹匀药膏,而后轻轻吹了吹。 如此难熬的事情终于结束了,叶青云松了一口气,同洗手回来的萧鸿相互搂着睡去。 感觉好像又回到在叶家村时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再忙碌了,每天钓鱼摸虾,无所事事地等着消息。 叶青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殿下我教你泅水吧!” 萧鸿只会两下狗刨式,勉强沉不了底,但也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他挑起一边的眉来,玩味道:“瞧不起我?” “不是,是这次我怕了。”叶青云小声道。 那天早上初闻消息时,有一瞬间,他感觉天都要塌了,虽然当时快速又利落地收拾好了行李,但内心的那种煎熬真的无可言表。 “嗯,行,待寻个无人处。”萧鸿柔声应下。 这边山涧众多,雨季过后,更是沟满河平,到处都是水。 在山坳边寻到一处干净清澈的水潭,水深至肩头,刚刚好,让暗五在不远处守着,两人下了水。 “这样,你先潜入水下闭气,尽量闭久一点。” 这个难不倒萧鸿。 “然后放松,让自己漂起来,两臂伸平,往后下方压,对!再蹬腿,幅度大一些,不要乱刨!不要摸我!” 叶青云心累。 平心而论,萧鸿是个不错的学生,学得很快,动作也挺标准,但他游着游着便心猿意马,看叶青云的衣服被水浸湿贴着身体,就想上手摸两下。 “动作我都会了,下次再练。” 萧鸿捉住了他,日头正盛,水里的波纹令人头晕目眩,眼前的哥儿从头到脚浑身湿漉漉,唇色被水浸得嫣红,刚才还时不时的取笑他一下。 他搂紧怀里的人,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随后堵住了那张不停说教的嘴。 水下的身体格外敏感,叶青云双手推拒着,好不容易挣开一点,在他颈侧小声斥道:“这是在外面!你收敛着!” “嗯,知道。” 若是在自己的府里或庄子里,怎么可能亲两下就作罢。 萧鸿把玉蝉解下来,重新系到了他的脖子上,“多亏你和你娘留的这东西,这次真的护佑了我。” 叶青云摸了摸,朝他笑了,“也可能是阎王不忍收你这样心善的人,毕竟你是为了救人才跳下去的,不过,泅水还是要认真学,也不能每次都指望阎王爷帮忙。” “嗯,你教我泅水,过两日我教你骑马,学会了之后就不会磨得那样狠了。”萧鸿又道。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青云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后,轻巧地往远处游走了。 像一条鱼一样灵活,萧鸿含笑看着。 一连等了七八日,季寻风才递了消息过来。 “六皇子殿下的人已和我们联系上,但没有露面,主要是没有皇命,悄悄过来的。” “夏州同第一时间就上报到朝廷,皇上又派了人,这次是工部左侍郎严廷严大人亲自过来了,还有刑部的人陪同,不仅追回了那批发霉的米面,重新采购了救灾粮,还查到了陷害殿下您的人。” “冒充死人的那一家几口,除了那个小孩子是偷来的,薛主事,胡县丞,还有他的一应手下,已全部准备押解回京,所以殿下,现在可以露面了吗?” 萧鸿沉吟了一会儿,“再等等吧,若是本王平安无事的回京,那几人怕是要从轻发落。” 他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好的事!真当我好拿捏呢。” “还有,六皇子殿下的人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袁清袁侍郎家的女儿正在悄悄同五皇子的舅家表兄在议亲。” “哦?居然有这事?” 79 平康79 ◎那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萧鸿有些意外。 一般人家都是低娶高嫁, 萧沉舅舅只是个四品的鸿胪寺卿,比他还要低上一级,这也不嫌弃, 他是笃定五皇子要上位了? 袁清这算盘可真打得明晃晃。 礼部权力小, 捞不到什么油水, 萧辰外家本来也不多富裕, 所以勾上了袁清,多捞些钱为他的大事筹谋,看来薛同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明明正德帝这两年本就属意他, 立储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自己却急不可耐等不了了。 要不要把这消息透给萧灼呢? 大概率没用, 那疯狗没什么脑子,这么多年只知道针对他, 魔怔了已经。 韩王府那黑衣人也回来了, 季寻风押着过来请示:“怎么处理这两人, 殿下?” 萧鸿问他道:“让你说的都说了没?” “说了。”那人点点头,“可毕竟,死、死没见尸,且就我一人回去, 他看起来不是很相信,我这次逃了出来, 他大概会更加怀疑。” 逃?居然是逃出来的! 那这趟算是白回去了, 萧灼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从府里逃走的人? 脑子呢?真是!就不会等一阵子再编个谎话溜出来么? 怕是只记挂着他的兄弟了,萧鸿要被他给蠢死,这样的人也不知怎么能在韩王府存活这么多年的? 但说过的话也不能不作数, 那一百个窟窿也不扎了, 他示意季寻风:“算了, 都放了吧。” 最好滚远点!蠢会传染。 季寻风给他解开了绳子,却见他磨磨蹭蹭不肯走。 怎么,还要送你盘缠啊?萧鸿疑惑地看着他。 “殿、殿下!不知您手边,还、还缺不缺人?”那人结结巴巴问道。 他们从小就没做过别的,重新谋生怕是艰难。 又没脑子又怕死,墙头草竟然还打算背主另投,萧鸿轻轻吐出几个字:“齐王府不缺蠢人。” 见他一脸沮丧,又道,“先自己想法子谋生,年轻力壮总归饿不死的,最后若实在走投无路,就去本王庄子上种地。” “哎!多谢殿下!殿下大恩小的铭记在心。”那人大喜道。 “快滚吧你!现在还没收你呢。”季寻风三两句把人呵斥走,又说了店铺的事情。 “什么?他半夜潜进了店里?” 那狗东西!居然盯上了云哥儿! “额,是,据叶老板的表兄说,他被摸了好几下,韩王还落下了一把匕首。”季寻风有些难以启齿。 萧鸿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想象,若是那天房里的人是云哥儿,将会如何! 虽然他力气比一般人大,也许会拼死反抗,但难保不会受伤。 怪他掉以轻心,这大半年没出什么事,都渐渐放松了警惕,守着的人越来越少。 还有萧灼他,真是活腻了! 晚上休息时,他没忍住说出了这事。 叶青云惊讶道:“竟有此事!没人受伤吧?” “没。”萧鸿皱着眉,“但你表兄好像不太妙,被当成了你,受到不小的惊吓。” “那完了,表哥肯定要赖上我了。” 重点是这个嘛? 萧鸿问他道:“你就不担心?吃饭的人随随便便就进了房间,还藏到了床底下,以后若要再有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要不要换个住处,或是搬去齐王府?” “不用,我以前都是锁上的,是表哥他自己粗心,让人钻了空子。他们还是手下留情了,要我说,就该把门关起来打狗!闹得全京城都知道韩王半夜钻人床底下被揍了,让他颜面扫地!” “你呀你!” 萧鸿让他说得没了脾气,把人搂住用脑袋不住蹭着,这次的救灾出了岔子,也不知等他回去后,正德帝还会不会兑现当初的话。 本想再装死多待一段时日,京城那边却再度传来消息,老国公病重! 据说是因暑湿天热,再加上思念外孙,卫国公近来昏昏沉沉,食不下咽,竟是躺下了,每天只靠些汤水续命。 萧鸿也不管自己的狗屁计划了,火速回京,管他几个虾米怎么判! 小叔远在并州,西虞那边还没传来消息,目前他可就剩下这一个亲人了。 让暗五去淮明县衙,找还未离开的夏州同上报,就说人已找到了,让他们停止搜寻,他和叶青云随别的暗卫一道回京。 他心急如焚,十分后悔走之前没去国公府道别,若是他老人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那到死都不知自己是他的亲孙子。 叶青云虽已学会了骑马,但终归不熟,这次要急着赶路,所以他还是坐车回来。 到了平康地界,巡逻的兵卫多了起来,萧鸿把暗卫全部留给他,自己先行一步,独自打马赶往国公府。 到了府里,把马一扔,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去了老国公的卧房。 门口丫鬟见了,连忙大声请安行礼。 卫国公正靠着床在吃新出锅的马蹄糕,听闻动静,慌忙找地方藏,夏天床上没有被子,只有一条夜晚盖肚子的床单。 他把盘子往床单下一塞,擦了擦嘴角,闭上眼睛,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靠着枕头躺了下来。 萧鸿进来一看,忙道:“外公!外公!” 见人还没醒,又上前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还喘着气儿。 他朝外怒道,“都是死的么!外公睡着了为何也没个人过来帮忙盖上东西?” 丫鬟委屈,国公爷明明刚刚还在吃东西呢! 萧鸿见床上有被单,也不等下人动手,就要拽过来给他盖上。 装不下去了,卫国公连忙睁开眼睛,摁住被单,有气无力道:“鸿儿!是鸿儿回来了吗?” “是我,外公!”萧鸿上前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湿,“孙儿不孝,回来晚了!” “不、不晚,外公还在呢!”提起这事,卫国公又是一肚子牢骚,“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我府里了!去淮州之前也没来,还是云哥儿跟我讲了这事我才知道,且还一去不回!” 气得狠了,有时真想揍他几下,可又舍不得。 “我不是让他们带了消息了吗?”萧鸿讪讪道,他心里确实觉得有些亏欠老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 “光带了消息,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见不到你人我就是不放心!” “前一阵子,那别人都说你被水冲走了,我这心啊!就像被一刀剜出来一样,你若有个好歹,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活个屁啊!”老国公说着也伤感起来。 萧鸿愈发愧疚,不敢吭声。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应该是云哥儿他们到了。 “怎么样了?” 叶青云冲了进来,见这祖孙俩相对无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哎!云哥儿也到了,快过来这边!”老国公来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青云坐到床边,软声问道:“外公!您身体如何?若是饭食不合口,我让店里给您做些开胃的送过来。” 终于叫外公了! 卫国公心花怒放,呵呵笑道:“不用不用!你们店里忙,外公吃得下,见到你们平安回来,什么都吃得下了。” 他叹了声,“哎!原先就是太过担心,加上这个臭小子一跑没影了,也不递消息回来。” 叶青云又替萧鸿解释道:“殿下也不是有意的,他确实受人陷害落水,侥幸才活了下来。” “竟是这样!”卫国公急忙问道,“那那些人——” “外公放心,朝廷已经查清了,那些人都已被收押,不日便会定罪判决。” “哦,好,好!”卫国公稍稍放了心。 萧鸿见他现在精神尚可,想着人生无常,不知哪天可能就会有意外,那件事也不能再拖了,遂起了话头:“外公,我、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同您说。” “有话就说,有——”卫国公见云哥儿还在,不好爆粗口,又改口道,“有事你就直接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萧鸿鼓起勇气:“那我说了?其实,母妃并非我的生身母亲。” “不是你母亲那她还能是谁?”卫国公说完才回过味来,双目圆睁,大口喘着,指着他道,“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青云连忙过去给他顺着气儿,转头责怪道:“你怎么突然就说了?就不能等外公好点?” 不是他自己让直接说的嘛! “连你也知道!”卫国公抓着他的手臂,声音颤抖着,“云哥儿!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叶青云点了点头,“嗯,殿下也是查了许久才确定的。” 卫国公松开他的袖子,仰靠在床头,感觉人生一片灰暗,疼了多年的外孙居然不是亲的,是别人的孩子,那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啊! 他老泪涟涟:“难为你们知晓了此事,还愿叫我一声外公,那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我的生母,极有可能是长宁公主萧玉颜,我的生父,该是贺大将军贺千璋。” “贺、贺,千璋?璋儿!你大舅舅?”卫国公又倒吸一口凉气。 萧鸿点了点头,“那就不该叫舅舅了,我母妃该是我姑母才对。” “等等!让我理理。”卫国公今日受的冲击可谓是太大了。 他又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母妃临终前跟我说的话,便意有所指。”萧鸿静静说道,“我又查了许久,长公主身边的辛嬷嬷也证实了,甚至还查到了云哥儿的母亲,她也曾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被人毒哑后流落到了平成县,还有,我的人已经去了西虞,不久后可能就会有消息过来。” 卫国公叹了口气,感慨万千,“怪不得在你母妃去世后,今上会这般待你,哎!兜兜转转,竟是我的亲孙子!” 冷泪黏腻,他拽过被单擦拭,一盘马蹄糕哗啦啦撒了满席子。 萧鸿:“……” 不是说食不下咽么? 叶青云偷偷笑着,去门口叫了丫鬟过来收拾。 出了国公府,分做两路,萧鸿回齐王府,叶青云还要去店里。 刚至府中下了马,萧落兴冲冲地赶来了,“三哥!三哥!猜我得了什么消息?我听闻父皇拟定给你赐婚的诏书了!”!! 80 平康80 ◎大婚前夕◎ “今齐王年已廿四, 适婚娶之时,当择贤人与配。叶家之哥儿青云年方廿一,德貌双全, 与齐王堪称天设地造, 甚为般配, 为成佳人之美, 特许配其为齐王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协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钦此。” 第二日上朝后, 殿前太监宣读完毕, 萧鸿还在发着愣,这就要成婚了? 回来之后, 正德帝既没问他这趟的行程意外, 也没关心他有无受伤, 居然直接就赐婚了! 众臣纷纷恭喜,萧鸿回过神来,跪下领旨:“儿臣,谢父皇恩典!” “另, 工部主事薛同,淮明县县丞胡光达为贪图救灾银款, 伙同他人设计谋害皇子亲王, 今已查明,主谋五人收监刑部大牢,判秋后处斩, 其余人等皆流放岭南。” 左侍郎严廷出列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存疑, 一个小小的主事怎可如此胆大妄为!谋害亲王!说不定, 还有别的同谋,亦或是受人指使——” “严大人!你是在质疑我们刑部的审案结果吗?”刑部尚书贾荣怒道,“这都是陛下亲自着人核实批复的,难道,你是在质疑陛下?” 这帽子扣的。 “不敢!” “行了!都别吵了,不是还没斩么?”正德帝有些不耐烦,“贾尚书,既是严卿存疑,你就再让人提审一遍那几人,看看还有无别的疑点,都退朝吧!” “臣领命!” 从头到尾也没问问他这个受害人,萧鸿简直要笑了,匆忙结案,不就是怕查到他那宝贝儿子身上吗?就这样直接把薛同推出来当个替死鬼。 这赐婚怕也是安抚他的条件之一,不过这个安抚,他是真的很喜欢。 七月将至,不宜成亲,大婚定在了八月初。 看来齐王府要好好收拾一下了,即将迎来它的另一个主人。 叶青云回到店里,最开心的当属刘子牧,顾星竹也终于得空回去看看家人。 白天对了账目和银两,听他们讲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晚上萧鸿没来,大概被府里堆积的各种杂事拖住了。 洗完澡后,刘子牧拿着把扇子去他房里找他说话。 “云哥儿!你可算回来了!还是你住这里我比较自在,虽然有时会和殿下他卿卿我我,但起码能睡个好觉。” “你表哥在的这些天,哎!我连屁都得憋着,生怕被他听到了第二天含沙射影嘲我。” 叶青云笑得不行,“那我下次说说他,不过,你这也算是遇到对手了。” “你说他兴许有点用,自打他知晓了殿下身份后,我看变老实了许多。哎!你这次在外 这么多天,是不是和殿下住一个屋啊?” 刘子牧笑得猥琐,“之前他每晚回去时都拖拖拉拉,依依不舍的,这次终于得了机会下手了吧?” “哪有?”叶青云脸红道,“现在的天,抱着都嫌热,再说,事情多的很,没那个心思。” 其实他没说的是,他感觉萧鸿大概是比较传统的人,没有名分之前,哪怕忍得难受,也会在临门一脚时停下。 他思想前卫,不在乎这些东西,若是他想主动,萧鸿也一定会乖乖就范。 可他毕竟是个童子鸡,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终归不可靠,万一搞得不好的话——说白了就是怕疼,和对未知事物的担心。 回到平康,从清闲一下子又变得繁忙起来。 午时饭点,他正在给客人结账,就见萧鸿急匆匆掀开纱帘,进了店里。 看他忙着,也没给自己找个位子坐,站在一旁等着,待客人刚离去,便冲到了柜台前。 叶青云见他一脸急切,却又不说话,觉得有些奇怪,“咋了,有事?” 他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老国公出了什么事吧?昨天看着还好,但毕竟上了年纪,外孙突然变孙子,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万一再想到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身体肯定会受影响。 萧鸿抓着他的手,声音有点颤抖:“我刚下了朝,回府换了衣服,就过来了。” 叶青云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那几人暂时判了秋后问斩,说是还要审,但结果应该没跑了。” 确实是好消息,叶青云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也算活该!” “还有。”萧鸿深吸了一口气,“殿前太监宣读了,给我们的赐婚诏书。” “啊?” “我们要成亲了!就在八月初六!” 萧鸿感慨万千,终于等到了这天。 “这次是真的?”叶青云有点不敢相信,从年前萧鸿便开始求赐婚,几经波折,最后却一次次失望。 “真的!改不了了,下午可能会过来店里宣旨,我陪你一起等。” “宣旨?那,我要怎么做?”叶青云有些慌。 “跪下接旨就好了,什么也不用做。”萧鸿笑道,“放心,我跟你一块儿等。” —— 御书房里,庞尧亲自给正德帝打着扇子,言语间有些不解:“陛下,老奴觉着,您对齐王殿下他好过头了,这次的事情,算起来他只做了一半,这刚回来便得了这么大的赏赐,也不继续查那哥儿的底细了。” “查不查又怎样呢?”萧珣按了按鬓角,“难得糊涂,他还想查这次的救灾银呢,所有事儿若都清楚了才不好收场。” “那,救灾银……” “放心,朕心里清楚。”萧珣打断了他,“辰儿这次是有些心急,可也没造成别的损失不是?” 至少没有威胁到他,他外家势弱,早些为自己筹谋也无可厚非。 “今夏炎热,朕这头疾发作得愈发频繁了,这万一哪天——总要早做准备。” 庞尧跪了下来,脖颈后背热汗津津,“陛下正年盛,可切莫说这样的话,老奴还想着,伺候不动了,老奴就先走一步,让徒子徒孙接着伺候您,直至千秋万载呢!” “说那些空话作甚?快起来!”萧珣笑道,“朕又不是千年的王八,心里有数。” “朕就是想着,这些孩子都不堪大用,鸿儿他还算尚可,现如今对他好些,等他查明了身世后,也不至于太恨,辰儿势单力薄,他若是能帮着辅佐一下,朕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阖眼了。” “陛下!”庞尧肥胖的脸颊挤出两滴泪来。 “不让你起来了吗?朕困乏了,换个人来打扇子,你等会儿去仁兴路宣旨。” “喏,陛下。” 还好下午人少,庞尧过来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客人,但即便这样,半个时辰不到,整条街都传开了。 清和酒楼的叶老板马上要成为齐王妃,这可是个大事件。 虽然知道如今这人他惹不得,但刻薄惯了,庞尧还是没管住他那张嘴,临走前非得说句讨嫌的话。 “叶老板真是有眼光!这大梁那么多人,偏偏救到了齐王殿下,这不,攀上了高枝儿不是?得有多少人羡慕你呐!” “你……” 店内几人的火气一下子被挑起来了。 萧鸿在一旁冷笑道:“庞总管此言差矣!云哥儿才情品貌皆是不凡,他们该羡慕的是我才对。” “哎!是,殿下说得对,是咱家妄言了。”庞尧赔着笑道。 “还有,虽说不是进宫,但大婚前半月,按规定,还要有教习嬷嬷过来教叶老板府中各项规矩礼仪。” “齐王府有何规矩我怎不知?”萧鸿哼道,“府里又没有长辈需要请安,主子除了我就是他,酒楼繁忙,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免了罢。” “是!殿下。” 待人走后,刘子牧狠狠地呸了一声,“真扫兴!这老东西说话怎么就那么让人膈应呢?幸亏殿下在这里。” 叶青云倒没怎么生气,“想开点,他自身残缺,有心无力,可不是嫉妒别人要成亲的。” “哈哈哈哈云哥说的好!” 萧鸿柔声说道:“府里事务繁多,我现在先回去了,晚上若有空再过来。” “行,太忙就不必过来了,哪天休沐了再说。” 因为我也很忙呀大哥,没空招待你。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飞快,齐王府要布置婚房,准备宴席,还有二人的婚服,虽说有礼部的人一块儿帮忙操办,但府里的下人仍忙得脚不沾地。 叶青云这边也要通知亲友,他不准备从村里出嫁,大哥大嫂和阿嬷也要接过来,这么多人总不能都住店里,萧鸿帮他买了一处院子,把人暂时安置在那边。 成亲的前一天,柳昭带人送了东西过来,他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肚子重的很。 走前跟他交代道,“明天我就不过来了,这样子不吉利。” “什么吉不吉利的。”叶青云笑嘻嘻道,“我不讲究这些,让花老板送你来呗!凑凑热闹。” “你不讲究我讲究。”柳昭斜了他一眼,“自己的亲事,上点心行不行?让王爷的人帮你排查好,成了亲可能有孕的人一律不要让对方进婚房,你最好也不要接触到。” “唔,知道了。” “还有,现在天还有些热,你本身够白,让过来梳妆的嬷嬷把敷粉打薄些,省得捂出汗。” 他倒忘了,还要化妆打扮,说不得还要戴一头的东西,穿得里三层外三层。 叶青云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成个亲好麻烦!我第一次觉得无媒苟合也挺好。” 柳昭笑着捶了他一下,“明天就是齐王妃了,瞧瞧你!哪里有个王妃的样子?” “嘿嘿!” 他想起来什么一般,又问道:“那太监上次还让我学规矩,被推掉了,你说会不会让殿下也学点婚前的什么东西,譬如说找个宫女练习一下洞房之类的?” 柳昭想了想,“不无可能,毕竟是皇家子弟。” 叶青云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那还得了!” 80-100 81 平康81 ◎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成亲了◎ 柳昭走了后, 叶青云急得团团转,虽然他知晓殿下一贯洁身自好,可万一皇上借这个机会非塞给他几个宫人呢? 按照习俗, 成亲前一天俩人不能见面, 所以今晚他应该也不会过来。 终于, 外面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王府那边送婚服过来了。 酒楼这几天暂停营业,下面堆满了嫁妆,有大哥帮他置办的, 有王府准备的, 有柳昭和姑母家送的, 还有皇上的赏赐,既是赐婚, 同时还赏了不少物件。 店铺外面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叶青云下楼一看, 却是熟人。 他惊喜喊道:“姜姐姐!” “哎!往后可不能再叫姐姐了,唤名字即可。”姜雪笑道。 叶青云不好意思道:“好久没见你了,那次去王府我还特意问了你,可殿下说你去别处了。” “嗯, 确实好久。” 算起来有大半年没见了,他那次受骗中了药, 都是去年八月的事情, 距今差不多整一年。 姜雪和一个宫里的嬷嬷,以及府里的丫鬟和绣娘一块儿过来的,她示意那两人把婚服抱了过来, “上楼去试试, 不合适再改。” 婚服的样式同女款的略有不同, 但同样都是凤冠霞帔,天热,内衫用薄绸,外袍大红的缎面上金丝线蜿蜒,绣工精美,袖口肩领处缀着莹亮的海珍珠。 换了衣服,虽然未施粉黛,看上去依然清丽动人。 姜雪夸赞道:“好看!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合身?” 叶青云摇了摇头,“没,就是有些热。” “你住的是二楼,本来就比下面热。”姜雪笑道,“明天就路上的功夫,到了王府拜堂后,去了婚房里就不怎么热了,王爷挑了最大的一间卧房布置的,很是宽敞。” 她转头跟另外的几人说道,“既是不需要改你们就先下去等着吧,我还有些话要跟王妃交代一下。” 待人都出去后,叶青云忙道:“我也有话想问问你!” “怎么了?”姜雪问他道。 “就是——”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宫里这两天有没有送侍女去王府?就是教导那方面的侍女。” 姜雪一听便明白了,看这叶老板平时洒脱不羁,关键时刻还是很在乎这个。 “既是礼部帮忙操办的,当然要送了。” 什么? 叶青云瞬间脸色煞白,心里拔凉拔凉的,一直没舍得吃,留着过冬的大白菜居然让别人先啃了一口! 虽然还是他的,可谁想就着别人的口水啊? 还成个屁亲! 他不死心道,“那,殿下这两日和她们——” 姜雪见他面色难看,不敢再逗他,连忙道:“殿下哪有心思要她们服侍?当场便退了回去,只是,我听说,明天还要派司寝嬷嬷过来。” 司寝嬷嬷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出了他的疑问,姜雪拿过旁边的木盒来,也是刚才一块儿送来的,递给他道:“这就是我要交代的,打开看看。” 叶青云接了过来,感觉有点轻,难道是银票? 打开一看,却是两本图册,再一翻开,小黄书? 那些图片都明晃晃的,各种姿势都有,可比文字直观多了。 他连忙合上,脸上不自觉红了一片。 姜雪见他如此羞涩,心中好笑,“这就害羞了?那司寝嬷嬷可是要现场教导的,即便王爷不让她进房,也会在门外听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好及时请教。” 竟是这样!上个床还要有专人来听房,那谁还做得下去? “行,那我就回去了,你今晚好好沐浴一番,然后把这册子尽量看熟,房中顺利的话就不会有人围观了。” 叶青云闷着头把她送了出去,心中无语至极,这什么封建旧糟粕!还让不让人自在地圆房了? 第二天一早,宫里的嬷嬷和宫女过来给他梳妆,带了整套的粉面胭脂。 大哥阿嬷也都赶过来了,大嫂因为月事不准,不知道有没有孕,今日特意避开他,没有过来,不过前几日也给他送了不少绸缎布匹添妆用。 阿嬷双目含泪:“青山成家了,如今咱们云哥儿也要嫁人啦!还嫁了个王爷,你娘她若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叶青云上前抱住她:“阿嬷,多谢您!还有大哥,若没有你们,也不会有如今的我,在这边多住些日子吧!” “那不行,待你回了门后我就回去了,你在王府里有殿下看着,家里的鸡狗鹅虽说有你张婶照料,可总归不放心。” 感动不过一秒,刘子牧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的嬷嬷催道:“不早了,还是快些梳妆,王府的迎亲队一会儿该到啦!” “行,开始吧!” “哎哎哎!给我少上点粉!” “还有那个口脂,也涂得淡一些,头发不要勒太紧。” “眉还用画吗?” 梳过那么多新嫁娘,这个是最啰嗦的。 嬷嬷给他打扮好后,把喜服拿了过来,里衣外衫穿戴好,还有鞋袜,最后还要戴上沉重华丽的凤冠。 成个亲真是辛苦,叶青云感叹着,这还没开始呢,连门都没出! 一切都准备好后,众人围了过来,啧啧称赞道:“真好看!云哥儿倒是适合这装扮,宫里的人手艺到底不一样,厉害!” 顺便也夸到了梳妆嬷嬷宫女,令她们心里受用的很。 确实,叶青云底子本就好,只是平时素着一张脸,显得清纯无害,如今蛾眉淡扫,薄粉敷面,朱唇点绛,再加上晶亮流转的双眸,在嫁衣凤冠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庄重华贵,如明珠一般光彩照人。 外面鞭炮声响起,迎亲队伍到了。 “快快快!看还有什么东西忘了没,袖里要揣面小铜镜吧?避避路上的邪气。” 萧鸿亲自过来迎亲,骑在马上,一身绛色金丝流纹亲王服,更显得他面若冠玉器宇不凡。 进了门后,当看到打扮好的叶青云,第一眼便被惊艳到了,见他呆立在原地,嬷嬷在一边提醒道:“该出发了!殿下,莫误了吉时。” 哥儿的盖头不需要全遮,是一层红色缀金流苏薄纱,盖上后,隐隐约约能瞧见五官,更显得瑰丽又迷离。 跟亲人们道别,慌慌忙忙上了轿子,喜乐奏起,后面的家丁抬起了嫁妆,仔细一看,那轿夫周围的护卫竟是熟人,几乎都是暗卫营的人。 齐王府不算太远,这一路还算顺利,除了吵吵嚷嚷看热闹的人很多。 至王府后,也不用喜婆动手,萧鸿主动搀扶他下了轿子,跨了火盆。 亲王大婚,为示恩宠,正德帝今日也昭临齐王府,接受新人参拜。 叶青云有些慌,不敢抬头,萧鸿紧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抚着。 正德帝是第一次见到他,尽管看不太清,但从微微晃动的盖头中隐约瞧见,大约是个美人,怪不得这外甥为了他神魂颠倒,不顾身份地位,如此执着求娶。 拜完天地君王,叶青云被送进了洞房,萧鸿还要招呼宾客。 皇上坐了一坐便回宫了,剩下几个王爷皇子却还在宴席上。 萧鸿伸手把季寻风招了过来,低声嘱咐道:“守好新房,多找两个人盯住韩王。” 不用他吩咐,暗卫们也知晓此事的重要,韩王是危险人物,但作为殿下名义上的兄弟,这大喜的日子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何况今日皇上还在场。 萧灼坐在席间,面对着满桌佳肴暗暗咬牙切齿,自从上次失算后,那哥儿一直都不在平康,回来后立刻被赐了婚,且酒楼的守卫多了一倍都不止,让他再无机会下手。 今日远远的瞧着那对璧人,看起来无比登对,更令他心绪难安,嫉妒愤恨。 且等着吧,终有一天,他会让他们鸾凤分飞,再也无法嘚瑟。 宴席散去,打发了所有闹洞房的人,萧鸿来到房中,叶青云的盖头已经掀去,正笑着看他。 他心头一热,但见屋里还有嬷嬷和丫鬟在,没作轻浮之举,只柔声问了一句:“坐了这么久,饿了没?” “没,刚刚有人送来了喜面,我吃了一些。” 嬷嬷在一旁笑道:“殿下,王妃,天色不早了,莫误了春宵,早些喝了合卺酒罢!” 萧鸿点点头,旁边的丫鬟把连忙把托盘递了过来。 他和叶青云各自执起一杯,在嬷嬷唱喏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中,互相挽着手臂饮下。 自此之后,这人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了,同他以前所期冀的那样,两人日日夜夜都会在一起。 叶青云酒量极浅,这一小杯下去,脸上已飞起了一片红霞,嬷嬷见了,暗自窃笑了一下,也不耽误他俩了,把东西收拾好,带着丫鬟先退了出去。 萧鸿心急火燎,头冠还没除,衣服还没脱便想扑过去,谁知外面门又被敲响了。 他气急败坏去了外间,开门一看,却是老管家陈信,后头还跟着另一个嬷嬷,他眉头一皱:“陈伯,这是——” 陈信无奈一笑,“殿下,这是礼部安排的司寝嬷嬷,说是,要留到明日。” “我上次不是说了不用吗?” 那嬷嬷面上无一丝尴尬,大概是见的多了,也不在意,低头行礼道:“按着殿下的年纪,本不用这样,但齐王府中并无别的侍妾,双方恐是初次,所以为了确保万一,上头才派了奴婢过来,若是殿下介意,奴婢在外间即可。” 难道你还想在床前看着啊!外间也不需要好不好?哪怕是初次,可这事儿谁不会啊? 萧鸿脸色沉了下来,“嬷嬷还是请回吧!本王明日便找主事的人说清楚,不会为难于你。””哎!是。” 司寝嬷嬷说着又递了一个盒子过来,“那这些脂膏和图册还——” “这个留着,本王自己看。”萧鸿一把夺了过来。 重新回到房中,叶青云已除去头冠,正在脱那身繁琐的喜服。 见他回来,抬头笑道:“我想打点水来洗一洗,脸上涂了这么些东西,不习惯。” “嗯,我让她们准备。” 洗干净后两人躺到了床上,萧鸿眼冒绿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这次终于要来真的了,叶青云勾着他的发梢,突然笑道:“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成亲了?” “为什么?”萧鸿心不在焉,啃着他的耳垂。 “大概是为了昭告众人,他们今晚要名正言顺干那事了。” “我不是。”萧鸿突然停住动作。 嗯?难道这还真是个纯情王爷,是他想得龌龊了? “我是为了昭告所有人。”萧鸿一字一句道,“不止今晚,以后每晚我都要名正言顺地干那事儿。”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卡这里的,手速太慢了只能写这么多 82 平康82 ◎三更天已过,萧鸿还是毫无倦意◎ 叶青云转到一边笑个不停, 原来是他想多了,坏胚就是坏胚,还能从良了不成? 萧鸿给了他屁股一巴掌:“不许笑!” 这成了亲果然不一样, 居然敢打他了! 叶青云忍住笑, 转过身来, 佯装生气道:“你去外间睡!” 外间有小榻, 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天热时还真在塌上睡过,可这是洞房花烛夜, 门口还有丫鬟候着, 若是今晚被赶出去睡, 不得让全府的人笑话一辈子? 萧鸿赶紧把人搂住,把手拿到自己脸上, “不去!让你打回来行不行?” 那也不能打脸啊大哥! 叶青云把手移下去, 摸摸索索, 也摸到他后面,嘻嘻笑道:“那我也打这里!” “留着等会儿再打。”萧鸿趴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热气吹得耳道里的细小绒毛微微发痒,“待会儿我若动得慢了, 你就给我这里一巴掌,就像那马儿跑得慢了, 给它一鞭子, 它就会疾驰狂奔。” 懂得倒不少,叶青云问他道:“说!是不是有宫人来教导过你?” “没,我让她们回去了, 这种事情还用教吗?不是天生就会?何况我还看了那么些话本和图册。” 还挺自信, 叶青云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 被他堵上了嘴。 软塌红烛罗帐,美人当前,再光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叶青云好不容易挣出来一点,又提醒他道:“你小心着点,我、我有些怕疼。” “放心,我心里有数。”萧鸿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伸手扯他的衣带。 就是再有数,若上头了怕还是会不管不顾,停不下来。 叶青云的心砰砰跳着,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既期待又有点害怕,之前就赤诚相待过,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尺寸。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肌肤上的啃舐游移,衣衫尽数被褪去,那人停顿了一下,可能在灯下观察了一下自己,然后又重新覆了上来。 萧鸿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燕,极度饥饿的时候闭着眼睛一阵乱拱,终于感受到了喙前的美食,然后一口叼到了嘴里。 叶青云差点痛呼出声,他咬牙忍住,刚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却发现身前的人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感觉到他微微的呼吸,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他推推对方的肩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萧鸿此时只想去死,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轰轰烈烈的亲王大婚,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美人王妃,洞房之前的大言不惭,此刻看起来全都像个笑话。 他,竟,然,不,行! 叶青云也觉出了异常,这就,没了? 他以前在网上看到过,有一部分人的初次由于没有经验或过于亢奋就是会秒,没想到真让他碰上了。 一动不动,看来是受到打击了,叶青云心里好笑,也不知从何安慰,只得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萧鸿脑中一团乱麻,一会儿的功夫闪过千百个念头,自己已经够惨了,为何上天还要如此待他?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和离,把财产和庄子都给他,自己去和祖父小叔做国公府的一门三个光棍儿好了。 萧鸿沮丧无比,垂头丧气翻了下来,不敢抬头看他,声如蚊蚋:“我出去要水。” 叶青云伸腿别住了他:“等等!” 他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男人哪有不好面子的?特别是这种事情,现在就要水,才会被别人记住并误会他真的不行。 叶青云伸出手把人拉了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左思右想那么多,就没想过再重新试一次?” “嗯?” “你看的话本里难道没写这个么?就是,初次,万一,别人也都是这样的呢?你,要么再试试?” 耳边的呢喃软语如仙乐一般动听,萧鸿眼睛渐渐露出一丝光亮来,“好!” 很快叶青云就为他的提议后悔了,接下来的一切岂止是狂风暴雨,如同平地疾起却山呼海啸的龙卷风,把他高高抛起,眼看着要掉落在地,却再度被卷起,永无止境一般。 三更天已过,萧鸿还是毫无倦意,愈战愈勇。 叶青云喉咙干痛,疲倦至极,拽住他道:“够了,我、我要不行了!” “嗯,好!” 萧鸿低下头亲亲他汗湿的鬓角,披着衣服出去要了水。 尽管隔着外间,但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声音能透出去,丫鬟们由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后来的渐渐麻木,再到后来打起了瞌睡,终于等到了结束。 王爷不光要了水,还要了一碗润喉的甜汤,小厨房也有人候着,不一会儿便送了过来。 叶青云耷拉着眼皮,又被叫醒了,“起来喝点东西,不然明早嗓子痛。” “我困。” “很快便好。” 萧鸿在他颈后又垫了一个枕头,也不用他睁眼,把甜汤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大半碗。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叶青云睁眼一看,萧鸿也在旁边没起,皇子亲王和官员成亲,都有九天的假期,还要在家待上八天。 真好。 他动了动身子和四肢,有些酸痛,还算干爽,昨天最后他有些迷迷糊糊,应该也是殿下帮他清理的。 听到动静,萧鸿睁开了眼睛,见他醒了,温柔一笑,伸出一只手牵住他的,问道:“怎样,还难受么?”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有一点。” 萧鸿把人搂了过来,满心欢喜都要溢了出来,亲亲他的发顶,小声说道:“云哥儿,多谢你。” 叶青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男人果然都在乎这个,特别是刚成亲的男人,昨晚如果就如一开始那样草草了事,今天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幸亏府里没有长辈要请安,直至觉出腹中饥饿,两人才爬了起来。 尽管丫鬟们都恭恭敬敬,不会表露出什么,可叶青云起身后面对她们时,还是有些不自在,王府和民间毕竟不一样,主子的每一次床事她们大概都清清楚楚。 不过又比宫里好上很多,宫里还要记录在册,还有太监在门外监督着,时间太长便喊上一声提醒,防止帝王因太过激动而猝死,提醒他们发乎情止乎礼。 虽然昨天皇上莅临了王府,但今日还要去一趟宫中,毕竟是亲王妃,名义上的儿媳,待他下朝后请安跪拜一次,还有皇后娘娘。 皇后是大皇子的母亲,大皇子先天残疾,她自知儿子争储无望,所以脾气还算尚可,不爱为难别人,见他打扮素净,还赏了他好些首饰。 其实叶青云只是脸上素净了些,他不爱敷厚粉,入宫穿的仍是王妃正装,明红色宽袖霞帔,发髻簪的是镶珠银冠。 但哥儿不比女子,没有了满头珠翠和耳饰,看起来简单许多,他连耳洞也没有,皇后赏的大多是镯子,项圈之类的。 出宫之后,萧鸿问他道:“累不累?”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问他道:“不去国公府吗?” 若是过了明路的祖父,昨日就该磕头跪拜过了,但他名义上还是外祖,只能算是亲戚。 “明日再去吧,省得他们又抓什么把柄,多生口舌,他老人家也会理解的。” 晚饭后,叶青云想着今日要早点休息,可不能再折腾了,却见老管家陈信过来求见,带着两个家丁,各自捧着一个匣子。 他疑惑地看了看萧鸿,见他笑着安抚自己,“听着就好,你也叫陈伯吧。” 陈信把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田契地契,他呵呵笑道:“殿下不在府里时,是老仆代为管理这些东西的,如今有了王妃,当交由王妃保管,老仆也能轻松一些。” 他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这些是库房和钱箱的钥匙,打赏那些崽子们的银钱,老仆也能拿主意,可再多的,还是由王妃做主的好。” “这……” 叶青云有些犹豫,他对府里的一切都还不太熟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来保管合适吗? “给你就收着吧,不熟的慢慢来,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这些东西的,你现在是齐王府的当家人,以后的大事小情都要慢慢开始管。”萧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 叶青云也就不再推来阻去,大大方方接了下来。 陈信带着人退下去之后,萧鸿带他去了卧房后面的内室浴池,这里虽然比不上庄子那边的温泉池,但如今才八月,天还不冷,再有下人及时添加热水,比在浴桶里洗要舒服的多。 他以为殿下要同他一起洗,谁知把他一人扔在这里,人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大概暗卫们有事找他。 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叶青云回到卧房,又等了他一会儿,觉出困意来,他才神采奕奕地回到房中。 浑身带着水汽,大约也是刚沐浴完。 “你去哪里了?我都打算睡了。”叶青云支着胳膊问道。 “怎么不等我一起?”萧鸿爬上床来,把一个瓶子放在床头的暗格中,随后挤到他旁边,把人拉到怀中一点点啄吻着。 刚开荤的人一点就着,渐渐地,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今日还是不要了,多了伤身,再说,明天还要去国公府。”叶青云想推开他。 “哪天没有事情?难不成还要削足适屐?”萧鸿拿过刚才的瓶子来,“这是我刚才找祝府医要的,他说行房时涂上一些,次数多了也不会伤,还开了些补气的膳食方子,明日交由小厨房去做。” 他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正事儿,原来是去寻这个东西了,还让府医说出那等话来,往后府里这些人该如何想他,这人真是。 叶青云捂住脸,又好气又好笑。 手被萧鸿一把拉了下来,“我就这几天假,且不能浪费,来!” 83 平康83 ◎他还是不敢想象,自己也能生个孩子出来吗◎ 卫国公近来心情颇好, 虽然有时也会为女儿暗自神伤一会儿,但萧鸿终归还是自家孩子,且最近又成了亲。 他乐呵呵地受了两人的跪拜, 进了内室后, 叶青云随着萧鸿一块儿叫了声:“祖父。” “哎好好好!”卫国公想起上次的事, “那次你开口叫了外公, 我还高兴的不得了,想不到却是最后一次了,这命运真是玄妙啊!” 萧鸿懒洋洋道:“您老人家若是想听, 我们还可以那样叫。” “算啦算啦!我就是没想到, 璋儿那个闷葫芦居然做出了那样的事, 长公主那时顶着压力生下了你,定是极为不易。” “鸿儿, 祖父想跟你说, 不管是你姑母还是你母亲, 我希望你都不要怨恨她们,你母亲这么多年没有递信回来,大概也是身不由己。” 萧鸿点了点头,“这些孙儿知道, 她们当年处境艰难,我不会怨恨。” 他又道, “其实前一阵子有消息过来。” 西虞距此也不过三四千里, 同崖州和西南各州差不多,不至于走几个月,就是路途难行, 中间很长的一段都没有人烟。 “哦?那怎么说?”卫国公和叶青云同时望向他。 “他们几人早已到了西虞国都, 可根本进不去皇宫, 见不到人,那边守卫严的很,只能从外面打听到,说是当年从大梁去的皇后,如今还健在,且育有二子一女,其中长子已立为太子。” 老国公心情复杂,本可能是自己的儿媳,却嫁至异国,开枝散叶,他只得叹道:“在便好,在便好啊!只要人还在,你们母子俩就还有机会见到。” 谁说不是呢?就是不知道曾经的长宁公主,愿不愿意见他这个当年不被期待生出来的孩子。 萧鸿又问道:“这段时间,并州那边有没有来信?” “有是有的。”老国公说道,“你小舅舅说,不对,现在应该是叫小叔了,千远来信说,并州今年气候无常,恐是个严冬,可上奏申请的军费,却拖拖拉拉迟迟批不下来,到时候将士们怕是要挨冻。” “皇上就是看这些年边关太平,才抠抠搜搜不愿意掏钱养兵,天热时,兵士们都是自己种菜甚至种粮食,替他省下不少钱,可这衣服却是没有办法,哎!我也就是在你们跟前才说这话,有此上位者,大梁离衰败也不远了!” 冻谁也不能冻着戍边的兵将啊! 叶青云试探着问道:“要么我今年的棉花暂时不卖了,留下来备着?” “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萧鸿沉吟了片刻,又问他道,“去年一亩地产棉多少?你那时记了没有?” 叶青云想了想,“去完籽的约莫有百斤左右,今年我问了大哥,长势结桃和去年差不多,但今年种的人家多,价格恐怕会降下来不少。” “百斤?那今年差不多能收两万斤?”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要么先留着也行,收到南边的庄子里,到时候直接卖给饷司那边,省得中间被盘剥,但不能白出,钱我是一定要替你要来的。” “嗯。”叶青云笑道,“不只替我,也是替你,如今我的田地也有你的份儿了。” 萧鸿摇头叹道:“哎!他们只当我娶了个农家子,却不知还是棵摇钱树,这软饭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 “瞧你那嘚瑟样!”老国公瞪了他一眼,“别净想着吃软饭了,去问问厨房的中饭好了没?坐这么久云哥儿也该饿了。” “得嘞!” 第三日回门也是直接回了酒楼,主要是店里食材齐全,刘禧备了一桌好菜等着他们,大哥和阿嬷早早的就到了。 叶青云给他们每人都带了礼物。 刘子牧拆开他的,是一条金丝绣带缠腰,他惊喜道:“哇!好漂亮!这我平时干活可舍不得戴,得好好收着。” 叶青云笑道:“是府里的绣娘绣的,她们的手艺我瞧着不错,就给你带了这个。” 刘禧瞅了眼自家哥儿,“别家的哥儿女子什么都会,你可好,自个儿的衣服怕是都缝不到一块儿。” “噫!爹,你又唠叨我!这大喜的日子别扫兴嘛!” 叶青云打着圆场,“我也是不会绣活,会别的就成了,牧哥儿算账可利索,看来以后也是要做老板的人。” “嘿嘿!爹你听到了没?”刘子牧得意洋洋。 “也就王妃您惯着他了。”刘禧说道。 叶青云听得一阵别扭,“刘叔,别人叫也就罢了,你可别跟着改口,我听着不习惯,就如以前一样,叫名字就行。” “哎!”刘禧笑道:“行,那我以后只在人前叫,没人的时候还是叫云哥儿。” 大哥大嫂和阿嬷下午便要回去了,叶青云依依不舍地在楼上跟他们说着话。 “过几天中秋还回去吧?”老太太问他道。 叶青山赶紧提醒道:“阿嬷,云哥儿如今是王妃了,是王府的人,哪有中秋节不在自家过,还回去娘家的?” “哎!我倒是一时忘了。” 叶青云笑道:“我也想回,但脱不开身,宫里可能还要有宫宴,中秋之后我尽快回去,田里也开始忙了吧?” “嗯。”叶青山点点头,“已经开始采了,前几天我托了守昌三叔帮忙看着,今年还要让木材场多做一些脱籽机出来,我自己没空做。” “我晓得了,还有什么困难,大哥你一定要及时跟我说,不要自己扛着。” “还有就是人员的问题。”叶青山挠了挠头,“今年我们村几乎家家都种了,不管收成如何,他们一定先顾着自家的棉田,感觉人手有些紧缺,再忙的话恐怕要去别村找。” 叶青云想了想,“行,我回去跟殿下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从庄子上调几个人过去帮忙。” “别的就没什么了,毕竟不是头一趟过河,也算是有点经验。” “还有。”老太太又跟他说道,“我今年又多喂了两只鹅,快要开蛋了,加上去年那个共三只,下的蛋不作他用,也够你俩吃了,你若没空回去,我让青山隔一阵子就给你送过来。” 叶青云啼笑皆非,“阿嬷!我开着酒楼还能缺吃的?留着你们自己吃好了,大哥那么忙,何苦为着几只蛋跑来跑去的?” “你不懂。”老太太又说道,“以前不吃便罢了,但你如今已成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上了,据说多吃鹅蛋能去胎毒,到时候孩子出来白白嫩嫩的,肤色好。” “你娘怀你们那时候,虽说咱家穷,可仅有的一只鹅下的蛋,我也没想着拿去卖过,都尽量让她吃了,你们兄弟俩生得这般俊,说不定也有那蛋的功劳。” 原来是这样,如夏在旁边红着脸低下了头,怪不得老太太今年三天两头让青山回去拿鹅蛋。 怀怀、怀上?叶青云有些尴尬,穿过来这么久,他还是不太敢想象,自己也能大着肚子生个孩子出来么? 要不要让王爷克制一下,以后少做点,他总觉得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了!”萧鸿在楼下喊着,“快下来吃饭!” 叶青云吓了一跳,还以为心中所想被他听到了。 下午,萧鸿派了马车把那祖孙三人送了回去,小院子暂时空了下来。 酒楼还要接着营业,顾星竹又随着父母去了西南,有一段日子没来平康。 叶青云没有时间一直在店里,让牧哥儿代替了他的位子,守着前台。 刘子牧一手托腮一边念叨着:“云哥儿也没空,顾表哥也不来了,下午变得好无聊。” 叶青云笑道:“说你看上了我表哥你还不承认,他人其实挺不错,家境也可以,你俩要是成亲了,那家里可热闹,一人一句抢着说,旁的人肯定都插不上嘴。” 刘子牧想着那场景,也闷声笑了起来,有些遗憾道:“算了,他常年不在家,我可不想当望夫石,也不想跟着他东奔西跑,不安生。” 看来是有意了,就是受限于外在条件,叶青云想着,下次见到姑母时可以提上一嘴,让他们好好为表哥打算一番。 —— 中秋的宫宴前两年都是家宴,今年正德帝自觉皇子亲王们关系有所缓和,所以除了家人,还宴请了群臣,以彰显君臣相得,上下和睦。 福阳宫较为宽敞,宫宴便设在了这里,一边是后妃女眷,一边是皇子群臣。 叶青云自然同后妃们坐在一起,和萧鸿背对着,其中还隔了有四五个人,要互相转过头才看得到。 他今天身着雪青色正装,仍是簪着银冠,在一众光鲜夺目的宫装里看起来清新可人,但又戴上了皇后上次赏他的镶银翡翠项圈和手镯,显得隆重不少。 皇后见了也微微点头赞许,心道这齐王妃虽然不是出身世家,但礼数上倒是很周全。 韩王按照顺序该在萧鸿旁边,可能是礼官知道他俩不和,把他又往后挪了两位,在萧落下首,如此离叶青云倒更近了一些。 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没机会下手,今天见了盛装出席的新嫂子,眉间比上次更显艳色,他心里如同被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又酸又刺挠。 反正也得不到人,不如多给他找些不痛快,让他记住自己也好。 上完了干果冷盘开始上酒,丝竹声起,宫人们擎着托盘轻快地穿行在矮桌间。 萧灼在干果盘里捏起了一个胡桃,藏在手里,侧头瞅见一个小宫女端着东西走到叶青云身后时,不动声色地把那胡桃往她脚底下一滚。 84 平康84 ◎萧鸿搂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呀!啊——”那宫人脚底一滑, 身子一趔趄,整个托盘往前摔去,连同盛满酒液的酒壶。 叶青云还没来得及转头, 刚听着声音就猜要出事, 但做了这么久的餐饮, 他也不是吃素的。 跑堂时有脚底打滑, 或被客人撞翻的情况,做的多见的多了,就知道如何规避, 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他低下头身子往下一伏, 再往旁边一侧,这时才看清是个小宫女, 酒壶歪倒, 托盘即将脱手, 人也眼见着要往桌角上栽去。 情急之下,他没办法顾及两样,迅疾伸出手来,堪堪拽住了人, 避免了血溅当场的可能,但袖子被打翻的酒液泼湿了一大片。 哗啦啦一阵声响, 自己面前的矮桌被托盘撞得一片狼藉, 边上的嫔妃惊叫着往另一旁躲去。 萧鸿连忙起身奔了过来,满脸焦急,拉过他的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叶青云摇了摇头, 只看了眼自己的湿袖子, 萧鸿皱起了眉头。 一时间,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往这边看过来。 那小宫女吓坏了,脸色煞白,跪伏在地,全身不住发抖着,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跤都摔不好!萧灼咬了咬牙,又让他躲过去一次。 他怒从心来,起身过来一巴掌把那宫人扇到一边,开口斥道:“毛手毛脚的连个盘子都端不稳!差点伤到了齐王妃,要你何用?来人!拉下去杖毙了!” 那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根本不敢解释她是被绊倒的,只知道哭着不住地磕头。 叶青云拽了拽萧鸿的袖子,想要他说句话。 萧鸿抬头望去,见正德帝也正往这边瞧着,没有驳回韩王的话,大概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置。 看着云哥儿是想保这人的,他酌情道:“这宫人确实蠢笨,但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何必让一对可怜的父母就此失去他们的女儿,不如打上几个板子,再罚去做洒扫浣衣之类粗使的活计,父皇以为如何?” 萧灼开口讥讽道:“幸亏还是新婚,三嫂差点被这贱婢伤到,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泼湿了衣裙,三哥却打算轻飘飘的就此揭过,真不知对自己的王妃能有几分情意在?” “你……” 萧鸿气结,这无耻之徒竟然在群臣后妃面前挑拨是非! 贤妃在一旁急道:“灼儿,有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多嘴么?” 皇后娘娘打着圆场,“行了,都别吵了,受波及的既是齐王妃,不如让苦主自己发话,如何处置这小丫头,陛下以为如何?” 正德帝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极是,朕也认为此举甚好。” 一时间,宫宴上的所有人都盯着叶青云。 叶青云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权贵的残忍,真的是人命如蝼蚁啊!一个错处便可随随便便打杀下人。 哪怕是他自己,如今在这地方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愿多事才把话推给了萧鸿,现在受那小人的挑拨,众人又把皮球踢回来给他了。 你们这些有钱人真的闲的,就不能好好吃个饭吗?非得勾心斗角的过日子,干脆通通打包扔去田里干一个月活,看还有没有力气来耍嘴皮子! 但人还是尽量要救的。 他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道:“儿臣兹以为,王爷的处理方式即可,儿臣本就没有受伤,且这宫人年纪尚小,脚下不稳在所难免,打了板子还要费时养伤,不如连板子也免了,直接罚去做那粗活罢了。” 这处罚也太轻了点,一时间宴上议论纷纷。 贤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果真是乡下来的穷哥儿,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小家子气,连个下人也不敢体罚,大概是恐物伤其类吧。 有老臣出列道:“齐王妃仁善,乃大梁之幸事也,又逢佳节,望陛下准其所谏。” 正德帝点了点头:“就如齐王妃所言,把人罚去浣衣局吧,着人尽快收拾干净,灼儿,以后遇事切莫冲动。” 又安抚萧鸿道,“鸿儿,你四弟也是见长嫂受惊,一时情急,并非故意针对你,你们兄弟俩还是少生点龃龉,和睦为佳。众卿,众爱妃,继续。” 合着还是他的事了? 萧鸿明知那狗东西不怀好意,但又不能把他以前做的下作龌龊之事当众说出来,只得暂时忍着一口气,同那小人一道领命:“是!儿臣记下了。” 常妃在一旁请奏道:“皇上,齐王妃衣衫沾了酒水,不若臣妾带他去凌秀宫处理一下可好?” 正德帝点头应允:“去吧!” 一个宫人过来领着路,叶青云跟随常妃娘娘去了凌秀宫,临走前见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宫女惊魂未定,终于敢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管这些人以后的结局如何,他也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生死由命吧。 萧鸿告了罪离席悄悄跟了过来。 常妃笑道:“瞧你这出息!我还能把你媳妇儿吃了不成。” 萧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孩儿是专程跟来谢过娘娘的。” “行了,甭解释了,知道你们俩一刻也离不开。” 叶青云被调侃得脸色微微发红。 到了凌秀宫,萧鸿才悄悄问他道:“你刚才为何对那宫女惩处如此之轻,万一她就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要害你呢?” 叶青云淡淡说道:“为奴为婢多有不易,我见她脚边不远处滚落着胡桃,猜她也是受人所害。” 在众人面前,哪怕是有心害他,他至多也不过是出个丑而已,但下人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招不慎便会丢了命。 萧鸿拧着眉头:“是他?那你为何不在宫宴上说出来?” “说出来又怎样?又没有证据,我见那每桌的干果数量并不相同,根本查不出是哪桌丢的,说了反而徒增混乱,惹得陛下不快,记恨于我,你没见他还说和你跟韩王么?” 确实,正德帝只想营造出天下太平,君臣和乐的景象,明知他跟萧灼两个自小水火不容,还花费口舌去劝说,在淮州发生那样的事,他也只是轻轻揭过,没有问责五皇子。 且就养蛊吧!哪天养出个大的来可别后悔。 但为什么受害的总是他?果真是亲疏不同。 常妃找出一件没穿过的湖蓝色宫装让他换上,虽然她个子低一些,但衣服款式是宽袍大袖,叶青云人又比较瘦,所以穿起来还算合身。 毕竟是女装的样式,待他出来时萧鸿看直了眼,明明还是一样的人,但看起来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待宫宴结束后,回去时两人坐在马车里,萧鸿搂着人轻声说道:“等两天也给你做一件这样式的衣服,到时候你挑个颜色。” 叶青云笑道:“今天是权宜之计,平时怎好一直穿着女装?做了也是浪费。” 萧鸿眸色深沉,只回他道:“不浪费,会有机会穿的。” 中秋之后没多久,叶青云便要回乡去,一是跟阿嬷说好了,还有就是现在正是采棉时,他怕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萧鸿抱着人不放手,可怜兮兮道:“我的假已经没了,你却要走,把我一个人扔府里我怎么办?咱俩才刚成亲!” 确实,成亲至今,满打满算才十多天,他还没过足新郎官儿的瘾。 “可是那边忙啊!”叶青云无奈道,哄劝着他,“就这一阵子,待棉花收得差不多了我就回来,等天冷了,我天天都在府里陪你,嗯?” 萧鸿知道他也不能无理取闹,谁让他找了一个爱屯田的王妃,只得让步:“那行,我从庄子上多找几个人去跟着你,你尽力教,待他们熟悉了你就回来,活儿都交给他们去干。”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道:“行吧!” 简直了,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爱黏人。 萧鸿让庄子上的负责人挑七八个干活好手,交由亲信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随着叶青云去了永溪镇。 对于叶大哥来说,正好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他正愁今年干活的人不好找,结果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不要地方住,直接在地头搭起了帐篷,刚好夜里还能看着田。 只需要负责他们的吃食,每天从店里送过去就行,也不算远。 叶青云以为萧鸿是真想通了,结果午时刚过一会儿,刚下了朝人家就骑着马赶过来了。 他哭笑不得:“这马车都要一个多时辰呢!你就是打马狂奔,也要不少时间,过来干嘛?一会儿还要回去。” “没事,官道好走。”萧鸿混不在意道。 下午太阳还没落时,叶青云赶了他好几遍还没回去,看样子竟是要住在这里。 每天天蒙蒙亮时便要去上朝,这样的话,岂不是刚过了半夜就要准备出发,那还睡个屁啊! 夜间行路,还不安全,叶青云无法,只得跟阿嬷大哥辞行,随他一道回去。 围好了披风,萧鸿搂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附在叶青云耳边轻声道:“放心,这边事情他们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上次说的衣服已做好了,等会儿回去试试看。” 什么衣服?不会是女装吧? 85 平康85 ◎他一把扯过银钩,放下了轻丝罗帐◎ 回到府里, 已至戌时,小厨房送来几道晚食,二人简单用了些。 “怎么吃这么少?再喝点粥。”萧鸿把一道枸杞羊肉粥往他跟前推了推。 “路上风都喝饱了。”叶青云心里有些埋怨, “让你早点回来, 你就是不听。” “不跟你说了么?我住在那里也是一样的。” “住那边?那明早上朝怎么办?四更天回来都不知道赶不赶的上, 还睡不睡觉了?”叶青云嘟囔着。 “那就不睡。”萧鸿伸出手握住他的, 目光柔情似水,“你非要将我独自赶回来,但却不知, 我回来也是睡不着的, 心中想着你, 你却不在,只怕会一个人睁眼到天明。” 叶青云倒让他说得微微脸红起来, 深情真的要人命。 他端起碗来, 小口喝完了羊肉粥。 沐浴完之后, 叶青云想着他晨起那么早,今天又来回奔波了这两百余里路,怕是身体受不住,催促着他早些上床休息。 “就来!”萧鸿应了一声, 从隔间拿了一件衣服过来,递给他道, “换上我看看。” 大哥, 都快半夜了还换什么衣服? 叶青云接过来一看,倒是他以前常穿的颜色,白色内衬, 浅蓝色外衫。 但铺开了仔细一瞧, 却是女装的样式, 襟角的流苏,打着褶的荷叶边,肩头胸口处还缀着一层玉色轻纱。 叶青云有些怀疑:“这……我能穿出去么?” “先换上看看再说。”萧鸿继续怂恿道。 叶青云将信将疑地换上了衣服,总感觉有些拘束,动作间也不由自主变得矜持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清冷的面容,现如今穿上了女装,哪怕板着脸,也透出三分娇俏来。 他自己没照镜子看不到,旁边萧鸿的眸色却渐渐幽深起来,又递过来一条项链:“搭配这个刚刚好。” 项链是玉石材质的,各色玉石,镶着小金球,使原本略显清纯的衣衫平添了一份艳色。 “行了。”叶青云让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慢慢升腾起一股燥意,“你既是看完了,那我就换下来了。” “再等等。”萧鸿坐在床边,一把将人拉过来禁锢在自己怀里,和他耳鬓厮磨道,“今天这样很好看,以后常穿行不行?” 热气呼在颈间,有些痒痒的让人想往后缩,叶青云“咯咯”笑了起来,相当破坏气氛,“我穿成这样好好的站在那里,你一把拽了过来,你道像什么?” “什么?”萧鸿心不在焉,只顾轻咬他的耳垂。 “像强抢民女!哈哈哈齐王殿下品行高洁,却做出此等事情来,不知让世人知晓了该当如何?” 萧鸿动作一顿,把他推倒在床,欺身上前,蛮横道:“我不仅强抢了,还要强占,他们能耐我何?” 叶青云见他不似开玩笑,连忙求饶道:“我就是说着玩的!今天不早了,殿下还是快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烛火摇曳,他穿着这一身仰面躺在绫罗软塌上,眼神露出恳求,眸间映出点点细碎星光,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 萧鸿觉得有些地方要爆炸了,他一把扯过银钩,放下了轻丝罗帐,只道一声:“不急。” “啊——你慢点!” 又至夜半,那身衣服已经一塌糊涂不能看了,刚刚才换下来放在一旁。 叶青云一脸羞愤,转过身去躺着不想理他。 殿下他不是古人吗?可真会玩! 过程中居然让他穿着那身女装上衣,且颈间那条玉石项链和金球互相碰撞,叮咚作响,响了那么久,最后还那么急,大概都让门外的丫鬟们听了去,也不知她们背后要如何说道。 萧鸿身心无比满足,伸手把他扳了过来,额头抵住他的,两人唇齿相距不过寸余,轻笑着问道:“生气了?那下次就不穿了,还同以前一样。” 倒没怎么生气,叶青云这回也很舒服,如同夏令时晒了半天的植物,正干焦得要卷起叶片,突降一场甘霖,令他从叶尖到根都无比舒展,倦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大概是那碗粥的功劳,这心机的男人!他腹诽道。 叶青云没理会他,而是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今天非让我穿这个?是不是,你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姑娘,遗憾于没能娶个女子做王妃?” “说什么呢?”萧鸿哭笑不得。 他是真没料到这人居然能想到这茬。 萧鸿伸出手把人搂住,头往枕头后面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好能互相看清楚点。 他正色道:“跟姑娘和衣服无关,只要里面的人是你就行,这大梁的女子何其多,我怎么没有去找别人?我就是想看看你不一样的一面。” 见叶青云面色稍霁,他又提议道,“要么下次我穿给你看,我让她们做一件大些的,也戴上项链,随你折腾怎么样?”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能一样么? 不管谁穿女装,谁折腾谁,反正最后都是他被上,真拿这无赖没办法。 但规劝还是要的,他提醒道:“还是要节制一点,成亲至今,你就没有一晚是老老实实睡觉的,纵欲伤身,祝府医没跟你讲过么?” 萧鸿仰面躺着,一只手枕在头下面,轻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有原因的。” “嗯?” 这能有什么原因?难不成这还是个武侠世界,他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入了合欢宗之类的门派,需得每天修炼? “还记得去岁冬天,我从梁州刚回来,萧落带着我,误打误撞进了你的食肆,咱俩初见时的景象么?” “嗯,记得,怎么了?” 那天事发太突然,场面混乱,叶青云刚得知了他的身份,震惊,欢喜,害怕,想逃跑,种种念头皆有,但最后还是选择跪下来为牧哥儿求情。 萧鸿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认真说道:“我当时想,我究竟是做了多大的孽?居然让救命恩人都要朝我下跪求情!” “你那一跪,令我难过了许久,那时我便暗自发誓,若有一日和你成亲了,我定要夜夜跪于你腿间!” 叶青云听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面颊似乎都要燃烧起来,只觉得这荤话既雷人又羞耻,这人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来的? 萧鸿转过来,拉下他的手,“真的,直到我跪不动的那一天。” “行了!别说了,快睡吧!” 叶青云到底没有他脸皮厚,把头埋在他胸前当鸵鸟,伸手把被子拉了上来,悄悄按捺住狂跳的一颗心。 萧鸿无声笑了笑,搂紧怀中的人。 怕他又会跟着,叶青云没再回去,反正人够用,田里的活儿就交给他们干吧,只有在萧鸿第二天休沐时,两人才会过去,然后在叶家村住一晚再回来。 白天有空时他便去店里看看,早晚陈管家还要向他报备着府里的各项事宜,生活既充实又忙碌。 抽空还要想想准备给柳昭的礼物,他快要临盆了,也不知到时候会生个什么样的孩子出来。 八月底,秋雨绵绵,今日他没去店里,在王府书房里练他的狗爬毛笔字,反正雨天的生意总是不如晴天,偷得半日闲应该也没什么。 萧鸿还要等一会儿才能下朝,他又让大丫鬟莲珠去厨房,吩咐准备好羹汤,待殿下一回来便能喝上。 这时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巳时刚过,今天回来这么早? 开了门一看,却是姜雪,雨水淋湿了她的面颊,湿发贴着鬓角,气喘吁吁,竟是骑着马赶回来的。 叶青云惊喜道:“姜雪!快进来!怎会这副样子?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 月初还给他送了嫁衣,但自他成亲后就没见着人了。 “多谢王妃。”姜雪接过他递过来的布巾,胡乱擦了擦脸,又问他道:“殿下还没回来吗?” “就快回了。”叶青云又招呼小丫鬟上了一壶热茶来,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先喝点暖暖身子,你找他是有急事么?” “嗯。”姜雪面色凝重,“我刚到雍州便得了消息,一刻也没敢耽误就赶回来了。” “雍州?” 正说着,听到外面好像是王爷回来了,叶青云打开门,见萧鸿下了马车,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 “殿下!”姜雪正要上前行礼。 “无需多礼。”萧鸿问她道,“如何?” 刚到府里便听说她回了,同王妃正在书房里说话,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先赶过来了。 “属下正要说这事。”姜雪回道,“属下刚到雍州,便得了那边的消息,原本他们几个怎么也打不进内部,无头苍蝇一般,可前两个月开始,西虞的三公主认了一个民间师父,她便经常出宫去找她师父,三公主恰是皇后娘娘,也就是长宁公主所出。” 他妹妹?萧鸿蹙起了眉,急急问道:“然后呢?” “然后有一次,裴霜便在那三公主必经之路上假装晕倒,顺利博得了她的同情和救助,这才搭上了话,后又通过她,也得知了长宁公主的消息,长宁公主,亲自召见了她。” “等等!”萧鸿突然害怕起来,浑身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是那个被母亲厌弃的孩子,还能不能坦然的面对祖父和周围的人。 叶青云上前搂住了他的肩头,一下一下轻抚着后背,柔声安慰:“无事,山高水远,如果结果不尽人意,只需想着那些在意你的人即可。” 萧鸿点了点头,吩咐姜雪道:“说吧。” “长宁公主她说,她从不知道,殿下您还存活于人世,是皇上当初骗了她!”姜雪一贯冷硬心肠,此刻也眼眶微湿。 什么! 86 平康86 ◎娘对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见◎ 萧玉颜离开故土已经二十四年, 每每想起过往,仍觉得像是大梦一场。 有美梦也有噩梦,但终归是噩梦多些, 所以这些年, 她都逼迫自己忘掉那些事, 只看着眼前的幸福就好了。 小女儿都十五岁了, 不像那些长大后便与父母逐渐疏离的子女,仍爱时时黏着她撒娇,最近在外面认了一个学武的师父, 才显露出顽皮心性, 时常跑出宫去耍。 可这次回宫却带回来一个消息, 一个令她一直逃避不敢多想的过往消息,她半信半疑, 犹豫再三, 还是召见了那名女子。 裴霜小心翼翼地奉上了齐王府的令牌, 以证实她的身份,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长宁公主今年四十八岁,和大梁国主萧珣是双生龙凤胎,只大了他一刻钟而已。 虽然已经生过了几个孩子, 但仍保养得很好,一头乌发, 肤色白皙, 就是眉心有些纹路,许是时常忧愁造成的。 她把令牌还了回去,温声道:“起来说话吧。” “是!皇后娘娘。” “我们殿下的母妃是惠妃娘娘, 十三年前, 她便香消玉殒了。” “千予?她竟然那么早就不在了么!” 萧玉颜有些震惊, 心绪难平,贺千予曾是她相当要好的宫外玩伴,就是因为少时常去国公府玩耍,她才会对贺千璋心生恋慕,但那时父皇母后都不支持,一直拖着,所以后来两人才会私定终身。 “是,惠妃娘娘过世之前,似乎有些癔症,让殿下怀疑自己并非她亲生,但仅仅是怀疑,后来殿下建府出宫,娘娘的奶娘过世前,又透露出一个信息,让殿下暗自去寻辛嬷嬷和一个叫冬婵的姑娘。” “辛嬷嬷!冬婵!”萧玉颜失声道。 辛嬷嬷从小就照顾着她,冬婵更是她最好的玩伴,虽然身份是小宫女,可在九岁那年却救过她一次,她因顽皮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下面都是嶙峋的石块,是冬婵及时用小小的身躯垫在了下面,使她免于头破血流。 但她自己却被硌得一身青紫,手腕还被砸折了,后来找太医接了回来。 皇后为此赏了她一个金镯子,可萧玉颜仍不满意,她找玉雕师傅雕了一个玉蝉,亲自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嘻嘻笑道:“母后赏的不算,这是我给你的答谢礼,这样才名副其实,冬天的蝉哪还有命在?不如叫玉蝉,我是玉颜,你是玉蝉,这样听起来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冬婵小声说道:“多谢公主,可我的名字不是那个蝉字。” “哎!都一样,计较那么多干嘛,你就说喜不喜欢我送的这个吧?” 她摸着脖子上那精巧又温润的小挂饰,使劲点了点头:“嗯,喜欢。” 但只有她一个人叫,别人还都是叫着冬婵姑娘,小小的公主威信不足,为此她气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们,居然都还在么?”萧玉颜声音颤抖着。 那年冬天,父皇的身体不是很好,母后也没有心思管她了,千予两年前便已做了太子侧妃,她要再嫁入国公府更是难如登天,大梁根本不可能要一个手握兵权的驸马爷。 可她不甘心,她等了那么多年,不想换来一场空,于是她偷偷去找了贺千璋,二人私自定下了终身,希望皇上能够允她奉子成婚。 谁知两月之后父皇却突然驾崩,萧珣继位。 大梁换天,边上的各国开始蠢蠢欲动,萧珣急得如同无头苍蝇,恰逢西虞来信求娶长公主,他便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匆匆要把她嫁过去。 萧玉颜怎么会从?无奈之下她说了实话。 萧珣勃然大怒,一国长公主居然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大梁的脸面何在! 这时并州上报,北狄来犯。 略一思索,他便把贺千璋派了过去,把长姊囚于宫内,除了贴身的侍女,不让接触到任何人,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另做打算。 七月底,边关传来噩耗,贺将军战死。 萧玉颜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怎么都不愿相信。 但萧珣根本没打算瞒着她,特地把并州送来的文书拿给她看,让她死心。 她已怀胎近九个月,萧珣盯着她的肚子,眼神冷漠,说出的话更是残忍:“皇姐,现在再为你招个驸马,对外冒充这孩子的父亲已是来不及了,不如生下来后送出宫去,朕会保他一世无虞。” 萧玉颜捂着肚子,又惊又气:“你要把他送去哪里?不行!我只剩下这一点和千璋的关联了!” “不管送去哪里都不能你自己养!”萧珣咬着牙怒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下气求着她,“皇姐,如今并州战事胶着,贺二虽然还在苦守,但他年纪尚轻,胜负未可知,西虞那边已等了你大半年,如若他们失去耐心,怒而下战书,那大梁,将危矣!” “别指望一个女人救国!我如今这副样子,那西虞的二皇子也是不在乎吗?” “那个魏简对你情根深种,去岁他来访时,就已经知道了你和贺将军的事情,即便如此还要坚持求娶,想必不是很在乎。” “皇姐!你就忍心看着大梁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吗?且战败之国的皇族女眷会是什么下场,你读过史书,也不是不知道,宫里所有的后妃公主都可能要为奴为婢!任人凌/辱!包括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 萧玉颜忽然捂住肚子,面色痛苦,辛嬷嬷赶快过来扶住了人,焦急道:“皇上!公主她可能要早产,皇上还是快些出去,吩咐人叫稳婆过来吧!” 萧珣大惊失色,他也没想到几句话就把人气得早产了,刚出去叫了人,却闻宫人来报,暑湿天热,惠妃娘娘也有早产预兆。 一夜之后,两宫分别传来消息,长公主产下一子,惠妃那边却没这么幸运,孩子胎位不正,窒息夭折。 萧珣呆愣了一会儿。 居然就夭折了,这是他的第三子,长子有腿疾,三岁了还不能好好走路,第二子是宫女所出,这一个孩子他也曾寄予厚望的,想不到却这样没了。 他的脑中有些混乱,但几乎不加思索,迅速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然,这些萧玉颜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醒来时,一个陌生的婆子抱着一个死胎给她瞧了一眼,说孩子没能保住。 她生生呕出一口血,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几天之后,她神情木然,听着萧珣的淳淳劝诫,突然打断他道:“行!我嫁过去!但我要见冬婵和辛嬷嬷,且让她们陪嫁!她们跟了我那么多年,我走之后怕是会让人欺辱,这几天你究竟把她们弄去了哪里?” 萧珣一顿,不自然地搓了搓眉心,“在你危急之时,她们没能好好配合稳婆,导致孩子夭折,前几日便已经畏罪自尽了,朕怕你难过伤身,所以才一直瞒着。” 萧玉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魔咒?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离开了! 她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还没等出月子,便跟随使者车队去往了西虞。 她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刚生完孩子,身体不一样,枕边人怎会不知情? 二皇子果真如同萧珣所说,只见了她便欣喜若狂,虽然心中有些许遗憾,但终抵不过对她的一腔爱意,待她养好了身体才同她成亲。 萧玉颜遣退了车队跟来的所有人,切断了同大梁的一切联系,那里成了她的伤心之地,她不愿想起也不愿看到那边的任何东西。 如今魏简早已继位,她也贵为一国之后,但当听到她的第一个孩子还存活于世,且苦苦找了她许久时,仍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们曾遭受许多折磨,辛嬷嬷年初时咽的气,玉婵姑娘,早已去世多年,但她留下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哥儿,现在和殿下心意互通,相交甚笃。” 裴霜远在千里之外,那时并不知他俩即将成亲。 “是吗?应是上天垂怜!” 萧玉颜泣不成声,她不会原谅胞弟的隐瞒,但也十分想念自己的孩子。 总不能因为一人之错,就怂恿魏简去攻打故国,贺千璋便是死于战事,她厌恶打仗,极其厌恶。 萧玉颜整理好了情绪,跟她说道:“他是叫鸿儿吗?我如今不便去大梁,你回去让他,寻着机会来找我。” 皇后除了一方凤印,还有两枚差遣宫人出去办要事时用的金印,她拿出一枚递过去。 “让他带上这个,到西虞边陲时便会有人去接应,跟他说,娘对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见!” 萧鸿接过姜雪递来的金印,沉默着摩挲许久。 叶青云问他道:“如何去?是要告假吗?还是要等以后借着出去办事的机会——” 萧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近来可能没机会了,今日早朝,皇上公布了今年秋猎时间,就在三天后,点明你同我都要去。” “秋猎?是在哪里?” “在平成县郊的围场,离永溪不太远。”萧鸿抬起头来,眼里恨意堆积。 他现在对于正德帝的厌恶上升到了极点,虽然是亲舅舅,但难保他狩猎时不会一时激动,把箭头转向他。 叶青云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上前搂住他的肩头,轻声说道:“殿下,莫忘了前几日在土路上同我说的话。” 前几日回乡采棉,在田间小道上,他二人见一老叟用独轮车推着老伴,边行边笑。 萧鸿跟他说道:“待我年至古稀时,也找个这样的车子来推你看看,不知推不推得动。” 那时叶青云还打趣他:“现今开始夜间节制点,存着精力,或许能做到。” 萧鸿把头一偏,“那算了,还是不推了。” 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两人笑闹了许久。 萧鸿闻言一怔,眼中的恨意消散了不少,点点头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87 平康87 ◎我尽量小心些,不弄脏◎ 韩王府内, 一家仆忍着激动,飞奔至书房,忘了让外面的丫鬟传话, 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萧灼正在椅子上同妾室调情, 见状瞬间阴云满面, 站起来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怒道:“罗二!你个狗东西是不想活了?” 这人算是他的亲信,跟着他做了不少坏事,别的人动不动就会被处死, 只有他安然活了这么些年, 如今竟这般没有规矩, 看来是太宠着他了,非得给他颜色让他知道为奴的本分! 罗二跪在地上, 连忙磕起了头:“小的该死!王爷且息怒, 是贤妃娘娘!娘娘那边得了些重要消息, 关于那个人的,小的心里一急,就忘记了传话。” 那个人?只能是他的好三哥了。 “那,你且说一下这消息是好还是坏!”先留着他一条狗命再说。 罗二咧开了嘴, “对别人,那不好说, 但对王爷您, 是大大的利好!” “哦?”萧灼来了兴趣,把怀里的人往旁边一推,“你先出去, 回你的院子里去。” 那妾室是个哥儿, 近来颇为得宠, 今天被一个下人打扰了好事,心里不忿,见两人开头的话没避着他,愈发大胆起来,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王爷!就不能等会儿再——” “滚!”萧灼一巴掌把他扇到一旁,“正事儿是你们这些玩意儿能听的?再多说一个字把你卖到烟花巷里给万人骑!” 那哥儿吓得面无人色,怎么忘了他就是个活阎王!连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说吧!哪里好了?若是无足轻重的消息,看本王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萧灼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有些冷了,刚想拿丫鬟发火,就见那罗二凑上前来道:“议事房里的太监,有一个得了贤妃娘娘的好处,本来想着多听点消息,将来好为殿下您多筹谋筹谋,可昨日却听到了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有屁快放!” 罗二跑去门口仔细看了看周围,见丫鬟都在廊下站得远远的,这才把门关上,回来献宝似的悄声说道:“皇上昨儿个同庞总管说着话,那话里的意思竟是,齐王原来不是他亲儿子,且不是惠妃所出!” “什么!”萧灼一激动站了起来,袖子带翻了茶碗,哗啦啦掉在地上摔碎了。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被他喝住了,“滚远点!谁让你们过来的!” 待人退了后他抓住罗二的衣服,袖子被泼湿了也混不在意,两眼放光,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能确定吗?” “是真的!”罗二同他说道,“皇上说,听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到底还是念着他亲生父母,这么多年,只怕是白养一场,然后庞总管安慰着当初也是为了社稷安稳之类的,齐王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为了社稷安稳?为什么会这样说,还听到别的什么了吗?”萧灼又急忙问道。 “没有。”罗二摇了摇头,同他分析道,“惠妃身体不好,过世的早,或许,当初她身怀的就是假孕?” “是了!”萧灼双手一拍,哈哈笑道,“她当初得宠,但进宫两三年时间也没有儿子傍身,于是父皇为了安慰她,稳固她的地位,就从宫外帮她抱养了一个,且她的长兄和弟弟那时都在边关打仗,若知姊妹受了如此恩宠,自然会拼命为朝廷效力,那个贺大郎更是把命都拼没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为了社稷安稳。” 他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颇为新奇道:“这么些年来我们互相不容,原来竟是认错了敌人,本王倒是白费了许多力气,任他怎么折腾,也到不了那个位子。” 罗二问道:“那王爷,我们以后跟他要,要化干戈为玉帛了?” “化个屁!仇既然已结下了,就没有和好的道理!这下本王更要好好拿捏他了!” 罗二连忙道:“千万使不得!王爷!您道娘娘为何要将这消息透露于您?” “为何?”萧灼皱着眉头,“自然是因为本王是她亲儿子!” “您、你当然是亲的!是真正的龙子。”罗二笑得谄媚,又同他道,“可娘娘也说了,既然陛下自己选择隐瞒这件事,那别人,谁说出来可能都是个死!所以王爷您还是要三思啊!” 萧灼惊出一身冷汗,确是这个道理,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只要皇上不开口,谁敢先伸这第一筷子! 他命令道:“接着说!” “娘娘的意思是,王爷您若再同他生出什么嫌隙,可以私下拿这事情要挟他,或是还可以找人悄悄把这事散播出去,但一定要摘掉自己,以后借由别人之口说出来。” “妙啊!”萧灼想了想,“还是我母妃想得周到。” 他又冷笑着骂道:“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泼天的富贵既然找上他了,就好好做他的假王爷不好么?还要去寻什么狗屁亲生父母!或许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王爷高见!”罗二拍着马屁道。 —— 秋猎来临,叶青云安排好了店中的事宜,同萧鸿一块儿出发了。 虽然围场距离皇宫不过七八十里,但人数众多,队伍庞大,也没有当天赶回的道理。 而且本来就是为了放松,嫔妃去了好几个,还有所有成年的皇子亲王,一众亲信大臣,朝中的青年才俊们。 皇家围场位于平成县县郊,一个叫双潭山的地方,山中林木茂盛,有几道溪水汇聚而流,在下游形成两处水潭,然后有一部分顺着潭边的口子继续向下流淌,至开阔处逐渐干涸。 也不用搭帐篷,水潭处地势平缓,前些年正德帝便下令,在此建起了一片小院子,远远看去,如同一个整齐干净的小村庄。 庄子也在围场内,平日里有人看管,在秋猎之前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除了皇上有特权,想带谁带谁,别的人只能带一名家眷和两三个家丁或下人,再多了住不下。 叶青云萧鸿他们带了两个暗卫和一个丫鬟,除此之外,马车里堆满了这几天要换的衣服,刘叔准备的各色糕点,甚至还有鸡蛋,菜蔬,秋梨,山楂,晒干的面条。 刘禧振振有词道:“你们是去狩猎,又不是采集,怕是这几天只有肉吃,人怎么能只吃肉呢?又不好克化,总要配些别的。” 叶青云看他一样一样拿着,笑道:“山林中也能采集,而且人那里有米面,菜蔬应该也是有一些的。” “反正你们有马车,有备无患,多带些总是好的。” 叶青云没有拂了他一片好意,全部都带上了。 萧落下车时看见他们正在搬这一大堆东西,眼馋得哇哇大叫:“三哥三嫂!明天我要到你们这里蹭饭!” 萧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多带?就盯着别人的!” 萧落挠挠头,“我没想到那么多嘛!” “蹭呗!反正我们也吃不完。”叶青云笑道。 “嘿嘿!还是三嫂人好,可惜我没住你们旁边。” 院子不比上次的宫宴,是按照爵位等级顺序分的,他们左边住着皇二子瑞王,右边就是那个阴险小人韩王。 萧灼下车时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一双眼睛里满是算计,不屑地哼了一声便进了他自己的院子。 明天才开始狩猎,今天他们帮丫鬟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规整好,简单地做了一餐晚饭,然后便早早休息了。 每个院子里三间正房,两间偏房,由于不想离那小人太近,他们俩住的是靠左边的屋子,瑞王虽说不务正业,可没什么花花肠子,比较令人放心。 床铺已经铺好,二人洗漱之后便要休息,萧鸿又蠢蠢欲动地往他这边凑了过来。 “哎!不行。”叶青云推开他道,“现在不比在府里,等会儿用水不方便。” 就带一个丫鬟,外面没人守夜,院子里只有一名暗卫轮值,难道还能叫暗卫去干这打水的活么? “放心,我自己出去打水,还有,我尽量小心些,不弄脏。”萧鸿黏黏糊糊地亲着他。 这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吗? 叶青云还是有些抗拒:“那也不行!这屋子这么小,非让院子里的小六听到不可,再说,还有隔壁的瑞王呢!” 暗六其实快二十岁了,但比他年纪小,所以叶青云就喊他小六,同小七一样。 “瑞王他自己肯定也在忙着呢!没空听我们这边的动静。” 萧鸿已经解开了他的里衣,轻吮一下颈间,怕留下痕迹,没敢太用力,继而又往下面探寻。 “他在忙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过,他整日都游手好闲么?” “忙着、忙着事情呗!” 萧鸿没空回他的话,恰寻着了两处好地方,来回舔舐吸吮,手也没闲着,在下方不停动作着。 这刺激太大了,叶青云没能受住,一声轻咛溢了出来,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但声音还是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没事。”萧鸿笑了一声,“你现在听听隔壁,瑞王在忙什么?比起他们,我们这边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鸿停住手,叶青云平复了一下呼吸,仔细一听,声音的确是隔壁发出来的,且不止两人! 规定不让多带家眷,可瑞王不仅带了一名侧妃,还让两房小妾装作丫鬟混了过来,居然还能这样玩! 那声音卖力又响亮,听起来没打算避着人,萧鸿低头笑道:“放心了吧,外面根本听不到你的。” “行、行吧。” 叶青云却一时间忘了,暗卫一般都是耳力惊人,小六掏了掏耳朵,听着两边的高低二重奏,独自享受着属于他的寂寞长夜。 88 平康88 ◎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个赝品!◎ 前一阵子下过雨, 天气变凉了些,但这两日倒是晴朗无云,远空如水洗一般湛蓝。 围场边上有隔挡, 之前里面也已被兵卫搜寻过, 杜绝了凶猛野物, 只留下些温和没有攻击性的, 此外,还特意放了许多鹿、狍子、野兔、雉鸡之类的进去,以供这些皇族子弟们取乐。 正德帝近来头疾严重, 愈发力不从心, 但一年一度的秋猎他还是坚持要如常举办, 如无故取消,怕是又会引来各方猜忌, 看来立储的事情真要提上日程了。 老五比之去年进步了不少, 这几个月来, 除了上朝时经常点他发表政见,批奏折有时也会叫上他,让他学着如何处理朝政,信号释放的这么明显, 现在立他为太子应该不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了。 第二日上午,侍卫准备好了弓箭, 正德帝瞄向林子, 象征性地射出了第一箭,一群善骑射的年轻人策马奔出,呼啦啦涌向了山林, 开始了第一天的狩猎。 皇上自己则退了回来, 同嫔妃们饮酒谈笑, 等待着孩子们下午带回猎物。 叶青云已经学会了骑马,但射箭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就是跟来玩的,顺便练练马。 他今天穿一身白色骑装,金色绣纹的宽束腰勒住腰身,利落的束脚裤和麂皮长靴,更显得他腰细腿长,清风飒爽。 除了萧灼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目光,连五皇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见他疑惑地往这边转头,萧沉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三嫂。” 叶青云没有回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据他所知,这个也不是什么善茬,今年的淮州之行如无意外,也是拜他所赐。 萧落仗着和他们关系好比较熟,打马挤到了这边,问道:“三哥,你们不去狩猎吗?听说今年放了不少好东西进来,随便跑跑也不可能空手而归。” “不了,你先走吧。”萧鸿挤兑他道,“反正我们带了一车吃的,饿不着。” “欸!带吃的了不起啊?今晚我便去你们那里蹭饭,昨天说好的啊!不许赖账。” “谁跟你说好的,我怎不知?”萧鸿皱着眉头装傻,“我们就带了一个丫鬟,哪那么多时间做你的饭?” “嘿!当我不知道啊?你们俩都善厨,放心,我不白吃,打的猎物多分给你们一些。” “那还差不多。” 萧落不跟他们耍嘴皮子了,打马往前面的大部队追去。 萧鸿不可能把叶青云一人扔在后面,索性背着弓箭,同他一道慢悠悠地在林中漫步着,也权当出来玩了。 小六在家补觉,季寻风骑着马跟在他们旁边。 叶青云笑着同他道:“你若手痒,去前面猎点东西呗!季统领跟着我,没事的。” “不了。”萧鸿一口回绝道,“我又不用出那个风头,下午还要按猎物多少记封赏,我实在是不愿同他多照面,见到那张脸就不舒服。” “嘘!”叶青云提醒他道,“这儿不比府里,当心隔林有耳。” “我知道的,放心。”萧鸿叹了口气,“无事,且忍这一段时日,若是没有外派的事宜,我就真要告假去那边了,带你一起去,这几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嗯,行。”叶青云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前面的树丛里忽然跳出一只麂鹿来,见这边有人,警觉地动了动耳朵,想再度奔逃。 说时迟那时快,萧鸿抽箭搭弓,瞄准后松开弓弦,一箭射中了它的脖子,那麂鹿挣扎两下便跑不动了,倒在了地上。 季寻风下马过去查看,抬头惊叹道:“殿下果真神勇!一边说着话都能捕获这么个大家伙,箭头还正中气道处!” “行了,带着吧。”萧鸿本没打算捕猎,但看到猎物本能就会搭弓,不过这麂鹿既是出现了,倒比野兔还好猎,毕竟目标大。 “当真厉害!”叶青云也不吝夸赞,又笑道,“你刚才还问六皇弟要猎物,这下哪怕不要,一两顿也吃不完了。” 萧鸿心里有些美,本想再去猎些东西来找他炫耀一下,但终归理智占了上风,知晓守着他才是最重要。 接下来二人也不往林中去了,索性找个开阔处帮他练习骑马。 下午回去之前,叶青云还采了一些新鲜的榛蘑,留着晚上炖菜吃。 未时过后,狩猎的人陆陆续续回去了,几乎每个人都小有所获,就连只知道玩乐的瑞王都带回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野兔,也不知是不是旁边的侍卫帮他猎的。 正德帝看着猎物一样一样摆开,笑得慈祥又舒心,大加褒赞道:“不错!都挺出息。” 当看到萧鸿这边时,顿了一下,笑意更甚,“鸿儿猎的这麂鹿当真是肥嫩,留着御厨烹饪吧!晚上你们着人来端一份回去。” 又转头对身边的宫人道,“先记下,待回宫再一块儿封赏。” “是!陛下。” 那太监唱喏道:“收齐王,浅色麂子一只!” 接下来他就像那菜市场的大主顾一般,对着一堆货物挑挑拣拣,又收下几只毛色好看的雉鸡,鹿之类的,一一让太监记下了。 回到院子,叶青云拉下了脸,到手的鸭子飞了,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虽说还会送过来一份,但那可是一整只哎! 萧鸿同样也是,别的人被皇上点名收去了都像天上掉馅饼似的,高高兴兴的叩谢君恩,等着回去领赏,只有他面无表情,挂着一张棺材脸。 萧落也发现了他们这边的不同,把他自己猎的山鸡提了两只过来,悄声道:“父皇也真是的,竟没看到你们没有别的了吗?” 叶青云谢过了他,让起床的小六提着去溪边收拾了。 庞尧这次也跟过来了,待众人散去,他小心翼翼地问正德帝:“陛下,老奴见齐王殿下他们只猎了这一样,却被收了来,也不知他心里会不会有芥蒂?” “有何芥蒂?”正德帝笑道,“他如今怕是已知晓真相了,如果太冷淡反而失了心,朕这样做,不恰好证实了,朕待他,同以前并无不同。 “不仅如此,朕往后还要多召见他,多派些任务给他,尽力维持这些年的父子之情。朕这些日子也想通了,鸿儿他是重情之人,从这些年他跟国公府的关系便能看出,尽管惠妃不在了,但他跟他外祖和舅舅依然相当亲近。” “退一万步来说,朕也是他亲舅舅,哪怕以前再不虞,那都是他没出生时的事了,我们之间,总有一丝血脉相连着,怎么都不至于闹太难看。” “哎!是,陛下英明!” 两只山鸡收拾干净了,刚好炖今天采的榛蘑,叶青云亲自下厨,让丫鬟打着下手,只这一样还不够,他又把带的备菜也做了一些出来。 晚食时间快到了,正德帝又让人传话,让萧鸿亲自去领那份肉食。 萧鸿不耐烦到了极点,叶青云安抚了两句,见天色不早了,怕皇上废话太多耽误到天黑,现在又是月初,就让季寻风跟着他一道过去了。 锅里的鸡汤已经炖好,奶白色的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榛蘑在里面上下翻滚着,散发出一阵阵清香,搭配着山鸡的浓香,闻起来便令人口齿生津。 这是萧落的好意,要送一只给他尝尝。 小六去潭边打水还没回来,丫鬟正在忙着给米饭收汁,叶青云决定自己送过去,反正就隔着两个院子,有事喊一声就能听到。 他端着汤碗,目不斜视,从韩王院子门口经过,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连同碗中飘散的香味儿,都落在了门后萧灼的眼里。 这次过来,他没带姬妾,只带了罗二,两个伺候的丫鬟和一个侍卫。 昨晚瑞王的声音太大,他在自己的院子里都听到了,憋了一夜的火,甚至想找丫鬟发泄一番,又怕丫鬟如同那妾室一般,爬了床便妄图蹬鼻子上脸,遂作罢。 今早见叶青云那副打扮,他又心痒痒起来,现在竟见他亲自送汤给六皇子,真是不知廉耻!叔嫂间都不知道避嫌的么? 不对!不是叔嫂! 他怎么一时忘了那是个假王爷! 若是这哥儿知道自己费劲心思攀的这高枝居然是假的,不知会做何感想?会恼羞成怒,找他对质?或是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萧灼摩拳擦掌,兴奋起来,吩咐几个下人都去各自的房间里不要出来,他要亲自捅出这个秘密! 叶青云送完了汤,在那边说了几句话,天已快要擦黑,转头便回来了。 走至韩王门口,见他大门半掩着,院里没有光亮,漆黑一片,他心生警惕,刚想加快脚步,却被捂住嘴巴一把拽进院中。 叶青云虽然力气大,但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萧灼勒着人,本想先威胁他一番,但怀里的身体实在太过柔软,他头脑一热,心生邪念,便往那颊边凑了过去。 叶青云听闻耳边的呼吸越来越近,心下大骇,这韩王缘何如此大胆?两院相距这么近也敢朝他下手! 他脖子一用力,脑袋使劲往对方的脸上撞去。 萧灼鼻子一阵酸爽,但两手却没松开,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本王劝你最好识相点!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个赝品!根本不是父皇的种!若是最后被查出来了,被捋夺封号算是轻的,连累你被砍头发卖都有可能!” 叶青云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萧灼又道,“不如先给自己想好退路,本王不嫌弃你已被他……” “王妃!王妃!”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89 平康89 ◎萧鸿迟疑问道:“他,是碰你了么?”◎ 秀珠见王妃端着汤出去了许久也没回来, 待饭熟了她就赶紧出来找人。 听到呼声,萧灼一愣怔。 叶青云趁机往后狠狠踩了一脚,他仍是穿着白天骑马的麂皮靴, 靴底极硬, 这一踩如同被石头砸了一般。 萧灼吃痛, 身子弓了下去, 双手稍稍松了些,但仍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叶青云身子一矮,往旁边一侧, 手肘用力挣脱开来, 然后把他扛了起来, 如同刚从屠户家买来的半扇猪肉,“啪”的一声把人掀翻在地。 抬头见大门虚掩着, 还有一处缝隙, 他赶紧溜了出去。 萧灼被摔懵了, 他十分怀疑今晚是不是拽错了人,他一个堂堂王爷,居然像块大泥巴一样被一个哥儿甩到了地上! 别的哥儿被人抱住,哪怕不是含羞带臊, 也该是连惊带怒,哪有这样的?默不吭声修理了他一顿, 上次那个搞错的表哥逃跑之前还求饶了半天呢! 罗二听到外面动静太大, 悄悄开门探头看了眼,这一看可不得了,瞧着衣服, 那地上躺着的是, 韩王? 他赶紧跑到跟前, 一瞧果真是韩王殿下。 罗二把人扶了起来,焦急问道:“这是怎的了?王爷您怎么会摔倒在地上?听说齐王妃是泥腿子出身,定是力气大难以驯服,要不要找几个人将他——” 萧灼幽幽看了他一眼,“你想死?” “哎!小的不敢。”罗二连忙道,“王爷您自己决断便好。” 萧灼鼻子还隐隐作痛,脚也痛,后背也痛,尽管眼神还是阴恻恻,但嘴角露出一丝兴味来,“难怪我三哥当成个宝贝蛋,果然够味儿!” 想不到竟还是匹难驯服的野马,有意思,怪不得他当初在酒楼一眼便被勾去了魂儿。 罗二一愣,如此泼辣,王爷还是不死心,他是不是被摔傻了? 萧灼见他呆愣,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他自小就霸道,不管哪个女人哥儿到了他的床上,都小心翼翼取悦着他,唯恐一个不高兴就被踹下去,听说还有不满意的最后被赏给家丁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蛮横的哥儿,可惜藏身酒楼那夜搞错了人,不是他,要不然,那一晚上定也是极有意思的。 萧灼抹了一把鼻子,笑得不怀好意,虽然暂时没把人吃到嘴,可那哥儿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思量他透出的消息,两夫妻会反目也说不定。 来日方长。 叶青云出去一看,丫鬟快要走到六皇子门口了,他连忙唤了一声:“秀珠!我在这里!” 秀珠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问他道:“王妃您没事吧?奴婢刚刚从这儿过,没看到有人。” “没事。”叶青云指了指旁边,“我刚才在树影子那里,天有点黑了,看不到正常。” “哦,好的。”秀珠心里嘀咕着,那刚才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喊住她呢?不过她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问。 “殿下他们回了没?小六呢?”叶青云又问道。 “殿下还没回,小六哥刚回了,打水的桶有一只裂了口子,把他裤子泼湿了,他去了房间里换衣服,所以奴婢才会先出来寻您。” “行,走吧。” 回到院子,到了灯光处,秀珠才见他有一边头发略显散乱,她指了指,“王妃,您这头发——” “哦,刚刚没看清路,一不留神撞树上了,头也有点懵,所以才没及时叫住你。” 原来是这样。 小六刚换好衣服,出来一听这话,再看到他的样子,敛下眸子抿着唇默不作声。 秀珠连忙要跪下,“都是奴婢不好!下次这种跑腿的事情,王妃您可千万别再亲自去了!” “哎!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要去的。”叶青云拽住了她,“撞个树而已,还有,我不是说过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嘿嘿!不敢。”秀珠又大胆起来,“趁着还没开饭,奴婢先帮您梳一下吧。” “嗯!来吧。” 秀珠帮他拆了有些歪的发冠,解下发带,把一头青丝梳顺滑了,才又重新绑好冠上。 本来她们齐王府的下人们是最自在的,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例如背主之类的,就不用担心会受皮肉之苦,犯错顶多罚点月例银子,不像别家的奴仆,整日胆战心惊,怕被打杀被发卖。 在新王妃到来之前,丫鬟们还嘀嘀咕咕心情忐忑,谁知这新王妃比王爷脾气更好,不仅不让她们跪,还经常自己下厨或从酒楼里带点好吃的分给她们。 “行了,奴婢就绑个简单的,反正一会儿休息了还要拆。” 正说着话,萧鸿他们回来了,季寻风提着一个大食盒跟在后面,秀珠上前接了过来。 “行了,开饭吧!”萧鸿臭着一张脸,“耽误这么久,明天哪怕兔子在跟前撞树上,本王也不去捡它!” 几人各自偷偷笑了起来。 “捡还是要捡的,我们是冤种,又不是傻子。”叶青云笑道,“你们先吃吧,我就来。” 说着自己去水缸前打了一盆水,几人还当他要洗手,谁知他却洗起了脸,还搓了半天。 萧灼那爪子捂了他好一会,也不知曾摸过多少人,他嫌恶心。 小六见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暗自咬了咬牙。 在那几人跟前叶青云没提这件事,一是不愿张扬,二是怕他们自责,又来找王爷请罪,啰嗦的很。 但萧鸿他却没打算瞒着,夫妻之间当知无不言。 年初时萧鸿便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那时二人并未定下来,他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什么?竟有此事!” 萧鸿错愕不已,继而怒气冲冲,就要起身下床穿衣服。 本来两个人正依偎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互相在对方身上点着火。 “你干嘛去?我又没怎么样!”叶青云拉住他,“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事情?还想借此威胁我。” “他知道便知道了!我也不在乎这狗屁身份!”萧鸿仍旧平不下气,“我要去找他!这杂碎居然敢对你出手?真是活腻了!” “虽说我也不在乎当什么王妃,但你若没了这个身份,我们更没办法奈何他,你说是不是?” 萧鸿猛然清醒过来,云哥儿说的没错,若他被贬为庶民,还将拿什么与那狗东西斗? 他可以拼命,祖父也不会不管他,但王府的一切资源,产业,人脉都将失去,况且,他拼了命,剩下云哥儿怎么办? 想起他晚上饭前的反复洗脸,萧鸿迟疑问道:“他,是碰你了么?是不是亲了你?”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德性!看来还挺在意的,有心逗他道:“亲了又怎样?你是要把我休了,还是要亲自去把他打一顿?” “不休你,也不打他。”萧鸿哼了一声,“我要寻个机会,把他狗眼扎了,让他有眼无珠不识好歹!乱碰不该碰的东西!” 叶青云笑了一会儿,正色跟他道:“不用挖眼,没有的事,他就是捂住了我嘴巴,不让我喊人,我回来才一直洗,嫌他手脏。” “而且他也没讨到便宜,可能是怕走漏你的事情,下人都不在旁边。秀珠在外头喊我的时候,他被我踩了好几脚,还摔翻在地。” “还有,你不要责罚他们两个,晚饭时我之所以没说出来,就是因为如此,这次是我自己不够谨慎,不能怪任何人。” 萧鸿上前搂住他,“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呢?傻吧你!” 又退开一点,盯着他的脸道,“捂到哪里了?这里么?” 说着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嗯。”叶青云吃吃笑道,又指了指别处,“还有这里。” “行,不管哪里,都是我的。” 两人把那小人抛在脑后,又继续点起了火。 萧灼知道那个秘密也没令他们太担心,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谅他也不敢把这事公之于众。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只猎些小的动物,基本不会被收去,萧落每天也会送来一些。 叶青云还是继续给六皇子做吃食,都是由丫鬟或是暗卫送过去。 每天各种香味儿的羹汤、小炒、辣锅端着从门口走过,味道久久不散,连五皇子都有些垂涎了,不过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往来,他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讨要。 萧灼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能闻到,心中醋意翻滚,口中却不屑道:“只是个不入流的厨子罢了,太重口腹之欲,到了哪里都没忘了吃!” 第二日却吩咐两个丫鬟,“你们今日也随本王去林子里,顺便寻些山珍野菇来,整日窝在院子里,带你们出来是让你们当木头的啊!啊?” “是!王爷。”丫鬟弱弱回道。 可她们并不十分能分清菌子的种类,只知道颜色鲜艳是有毒的,于是拣那些浅色的采了一些。 晚上回来做了羹汤,萧灼闻着倒也香,但他小心谨慎惯了,没有贸然食用,而是让其中一个丫鬟先试毒。 那丫鬟食了一些,起先并无反应,可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傻笑起来,还做出一副媚态,直接蹭到了他的身边,口中叫着:“赵郎!” 说着便往他身上贴了过来。 “大胆!”萧灼怒喝道,把她推倒在地,又问另一个丫鬟,“她在说什么玩意儿?赵郎是谁?” “是、是府里的车夫赵川。”那丫鬟结结巴巴道,“和小翠相好了有一阵子。” 原来把他错认成情郎了,这菌子居然有这功效! 第二日,那丫鬟还好好的,仿佛并不记得昨晚之事。 萧灼看着这一切,眼珠子转了转,渐渐生出一个主意来。 90 平康90 ◎萧灼翘起嘴角,静待鱼儿上钩◎ 秋猎还没结束, 府里的家丁来报,柳老板已产下一子,虽说折腾了一两日才出来, 但还好最后大人小孩都平平安安。 “真的吗?太好了!”叶青云惊喜道。 柳昭可能年纪大了些, 近一年又不怎么爱动, 所以生得有些艰难。 送点什么东西好呢?叶青云想着, 现在他还不能离开,无法亲自去探望,但给小孩的金锁早已打好。 “这样。”他吩咐那家丁道, “你让陈五去叶家村, 多带些脱完籽的新棉回来, 还有阿嬷养的鸡,公鸡母鸡各带两只, 鸡蛋要是有多的也带一些, 然后让陈伯把我箱子里最上面的金锁拿出来, 一块儿给柳老板送去。” 暗五去过他家多次,对村子相当熟,阿嬷也熟识他,到了那边好说话。 天气快要转寒, 雪蓬蓬的新棉花刚好给小婴儿做几身棉衣小被子之类的。 那家丁领命离开后,叶青云叹了口气:“生孩子不亚于去鬼门关走一遭, 柳大哥太不容易了!” 萧鸿默默盯了他一眼, 犹豫道:“你若是不愿,我去找府医开个避子药方,先避个两年, 大概, 那种绝子的方子也是有的, 就是怕对身体不太好。” 绝子?怎么听起来像是骂人。 比起初来乍到时,叶青云的心态发生了一点改变,可能是受身体影响,毕竟这是个哥儿的身体。 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排斥生孩子了,但害怕还是有一点,怕怀胎时行动不便,怕生产时出现意外,这时的医疗条件还没那么完善。 但如果贺二叔一直不成亲,萧鸿算是国公府的独子了,也是贺千璋和公主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他们俩自己不在乎,长辈们心里也会有些遗憾吧? “倒也不是不愿。”叶青云吞吞吐吐道,“只是觉得还没准备好,避子药先不用吃,如你所说,怕是对身体有影响。你自己注意,平日节制些,不就没那么容易怀上了?” 又是这个,萧鸿委屈道:“我还不够节制吗?咱俩才成亲一个月,最近都是三更前收兵,隔壁的二哥,哪天不忙到后半夜?你也不是没听到——” “哎!行了。”叶青云赶紧打断他,“哪有编排兄长的房事的?当心瑞王听到了生气。” 确实,哪怕一开始叶青云本着清心寡欲的想法,但当隔壁那些声音传来,他们也忍不住了,完了之后困得要死,结果隔壁还没结束,还要再吵他们一会儿。 这瑞王怕不是泰迪转世,精力如此旺盛。 秋猎最后一天,正德帝举办了一场合宴,以促进一下父子君臣关系。 在庄子中间的空地上,长桌一字摆开,周边埋上木桩,挂起了明烛,桌子中间也放着一排烛台,加上现在快至月中,一轮明月当空,把场地映照得分外亮堂。 每个院子各出几道拿手菜,自己吃可,与别人互换菜肴也可,当然,皇上还会赐酒,将御厨做的菜分赏给他们,每桌都有。 叶青云今天一整天都在厨房忙着,萧落打了招呼,非他们家的菜不吃,除了一只毛色好看的雉鸡留着带回去给他母妃,送来了剩下的全部猎物。 连平时不怎么搭话的瑞王,也羞答答的过来表示,想尝一尝三弟家的东西,他没带丫鬟,小妾做的饭实在一般,这段时间每天闻着隔壁的香味儿要馋疯了。 想不到房中如此混乱的人,行为作态却扭扭捏捏,瞧着他貌似还敷了粉,若不是晚上传过来的确实是女声,还当他才是被上的那个。 尽管两府没有过什么来往,但也不至于拒绝一餐饭食,反正是临桌,递菜也方便,叶青云准备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日头还没落下,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先把冷盘摆了过去。 萧灼不耐烦地催着丫鬟:“好了没有?两个人做饭还磨磨蹭蹭的!” “回王爷话,就快好了!”丫头们手忙脚乱。 “别忘了那道鸡汤,东西一定要放足了。”萧灼交代道。 “是!王爷。” 这几日他发现了,隔壁每天都有炖鸡味道飘过来,送给六皇子的却基本都是辣食,那鸡汤是谁喝了,不言而喻。 今晚他们正好是邻桌,真是天赐良机,还要想办法支开那个碍眼的假货。 上次消息透出去,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那两口子吵架,看来他要亲自出手了。 丫鬟忙忙碌碌,萧灼哼了一声离开了厨房,没人发现,那一堆浅褐米白色山菌中还夹杂着几朵纯白色。 叶青云的确每天都在喝鸡汤,不仅加了榛蘑,还放了枸杞和淮山,主要是白天晚上都很累,他怕自己年纪轻轻身体就虚了,还逼着萧鸿跟他一块儿喝。 今天要做的菜比较多,没有时间炖了,下次再说。 天将将暗,宫人们点亮了桌子上和旁边挂着的烛灯,合宴开始热闹起来。 小六帮忙把菜送了过去,然后独自回来守着院子,这里是王爷王妃晚上休息的地方,不能完全离了人。 长桌上首,正德帝看着一众宠妃、皇子和年轻臣子,热热闹闹,朝气蓬勃,似乎头也没那么疼了。 待宫人给每桌上了酒,他举杯宣布道:“今岁的秋狩至此完满,众卿辛苦,明日回去后好好歇上一晚,之后便要勤于政事了,待来年咱们君臣再聚!” 旁边的太监高声唱喏道:“陛下辛苦!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下跪致谢,齐声道:“陛下辛苦!吾皇万岁万万岁!” 叶青云低着头在心中吐槽,都出来游玩了还不忘形式主义,还有,你哪里辛苦了?莺燕环绕,窝在屋子里喝了这么多天酒,搜刮着臣子们打的好东西,怕是连庄子都没出。 “好好好!”正德帝哈哈大笑,“都起来都起来!勿需多礼,庞总管!吩咐人将炙肉分发下去,都吃好喝好,余下的时间众卿自便。” 众人起来之前又齐声道:“多谢陛下!” 叶青云起身坐好,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再多谢两句菜都凉了。 萧落第一时间蹿到他们这边,拣那闻起来辛辣的菜肴端了两盘到自己那桌,还不忘呲着牙道:“多谢三嫂!” “本王呢?”萧鸿被忽视了,有些不满。 “嘿嘿!我离这边一丈远都闻得到,这一桌定是都出自三嫂之手。” “你碗里那蒜片还是本王亲自剥的呢!”萧鸿不服气。 “那就多谢三哥——剥的蒜片。”萧落说着话,又顺走了一盘。 “行了!”叶青云好笑道,“连这个都争,待回去后我谢谢你行了吧?” “你说的。”萧鸿附在他耳边说道,“可不许反悔!拿什么谢我说了算。” 烛火明亮,人影绰绰,也挡不住叶青云微红的脸颊,这人真讨厌,又在外面说这些话,不想理他。 他见瑞王人前扭捏,主动邀请道:“二皇兄,我们今天做的多,你见哪盘合口味就吃哪个,先前不是说好了么?” 瑞王起身端了一盘过去,不好意思道:“多谢弟妹!” “自家人,无需客气。”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青年臣子过来找萧鸿说话,间或献宝似的让下人送过来一碟好吃的,有时盯着他桌上看起来诱人的菜肴,目光久久不移,也不好意思讨要,叶青云便主动让他们端了去。 见齐王妃好说话,桌上的美食又多,更多的人过来同他们套近乎,倒自成一方热闹。 萧灼在一旁暗暗咬着牙,同旁的人都是兄友弟恭,亲亲热热,唯独冷落着自己。 他也不想想,这仇又不是一天结成的。 正德帝也注意到了这边,脸色淡了下来。 他愿意拉拢萧鸿,但是并不愿他的风头盖过自己的亲儿子,尤其在别人眼中,他也是争储的有力人选。 正德帝侧头对身边的宫人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叫走了他,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开。 季寻风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萧鸿转头道:“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哎!别!”叶青云忙道,“季统领还是跟着吧,我不放心。” 这边人多,烛光亮堂,秀珠就在身边,萧落也在不远处,相比之下,还是萧鸿独自过去更有不确定性。 萧鸿顿了一下,无奈道:“那你不要走动,有事情就喊老六。” “知道了,你去吧。” 萧落也带了一名姬妾,正同她叽叽咕咕边吃边说话,抬头一看这边,只剩下叶青云一人形单影孤。 他起身喊道:“三嫂!” 嗯? 只见萧落隔着桌子笑问道:“三嫂!笙儿想问这道兔丁的做法,不知三嫂可有空指教一二?” 叶青云心知这是见他一个人冷清,故意想找他说说话。 他站起身往那边走去:“有何不可?” 秀珠连忙跟了上去。 就是此时! 萧灼给旁边的罗二使了个眼色,那罗二赶紧把鸡汤移到了齐王那桌,同旁的人送来的菜放在一起。 这样,哪怕他尝出味道不同,也道是别人送的,不会起疑心。 待他觉出不对,可能会和那丫鬟一样,朝身旁的人发癫,也可能会提前回去,无论哪种,他都有机会。 萧灼翘起嘴角,静待鱼儿上钩。 叶青云同笙儿说了一会儿话,旁边的五皇子见他如此和气,试探问道:“听说三嫂厨艺了得,不知弟弟有没有幸尝尝三嫂的手艺?” 叶青云一愣,有些尴尬,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好当众拒绝。 “五皇弟请便,那桌上未动的菜品,五皇弟可尽数挑选。” 萧沉闻言心里一松,“多谢三嫂!” 他走过去看了看,一眼便相中了那碗散发出异香的鸡汤。 作者有话说: 五皇子名由萧辰改为萧沉,才想起马上是辰龙年了,而他的设定变成了一个反派小炮灰,觉得“辰”字不太合适 本来除了主角名字,别的人都是随便起的,青云是来自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意喻着一个农家子翻身做了王妃,平步青云,鸿和灼字是水火不容 哎!我就是个小菜鸡,也说不清楚,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91 平康91 ◎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惨了他!◎ 萧灼一直暗中盯着两边, 见五皇子突然绕过来端起那碗鸡汤,瞬间面色大变。 “哎——” 刚想出声阻止他,话又缩回喉咙里, 如果提醒了, 那不是等于此地无银了吗? 只得在心里暗暗咒骂这个搅事精,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被他给破坏掉了。 万一他食了之后,如那丫鬟一般丑态百出,依父皇对他的宠爱, 可能会一查到底。 萧灼内心焦急, 连忙唤过罗二, 让他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罗二点了点头, 悄悄退了下去, 至无人处, 火速跑回了他们的院子。 王爷让他把剩下的菌子处理掉,别让人发现了,还要把锅洗干净。 罗二进了厨房后,找到了篮子里剩的那些, 拿布兜了起来,出来后却为难住了。 管事的人为了博正德帝欢心, 庄子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连杂草都看不到,每个院子的厨余秽杂也都有专人来收,扔哪里都有可能被发现。 罗二眼珠子一转, 与其四处窝藏, 不如嫁祸他人, 既然是从齐王桌子上端的,那就是他们家做的! 他悄悄瞄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里面除了月光,别的地方都黑漆漆的,甚至趴在门缝上往里瞅了一眼,也没见有屋子亮着灯。 据他所知,应该还有一名家丁,现在没人,那人不是被派出去做事,就是在屋里睡觉,不管哪种,这菌子轻飘飘的落在院子里也听不到多大声,大概要等过会儿五皇子出丑,官兵搜查到这里才会被人发现。 罗二回到院子,站在墙边把布包往那边轻轻一甩,仔细听了下,并未有人发出疑声,他心中暗喜,得意洋洋地回去找韩王领功了。 刚离开不久后,小六从月色的暗影中走了出来,上前捡起东西,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菌子? 合宴还没结束,隔壁却偷偷回来整这一出,可能宴席上要出什么事,他们想要祸水东引。 他顺着墙跳到韩王院子里,把布包塞到偏房角落,拿东西盖住,然后又悄没声儿的翻了回来,仍是在暗处当他的顺风耳木头人。 萧沉喝了点汤,食了几筷子鸡肉和菌子,觉得味道并不如闻起来那般诱人,火候没掌握好,鸡肉不够酥烂,菌子倒是保留了它原本的清香。 看来这齐王妃的厨艺大概也掺了些水分。 但总不好拿了却不吃,碍于面子,他把碗内的菌子拣食干净,又喝了两口汤,抬头笑道:“三嫂的手艺果真一绝,汤鲜味美,只是弟弟的肚腹容量实在有限,可惜了这些鸡肉。” 汤?鸡肉? 叶青云正同笙儿说着话,没注意到他吃了什么,但他记得清清楚楚,今天并没有准备鸡汤之类的。 他站起来一看,皱眉道:“这并不是出自我们院子,大约是别人送来的。” 秀珠在一旁补充道:“是的,回五皇子殿下,我们王妃今日太忙,嫌费时间,没有准备鸡汤。” 萧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丫鬟也能随便插嘴主子的话了?齐王府当真是没有规矩。 但跟正德帝熏陶这么久,他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并没有露出不悦来。 除此之外,他更恼怒的是,方才他端汤时,叶青云没有让丫鬟跟过来提醒,现在吃完了才说,多少有点目中无人。 但也不好意思再要一盘,他刚刚才说过自己已经饱了。 萧沉忍着气,端出一副笑脸,颇为遗憾道:“竟是这样,那太可惜了,希望下次能有幸尝到三嫂真正的手艺。” 叶青云不置可否,微微点了一下头。 罗二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一路上都在暗自得意他已嫁祸成功,回到宴上之后,他悄悄把事情禀告了韩王,满脸兴奋,期待着接下来的夸奖。 萧灼愣住了,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奴才? “嘿嘿!如何?王爷。”罗二被他拉到一旁,还不知快要大祸临头,“这样,我们既撇清了关系,又能让他们有口难辩。” “辩你娘个腿!本王看你这条狗是想变死狗!”萧灼怒极,脏话都飙了出来,这擅作主张的奴才当真可恨! 却又不好大声发火,只得压低声音再次吩咐道,“你马上回去!不管想什么办法,爬到那边院子里去把东西拿回来,然后丢的远远的!” 他们两方都已经说清楚了,自己还在这儿搞嫁祸这一套,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么?只有丢到更远的地方才能安全点。 “是、是!王爷!”罗二虽说一头雾水,但不敢不听令,转头跑回去重新扔。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五皇子旁边的丫鬟高声叫道,“快来人呐!快宣太医!” 只见萧沉捂住腹部,面色痛苦,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正德帝听闻这边的动静,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庞尧瞅了一眼,回他道:“陛下,像是五皇子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沉儿? 正德帝把杯盘一推,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查看,萧鸿紧随其后。 到了跟前,只见萧沉捂着肚子痛苦□□,蜷缩在地上挣扎,两个丫鬟跪在旁边。 叶青云见这情景,直觉他是中了毒,连忙对丫鬟道:“用手抠他 的嗓眼!多灌水,引他吐出来!” 旁边的侍卫喝了一句:“大胆!” 抬头一看是齐王妃,赶紧双拳一抱,缩到一旁不吭声了。 叶青云敛下眼眸。 好嘛!是他多管闲事了,本来就有私仇,他不忍看一条人命平白消失才好心提醒他们,不领情便罢了! 正德帝见此情景,忙问道:“太医呢!快让太医过来!” 说罢蹲到了地上,颤声道,“沉儿!你是怎的了?可不要吓父皇!” 萧沉冷汗直流,呼呼喘着,没有力气回他的话。 旁边的侍卫答道:“回皇上!太医马上就到!” “你们究竟给他吃了什么东西!”正德帝怒喝道。 丫鬟吓得六神无主,不停磕着头:“陛下!五皇子殿下他只吃了奴婢们准备的饭食,还、还有从齐王殿下那桌端来的一碗鸡汤!” 正德帝转头看了他一眼。 萧鸿心里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叶青云也是一怔,难道问题出在那碗鸡汤上? 他连忙跪下,细细解释道:“殿下刚刚不在,五皇弟确实跟儿臣讨了吃食,儿臣正在六皇弟这边说着话,于是便让他自选,他选了那鸡汤,吃了之后才告诉儿臣,可是,儿臣和府中丫鬟今日并未炖鸡,不知那汤从何处来,适才也同五皇弟说清楚了。” 萧落同那姬妾也跪下回道:“父皇!三嫂所言字字不差,儿臣也可以作证!” 正德帝没有作声。 两名御医赶了过来,这次秋猎,只跟来了他两人,并几个小医徒。 一人蹲下检查萧沉情况,一人起身查看他最后吃的鸡汤。 先用银针试了试汤和肉,都未变色,那太医又用筷子在碗里捞了一番,找出半根剩的菌子,夹起来放口中尝了尝,又吐了出来,跪下回话道:“陛下!恐是这毒山菌致五皇子殿下于此般,这山菌色泽过于雪白,闻之有异香,口感鲜嫩,可并不是人们常食之物,如寻到原物,可带回去找畜类验证一番。” 正德帝蹲了这一会儿,胸口窒闷,也大口喘了起来,宫人忙端过一把椅子来,将他扶了上去。 喘匀后,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得回院,给朕去搜!” 兵卫们集合好,点起火把,迅速分散到各处。 萧灼此刻慌乱无比,备受煎熬,他本来以为吃了这东西最多像那丫鬟一样发个癫或出个丑就没事了,可瞧着五皇子那样,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妃虽然还没撇清嫌疑,但有六皇子帮他作证,也不知道罗二能不能顺利把那东西拿回来丢掉,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惨了他! 太医就地施针,一刻钟过去,萧沉仍旧双眼紧闭,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想喂食解毒丸,此时却吞不下去了,喂水也相当困难,牙关紧咬,舌头略显僵硬。 那太医大着胆子用手抠了抠,也只引起他嘴巴微微张了下,已是没有力气把腹中之物呕出来了。 太医跪地禀告:“皇上!五皇子殿下此时吞咽无力,若是早些引吐,或许情况会好上一些,如今只能把这解毒丸熬成水尽力喂下去试试,不若先移回屋内暖热处再作打算。” 正德帝重重的喘了一口道:“准!着人即刻回宫把邢院使召来,让他带上最好的御医,尽全力救治!” “是!皇上!” 已经有兵卫陆陆续续来报。 “回禀陛下!前两排院落已搜寻完毕,无可疑物件食材!” “回禀陛下!第三排吏部温侍郎公子院落内发现未食完山菌,经林太医验证无毒!” “陛下!”几名兵卫飞奔过来,把一赭色布包呈了上来。 “回禀陛下!此物于韩王殿下院落中寻得,被一堆东西遮住,藏得极为严密,且小的们刚到时,有一人正在墙边踏着凳子,试图翻至旁边齐王殿下的院子。” 萧灼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仓皇喊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之心天地可鉴!” 正德帝没有理他,接着问道:“人呢?” “已被拿下!” 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布包:“打开看看!” 那兵卫把布包慢慢打开,十几朵菌菇躺在其中,乍一看去平平无奇,可仔细一瞧,却有两朵雪白的。 适才尝毒的林太医过来一看,又拿到鼻前嗅了嗅,躬身回禀道:“陛下!此菌菇跟汤中所剩之物完全一致。” 92 平康92 ◎皇上他一觉醒来,中风了◎ 果真是好儿子。 正德帝闭了闭眼, 长叹一声,摆摆手道:“韩王连同其院内所有人,带走收押!即刻传信宫内, 贤妃明日起禁足, 禁止任何人探望!” “是!陛下。” 萧灼跪地绝望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实在冤枉呐!儿臣不知那是毒菇, 还以为只是能致幻的普通山菌, 儿臣没想害任何人啊!” 真是越描越黑,能致幻的,那能是普通山菌吗? 萧鸿冷笑一声, “那你为何要放置于本王桌上!你是想要致谁于幻乱?” “我……”萧灼脑中一片混乱, 无从辩解。 他又不能说是因为觊觎齐王妃的美貌, 想对他下手才搞得这一出。 “磨蹭什么?带下去!”正德帝一声爆喝。 这个夜晚,谁都没能睡个好觉, 萧鸿也没有心情“夜夜跪”了, 就连隔壁都安静了许多。 瑞王回来时还特意找他们道了歉, 说当时被吓傻了,没反应过来,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帮他们求情澄清。 “无事。”叶青云淡淡说道,“二皇兄不必自责, 清者自清,相信父皇不会冤枉于我。” 瑞王母妃乃一介宫人, 儿子被封王后, 现如今也只是嫔位末端,皇上极少去她那边,一年都想不起一次。 他幼时活得谨小慎微, 出宫后简直放飞了自我, 浪荡无度, 不务正业,大概清楚那个位子与自己无关,所以本着开心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关键时刻明哲保身也能理解。 夜渐深,二人久久无眠。 “幸亏小六在家了,不然就是最后能查出来,我们现在也不一定能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至少今晚不可能,记得多赏他点东西。”叶青云提议道。 “嗯,知道了。”萧鸿搂着他的腰,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还妄想嫁祸于人,真是从上到下一门的蠢货!” “的确愚不可及。” 叶青云见他心不在焉,欠起身子,抬头问道:“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今日不是没事吗?” “是没事,可我一想到这蠢货原本的目标可能是你,心里就——” “放心,我根本不会吃眼生的东西。”叶青云安慰他道,“别说没见过,就是别人当着你面送过来的,你见我吃了么?白天自己做了那么多呢!” “嗯。”萧鸿重新又搂住了他,“还有今上,他那心肝若是救不回来,也不知会不会把这笔账暗中算我们头上,哪天要是召你去问话,小心着点说辞。” “关我们什么事啊?”叶青云无语道,“他不会以为他儿子替我们挡了灾吧?那两个好儿子,一个心术不正,一个上赶着找死,症状初显时我好心提醒了他们还不听,如今这样,不管有什么结果,都是他们活该!” 萧鸿瞧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极轻地笑了一声,他这夫郎心善,但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令他放心不少。 “是我想多了,快睡吧,明早起来还要收拾东西回去。” “嗯。” 第二日,五皇子仍是意识全无,一直流着口涎,生死未卜。 正德帝龙颜震怒,回去时的队伍相当沉闷,全然没有初来时的欢欣,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回到宫里,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被召去了五皇子床前。 但毒早已入脏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任谁也无力回天,天将将黑,点灯时分人便咽了气。 一天之间,正德帝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他朝庞尧招了招手,哑声问他道:“审出来没有?” 庞尧挤了挤眼睛,带着悲腔道:“回陛下!韩王殿下还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说他是冤枉。但据其中一个丫鬟供认,另一丫鬟前两日食了此种菇汤,确实出现过幻觉,错认韩王为情郎,克化之后身体并无大碍。” “那个爬墙的家丁供出了所有事情,还说嫁祸是他一人所为,其余的同丫鬟所说相差无几,他们一开始的目标的确是齐王妃,但也没想着要他命,只说是、是韩王殿下他早已有意于王妃,但被兄长抢了先,所以他才心生嫉妒,设下此计,没成想酿成此般恶果。” “哼!什么有意!觊觎长嫂不必说得如此堂皇!”正德帝神情木然,“那个齐王妃只怕也是个祸水!” “朕的沉儿!就这般丧生于他们的龌龊游戏下!都是来讨债的,都是来讨债的!” 白白培养了这么久。 他突然激动起来,形象也不顾及了,唾沫横飞,拍着桌案道:“告知宗正院,不必等朕的意见,就按大梁律法来判!严判!另,贤妃教子无方,降妃为嫔,终生囚于寝宫内!” “是、是!陛下。” 说是严判,但萧灼此次并不是主观投毒,算是误杀,大梁律法规定,皇子所犯之法中,唯有谋害君主、储君,或有谋反夺位之罪,才可处死。 五皇子还不算储君,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捋夺封号,收回所有财产,终身囚禁。 正德帝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后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挥挥手让庞尧出去了。 他心里有数,自己的身体怕是也不太行了,今日同时折损两名皇子,大梁后继乏人。 老七今年不过十三岁,余下的成年皇子中,老大有疾,老二那一脸粉白,扭捏的作态,他想起来便是一阵恶寒,权衡之下,只剩平日被忽视的老六了。 正德帝心中涌起一阵不甘,老六自小就同老三交好,昨晚更是冒险帮齐王妃求情,很明显,他便是萧鸿所属意之人,上位之后也会有国公府和贺家军的支持。 由此看来,萧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但这种结果,却让他生出一种,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挫败感。 且老六耳根子软,正妃还未立,朝中和军中若同时被贺家把持,天长日久,这江山悄悄改名换姓也未可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贺家如今没有待嫁的女儿哥儿。 正德帝略一思索,想出一条计策来。 第二日,没有人上朝,皇子新丧,今上悲伤过度,可以理解,可刚过午时,六皇子和齐王便被召进宫里,同时还有几名朝中老臣。 几人在议事房中等着,心情忐忑。 正德帝看起来精神尚可,即便内里颓败,但他仍在强撑着。 庞尧手捧漆盒,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谄媚和算计,跟在他的后面。 “庞总管!宣读吧。”几人问了安之后,正德帝吩咐道。 “是!陛下。” 庞尧打开漆盒,拿出一卷明黄卷轴来,展开后宣读道:“皇六子萧落自幼仁孝,怀瑾握瑜,今正德二十四年,朕欲立其为大梁之储君,另,赐婚工部袁侍郎嫡女为太子之正妃,择吉日完婚,望今后夫妻同心,共理东宫。” “什么?”萧落一惊,站直了身体。 虽然老臣们不明所以,议论纷纷,可今日叫他二人同来,他便猜到了是立储之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条件居然是跟袁清结亲! 袁清在位期间,没少帮五皇子敛财,他的庶女已嫁给萧沉的舅家,嫡女便是留着准备入宫的,谁知押了这么久的宝一夜之间暴毙,结果让他来接这个盘! 正德帝好一桩打算!这样,他和萧沉舅家成了连襟,以后也不会朝他们下手,且袁清和萧鸿极为不对付,如此刚好互相制衡,永远不会一家独大。 萧落并不怕他,可也不想惹这个麻烦,这关系如同牛皮鱼胶一般,沾上后恐怕就难撕下来了,何况,他几个月前才害过三哥,几乎没受任何处罚。 老五果真是他的好大儿!死了之后父皇还帮着他外家铺路。 萧落跪到地上,一磕到底:“谢父皇!但赐婚之事,儿臣,恕难从命!” “你!”正德帝瞪着双眼,咬牙道,“你为何——” “不为何。”萧落又重复了一遍,“儿臣,恕难从命!” 萧鸿跪倒在他后面,暗中掐了他一把,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平日软耳根好脾气,今日倒是难得强硬了一把。 几位大臣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 正德帝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顺理成章的事,竟会折在了赐婚上面,皇位在前,换谁不是欢天喜地,他竟然会拒绝? 若重新换一个储君,他又不敢拿大梁的江山来赌。 他双手哆嗦,逐渐暴怒起来,大喝一声:“滚!全部给朕滚出去!” 逆子!果真是有人撑腰,翅膀硬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出了议事房,萧鸿没有立即回去,跟着他走到凌秀宫前,压低声音跟他说道:“权宜之计,你先答应了便是,现在这样,该如何向常妃娘娘交代?” “我不想权宜。”萧落叹了声,“就不说他害过你了,太子妃若无过错,继位后必须要立为皇后。” “袁清此人,最爱钻营,到时候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知私底下会延伸出多少根根枝枝,吸取大梁贫瘠的脂血,会变得极难铲除,不如,现在就让他彻底死了心。” 平日只知道插科打诨的人,此时居然有几分帝王的风范。 萧鸿瞅着他,“你就不怕今上不受你拿捏,突然改主意另立别人?” “改就改呗!”萧落笑道,“那我就像三哥你一样,今后做个闲散王爷,咱俩也不理朝政,结伴去江南游玩好了。” 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萧鸿释怀一笑,不再劝他。 不过他是注定闲散不了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被紧急召进宫去,刚到福阳殿便得知,皇上他一觉醒来,中风了。 93 平康93 ◎瞎摸什么?才成亲一个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正德帝行步艰难, 口眼歪斜,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二人赶到后,见昨日的几位老臣也陆陆续续同被召来, 几人相互问了安。 进了寝殿, 发现皇后也在, 又同皇后娘娘磕头请了安。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陈皇后温声道。 萧落开口质问旁边的宫人:“怎么回事?夜间父皇身边没留人吗?” 庞尧无语, 暗自翻了下白眼,回他道:“回六皇子话,依如今此般境况, 陛下也不可能召人侍寝, 昨夜更是把宫人们也赶了出去, 陛下近来心劳神伤,哀思甚重, 昨日又积气动怒, 奴才们也是心中有数, 不敢多打扰,可谁知,今早便成了这样。” 言下之意,皇上成了这样子, 就是被你昨天气的。 “那,传太医了没?”萧落也有点心虚。 “传过啦!”庞尧捏着嗓子, “当时皇后娘娘也在场, 太医说,发现得还算及时,每天施以针灸配合汤药, 应该能恢复至五成, 但天长日久, 不知哪天才能开始起效。” “皇后娘娘在寝殿桌案发现了这个。”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卷卷轴展开,“陛下昨晚重新拟定了诏书,所以今早才会把各位大人又召来。” 陈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基本就是庞总管说的这样,新诏书中,陛下已定落儿为储,令左相孟兆孟大人兼任太子太师一职,右相姚景姚大人兼任太子太傅,共同教导新任储君。” “老臣定不负所托!”两位大人跪下领旨谢恩。 “陛下还交代了,齐王才智过人,襟怀坦白,入朝数年,已成长为大梁肱骨之臣,贺家领军多年,赤胆忠心,望今后两方仍能恪守不渝,坚定护卫大梁,卫国公近年来已远离朝事,所以本宫请鸿儿一并过来,望空时传于国公府。” “是!儿臣记下了。”萧鸿跪下回道。 正德帝居然舍得夸他,还架得那么高,就这么怕他们家造反么?萧鸿心里有些好笑。 陈皇后又道:“国不能一日无君,朝中之事不可再耽搁,落儿今日起便开始上朝,代君监政吧!” “是!母后。”萧落领命道。 “等会儿让庞总管过去宣读诏书,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几位大人能从旁稍稍提点一番,凡事一步一步慢慢来,其余待陛下身体恢复后再做打算。” “是!皇后娘娘。”几人领命退下。 出了寝殿后,萧落拍拍胸口小声道:“我有点慌,三哥,怎么办!” 萧鸿笑道:“只是监个政而已,原先站着的,如今上去坐着就行,现在就慌,那等登基那天万人跪拜,你是不是要尿裤子里?到时候记得下面多穿些。” “哎!真是的,什么登基不登基?”萧落看了看四周,“父皇还在呢!你小心着些,莫让旁人听了去!” 萧鸿停下了脚步,眉头一挑,“怕什么!早晚的事。” 对于立储加监政的事,尽管众臣中有些人嘀嘀咕咕,奇怪皇上为什么没有立对朝事更为熟悉的齐王,而是立了六皇子,但并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毕竟事不关己,且齐王自己看起来都混不在意,正德帝也没有露面,只说是身体有恙,却不知病到什么程度,可能是因为乍然失了爱子,悲伤过度。 今日上朝,心情最差的当属工部右侍郎袁清,本来押的宝没了,他无比沮丧,皇上昨天早上却派人给他递了消息,那话里透出的意思竟是,他的嫡女还有可能会嫁进东宫。 袁清重新燃起希望,做了一天未来国丈的美梦,可刚到天黑时又被打碎了。 既然皇上没有意见,那么只能是六皇子不愿意了,他恨得牙痒痒,自己女儿究竟哪里差了?六皇子的外家也只是普普通通,凭什么看不上他们?最好换个储君算了! 今早一来到殿上,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六皇子不仅被立为太子,而且开始代父监国,正德帝更是连露面都没有。 恐怕不久之后新君就会上位,为今之计,只有在新君面前圆滑一点,装作对昨天拒婚毫不知情,保住目前这个油水颇丰的位子才是正事。 是以他在殿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悦,同别的臣子一道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恭贺新太子初立。 —— 叶青云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昨天从店里回来后,听闻萧落拒了婚,把皇上气得不轻,也因此失了储君之位,今早却又早早的把人召了去,也不知会有什么变动。 午时,萧鸿刚回到府里,他就迎了上去,面色焦急问道:“如何?” “妥了。” 萧鸿只说出这两个字,他便放下心来了。 “真的吗?快跟我说说!怎么个妥法?”叶青云跟在后面追问道。 萧鸿好笑地看着他,如同一只被主人锁在家中饿了一整天的小狗,自己没寻到食物,见人回来就迫不及待等着投喂。 不过现在他才像是那只狗,甚至比狗还饿。 “哎!”萧鸿叹了一口气,“你夫君天没亮便被召走,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沾,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没力气说啊!” “噢!忘了。”叶青云有些抱歉,也不怪他故意吊着他了,连忙吩咐厨房准备吃食,让丫鬟先送了一壶热茶并一碟点心过来,先垫垫肚子。 莲珠把东西端来后,知晓王爷王妃有事要说,体贴地关好房门,退至远处的廊下候着。 萧鸿一连灌了两杯茶,才觉得嗓子舒服了,点心还没吃,他便开口道:“今上妥协了,老六顺利被立为太子,也不用娶那个袁侍郎家的女儿,指派了左右丞相为太子师、太子太傅,只是敲打了贺家一下。” 叶青云皱眉道:“怎么敲打的?贺家立下那么多功劳呢!他凭什么啊?” “没什么,也就是提醒了一下,让贺家不要有二心之类的。今日太子首次监政,虽说一开始有些紧张混乱,但后来渐入佳境感觉还不错,可惜了,如果早几年培养,妥妥的一代明君,大梁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暮气沉沉。” “监政?”叶青云有些糊涂,“为何要监政?皇上他太过伤心,没去上朝吗?” “……”萧鸿正在吃点心,突然被噎了一下,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有些尴尬道:“呃,刚刚忘记说,今上他夜间中风了,暂时腿不能行口不能言,诏书是他昨晚拟定好,今早皇后娘娘公布的。” “皇上他中风了?”叶青云惊喜道,“是真的么?太好了!” 突然又捂住嘴巴,情急之下竟会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这要让外人听见还得了?小命都不保! 哪怕没有外人,那也是殿下的亲舅舅,自己在这儿幸灾乐祸真的合适吗? 萧鸿见他努力憋着笑,肩膀忍得一抽一抽,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他轻声道:“无事,把手放开,莫要憋着了,说实话,我对这消息也是,喜闻乐见。” “那,你可以请旨去西虞了吗?去见见长公主!”叶青云双眼晶亮,欢欣雀跃道。 “嗯,老六还有些手生,可信的人太少,我先看着他一段时间,待朝中安定了就去。” 萧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不多时,厨房送来了餐食,二人一块儿用了些。 下午萧鸿去了国公府,不光为了告知今天之事,还顺道问了并州那边有没有来信。 “有的。”卫国公叹了一声,“上次千远请报的军费,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分到兵卒手中能够干嘛的?天快寒了,若外敌突然来犯,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该如何抵抗?要我说,他就是鼠目寸光!” “祖父放心,我明日跟太子说一下,看他能不能从户部撬开点口子,虽说是暂时监政,但看那样子,今上怕是好不了了,但凡有点眼色都知道该听谁的。” 卫国公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突然道:“鸿儿你说,他这算不算是报应呢?祖父不是说他中风,毕竟每个人都会老会病,但亲生儿子互戕,哪怕是意外,也算少见的。” “怎么不算呢!”萧鸿冷笑一声,“只能怪他自己养虎为患,平日太纵容他们了。” 他站起来告辞道:“我回了,祖父,近来想必忙乱的很,等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您老。” “嗯,下次把云哥儿一块儿带上。”卫国公板起脸,“你一个人来有什么意思?咱祖孙俩说话干巴巴的。” “晓得了!”萧鸿笑道。 叶青云也没闲着,下午又去了店里一趟,还买了点东西,这边的事情落下后,他心里轻松了不少,打算明天去看望柳昭。 柳昭如今还在月子里,今天过去让刘叔准备好食材,明早做一些好消化的营养餐给他带过去。 到了晚上睡觉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萧鸿道:“你说,哥儿是不是没有乳汁哺喂婴孩?” 萧鸿被问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没有。” “说什么呢!”叶青云笑到不行,“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只是我这两日却忘了,早知问送羊乳的农户买一只羊,留着明日一块儿给柳大哥送过去了。” “放心,柳昭也算是富户,家中说不定雇有奶娘。”萧鸿过来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伸出手摸着他的肚子。 被他一把打掉了,“瞎摸什么?才成亲一个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嗯!是傻。”萧鸿把人搂紧,嗅着他颈侧,一只手往上面游走着,“不管有没有,我先来试试。” 94 平康94 ◎不能怪你家殿下,毕竟你们还是新婚◎ “哎!别!现在这时期——” 叶青云连忙推开那只到处作乱的手, 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现在又怎么了?”萧鸿嗤笑一声,“一个曾害过我性命的表亲,自己一头扎进了阎王殿, 难道还要让我给他守孝不成!” “算了!”他突然感到有点挫败, 放开了怀里的人, “早些睡吧。” “……” 叶青云本来已经缓过来劲儿, 不再抗拒了,他又来这一出。 睡就睡!又不是非得来个睡前运动,以前那么多年没有男人不照样呼呼到天明。 话虽这样说, 但今晚两个人却都没怎么睡好, 什么都没干, 各自胡思乱想着,入眠的时间反而还晚了些。 叶青云闭着眼睛, 僵着身子, 不敢频繁翻身, 生怕让对方知道自己这么晚还醒着。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等他睁眼一看,天光早已大亮,旁边的位置是冷的, 人大概也早就去了宫里。 再一瞧桌子上的更漏,居然快到巳时了, 糟了!还打算去看柳昭的。 叶青云连忙起来洗漱, 早饭也来不及吃,算了,等会儿去店里随便吃点吧。 到酒楼后, 幸亏刘叔没忘了这事儿, 把他要的东西基本都炖煮好了。 正同牧哥儿说着话, 暗五掀开帘子禀报了一声,说外面有人送东西来。 叶青云出去一看,原来是万锦布庄的伙计,他昨天不光买了食材,还专门定了几匹没有上浆的细棉布,留着给小婴儿做衣服,或是裁尿布。 虽然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样有点太奢侈了,但婴儿毕竟太小,皮肤娇嫩,棉布比别的料子更吸水。 万锦布庄的老板万知远还认识他,这次不再是看后生仔的眼神了,而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一年不见,当初的小老板不仅在平康开起了酒楼,还嫁进了齐王府。 叶青云说了来意,万知远忙点头道:“有的有的!齐王妃,只是这一批都是上完浆的,为了做衣服挺括些,没上浆的大概要等天黑时才能织出来,不知王妃等不等得了?” “行!你明早送过去吧。”叶青云想了想,酒楼离这边更近些,王府还要绕路,而且他第二天一早便要去店里。 “送至仁兴路的清和酒楼就行,那边一直有人。”他嘱咐道。 “哎!行。” 刚打算离开,忽然又问了一句:“万老板,不知今年的棉价如何?” 万知远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笑道:“比起去年,肯定是降下了不少,今年种的人多一些,一百五十文一斤便能收到,至于质量,我觉得比不上王妃您那田里的,可您那田,草民前段时间特意去问了,您兄长他,不松口啊!” 当然不能松口,他都交代过的。 叶青云笑道:“今年的棉花我留着有别的用处,对不住了万老板。” 万知远忙道:“不敢不敢!王妃说有用处,那自然是重要之事,别说您田里的,就是不够用,要从草民手中匀一些过去,草民也是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不愧是多年的生意人,一番马屁拍得客气又圆滑。 叶青云笑笑没有接话。 每斤一百五十文,比去年整整少了一半,去年四十亩地便卖了一千多两,今年这两百亩,满打满算只能卖出三千两左右。 即便这样,比起种粮食,卖的钱还是要多出十倍不止,照这样下去,明年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棉花价格只会更低。 但这对于大梁百姓来讲,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万知远又悄声说道:“农人不出远门,像我们布庄却要去各地进料卖布,王妃您不知道,只有永溪周边棉花种的多,卖得相对便宜,别的地方仍是高价。” 叶青云也想到这一层了,受他的影响,永溪周围的村子比别处种的多些,可殿下若是要用到并州军中,他自己种的只怕远远不够,可能还要去暗中采购一些。 他点了点头:“多谢万老板告知,府中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再叨扰了。” “哎!好,王妃慢走!您要的东西,草民明儿个一定按时送到!” 昨晚回去后,叶青云光顾着操心柳昭的事了,忘了同萧鸿说棉花的问题,后来俩人没说几句就成了那样,今晚还要再好好问问他这件事情。 真是,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有什么事情就说开,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是一天也忍受不了,若是晚上回去后他还那样,那从明日起便分房间睡算了。 暗五把布匹搬上马车,叶青云把黄芪炖鸡小心地装进汤罐,再把另外几样小菜装进食盒,一块儿提了上去。 马车平稳地驶在石板路上,叶青云掀开旁边车帘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曾几何时,平康也成为他所熟悉的地方了,那个当初从水沟里爬出来的小哥儿,不知不觉有了第二个故乡。 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在乎宫里死了哪个皇子公主,反正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每天都要为了家人生活得更好而奔波。 就像后世所说的那样,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个人头顶的一座山,融入大千世界后,不过就是车轮下的一颗沙砾罢了。 昨晚早知不提那件事了,殿下看起来根本没把那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只看着以后,而自己却因为这些琐事而踟躇犹豫。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暗五走的不是原本的道路,待发现他拐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叶青云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柳昭家他去过,根本不是在这里,难道暗五叛变了?老四老五双双折损,他的新主子到底是谁? 挟持自己一定是为了威胁齐王,那现在,他该如何从这马车中脱身? “王妃,柳老板搬家了。”车前的人温声道,“他如今不住柳家老宅,搬到了六合巷他们新购的宅子里,马上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 到了地方,叶青云发现这宅子还不错,三进的院子,栽种了许多常青花木,比柳家老宅多了一丝生机和活泼。 花千出来迎接他们,许久不见,他的气质也变了,看起来不那么吊儿郎当,比以前稍稍稳重了些。 下人们请安之后,帮忙把东西搬下来,叶青云交代道:“那些吃食需得热一下再给柳大哥送去。” “是!王妃。”小丫头规规矩矩行礼道。 “这边来吧,在后面。”花千给他引着路,初为人父,他的身上既有喜悦也有疲惫,“昭哥儿说在屋里闷得慌,想出来转转,我没让。没生之前,郎中说让多走走,他不干,现在大概身上轻松了想走动,可好歹也要等下个月嘛!” 看似抱怨的话语,透出一丝幸福来。 到了地方,花千推开房门,逗小孩儿似的,“当当当!看看谁来啦!” “云哥儿!”柳昭惊喜道,“快进来!花千你出去,把门带上,我跟王妃说说话。” 两人感觉好久没见了,其实也不过一个来月,大婚之后在店里还见过一次。 叶青云笑道:“柳大哥训夫有方,花老板看起来稳重很多。” “哪有训?”柳昭不好意思笑道,“孩子出生后他自然就变了,哎!说说这次秋猎的事呗!听说发生了很多意外,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身体如今怎么样?” “也还好,就是生时有些艰难,你可要记住了,若怀上了不能像我一般懈怠,后期要多走走才好。”柳昭提醒他道。 “我还早着呢。”叶青云微微有些脸红,不想说他自己,回了他刚才的话,“这次是出了些意外,韩王他做了毒菇汤,五皇子误食后丧命,把皇上气病了,现在是太子,也就是原先的六皇子监政。”!! 柳昭目瞪口呆,短短两句话里竟有这么多信息。 “我就睡了这几天,外面就改天换日了?你们没被牵扯进去吧?” 叶青云笑道:“要是有我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哎!真是没想到。”柳昭叹道,“我让奶娘把孩子抱来给你看看吧!” “我自己过去好了,外面不冷么?” “没事,包的严实,孩子不睡这屋,奶娘每天都要抱过来给我看一会儿的。” “好。” 原来真的请了奶娘,幸亏他没送山羊过来,叶青云好笑地想着。 小婴儿不像刚出生时那般皱,已经变粉嫩了许多,可能是刚吃完奶,正在襁褓中呼呼睡着。 “他真好看!”叶青云感叹着。 “喜欢的话你也赶快生一个。”柳昭笑道。 见屋里没别人,又对他道,“就如我以前说的那样,平日不要太劳累,房中再勤些,很快便会有的。” 怎么又拐到这上面了,叶青云面色羞赧,微微抱怨道:“勤不了,昨晚还闹了别扭,你之前的猜测可真没错。” “嗯?什么猜测?”柳昭不明所以。 “就、就是说看他面相,是重欲之人……”叶青云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哈哈哈!果真——”柳昭笑得停不下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怕吵醒孩子。 “这可不能怪你家殿下,毕竟你们还是新婚,若十年二十年后他还这样,你再抱怨也不迟。这才成亲呢!闹什么别扭?找机会给他个台阶下,没有睡一次解决不了的事情,大不了你主动一些,看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哎!别说了。” 这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含蓄内敛的柳昭了!叶青云心道,肯定是被花老板带坏的。 他又问道:“你们为何又重新买了宅子?我还当是家丁带错了路。” “初秋时便搬过来了,前两次忘记同你说了,那几个老太太天天起得早,就是声音再小,我也觉得吵。还有就是,这宅子是花千父亲买的,我们不好推辞,所以就……” “花老板居然冒出来个父亲?”叶青云稀奇道。 “嗯,不光有父亲,母亲兄弟都有。”柳昭忍着笑,悄声说道,“其实他家里是临安城最大的酒商,当年同家里赌气才出来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靠父亲,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他的气焰没有以前嚣张了?” “那、当初赌坊那事——” “也是他家里安排的。” 真是这样!叶青云震惊不已,这盲盒内竟是隐藏的大佬。 回去之后,他还记着柳昭的话,要找机会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可一见到萧鸿那乌青的眼眶,满眼血丝,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自己睡到日上三竿,这人只怕是一夜未眠。 “你——” 话还没说完,萧鸿便过来搂住他,委屈道,“我不行,试过了,不跪一夜睡不着,今晚还是要跪。” …… 让你慢慢下台阶,没让你溜扶手啊大哥,也太快了吧! 95 平康95 ◎萧鸿俯下身来,“就想尝尝你的。”◎ 叶青云将他撕吧下来, 耳根微红道:“大白天的说什么呢?外面都是人。” “嗯,留着晚上再说。”萧鸿笑得有点局促。 昨晚早知不赌气了,可憋死他了, 一晚上也没好意思拉下脸开口道歉, 听着身边人小心翼翼的翻身动作, 很晚才睡去, 而他自己睁眼到天光微亮时。 他此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觉得自己既幼稚又无聊, 白白比云哥儿年长这几岁, 说话行事还不如他想的周到。 今天在朝上也是混混沌沌, 时不时神游天外。 下朝后萧落见他如此憔悴,还当他是受朝事国事所累, 忧思太重, 感动得一塌糊涂, 眼含热泪道:“三哥!我一定好好听孟太师姚太傅的话,认真学着打理朝务,争取早日上手,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嗯。”萧鸿懵懵的点了一下头, 又想起差点忘了一件事情,“我小叔来信说, 并州军费, 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现在天气渐寒,怕是……” “行!戍边是大事, 我明日跟户部说, 尽量再多要一些, 如今秋收已过,各地的田税让他们加紧催缴上来,宫中再缩减一些开支,难关该是很快便能渡过去。” 萧鸿点了点头,“多谢!那我回了。” 还好萧落算是个拎得清的。 厨房把午膳送到前厅,莲珠和秀珠收拾摆放好后便来请王爷王妃过去。 叶青云刚才被留饭了,但他并没有在那边吃,人家本来要照顾大人小孩儿就够忙了,柳昭还不能出房间,若只有他和花千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终究有些尴尬。 齐王府向来没有铺张奢靡的习惯,午饭也只是寻常菜肴,萧鸿吃了两碗饭却还要再添,抬眼见夫郎放下筷子,无声地瞅着他,连忙对丫鬟道:“够、够了!不要再添了!” 叶青云哼了一声,吩咐道:“莲珠,给他加!再加满一碗!” “是!王妃。” 旁边的小丫鬟偷偷笑着,想不到有一天会见到自家王爷被人管得服服帖帖。 叶青云简直无语了,眉头拧着,“你是不是起来后没吃饭就去宫里了,那天事发突然就罢了,今日也没时间吃么?朝会每天都那么早,若是天天如此,长此以往,身体出问题了怎么办!” 他今天起晚了,出门那么匆忙,都没忘了在店里喝上一碗粥,这人真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都没少吃过一顿,现在却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嗯,我记着了。”萧鸿面色有些讪讪,他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早上哪有心情吃得下饭? “还有你们,每天都要负责提醒王爷。”叶青云吩咐着房内的四个丫头,“若是一个月内,王爷晨间没有少食一餐,月底每个人奖励一两银子。” “是!谢谢王妃!”几个丫鬟喜笑颜开。 王爷之前总爱把扣钱挂在嘴边,那几个身边的家丁侍卫也没少被扣,可王妃一来便要奖赏,只要每天早上卖个可怜求王爷莫忘了吃饭,每年就能多出十来两银子呢! 现在不比以前,叶青云不是每天都能起那么早,只能靠丫鬟来提醒了,他本来想奖赏和处罚都设置,再一想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做那讨人嫌的主子了。 吃完饭后,看着那乌青双眼实在是心疼,下午又陪着他补了一觉。 一直到晚膳后要休息时,叶青云才想起来问:“我昨天去见布庄的老板了,他说今年只有永溪附近棉价低,别的地方仍是高价,你上次说今年的棉花要留着,卖给饷司,不知田里那些可够用?还要不要再去采买一些?” 萧鸿猛然一惊:“我倒是忘了这事!原先没出事时是这样打算的,棉花还是要留,也要采买,可如今是太子监政,且极有可能今年内便要登基。” 他转向叶青云,面色犹豫开口道:“云哥儿,我们才成亲不久,我本不该提此要求的,但,若是萧落暂时拿不出这些钱,那些棉花你还愿不愿意卖给他?” “说什么呢?”叶青云惊诧道,“这些又不是为他,不是为了并州的将士们吗?” “若边关守不住,大梁遭遇战乱,那谁还有机会安安稳稳的种田开店?再说,上次不是说了吗?那些田也有你的一半。” 今年秋收的人工基本都是他出的,且这两万斤棉花对于十万驻扎的兵士来说远远不够。 朝廷缺钱,但那是萧鸿亲叔叔带的人,怎能眼睁睁看他们挨冻受饿?王府的小金库少不得也得出一大笔钱。 萧鸿一把拉过他,搂住了人,把头埋在那软乎乎的肚腹处,思绪万千,“多谢你!云哥儿,我今天跟太子说过了,采购的事明日再同他好好商定,最好饷司先不出面,我暗中安排几个人,你帮着提点一下,能省则省。” 朝廷采购需得通知当地的官员,饷司那边和地方官员若有心思不正的,从中牟利,那对于紧巴巴的朝廷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嗯,晓得了。” 叶青云打算先从永溪周边开始收起,只要质量过关,不霉不潮的皮棉,所有人家的都收,不管亩数多少,值不值当,最起码价钱比别处低。 虽然对于特意告知的万老板来说,有些不太厚道,但今年情况实在是特殊,大不了制衣局的布料到时候推荐他家的。 棉絮作内胆,面料还是以葛、麻为主,比起别的料子便宜又耐脏。 都说定之后,叶青云安心了不少,洗漱完之后准备休息了。 看着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的萧鸿,他突然有点想笑,中午刚见到他时,不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还要继续跪么,这刚到晚上就哑火了? 他也不管了,装作记不起来的样子,躺下后兀自拉过被子盖好准备睡觉。 旁边的人躺不住了,他下午补过了觉,此时精神尚足。 “咳咳!”萧鸿清了两下嗓子,提醒他道,“云哥儿,这便要睡了么,有没有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叶青云憋住笑,装着糊涂,“陈伯今日的汇报吗?听过了。” “不是府里的,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我们的?噢!让丫头们提醒你吃早饭,也交代过了,她们应该忘不了。” 萧鸿咬了咬牙,忍不了了,直接翻了过来,坐在他腿上,双目微眯道:“你就装吧你!” 叶青云笑得不行,到底谁在装啊? 好不容易停住了,他动了动双腿,“快下去!腿要压麻了,你这么大一人,重的很,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儿啊?” “就是三岁!”萧鸿耍赖道,“晚上还没吃饱呢!” “没吃饱让厨房去给你做,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床上有帷帐,为保安全,烛台放的远,灯火略显昏黄,透过浅色纱帐映照在眼前之人的脸上,看起来温暖又迷离。 他自身跪坐着,投出大片暗影,落在了身下的人和旁边的锦被上,叶青云双目晶亮,眼睫处挂着一丝刚刚笑出来的泪花,倒像是真被欺负了一样。 “不吃厨房的。”萧鸿俯下身来,“就想尝尝你的。” 叶青云心神一震,他好久没说过这话了,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去年夏令时,那时两人才相恋不久,连亲热都是偷偷摸摸的。 亲热两个字在当时真是恰如其分,就只是亲亲,虽然最后会很热,但也努力忍住了,没有越过雷池。 眼下却没有时间来回忆这些了,双唇被轻轻噙住,被吸吮,被反反复复啃舐。 叶青云迷迷瞪瞪,感到那片温热继续向下,去往了别地,终于找到了两处美味之源,逗留了许久,但这里似乎仍然不是它的归宿,又恋恋不舍地启程了。 他哼哼唧唧,不满地嘟囔着:“还没吃饱啊?” 那人一顿,轻笑一声:“餐前小食而已,勉强不饿了,却是有些渴。” “哦,那你唤人来倒水。” “不用,水不解渴。” “那什么解——” 还没说完,忽然感到那片热气来到了哪里,他登时挣扎起来,人也瞬间惊醒了。 “不行!” 这也太羞耻了,屋里还亮着灯呢,这样近,不管他什么反应,岂不是瞧得一清二楚! “别乱动!”萧鸿拍了他一下,“今天已沐浴过了,万一蹭我头顶上,难道明早我就这样顶着去上朝?” “……” 大哥你可真敢说。 叶青云不敢再乱动了,任由他作为,一开始怪异感大过快意,后来才渐入佳境。 不过佳境也没能一直持续,就像他刚才所说的,这才只是道餐前小食,忍了这么久,要彻底饱食且还得一番功夫。 在叶青云最舒服惬意之时,萧鸿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突然开始了他的正餐之旅。 “呃~你这人——” “我怎么了?” 嘴上说着话,别处却一下也不停,力道恰如其分又带着一丝狠重。 叶青云根本顾不上同他争辩了,紧紧抓住手边的东西,脑中的那根弦只能够撑着提醒他自己声音小一点。 还好三更前结束了,尽管没出什么力,叶青云仍累得像跑了十公里,疲倦不堪。 这次要的水多,萧鸿帮他把身上都擦了一遍,自己也擦洗完后才休息。 第二日,安排的人到了府中,这几人对于永溪镇来说,算是生面孔,他们会伪装成外地客商去采购。 皮棉和籽棉他们都会分辨,叶青云主要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籽没脱干净的,棉籽要便宜数倍,万一掺杂在里面岂不亏死了? 当然,现在用的都是王府的钱,也不知萧落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报销。 如此过了七八天,已经收了两万余斤别家的棉花,加上他们自己的,都贮存在萧鸿的别庄里。 这边准备的热火朝天,那边宫内却被告知,正德帝他,能说话了。 尼玛的! 早知也悄悄给他灌一副哑药得了。 96 平康96 ◎人还没来得及卖,就被堵个正着◎ 萧鸿面色凝重, 他刚下朝回来一会儿,因为这事儿又被召进宫去。 叶青云帮他整理着衣带,言语中不无担忧:“你说, 太子的事, 会不会有变数?” 萧鸿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 应该不会。” 他突然抓住叶青云的肩膀,目光切切地盯着他,“云哥儿!若是天黑时我没回也没有消息递回来, 你让人去通知国公府, 让祖父递一封急信去并州, 我小叔会有决断的!” 叶青云面色几变,“你不要吓我!” “没事。”萧鸿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虽这样说,任谁也放不下心来,叶青云一下午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府里干等着消息, 内心无比煎熬。 福阳殿外,萧鸿也在候着, 太子现在正在里面, 不知已进去了多久。 过了一会儿,庞尧出来传话,“宣!齐王殿下进殿!” 萧鸿抬眸看了一眼, 这太监的表情并不怎么高兴, 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萧落刚退出来, 和他错身而过,极轻地朝他挤了一下眼,他的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 进了寝殿里面,萧鸿才发现,正德帝仍坐在木质轮椅上,就是五官稍微正常了点,没那么歪斜了。 他上前问安,却也只是躬了躬身子,并没有跪下。 庞尧张了张嘴,刚想出声斥责,被正德帝一瞪,又退到了一边。 “行了!庞总管,你先出去,朕有些话要同齐王单独说。” “陛下——”庞尧往这边担心地看了一眼。 “无事,出去!” 庞尧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正德帝还有些口齿不清,但正常交流没问题。 萧鸿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这是要撕破脸了么?如此也好。 刚这样想着,却又听见他唤了一声:“鸿儿!往这边来来,到朕跟前来。” 萧鸿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回了他:“是!父皇。” 正德帝抬眼看了看他,沉重地叹了一声:“没有外人在,不必再打哑谜,朕也曾希望你是朕的儿子,可惜——” 终于! 萧鸿敛下眸子,紧抿双唇,没有吭声。 “你的人既是从西虞回来了,想必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朕想知道,皇姐,她还好么?” 他还有脸问? 萧鸿抬起头来,双目喷火,咬牙切齿道:“拜你所赐!她好的很,最起码比你活得长久,且儿女和睦!” 最后一句简直太诛心,正德帝差点又撅了过去,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喘着粗气道:“你们当朕是恶人,可、可这件事情,朕问心无愧!也没有一丝后悔!” “大梁那时前狼后虎,风雨飘摇,她这一去,既对得起故土,也对得起祖宗!若她当初执意留下,一个未婚生子的公主不仅会让皇家蒙羞,且后半生还要带着孩子守寡,朕,也是为了她好!” “那我就合该被丢弃?”萧鸿悲从中来,连声质问道,“靠欺瞒亲姐姐去维/稳?还有我姑母,她又做错了什么?还有我母亲身边的辛嬷嬷、冬婵姑娘,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得起她们么!” 正德帝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耷拉下来,“你姑母她,那时刚失了孩子,把你抱过去,朕想着,她好歹能有点安慰。至于皇姐身边的人,朕那时很乱,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交给了庞总管,且交代了尽量要留她们一命,朕,还是太仁慈!” 萧鸿冷笑一声:“多谢你的仁慈了。” 要不然他还不一定能遇到云哥儿。 “还有一事我想问你。”萧鸿又道,“我父亲他,真的是战死的么?” 正德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口中喃喃道:“你当朕是什么人?当时北狄还未退军,朕怎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去拆东墙补西墙?贺将军身死,朕也相当惋惜,只是稍微利用了些微,觉得顺便可以让皇姐死心而已。” 能臣猛将死了也可以利用,他的做法,萧鸿的确不太认同,只是感觉稍微没有那么十恶不赦罢了。 “朕以前,想的太多,导致几个孩子都不太亲,特别是落儿,被忽视了这么些年,想不到,最后却要靠他来撑起大梁。” 正德帝咳了两声,愈发无力,又道:“幸亏落儿自幼同你交好,朕稍微放心了些,若是换个别的——”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朕决定,禅位与他,就在下月,如今,只希望,你能待他如一。” “还有沉儿,沉儿也算是替你们挡了灾,还望你们看在这份上,勿要计较之前的事,善待他母妃。” 果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哪怕知道萧沉曾经暗害过他。 “好了!朕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且退下吧!” “是!皇上。” 萧鸿在最后的时刻改了口,但还是没忍住,决定膈应他一番。 “兄弟不睦,多半是父母教子无方,对一方太过纵容,还有,莫要说挡灾之类的,徒增笑料,我同王妃从不会食陌生之物,萧沉他不过是太蠢,自寻死路罢了。” “还有,公主同贺将军未婚生子算什么耻辱?两人又不偷不抢,不碍着别人,如今这样,你便少说些话,安度余生就好,年号正德,若是百姓知道你真实的面目,也只会道你心术不正,无德无能,那才是大梁的笑话。” 萧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殿,也不管身后之人被气成何样子。 他一见那人就知道,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储君和禅位的事情,正德帝他是昏庸无能,但也不是傻子,在所剩的皇子中,只有萧落一人能当此任。 果然,第二天上朝时,殿前太监就宣读了禅位诏书,正德帝因病退位,新帝登基大典于下月初十举行。 昨天下午,叶青云等他等得提心吊胆,看到他安全回来,才彻底放松下来。 萧鸿见到他,又想起正德帝说自己太仁慈,他本来是想灭口的吧? 差点世上就没这个人了,萧鸿感到一阵庆幸,上前抱住他。幸亏冬婵姑娘足够坚强,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幸运,才留下了这个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但那个心思狠毒的太监,却是不可饶恕。 皇上要禅位,庞尧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新帝根本不用他,连殿前太监和传旨太监都换了人,他这个总管被换掉也是迟早的事。 哪怕不被换,没人重用他,每天只陪着病歪歪的太上皇又有什么意思? 他这些人已经捞得够多了,又没有儿子来继承家产,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舒舒服服的过完剩下的日子,还能养上几个美人,何必还要干这伺候人的活? 就是不知道新帝允不允他告老还乡,其实年纪大或疾病缠身的太监,宫中是允许走的,但多数人都不会主动走,因为一般太监都是出自贫苦家庭,没有后代,只有侄子侄女,自家已经够艰难了,谁还愿意照顾一个累赘? 第二日,庞尧期期艾艾向太子透露出自己的想法。 萧落有些意外,笑道:“庞总管在宫中辛苦这几十年,为何突然要离开?现在事情少了,闲时陪陪父皇,让一众徒子徒孙们平日孝顺你不好么?” 庞尧挤出两分笑来:“太子殿下说笑了,老奴是替主子们培养那些个伺候人的小奴儿,哪来的徒子徒孙?老奴也想多陪着陛下一些日子,可老奴这身体啊,自觉大不如前,就怕在陛下身边出了什么差池,那样,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这样啊,那你是要回乡么?可有家人愿意照顾你?还是就住在宫外的宅子里?”萧落又问他道。 像他这种级别的,宫外都有宅子。 “回太子殿下,老奴打算回乡去,虽然不剩什么家人了,但好歹能尝尝家长的吃食,听听乡音,无根之人却也想着能够落叶归根。” “庞总管倒是性情中人。”萧落笑道,“行!但再等几天吧,等登基大典之后,这几日实在太忙,怕顾不上父皇,总管在的话,本宫也能放心一些。” “哎!是,老奴多谢太子殿下!” 庞尧回去后立刻开始忙活,他绝不能留在京城,请辞之后,有钱无权,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万一那些仇家找上门,麻烦就大了。 金银细软装车,再多雇几个护卫,还有他后院的那些小玩意儿,带上两个听话的路上解闷,剩下的都卖到花楼算了。 这边萧落也没闲着,悄悄溜达出宫找萧鸿商议此事。 “他想跑?”萧鸿嗤声道,“倒是会看风向,知道以后日子不好过,可惜晚了!” 他狡黠一笑,低下声来,“户部最近不总哭穷么?这不钱就来了!” “三哥你是说——”萧落眼睛一亮,可又犹豫起来,“但总要师出有名吧!” “简单,让监察司和刑部带人去,就说有人告发,算一下他这些年的俸禄,如若搜出来的比这些少,就说证据不足,回去就是了,但若多的话,不是赚了么?” “行!就这么办!” 庞尧装好了东西,人还没来得及卖,就被堵个正着。 第二日,在殿上宣读所抄之物时,群臣都被惊呆了。 “共查出,黄金——五千两!白银——八千两!各色珠宝金银器物——共十箱,铺契——五间,各地钱庄通用银票——九十万两!后院上等姿色哥儿姑娘——共十八人!” 大殿上瞬间炸开了锅,要知道,他的俸禄每年不过百余两,这么多年,哪怕一文不花,五千两也顶天了! 而且,他还养了那么多美人! 老变态! 97 平康97 ◎叶青云双眼一亮,“让你带队?”◎ 有臣子不禁感叹道:“明明是太平盛世, 民生却愈发艰难,竟都被这些狗东西贪了去!” 他双袖一拂,跪倒在地, “恳请太子殿下严查宫中朝中一切贪腐之人, 还有工事虚报吏部买官乱象, 那些都是底层人的血汗钱, 却都喂了这些尸位素餐之徒!长此以往,大梁,危矣!” 几位同僚一同附和, 跪地恳请。 同时也有反驳的声音:“廖大人!你这是何意?太子即将登基, 你却无事生非, 出来诅咒大梁盛世!你究竟是何居心!” “这……老臣不敢!” 萧落一顿,贪腐之人一直都有, 贪多贪少而已, 要查的话最好暗着来, 就像昨天那样出其不意,若大张旗鼓的去查,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转移? 但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他微微一笑, 开口安抚道:“诸位大人都是为了大梁而出策谏言,本宫也会记挂于心, 并一一付诸实施, 都请起吧!” “谢太子殿下!” 萧落又道:“此下当务之事是户部的田税征收和饷司的冬衣赶制,方主事,补拨的军费前几日已到位, 不知冬衣的进度如何?” 方达出列道:“回禀殿下, 微臣时刻督促着, 只是,今年的棉价仍居高不下,至今还未采购到位,且、且准备的时间比以往略晚,如今只有成衣三万件,制衣局的匠人们就是日夜赶工,怕也要一个半月左右才能完成。” 军中的冬衣一般夏末就要开始准备,从采购到制成至少要两三个月的功夫,今年因为正德帝迟迟不批军费,所以耽误到现在。 但现在已至十月,一个半月那就是十一月中,也太晚了,不能等。 “这样,不要等全部制成,如今有多少出多少,同粮草一道送去并州,宁尚书,找个信得过的人负责押送,后面的再加紧赶制,把情况跟他们说明,至于如何发放,由贺将军自己做主。” “是!殿下。”二人领命道。 “还有刚才的事情。”萧落差点忘了,“昨夜所抄之钱物全部充入户部,至于人——” 他犹豫了一下,一般罪臣家眷都是流放或卖去教坊司,可庞尧后院这些人未必是自愿的,谁愿意跟一个老太监玩啊? “庞尧在位期间,利用职位谋财,数额巨大,收押待审,家丁小厮,助纣为孽,一并收押,后院人等,各自提审一遍,如无问题,分发足够的遣散费,让他们自谋生路吧!” “是!殿下!” 退朝之后,袁清盯着刚才跪地请旨的几人,盯了许久。 他已经够衰的了,这几个老家伙还要来断他的财路,还有几年就要入土了,非得多管闲事插这一杠子么? 萧鸿走到方达身边:“方主事请留步!” 方达双手抱拳:“齐王殿下!” “本王有事相商,还请换个地方说罢!” 方达心里嘀咕,他能有什么事,难道要给他小舅舅带东西?直接禀告太子不就好了。 说换个地方,结果把他带到了勤政殿。 萧落见到两人,抬头一笑,“三哥,到底什么事不能在殿上说,还要拉着方主事?” 他晚上宿在东宫,批折子却是在这边。 方达心里更疑惑了。 萧鸿开门见山道:“方主事,本王手里有四万余斤棉花,都是好棉,不知饷司那边还需不需要?” 找他卖棉花?齐王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依着和太子关系好,赚钱赚到军需上来了? 以他的人品,不应该啊? 但说实话,四万斤真不少了,够他收好一段时间的。 萧落只是笑看他俩,没有插话。 方达有些头疼,他刚才在殿上已说过,采购还未完成,现在也不好再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齐王殿下,是需要,可饷司的经费实在是有限,还是太子殿下费了许多力气才从户部那边要来的,这——” 言下之意就是,请您高抬贵手,少赚些。 “每斤一百五十文,目前是这个价,之后若再有的话,可能价钱会高些。” 多、多少? 方达嘴巴半张着,好一会儿也没合上。 市价一般都是每斤三百文左右,他们采购因为量大,地方官员会从中协调压价,稍微降一点,但降下来的钱多半还是要补贴给他们,否则没人配合,直接找农户,每家几十斤的去收,要收到猴年马月? “行了,方主事。”萧落说道,“齐王妃自己种了两百亩棉花,本来能卖个好价,听说今年军需出了点问题,才留着给朝廷急用。” 他又问道:“不过两百亩能收四万斤么?” “不能,我们自己又花钱收了两万多斤,反正我的人是从中白忙活。”萧鸿回他道。 “所以,我三哥是自己补贴钱帮你们做事,明白了吗?方主事。” 方达这才回过神来,忙问道:“齐王殿下这棉价为何如此之低?难道下官是受人蒙蔽,让人坑了朝廷这么些钱?” “并不是。”萧鸿回他道,“棉价只今年才降,且只限于王妃的家乡,别地价高正常。” 他又对萧落说道,“太子殿下过一段时间可颁布法令,鼓励大梁域内,气候适合之地可多种棉,配以棉花籽种补贴,技术指正,若无天灾意外,收入稳稳高于种粮,相信来年棉价也会降至合适的位置。” 萧落双手一拍,“可行,补贴籽种容易,但技术指正怎么办?难道让我三嫂和他的乡从挨个地方去跑?” 屁话!怎么可能? 萧鸿暗暗白了他一眼,“回去后我让云哥儿抽空把那些田中问题记述下来,尽量详细,到时候再找人誊抄成册子,分发到各地不就行了?” “哎!对,好办法!” 他们兄弟俩自顾自说着话,把方达急得不行,终于得着了机会插嘴:“齐王殿下!您说的那棉花,不知下官何时能见到?制衣局那边一直在催。” “很快。”萧鸿跟他说道,“方主事回去先安排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把成衣打包好,待兵部的人去交接,王府的人一个时辰之后去饷司找你,不远,多备些车马,当天便可运回,最迟明天。” “哎!行,多谢齐王殿下!”方达得了准信,火急火燎地先行离开了,这可解决了他的大难题,还省下了几千两银子。 “这段时间忙死了,你的事情我也没顾上问,西虞那边如何了?三哥。” 萧落也没叫宫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下肚去。 “秋猎之前便来了消息。”萧鸿淡淡说道,“见到人了,长公主她受皇上欺瞒,当时以为我没活下来,再加上我父亲的事,心灰意冷,绝望之下才同意了和亲。” “竟是这样!”萧落震惊道,“那,如今——” “如今她是西虞的皇后,二皇子后来夺位登基,立她为后,这么多年没亏待过她,也算一件幸事。” “所以,她这么多年没有让人递信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现在知道了你还好好的,她大概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吧?” 萧鸿没有吭声,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那,我姑母她,有没有让你去见她?”萧落又小心翼翼问道。 “嗯。”萧鸿点了点头,“一国之后,出来总归不便,再说,她也不愿见到那个人。她让我去找她,可秋猎之后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人始料未及。” “这个简单。”萧落说道,“今昨这两件事情,你出了这么大力,也不能让你白出,索性最近也无别的紧要事情,待大典之后,我帮你张罗个使团,直接出使西虞,既省了你车马费,路上又安全许多,怎样?” 虽然两国之间多年来并无来往,但大梁换了新帝这么大的事,确实值得派出使团去告知一声。 萧鸿点了点头,“多谢!那我先回了,方主事他还在等着。” “好!就这样说定了。” 叶青云下午在府中没出去,见他回来,赶快让丫鬟传膳,问道:“今日怎地这样晚?肚子饿不饿?” “还好。”萧鸿拉住他,“云哥儿,我把棉花卖出去了,就按收的价,一文也没赚。” “没赚就没赚呗!”叶青云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一开始不还本着赔钱的打算么?能回本就不错了。” “回肯定能回,庞尧被抄,萧落得了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不会连这也舍不得出。” “不仅如此。”萧鸿又道,“他还说大典之后,派使团出使西虞。” 叶青云双眼一亮,“让你带队?” 萧鸿点了点头,忍着笑道:“还有你,很快要去见婆婆了。” “哎呀!”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婆婆这两个字感觉把公主都叫老了。”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该不会在意,若是我们很快有了孩子,那公主便成祖母了,听起来岂不是更老?” “你这儿子当的,还没见到人呢,说话便非要这样讨嫌么?” 两人欢欢喜喜的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那边天寒一些,还要准备好厚衣服。 大典在即,意外却忽然来临。 这□□会还没退,边关来了急报,送信的兵卫直接被带到了殿上。 他跪伏在地,双手呈上了八百里加急的边关文书。 一众臣子等得心慌,伸头摸耳,想知道文书说了什么。 萧落面色凝重,开口道:“来信说,得知大梁新旧交替,北狄出现异动。” “啊?又要打仗了?”几名老臣满是担忧。”不仅如此,并州军中,监军突发意外身亡。” 萧落看着殿中恍惚站立的庄御史,死的正是他的儿子。 “庄大人,节哀,本宫一定会让人查明真相!” 98 平康98 ◎只有他知道,这狗男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勤政殿中, 萧落一筹莫展,虽然大话说出去了,但具体派谁去他心里却没有一点头绪。 监军一般都是由帝王亲近信赖之人担任, 他最信赖的当然是齐王, 可齐王同贺千远又是亲叔侄,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是舅甥关系, 那也是一个窝里的。 如果让他去,少不得会被别人指责亲疏不避。 这次监军意外身亡,甚至还有人怀疑到贺将军身上, 要不然为什么早晚不死, 非得在正德帝退位的时候死?是不是私下有了异心, 早就不满朝中的这条眼线了,杀鸡儆猴? 他自己这两年也培养了几个心腹, 可论能力胆识和信赖程度, 还是比不上他从小就依赖的三哥。 “我去。”萧鸿沉默良久, 开口道。 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平康,离开他的新婚夫郎,但看着愁肠百结的萧落,还是做出了决定, 还有一点就是,他也有点担心贺千远。 “三哥, 你——哎!我明明答应你的。” 萧落叹着气。 既然三哥自己都不怕被人非议, 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是感觉心里有点亏欠,本来说好了等几日便出使西虞,让他们母子团聚, 现在全被打乱了。 萧鸿交代着:“云哥儿留在这里, 你帮我照看着些, 还有我祖父。” “嗯!放心。”萧落保证道。 “另外朝中的某些人,如袁清之流,还有那些之前偏向于老四老五的,你也小心着些。安王虽腿脚不便,但做事能力尚可,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该是不错,有事情也可以多同他商议。” 萧落登基之后,不仅他母妃,皇后同样也要升为皇太后,一世荣华无可撼动,福泽及安王,且从这么多年来看,她也是真心为着大梁的。 “我记下了,三哥。” “那我明日便出发,军情紧急,来不及等大典之后了。” 萧落点点头,“多带些护卫,北狄这么快便得知了这边的事情,要说没有内奸是不可能的的,大概平康还有并州的军营里都有。” 确实,并州虽说距此不到两千里,但和北狄,两边又不互市通商,从他们接到消息到有反应,再到急信传回这边,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说明这些年他们一直在盯着。 “还有就是,不管能不能查出来,都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为重,哪怕开战了,也不要冲去前面,记住你是监军,不是打头阵的前锋军。” 萧鸿笑道:“我不傻。” 叶青云对这事一无所知,还在高高兴兴地准备去见婆婆的礼物。 西虞那边完全是内陆,海货大概更为少见,要多带一些晒干的海鲜。 公主离乡这么多年,可能会想念这边的吃食糕点,让王府的大师傅也跟一个过去。 棉花倒是不必,那边适合长这个,应该有不少种植的,还有就是老生常谈的瓷具茶叶丝绸之类的,也多带上一些。 见萧鸿下朝回来,叶青云调侃他道:“今天又这么晚,太子没留饭么?” 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了今天挑的丝绸,“我去绸庄了,但不知公主喜欢什么颜色,所以除了那些老太太穿的深色,别的颜色每样都定了几匹,太子给的算他的,我们算我们的,那些鲜亮的浅色小公主也能拿来做衣服,你这做大哥的争取给妹妹留个好印象,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她——” “云哥儿!” 萧鸿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心里既愧疚又挣扎,但还是不得不说,“并州那边出了事,我需得去一趟,明天就要走。” “并州?出了什么事,你去做什么?”叶青云大脑有点宕机。 “北狄异动,原监军意外身死,我去顶上,顺便查一下这件事情。” “意外身死?你去顶上?凭什么啊!” 叶青云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说听起来无比刺耳,他根本接受不了,刚刚还在美美的盘算着给婆婆带东西,下一瞬间老公居然要去送命! “对不住!”萧鸿上前拥住他,心里万分愧疚,“对不住!那边都是我小叔的人,我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太子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那边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怎能以身试险!”萧鸿一口回绝道。 叶青云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何况他还是大梁的王爷。 但他心里就是委屈,两个人历尽波折才在一起,现在刚成亲没多久,他就要抛下自己去边关。 “你也知道是以身涉险啊!”叶青云抽着鼻子嘟囔,“你小叔的地盘也不安全,要不然那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事?还有你说,会不会打仗?” “我也不知,若是打起来的话,街上的店铺就先关了,若是传来信报,敌军突破了并州防线,就让寻风他们带你往姑苏那边去,那边前两年我让人置了院子。”萧鸿一一交代着。 这边还有他的亲人,云哥儿的亲人也在不远的镇上,不过要是到了紧急时刻,他也顾不上其他人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还有,让季统领他们跟着你,让他们几人全部都跟着!” 又说气话了,萧鸿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道:“太子派了护卫,放心。他们留在这里,并不只是守着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叶青云抱着他的腰,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殿下此去前路凶险,而他却只能在家里当望夫石。 食不知味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帮他收拾行装,再一次极力劝阻之后,萧鸿同意带上了两名暗卫。 尽管心情低落,但到了晚间,叶青云还是由着他闹腾,下次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萧鸿分外用力,像是要把这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若在平时,保不得要矫情地斥他两句,或是踢上他一脚,今晚有些乖得过分了。 行事间隙,萧鸿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眸,碰触之下,却感到一片潮意。 他慌忙退开,盯着身下之人的脸庞,双手颤抖着抚上,“对不住!是我忘形了,疼么?” 叶青云把人拉了回来,自己胡乱擦了擦脸,摇头道:“不疼,你再狠些罢!” 萧鸿一怔,还是没敢动,云哥儿平素不这样,今日看来真的是伤心了。 他小心翼翼,再次保证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以前无牵无挂时都那么惜命,现如今有了你,还有出生至今还没见过的母亲在等着,我怎敢让自己出事?” “嗯,我知道,所以让你再狠些,你是没吃饭么!就这么点力气?这样还想上战场打仗!还想让我放心?” “……” 在萧鸿这里,最有效的激将法就是在床塌上,为了让他放心,证明自己吃饱了,使出了浑身解数,一直酣战到夜半。 叶青云身体力行证实着,不作不死,离别前的疯狂令他一直在云端,几近晕厥,结束之后直接睡死过去,根本不知道人是何时离开的。 他翻了翻身,感觉浑身难受,打算干脆睡到中午再起算了,这种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运动方式,下次可千万不能再轻易尝试了。 丫鬟们知晓他很晚才休息,也没人来叫,由着他睡。 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白天只要有任何空闲,就无时无刻不被思念和担忧占满。 叶青云拼命让自己忙起来,去店里,去田间帮大哥一道扫尾,去饷司帮着方达收棉花。 萧落的登基大典也办得颇为简单,让礼部以节俭为主,虽然田赋收缴快过半了,商税也收了不少,但边陲尚未安稳,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并州随时可能打起来,补给也不能再往后拖,萧落把尚衣局和绣坊的人调了过去,先紧着军中的衣物缝制。 兵士的冬衣有点类似于棉甲,一般的冬衣都是把棉花弹得蓬松为佳,但棉甲却要压紧实了才行,这样能有效抵御部分刀剑,减少伤亡。 就是缝起来累手,穿的人也不舒服,新的还好一点,旧的更是梆硬冰凉,穿上身要好一会儿才能捂热,冰天雪地也没机会换洗,整日摸爬滚打破破烂烂的,一穿就是一个冬天。 大部分的人还没分到今年的新衣,萧落心里有些焦急。 叶青云把王府中的人也叫过去帮忙,不仅是他,别的王公大臣家中,都各自出了不少下人,针线不好的可以帮忙压棉花,称重量,依样子裁剪布料。 万众齐心,终于在上次运送军需的车队回来之前赶制完工,历时不到一个月。 “回来之前如何?”萧落召见了库部的领队关武,焦急问道。 “回禀皇上!据贺将军托微臣带的话,此段时间,对面敌军往我方驻地偷偷逼近了五里左右,无人宣战,但偶有小规模骚扰,这是将军和齐王殿下的亲笔信。” 关武把东西呈了上来。 贺千远的一封,齐王的两封,其中有一封是给王妃的。 萧落把两封信打开,同关武所说的基本不差,但都没有说到内奸的事,不知是没查出来,还是不便在信上说。 “诸位此番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天寒不等人,明日还有第二批冬衣粮草要送去,身体疲惫者可调换人等。” “是!微臣遵旨!皇上所虑甚是,并州的确更加严寒,回来之前已有迹象将要落雪。” 萧落叹了一口气,着人把家书送给了齐王妃。 居然等到了殿下的亲笔信! 叶青云欣喜万分,拆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王妃见字如晤,一日三餐,安心勿念,气力攒足,只待再战。” 你他妈! 别人若看到,这也就是封寻常家书,只有他知道,这狗男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99 并州99 ◎“你有儿子?”贺千远眯起双眼◎ 新朝初立, 百端待举,年号定为景序,景星庆云, 岁序更新, 祈盼大梁能够越来越好。 当然, 这只是美好的愿望, 眼下还是麻烦一堆。 萧落一边督促兵部下辖库部补给兵器,驾部训练补给马匹、车队,以备战时之需, 一边还要提防老五的余党暗中作乱。 天气渐寒, 平康这边也落了雪, 上次送粮草冬衣的车队走后月余还没归来,也没有消息传递回来, 这边的人等得焦躁不已。 天气总归是一个原因, 上次回时就说那边快要下雪, 如今定是道路结冰,积雪难行,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 并州军营,萧鸿和贺千远围盆而坐, 盆中烧的却并非木炭,只是平素里兵士囤的枯柴树根而已, 烟气极大, 两人一会儿就被熏得眼泪直流,双双坐远了些,把营房的旧木门打开扇了两下。 贺千远本也是一表人才, 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 使得他看起来肤色糙黑, 如这边关当地的农人一般,但双目却炯炯有神,眉眼继承了贺家人一贯的深邃浓烈。 那些皇家秘事不便在信中说,所以见了面之后,萧鸿才于无人处喊出了一句:“小叔!” 贺千远当时一怔,而后万分震惊地盯着他:“你知道了?确定了吗?” 萧鸿也愣住了,原来这么多年,小叔他也是知情者么? 后来坐下各自聊开后,才晓得他只是暗中揣测而已。 当初兄长每次从平康回来之后,都变得春情满面,他怎会看不出来? 在他的死缠烂打追问之下,贺千璋才说了实话,并让他锁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否则会害了公主。 他做到了,但又有什么用呢?不久之后兄长战死,再之后听说公主远嫁,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偶尔在夜深人静时翻出来嚼两下,只剩下满嘴苦涩。 让他起疑心的是,有一次姐姐带着孩子回国公府时,他评了一句:“鸿儿面相似你,倒不像陛下。” 贺千予淡淡回他一句:“你不觉得他更像大哥么?” 见弟弟愣怔在那儿,她又赶紧笑了一下,“外甥肖舅也正常,再仔细看,眉眼间也有些像你呢!” 他仗着自己是老小,又追问了姐姐几句,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多说,再后来,也没有机会问了。 贺千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自己私下盘算了大哥回去和公主和亲的时间,基本不差。 这种猜测让他渐渐毛骨悚然起来,虽说大哥的死不像是阴谋,但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公主被迫远嫁,二姐早早病逝,这些都让他对皇上心生芥蒂并敬而远之。 他有许多年没回平康了,也没找人成亲,剩下的一老一小两个亲人是唯一的牵挂,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成为别人拿捏他的软肋。 “现在可以了。”萧鸿笑道,“等这边的事情解决,让太子派人来替你,或是让副将守着,你回去找人成个亲,体会一下为人夫的感觉。” 还敢调侃起叔叔来了。 “你小子!”贺千远哼道,“你当是牲畜配种呢!说找就找着了?再说了,我人又糙年纪又大,哪个姑娘哥儿会要我?”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就就有人喜欢糙的。” “算了!一个人也挺好,反正你已成亲,贺家好歹没断,将来多生几个就是。” 贺千远盯着他道,“鸿儿,如今你是有家的人,一定要保全好自己,莫要让屋里人等你等得心伤,莫要,走你父亲的路。” “嗯,我知道。”萧鸿点点头,思念突然如潮水般疯狂涌了上来,只想尽快结束这边的事情,回到夫郎身边。 “今天情况如何?”他问道。 贺千远用树枝拨了拨火盆,“前面还是那样,我估计他们的粮草也不充足,现在又降了大雪,互相僵持着不敢妄动,后方斥候来报,第二批粮草棉甲距此不过五六十里地,但雪路难行,大概明后天才能到。” “是吗?太好了!”萧鸿欣喜道。 一大半的兵士还穿着去年的旧棉衣,同人们家中的旧棉衣不同,家里的棉袄都是拆开了洗,光洗布料,把棉花或芦絮摊开晒晒,然后再重新缝好,尽量不损害它们的保暖性。 但军中根本没这条件,不说制作方法不同,当兵的也没几个人会针线,只能等春日天暖换上单衣时,把这些挂满了油渍、汗渍、泥浆,甚至还有血迹的硬棉甲,放进水里随便刷两下,晾干了明年再穿,或放在头底下当枕头用。 这些衣服又脏又硬,穿在身上也极不舒服。 “嗯,明早还要让人把桥上的积雪清扫干净,还不能先踩,踩实了更难清理,希望今天晚上少下一点。” 雪已经下了几天,断断续续,后方三四里处,有一座木桥,横跨于河面,是到达军营的必经之路。 虽然有隐患,可也不能把河道填死,这里是整个并州军的取水用地,只能多派些人在这附近巡逻。 但百密难免一疏,上个月庄监军便是夜间掉入这河里淹死的。 一开始时疑点重重,他一个监军又不用夜巡,如果是夜间方便,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后来在他的营房里翻出了几个酒坛子,才勉强解释的通,有可能是喝多了才会往那边去,巡逻的士兵又恰好没看到,所以才不幸遇难。 但是按规定,监军是不许喝酒的,将士一般也不可以,只有当打了胜仗,或是轮休时,才能畅饮一番。 何况今年军费紧张,粮草送来之前,军饷已经几个月没发了,伙房连米都舍不得下,经常喝杂粮粥,若是就这样报上去,不光对庄监军的名声有损,朝廷也面上无光,毕竟他是朝廷派过来的。 萧鸿觉得此事尚有疑点,据勤卫兵和营房附近的士兵反应,从未见过庄监军白日饮酒,即使中秋时节,贺将军敬他时,也只是小抿一口,但据酒肆的小二的证词,他的确去买过几次酒。 这样的人私下会酗酒么?难道他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这阵子雪又停了,贺千远到门边看了看,转头问他道:“去桥上看看么?” “走!” 反正也无别的事,萧鸿把火盆熄了,叔侄两人往军营后方走去。 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新雪把昨天的脚印都盖上了,四周显得极为干净。 河水已经开始结冰,但冰层不厚,一个石子便能砸穿,浅岸处仍肩负着每天取水的重任。 木桥约十余丈长,宽约两丈,两边有扶栏,此时上面堆满了积雪。 “为何不改成石桥?”萧鸿问道。 既然是必经之道,石桥会坚固很多。 “你太高估了这些兵油子,他们哪会干这个?一两丈长的还行,这么远的难度相当大,石桥要请工匠老手,要从河底砌石墩,做石拱,留的桥洞还要足够夏令时涨水通过,总之,没那么容易,说到底还是没钱。” 萧鸿不吭声了,造桥铺路这些事对他来说有点陌生,还是不要瞎出主意为好。 栏杆上的积雪厚厚一层,桥头的地方却有些薄,像是被风吹掉了不少,但这两日却并没有风,难道是谁闲来无事晃着玩晃掉的? 晃掉? 他心里突然一惊,转头往河堤下走去,冬日水线偏低,河堤露出来不少。 “鸿儿!你干什么去?”贺千远喊道。 “你过来看看!小叔。” “都是雪,当心滑水里去。”贺千远嘴里念叨着,小心地下了岸。 当他也站到桥桩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三十六根桥柱有一大半都被锯了,没有完全锯断,人走在上面不会有影响,但万一有重物的话…… “粮草!”二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他们的目标是粮草车,这十余丈长的桥可同时走上好几辆车,另一头不动,当行至这头时,桥柱的承重能力会达到极限,然后瞬间断掉,上面的东西将全部掉到水里去。 桥身这么高,人和马掉下去不是摔死就是淹死,河底还有淤泥,粮食也很难捞出来。 贺千远脸色铁青,萧鸿提醒他道:“小叔你想想,军营中什么人会有锯子?后勤?” “不!后勤工兵是六人一间营房,他们没有这机会,除非六人同时叛变,我知道是谁!” 外面天寒地冻,曹然正窝在营房中睡觉,房门突然被踹开,把他惊得一跳:“谁!干什么?” “对不住了曹副将!将军让你过去走一趟!” 曹然心知事情败露,拔腿就要往外冲,被一脚踹了回去,几人连忙上去按住绑好。 贺千远冷笑一声:“曹副将!老子待你不薄吧?四年前你自己犯蠢被人俘了去,老子一直没放弃,历时半年多,折损了三个兵才将你救了回来,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啊?你对得起死的那三个人吗!” 曹然已知逃不掉了,脸色一阵灰败,索性破罐子破摔,啐了一口,嗤声道:“你当是你的本事?北狄要是不放水,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带不回老子!” “你是他们故意安插过来的?”贺千远面色大变,咬牙道,“原来你那时就已经叛变了!” “不!我没想!”曹然忽然大哭道,“我想好好做我的副将,还想着将来回去看我老娘,可、可我也舍不下自己的骨肉啊!他们说我不照做的话,就要杀掉我儿子!他才三岁而已,他又做错了什么!” “你有儿子?”贺千远眯起双眼,“你在北狄成了家!” 100 并州100 ◎老子这膝盖可是有大用处的!◎ 曹然只是哭着, 并不答话,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后来任贺千远如何盘问踢打也不开口了,包括庄监军的事。 小六这次也跟了过来, 他在旁边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么属下去那边探探?” 贺千远疑惑地看着他。 萧鸿帮他解释了一句:“他耳朵好使。” “哦!”贺千远拧着眉头想了想, 吩咐道, “岑副将!你同他去!那边你好歹熟悉一点, 只是记住了,不可深入,哪怕一无所获, 人必须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岑茂原本是越骑校尉, 平时表现不错, 四年前又救回了曹然,因功升的副将。 “是!将军!” 贺千远又看了看地上, “先带下去关押好!” “是!” 现在修桥是大事, 别的先放到一边。 后勤工兵全部被召了过来, 找来备用木桩量好锯好,赶在天黑之前换下了受损的桥柱,为保险起见,又多加了几根。 贺千远叹了声:“是我的疏忽, 差点酿成大祸,幸亏你发现了。” “为何不在此处设两座亭戍呢?”萧鸿问他道。 “嗨!我当这边都是自己的地盘, 没想到这层, 让人巡视也只是怕有人掉下河去。” 贺千远心里有些后悔,“天晴了就开始盖,两头都要设。” “谁能想到是他?他平素话也不多, 训练的间隙就爱做点木工, 偶尔会帮兵士修个板凳什么的, 哎!” “若是拿家人来威胁他反水,倒也正常。”萧鸿说道。 两人各自叹息着。 第二天才得知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场笑话。 岑茂和小六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曹副将所说的儿子根本没有!至于他以为和他两情相悦的那个姑娘,原本是营妓,现在混成了鸨头,这几年并未生过任何孩子!” “……” 贺千远和萧鸿两个人面面相觑着。 “先别跟他说!”贺千远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刚吃完早饭,曹然被提审了,这大冷的天,被扔在墙角冻了一夜,他头脑懵懵的,有点麻木。 “曹副将!”贺千远慢悠悠说道,“岑茂他当初救回了你,昨日又冒着危险去看了你的家人,你说,你该不该好好感谢他?” 曹然猛地抬起头来,须发蓬乱,面颊脏污,带着哭腔问道:“他真的去了?我儿子如今怎样了?他们娘俩儿还、还好么?” “他们娘俩儿好不好,要看你能说多少。”贺千远静静地看着他。 “我说!我全都说!” 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任务失败,那母子俩也是死路一条,在死前能够得知一点家人的消息也好,万一到了黄泉路上,好歹也能认个亲。 “九月底他们便来找了我,说娜苏当初留下了我的孩子,是个男孩,如今已经三岁了,母子俩生活困苦,要我配合他们,待事成之后回去,会赏赐官职和金银牛羊,否则,就要他们两个的命!” “我也是没办法啊!”曹然又哭道,“你们带我回来时她便有了身子,没想到竟然生下来了,我已将至不惑,在军中蹉跎多年,好不容易才留下了这条根……” “说重点!”贺千远喝道,“他们让你做什么?” 根根根!就他娘的知道根! 曹然吸了吸鼻子,“让我搞掉粮草,最好切断补给,跟我说了详细计划,等这边的粮草车掉进水里,既是一大损失,又可让军中大乱,他们让我等兵卫们过来营救时,趁乱去点粮仓,待火光升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庄监军——” “是!我每天夜里出去那么久,被庄监军发现了,他暗中跟着我,想知道我去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他来坏我的事情?他一个文弱书生,想要搞死他轻而易举!” “那些酒坛子也是你放的?” “不是我,我也不知。”曹然摇了摇头,又恳求道,“将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娜苏和孩子……” 贺千远突然笑了一声,把门打开,“让岑茂自己跟你说吧!” 曹然满眼期待地看向进来的人。 岑茂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那姘头可是眉眼细长,右眼角带痣?” 虽然他说的难听,曹然还是忙不迭点了点头,“是,肤色较白。” “娜苏六年前入北狄军营为妓,因平时表现较好,顺从听话,又立过功,如今已是妓营的鸨头,期间从未生过任何孩子。” 曹然惊呆了,大喊道:“怎么可能!她那么温顺可人——” 又想起什么一般,心怀侥幸道,“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回来时,她已两个月未有月事,显然已经有了身孕,落胎如送命,她怎会轻易舍掉?” 岑茂面无表情道:“那你可知,她们营妓同别的妓子又不同,为了不影响接客,入营时便喝了药,不只是那两个月,你有见过她别的时候有月事么?” 曹然仔细回想了一下,面色逐渐煞白,神情绝望又狂乱,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带下去!不日押回京审判!”贺千远吩咐道。 谋害了皇上派来的监军,自然是由刑部来审。 “粮草今晚可能就会到,传令兵!去通知监军和另外两名副将,还有岑茂,速速去我房中商议此事!” “是!将军!” 时间不等人,既然对面等着他放火为号,也有可能派人监视粮草的动向,戏要做得逼真才行,最起码时间尽量对得上。 冬日天黑的早,但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还是能看清几分人的着装。 突然,大梁的军营后方响起一阵骚乱,声音越来越大,不多时,东南角升起一片火光来,更大的骚乱声和呼救声又传到了那边。 北狄军悄悄冒了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以往都是小规模骚扰,最多几百个人,但这次看上去却数以万计。 营房前方的亭戍也没人值守,里面落满了雪,看样子像是荒废了。 其中一个头领有点疑惑,“这可能吗?什么时候梁军如此松散了?” 另一个嗤笑道:“有什么不可能!听说这边上上下下几个月没发军饷了,这大冷的天,谁还用心巡守?前一阵子那个监军掉水里淹死也没人知道,还是第二天发现的。莫说废话了!错失了今晚这个机会,下次可就没有那个姓曹的帮我们搅事了!” 时间紧迫,听了这话,他们也不再犹豫,为首的将领手势一挥,跟另一个头领把人分作了两队,分别向那两处悄悄包抄过去。 一路上无比顺利,没遇到任何阻碍,一直到了火光跟前处他们才发现,这他娘的不像是粮仓啊! 还有,救火的人呢?老远听着还嗷嗷叫着的! 这是一片平时操练的大空地,营房围在四周,枯枝杂叶还有风干的马粪在此堆成了巨大一堆,在雪地里熊熊燃烧着,噼里啪啦中散发出丝丝异味来,在这冬夜里显得温暖又可怖。 “糟了!上当了!”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往回撤,营房后面突然冒出无数弓箭手来,在火光的照耀下,打头的这批人如同羔羊误闯了狼群,只有乖乖挨宰的份儿。 一阵箭雨飞过,又换上了另一批弓箭手。 北狄军霎时间乱作一团,想往后撤,可后面的营房过道上也挤满了人,一时间,乱箭齐飞,怒喊哭嚎,推搡踩踏,如同日出之前的屠宰场。 后面的人也没全部能侥幸逃脱,进攻的鼓点响起,大批梁军举着长刀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另一队循着小火光往河边摸过去的同样中了套,在梁军的围攻之下,有许多人掉进河里,还有人砸穿了冰面,最后活活被淹死冻死,只有小股人趁乱逃了出去。 大梁军营一夜未眠。 天将将亮时,仍在打扫残局。 贺千远骑着战马巡逻,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吩咐道:“俘虏关押好!各营各队清点人数,互相认一下,有眼生的立马抓住上报!还有,街道上的店铺,犄角旮旯都给老子搜仔细了!” 战场在自己这边就是这点不好,怕有人混水摸鱼,或是藏匿在隐蔽处等人们放松警惕时给予致命一击。 两方交战,即使是压倒性胜利也不可避免会有伤亡,此次设计围剿,共灭敌四千七百余人,俘敌近三千人,还逃跑了一部分。 大梁这边死亡两百五十一人,伤者六百余人,重的等着军医诊治,轻的就自己或请同僚帮忙包扎一下。 萧鸿昨晚被贺千远勒令在房中不准出去,今早打开房门一看,就是这般惨象,随处都能看到血迹。 “殿下!” 有认识的兵士跟他打着招呼。 萧鸿点点头。 另一暗卫去前方帮忙了,只有小六跟着他。 街道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了,不过今日多数人都无心做生意,昨晚的喊杀声震天动地,身在此处,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也没敢出来,有人甚至还把店门找东西从里面抵住了。 路过一家早点铺门口,那店主正把昨晚发好的面端出来做烧饼,他直接从盆中揪起一块就开始擀。 不对! 萧鸿半眯着眼看向他,发面味酸,需得勾兑碱水才能做别的食物。 他上前一步,“你这是——”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把手中的擀面杖朝他一扔,趁他侧头躲避时,从案下抽出一把长刀,双手举起便朝他迎面砍来。 小六大惊失色,伸手把他往后一拽,也来不及拔剑,直接一脚往那人手腕上踢去。 谁知这竟是个蛮力的,受了一脚刀还没脱手,拐了个方向一刀砍在萧鸿膝盖上,剧痛瞬间袭来。 你他娘的找死! 老子这膝盖可是有大用处的! 100-115 101 平康101 ◎“来!我帮你沐浴。”◎ 萧鸿一屁股跌坐在地, 忍着疼痛,一把抓起落在旁边的擀面杖,用力朝那人面上砸去。 王爷就在自己跟前眼睁睁的被人砍了, 小六又惊又怒, 这时已腾出手来, 抽出长剑, 趁对方躲避擀面杖时,一剑刺入他的胸口,咬牙将那人捅了个对穿也没松手, 一直钉到身后的木门上。 这时, 不远处巡查的官兵跑了过来, 见此情况大惊失色,齐王殿下在他巡逻的地盘出了事, 贺将军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店主缩在自家门口看向这边, 既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也不敢随便吱声。 小六皱着眉往店里抬了抬下巴,“进去搜!” “是!大人!” 长刀落在一旁,萧鸿腿上的鲜血已浸湿了外裤,身下脏兮兮的雪地上也洒了几滴, 他面色发白,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 牙齿咬得咯咯响。 此时军中伤者众多, 来不及等担架过来抬人,但背着的话膝盖又会受力,说不定还会碰到伤处。 小六没多作犹豫, 蹲下身子, 把萧鸿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道一声:“得罪了殿下!” 然后一用力,直接把他端着抱了起来。 “……” 萧鸿本想出声驳斥他,奈何身上疼痛又乏力,便由他去了。 面子算什么东西,又不能吃不能喝,先保住腿才是要事,只是被个比自己还要矮的人抱着走路确实有点丢份儿。 回到营房,把人放下后,赶紧宣了军医过来诊治。 外裤除去,腿上仍是一片血肉模糊,军医把多余的布料剪掉,直接拿起半壶烈酒浇上去,一瞬间萧鸿疼得差点撅过去。 只见皮肉外翻,伤口深可见骨,还有些布丝夹杂在其中。 贺千远听闻消息赶了过来,面色焦急问道:“如何?伤到骨头没有?” 军医也没停下手里的活,一边小心地清理创口,一边答着他的话:“回禀将军,幸亏此时是冬令,王爷穿得相对厚实,挡了一部分力,皮肉伤得较重,还断了一根筋,骨头没断,但被震裂了些许,需得静养一段时日。” “那么多废话作甚!”贺千远没了耐心,“你就说他这以后妨不妨碍走路,会不会变成跛子吧!” 萧鸿本来被疼得呲牙咧嘴,听到这话也无语住了,小叔,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军医紧张地用袖口拭了拭额头,“回将军,只要休养得当,外伤痊愈后辅以生筋活血的药袋热敷,再勤加按揉抻拉,当会恢复如初。” 贺千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会瘸就好。” 这时外面有兵士来报:“报告将军!烧饼铺店主尸首于里间门后被发现,目测因刀砍而亡,暂未发现店内有别的敌寇。” “知道了,继续搜!每一间都不要放过!” “是!” 这种刀剑外伤军医见的多了,清理完后用桑皮线缝合起来,然后敷上药粉缠上麻布,一气呵成。 还有许多伤员等着,驻地军医不过十来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他交代了两句便匆匆走了。 “小舅还是回去休息吧!我没事。”萧鸿白着脸说道。 有外人在,他不好喊小叔。 贺千远熬了一夜,确实有点疲惫,他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出去之后又命其余的官兵们轮班休息,让夜里没出动的人顶上。 河这边驻扎了约莫六七万人,还有一小半在对岸,昨晚这场围剿,真正参与的不过两三万人,其中还有两千弓箭手。 这么多尸首和俘虏都在这边,还要想办法处理,幸亏天寒,天热时说不定会带来一场瘟疫。 傍晚时分,几人围桌商议着。 此次战况已派驿卒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但剩下的烂摊子还要收拾。 贺千远斟酌道:“尸首就,拖至两军交界处……” “还给他们?”一名副将问道。 “泼上火油,烧了。”贺千远冷笑道,“既是上门的贼寇,还想领回全尸?哪那么便宜的事!” “将军,那俘虏呢?要收编还是要发配为奴?” “暂且关着吧!等朝廷的意思。”贺千远一脸嫌恶,“白白浪费粮食,不管收编还是为奴都有反水的可能,避不开隐患,要本将说,直接砍了了事,不过要是能拿他们换点东西也不错。” 小六和另一暗卫自将军走后就在门外跪着,等王爷降罪处罚。 不管什么原因,害主子伤这么重就是暗卫的失职。 尽管用了药,萧鸿还是发起烧来,他睡得迷迷糊糊,刚想叫人帮忙倒一杯水来,睁眼一看,两尊门神正杵在那里,跪得直直的。 睡前他都说过不罚了,真是两头犟驴。 “快给本王倒杯水来!”萧鸿哑着喉咙,实在没办法,他还得有人照顾呢。 “老规矩,罚月俸,再跪得跟个石墩子似的就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那两人赶紧爬了起来,拖着麻木的腿脚给他倒了碗泥炉上的热水。 驿卒快马加鞭,不到十日的功夫就带回了新帝的旨意。 先是大加褒赏了贺将军谋勇兼备,令好生抚恤战死的兵士家人,又着齐王即刻回京养伤,新的监军不日便会来到,俘虏大梁一个不留,用以换作财物或是北狄驻军后撤,若谈不拢全部就地诛杀。 这小皇帝倒是有点魄力,比他爹果断,贺千远看着信件,笑得意味深长。 只是侄子马上就要回去了,他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要不然,也想办法寻个媳妇儿来说说话? 别的先放到一边,俘虏真的要赶快解决,天还要变冷,再关一阵子说不定全冻死了,到时候白忙活一场。 北狄军这次吃了大亏,比正面下战书交锋折的人还多,但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是他们不义在先。 双方派人商谈后,以北狄后撤五十里地,另加两千张羊皮,换回了他们的近三千俘虏军。 这下应该又能安分几年,贺千远心里松了一口气。 萧鸿坐上了回京的马车,他腿上的桑皮线已经拆掉,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因伤筋动脉,别说走路了,只是站着便颇感吃力,被军医勒令仍得以躺卧为主,一个月后再行走动。 车轮声声,思念的人也越来越近,他既欢喜又愁肠百结,来之前做了保证,腿伤成这样,回去后可如何解释? 该来的躲不掉,尽管萧落满怀心虚和愧疚,最后还是把他受伤的事情跟叶青云讲了。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未知和臆想猜测才最令人害怕,他不知道殿下伤成什么样,甚至不知道那腿,究竟还在不在。 叶青云坐卧难安,手边所有事情都做不下去,晚间刚睡着一会儿就会立马惊醒,如此煎熬了几天,终于等回了人。 萧鸿如今这样,也不用回宫述职,马车直接赶进王府里。 “殿下回来啦!” 丫鬟们小厮们欢呼奔走,赶快收拾房间,焚香沏茶,还要准备热水汤池,让王爷好好沐浴一番。 叶青云的心提了起来,他呆呆站在车前,既期待又害怕。 随着小六掀起车帘,萧鸿那张临时刻上边关风霜的脸露了出来,糙了不少,他抬头一笑,显得局促又腼腆。 还好,能笑出来,说明不太严重吧? “云哥儿,过来扶我一把。”萧鸿见他愣在那里,开口恳求道。 叶青云瞬间惊醒过来,赶紧几步上前,掀开他腿上的毯子一看,完好无缺,两条腿都在。 太好了! 他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但为什么还要让他扶? 叶青云颤声问道:“以后,还能走么?” 这小傻瓜!萧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久别初见的那点扭捏也没了。 “当然能!就是还有些吃力,郎中让我等一阵子再开始——哎!” 叶青云往前一跨,直接抄着他的后背和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这么久没下地,倒忘了他原本就力大无比,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的好么? 小厮丫鬟们虽说也担心主子,但看到人高马大的王爷被王妃横抱在怀里,一张俊脸臊得无处躲藏,这情景,真是百年也难得一见。 几人偷偷笑着,赶紧上前帮他们打开房门,又去撩帐子铺床榻。 “哎!等等!我多日没沐浴,身上脏,把我放到外间的塌上就行了。” “无事,王府不缺这一床被单。” 塌上那么凉,还时不时有过堂风,那是病号该呆的地方么? 将他安顿好后,叶青云又吩咐厨房准备饭食热水。 军营中现在不缺吃的,就是冬日绿叶菜蔬极少,不像平康,各色食材应有尽有,大雪天甚至还有鲜果。 坐在床头吃完一餐熟悉的饭菜,萧鸿腹中舒服了不少。 他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天太冷,其实没多大味道,但他心里过不去那关,总感觉浑身刺挠。 叶青云上前脱掉他的外裤,把中裤小心翼翼搓了上去,只见巨大的一条伤疤横亘在膝上,伤口缝线处仍显得有些红肿。 古代的医疗能缝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他迟疑问道:“拆几天了?能沾水么?” 萧鸿点点头:“快十日了,能的,红是因为针线不够精细,这处,大概以后会一直这么丑陋。” 叶青云一怔,下意识反驳道:“谁说的?一点也不丑!” 他转头问道:“秀珠,汤池准备好了没?” “好了王妃!衣服也找好了。” 叶青云帮他把裤子重新穿好,这次也不用一直抱着了,宫中送来了木质轮椅。 安王腿脚不便,如今太上皇也只能坐着,这玩意儿宫里不缺。 他低下头来,将萧鸿挪到了轮椅上,“来!我帮你沐浴。” 102 平康102 ◎“你、你坐上来罢!我见那图册里也有这样的。”◎ 卧房后面的内室浴池, 雾气缭绕,氤氲蒸腾。 今天池水略浅了些,池底放了一把椅子, 叶青云将人安置在椅子上, 替他拆发搓洗。 萧鸿有些尴尬,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赤诚相对, 但这么久没见,刚一回来就脱得光溜溜任他摆弄,总觉得自己有点无所适从。 “我自己来吧!坐着洗也是一样的。” “来什么来!”叶青云把人按住了, 不让他动弹, “不要乱动, 万一摔倒了岂不是更加麻烦?” 萧鸿只好乖乖坐着,任他搓揉, 但别人的手和自己的到底不同, 特别是他素了这么久, 那双手从上到下的搓洗着,目的是清洁,实则是点火。 当洗到前面时,叶青云有些愣怔, 继而明白过来了,拿手指轻轻敲了那里一下, 笑道:“还挺精神!” 萧鸿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攥住那只作乱的手,结结巴巴道:“不、不要乱动!” 还装!你巴不得我乱动吧。 叶青云心里好笑,反正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他低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来帮你。” 几个带着水汽的字“轰”的一下点燃了他, 萧鸿心内火热, 面上却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急切,犹犹豫豫放开了他的手。 叶青云伏在他的肩侧,湿发玉面,唇色殷红,乌黑眼睫被热气蒸得雾蒙蒙,水中动作的手指修长又灵活。 萧鸿极力忍着,但实在是憋太久了,只是轻挠轻碰便要受不了,何况夫郎这手无比舒服,只几下便交待了。 叶青云也有些意外,他已经做好了手酸的准备,想不到却比搓个背还要快。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仿佛又见到了新婚那夜的尴尬景象。 萧鸿神情懊恼,他、他这是又不行了? 水温渐渐降了下来,叶青云安慰他道:“先出去,回房再试试。” 两人出了池子,擦干头发和身体,萧鸿坐在旁边的软塌上披上了衣袍,刚伸出手拿过裤子,叶青云却一把按住了他:“等等!” 他有些挣扎,想试试另一种方法,但要先做一下心里建设。 “嗯?怎么?”萧鸿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 叶青云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这是他思念了整整两个月的声音,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唾弃了一下自己,殿下那时可没犹豫嫌弃过,就直接上嘴了。 他将萧鸿一把推倒在塌上,让他仰面躺着,又替他拢好衣袍,避免着凉,然后坐到他旁边,双目含情,认真地盯着他看。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夫君,是他深爱到骨子里的人,去了边关两个月,不光腿伤了,白净的面皮还变糙了不少,他心疼地抚着那张脸,低头亲了亲他干裂的双唇。 萧鸿刚要伸手搂住他,被他轻巧地躲了过去。 叶青云坐在塌边,掀开袍子的一角,红着脸埋下头去。 萧鸿呆住了,犹记得去年两人分开的时候,他便做过这样的梦,当时还没梦完就被萧落打断了,把他气得要死。 不过眼下却没功夫想那么多了,传来的触感如丝缎般柔滑,又如极度干渴时端至眼前的一碗甜美羹汤,甚至不想用调羹,想直接一头栽进去,溺死他算了。 他大口喘着气,想主动动两下,又怕那人不舒服,只得握紧拳头拼命忍着,感受这难言又甜蜜的折磨。 许久之后,叶青云终于为自己的大胆尝试后悔了一丝丝,怎么特么的还没好啊!他唇舌发麻,脖子下巴又累又酸。 他放弃了,抬起头来,眼角带着一点水光,沮丧地说道:“算了!还是先回房吧。” “?” 萧鸿正在云端遨游,忽然被一脚踹到地面,管杀不管埋,哪有这样的! “别!”他伸手拉住了人,表情难耐,眼神楚楚又迫切,“你、你坐上来罢!我见那图册里也有这样的!” “……” 叶青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图册,那里面确实各种姿势都有,除了坐卧站着,单脚的,甚至还有倒立的,他一度怀疑做图的人是不是练过杂耍。 倒不是放不开,只是他心有顾虑:“你这腿……” 万一情难自控,再一不小心往后倒,给他压折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无事,军医都说了骨头没事,只是筋肉伤着了,快些罢!我难受的很!” 叶青云低头看了看,见这软塌四柱牢固,当是能承住两人的重量,也就不再磨蹭,忍着臊意自己除去了下裳,爬上塌去。 开头还是有些艰难,主要是这种感觉很怪异,下面的人不动时像是在自渎。 他小心翼翼动作着,自己的感觉也慢慢上来了,但又怕伤着他的腿,忍得有些辛苦。 这种缓慢的折磨萧鸿更是难受,他搂住身上的人,把他的头稍稍拉下来一点,附在他耳边说道:“你抬起来些不要动,我来就好了。” “……” 你真的行么?大哥。 叶青云把头埋在他的颈侧,果真不动了。 萧鸿心潮澎湃,终于让他得着了机会,虽说膝盖不灵活,但别的地方却不妨事。 一阵疾风骤雨之后,总算是彻底解了渴。 两人沐浴了这么久,丫鬟们心里也有数,早把备用的热水放到了外面,叶青云忍着酸意自己过去提了来,又将二人重新擦洗了一番,方去歇息。 被单被褥已经换过,暖暖的带着冬日阳光的味道,比军营中和马车中可舒服多了,萧鸿一身轻松,只想睡他个天昏地暗。 回来之后,两人除了吃饭洗澡做这事儿,就没说过几句话,现在天早已黑透,叶青云困得迷迷糊糊才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糟了!忘了把祝府医叫过来帮你看看,也不知有没有影响。” “没,我心里有数。”萧鸿伸手搂过人,“快睡吧!” 自听说他受伤以来,叶青云也没睡过几个好觉,这几日心神俱疲,如今总算稍稍放了心,一夜黑甜无梦到天明。 他这样子也不用去上朝,第二日午后,宫中来了轿撵,请齐王去皇上那里述职。 萧落既是愧疚又高兴,他刚上位,这次以极小的代价狠狠重挫了北狄军,避免了正面开战,劳民伤财,又可换几年太平日子,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也是贺将军和三哥的功劳。 “如何?”宫人刚把萧鸿推进御书房,他便急急问道,“先宣御医帮你来看一下吧!要么让太医院派出两人住进你府里。” “不用,我有府医,不想再多做两个人的饭。”萧鸿笑道,“恭喜皇上初登大宝!臣未曾亲见,实属遗憾。” “哎三哥!你莫取笑朕了!”萧落叹着气,“此次多亏了你,还有贺将军和众将士,三嫂也很不易,朕欠你们良多。” “说什么欠不欠的,还不都是为了大梁。”萧鸿淡淡说道,又问他道,“朝中如何,没出什么事吧?” 萧落蹙起眉头,又叹了声:“怪朕大意,前些日子带头谏言的廖大人,一月前被人发现晚间掉落于荷塘溺亡,大皇兄的人帮朕一道查了,却不是意外,而是袁清那一伙人搞的鬼,就是想给谏言贪腐的几位大人一个教训。” “那,如今——” “三哥放心,已经抄了他们几家,现如今都关在刑部大牢里。”萧落咬着牙,“你不在京,他们还当朕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想杀鸡儆猴接着贪?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兜着!” 萧鸿看着这个从小跟在后面长大的弟弟,他们都以为这是只小绵羊,却没想到他却是只有主意的小豹子,大梁有此君主,或许真的会迎来新的生机。 萧落又问他道:“听说庄监军也是溺亡,是军中曹副将所为,贺将军上次来信说房内的酒坛子仍算是疑点,不知后来可查清了?虽说他恶贯满盈死不足惜,但朕也不会给他多安一项不确凿的罪名。” “是他所为。”萧鸿点了点头,“酒坛子是因为,庄监军生有足藓,听信偏方,买回去泡脚而已,后来于盆中,还有他生前所穿鞋袜中,都查探出有酒气,他本人是不酗酒的。” “那就好,查清了也算是对庄大人有了交待。” 萧落又道:“本来盘算好的,让你出使西虞,如今却只能在家养病,是朕的不是,此值腊月,天寒地冻,不如推到年后怎么样?待春日天暖时,多带些东西去给姑母。” “也可。”萧鸿点点头道,“只是年前这朝事——” 萧落笑道:“朝你当然不用上,有要事朕会让人去齐王府通知。” “可臣不想一直在府里,想去南边的庄子上休养,那边的温泉池对臣这腿大有裨益。” “那就去呗!反正也没多远。”萧落叹道,“朕也想去别庄泡温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空。” 比起亲王,帝王大概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萧鸿回府之后,就着人收拾起行装来。 叶青云安了心,又睡足了觉,今日也得以去店里看看,有好几日都没去了。 表哥和姑母他们已经回到家中,这趟不光没赚到什么钱,还差点遭了劫匪,打算明年不再出去了,也租个店铺做点小生意,安定下来。 叶青云刚从酒楼回来,就见萧鸿正在指挥着丫鬟打包行礼,他心里“咯噔”一声,殿下又要出门? 他上前一把夺了下来,又急又气,“你这次也算立了功,还带着伤呢!皇上就是这样待你的?” 萧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不好么?让我去庄子上养伤泡温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对了,你也一道去。” 103 平康103 ◎萧鸿有些心虚,“这里不难受,别的地方难受。”◎ 呃——原来是这样。 吓了他一跳, 还以为又要外派。 叶青云有些尴尬,将包袱还给秀珠,开口问他道:“去多久?何时出发?” “无事的话, 一直待到年前吧, 明日下午再走, 上午我要去一趟国公府。” “行, 那我明天早点去店里跟他们交代一声,然后陪你一起去。” “好。” 第二日,萧鸿去了国公府, 让祖父看看自己, 好让他老人家放下心来, 还带回了小叔的家信。 下午,王府的三辆马车出发了, 不仅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厨子, 还有小六小七, 祝府医爷俩儿也一道跟着。 小七的腿在淮州时断了,在祝尘的照料下,早已经长好,现在却又轮到萧鸿, 命运无常又带着一丝巧合。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摇头失笑,这齐王府的主仆可真是多灾多难。 叶青云带着一小筐鹅蛋, 是大哥前一阵子送过来的, 殿下没回之前,他也没心思吃这些,现在带上了刚好留着两个人一块儿吃。 庄子上应该也有养鹅, 但这是阿嬷交代的, 总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他成亲那天大嫂避了他一天, 果真是怀孕了,如今已经四个多月,阿嬷快要做曾祖母,应该是很高兴。 除了鹅蛋,还有刘叔处理好的一盆羊蹄筋和猪骨,是专门为殿下准备的,现在天冷也不会坏,能放好几天,到时候直接炖煮就行。 鹤岩村不算远,一个时辰便到了,管家昨晚便接到了消息,今天带着下人早早的把房间都打扫干净。 快一年没来,庄子比起年初又多建了许多屋子和仓库,那时候几万斤棉花便贮存在这里和另一处小庄子上。 上次来时,二人关系还未定,求赐婚的折子刚刚得知被驳回,萧鸿当时窝了一肚子火。 如今大婚已过小半年,叶青云成了堂堂正正的齐王妃,管家要报备庄子的收成、开支和租金之类的事宜,也直接换成了他。 今日天晚,分好房间,简单准备点吃食便休息了,温泉留着明日再泡。 现在二人成了亲,中间也不用再拉起一道欲盖弥彰的帘子了,萧鸿还存着一点小心思,对那天那场欢好念念不忘,命人在池子旁边放了两个休息用的软榻,期待着在这边休养的这段时间,能够日日重现。 第二天,上午晒了会儿太阳,逗了一会儿庄子上的小动物,下午萧鸿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池子里泡着了。 这边不用加热水,也不用丫鬟们伺候,叶青云推着人,自己把衣服拿了过去,刚进屋子,一眼就瞧见了那两个卧塌,他记得上次来时还没有,只有两个软凳放在那里。 王爷的这点心思真是一戳就破,意图毫不掩饰,他心里好笑,但面上却带了一丝嗔怒:“殿下,莫要忘了,你可是来养病的,要多休息,少操劳。” “嗯,我知道。”萧鸿摸了摸他的手,“心定神安也很重要,平日里生活的舒心肆意,才能好的更快些,说不定还能不药而愈。” 强词夺理! 叶青云也不跟他争辩了,难得的休闲时光,何必浪费在口舌之争上,开开心心最重要。 房中温暖,说话的功夫就出了些汗,他把衣服和布巾放好后,又替两人脱了衣衫,便扶着人下了水。 这次不用放椅子,池边原本有石头,低于水面两尺,在此处建房时已经打磨过了,平日泡累的时候刚好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池水温暖舒适,萧鸿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着再体会一次那种升上云端的感觉。 不,不是一次,是很多次。 冬日气候干燥,池里水汽氤氲的很是舒服,叶青云闭着眼睛感受毛孔打开的感觉,旁边的人却推了他一下:“要不要上去?” 才刚下来这一会儿! 他睁眼一看,萧鸿正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眼里的渴求意味不言自明。 拜托!你是来养伤又不是来度蜜月的,别脑子里整天装着那点事儿成么? 他还想再泡一会儿,但殿下的身体最重要。 叶青云的手淌过暖流摸上了他的膝盖,轻抚着那条疤痕,声音比池水还要温柔:“难受了么?难受就上去,我让祝府医来帮你看看。” “不、不难受。”萧鸿有些心虚,捉住他的手,“这里不难受,别的地方难受。” 他引着那只柔滑无比的手往上游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们是正经夫妻,这没什么好丢人的,望梅又止不了渴,脸皮厚才能吃饱饭。 叶青云心里要笑疯了,这人比他还大上几岁,刚成亲那段时间表现得勇猛无畏,霸气外露,现在倒是小心翼翼,像个探头探脑的毛头小子。 可能是分开久了,外界的这些纷纷扰扰又太杂乱,让他有种不安全感。 那只软软的手还没到达终点,像鱼儿一样从他手心溜走了。 萧鸿呼吸一窒,一颗心眼看就要往谷底跌去,旁边的人却偎了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暖暖滑滑的身子直接跨/坐在他前面,虚虚的坐着,也没敢太用力,眨了两下湿漉漉的眼睫,轻声问道:“这样腿疼么?” 他摇了摇头,这样只有一个地方会疼,涨得发疼。 叶青云抵着他的额头,吐出的话带着水汽,却如仙乐一般动听,“你不仅是王爷,也是我的夫君,想要的话不必如此试探,直接来就行,只要你不难受,只要我受的住。” 萧鸿一颗心涨得满满的,这是枕边人对他的纵容,也是把全部身心交予他的承诺,至此,他们已然成为一体,密不可分。 他点了点头,上前攫住那微张着的水润双唇,像馋了许久的孩童终于得着了一块蜜糖,拼命吸吮着。 与此同时,双手握住身前的软韧纤腰,用力往下一按,让他实实在在坐了下去,嘴巴也没放开,堵住了那声抑制不住的惊呼。 满池的热气蒸腾,水波摇晃,许久之后才彻底平息下来。 —— 祝府医起下银针,又用手按了按膝盖正面和腿侧,让他试着站了一会儿,捻捻胡子点头道:“殿下恢复得还行,再行针灸十日,每天巳时开始,两刻钟为限,敷药袋半月,下午为宜,每日半个时辰,年前应该就能正常行走了。” 叶青云在一旁问道:“那温泉能久泡么?还有,每天要不要练习站立和走动?” “回王妃的话。”祝府医收了银针颔首道,“可以适当站立和走动,由少到多,初始每日不超过半个时辰为佳,温泉也不可多泡,尽量隔两日一次,每次不多于一个时辰,之后以清水冲净。” 叶青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温泉毕竟是地下深水,含矿物质较多,久泡可能会附着在皮肤表面,对身体有损伤。 虽说是顶着照顾病人的名头,但在鹤岩村的日子悠闲又安适。 腊月初八这天,他们自己熬了粥,附近的寺庙里却也在施粥,为图个平安吉利,小六去排队讨了一些来。 庙里的师父听说他家中有受伤的人,不顾推辞,给他盛了满满一盆。 小六汗着颜把粥端到众人面前,几人见了啼笑皆非,这别说一家人了,王府跟来的这一大串,每人一碗也盛不完。 且用料颇为舍得,红豆、花生,大枣、胡桃仁都放了不少。 叶青云笑完之后跟管家说道:“等会儿厨房热好了,你们也来盛一些,讨个平安。” “哎!多谢王妃。” “还有。”他又吩咐道,“下午把庄子上的米粮捐一些给庙里,就捐——” 他想了想,“两车吧!” 你既给我一盆,我就还去两车,希望王爷来年能够顺顺利利。 他抬头问了萧鸿一句:“行么?殿下。” 萧鸿柔声笑了笑:“随你,府中和这边的一切都由你来做主。” 管家领命离开,去仓里准备要捐的东西。 下午,村子里有农人来找管家请教翻地屯肥的事情,可管家不在,去了庙里还没回来。 叶青云不想人空跑一趟,问了他田地的旱涝情况,跟他细细说了一番,直把那人说得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庄子上的丫头春桃见了,悄声问旁边的另一个丫头:“王妃不都是身贤体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么?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些地里的活,连我都弄不清楚。” “嘘——”那丫头把她拉到一旁,看到周围无人时才跟她讲,“听说咱们的齐王妃是出自农家,各种农活都不在话下,厉害的很,那时庄子上屯的棉花就是他自己的田里收的,你知道就行了,出去可不要乱嚼舌头根。” 春桃紧张地点点头,“嗯,我不说。” 待人走了后,她面上却露出两分不屑来,暗暗咬了咬牙,出身农家,还是个哥儿,却这么好命嫁进了齐王府,除了那张脸还算不错之外,究竟有什么值得王爷青睐的? 哥儿难有孕,他居然还做上了正妃之位! 男人都重子嗣,她就不信王爷不想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从小村里人就夸她好看,爹娘也舍不得让她下地干活,但后来爹娘又接连生了三个弟弟,家中愈发困难,就托人求了管家,把她送到庄子上找点轻快活干,赚些钱补贴家用。 可做下人又能赚到多少钱,辛辛苦苦一个月,那点钱还没捂热就让家人哄了去。 她又想着王妃早上的样子,须臾谈笑间,两车粮食便捐了出去。 如果,她也能做人上人的话…… 王爷极少来到庄子上,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春桃暗暗攥紧了拳头。 104 平康104 ◎殿下,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萧鸿是真正来养伤的, 每天只用吃饱喝足练练腿,顺便黏一会儿媳妇儿,其余的时间都无所事事。 叶青云虽说名为陪同, 但他们一群人住在这里, 庄子上总有些琐事会来找他, 所以并不能时时陪在他身边。 王爷这次立了功, 皇上除了金银,还赏了他们庄子附近的一百亩良田,这天他随着管家出门去查看新田的地界, 小六也一道跟着。 外面有些风, 萧鸿下午还要敷药袋, 所以没有一同跟去。 春桃有些紧张,终于让她等到了王妃出门的机会, 但那个大丫鬟一直守着王爷的卧房, 让她无从下手。 王爷是人中龙凤, 长相极为俊美,哪怕如今不良于行,肤色糙黑了些,也挡不住那股矜贵迷人的气质。 且他身边的人, 不光是王妃,两个丫鬟也颇为清秀貌美, 甚至跟来的两名小侍卫也是容貌俊朗之人。 仔细盘算了一遭, 他身边竟没有一个丑人,由此可见,王爷定是怀着一颗爱美之心, 那她, 说不定也有机会。 这几日她天天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把平日舍不用的胭脂水粉也涂上了,到底是年轻,底子还算不错,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娇艳动人。 莲珠守在门外,心里计着时辰,想着殿下的药袋一会儿就该收了。 却见庄子上的小丫头急匆匆走了过来,小声跟她说道:“莲珠姐姐!祝郎中说今天少放了一味药,让你过去重新取一趟,他正守着药炉,走不开,还让王爷不要怪罪。” 莲珠听了一怔,怎会这样? 秀珠在厨房那边忙活,小七值的是夜班,她有些犹豫,“那这边……” “莲珠姐姐,我这会儿正得空,帮你看一会儿好了,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进王爷屋子的。” 莲珠见她面相乖巧,言语诚恳,想着这也是庄子上的人,应该信的过,何况就一会儿的功夫,点头答应了:“那行,麻烦你了,春桃。” “姐姐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为了王爷尽快好起来。” 待人刚从眼前消失,春桃的嘴角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终于得着了机会,虽然泡温泉时更容易得手,但王爷每次泡温泉都带着王妃,算了,在卧房也不错。 哪怕莲珠得知自己上了她的当,一会儿就回来了,但若听到王爷在屋里同自己卿卿我我,她也没那个胆子质问! 就是王妃她也不怕,王爷是所有人的主子,想纳一个丫鬟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春桃敛了敛神色,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来,推开房门,转头又关上了。 王妃不在,也没人和他说话,萧鸿半躺在小塌上,敷药敷得昏昏欲睡,听到有人进来,还当是要收药,揉揉眼睛问道:“时辰到了?” 见没人回他,睁眼一看,却是庄子的丫头,他疑惑道:“你怎么进来了?莲珠呢?” 到底是没规矩,哪怕他待下人一向很宽容,但在王府中,如无特殊情况,平日也只有几个大丫鬟才敢进他的卧房,别的下人都是在门口回话。 春桃福了福身子:“回王爷道,莲珠姐姐突然说肚子不舒服,今日让奴婢帮她收药。” 萧鸿想了想,莲珠毕竟是姑娘家,可能身上有些不方便,于是也不再计较,自己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掀开:“行,过来收吧!” 春桃一颗心砰砰跳着,低着头走了过去,把药袋轻轻揭了下来,然后用布巾把溢出的药渍擦干净。 乍一看那条长长的疤痕她被吓了一跳,可一想这是王爷,一条疤痕算什么,何况又不是长在脸上。 药渍擦完后,她却没把裤腿放下来。 为了方便敷药,萧鸿下面只着一条薄薄的中裤,现在没了毯子的遮挡,哪怕屋里烧着炭盆也觉得有些冷。 他蹙起眉头:“你——” 哪想这丫头却胆大包天,把布巾一丢,直接摸上了他的腿,裤子卡在大腿那边撸不上去了,她竟伸出双手,作势要将他裤子扒下来。 萧鸿面色大变,紧紧揪着裤腰,怒声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春桃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贴了过来,口中急切道:“王爷!奴婢叫春桃,今年才十六岁,虽然住在乡间,但从没让别的男子碰过一下,干净的很,王爷!王爷您疼疼奴婢吧!” 萧鸿又惊又怒,还想让老子疼你,老子他娘的一脚踹死你! 奈何他的右腿使不上力,人又是躺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扑倒在塌上,只得扯起喉咙大喊道:“快来人呐!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春桃三两下扯开自己的夹袄,就要骑跨上去。 萧鸿努力曲起左腿,朝她腹部用力一蹬,人终于被踹倒在地。 这时房门也被一脚踢开,莲珠和祝尘冲了进来,她刚到祝府医那边就知上了当,心知不妙,连忙跑了回来,还没到地方就听见殿下的呼声。 破开门一看,被这场景惊呆了,两人都是衣衫不整,但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春桃还不死心,带着哭腔跪地磕头道:“王爷您收了奴婢吧!奴婢母亲生了三个儿子,奴婢的姨母也是三个儿子,算命的说,奴婢也是命中多子,王爷已成亲数月,王妃肚子却还没动静,这对王爷您来说,难道不算憾事么?” 萧鸿怒气更甚:“连太后都不曾提过一句,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来置喙本王的子嗣了!算命的没说,你该命绝今日么?” 春桃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不住地磕着头。 庄子不比王府,平日还算比较安静,小六去安置马车了,叶青云一回来就听见卧房这边闹哄哄的,他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外就听着了这一番话。 进门一看,殿下只着中裤,怒气冲冲,一个丫头衣衫凌乱,正跪地求饶,哭得梨花带雨。 萧鸿一见他进来,突然多了几分慌乱,连忙拢了拢衣服,明明自己才是受害的那个,这心虚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 他结结巴巴道:“云、云哥儿,你回了?外头风大,冷不冷?” 叶青云三两步过来,先把他的腿用毯子盖好,然后眯起双眼,扫视了几人一遍,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莲珠连忙跪了下来:“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听信于他人!” 这时管家听闻动静赶了过来,还有一众庄子上的人,他们都认识春桃,但看到此般情景也不敢吭声。 叶青云见闹成这样,心觉不好,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了管家和几个当事人。 听完了来龙去脉后,他只觉得好笑,不就是看他出身低微如今风光,也幻想着自己能够往上爬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何必打着为了王爷子嗣的名号? 萧鸿更觉荒谬,他早已经成人,若是只为后嗣,想为他生孩子的人一抓一大把,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陌生的丫头!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本王还带着伤,你尚且如此大胆,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拉下去杖毙了罢!” 春桃吓得胆裂魂飞,拼命地磕头求饶。 叶青云只当他是唬人,齐王府还从来没有打杀下人的先例,不过倒也没出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别的丫鬟都是规规矩矩,知道王爷是极有原则的人,这么多年,想要纳妾早就纳了,怎么会等到成亲之后再沾染这些腌臜事。 “你腿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叶青云问他道。 他最怕的就是碰到殿下的伤腿,如果因此加重了,那势必不能轻饶这丫头。 萧鸿虽心里气极,但也不会信口雌黄,他神色略缓道:“还行。” “没事就好。”叶青云松了一口气,“那就将人撵出去算了,眼不见为净。” 萧鸿一贯都听他的,这次却有些坚持:“如果都是撵出去这么便宜,往后哪个丫鬟不想干了,就来骚扰冒犯一番本王,那本王还有宁日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叶青云有些无语,但在下人面前他也不好打压王爷的威严,“行吧,你自己来定,只是这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是不要闹出人命为好。” 萧鸿命人将人拉了下去,打了十几个板子后赶出庄子,心里才稍稍出了点气。 伤过一段时间能养好,她这名声却是彻底毁了,毕竟那么多下人都看到了,勾引王爷不成还被打,一两天的功夫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春桃的父母自觉丢人,没等过完年就收拾东西,一家子投奔娘家父兄去了。 “觉得我不近人情么?”萧鸿搂着叶青云问道。 两人躺在床上,心里颇为郁闷,出来养个伤也不安生。 特别是萧鸿,本来这一段时间对软塌情有独钟,现在也有阴影了。 “没有,就是你以前脾气太好,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叶青云像是有心事,大拇指无意识抠着他的衣袖问道,“殿下,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嗯?”萧鸿突然明白过来,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什么呢!你不会信了那疯婆子的话了吧?””不是。”叶青云将他拉了回来,“就是问问而已。” 萧鸿抚上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云哥儿,不管我这一生会不会有子嗣,枕边之人只会是你一个,永不会变。” “嗯,我知道,睡吧!” 虽然叶青云之后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但萧鸿发觉,他有些变了,以前对床事还有些矜持克制,现如今倒放开了许多,晚上经常主动缠着他要。 想不到还有这意外收获,萧鸿心里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在自己又一次被推倒时抓住他的手,“云哥儿,我知道你意欲为何,但,换一下姿势或许会更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居然就是元旦了,大家新年快乐!愿所有宝宝新的一年能够财源滚滚,事事顺心! 105 平康105 ◎你是不是整天就研究那些册子了?◎ “嗯?”叶青云有些迷迷糊糊, 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但就是忍不住。 天知道他刚穿过来时有多害怕生孩子,但这副身体是哥儿, 如今遵循礼法和本能嫁了人, 看到柳昭年岁不小也顺顺利利生了孩子, 他心内有些莫名的焦急。 何况他嫁的还是个王爷, 多少人都盯着他的肚子,又有多少人和那个小丫头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她愚蠢莽撞说出来罢了。 他和王爷都不是残忍狠厉之人, 对这种心思不正甚至以身冒犯的人只打了一顿板子, 那么, 若他几年后仍没有孩子,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人冒险爬床, 来博一场富贵荣华。 他要尽快生一个孩子才行, 不仅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也是图一个安宁,而且,那是他和王爷两个人共同的种,是一条把两人关系栓得更加紧密的纽带。 柳昭说哥儿不易受孕, 同房要勤,要多做, 他一定是还不够勤。 叶青云脑中顾不上其他, 挣脱了他的手,只认真解着身下人的衣带。 萧鸿知道他是受那天那个丫头的话影响了,他问自己, 想不想要个孩子, 这让他无从回答。 其实只要能同他在一起一直到老, 没有孩子也无妨,但若云哥儿自己也想要呢?有一个小小的软软的,眉眼间能看出两人影子的小人儿也不错。 萧鸿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认真问道:“云哥儿,你是真的想要孩子么?” “嗯!想的,你放开我。”叶青云还想挣扎。 “可若是有孕,你会特别辛苦,不光身体很累,可能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萧鸿提醒他道。 “这我知道,种瓜得瓜,天上又不会掉馅儿饼,不辛苦哪来的收获?” 萧鸿哭笑不得,还能这样类比的? 自他回来后,叶青云怕他腿伤加重,两人不管何时何地有了需求都是自己主动在上面,可现在快到年底,他已经好了很多,就像祝府医一开始说的,基本能正常行走了。 萧鸿坐了起来,搂着身上的人转了过去,把他放倒在床上,二人换了个位置。 叶青云有些着急:“那你这腿——” “无事,都已经好了,我这边不用力就行。” 萧鸿从旁边拿过一个枕头,垫于他的臀下,然后低头附在他耳边说道:“图册上有写,这样可能会容易些,不会流出来,等会儿种完瓜之后你别急着起来,再多躺一会儿。” 成亲好几个月,都算的上老夫老妻了,可叶青云一听到这话,面颊还是“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就连耳根都红透了。 这人真是,怎么什么话都说得这么直接,他说的瓜是这个意思吗! “你这么多天没去上朝,是不是整天就研究那些册子了?怎会记得这样清楚?” 萧鸿趴在他肩头闷声笑了一阵,倒是坦坦荡荡:“是!你又不能时时陪着我说话,我无聊的很,只好找些闲书来看,还记下了很多别的姿势,等腿彻底好了之后咱们再逐一尝试。” 你特么那是闲书吗?叶青云无力吐槽,也只有他的脸皮能把这种事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那、那快些吧!我这样有点累。”他结结巴巴催促道。 也不是累,就是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嗯,难受了你就说。”萧鸿低下头去,将他的两条腿又往上提了提。 “你小心着膝盖!” —— 小年夜之后,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雪,好在这里是京郊,道路尚可,即使雪化了也没什么泥泞,一行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今年的王府多了一个主人,陈管家置办了不少年货,丫鬟小厮们把府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灯笼窗花,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相对于齐王府,宫里的宫宴倒显得冷清了一些,萧落还没有立后,只有三两个妃嫔,还是他身为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的侍妾。 且在宫宴上,两个太后一块儿催着他立后纳采选秀,让他头疼不已。 萧落本来就是个喜好美人的,现在当了皇帝,有了选美的机会,反而觉得束手束脚,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如今不光要看脸,还要考虑其家世,作为妃嫔还要考虑本人人品,对方的父兄人品,裙带关系,免得给日后埋下祸患。 而且没立后之前,他并不想让妃嫔生下长子,虽然他自己既不是长子,也不是皇后所出,但他不想这一代的事情日后再重演,萧灼那厮至今还囚着呢! “这都要景序二年了,皇上心中早该有人选了吧?”萧鸿笑着问他道。 “唉!是有一个,朕中意的是姚家之女,但太傅说,他现在本就位高权重,若再做了国丈,怕引起其他朝臣不满。” “是太上皇种下的因罢了。”萧鸿冷笑道,“他当年不管做什么都要权衡一番,对他有威胁的局面一概不许出现,朝臣们谨小慎微惯了。” “那,依三哥来看——” “皇上的终身大事,算是大梁的国事了,臣无权干涉,还是皇上自己决定便好。” 萧鸿并未见过姚太傅的女儿,也不知她为人品性如何,不好贸然给他出主意,万一将来成了怨侣,他岂不是成了恶人? 萧落发着牢骚:“还不如那时候自在,现在去哪个宫里过夜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留了种,在皇后之前诞下长子,总归有点麻烦的。” “有得必有失,既是如此难为,皇上早些立后就是了。” 除了立后纳采,一国之君要烦心的事多了去了,哪能好事都让你占尽,既要权力又要自由? 还是自己舒服,太后也干涉不了他,同喜欢的人日夜相伴,哪怕终生不纳妾不留子也没有人会催。 “哦,还有这个。”萧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他,“这是闲暇时云哥儿口述,臣帮忙记录的,或许会有些用处。” 尽管练过一段时日,叶青云还是嫌自己的毛笔字难看,让他帮着写了一本。 萧落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写着《拾棉要事》四个字,打开之后,扉页上二人的名字并排立着。 再往后看,却是棉花从选种、选地、催芽、播种、打顶,一直到收获、脱籽,弹制,各项步骤事无巨细,都一一记了下来,还有虫害预防和施肥的时机,且做了目录分类,浅显易懂。 “这简直太妙了!”萧落惊叹道,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让你们去休养,你们却把这个记了下来,三嫂也是大梁的功臣啊!要不朕再赏你们两百亩地!” “哎!可别,”萧鸿连忙推辞道,“这便是云哥儿为了答谢皇上你那一百亩田地才赶出来的,庄子上还要再招人,明年怕是没有时间顾上那么多地,荒废了岂不可惜?” 噢对!他们明年还要出使西虞。 “行!那便折现好了,再多赏你们些金银。” 反正今年的田税和商税都收得差不多了,且抄了好几个大户,仗又没有打起来,户部如今比较充盈,他自己的小金库也存了不少。 这个萧鸿倒没有推辞,还有人嫌钱多不成? “这可太有用了!”萧落拿着册子爱不释手,“待休沐结束了朕便让他们多誊抄一些,分发到各地,将种棉技术在大梁铺开,到时候,哪怕再严寒,倘若都能做到户户有衣穿,那朕这个皇帝也不算白当了。” “本来就不白当。”萧鸿笑道,“还有棉籽,臣那庄子里也是贮存了不少,京城这边价低,臣可以无偿献出来,随册子一起分发到别地。” 萧落眼睛又是一亮,继而往后站了站,给他鞠了一躬,郑重说道:“三哥!大梁有汝,实乃幸事。” “哎!可不敢可不敢!”萧鸿连忙后退道。 以前小屁孩儿时怎么打闹都行,现在君臣之纲还是守好为宜,省得落入别人口舌。 —— 叶青云今年给清和酒楼放了假,走之前还给他们分发了许多东西。 虽然刘叔爷俩儿都在这边,上次成亲时王爷买的小院子现在给他们住了,刘婶过来也方便,但帮厨和伙计们也要休息,趁着年节好好侍奉父母,陪伴妻儿。 初一这天,皇室子弟都要去祭祖,萧鸿也不例外,他虽为贺家之子,但为了长公主的名声,他的身份可能永远也不会公开,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知情。 大年初二是迎婿日,出嫁的姑娘和哥儿要带着夫君孩子回娘家一趟。 村里的人如今已经知晓叶青云成亲了,还知道他夫君就是当初捡的那个,但并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能看出家里条件不错。 虽然他们每次回乡都是轻车简从,可从去年采棉时来的那一大群人来看,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请得起的。 这次回去叶青云还以为同往常一样,哪知早上到了门外一看,萧鸿准备了一个车队,四辆加宽马车,外观都极为漂亮,最前面的一辆尤为华丽,精巧的车顶,四周悬着绛色帐幔,外面还装饰着一层金丝薄纱,他仿佛看见了大婚那天坐的轿子。 “呃,这是做什么?”他疑惑道。 阿嬷那个门口都不知道能不能停的下。 “是皇上恩准的。”萧鸿笑道,“也是我早就想做的。” 从救了他的那天起,云哥儿在村子里就背上了污名,后来越传越难听,尽管知道他们已经正式成亲了,但保不齐还会有人说上一句无媒苟合。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还是御赐的姻缘。 叶青云他——是大梁的齐王妃。 106 永溪镇106 ◎“我、我瞧着像是以前的小叶老板!”◎ 初二这天, 是走亲访友的高峰,官道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他们这一行尤为显眼,四辆奢华马车, 前面仪卫司开队, 骑着高头大马, 手举齐王府令旗, 护卫司十二人,披甲带刀,守住马车四个方位, 另有暗卫四人, 作普通人打扮, 不远不近地缀在四周。 亲王出行的盛大仪仗,引得路上的行人频频回头。 萧鸿也是头一次如此讲究排场, 他坐在车里, 身着赤色蟒爪绣纹亲王常服, 金珠冠冕,肤色已养回来不少,更显丰神俊逸,气度不凡。 叶青云换上了一身明红色王妃正装, 头戴金翠玉冠,身着披风, 他别扭的很, 轻声埋怨道:“来这么多人,还穿成这样,等会儿又要让阿嬷紧张了, 饭都不能好好吃。” 萧鸿轻轻握住他的手, 眉间温柔, “放心,年前已经知会大哥他们了,连这边的官员小吏也都打过了招呼。” “官员?”叶青云抬头疑惑道,“他们不是放了年假?你这样会不会被人参到皇上那儿?” 大过年的以权压人让人加班,影响总归不太好。 “又没让他们出来迎接。”萧鸿笑道,“过年期间街道繁乱,本来就有不少值守的兵卫,我不过是让他们做好人群疏散工作,避免过于拥挤。” 原来是这样,那还差不多。 既是镇上人熟知的小叶老板,那必然要从永溪镇上穿过,显摆一番,而且,大哥的店铺还在那边。 说是让官员不要过来,但亲王驾临,一般人怎会放弃这个拍马的机会,不光永溪镇镇知,里正,连平成县县令和县丞也赶过来了,都想在齐王殿下跟前露露脸。 听说齐王这次回来探亲,王妃正是他们县上的人,几人倍觉面上增光添彩。 路途稍远,但车队出发的早,又都骑着马,上午辰时刚过,他们便在永溪镇一头迎到了人,几人赶紧上前行礼问安。 护卫过来掀开车帘,萧鸿探头道:“诸位辛苦了!此正值年节,衙中休沐,当陪伴家人才是,本王时间亦不宽裕,此次就不多加叨扰,各位请回吧!” 意思是本王很忙,没空让你们做陪,都自己玩儿去吧。 几人只得作罢,不过好歹没白跑一趟,露了脸,也瞧着人了,让殿下知道自己的态度就好。 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围着看了,待到了镇上,更加拥挤,司卫在前面努力开着路。 中午前后本来就是街道上人最多的时候,大家看到了车前侍卫举的王府令旗,听说是齐王带着王妃回乡探亲,好奇的不得了,一传十十传百,都想过来瞧瞧。 镇上也有不少户有钱人家,却没听说谁家的女儿嫁进了王府,如果有的话,成亲时早就该摆过排场了。 还有些过来永溪镇走亲戚的,眼看着到做饭的时候了,听说有此等景象,把手中正择的菜,正剁的鸡往案板上一扔,搓了搓两手也跑出来瞧热闹。 那可是住在京城的王爷,非必要不出京,他们这些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到一次,既然有这机会,怎能错过? 有些小贩们怕自己的摊子被人踩到,索性都收了起来,也跟着一块儿瞧热闹,等人走了再摆不迟。 众人伸着脖子踮着脚,“王爷王妃人呢?怎么还没露面?” “不会就是打这儿路过吧?反正我是没听说镇上有这么一家。” “那马车可真漂亮!又大又宽敞,我这么大个子躺着睡觉都不成问题。” “哈哈你这是喝了不少啊!大白天就做起了梦,还是等下辈子重新投个胎再想吧!” 就在这时,前面有一个护卫靠近了那辆最豪华的车厢,像是在请示着什么,街上过于吵闹,人声鼎沸,车帘被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侧耳倾听后,又吩咐了两句。 不知谁喊了一句:“快看!那是王妃!” 这边的人跟疯了似的,一股脑往车边挤,司卫连忙过来维持秩序。 车帘落下,里面的面容一闪而过。 外面的人焦急地互相问道:“有没有看到!你有没有看到?” “我看到啦!不像姑娘家,倒像个哥儿,好看的很。” “胡扯!王爷怎么可能娶个哥儿当王妃?” 这边乡下的哥儿有不少去给人做了妾,要么就只能嫁给相对贫苦的人家做夫郎,除非那种特别出挑的,才能找个条件好些的夫家。 “怎么不可能?我眼睛又不瞎!”那人反驳道。 “是哥儿!我瞧着也像。”有人附和道。 看到的十来个人中却有认得他的,不敢置信,独自震惊道:“的确是哥儿!我、我瞧着像是以前的小叶老板!” “小叶老板?叶老板的弟弟?是那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哥儿?这更不可能吧!” 村里的人还知道他已嫁人成了亲,但镇上的人只知道他去别地做生意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做了王妃。 “都别吵了!快看,停了停了!” “咦?怎么真停在叶老板家门口了,难道——”那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车队停了下来,司卫把人群向后劝了劝,给他们腾出一条道来。 车帘被掀起,车中的二人踏着脚凳相携跨了下来,华贵衣装映衬着两张精致又熟悉的面庞。 果真是小叶老板! 另一个人,却怎么看怎么像那个在摊子上帮忙的负心汉! 但不管像谁,人家现在是王爷啊!谁也不敢先开口挑明,众人怀着一腔好奇,纷纷跪拜行礼。 站着都挤得慌,何况要跪下,萧鸿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诸位请免礼!机缘巧合下,本王同王妃曾于此地谋过生,承蒙各位街坊邻居的照应,如今虽身不在此,但对于曾经的帮扶亦或是恩情,仍铭记于心。” “今日是迎婿日,本王特来岳祖家拜访,相信诸位中有不少亦是,而今太平盛世,天佑我大梁,无论闹市或是乡间,唯愿每户都能安居乐业。此时西街略为拥挤繁乱,为免生意外,还是请街坊们守着些礼序为好。” 说完之后,他微微一颔首,便携同叶青云一块儿进了店内。 人们过来看他们俩,他也不好把人赶走,只能提醒他们小心着些。 今日清和食肆并未对外开张,但叶大哥仍备了几桌饭食酒菜,留着招待王府的众人们,要到下午才回去,总不好让他们饿着肚子一天。 反正他自己的岳父就在旁边,天天在跟前晃着,也不用特意在年初二这天去他家。 李小渔还是在这里帮忙,知道萧鸿是王爷后,既震惊又有些惶恐,拼命回想自己以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冒犯他的话。 好像是有的,但他年纪小,许多话都是不过脑子,说过了就忘,根本想不起来。 隔壁的陆雨过来拜见了二人,还有些别的事情要汇报,萧鸿和他去楼上说话了。 李小渔有些拘谨地坐着,还好王妃完全没有变,待他说话如以前一样和和气气的。 不一会儿他便放开了胆子,悄悄问道:“王妃,柳老板他没随你们一道回来么?也不知他如今好不好。” “噢,对了!”叶青云想起什么一般,让秀珠拿过一个盒子来,“这是柳老板托我带给你的,他在家一切都好,但要看着小娃娃,走不开。” 哪怕没有孩子,柳昭应该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啊!柳老板有孩子了?”李小渔有些懵。 “是啊!”叶青云笑道,“是个男孩,可能长大后同你一般淘气,所以要读些书来中和一下。” 李小渔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笔墨纸砚,还有几本浅易文学和算学的书,自小叶老板走后,于学习上他便懈怠了许多,看来还是要重新捡起来才是。 如夏现在已经显怀,过来一道拜见了王爷。 “姑母和表弟年前说了今日也要来,他们路程远些,可能还要再一等儿。”叶青山说道。 “是吗?”叶青云想起前几日牧哥儿还同他提到过表兄,两个人看起来可能有戏,他待会儿顺便问问这事儿。 阿嬷家里招待不了这么多人,等会儿也不值得再浩浩荡荡回来一趟,萧鸿索性让跟来的人在这里吃完了再走。 下人比主子先吃饭,齐王府这规矩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还好村子离的近,护卫们吃完了饭再出发,午时之前也赶到了。 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得知了消息,围聚在村口等着观看,甚至还有一些别村来的人。 叶青云心情有些复杂,两年前他刚把人事不省的萧鸿从山上背回来时,后面也是跟着一串人围观,他们那时的心情和现在一定大为不同。 他自己何尝不是呢,两人之前被传言传得极其不堪,兜兜转转,最后竟真的在一起了,当初谁也不会想到,这人居然是个王爷。 仪卫护卫开道,华丽的车队缓缓行来,后面的车里坐着丫鬟堆放着礼物。 这么大的动静,叶老太太也知晓了,她颤颤巍巍地迎出门来,比起两年前,脚步又蹒跚了一些。 叶青云双眼发酸,连忙下车搀扶住她,口中叫着:“阿嬷!” “哎!你们回了?咱云哥儿,这样打扮可真好看呐!”老太太感叹道。 萧鸿也下了车来,叶老太太见他穿成这样,还想着要给他行礼,被他及时拉住了,两人一左一右拥着她进了家里。 鸡和鹅都被圈了起来,两条大狗摇着尾巴就要往这边扑腾,被老太太喝退了,怕弄脏他们的衣服。 叶青云笑着问道:“殿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它们的名字?” “记得啊!”萧鸿一本正经道,“黑的那个叫二黑,黄的那个叫蛋黄。” 107 永溪镇107 ◎不仅不讨嫌,还甜的很◎ 经他这一说, 院子里本来有些拘谨的气氛放松了许多,丫鬟们捂住嘴偷偷笑着。 叶青云内心简直无语了,赏了他一个白眼, 你可是个正经王爷, 今天这么大排场是来显摆的, 怎么一张嘴就露了馅儿? 为免被人误会, 真以为狗狗叫这两个傻乎乎的名字,他又让人把大哥店里带回的骨头扔了几块过去,一边吩咐道:“元宝!赛雪!自己去窝里玩。” 阿嬷呵呵笑着, 把二人带到屋里。 “姑母他们还没来么?”叶青云坐下后问道。 “还没, 你姑母家远一些, 且他们和你们不同,过来一趟要住上几天才会回去, 总要多准备一些功夫。” 叶老太太又问道, “外面那么些人, 要不要请他们一块儿进来?” “不用的,阿嬷。”萧鸿笑道,“他们要搬东西,还要守着车马, 以防有些顽童过来捣乱。” “哎哪敢呀!他们大人不得把自家孩子看仔细了?你俩今日这么大阵仗,村里多少人都得被唬住。” 要的就是这效果。 叶青云笑了一会儿, 又问道:“阿嬷你如今身体怎么样?要不要请个丫头或是婶子来照顾你?” “不用, 阿嬷身体没事,乡下老婆子请什么丫头?让人背后笑话,只是, 过一阵子阿嬷可能真要搬你大哥那里去了。”老太太叹道。 “嗯, 怎了?”叶青云皱着眉, “村里人说难听的话了?” “不是,阿嬷根本不在意那些,再说,他们跟你兄弟俩学着种了棉花,夸你们还来不及呢!哪有人说闲话?邻居中你张婶人又好,我也舍不得走,只是,哎!” 老太太叹着气道,“还不是你爹家里那一摊子烂事儿。” 叶青离去给人做了续弦,知道那人不咋滴,但总以为家里条件尚可,谁知根本就是个空壳子。 那贾良不务正业,又嫖又赌,把家底败得一干二净,下人也遣散了,眼看着要揭不开锅,叶青离回娘家哭诉,刘春花是舍不得补贴他一文钱的,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些手工来做,好歹饿不死,过一天算一天。 迎姐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讨到了刘母的欢心,竟真让她如愿嫁进了刘家,虽然聘礼也没多少。 可刘子澄却根本不待见她,成亲快一年,更是连碰都没碰过她,刘母见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和自己儿子始终不睦,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最近又开始张罗着给儿子纳妾。 最头疼的当属那个小儿子,刘春花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可家里现在没有哥哥姐姐管着,他简直翻了天,书也早就不读了,成天跟一帮小混混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 偷别人的鸡可能要挨打,于是他盯上自己祖母家,叶老太太养的这群鸡,一个冬天被偷了十几只,拿去和那帮小混混一道,挖个坑烧得半生不熟的就啃下肚去。 但再烂也是自己孙子,叶老太太追也追不上,又不能放狗去咬他,只得去把他爹娘呵斥一顿,回来暗暗生着闷气。 左思右想,老太太决定把鸡鹅都处理掉,搬到大孙子家里去住,青山和如夏也提过好几次,她之前一直犹豫着,现在被那个败家玩意儿烦的,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如此也好。”叶青云思忖道,阿嬷年纪大了,身边有人,这样他也能放心些。 他对那小崽子没有一点好感,也不想听到那家的任何消息,但那也是阿嬷的亲孙子,又不能怂恿他们断绝关系。 “哎!可惜了。”叶老太太叹道,“你们费心盖的这新房子,阿嬷才住了这么一两年。” “无事。”叶青云笑着安慰她,“村子里还有那么多田呢,每年叫人过来收种,或是我自己过来,也能临时住一下,不算浪费。” “要不要派个人过来守着?”萧鸿问道。 “现在还不用,咱们今天这一出,他们心中也有数,应该不敢随便动这宅子,但等棉种下地之后,最好派个人过来,农活好手那种,大嫂几个月后要生了,大哥今年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顾着地里。” 萧鸿乖巧点头道:“嗯,我记着了。” 叶老太太见他虽贵为亲王,但在云哥儿面前还如此乖顺,当即心下大安。 现在天寒,洗菜做饭还相当冻手,叶青山在店里便准备好了菜肴,装在食盒里带过来,放灶上热一热就能吃。 吃完了饭,又坐了会儿,姑母一家才到。 尽管心里有数,他们几个还是被门口的阵仗惊着了,边上还有不少村民围观,见叶秀兰回了娘家,七嘴八舌地上前和她打招呼,明显比以往热情了许多。 进了家里,几人同萧鸿见了礼,略显局促地坐了下来。 老太太问他们道:“这都过了晌午,你们几个吃了没有?青山备的菜多,我去给你们热一些先垫垫?” “吃了吃了!岳母。”姑父连忙答道,“路途远带了东西,在半道上便补充了一些,现在还不饿,待晚饭时一块儿吃就可以了。” 老太太也不再勉强,又问道:“今年是确定不出去了么?” “是啊!娘。”叶秀兰回她道,“风险太大,若是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不管挣多少钱那都白搭,我和他爹年纪大跑不动了,星竹这样整天不着家,媳妇儿也不好找。” 顾星竹嘟囔着:“找啥媳妇儿?麻烦的很,一个人过也挺好。” 叶秀兰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啥好?看看你表兄!孩子都快有了,你还如此混不吝!” “那他不是比我年纪大么?”顾星竹还想狡辩,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叶青云问道:“不走商,不知姑母想让让表哥做些什么营生?” “还没定呢,云哥儿。”叶秀兰叹了口气,“我们家地少,本想让他在文康县城租个铺子做点生意,但他不乐意,也想学你一样去平康,可平康是那么好去的么?寸土寸金,租金那么高,再刨除各项支出,还不一定能不能赚回本。” “不管在哪里,生意都是有人赔有人赚,这个正常,若表哥想去,可以空闲时先去街上探察一番,看看什么生意好做,然后再租个小点儿的店铺试试水。” “确是这样!我正有此意,还是云哥儿懂我。”顾星竹哈哈笑道。 被他娘敲了一下:“云哥儿也是你能叫的?要叫王妃!” “无碍。”叶青云笑道,“自家亲戚,叫什么都行。” 时候不早了,路途颇远,今晚还要赶回府去,他二人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悄悄跟表哥说了一句:“清和酒楼年前我给放了假,牧哥儿要在家里待到初十之后。” “是吗?”顾星竹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在这边待到初十再走。” 他又欲盖弥彰补充道,“你知道的,住亲戚家里就是无聊,都没几个认识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歹能说上两句话。” 就装吧你! “嗯,我知道。”叶青云忍着笑,跟阿嬷和姑父姑母他们道了别。 车队渐渐远去,后面跟着村民们惊奇又艳羡的目光。 花了一天时间,风光招摇了一趟,感觉既充实又疲惫。 “下次可不兴这样,可累死老子了!” 头冠刚拆掉,还没换衣服,叶青云便往塌上一歪,先瘫一会儿再说。 “嗯?累死谁?” 萧鸿过来挤着他,顺便给他身上盖了条毯子。 叶青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两只眼睛心虚地乱瞟了一圈,“没谁。” 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前厅还没开饭么?” 他以前当学生时都没自称过老子,这两年好像也没说过,今天不知怎地,一不小心就秃噜出来了,大概是近墨者黑,下午见到了表哥的缘故。 嗯,一定是这样。 “晚膳该是一会儿就好,等下换了衣服再去。” 萧鸿搂着人,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回来之前跟你表哥说了什么?我见他突然变得那么开心。” “没什么,就跟他说了我们酒楼——” 叶青云像是嗅到了一丝酸味,欠起身子,把头伸到萧鸿前面,二人相距不过几寸,一脸好奇盯着他道,“殿下你不会是醋了吧?” “醋什么醋!都是自家亲戚而已,本王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萧鸿不自然地往旁边转了转头。 果然是紧张了,在无人时他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本王。 暗搓搓的小模样有点可爱,叶青云一把将他扳了过来,把人按住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嘻嘻笑道:“我跟他说,店里放了假,牧哥儿会在村子里一直待到初十,他才那般高兴。” 萧鸿刚被亲得火起,又听他开始说正事,只好按捺住了,问他道:“你是要给他们做媒?” “不做。”叶青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俩都那么大岁数了,两家父母也都在,若是有意,自然会互相试探一番。我就是提一句,懒得插手这事儿,强扭的瓜不甜,强按头的姻缘更是讨嫌。” “是么?”萧鸿两眼幽幽地看着他,“可你方才强按我头亲那么两下,不仅不讨嫌,还甜的很。” 这人真讨厌,有些事情,叶青云做能做的来,但是羞于说出来,不像他,什么话都能厚着脸皮说出口。 “行了,去换衣服。” 叶青云没接他的话头,伸手把人拽了起来,“莲珠一会儿该进来叫人用膳了。” “真的,不骗你。” 萧鸿起身后,攥着他的手就势把人往怀里一带,又结结实实地亲了下去,“不信你再尝尝看。” 108 丹州108 ◎程管事是男子,别的不怕◎ 店里放假, 萧鸿也正逢休沐,二人哪里都没去,在家中腻歪了几天。 开工之后, 刚见着刘家爷俩儿, 却被一个消息砸得措手不及, 就这几天的功夫, 牧哥儿同他表哥已定了亲,且经两家商议后,三月初便要成亲了。 “这么快!”叶青云脱口而出。 刘禧呵呵解释道:“主要是两个孩子岁数都不小了, 又是熟识, 知根知底的, 原先星竹常年在外,我不放心他那个营生, 如今打算安定下来, 可不得赶快成家。” “嘿嘿!往后我就是齐王妃的表嫂了!”刘子牧嘻嘻笑着。 被他爹伸手敲了一下, “哪有这样不知羞的哥儿!还吹嘘上自己的亲事了?” “爹!”刘子牧捂着头抗议,“我都多大了你还敲我!等两年我要是有了孩子,你是不是还要在孩子跟前揍我?” 真是越说越过分! 刘禧咬着牙,让他气得不知如何反驳。 叶青云笑着转移话题:“那我是不是还要再找一个人来看着前台?牧哥儿打算做到何时?” “做到下个月底吧!”刘子牧盘算着, “反正我也不会绣嫁衣,现学已经来不及了, 等几天请个绣娘帮忙做, 别的东西我爹出钱,我娘帮我准备就行了。” “哎!这个我包了,别花那钱。”叶青云赶紧接住话茬, “府里的绣娘手艺就不错, 又离这么近, 到时候做好了直接送过来给你试。” “真的吗?”刘子牧双眼放光,“多谢云哥儿!王妃你人真好!” 刘禧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嫁衣那么贵重——” “刘叔!”叶青云打断他道,“别提钱了,当初我们那么艰难,你们父子俩帮了我这么久,连一件衣服都要跟我计较么?” 虽然嫁的是他表哥,但他其实更像是牧哥儿的娘家人,而不是婆家亲戚。 刘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叶青云让管家从府里挑一个机灵的,跟着牧哥儿先熟悉一段时间,到时候接下他的活计。 过一阵子还要去西虞,他们两个的婚事他怕是无法参加了,只能把两边的礼物都准备好,走之前送给他们。 二月初,天气回暖,萧鸿的腿也彻底养好了,走动跑跳和骑马都没觉出不适。 景序二年二月初十,大梁出使西虞的车队出发了,萧落送到了城外。 此次出使,随行人员约莫两百,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护卫,王府的几名暗卫也随同在列,其余人等为管事,丫鬟,厨子,医侍,还有两名礼部的官员陪同。 除了携带大量的丝绸瓷具茶叶,还有不少金银,中间有几百里路荒无人烟,要留着路上采购这么多人的日常所需。 由于是负重前行,车马的行进速度有限,一天下来也不过前进了两百里左右,还是在官道平坦的情况下。 春日白昼尚短,驿站也不是那么密集,为免露宿荒野,太阳西斜时,便要就近找客栈住下。 如此行了十来天,前面的道路愈发颠簸,车队走得更慢了。 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有地方住,再往西去,荒凉的地方逐渐多了起来,有时连借住农家都做不到,只能睡在马车里,骑马的护卫甚至只能宿在外面,轮班休息。 叶青云不是娇气的人,却也被旅程折磨的神情恹恹。 现代一张机票几个小时的行程,这时却要几十天,吃饭洗澡都不方便。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个补给地,正处丹州武明县,再往西,就是稀稀落落的村庄,还有大片的戈壁和荒原,然后就是西虞所属的辖域了。 此地较为重要,比起前面几个州郡,倒略显繁华热闹,守城的兵卫也多,五湖四海各种装扮的人穿梭于街道。 县令丁义给他们简单接了风,然后着人带他们去采买物品,留待前路无人烟处时备用。 “你们武明看起来颇为繁华,想不到大梁的边塞还能有此盛景,想必在治理上,丁大人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吧?”萧鸿由衷赞叹道。 丁义苦笑了一声:“王爷谬赞!下官受之有愧,其实这热闹只是表象,因为许多人如同王爷一样,虽然不是出使他邦,但需得从这儿路过、采买,所以看起来热闹。” “做生意的确实赚了不少钱,但也有风险,哪怕守兵够多,当街抢夺、偷窃的也不在少数,此地户籍又杂乱,蟊贼嚣张,总之两个字,难管。” “竟是这样。”萧鸿皱着眉头,“那丁大人在此处近十年,确是辛苦了。” “不不!不辛苦!为大梁守好这一方要地,乃下官份内之职责,能得王爷一句理解,丁某也无憾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一护卫来报:“殿下!不好了!程管事被人掳走了!” “程铁?”萧鸿惊诧道,“被何人掳走?你细细说来。” 程管事虽面容清秀,但他是一大老爷们,掳他干嘛? “是!殿下。” 程铁和秀珠今日带着几名护卫去市场和杂物店采买,他们人多,买的东西也多,谈好了价钱,护卫们去外面大道上把马车赶进来,为了等会儿装东西方便一点。 谁知程管事刚把钱掏出来,旁边一黑脸汉子直接上前抢夺,程铁死死揣进怀里不撒手,结果连人被那汉子一把扛了起来。 后方又跑过来两个人接应,把程管事甩到一匹马上扬长而去,那人还想把秀珠一块儿拉走,见护卫们赶过来才作罢,几人快速跳上马背逃走。 “今日去采买只带了马车,在闹市上实在是施行不开,追不上,所以才让那贼人得了手。”护卫低着头回他道。 萧鸿一阵头疼,若是光抢了钱便罢了,等回程时再慢慢收拾他们,可是连人都掳了去,总不能把他丢下不管。 丁义在一旁问道:“你们可看清了,确是黑脸汉子?头发什么样?” 护卫仔细回忆着:“回大人,那人头上挺多辫子,好像扎在一起,相貌凶恶,别的特征属下就没来得及看清了。” “王爷!他们几个应该是黑泉寨的人。”丁义想了想道,“他们的头领就是黑脸,一头辫子,黑泉寨人数不多,不过二三十个,听说以前作恶多端,但这一两年来安分了不少,官府也放松了警惕,想不到竟把爪子伸到了闹市上。” “还有别的什么吗?丁大人你再说说。”萧鸿又问道。 “下官只知,那黑泉寨位于南边黑泉峰上,距此二十里地左右,易守难攻,且山中林木繁杂,容易迷路,不过现在还没到盛夏,该是好找些,下官这便抽调人手,助王爷找回所失人员。” “行!事不宜迟。”萧鸿想了想道,“待本王回驿站同王妃说一声,再来跟丁大人汇合。” “是!王爷。” 叶青云也听说了此事,正在驿馆中暗暗着急,见他回来,连忙上前问道:“殿下!如何?” “莫急!云哥儿。”萧鸿安抚他道,“听丁县令的意思,好像是黑泉寨的土匪,就在南边二十里处,我这便带上护卫同他们一道去寻人。” “你?”叶青云第一反应就是,“你不可以身犯险!” 他的腿才刚好这么几天,怎么能再去土匪窝那样危险的地方! “放心。”萧鸿柔声安慰道,“他们一共才二三十个人而已,我们护卫人多,再加上官府的兵差,而且我就在下面等着,不进山。” 尽管忧心忡忡,叶青云还是放他走了,护卫们对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有他在好歹能有个主心骨。 萧鸿把王府的暗卫都留给了他,带上近百名护卫骑着马去县衙找丁义。 县衙抽调出所有能调的人,甚至去请了边城守军,让他们也派人从中协助。 皇上派出的使从在武明县被劫了,如果上头怪罪下来,任谁也逃脱不了这个责任,所以,这次一定要全力配合好齐王殿下。 汇合完毕,在本地兵差的带领下,一大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向着黑泉峰疾行而去。 风驰云走,不消两刻钟就来到了山下。 丁义勒住马,气喘吁吁道:“王爷!这么大动静,他们怕是早就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萧鸿冷笑一声,“抢钱便罢了,人也敢劫,还是朝廷的人,本王看他们就是存心不想活了!” 他一声令下,“直接攻上山去!若是找不见人,就将他们的寨子踏平!片瓦不留!” “给本王细细的搜!只要不交出人来,搜到一个杀一个!” 他前两年也剿过匪,对付这种狡猾的蟊贼,就不能和他们讲条件,要比他们更狠才行。 “是!” 众人领了命便要冲上山去,只见后方却有几人骑着马,向此处飞奔过来。 难道他们没回山上,不战而降,把人送过来了? 萧鸿眯起眼睛,至近处才看前面那人有点眼熟。 裴霜?她不是在西虞吗? 裴霜行至他跟前,下了马来,单膝跪地道:“殿下!属下来迟!” “你——” “此事说来话长,属下在西虞久候不至,听闻殿下在并州之事,延迟出使,荒漠难行,特来此等候,便于引路,谁知刚到驿站就听说了此事。属下几人去年经过时,同那黑泉寨暗中交过手,那二当家右足被斩,一伙人落荒而逃,当时急着赶路,便没多做纠缠,谁曾想他们今年又动了殿下的人!属下特赶来增援。” “好!你们来带路罢!”萧鸿又思虑道,“就怕他们报复心强,程管事是男子,别的不怕,皮肉之苦恐免不了。” 裴霜嘴角歪了歪,“回禀殿下,这不好说,程管事要是貌丑还好,听说他们大当家男女不忌,二当家天生是个断袖。” “……” 作者有话说: 感觉快要完结了 109 丹州109 ◎“无事,一块儿玩儿更有意思。”黑老二磨着牙◎ 这下可完了!程管事不仅不丑, 还挺俊。 事情发生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再加上他们匆忙回来,可能并未来得及下手, 还有机会! 萧鸿吩咐道:“那快些吧!匪徒要杀, 但人还是尽量要救。” 裴霜又道:“属下知道一条上黑泉峰的路, 比较隐蔽, 但相对平坦,马匹也能上去。” “行!那你来带路,快些!” 萧鸿说的不上山, 只是安慰云哥儿的话, 他让丁义带着一队人守在山下几个出口处, 自己带着一大半人跟在裴霜后面冲了上去。 黑泉寨本是由几个混混纠集到一块儿组成的,他们好逸恶劳, 把家里的钱败光后就开始干一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武明县算是边城, 做生意的人多, 加上不少往来的外地人,下手的机会也多,他们渐渐尝到甜头,愈发肆无忌惮。 总有一些人臭味相投, 久之,队伍渐渐壮大起来, 很快就被官府注意到了, 在围追堵剿之下,一伙人藏到了山上,自立为寨。 那大当家面相凶恶, 为人莽撞, 但要说有什么事情, 多数还是二当家拿主意。 他见老大带着几人下山,绑了一个男子回来,皱起眉头道:“大哥!说好的这趟只搞点钱,你怎么把人给带回来了?他家人能善罢甘休?” “看样子是个外地人,找不到咱这儿。”那大当家嘿嘿笑着,“我本来也就想顺点银子来,可他爱财如命不撒手,再一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二弟你又好久没开荤了,顺手就扛了来,正好今晚咱们兄弟俩玩个痛快。” 程铁手脚被绑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一听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从小面相清秀,身体柔弱,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个哥儿女娃,所以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程铁,听起来阳刚了不少。 但听这匪徒的意思,竟是要玩儿他!还是两个人一块儿玩他,那他还能有命在吗? 这山寨黑老二面皮青白,眼神阴鸷,拄着双拐一瘸一拐来到他跟前,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拿一根拐杖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眯着眼睛道:“确实不错。” 程铁本来无比惊惧,看着他的猥琐样子,又心生愤怒,双眼喷火地盯着他。 “哟!还挺辣!”那黑老大哈哈笑道,“寨中的几个兄弟你都玩儿腻了,跟这小子一比,确实太糙,这个小心点用,说不定能撑个一年。” 他们以前不是没劫过人,但玩得太狠,过不了多久就废了,于是找个山崖往下一扔,摔个稀巴烂认都认不出来。 那些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甚至没有衣服,所以一直也没被家人找到过。 黑老二哼笑一声,“还不情不愿的样子,我看也别等晚上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开始弄他。” 他确实憋好久了,再好看的人,到这边城风沙一吹,一段时间过后也变得糙不拉几的,让他兴致全无,寨中那几个瘦小的手下以前也被他搞过,在山上呆久之后更糙了,一看就倒胃口。 他大爷的!不情不愿?你哪天被两个丑货一块儿干还能笑的出来啊?噢不是,你自己他娘的就是个丑货! 程铁心里怒骂着,但也不敢再瞪他,怕他一生气连饭都不吃了,现在就开始动他,还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希望王爷他们能快点找到这里。 “哎!可惜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娘们儿也不错,没来得及下手,后面就有人追上来了,要不然,咱俩一人一个,大哥也不用跟你分着用了。”那大当家惋惜道。 “无事,一块儿玩儿更有意思。”黑老二磨着牙,笑得有些渗人。 这趟下山的收获令这一群匪徒兴奋不已,不光劫了个人回来献给两个当家的,这人怀里还揣了不少金银,去年二当家腿脚被砍后,他们谨慎了许多,每次下去都只敢小偷小摸,想不到胆大一次,一下子发了笔横财。 由于怕偏僻之处不好兑换银票,所以这次出使带的钱财大多是现银和黄金,一时不慎,便宜了这群狗东西! 程铁听着外面的人推杯换盏,暗暗动了动手腕,绑得还挺结实。 他不能坐以待毙,若是没有人及时营救,再过一会儿他就要真的□□了,自小他就不喜欢被当成哥儿女娃对待,如今却落到这般境地,像是上天对他一个莫大的嘲讽。 现在天暖了,屋里没有火盆,也没有任何利器。 程铁努力转了转头,看到了一旁的石头矮凳,山上生活艰苦,很多东西都是就地取材,有些一面稍平的石块,便被当成了板凳来用,但边上总有些棱棱角角。 今儿收获不错,匪徒们兴高采烈,把好东西都拿出来吃了,还有几坛平日舍不得喝的好酒,反正有钱,明天可以下山再去买,多买。 这厢一伙人正在吃吃喝喝,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闷响,轰隆隆的声音渐渐逼近。 “什么声音?打、打雷了?”一个小喽啰结结巴巴问道。 被旁边的人敲了一下脑袋,“打你奶奶个腿!这大晴的天,又不是六月,哪来的雷?” 黑老二也喝了几杯,他凝神听了听,眉头渐渐紧锁起来,伸手盖上了小喽啰正要给他满上的酒碗,阴沉着脸:“都别吃了!” “怎么了二当家?” “你们今日,怕是惹了麻烦!” 他拄着双拐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往后面的屋子走去。 程铁正专心磨着绳子,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马蹄声,每天跟着车队前行,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今天的声音比起平时又快又急。 他心里一喜,有救了! 却听外面停止了吃喝,他连忙住了手,滚回刚才的地方。 黑老二一拐杖戳开简陋的房门,瘸着走到他面前,吩咐旁边的小喽啰:“拿掉他嘴里的布!” 终于扯掉这团脏东西了,程铁转头“呸呸”了两声,深深喘了几口气。 那大当家在一旁疑惑道:“怎么了二弟?难道今日绑的这个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家人找来了?” “只怕是不止。” 哪个有钱人家能调动这么多马匹?还找来这么快?听声音,不下百骑。 黑老二的脸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他厉声喝问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程铁心里快速盘算着,如果实话实说是朝廷的人,那这群匪徒自知活不了,说不定会鱼死网破,本着杀一个赚一个的想法,立马就把自己给砍了,可若是瞎编,等会儿那些护卫上来了,身上的衣服着装也会暴露。 “快说!” 程铁哆嗦一下,可怜巴巴道:“大哥们!我家是雍州富户,最近在跟武明县这边的官府在做生意,你们把我抓来,官府不好跟我爹交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你们放了我,我跟官府那边说上几句好话,他们定不会过于为难你们,此是上策啊几位大哥们!” 黑老二对他的话保持怀疑,不过整体倒能对的上,但也不能轻易放了他,他若下山之后带着人转头上来围剿了他们,也是不无可能。 不管怎么说,这人看起来挺重要,不如直接绑去跟他们讲条件。 他下巴一抬,“把嘴塞上!脚上的解开,带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看来他们找到上山的路了,有个别胆小的双腿开始打起了哆嗦,黑老二眼里闪过一道阴狠的光。 萧鸿带着人攀上了黑泉峰,还没到地方,他手一招,把人又分成了两队,一小部分善射的下了马,持弓背箭悄无声息隐匿于寨子四周。 他带着剩下的人直接上前喊话,为免一开始就被认出来,裴霜几人跟在队伍最后。 已经无路可逃,一伙匪徒押着程铁来到寨子前面。 萧鸿见他身上衣物完好,四肢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开口喊道:“各位想必只是为了求财!今日若是伤了人命,那最后谁也落不着好!不如大家商量一下,钱,就当给各位买酒喝了,放了我的人,我也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来人是他们的数倍,不光有衣着统一的护卫,官府的兵差,甚至还有边城守军,黑老二怎么会轻易信他?不过,没有直接动手,也说明他们手中的这人算是相当重要。 他冷笑一声:“可以,既是商量,就该拿出诚意来,你们把马匹和兵器留下,全部退下山去,我就放了这小东西,否则,就让他立马身首分离!” 萧鸿眯起眼,看来是这个瘸子当家,不过说的这条件算是异想天开了,他没了耐心,举起一只手,刚要作势强攻,却又忽然被叫住。 “或是你!过来换他!” 黑老二看出来了,这人不是这边官府的人,看起来比手中这个更值钱,既是逃不掉,不如冒险一试。 这边的兵差护卫面上大惊,连带着胯/下的马匹也躁动起来。 他在想什么屁吃! 裴霜在后头,虽然低着头,面容也在人群中闪现了一下。 那黑老二一直盯着这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仔细一瞧,怒上心来:“原来是你个臭娘们儿!我说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斩脚之仇不共戴天,他放下双拐,单足站立,“唰”地抽过旁边之人的长刀,咬牙切齿道:“这么急着赶来营救,这是你姘头吧?那你的债便让他来还!” 说完,举起长刀就往程铁的的头上劈去。 千钧一发之时,侧前方一道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那黑老二的肋间,他一脱力,手中的长刀掉落于地。 萧鸿手一挥,高喊一声:“杀!一个不留!” 110 丹州110 ◎“嗯!你睡你的,我一个人动。”◎ 匪徒们虽然自己作恶, 但和官兵们并没有过正面交锋,以往都只是被追着跑,哪里见过这阵仗, 一时间大为慌乱, 但还知道紧紧抓住手中的人质, 把他推在前面挡箭。 那一箭飞来, 程铁便知周围埋伏着弓箭手,为了不拖后腿,他使劲往下挣脱, 想趴到地上, 奈何匪徒不松手, 他像一块铁秤砣一样被提溜着往后退。 弓箭手也有所顾忌,“唰唰”射杀了最边上的几个小喽啰, 剩下的便交给冲在前面的护卫。 从二当家一动手, 黑老大便知要完, 但他身为大哥又好面子,不能先怂,咬牙爆喝一声:“兄弟们!今日大家伙要交代在这里了,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杀一个不亏, 两个血赚!不要退!都给老子往前冲!” 但大多数小喽啰都怕的要死,哪里会听他的, 于是有的冲有的退, 乱成一团。 黑老大怒上心来,盯着小弟们手中提溜的人,都是这小子害的!就先让你垫背! 他举起刀来, 狠狠往他后背上砍去。 程铁缩着脑袋, 本来手腕上的绳子就快要磨断了, 他又拼命挣扎了这几下,这时绳子受不住力,“喀嚓”一声断开,他一头栽倒在地,刀锋砍在了他的左臂上。 黑老大也来不及再补刀,护卫们冲了上来,以多对少,以强对弱,如切菜砍瓜一般,半刻钟都没到,就解决了这群乌合之众。 战斗结束时,有兵差从寨子里薅了两个人出来,请示道:“王爷!这还有两个活口,怎么处理?” “一并砍了罢!”萧鸿不耐烦道。 这地方这么乱,两个小蟊贼还值得拉去衙门审判么? 那两人一听这人居然是王爷,登时抖如筛糠,慌忙喊道:“王爷饶命!小的们只是在寨子里管做饭的,没有犯下过人命!而且、而且小的知道他们害过的人都在哪里!” “停!”萧鸿皱着眉,“那你们说来。” 在两个小喽啰的带领下,兵差们找到了崖底的十来具尸骨,甚至寨子后面也有,女子哥儿都有,还有几个身形矮小的男子,还找到了他们留下的衣物物品。 “真是死有余辜!” 看着这累累白骨,有些兵差气不过,又在脚边的尸体上补了几刀。 程铁左臂被砍伤,伤口外翻,血肉淋漓,还好骨头没断,但栽倒在地,面颊颧骨处被擦伤了一大块,还有两名护卫也受了点轻伤。 医侍没有跟过来,裴霜先帮他们简单包扎了一下。 萧鸿面带歉意地看着他:“程管事受苦了!本王只是想速战速决,彻底消灭这帮败类,所以直接攻了上来,连累管事受伤。” “不不不!”程铁连忙道,“是属下愚钝,没有防备,连累了大家,幸亏王爷来得直接来得及时,属下,感激不尽!” 他说的是实话,再晚来一会儿,他屁股就要遭殃了,被砍一刀总比被两个恶徒一块儿干要好,而且这次冲突,是那个死瘸子先动的手。 天色已不早,一伙人快速打扫了战场先行离去,待明日再来把这寨子拆了。 这些都留着给丁义去处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采买,看来还要再耽搁一日,后天才能走。 回到驿站,叶青云见他发间落有草屑树叶,再走近一闻,身上居然还有血腥味儿。 他眉头一皱,“你动手了?不说了不上山的么?” “没。”萧鸿连忙解释道,“上山是上了,但没动手,程管事受了伤,应该是他身上的味道沾染了一些。” 叶青云知道他不是瓷娃娃,不能要求他事事躲在护卫后面,就是心里放不下。 “那,别的人都没事吧?匪徒都捉住了吗?” “我们的人基本没事,匪徒都杀了,还剩两个留给丁大人去审。”萧鸿把沾了味道的衣服脱了下来。 “都杀了?”叶青云有些震惊。 “嗯!他们作恶太多,不仅劫财,还犯下十数条人命,看身份,再据那两个小贼供述,那些人生前大多都被百般凌/辱过,今天让这群匪徒死的这样痛快,实在是便宜了他们,但也没时间再折腾了,只希望能杀鸡儆猴,今后这些恶事能减少一些。” 叶青云有些唏嘘,看似繁华的边城,底下却藏匿着这些穷凶极恶之徒,看来如果身手不行,那些书里写的孤身骑马走天涯,恣意行天下之类的故事,也只有在安定的地方才能实现。 第二日,裴霜带着人去采买东西,不光要准备食物,还备了许多水罐水囊,现在正值春季,戈壁滩上风沙大,水源不好找,哪怕不洗澡,这么多人的饮水问题也要顾及到。 在武明县耽搁了两三天,叶青云倒是歇过来了,晚上也不用丫鬟帮忙,自己把两个人接下来几天的衣服准备好,洗好晾干都收了起来。 “别收拾了,快些过来歇息!”萧鸿催着人。 “时间还早呢!等等!就这几件了。” 叶青云说着话,手上却没停,把衣服叠好装好。 刚坐到床上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了过去,温暖又干燥,隔着衣服摩挲着,他心里好笑,拍打了一下那只手:“你不是让我过来休息么?莫要乱动!” “嗯,你睡你的,我一个人动。” 这什么屁话!一个人动他也睡不了啊! 旅途中不比在家里,叶青云理解他确实憋了好几天,但还是有点犹豫:“明天就要出发了,今晚还是早点歇着吧!” 萧鸿用脑袋拱着他颈侧:“我知道,就是因为明天要出发了,荒漠里用水不方便,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忍着,今晚要多吃一点。” 头发蹭着耳侧,热气呼在肌肤上,痒痒的令人难耐。 叶青云一边躲一边吃吃笑着:“用什么水?你之前不是不让我洗么?” 出发之前那段时间,二人都有点魔怔,萧鸿见他一心想要孩子,想尽了各种招数,譬如说臀下垫枕头,让祝府医开饮食方子调理,后来索性让他别起身了,一直留着,等第二天早上再清洗。 渐渐地,两个人就坚持不下去了,索性也不再管,爱咋咋滴。 “随便吧!”萧鸿哼唧着,“凡事都有利有弊,孩子是挺可人,但会分去你我的精力,还会多一份担心,多出一块让别人拿捏的软肋。” “放眼大梁,而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拿捏你啊?再说,皇上瞧着也不是那样的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孩子呗!”萧鸿有些怨念,“是不是每次同我做这样的事,你心里也都只有这一个想法?从中得不到欢喜?”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生育机器。 叶青云不高兴听到这话,眉头轻轻蹙起,“还是能得到一些的,只是,咱俩成亲大半年了——” “只有一些么?我可是有很多,相当多。”萧鸿打断他道,非要刨根问底。 这人真难缠,叶青云无奈了,“我也是很多,特别喜欢同你在一起,每次都很舒服,恨不能白天黑夜都腻在一处,如果没有琐事的话。行了吗?亲亲夫君齐王殿下!” “行。” 萧鸿闷头笑了几声,又支起身子看向他,长途跋涉,越往西风沙越大,即便是坐在车里,可整日颠簸,再加上饮食不便,云哥儿的面色也不如在大梁时鲜嫩。 他心疼地抚摸着:“早知如此艰苦,让你留在府中等我好了。” “跟着出使车队,不比去年裴霜他们自由,这一来一回怕是要几个月的功夫,加起来比你去并州的时间还长,我若留在府中,也是要日夜担心的,那,你就能放的下我么?”叶青云盯着他问道。 昏黄烛火下,一双星眸映照出他所有的眷恋。 “放不下,所以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再难也不分离。” 萧鸿不再言语,低下头轻轻啄着那人的眉眼,鼻尖,继而又往下去。 两人亲到了一处便再难分开,互相啃舐吸吮,好像对方的嘴里有沙漠中的甘泉,他们是两条极度缺水濒临干涸的鱼儿,只凭着本能在索取生命之源。 屋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衣物显得多余,萧鸿把它们脱下来后刚想扔到床下,又被拽了回去。 叶青云还留有一丝清明,这些衣服刚刚洗完澡才换上,且现在身上还没出汗,到时候水源难寻,清洗不方便,明天还能接着穿。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个问题,他自己也觉着有点好笑,忍着光溜溜的羞怯,又重新亲住了身上的人,并且伸出小腿勾住了对方的。 萧鸿被勾得心头火起,他无比急切,只稍微磨了两下便直接入了正题,把那声没忍住的轻呼堵在了唇中。 边陲小城,春夜风起,夹杂着黄土细沙,呼呼卷起,拍打着轻薄窗框,试图钻入房间里。 窗框在摇晃,但仍坚守岗位,不让分毫。 夜风逐渐猛烈,拍打声越来越急,终于让它找着了一处脆弱之地,伴随着“哗啦”一声,夜风带着沙土倾泻而入,霎时间灌满了屋子。 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是歇了一会儿,夜风又起,带着它的武器和黄沙,卷土重来。 如此反复磨人,再次歇了之后,叶青云拍了拍他,“行了!本来挺早的时辰,被你折腾到现在。” “现在也不晚。”萧鸿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问他道,“要洗么?还是留着?” “洗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哪有时间再弄这些?” “嗯,行。” 旅途中艰苦,他们没让丫鬟值夜,房中一开始便备着水,萧鸿起身端了过来,为二人擦洗干净。 111 西虞111 ◎这可能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荒漠的确难行, 多亏裴霜回来引路,不仅避开了那些容易陷车的地方,还在中途找到了一处水源。 风沙四起, 外面赶车和骑马的护卫用布巾包好头脸,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车队缓慢前行, 五天之后, 才抵达了西虞边境。 最边上的一座小城名为弥宛,这边风沙变小了很多,如今天气不冷不热, 大街上还算热闹, 做生意的小摊贩忙忙碌碌。 虽然当地不乏外来客商, 但人们却极少见到这么大的车队,一时间都好奇地放下手里的活计, 盯着他们看。 裴霜刚打算带人去找客栈, 远处却飞奔过来几骑, 至跟前才看出前面的人居然是西虞的二皇子魏遥,她之前见过。 几人下了马来,她上前行礼道:“二皇子殿下!” 魏遥今年不过十九岁,年轻又活泼, 他朗声问道:“裴霜姑娘!这便是大梁来的使者车队吗?” 裴霜微微颔首:“是!此为大梁齐王殿下还有王妃率领的来使车队。” 萧鸿见马车停下,再听闻外面的动静, 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 恰好对上了那道年轻又好奇的目光。 霎时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击中了他。 只一眼,他便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可能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叶青云拍拍他的手, 二人相携下了马车。 二皇子收起打量的目光, 上前作了一揖, “魏遥奉父皇母后之命,特来迎接大梁使者齐王殿下以及齐王妃!” 萧鸿微微点头:“辛苦二皇子殿下!” 西虞疆域不算太大,但国都乌宿距此也有四五百里的路程,而且他们刚到便见着了人,说明这几人提前就在这里等候了。 魏遥又抬头看了看他二人,略带羞涩道:“弥宛驿站早已打扫干净,此时已过正午,诸君一路辛劳,不如先行随我去歇息,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也好,殿下有心了。” 魏遥几人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偷偷瞅一眼他们的车队和众人,感慨着人好多啊,幸亏弥宛这会儿没有别的集会活动,要不然驿站该住不下了。 还有大哥和大嫂的样貌气度风华,真是宛若一对璧人,看起来无比般配。 唯一小小的遗憾,就是只有他们一家几口才知道这个秘密,且不能公之于众,不能光明正大的叫人。 到了驿站安顿下来,众人的首要之事就是沐浴换衣,即便包住头脸,衣服里仍被灌了不少沙子,又干又痒极其不舒服。 晚上,二皇子还有弥宛城主摆宴给他们接风洗尘,西虞饮食和丹州那边相差不大,肉食以牛羊肉为主,现在天暖了,各种蔬菜也上了桌。 平康以及周边区域也有食牛肉的,但较为稀少,那边地处平原,耕地多,农户养的牛一般都作犁地拉车之用,舍不得宰杀。 宴毕,魏遥送他们回去驿站,见护卫们骑着马有一段距离,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叫了一句:“大哥!” 萧鸿怔了一下,他曾经的身份是三皇子,下面有不少皇子公主也都会叫他三哥,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使他窝心。 那些都是表兄弟妹,且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还是那个最令他厌恶的人,可现在身边的魏遥,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问他道,“你,还有他们,都还好吗?” 魏遥见大哥没有再同他客套,殿下来殿下去的,心中大喜,咧开嘴道:“都挺好的,小妹前几日闹着要跟我同来,因不确定你们何时能到,母后没让她来,还有哥哥,就是太子,他娶亲较早,又纳了侧妃,如今已有两儿三女一哥儿。” 这下连叶青云都怔住了,太子至少比殿下小上一两岁,居然都这么多孩子了,好能生啊!到底不是用自己的肚子。 萧鸿艰难地问出那两个字来:“不知,母亲她,怎么样?” “母后去年那时候精神不太好,整日念着你,后来裴霜姑娘递了消息过来,说大梁太子即将登基,你可能要出使西虞,她又开始翘首以盼,可谁知,一等便等了这么久,还好总算是平安到达了。” “可能是怕我们担心,今年她说的少了,但我知道,母后她,是真的很想见到你。” 萧鸿感慨万千,他又何尝不是,还好,很快就能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太短小了,给宝子们道个歉。 连带番外,大概还有两万字就完结了(预估),但已经申请了这周四最后一个榜单,怕是凑不够榜单的字数,所以这三天字数可能都会很少。 112 西虞112 ◎这个不比府里的浴池,出去再开始行么?◎ 两天之后, 总算是到了西虞国都。 乌宿的大街小巷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铺子和摊位也规整了不少,准备迎接异国来的使团。 两国已多年没有来使互访, 街上的人们好奇地盯着他们一行人打量。 魏遥先回宫去禀报, 他们在驿站休整, 准备明天觐见西虞皇帝和皇后娘娘。 初来时才刚刚二月, 如今已快到春末,但西虞的春天比大梁应该是稍稍晚一些,所以一路上并未觉出暖热, 苦中作乐一下, 也算是途中不知岁月长了。 带着的十数套亲王王妃正装一直都没动, 丫鬟从箱子中找了出来,只需要用火斗熨烫平整, 再挂起来用香料熏一熏即可。 旅途疲惫, 二人坐在大浴桶中泡着解乏。 叶青云发现殿下从昨日起便沉默了许多, 他挤到旁边,轻轻捏着对方的肩颈,柔声问道:“是不是紧张?” “嗯,有一些。”萧鸿叹了一口气, 捉过他的手来,把脸埋到他的掌心里。 明日要上殿去觐见, 不知当他看到, 从出生至今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时,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 叶青云理解他这种心态,但却无法感同身受, 他们母子俩不仅仅是分离, 中间还夹杂着旁人的隐瞒, 心底偶尔冒出的一丝委屈和误会,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殿下渴望亲情,可他注定不能像别的人那样,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肆无忌惮的撒娇,亲密无间,毫无隔阂。 长公主是很好的人,他们今后的关系,大概就是温情中带着一点客套吧,叶青云如是想着。 现在天暖,水凉的慢,二人已经泡了许久,他站起身来,就要跨步出去,却被一把拉了回来,跌坐在那人腿上。 萧鸿心里紧张,带着点莫名的急躁,却又不知自己在急些什么,只得紧紧抱住怀中的暖滑身躯,试图寻找一丝安慰。 叶青云觉出了身下之人的变化,也不敢大力挣扎,怕把浴桶打翻,只好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细语轻声道:“这个不比府里的浴池,出去再开始行么?” 萧鸿低头胡乱拱着:“嗯,我就先亲亲。” 一路上气候干燥,怀里的人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如今到了地方,终于安心了一些。 泡了这么久,云哥儿整个人变得水润许多,眼睫朦胧,双唇嫣红,好似春日雨后的一枝海棠。 他心荡神驰,情不自禁亲了上去。 浓情渐起,正打算出去擦干了继续,门却忽然被敲了一下,外面秀珠的声音响起:“殿下!” 他府中的丫鬟一向很懂事,从来不会在这时候打扰他们,难道到了西虞转性了? 看来还是他脾气太好,身边这些人该重新立个规矩了。 萧鸿冷声问道:“是要加水么?不用了!” 秀珠顿了一下,明显听出王爷的不悦来,可她还是不得不说:“不是,殿下!有客来访!” 外面天都黑了,这个时候能是谁? 只能是皇宫里的人,可能要交代明天上殿需要注意的事情。 萧鸿亲了亲怀里的人,无奈道:“先出去吧,等他们走了再继续。” “嗯。” 叶青云忍着笑,殿下本来气势如虹,这一下子被打断了,等会儿不知能不能续得上。 二人出来后擦了头发穿好衣服,不过没有时间来晾,怎么擦都还带着一丝潮气,只好梳个简单的发髻簪上发冠。 为免别人久等,两个人快速穿戴好后去往驿站的客房前厅。 丫鬟们进去收拾浴桶,萧鸿经过时问了一句:“对方报了是谁么?” 秀珠摇了摇头,“只说是很重要的人。” 家门也没报?萧鸿蹙起眉头。 不过也没事,几名王府的暗卫都在院子里。 叶青云笑道:“不管是谁,去了便知。” 驿站的厅房不算太远,他们刚走到外面,便有下人帮他们打开了门,一个带着披风斗篷的身影背对着房门站在屋子中间。 萧鸿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像是被术法定在了原地,无法挪动,也不敢再往前去。 叶青云攥紧了他的胳膊,房门在身后无声关上。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摘掉披风上的斗篷,露出一副苍白又真切的面容,萧玉颜声音颤抖着:“鸿儿!” 一语未竟,泪便流了满脸。 113 西虞113 ◎我和鸿儿,都欠你们母子良多◎ 叶青云怎么都没有料到, 在此情境下见着了婆婆,他的头发还没干,两个人一看便是刚沐浴完的样子, 这也太羞耻了。 长公主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真的好美, 尽管她已年近五十, 妆面素雅, 神色哀戚,但仍挡不住那股端庄秀丽,还有凤仪天下的气势。 萧玉颜眼中却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 小儿子回去禀报了此事, 她本想等到明天的召见, 奈何坐立难安,到底跟陛下说了一声, 自己悄悄前来会面, 看看这几个月来, 她日夜思念的大儿子。 太像了! 只一眼,她便确定,这就是她同贺千璋两人的孩子,当初二人心怀希冀, 奢求能够奉子成婚,想不到最后却如梦幻泡影般支离破碎。 恍惚间, 她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令她心生仰慕的少年将军, 可她知道,这不是,千璋已死, 这是他们俩带着委屈独自长大的孩子。 她一天也没有看到过, 他喝奶睡着的样子, 他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样子。 惠妃走时,他年纪尚幼,也不知是怎么熬过那段难捱的日子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棵伤痕累累的小树苗已经成长得如此茂盛茁壮。 她拉过二人坐了下来,萧鸿敛下眉目任她打量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叫了声:“母亲。” “哎!”萧玉颜刚平静了一会儿,泪又涌了出来。 他叫的第一声是母亲而不是皇后娘娘,这令她备感慰怀。 她小心翼翼问道:“听说你也去了并州,还伤着了,不知如今可好了?” 萧鸿点了点头,“孩儿无事,只伤了一点皮肉,早就好了,母亲不必忧心。” 他敏锐地发现母亲用了“也”字,不知这个“也”字后面的人是不是指的父亲,并州应是她的伤心地,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个地名。 并州之行,他去过一次父亲的埋骨地,坟茔周围被打理得清清爽爽,小叔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守着边疆,未必没有存着照料大哥身后事的念想。 但既然母亲没有主动提起,他也不能将这事情说出来,只会徒惹她伤心,有些往事,放在心里便好。 “无事就好,好了就好。”萧玉颜点头喃喃道,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天暖,所着衣物不多,又是刚沐浴完,叶青云颈间的玉饰挂件露出了一角。 萧玉颜打眼扫到,这才想起,她的儿媳还是故人之子。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冬婵!这是我送给冬婵的玉坠!” 叶青云连忙把挂件解了下来,放到她的手心里,绳子上还带着一丝潮意。 萧玉颜摩挲着手中小小的玉蝉,声音悲切:“儿时冬婵救过我一次,自己反倒伤了,所以我才让人做了这个送给她。后来,我自己身陷囹圄,也没能护得了她,使她颠沛流离,浮沉于草野。” 她抬头看向叶青云,“不知你父亲待她可好?” “……” 叶青云尴尬了一瞬,他那个父亲,不提也罢! 但以前或许还可以,他只好斟酌着回答:“回公主的话,孩儿的母亲过世的早,父亲现已另娶,但孩儿的祖母很好,母亲那时便是为了报答祖母的恩情才会留下。” 他说得委婉,萧玉颜也听出来了,他父亲可能不怎么样,有了继母,他的日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苦命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而后柔声道:“不用叫公主或是娘娘,冬婵已不在,你们也成了亲,你便随鸿儿一样,叫我母亲罢!” “是!母亲。”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 “哎!好。” “按说你们难有交集,不知是如何认识的,是鸿儿他调查身世,寻到你的么?”萧玉颜又问道。 “不是这样的!母亲。” 叶青云还没开口,萧鸿便赶在他前面解释道,“孩儿两年前准备籍田礼时被奸人所害,受伤晕倒在云哥儿家附近的水坑里,是他不顾流言把孩儿带回了家,才侥幸捡回了这条命。” “云哥儿他,是孩儿的救命恩人。”萧鸿深深地看着他,满眼柔情,“至于他母亲的事,是后来才调查清楚,这只玉蝉和另一只宫里的金镯子,都只是猜测而已。” “是!还有一只金镯子!”萧玉颜激动道,“是母后那时候赏给她的。” 又捕捉到他刚才的话语,满眼震惊,“鸿儿你之前被奸人所害受伤晕倒?那究竟是何人!如今可还逍遥法外?” “母亲放心,现已太平,是贤妃之子,因为后来又犯了别的错,现在正囚于监牢,会囚禁至死,如今的皇上及太后多年来都待孩儿很好。”萧鸿安慰道。 萧玉颜心是暂时放下了,但仍难过愤恨不已,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正德帝欺骗了自己的长姊,致使他们骨肉分离,虽收养了她的孩子,但显然并未待他如亲子,还纵容自己的儿子欺负于他,怎么能让人不恨? 萧玉颜收敛了情绪,将玉蝉还给叶青云,起身亲自帮他系上,兀自喟叹一声:“冬婵少时曾救过我,想不到三十多年后,她的孩子又救了我的孩子,这真是命定的缘分!” 她握住他的手,双目泛起点点水光,“云哥儿!我和鸿儿,都欠你们母子俩良多!” “别这样说!”叶青云连忙道,“如今,殿下是孩儿的夫君,您也是孩儿的母亲了,一家人再说什么欠不欠的,岂不太见外?” “是这样!”萧玉颜也不再纠结,破涕而笑。 她这才发现,这两人素面朝天,衣着简单,发梢带着潮气,可能刚刚在沐浴,而她在无意间,已经打扰到这小两口了。 萧玉颜心里一阵抱歉,重新带上了斗篷,“天色已晚,母亲就先回去了,你们俩早些休息,明日的事勿需担心,放轻松就好,陛下是很好说话的人。” “是!母亲您慢走!” 两人把她送到了外面,见她上了马车才回了房间。 没见面之前,萧鸿感觉有一腔话语要倾诉,但见了之后,反倒平静了很多。 母亲对于自己的事情只说了曾身陷囹圄几个字,没有向他们道出一句委屈,可他知道,这么多年她也过得不易。 经过这一出,回来后也没有心情再做别的,洗漱之后,把头发拆开晾了晾,互相亲了几下便早早休息了。 第二日,两人带着礼部的官员上殿去觐见,宫侍宣读了大梁使团送来的礼品名单,长长的一串。 西虞皇帝魏简果然如长公主所说,面相淳善,温和有礼,先是恭祝了大梁的新君继位,又是感谢所赠之物,最后还赏赐了他们不少东西。 午宴之后,礼部的人先回了驿站,他们俩又被召进了皇后的寝殿。 萧玉颜今天同他们一样,盛装而出。 王妃正装颜色鲜艳,衬得叶青云粉面冷腮,艳丽不少。 萧玉颜拉过他笑道:“云哥儿如此打扮当真是好看的紧,鸿儿如今也是个有福气的。” 叶青云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只说道:“还有两车东西是殿下和孩儿单独送给母亲的,不在礼单上,还在驿站那边,孩儿待会儿便让人送来。” “路途遥远,你们辛苦了!”萧玉颜由衷道,“能够见着你们母亲很高兴了,母亲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身为皇后,寝殿和库房里不乏好东西,除了珠宝玉石,还送了他们一大堆稀奇的小玩意儿。 叶青云一眼就看到有一面银框琉璃镜,晶莹明亮,照人比铜镜清晰多了,几乎可以媲美现代的镜子。 萧玉颜笑道:“这是舶来品,只得了三个,给你们一个,母亲留着一个,还有一个被你妹妹要了去。” “母后是在叫我吗?”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在门边探头探脑,“我来看看大哥大嫂。”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不太适合断章,本来打算多写一点的,奈何实在太困啦~晚安宝宝们 114 西虞114 ◎王妃身体无碍,只是有喜了,且似是双胎。◎ “灵儿!快进来!”萧玉颜笑着把人招了过来, “这就是你大哥大嫂。” 叶青云听了却是一怔,他母亲当初不能说话时,阿嬷便是称她为灵儿, 这也太巧了! 同名不同命, 但母亲这一世受苦颇多, 心又善, 应该也能投个好胎吧,只想一想,他便释怀了。 魏灵身为公主, 却没有那些骄纵刁蛮的习性, 过来乖乖巧巧地问了声好:“大哥!大嫂!” 萧鸿眼含笑意, 有些羞涩地应了一声,他心里十分庆幸, 不光是母亲, 弟弟妹妹, 包括今日午宴之上的太子,对他都是恭敬又和善,并没有因为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大哥而心生敌意。 叶青云连忙把手腕上的一对翡翠镶金手镯摘下来递了过去,带着歉意道:“今日准备得匆忙, 不知会见到小妹,等下次大嫂再补上, 这个先将就着, 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除了那个挂坠,他平日不怎么佩戴饰物,幸亏今天进宫觐见, 穿得隆重些, 还有两只镯子可用, 要是再来一个妹妹的话,只能摘项圈了。 魏灵偷偷看了眼母亲,不知如何是好。 萧玉颜见她那样,开口笑道:“既是大嫂给的,你就拿着吧!” 她这才高兴地接了过来,清清脆脆道了声谢:“谢谢大嫂!大嫂你可真好看!” “就长一张嘴了!”萧玉颜佯嗔斥了声女儿。 又转过头对叶青云道,“云哥儿你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说话直来直去,还有,也无需再补送她什么,都是自家人。” 叶青云笑道:“怎么会?小妹这样的性情很是可爱,孩儿喜欢的很。” “真的?”魏灵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那大嫂可要经常来宫里找我玩!要么我去驿站找你们,还有裴霜姐姐,师父走了后,我都好久没有出宫了。” 她那个武师父喜欢云游,行踪不定,几个月前就离开了乌宿。 “可以呀!”叶青云点了点头。 “行是行,但不要一天到晚缠着你大嫂,他还要陪你大哥呢!”萧玉颜交代着。 魏灵不解地问道:“那这趟大哥没有带侍妾过来么?只带了大嫂一个?” 她那个太子哥哥可是一连串的妻妾,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好几个。 “这孩子!又瞎说胡道了!”萧玉颜无奈斥道。 萧鸿微微一笑,跟她解释着:“大哥没有侍妾,以后也不会有,今生今世,唯你大嫂一人足矣。” “哇!原来是这样。”魏灵惊叹道,“那你跟大嫂之间肯定有许多话可以说!” “的确很多。”萧鸿看向云哥儿,满目柔情,“哪怕以后没话了,两个人相顾无言,只要他还在身边,大哥此生也无憾了。” 叶青云让他们说得微微脸红起来。 萧玉颜看着二人,既是叹息又满怀欣慰,大儿子真是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随了贺家的人,一门的痴情种。 国公爷早年丧妻,留下三个孩子,也没有另娶或是纳妾,还有那个驻守边关的小叔子,更是连成亲都没有。 如果千璋还活着,他们能够终成眷属,大概他此生也只会守着自己一个。 唉!还想那些作甚? 萧玉颜无声叹着,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往事不可追,陛下这么多年对她也是一往情深,除了她嫁过来之前的几个侧妃,后来也没有再纳过人。 就是太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左一个右一个的找,她这当母亲的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把儿子睡过的人通通赶出皇宫去,只好都各自给了名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给她生了好几个孙子孙女,且众人之间相处得还算融洽。 茶水有些凉了,萧玉颜叫了宫侍进来替换上,然后让她们把门重新关好。 她又问道:“去年夏令之时,裴霜姑娘刚找过来,只说你们那时已心意互通,不知是何时成的亲?” “回母亲的话,是去年八月初六。”萧鸿答道。 八月初六,现在已至四月,算下来成亲也有八个月了。 萧玉颜试探着问道:“那,至今还没有动静么?” 她就是问问看,怕是二人身体有什么问题,这刚认的儿子,她也没有尽过一天为母的职责,哪有立场干涉他的后嗣问题? 叶青云有些囧,低着头没有做声。 萧鸿的声音也淡了下来:“回母亲的话,孩儿之所以成亲,是因为和云哥儿心意甚笃,想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并不执着于子嗣。” 萧玉颜见他们这样,十分后悔开口问这件事情,连忙道:“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们身体哪里或有不适,如果一直四体通泰,安定无虞,不管有没有孩子,那母亲也能放心了。” 两个人面色稍霁,叶青云回她道:“母亲请放心,孩儿同殿下身体都很不错,平时极少生病的,至于孩子,可能是机缘未至吧。” 萧玉颜点了点头,“哦,那就好!那就好!” 她心里悄悄抹了一把汗,下次再也不提这事了,怎么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变成讨人嫌的婆婆了。 他跟眼前的两个儿子不同,本来就相隔这么远,自己又没尽过责,若是一言不当,二人带着心结回去后,老死不相往来也是可能的。 一直到晚上休息时,萧鸿的脸色还是有点不好看,沐浴完便坐在床上闷不吭声。 叶青云挪了过去,上前捏了捏他的腮帮子,逗他笑道:“怎么了?开心点!” 萧鸿一把攥住他的手,将人拉至跟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闷气道:“明日便回去罢!这边没意思,不如家里自在。” 叶青云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晓得他是为什么不高兴,轻声说道:“无事,长公主她也不是故意的,你没见她小心翼翼的吗?若是就这样回去,且不说两国的关系了,本来也无甚交集,但母亲的心里,可能会自责难过一辈子,她前半生已经那样苦了,你又何必再多插上一刀子?” 萧鸿心神一震,瞬间清醒过来,是他思虑不周了。 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盯住眼前的人,心里有些内疚:“我只是怕你委屈,却一时忘了顾及别的,云哥儿!幸而有你,我真是白白虚长你两岁!” “是三岁!”叶青云纠正他道,“再说了,我也没觉得委屈。” 生孩子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谁说生不了就一定是夫郎或是妇人的过错?说不定男人也有问题呢! 还有可能是气场不合,就像他说的,机缘未至,柳昭和那个姓卢的十几年都没怀上,结果换个男人,不还是很快就有了? 不过这话他只敢偷偷的说给自己知道,若是让殿下听到换个男人之类的话,他不得立马疯掉? “对!是三岁,这样显得我更没用了!”萧鸿垂头丧气地趴了下来,又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胡乱蹭着。 “谁说的?你去剿匪,去救灾,去边关,帮朝廷和大梁子民做了那么多事呢!”叶青云知晓他情绪不高,故意耍赖,就想听听好话。 拍马屁还不简单吗? 他认真说道,“殿下,你知道么?你不仅仅是我的夫君,还是我这一生最佩服最景仰的人!没有之一!” “真的?”萧鸿转过头来,枕在他的腿上,按捺住欣喜,双目灼灼地盯着他问道。 这人真是,几句好话就支楞起来了,不是比他大三岁,是总共才三岁吧?叶青云好笑地想着。 “嗯!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那人伸手搂了下来,眼前的一双薄唇印上了他的,随即被轻咬了一下。 这张嘴说话可真好听,萧鸿想尝尝是不是真的。 “哎!我这样蜷着难受。”叶青云抗议道。 萧鸿放开了他,自己却没起身,而是翻个身转过头,直接掀开他的衣服钻了进去。 暖热又灵动,带着呼出的热气,细致又耐心地巡视查验他的地盘。 叶青云难耐地揪紧了被单,时不时还要推一下他的脑袋让他轻些。 餐前点心很快便被食完,开了胃口,愈发感到饥肠辘辘,这时,正餐忽然被端到跟前。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塞了一嘴的美食,灌了满腹香浓的羹汤。 既然有人喂食,那享受就好。 可这人太不守规矩了吧?他都要饱了,那人却还在一直在喂着,直到他吃撑了,连声拒绝道才作罢。 没有了执念,只为自己快乐,心里倒轻松很多,萧鸿帮他擦洗干净,二人相拥着睡去。 使团又待了些日子,这期间,魏灵兄妹俩经常过来找他们玩,萧玉颜也没再提起那事,几人默契地就当那些话从来都没说过。 跟来的厨子整日变着花样做各种点心,给她送到宫里去,都是平康那边特有的,有些材料这边没有,但他们也带了不少,譬如一些干果、花蜜,有时还会搭配这边的鲜果,开发出一种全新的美食。 这些萧玉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两个细心又善良的孩子,要是永远留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再不舍,离别也会到来,毕竟这么多人,一直耗在别人家里也不好。 魏灵撅着嘴:“干嘛要走啊?才刚到夏令,我们这边的葡萄马上就熟了,可好吃了,还有杏子、大冬果、蜜瓜……” 她一样样数着。 萧玉颜点了点她的脑袋:“这么大人了,就知道吃!” 叶青云笑道:“不光是我们俩,还有那么多人呢!他们的亲人还在大梁,时间久了也会想念他们的啊!” “哎!是这样。”魏灵叹着气。 他们正在皇后寝殿里聚餐,吃的是烤肉,肉串羊腿都有,叶青云最喜欢烤小羊排,那个嚼起来有种韧劲儿,又香又嫩。 往日香气扑鼻的羊排,今天闻起来却有些油腻,大概夏天要到了,暑气伤人。 叶青云又多撒了点孜然和酸杏汁在上面,拿起来啃了一口,这下不光是油腻了,还有一点泛恶心。 他连忙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 长公主和萧鸿都看出他的不对劲来,赶紧停止了进食,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没事,母亲。”叶青云笑了笑,“可能天热了胃口不好吧,你们继续吃。” 萧鸿蹙起眉头,没有动。 萧玉颜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上次闹得不怎么愉快,她也不敢多说,只叫了御医来帮他看看。 刚号完脉,几人连忙围过来问道:“如何?有没有事?” 那太医双手一揖,回他们道:“恭喜齐王殿下!王妃身体无碍,只是有喜了,且似是双胎。” 作者有话说: 白打算了,又是没有榜单的一周,哭唧唧准备完结 115 平康115 ◎萧鸿失笑道,“如今我可是要当爹的人了。”◎ “有喜了?还是双胎!” 几个人都不敢置信。 “看脉象是这样, 不过月份还太小,再等个十几日便可确定。” “那,这十几日有什么要注意的吗?”萧鸿又问道。 太医呵呵笑道:“不止是这十几日, 前两三个月胎相不稳时都要小心, 避免劳累, 夜间要充分休息, 饮食可以略微清淡些,但也要保有荣养。” “那岂不是现在走不了了?” 在路上不光颠簸劳累,有时水源不足, 为了省下洗锅洗菜的水, 他们还会随护卫们一道吃干粮。 “这是当然, 齐王殿下!” “怀胎初期,长途跋涉对大人和孩子有损无益, 甚至还有可能会造成小产。” 萧玉颜问道:“凌太医, 双胎这事能确定么?” “回皇后娘娘, 臣只能说,大差不离,再等几日便可知,但若双方家中长辈出过双胎, 这便是十分确定了。” 长辈?那可不就是她自己吗?她和萧珣正是龙凤双胎! 但萧珣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中都没有,太子生了好几个, 也没发现这种情况, 想不到大儿子却隔代继承到了。 “真是太好了!你们正好可以多留些日子,要本宫说,干脆等生了之后再回去!” 有外人在, 萧玉颜也不好你你我我的说话, 只能自称本宫。 “呀!太好了!”魏灵欢呼道, “多亏这两个小宝贝,大——” “大表哥和表嫂也能多待些天啦!” 幸亏她机灵,还记得明面上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 萧鸿和叶青云相视一笑,要走的计划被打乱,只好再等一段时间了。 事发突然,为尽地主之谊,魏简让他们搬进了皇宫旁边的别苑里养胎,这里比驿站安静许多。 尽管已经确定了,每每想起来两人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萧鸿把他当成个瓷娃娃,小心地把人扶到树荫下坐好,摇头失笑道:“几个月前拼命努力都怀不上,结果等不在意时,他们又来了,还一次来了两个,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这几个字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哥儿没有月事,特别是太医根据脉象摸出个大概天数,让他们自己算算同房的时间,好推测出生产是哪几天,叶青云脸上便一阵阵的发热。 他都能猜到,等他将来挺着肚子出去,人们说不定会在背后偷偷议论。 “看!齐王妃是在路上怀的。” “不是吧?应该是在驿站里,路上哪有那条件?” “怎么没条件?”另一个人反驳道,“只要是想,马车里也能的。” 这也太羞耻了! 他近来胃口不好,曾经爱吃的烤肉和烤串更是连闻都不能闻,炒菜也不怎么喜欢了,只能吃下一点水煮的肉类和蔬菜。 幸好现在是夏令,瓜果种类比较多,吃着心里也能舒服一点。 但主食还是必不可少,在他又一次只喝了半碗粥之后,萧鸿无奈道:“今天吃太少了,想吃别的什么,我去给你做。” 自他回府后,基本上没怎么下过厨,大概手都生了。 “真的?”叶青云开心不已,眼睛转了转,随即情绪又低落下来,叹了声,“还是算了,我想吃凉皮,但应该没地方蒸。” 凉皮比做别的面食复杂,最主要是那两个蒸的盘子,他们以前用的是专门去找铜匠定做的,要非常轻薄才行,太重的会沉到水里面去。 “这有什么,我来想办法!”萧鸿举着双手保证道。 找铜匠定做是来不及 了,但云哥儿既然说了想吃凉皮,再麻烦也要弄出来,他就不信,整个乌宿找不出两个薄的盘子来。 一番周折下,还真让他找了出来,一对浅浅薄薄的铜盘,看起来比较合适,人生地不熟,当然是靠求助弟弟妹妹得来的。 魏遥和魏灵好奇地看着大哥折腾。 要和面、洗面、澄清,然后再上锅蒸,府里的厨子也在旁边仔细看着,帮忙打下手,以后若王妃想吃,就不用殿下亲自动手了。 调料还是叶青云自己来拌,他想吃什么味道,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儿的配菜虽然和大梁那边略有不同,但需要用到的基本上都能找到。 费一番事儿,做少了不划算,几人做了整整一盆出来,凉皮滑滑嫩嫩的,面筋劲道,淋上酱汁辣油,拌着花生芝麻碎,撒上碧绿的芫荽胡瓜丝。 甫一端上桌,魏灵就“哇”了一声,她是真没想到,大哥贵为亲王,居然会亲自下厨,做这么麻烦的东西,且看起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叶青云接过了自己的那碗,笑道:“你们尝尝看!殿下和我都许久没做了,手生,不知道好不好吃。” “好!谢谢大嫂!还有大哥。” 炎夏已经到来,白日外面颇热,这一口鲜香的凉皮下肚,令人浑身舒爽。 “好吃!”魏灵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这个天吃这个真舒服,在你们大梁应该卖得很贵吧?” 叶青云两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明明是平民小吃,最平民的那种。 小生命在孕育,爱他的人在身旁,这个夏天也不算太难熬。 盛夏快要结束时,他的胎相已趋于平稳,太医说,只要不骑马,一般的旅程没有问题,甚至想同房都可以。 尽管萧玉颜依依不舍,想让他们生了之后再回去,但二人考虑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且不说这么多人耗着了,生完之后,还要找奶娘,再回去的话,路途这么远,难道要让奶娘背井离乡么?那她们自己的孩子该怎么办? 而且途中艰辛,小孩子也要跟着受罪,再等等月份就大了,怕是也危险,不如趁着这段最平稳的时间回去,府医和宫里的医侍都在队伍中,路上慢些就是。 临走之前,萧鸿亲自下厨,给母亲做了一餐饭,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母子二人之间的隔阂已消散,变亲密了许多。 回去的队伍比来的时候更加庞大,来而不往非礼也,魏简也派出了一个使团,出使大梁,路上顺便多些人照顾齐王妃。 而且他向大梁国君建议,在两国中间荒漠的水源地带,共建一个城镇,作为互市场所,不仅造福边疆的人们,而且来往客商的补给也更加方便。 萧鸿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可行,表示会劝说陛下答应,极力促成这件利在千秋之事。 初秋即将来临时,队伍踏上了回程的路。 这趟路程,马车上只有回礼,没有瓷具,本可以跑快一点,但叶青云如今这样,大家比对待瓷器还要小心,倒比来的时候更加慢悠悠。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在路上度过了中秋节,一直到九月初,一行人才抵达平康。 他的肚子此时早已显怀,里面又是两个,看起来更加明显。 一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穿着宽大的衣服遮遮掩掩,到后来,爱谁谁吧!反正到最后也遮不住,哥儿怀胎又不犯法,有什么好丢人的? 这一趟旅程耗时大半年,回来时不仅是他自己,许多东西都变了样。 牧哥儿已嫁了他表哥,二人在平康租了一家店,专卖大梁各地的特产,顾星竹以前行商认识了不少同行,积攒下一些人脉,货源不愁。 阿嬷的身体还算可以,大哥大嫂于五月时喜得一女,现在都会对着人咯咯笑了。 萧落对于此次的出使结果极为满意,中途因为他们迟迟不归担心过一阵子,好在信使及时赶到,萧鸿在信中述说了缘由。 这趟途中,非但没有折损一人,回来时反倒还多出了两个,且带回了西虞的使团和建镇互市的好消息。 萧鸿今日下朝又晚了,叶青云大着肚子,吩咐丫鬟准备好饭食,自己帮他把要换的便服找好,他才回来。 “怎地又这样晚?昨天也是。” 叶青云有些抱怨,将衣服递了过去。 “昨天要交代的事情比较多,今日又商量建镇的事。”萧鸿脱下了朝服。 “建镇?在武明那边?皇上要你去啊?” “怎么可能?”萧鸿失笑道,“如今我可是要当爹的人了,这几年所有要出外派的活,超过一百里路,当天回不来的,我一律不接,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瞧你得意的,还没当上呢!”叶青云佯嗔着斜了他一眼,这人一开始说着不在意,但真有了,他又比谁都上心,保不齐将来也是娃奴一枚。 萧鸿把人拉过来,让他坐在腿上,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对了!这次因出使和剿匪,皇上又赏了两百亩地,也在鹤岩村那边。” “怎么又赏地?”叶青云哭笑不得,“上次不跟他说了种不完了吗?” 萧鸿蹭了蹭他的耳朵,“许是今年的税还没收上来,皇上他想着能省则省吧。” 又跟他商量着,“要么把永溪的地送给大舅子算了,这两年都是他在忙,我们种鹤岩那边的就够了,离这里也近些。” 叶青云想想也是,当初买地他花了一千两,这两年卖的棉花早就回本了而且还有的赚,但地里的活都是大哥在管,他只顾着这边的店了。 “行!下次回去我跟他说,不早了,拖到现在,你快去吃点东西吧!” “吃过了,今天皇上留了饭,就在议事房里。” 萧鸿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问道:“今天有没有动?” “动了两次。” “两次?那算下来一人才一次。” 还能这么算的? 叶青云动了动身子,觉出他某处有些变化,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要么今晚?” 太医都说可以了,但萧鸿却不敢冒险,每次最多让他摸两下,还怕他累着,最后自己加速解决了。 “不行!”他一口否决。 没出事也不过多这一次的欢愉,出了事那可会后悔终生。 116.正文完 116 正文完 ◎真好,一家四口了。◎ 萧鸿拒绝得义正辞严, 叶青云也不好意思说他其实也有点想。 “行罢!那算了。” 他从腿上挪了下来,坐到了旁边,心里有点小失望。 孕期本来心思就敏感, 他知道殿下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但也会忍不住多想一点, 是不是这样大着肚子, 让人实在提不起兴致,情愿自己解决或是干脆憋着。 怀中的温热骤然离去,萧鸿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脸色变化。 他贴了过去, 挤到旁边去坐着, 把人又重新揽住, 小声说道:“其实我很想,特别想, 但又有点怕, 云哥儿!晚上你能不能帮帮我?” 不过是动两下手指的事, 叶青云淡淡的应了一声。 既然提了,说明他也在照顾着他的情绪,但殿下就是个是普通人,又不会读心术, 怎会知道他心里所想? 他现在挺着肚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需求, 难道要苦苦哀求他:“不光你想, 我也很想,快来干我吧!” 那要再被拒,可真的就丢人丢大发了。 到了晚上, 叶青云才知道, 这次的“帮”和平时不一样。 萧鸿见他言犹未尽, 又何尝猜不出他的心思来,知晓他虽平素放得开,但在这种事情上面皮比他要薄,有些话说不出口。 但他还是不敢直接上阵,所以换了另一种方式。 两方对峙,一方严阵以待,一方剑拔弩张,却畏首畏尾的不做正面交锋,只小心试探着,互相推搡,时而贴面狠蹭一番。 只磨不入,他忍得极为辛苦,但好在不是做白工,只一会儿,叶青云便败下阵来,举手投降。 萧鸿见状,快速解决了自己,然后拿帕子拭了拭他额角的汗意,把被子拽过来给两人盖上,侧着身子关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叶青云摇了摇头,喘匀后朝他一笑,心里再无任何芥蒂,想着下次若想要了就直接同他说,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在胡乱想着,肚子里却一阵闹腾,难道察觉出两个爹刚才在打架,小家伙们不高兴了? 萧鸿见他皱着眉,伸手往他腹上探去,感觉动得厉害,有些担心道:“我去叫祝伯他们俩来看看!” “哎!别。”叶青云连忙拉住他,“以往也有这样动的时候,一会儿就好了,真的!” 虽然疾不避医者,但若是让别人知晓他们刚刚闹这么一出,面子上还是挂不住。 还好一小会儿之后,果真安静下来了,萧鸿稍稍放下心来,起身为两人擦洗干净。 经过这一次,叶青云却再无这方面的念头,有也自己悄悄压了下去,他有些害怕,怕出意外,为了两个宝宝,忍几个月又怎样? 萧鸿见他这样,更是自责,云哥儿不仅要和他一同忍着这些常情之需,还要忍着身体上的其他不适,每天还负重那么多,等生了之后,不管是儿子女儿或是哥儿,以后都再也不要了,怀这一次足矣。 秋收彻底结束,天气转寒,今年的棉价果然又比去年低了许多,但算下来依然比种粮食划算。 不光是平康这边,整个大梁有不少地方都开始种植棉花,最高兴的当属饷司的主事了,今年户部拨过来的银子还剩下近一半,刚好可以多买点皮子,给军中再添一批棉靴。 叶青云拖着笨重的身子回了一趟永溪,看看阿嬷和大哥的女儿,顺便跟他说了田地的事。 叶青山当然不答应,那些田都是云哥儿一点点挣来的,他怎么好直接拿了过来。 “可是我不方便管啊!”叶青云笑道,“我现在这样,明年之后也不方便,要看着孩子呢!殿下庄子上干活的人也是有数,皇上又赏了不少地,我们自己都要种不过来了,你这边好歹离得近一些。” 叶青山迟疑道:“那,我给你算——” “什么都别算,大哥!”叶青云连忙打断他道,“这两年本来都是你在忙,我要是嫁了个穷光蛋,让娘家补贴就算了,可王府里如今不缺钱,你就别跟我计较这些了,就当我送给侄女的还不行么?” 如此,叶青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现在每年挣的这些也花不完,留着存在那里,哪天云哥儿若有需要了也能帮上一把。 叶老太太已经不养鹅了,如今他怀胎了却没有鹅蛋给他,心里颇为遗憾,只好叮嘱他回去后一定要买一些来吃。 “我晓得的阿嬷!”叶青云上了马车,跟她挥了挥手,让她不要往前送,“殿下的庄子上面有养鹅的,会让他们送过去!” 这一趟回来,整个冬日他都没再出远门,大多窝在府里,有时会去店里看看,年底萧鸿休沐,他们连温泉庄子都没去。 怀一个已经够辛苦,他这还是两个,肚子愈发沉重。 过完年,产期还有不到一个月,萧鸿严阵以待,不仅让府医和两名稳婆做好准备,还让宫里的太医住了一个进来。 怕一个人奶水不够两个孩子吃,奶娘更是找了四个,带着她们的孩子也住进了府里,还给配了丫鬟。 多了这么些人,以往略显冷清的齐王府热闹了许多,共同盼着新生命的到来。 二月初二,民间有祭拜龙王的习俗,以祈求一年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叶青云早上起来,在府里的神像跟前也拜了拜,好笑地想着,若是在现代,男孩们今日恐怕还要去剃头,毕竟正月里不能剪。 殿下天不亮就去上朝了,他一个人慢悠悠吃早饭,谁知饭还没吃完,就觉出腹中一阵抽痛。 难道要生了? 丫鬟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把他扶到一边榻上,赶快叫了人,一方去叫太医和稳婆,另一方暗卫骑上快马,去宫中通知王爷。 众人慌忙赶来,将他扶到床上躺好,太医和府医一个去熬催产用的汤药,一个准备好吊命用的人参,以备不时之需。 稳婆吩咐丫鬟们多烧热水,还要找出婴孩用的衣服帽子和小被子。 叶青云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腰腹处像被重物一阵一阵的碾压,带着细密的疼痛和钝痛向四肢百骸无限扩散。 生孩子可真他妈的疼啊! 裤子被除去,也顾不上羞耻了,别说屋子里只有稳婆和丫鬟,哪怕此刻进来个陌生汉子,他也没有力气将人赶出去了。 还不知要忍耐多久,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孩子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 朝会还没下,宫里和殿前的太监帮忙传了话,萧鸿跟皇上告罪了一声,拔腿就往殿外跑。 也不坐早上寒凉时出来的轿撵了,和暗卫同乘一骑,马不停蹄赶回了府里。 只见丫鬟们成群结队,不停地往房间里送着东西。 “怎么样了?”他撞开房门急急问道,也顾不上去换朝服。 “呀!王爷您可不能进来!当心待会儿产气冲着您了,就是太医他们,也只能在外间听着情况。”稳婆把他挡了出来。 “不是!什么冲不冲的,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萧鸿朝她急吼道。 那稳婆哆嗦了一下,连忙低头道:“回王爷的话!现在还早的很,依正常生产的时辰,孩子起码要下午才能出来。” 这次态度恭敬了许多。 下午?那云哥儿不是还要疼上好久? 这时,太医和府医也带着东西赶到了,萧鸿见他们端着参片提着药壶,连忙上前问道:“有没有什么喝了能让他不痛的药?” 两人赶紧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哥儿怀胎生产本就比女子艰难,王妃这还是两个,怕是更辛苦,只能在他气力用完之前,喝上一碗催生的汤剂,再含上参片保持神志。” “那现在不能喝么?赶快喝了好快些生下来啊!”萧鸿又问道。 二人又摇了摇头,“这些药都只是备着,不得已时才能用的,凡事都讲究顺势而为,特别是生孩子,瓜熟蒂落的最好,提前或是推后,都可能会造成婴孩先天不足,还望王爷三思,慎重做出选择!” 萧鸿无奈,只能按捺住焦虑,在外间同他们一道等着。 叶青云本来是极能忍痛的人,此时却也忍不了了,一声声闷哼从喉间溢了出来,听起来十分痛苦。 萧鸿实在听不下去了,到底冲了进去。 “王爷您——” 有一个稳婆还想说什么,被他一瞪,也不敢再吭声,只盯住自己手里的活。 叶青云昏昏沉沉间看他进来,虚弱地挤出一丝笑来:“殿下!你出去等着呗!” 都说看完生产现场的男人会有心理阴影,这再给他吓萎了可咋办? 萧鸿见他额头上疼出来的汗珠,心疼地帮他拭去,固执道:“不出去!又不是没看过。” 屋里的丫鬟和稳婆只是听着,一句也不敢多言。 疼痛再度来袭时,萧鸿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把另一只手伸给他咬。 叶青云却还没有失了神志,把那手推到一边,转头咬住了被角。 稳婆倒是没说错,果真耗到了下午,中午时萧鸿陪他喝了点汤,饭是一口都吃不下。 下午宫里来了人问情况,孩子还未出生皇上便给册了封号,萧鸿出去领旨谢恩。 回来时刚到门口,便听里面一阵喧哗,随着清脆的两巴掌,一声嘹亮的啼哭传了出来。 他连忙进去。 稳婆三两下处理好,还没穿衣服,直接包在了小被子里递给他,一脸的喜气洋洋:“恭喜王爷!老大是个小世子!嗓门大的嘞!” 萧鸿接过,只看了一眼,感觉丑的很,转头交给了丫鬟,几步跨到床头,重新又握住了叶青云的手,满脸焦急:“感觉怎么样?云哥儿!” “轻松些了,呃——” 随着二人一阵紧张,另一个也生了出来。 “这是个妹妹!该称小郡主!” 终于彻底轻松了,叶青云像是跑完了马拉松全程,身体无比疲惫,心里却是格外的满足。 真好,一家四口了。 疲倦涌了上来,他看向自己的夫君,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放心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