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猫咪法则》 1. 01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林家酒会。 侍者将酒杯放在她的手边。 女人的长发微有一丝卷曲,浓密蓬勃,波浪般的末梢垂落在礼服上。她披着一件西服外套,一反常态地穿了双细高跟鞋,酒液从喉间滑下。 对于这场酒会来说,她的着装其实并不规范。但“规范”本就不适用于程似锦。在权欲对美色的围猎游戏中,她是猎人,而非猎物。 “程总今天心情好。”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在特助挡下这杯酒之前,他率先一步将酒杯送到她手里。“姐姐多喝两杯。” 宴会上的酒水入口绵密而后劲悠长,容易给人带来醉而不自知的差错。特助想要提醒的意图被男人拦住,她看了一眼这个想方设法跟在程总身边的小明星,没有说话。 青年见她不说话,莫名得到些许优越感。他在光线昏暗的角落将手贴到程似锦的衣角,殷勤低语:“姐姐,我喂你。” 他的手覆盖上程似锦的手背。 微卷的长发随着转头而滑落,程似锦屈指一动,送到手心的酒杯恰好挡住他的动作。两人的视线在晃动的酒液中投射出来,视线被水波折射地扭曲。对面,青年男人没有系好衣扣,敞开的衣领,纤细的锁骨,灯光下一片镀红的白皙。 任澄对着她,露出一个微笑。他已习惯放低身段,去讨好面前的女人,他也愿意献媚,以求在程似锦手里有更长的保质期,为此,他连一丁点的颜面都不需要。 “你在我身边待了……”程似锦望着他说,“两个月?” 任澄温顺地点头,想要喂她喝酒。程似锦却没有动,反而放下了酒杯,唇线微抿,闭着眼靠在了座位上。 跟了她多年的张特助知道,这是她觉得乏味的小动作。 任澄不明白,但他的危机感早在时间流逝中与日俱增。他望着女人静默的神色,心中砰砰地跳,一股紧张害怕的情绪飞快地涌入了脑海。他立即想到自己当初吸引她的手段,于是扫过周围,在这个到处都是灯光的酒会上,低伏下了身体。 特助视若无睹,只是在她的上司耳畔轻声道:“林家长子在联姻名单里,他每月都会举办这样的酒会,甄选‘赠礼’。夫人最喜欢的那位设计师在秀场捧红了一位男模,林公子邀请您稍后鉴赏一下。” “夫人”是指程似锦的母亲。 “鉴赏什么?”程似锦笑了笑,“把他最爱的天使中性风送给我赏玩?啧……” 她垂眸扫了一眼。 任澄跪在了她的膝边,高大的身形藏匿在灯光朦胧的暗处,脊背一点点压弯、低下去,躲入眼前的桌子下方。他的手握住了程似锦的脚踝,高跟鞋的系带落在他的掌中。男人从低处向上望,试图在光影里看清她的神色。 程似锦的眼睫低垂,目光没什么变化地望着他,继续说:“我对中性风的少年没兴趣。” 自从那位设计师有了母亲的支持后,秀场上频频出现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刚抽芽儿的纤瘦身材。大肆刮起“天使风”的潮流,竟让男模的一双腿闻所未闻地暂时走过了女模。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程氏财团不再买账,所谓的天使风吹过,很快就会只剩下一地鸡毛。 “林公子知道您偏爱国内的模特。”特助面无表情地说,“他说这位您一定满意。” 程似锦笑了笑,随意动了动足尖。 高跟鞋的顶端勾起了任澄的下颔。男人的下颔线条流畅利落,脸颊的皮肉被略有硬度的鞋面擦出一道红痕。他仰着头,感觉到程似锦的鞋尖抵住了喉结。 即便陪伴了这个女人两个月,但他依旧会在巨大的差距中面临紧张和惶恐。他的喉结艰涩地一动,被压制着几乎有窒息感。但很快,一股莫名其妙、油然诞生的自信又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会真正征服她。男人骨子里的张狂慢慢攀爬出来。 任澄握住了她的脚踝,在逼近窒息中低头粗喘,用唇吻上她的高跟鞋系带。就在这个吻落下的同时,程似锦忽然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尖尖的足跟抵住他澎湃乱跳的心。 被压制的窒息、突兀的践踏,爆发出一种令人疼痛而上瘾的迷乱作用。 “你是不是没有新花样了?”她语调温柔地问,声音掺杂着一丝酒后朦胧的沙哑。 程似锦的波浪卷发从肩上滑落下来,似乎很认真地看着他。她的手指修长纤细,没有任何装饰,将没有喝完的酒杯递过来。 任澄的脊背冒了一层冷汗,他仰头凑过去,像狗一样去接取她的喂养。但程似锦显然不精通喂别人喝酒,大股的酒水灌得他不得不呛咳,灯光映着鲜红的液体,没有吞咽下去的酒液从脖颈间滑下。 这是一个私人酒会,一场简单便宴。林公子不会让自己的酒会上出现摄像头,这种情况连玩闹都算不上。 程似锦玩够了,转过头说:“把他带到星空娱乐去,让杜敏安排他。” 特助答:“好的。” 程总对这些讨好她的男人一向慷慨,他很快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璀璨星途。只不过这句话的潜台词也是:不必再来了。 他不会再见到程总了。这或许是他年轻俊美的脸这辈子最大的一次利益交换。 任澄并不清楚背后的意义,闻言两眼一亮。他继续贴近时,程似锦却笑着改变了动作,跟他说:“坐。” 任澄只好乖乖地坐到旁边。 “原来你在这里,只顾着跟小朋友调.情,难得过来也不找我主动喝一杯。”一道声音从身后而来,熟稔地靠在了程似锦的座位后。 特助为她让开了半个身位。 “林大公子什么个意思,把你伺候好了,然后你们各玩各的?”韩玉筠没坐过去,而是伸出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薪火能源的事……” “在这不谈公事。”程似锦偏头看她。 韩玉筠摇头一笑,做了一个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的手势,随后道:“这里有几个很有趣的小朋友。你知道亚裔男模一贯走不出头的,今年不一样,天使风的代言人就在那儿,你看。” 她朝着角落的露台抬了抬下巴。 灯光昏暗,露台边站着两个人,都是十七岁左右的年纪。一个混血,一个则纯正亚裔面孔,他们拥有模特所具备的一切条件,相比于正统模特的力量感,这两个人的身体更修长、纤细,衣着覆盖着劲韧的腰背。 程似锦只看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突然停顿了一下。 花窗玻璃露台上垂放着双层窗帘,布艺的后方有一层纱帘。在光线完全照不到的角落,露出多余的空酒杯放在一旁,残余的灯光映照着一只 2. 02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程似锦望着他的眼睛,露出微笑。 这份甜蜜的陷阱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她看似友善的神情也是。陆渺从面前的女人身上感觉到一股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气息,面对危险的感知穿透醉意,直抵脑海。 而一旁的两人却露出欣羡的目光,企图搭话,在他们开口之前,程似锦转过视线,温和地说:“请叫人过来收拾一下。” 两个小模特神色一怔,在她的目光笼罩下,竟然提不起上前展示自己的意志。其中一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出去几步,不忘拉走同伴;被拉走的那位频频回头,似乎想要告诉程似锦一些话,最后咽了回去。 露台变得格外僻静。 夜风从窗隙中拂乱程似锦蜷曲的发梢。 陆渺用冰凉的手心贴了贴双眼,他怠惰地、带着醉意的思绪变得缓慢,感知十分迟钝。他没有躲避,也绝不认为自己踏入网中,而是才回过神似的,低头主动捡起碎片。 那双修长的手鲁莽地抓住玻璃碎片,锋利处虚虚地抵在指骨间。 程似锦转身随意地坐在花窗下。她的存在感强烈至极,周遭的色彩竟在这双沉浓漆黑的双眼相衬下黯然失色——秾艳的色彩让陆渺低下的脊背涌上一阵寒意,他的思维被不轻不重地闷击了一下,很自然地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 浓黑的发、冰凉而略含笑意的眼。他没有看过去,开口道:“你……” “小心。”程似锦再次提示。 她已经足够体贴,玻璃碎片还是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血痕。陆渺的动作凝滞了一瞬,一滴血珠从伤口边溢出,沿着碎片滑落。他皱了下眉:“你妨碍到我了。” 程似锦轻笑出声:“我什么都没做。” “你坐在这儿……”陆渺话语微顿,他想说“你的色彩太强烈、明度太高了”,词句咽了回去,转而道,“不经同意来到陌生人身边,不该介绍自己的来意么?” 女人轻挑了一下眉头,伸出右手,语气格外温柔:“我以为你会认识我,我叫程似锦。” 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陆渺一时间难以想起对应的身份,酒精的作用再此刻发挥功效。这句话稍显刺耳,他傲慢的天性占据上风:“是什么大人物吗,需要每个人都知道?” “大人物不至于,只是这个酒会常来的熟人。”她说,“你是欢博文化的模特,我直接跟你谈其实很冒昧。我应该让林家那位花花公子跟你说明情况,但我懒得兜圈子,所以,你愿不愿意——” 陆渺用尽清晰的头脑来聆听,以为在她足够高雅的外表下能吐出什么值得听闻的事。然而她说得是—— “陪我睡觉。” 这四个字像一柄水晶玻璃做得锤子,外表灿烂地折射出光晕,结果一击就将人的脑袋砸得粉碎。 周遭的声息都按了暂停键,直到陆渺彻底听懂她在说什么。他怔了怔,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大一些,从茫然飞快地演变至愤怒和羞恼。 他豁然起身,远离程似锦的速度像是逃离,这种逃离又很快被扼制,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吗?” 程似锦从他不认识自己的时候就做好准备,朝着特助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身黑色正装的女特助就立即走上前来,从随身的皮质夹里取出一张数额合适的支票,礼节备至地双手递给面前的黑发青年。 陆渺觉得更可笑了,他咬了咬齿根,心中涌起一阵受辱的怒火,他接过薄薄的这张纸,没有看,松手任它飘落下去,踩在了脚下。 程似锦的视线从下向上移动,最终对上一双寒气翻涌又怒火蓬勃的眼睛。她没少见过对于金钱不屑于顾的模样,视钱财如粪土、颇有骨气的脸庞,大多数时候都是来源于金额不够大、所以不能利落地收买;也有小部分真正清高自傲、不能出卖身体的人格,但面对这样的交易,他们常常犹豫、谨慎、饱受巨大利益前谨守原则的痛苦。 用自己的手来衡量这种痛苦,是她一个掩藏在心底的幽暗癖好。她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也是一个精明强干又贪图享乐的女人,她乐于用一根根标注着利益和价码的丝线控制住人的四肢、躯干,乃至于思维、想法,最终侵入对方的灵魂。这是对艺术兴致缺缺的程似锦,为这个世界塑造出的艺术品。 或许艺术品的名字可以叫“资本对人的异化”,她曾经不乏恶趣味地想。 对方愤怒的眼睛反而让她兴趣浓烈,程似锦的态度出奇温和:“你想要多少?” 陆渺践踏过那张纸,他伸手抓住女人的衣领,生着一枚浅淡红痣的唇在她面前动了动,吐出一截冷凝成冰的话语:“滚。” 程似锦眯起眼。 “你该找的是那帮下流货色,你也跟他们一样下流。”他的神情十分冷淡傲慢,眉目中透着不耐烦、透着一丝厌恶,“道德、规则、公正,有什么是能束缚住你们这种人的吗?给我滚远一点,不要来惹我。” 碎玻璃、支票,花窗下的月光。 混杂着青年的恼怒、酒后凶狠放肆的话语,不加掩饰的厌恶。 程似锦的兴趣炽热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她抬手抓住对方扣紧衣领的手腕,陆渺被她的手指接触后立即皱眉抽离,仿佛碰到了令人厌恶的虫子似的。但他没料到对方惯于健身和搏击,掌心钳制的力道一时居然不能挣脱。 她紧握的动作牵扯到了指间的伤口。 “放开。” “很讨厌我这种人?价格不能衡量一切?”程似锦一动不动地说,“是你先伸手碰到我的,人对讨厌的东西会提起触碰的想法么?……放心,我从来不强迫别人,只喜欢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我也喜欢给一件东西标价,比如说,你这份尊严的价值。” 男人猛地抽出了手。 原本凝涸的伤口被撕扯开了,疼痛、过度疼痛,不知道是躯体上的,还是一个如此“色彩明艳”的女人所说的“包含灰度”的言论,让他的精神产生被震动的痛感。陆渺感觉自己身上每一根血管都酝酿着一种被刺伤的、断断续续地疼,他从坐位边拿起外套,掉头就走,只冷冷地抛下一句:“市侩得让我恶心。” 露台的纱帘被风吹得涌起。 程似锦看着他的背影转入灯光下,既觉得意外,又感到好笑。她转头问助理:“我让人恶心?” 张特助面无表情道:“绝对没有。” “因为我体恤下属?” 特助顿了顿,道:“因为您给我开六位数的月薪。” 程似锦抛过去一个“我就知道你这么说”的幽怨眼神。 特助不接收眼神,只细心地给她擦手。刚才那个男人手上有伤,明显蹭到了老板身上,程似锦的仪容仪表也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这边的动静稍微一消停,不远处的韩玉筠就忽然出现。她凑过来看热闹,却没见到程似锦的新宠,有点纳闷儿地啧了一声:“怎么着,碰壁了?哪路英雄人物能抗拒得了你?” 程似锦抵住下颔,语气颇显无聊地道:“这话说得,我的钱比别人的香么。” “我的程总,如果要出卖自己少奋斗二十年,卖给上岁数的老头子是什么场面,卖给你是什么场面?我都觉得有些人得 3. 03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数日后。 “你会遭报应的。” 一条短信在屏幕上闪过。正在办公的程似锦眼神停顿了一下,将手机递给张特助。 助理接了过去,记下陌生号码,打了几个电话之后靠近她道:“是之前您交往的一个小明星。” 程似锦点头。她没有问是谁,因为她也记不住无关紧要的名字。 在这几分钟内,短信一条又一条地涌入。 “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为什么不回复我?” “程总,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宝宝,我们能再见一面吗?” “回我一句吧,求你了。” 张特助看得眼角抽搐,将短信删除,号码拉黑,道:“他应该是想办法用了长生的内网,不然是打不进来的。暂时给您屏蔽一下,稍后我会跟他接洽,后面的事您不用烦心。” “长生”是指长生药业。这是程似锦本人的生意,她用于工作的手机号码可以用长生药业的内网ip打进来。 “真热闹。”程似锦拿回手机,低头继续看文件,指尖滑动到成本预算里第二大项中的第四条,“也算是给我的生活调味了。” 任澄被“辞退”之后,已经有一周时间没有见她。这些天,程似锦过得繁忙又清净,几个项目的进展都在预期之内,前年玩票性质投资的影视项目意外爆火,红透大江南北,连她伸手捧了一下的任澄,居然也算是半个演戏的苗子。 商业中心的投屏上,偶尔也会见到那张脸。不过大屏幕上有些失真,让人更加触感真实的,是他被攥在掌中显得格外柔软的发丝,湿润的额头,从低处抬头时舔掉唇边黏液的微动作。 程似锦对于男人的记性一向很差,能让她记住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 由于前年的投资成功,挂在旗下的双全传媒大放异彩,各类文娱公司的季度财报也在发布后就第一时间被打印了出来,相应的项目评估和分析有幸登上程总的办公桌。不过在她翻看项目评估之前,一份报表特立独行地被放在最上面。 程似锦瞟了一眼特助,轻声念出来:“明日文娱?” 张特助沉默地站在面前,脸上露出思考开口方式的神情。 “怎么,有乐子?”她单手翻开,漫不经心地道,“人家可是文娱业的顶梁柱,手底下的大制作大项目不计其数。但凡投资制作都以亿计,你不会只是想让我观赏前辈的吧?” 特助放弃矫饰,翻开重要的部分,直奔主题:“周总怀疑明日文娱的报表存在重大错报。” 程似锦目光凝滞,盯着她的双眼,指尖轻轻地在纸面上摩挲轻抚。 “周先生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时做过IPO项目、常有连续审计的大单,能力毋庸置疑。他的团队曾经对明日文娱开展过审计工作……今年筛选合作方的时候,周先生陪同项目组考核了合作对象,结论很不妙。”特助将另一份文件抽出,放在旁边对比用。 “财务舞弊?”她吐出简短的几个字,“隐瞒公司现状,进行更大一轮的外部融资,胆子够大的,起死回生与卷钱跑路二选一。” 话虽这么说,但程似锦也能理解他们的胆子大。即便是公司高层有所授意,但真正逮捕经济犯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会计坐牢。这么庞大的文娱业龙头,哪怕是一具垂垂老矣的尸身,也有无数人趴在上面贪婪地汲取血液,很多人不知道,知道的也未必愿意宣扬…… 真实情况会不会更岌岌可危? 程似锦拿起笔,笔尖在纸张上滑动出沙沙声。她的脑海中构想出了一幅油画般的场面——一具庞大而鲜血累累的尸骨堆积在餐桌上,桌下是堆积如山的钞票与名利。围在桌边的每一个人举起刀叉,准备入场,分食享用这场饕餮盛宴。 写字的同时,她忽然幻觉般地想起一点新鲜的红。 柔软的、青嫩的,诱人的……那么一点似有还无的红。似乎是落在谁的唇瓣上……唔,想起来了,他恼怒时抿紧唇肉,愤慨拒绝的场面,唇上的红痣就是如此鲜嫩清艳。 程似锦摇头笑了笑,听到张助理说:“老板,我们手里还有几个……” “给合作人发邮件,你来写,措辞不用太客气,没别的意思,就说跟明日文娱的项目,我们不干了,让他们自己多考量。对了,别忘了给韩玉筠也……算了,我回头给她打个电话。” 韩玉筠不经常看邮件。 “明天早上我要跟双全传媒的领导层开个晨会,帮我重新确定一下工作日程。”程似锦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陆渺的联系方式好查吗?” 沉着记下的特助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一张无甚表情的脸:“私人号码需要时间,画室的号码和工作接洽的联系方式很快就能查到,林公子上次就给过了。” “好。”程似锦心情不错,“能查到的所有联系方式,找个相框裱起来放我桌上,免得我忘了。” …… “陆氏”、“陆家”,准确来说,是代指明日文娱的实际掌控者陆建业、赵婉如夫妇。 以当前政商一体的结构形式,人们惯用姓氏来归类资本家与政治人士组成的团体。两人结婚三十年,先后生下三子二女,其中三个都年幼夭折。除了陆渺之外,另外一个唯一存活的孩子名叫陆拂,他的心脏功能严重不全,各项指标岌岌可危,常年生活在非常昂贵的私立医院监护病房。 陆拂住进医院后,夫妇两个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两人也断绝了生育的念头,更加将唯一一个、看起来厄运并未降临的陆渺捧在掌心,格外纵容,只要他平安长大,这对夫妇对他几乎不曾加以安全以外的限制。 从林琮的酒会离开后不久,林公子就亲自打电话来代别人道歉。 林琮说话很客气,说得是:“程总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都是我招待不周。我手里是有几个人要介绍过去的,她误会了。” 虽然客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不是程似锦的错,你不能怪她,就当是我的错算了。” 陆渺对他没有敌意,敷衍地“嗯”了一声,酒精的作用渐渐消去,他坐在后座接电话时,一下子觉得程似锦这个名字耳熟的发烫。他抬手捏住耳垂,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道:“她是——” 林琮意料之中般地笑了:“程归荣先生和周淑珍夫人的女儿。您不认识吗?不认识也无妨,我这么介绍比较好,她是长生药业和东南通讯的控股人,最近大出风头的双全传媒也在程 4.04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陆拂的脸色有些变了。这是他和哥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提起“她”,提起“程似锦”这三个字。他隐藏已久的那么一点微弱火星猛烈燃烧起来 ,胸口咚咚震跳。 就在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陆渺已经眉头紧锁地转开头,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了低:“我不该说这话,是哥的错。就要做手术了,你好好修养,别想太多。” 陆拂面露不解,看着他点了点头。 后续的气氛略显尴尬,一直到离开医院时,陆渺还处于浑身紧绷的状态。他坐进车里,把头抵在方向盘上方定了定,脑海中出现小拂的话语、眼神,随后画面又再次在恍惚中重叠,变成破碎的玻璃、折射月光的彩色花窗,高跟鞋上的脚背血管明晰、一条纤细的骨线仿佛游鱼…… 陆渺用手抵住方向盘,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变得很坏、很焦躁,简直想破坏点什么东西。 他的手指压着方向盘的边缘,指尖来回磨动,皮革和指甲擦出细细的、沙沙的声响。忽然间,一声猫叫响起,一只长毛三花跳到了前窗上,轻车熟路地将肉垫压在雨刷器上,冲着他很大声的叫了几声。 陆渺跟它对视,对上三花猫饱满圆润的瞳仁,他突然打开雨刷器。 三花猫尖叫着跳开,怒气冲冲地朝他喵来咪去。陆渺的眉梢瞬间扬起,露出有一点儿得意的微笑,伸手打开门蹲下来,从脱下的外套里拿出一根猫条,毫不介意地用牙咬开,伸手喂过去。 小三花气哼哼地盯着他,一口咬在他手上,叼着陆渺修长纤细的指尖,半晌没用力,吐出去,又喵来咪去地舔猫条,发出呼噜连带着哼唧的声音。 陆渺眯着眼睛看它。 他的车停在医院外,并不在医院的内部停车场里,这里并不妨碍交通,也允许停靠。然而一根猫条都没吃完的功夫,另一辆车忽然停过来,“恰巧”用车头别住了离开的路线。 车窗摇下来,里面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这张脸最近很值钱,出现在各种电子大屏幕上,有一双野性又春情泛滥的桃花眼,他的下颔抵着手背,盯着陆渺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居然堵到这儿来了。” 陆渺低头听小猫哼唧哼唧,抬眼瞥了一眼,隐隐有些印象。 “你也在等程总?”任澄说这句话时格外焦躁。他已经有一周以上没有见过程似锦了,一股隐隐的被抛弃感弥漫在心头,他的手指在车窗边缘摁的过于用力,指腹泛白,“像你这样的小模特心里都想着找个她那样的金主,我知道,但程总是个有洁癖的人,她的要求不低……她……” 程似锦的行程一贯保密,只有每周日下午雷打不动会来这家医院,是为了探望她久病的外祖母。这是任澄几个月来唯一察觉注意到的规律,他想不到一个靠出卖自己维生的小模特会有什么家人朋友住在这所昂贵不菲的医院,以他善于钻营竞争的思维,只能考虑到陆渺也是争宠的一员。 仅仅一周不到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任澄简直诞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怜悯和自负。他慌张地、不安定的心突然静默下来了,再次觉得自己会是那个特别的。 陆渺沉默了几秒,说:“程似锦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问这句话时,眼前闪现出陆拂那张苍白的脸。陆拂十四岁时就住进了这所医院,一个人至关重要的成长时期、变化急剧的六年,他都在医院中度过,只有在喜欢上程似锦之后,他才会露出那样青涩地、害羞的神情。 “……你是在挑衅我么。”任澄的眉峰拢在一起,语气有点冲, “我是程总的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时候,连任澄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从未在程似锦那里以男友自居,但在陆渺面前,他竟然猛地吐出这么三个字,在说完之后,他心跳得更厉害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轻飘飘地填满了大脑,这感觉就像是被润滑得过度了的机械,无论如何摆弄都只会发出让人心荡神驰的静谧闷响,没有一丝不和谐的噪音。 任澄推门下车,喉结重重地咽了一下,正想半是威胁半是哄骗地劝他离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 “男朋友?” 她抽了半根薄荷味儿的烟。 任澄蓦然蹿出这么个想法。他听到这声音轻微沙哑、低沉,一个柔和清润的女声,只有在烟草的浸润下会泛着这样磨砂般的轻哑。下一刻,所有的血液倒流回脑海里。 两人差不多是一起看了过去。 在高大建筑夹角的阴影里,一辆很不显眼的黑车停在那里。程似锦不知道到了多久,也不清楚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别的,她靠在车尾,标志性的长卷发用夹子慵懒地拢起来了,碎发松散,鼻梁上架着细金丝边儿的眼镜,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细烟,火星在昏暗的阴影里明灭不定。 好融洽的灰。 崭新的颜色像填色的油漆桶一样泼入脑海,陆渺无法控制地发觉到这一点。比起那一天剧烈的一团鲜红,刻意低调的程似锦完全跟环境融为了一体,灰得恰到好处,他的大脑根本无从拒绝这种感知。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想把这种感知力暂时封锁,逐出脑海。与此同时,对面的年轻男人已经面色大变。 任澄的脸色只剧烈变化了一瞬,然后又很快镇定下来。他走上前去:“程……姐姐,你把我晾在旁边好久,我太想你才找过来的,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稳定,毫无滞涩地继续说:“我做了入珠,是活动的,会很舒服的。” 陆渺没听懂,但他直觉认为不是什么好词儿。 确实不是什么好词儿,这句话让程似锦下意识地扫了他下面一眼。这道不轻不重的眼神剐蹭,让任澄像条蛇一样粘了过来,明明是白天,还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外,他却将手虚虚地拢住了她的腰,在她耳畔低声说:“现在要摸一下吗?” 程似锦的眼神很淡漠:“你这么出来,经纪人知不知道。” 任澄道:“他巴不得我来找你呢。” “不怕被拍?”程似锦倒是无所谓,“花边新闻对我可没有损失。” 任澄看着她道:“不怕,我只怕你不理我。” 程似锦笑了笑,朝他伸了下手。 男人眼前一亮,习惯性地低头把脸靠过去。但这次并不是一只手柔柔地捧住脸颊,而是攥紧的手指蓦地扯紧领带。 任澄踉跄了半步,几乎撞在她身上。他的喉结被领带勒出一道红痕,紧得让人吞咽困难,这双春情泛滥的眼睛立马湿润起来,他在演戏上有点天赋,登时就能变得楚楚可怜。 泪在他的眼眶里转动,程似锦指节压迫下的喉骨仓促咽动,分明喘不过气,却又不敢反抗地颤抖着呼吸。 “男朋友,”程似锦轻笑了一声,微微沙哑的声音落在耳畔,“你是说自己吗?” 他的眼泪完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你不是很老实啊。”她温柔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叹息,“我可以让你平白无故得到许多,也可以让你 5.05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陆渺的联系方式摆上桌面的时候,正好传来几家公司与陆家终止合作的消息。 程似锦对此并不意外,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相框上冰冷的边角,一边接通韩玉筠打过来的电话。 “好程总,”她开口就是这么让人肉麻的腻歪称呼,“你知道昨天谁联系我了吗?……我靠,陆建业!我那个死老爹年前聚会让我叫他陆伯父,攀的什么狗屁关系,年后他就……” “我挂了。”程似锦听到一半,抬起手指要摁断。里面立马传出“别别别,你看你,我这是跟你道谢来了,要是你不提醒,我老爹还不得亏一大笔。” “嗯。”程似锦敷衍地应了一声,“你就口头说谢?” “咱们契若金兰嘛。”韩玉筠又来这套,顺嘴转移话题,“今天早上,刚刚发生没有俩小时的事儿,陆建业被官家的人带走,经侦队把明日娱乐的总部给封了,高层管理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要配合调查,财务部跑了八个,有个会计直接从那楼顶上跳下来……” “啧。”程似锦仰头靠在座椅上,“好大阵仗,至于么。” 替老板蹲几年出来,履历之光辉简直能闪瞎眼,跳楼?里面八成还有不少的名堂。 韩玉筠顿了一下,说:“……已经超过经侦队的职责了。” 经侦队的全称是经济犯罪侦查大队,韩玉筠这么说,几乎算是明示。 程似锦摩挲相框的指尖顿了顿,没有开口。 在短暂的沉默后,韩玉筠继续道:“我打听了一下,陆建业恐怕涉嫌……他们催债的手段未免太不光彩,对旗下一些小艺人的整治也很出格。财务问题被查之后,牵扯出来一连串的脏东西,你还记得东方通讯有一个车祸去世的记者吗?” 程似锦良久没有言语,问了句:“只带走了陆建业?” “怎么可能,一大票的人都在那儿。哦……除了陆家那个住医院的小儿子。”韩玉筠道,“我记得小公子跟你外祖母是一个医院,同一个住院部吧。他的病非常烧钱,要是陆家倒了,他说不定比陆建业本人的命还要短。程似锦,在这种危急关头,你只要稍微帮一下,他那个亲哥岂不对你感恩戴德?” 电话这边轻轻地笑了一声。 韩玉筠总是不明白程似锦真正在想什么。这么唾手可得的感激,这位小程总却没有一点儿兴趣,她似乎倦于做别人人生里的灯塔、厌烦当圣母式的人物对每个人光辉普照。同样,她也不明白陆渺,不知道那是一个如果不弹压到极致、便无法向现实低头的人。 很快,程似锦便问:“陆家的财产一点儿都动不了么。” “连陆渺开的那个画室也要进行调查,陆家、还有明日娱乐的每一分钱都得验证个干干净净。他们欠的钱太多,连转移到国外的资产都已经冻结了。” “陆拂住院的价格是多少?” “半个月,六万。”韩玉筠没注意到她直接叫了陆小公子的名字,不过她也是有备而来,早就调查过这件事,“不过他的病需要一些很贵的机器定期做什么什么治疗……六万只是一个基础,真要治下去,就算让他哥卖肾都养不起,这机会也太好了点,你不如——” 她的建议还没说完,就听到程似锦语气随意地道:“你那个台球会所还开么?你让经理给他打个电话,就给他开这个价。” 韩玉筠一下子噎住了。电话另一边透露出犹豫和迟疑的态度,程似锦都可以预想到她是如何的迷惑不解。 “……程似锦,那个地方可不适合养金丝雀啊……” 程似锦很赞同这句话,她将相框放回原位,敲了几下键盘,电脑界面切到视频页,正好是今年春天完成度最高、最知名的那两场秀。 这里面都有陆渺的身影。 比起顶级男模,他并不算是充满力与美的类型。 青年的身体略微瘦削,长腿窄腰,镜头掠过的每一寸躯体,都透着灯光下盈亮晶润的微光,细腻的肌肤紧紧地包裹着肉与骨,匀称合度到了严苛的地步。他冷淡厌世的眼角眉梢,近乎称得上过分精致而愈发脆弱的喉结锁骨,都让程似锦幻视到那一日破碎满地的玻璃。 她喜欢听到摔破玻璃时,哗啦一声四分五裂的脆响。 “韩玉筠,”程似锦对自己的欲望进行克制,以维持底线,“你别让他受伤。” …… “对,你可以离开了。”工作人员低头整理卷宗,面无表情地说。 刺眼的阳光落在门口。 陆渺神情不动地取回了自己的手机,转头走出去。就像一道已经设计好的程序似的……就这么一直走出去两百米左右,转过弯,过了一个人行横道,一股非常陌生、又极其强烈的车尾气汽油味儿涌入嗅觉。 在信号灯即将变红的最后一秒,一辆车嗡得窜了过去,就在陆渺面前飞驰而去。 一瞬间,他空旷茫然、完全不在运转的大脑被猛然唤醒,强烈的真实感吞没了他。这种重新回到现实的真实感让他在这一刻生理排斥得格外强烈。狂跳的心脏,扭曲翻涌的胃,陆渺扶住路边的电线杆,压不住地埋头干呕。 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苦涩的胆汁停在喉口。 他摸了一下发冷的脸,寻找路边的贩卖机买了瓶水,一边漱口,一边打开显示低电量的手机,十六个未接电话,几十条未读短信。 里面有几条是医院的。 陆渺对着这几条医院发来的短信沉默了一会儿。在极度空茫的静谧中,飞驰的汽车,屏幕上黑白鲜明的文字,一串从前没有仔细注意过的账单,组成了他人生起落后的第一道轰鸣巨响。 他打给了几个朋友。 有两个已经拉黑他的号码,一个拒接,最后一个是一起读书的发小,接了电话后很长时间都只是聆听,最后不咸不淡地提了一句:“借钱?你还得起吗?” 手机里响起通讯断掉的提示音。 画室回不去,这也属于陆建业置办的资产,而且跟明日娱乐的很多问题脱不了干系,这也是陆渺与此事产生关联配合调查的原因,哪怕他对其中的运作并不清楚。 他一边去医院,一边把每一条短信看过一遍。 其中有一条格外显眼,是来自于林琮的。 林公子的措辞还是那么客气,但内容看下去,总结出来只有一句话:我知道你走投无路,亲朋难靠,要是你缺钱的话,我可以为你联系程总。她是这世上最好、最慷慨的买家。 买家。林琮这样一个措辞客气、习惯于维持表面善良的人,也在这条短信里毫不顾及地如此形容,就像是他联系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小模特一样,毫无区别。 陆渺想起了那个女人。 他想起自己口口声声说的“下流货色”。想起她鲜红的西装外套和低头抽烟时架在鼻梁上 6.06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你还有什么可被骗的呢? 陆渺对着明亮的窗户玻璃,窗上映出朦胧的形影,照着他的身影。这是他第一次估量起自己的价值——价值,这个词可以用在人的身上吗? 他的确养尊处优太久,像是一只从小被娇宠喂养长大,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美好童话滤镜的宠物。让他用自己的双眼来面对现实,还有些过分沉重。 他的观念和习惯都应该扭转了,可是变故来得太快,陆渺对此措手不及。 “先生,”对方的声音里隐约浮现出嘲弄的笑意,“你还有什么可被骗的?我们东家是看中了您在荣春秀场的表现,所以特意在这个时候联系您,是为了雪中送炭。你回头看一看,永安长华医院对面的商业天幕屏上,在过去的一周内播出过六次对明日文娱倒台的跟踪报道,你父亲的照片,你弟弟的名字,全都在上面出现过……以你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是可以被欺骗的?” “……” “为什么不回答,陆先生?”他追问,“是怕回头看到一夕崩塌的过去,还是怕看到明日文娱四个字。你曾经在这所庞然大物里挂过名,在第三十二层的独立办公室里,陆公子只要站在里面画画、打游戏,就能将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的人踩在脚下,俯瞰这个商业中心纵横交织的每一条道路,像是在观察蚂蚁一样……” “够了。” 他的声音发涩,但还是重新充盈起来,渐渐积蓄了抗拒的力量:“我不去。” 医院走廊里挂着的智能时钟缓慢行进,秒钟扫过圆盘,咔哒、咔哒……声音一下比一下尖锐、强烈,跟他脑海里的倒计时近似重叠。 “请不要挂电话。”对面沉寂了一秒,说,“我们东家姓韩。” 陆渺悬停在红色挂断键的手僵住了。 “陆公子,祝贺你这么快就完好无损地从局里出来,也衷心希望令弟早日康复,永安医疗为您竭尽全力。” 嘟。 是对方先挂断。陆渺松开手,指尖紧紧扣在掌根里,烙下一串鲜红的指痕。他转过头,目光穿过明亮静谧的走廊,望见远处巨大天幕屏上方熠熠生辉的四个字。 在这里,就可以望见明日文娱的总部。而这所整个北方技术最为先进、却也极为昂贵的私立医院永安长华,就是隶属于永安医疗集团……永安医疗的董事长姓韩,叫韩驰。 这个俱乐部的老板也姓韩。 对方准确无误地说出了自己的位置,他甚至怀疑这个人就在某个摄像头后面望着自己。陆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抬起眼,看着屏幕上亮起的短信——是俱乐部的地址。 附带一个期待的笑脸。 …… 程似锦受邀参加一部电影的首映礼。 她轻装简从地出现在台下,戴着墨镜,安静地坐在双全传媒的策划负责人身旁,在众人热切交谈时,跟着百无聊赖地鼓掌,似乎把这当成一个很好的放松场景。 首映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位业内很有资历的经纪人带着刚刚台上的男三号来认人,旁边的负责人给他使了个眼色,经纪人便凑过来殷勤跟程似锦搭话,将名片递给程总身旁的助理。 特助伸手接过。 她的特助不止一个,今天跟在身边的姓严,是一个二十七岁、离过一次婚的男人。这也是她出席一些公开活动最常跟在身边的助理。 经纪人寒暄吹捧了几句,将身后带着的男三号拉到程似锦面前。 青年的皮肤白得出众,像是冰淇淋上面松软的奶油,年龄不大,样子有一些青涩紧张,躬身点头,局促地跟投资方最大的老板打招呼。 程似锦看了他片刻,伸手搭上去。两人握手仅有短短几秒的时间,不过一触即分,那位经纪人却已经看得双眼放光,连忙道:“多亏了您对我们孩子的关照,好不容易见到,让我们小蒋尽尽心,陪陪程总……” 严助理低头轻声提醒道:“五点左右跟韩女士有约。” “嗯。”程似锦倒是没忘,“关照不敢当。演得不错,有机会再见吧。” 经纪人露出略微不甘的神情,他瞥见负责人眉头微锁,立马掩藏神色,拉着小蒋道谢一番,这才走开了。 不久后,程似锦就离开了会场。金主走了,剩下的人一半松了口气,一半又索然无味。首映礼结束,刚才还满脸青涩紧张的男生在坐到保姆车上后,脸色立刻暗了下去。他没有接着装清纯,流露出冷漠的神情,眼眸狭长,薄唇紧抿,透着一股蛇似的粘腻和妖艳。 蒋令抽出一张湿巾,将脸上特意化过的,显得天真纯情的妆擦下去。他本人其实长得很冰冷,就这么在车上坐了好半晌,才忽然说:“哥,你不是说程总喜欢这样的吗?” 经纪人没回头看:“怪了,程总身边是没跟着人啊。你的长相不输任澄,凭什么他当初可以,你就不行?难道喜好变了……真难伺候。” 蒋令在后座上擦手,问:“张哥,你知道怎么还能遇上她么?” “哪儿那么容易,人家一整天没事儿净玩男人了是吧。”经纪人语气不太好,“说不定是小程总身边有人了,咱们还不知道。她这个人虽然风流,但是同一时间段只会维持一段关系,对情人跟对男友似的……我告诉你,干脆利落玩完就扔对于咱们这行来说,才叫品质放心的优秀老板,你跟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小男孩儿不一样,你别跟前几年那个谁一样……把事情闹得不愉快。” 蒋令说:“我知道。” “这样吧,我再打听打听走走关系,我看她今天对你挺温和的,说不定还有戏唱。”经纪人抽了半根烟,皱眉琢磨了一会儿,“我帮你安排,但能不能成,终归还是看你自己。” 他的视线投向车内后视镜,在镜面内映出蒋令年轻俊美的脸。 当天下午五点二十,韩玉筠忽然改变了约会地点,将程似锦改约在名都俱乐部。 她是韩玉筠最好的朋友,名都俱乐部早就对程总的车牌号倒背如流,服务人员提前过来迎接,一路到了包间内。玻璃门里有两三个人影,红发的是韩玉筠,穿着一 7.07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她将口中的这个“痛”字,轻飘飘地带过。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反驳,陆渺甚至能感觉到周遭投来的羡慕目光。在这扇玻璃门后,有太多年轻貌美、颇有欣赏价值的年轻男女。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对程似锦的到来十分期待。 毕竟她是众人皆知的大方金主,温柔可亲,几乎称得上专情。 他避开与程似锦不期而遇的视线接触,按照简单培训过的方式,整理桌台,指节拢紧皮质握把,压低中轮,另一手抵住球杆,将杆身与下方近似垂直。 他学得不算慢。 不久之前,在俱乐部经理把这身衣服和球杆放在他面前的同时,隔壁的培训室响起了某种激烈而痛苦的声响。那绝不只是纯粹的疼痛,伴随着被撕裂的欢愉和突破忍耐底线的失控,那些声音让陆渺触碰球杆的手指倏地缩回,像是被烫到了指尖。 “别害怕。”经理说,“那是对新员工的培训,我们不培养一下业务能力,怎么能当客人的私人教练?” “……我没有害怕。” “你的脸色不是这么说的。”经理笑了笑,“我们是会员制的小型俱乐部,不接待社会上的闲杂人等,这里的薪水也远超平均水平……倒不是因为大家球打得好,只是因为服务意识强,不能对客人说‘不’,你明白吗?” 陆渺听到这些,反而出奇地冷静了下来:“是有谁跟韩老板做了交易么,是程似锦?还是我父亲得罪过的仇家?既然要折磨我,为什么还要格外优待?” “原来你知道这是优待。” 经理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他没有再提及任何事,就在充斥着异样声响的培训室隔壁,陆渺学会了怎么打台球。 笃。 一声轻轻的响动,母球偏离方向旋转着击向右侧,碰撞到边缘后停了下来。 头顶的灯光覆盖下来,没有球被打进去。 这把新球杆是高级货,反而因为它的高级,让软弹微妙的手感成了新手进球的最大阻碍。陆渺再次换了角度,在背后数道目光的凝视之下,他的注意力越来越不能集中——而且这些人里还有程似锦,他最不想见到的…… 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掌心扣住他的腕骨,被束缚的感觉与酒会上的感触别无二致。陆渺近似本能性地挣扎,但立即被更加用力紧密地攥住,他的后背贴上半边温热的躯体,柔软的长发垂落下来,发梢洇着一缕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一步一步、精准地矫正他的姿势。陆渺的脊背被一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压下来,作为模特,他的身量稍显单薄,在她似有若无的怀抱里,却显得如此严丝合缝。 “你……” “你根本就不会打,学了多久,两天?” 她的声音落在耳畔。 离得太近了,这股气息就像是热水上升腾的白雾,烫得人顿觉战栗。陆渺没有看到她的脸,准确来说,除了手以外,他没有看到程似锦的任何地方。只是被她用手固定了一下侧腰,却让陆渺引起剧烈的应激反应,心脏狂跳,寒毛倒立。 “……学了,两个小时。”他说。 程似锦低声问:“这双手平常在做什么,画画、写文艺批评,还是摸设计师送给你的新衣服?” 她的指尖探入雪白的手套口,将薄薄的、贴合弧度的手套从下向上脱落。每一寸丝织物的脱离,都让他反应过度,仿佛他整齐的衣着仿佛也跟着一件件脱落下来,变得赤.裸。 “戴着手套掌握不好手感。”程似锦对他说,“你知道这里给你开的薪资是什么意思么?” 两人的气息完全缠绕在了一起。她是一位严师,不允许陆渺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为了精准地把控角度,她甚至禁止对方有任何拒绝的表达,所有抵触都只会换来更严峻的掌控。 陆渺被这种控制欲压得喘不过气。灯光、击球的脆响,四周其他人意味深长的审视,短时间内身份地位翻天覆地的变化,都仿佛他挤进一个逼仄到不能生存的角落。他剧烈地反抗起来,从程似锦的身前逃离。 这一瞬间,她的手蓦然松开。母球飞旋而去,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目标被撞入洞中。 周围响起惊艳的鼓掌和调笑声,陆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单手扶住球桌侧边,额角的发梢已经被冷汗濡湿。 他抬起头,见到程似锦扫视台面,丝毫不被影响地继续打了下去,一边寻找角度,一边语气淡漠地继续问了句:“外面有这个价格吗?陆渺。”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在教你,”程似锦说,“怎么样能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哦,认识到尊严的价值。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卖到最高价。” 陆渺盯着她的脸,紧紧地咬住牙关。他想到了在医院里每天对着这个人欢欣鼓舞、期望未来的陆拂,他弟弟居然会钟情于这样一个善于用利益交换别人灵魂的恶魔。 他的目光扫了韩玉筠一样,最终仍是看向程似锦:“拿亲人来做威胁的筹码,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卑鄙。程似锦品味了一下这两个字,唇角微勾:“韩老板可不会拿自己的生意和诚信来做筹码,她最多只会在收费上干脆利落一些,不会刻意针对一个病人。你想得太多了。” 她身后的韩玉筠跟着笑起来:“陆公子,你不是需要钱吗?我这还不算雪中送炭么。” 没有程似锦的喜好影响,她早就把茶杯扔到一边,喝了一杯低度数的果酒。韩玉筠走过来找到一个更好的观赏席位。 陆渺盯着程似锦的身形。她完全没有被对话影响到,手臂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每一杆都精确无比,那双手筋骨分明,血管明晰,关节漂亮的过分。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手上竟然有许多被磨出来的茧。 “你做得下去吗?”韩玉筠带着笑意问。 陆渺站在那里停顿了半秒,他抬手扯掉脖颈上的项圈,皮质项圈紧密的贴合下,他的脖颈已经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项圈、外套,另一只手上没有褪下的手套,他全部脱掉扔在了地上,还有那枚金属工牌,砸落在地面时发出“啪”得一声。 他转身离开了玻璃门内。 韩玉筠愣了一下,她看了看门后渐远的身影,又瞧了一眼旁边一点儿都不惊讶的好友,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乐了:“不是,你从哪儿发现的他啊?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陆公子呢, 8.08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送他离开的是一个才接受培训没几天的女孩儿。 女孩儿走之前被陈经理叫过去说了几句话,她带着陆渺走过俱乐部后台的走廊,两人一路无言,到了最后一个安全通道的标识前,她忽然说:“经理对你已经很好了。” 她的脸上竟然有一丝艳羡。 陆渺麻木地应了一声,他的思绪还飘荡在外,想着钱,想着医院,想着弟弟,想程似锦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他还没有时间去想支离破碎的其他东西。他顾不上。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女孩神情腼腆,又意外地健谈,“我看得出,你跟我们不一样。会所的制服都是特别定制,贵得要死,借我个胆子我也没脾气往地上扔,我怕经理要我赔。……你之前是不是不缺钱啊,好像跟程总认识,我看到她跟你说话了。” 陆渺的思绪依旧处在一片混沌当中。但他确实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于是驻足下来,听她说什么。 “这条街的餐厅都特别贵,但是走二百米再左转两次,那个巷子里有便宜的小馆子……” 女孩儿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他太久没有吃什么东西了,从医院接到的那通电话开始,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没有润滑却强行运作的齿轮,身体难以滑动,锈迹斑斑。 陆渺眼前一阵发黑,他企图扶住旁边的建筑物缓和一下,但什么都没有抓到,眼前被一片漆黑占领——倒了下去。 - 傍晚过去,路灯的橘色光芒映照进车内。 换班的张助理上车跟司机打招呼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根据同事的消息,将能够长时间起效的男性避孕药掏出来,准备交给老板的新欢。她的手刚摸到药盒,动作忽然顿了顿,目光看向坐在后座的程似锦。 她换了件外套,洗过的长发还有些许微微的湿意,漆黑卷曲的柔软发丝滑下肩头,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沐浴露气味。 老板没在里面?车为什么停在这里? 助理视线下移,猛地在后座上看到另一个人。在程似锦的腿边,一个腰身纤瘦的青年倒在另一侧的坐垫上,碎发凌乱,脸埋在座椅的方向,看不出长什么样子,分不清是睡着还是昏倒。 助理沉默了几秒,说:“老板,玩晕了不送进里面……” 程似锦的神情凝固一瞬,抬眼看向她。就这么一个诡异的眼神,助理立刻发觉自己想错了:“昏倒了?低血糖吗?” “嗯。” 特助身上什么都有,她从包里取出缓解低血糖非常有效的糖块,还没剥开包装纸,旁边这个昏迷了被抓进来的人就隐约恢复了一部分意识,顶着眩晕硬是爬了起来,因为不知道是车上,起身的时候“咚”得一声撞到了车顶。 这声音听着就痛。男人立刻蜷缩了回去,他跪在地上,冷汗渗透脊背,疼痛的叫声只露出一个仓促的气声,就被压回了嗓子里。 他就这么蜷缩成一团,天旋地转,意识朦胧,疼得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特助把糖块递了过去。 应该是晕得太厉害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抬眼看一看是谁,发觉是糖的时候,用口型说了一句“谢谢”,放进了嘴里,然后用力地咬碎。 嘎吱。嘎吱。他咬碎嚼烂了,把甜的齁嗓子的一团碎块咽下去。就像是有人一把将飘出去的灵魂塞了回去,眼前的天地终于不再晃动了。 他睁开眼。 面前是昂贵的车内装饰。 陆渺愣了一下,转过头。旁边坐着一个非常熟悉、令人浑身抗拒的侧影。窗边夜风吹过她微带潮气的发尾,橙色的路灯下方,暖光勾出一道双腿交叠的曲线。 程似锦的五官沉在阴影里,看不出她的神情,只望见了一双明艳而又渗透着冰冷的眼睛。 像是误入了狮子的领地。 “谢谢。”他的声音还很干涩低弱,但是说得飞快,然后又非常急迫、不知所谓地说了句,“对不起。”旋即转身想要下车。 但就在他面前,刚刚充满善意递给他糖块的黑衣助理却马上起身,反手关上了车门,车门自动上锁,特助转头迈上副驾驶位。 车门打不开。陆渺知道这种车的车窗根本不是用力就能击碎的,估计连子弹都打不穿。他转过身靠着后座的角落,强迫自己面对着程似锦,两人之间隔了非常宽的距离。 程似锦的手搭在车窗边,指甲轻轻地敲着窗边儿。在带着某种韵律的敲击声中,她平静地道:“陆拂下个月的手术要花多少钱,四十万?” 他的神经变得非常紧绷。 “你很怕我?”程似锦转过头看他。 “不,”陆渺说,“我讨厌你。” 他的语气太坚定。 程似锦忍不住笑了起来:“挺好,我也没想让人人都喜欢我。” “让我下去。”陆渺说,“你不是不做强人所难的勾当吗?你不是讲究什么你情我愿吗?我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也不想和你见面,你放过我……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程似锦瞥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太差了,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递过去一瓶水,抬了抬手腕示意对方接过,青年防备地看了她很久,才伸出手拿了过去。 “京阳已经没有人做那种生意了。”她忽然开口,“你就是把器官全摘了也卖不出四十万,这个市场早就没有了。当初颁布这项禁止法案让专项组调查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叫屈,对专项组恨之入骨……用钱能换到一切的世界,美好吗?如果你觉得美好的话,你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出卖。” 他攥着瓶身,缓缓拧开盖子。 “这条路上经常有纨绔子弟经过,不是林琮那种人,是完完全全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精神病发作的疯子。他们不会因为你倒在那里就避开,也不在意是压断了你的腿、还是压碎了你的手。因为美好的世界可以用钱摆平一切……用四十万买下压断你的那只手,你会兴高采烈的同意吗?” 陆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他说:“难道你想买的就高尚吗?” 生命、健康、人格,固然残忍。那么用尊严和身体做交换,难道就格外高尚吗? “怎么可能……”程似锦轻笑一声,她弯起眼,看起来十分温柔,“我也是坏人的一员,你可以尽情地讨厌我,可以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卑劣的下流货色,然后走投无路的时候跪在地上跟我说,求你了,把我的自尊和身体都买走吧。” 她简直是用一种揶揄的态度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风轻云淡。 在平静温和的语气之中,陆渺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愈发稀薄。他大口喝水,过度空旷的胃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液体变得异常抗拒,一阵阵收缩地疼,握着瓶身的手出了点汗,他再次用力抓住,指骨绷得泛白。 路边不停有豪车飞驰而过,在看到程似锦标志性的车牌号后,纷 9.09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她再次放走了陆渺。 数日后,程似锦按照惯例去探望外祖母。跟长辈说了几句话,老人的状况很不错,笑呵呵地询问近况,程似锦一一回答,只对长辈殷勤督促的联姻一事没什么反应。 到了这份儿上,结婚这件事所具备的“价值”,她并不需求。而婚姻也不会对她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改变。 从病房离开后,程似锦过问下午的行程,听到一半,忽然问:“陆拂住楼下?” 特助话语微顿,很快接道:“对。陆小公子之前住得更近,后来换了病房。他的病是先天性的,四年里经历过多场手术,到今年才略有好转,还有十天左右会有一场大手术,院方到目前只收到了一部分手术费用。” 在陆家没有出事之前,陆渺本人并没有购置奢侈品的兴趣。因为程似锦的关注,所以助理曾经对他交易出手的东西进行了不多不少的了解……那些钱烧在陆拂身上,就跟扔进无底洞里一样,如果他明智的话,就算忍痛,也应该早就放弃这个弟弟了。 “他在做什么?”程似锦问。 “陆渺在一间对外貌要求很高的私房菜餐厅工作,那是林公子的产业。”助理说,“是一家夜间餐厅,我记得有些特别的人工服务,但陆渺没有做,因为他并未配合,所以收入水平远低于名都俱乐部开的价格。除此之外,他应该还有其他几个兼职,每天的工作时间在十八小时以上,不过即便能筹齐手术费,也很难继续交住院费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迫转院。” 两人边说边下楼,没有乘电梯。程似锦听了一会儿,笑叹一声:“他是真想靠自己养活陆拂吗?” 助理安静片刻,道:“陆拂的病只有在永安医疗才能有最稳定的状况,不仅是因为医疗资源,还有四年来的救治经验……好,谢谢,”她代程似锦在高级病房的出入名册上签字,将签字本还给护士,继续说下去,“其他医院可能无法接手他,一旦转院,就意味着这四年的成果被毁,他被人用钱强行续的几年命也走到头了。” 程似锦见过那个少年。 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陆小公子确实还是一个少年人,他那时还没有生病,只有十五岁,在一所商学院就读。程似锦已崭露头角,在商学院的邀请下成为讲座嘉宾,并不是主讲人。 这对于当时接手生意不久,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小程总来说,这几乎可以当做某种休息。她的思绪飞驰出去很远,只在落幕时说了几句话——到她开口说话时,下方埋头玩手机、走神发呆、窃窃私语的富家子弟们,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大屏幕上那个指点江山、唾沫横飞、苦口婆心的中年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年轻姐姐。 她的长发用发夹松松挽起,碎发别到耳后,神情带着一些疲惫的懒倦乏味,因为长时间精神没有放松,乌黑的瞳孔显得格外空旷漠然,声音轻柔:“祝福同学们浪费大好前程,在有限的时间里玩得开心快乐。” 程似锦抬指抵住唇,想了想,又补充道:“积极上进很累,如果不想努力的话——” 四周鸦雀无声。校方领导心里一凉,压低声音凑过去道:“小程总,是说一些鼓励的话。” 程似锦低头看了一眼流程,上面写着自由发言,于是又扶了扶麦,道:“资本家的孩子本就比别人更容易成功,这是因为起点够高,不过……” 在场十余位自诩成功的中年男人听得五味陈杂,面色变来变去。她说的这几百字的“祝福”回荡在会场之上,下方私自交谈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落针可闻,只剩下她口中冷淡辛辣、嘲讽意味十足的柔声鼓励。 很多人都没有这么如坐针毡过。成功的遮羞布太薄,他们本就会被轻易刺伤。 讲座结束,程似锦起身离开。那时是一个大雾天气,雾色沾满了会场礼堂里的淡蓝色玻璃。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清秀的少年把淡蓝玻璃上的雾擦掉,专心致志地看着她,两人视线触碰的时候,他受惊一样仓促地收回目光。 仅仅过了两秒,他忽然间下定决心,从礼堂里跑了出来。男孩儿隔着她的保镖,面红耳赤地扬声:“程老师!” 学生总是习惯对人叫老师。 程似锦本来已经上车,她降下车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在她的默许下钻过保镖的手臂,眼神熠熠中略带羞涩:“老师,我叫陆拂,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助理说:“抱歉,我们不签白纸。” 少年将一本商学院的辅助教材拿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 程似锦瞥了他一眼,在教材的第二十五页签了一个简化版的“前程似锦”,随后驱车离去。 后视镜里,那个少年站在原地、呆呆地望了很久。 四年前陆拂生病,跟外祖母同在一所医院,程似锦在查看出入人员登记的时候,发现陆家的人也常常过来,因此得知了他的事。 但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走过了陆拂的病房,程似锦也没有进去看他一眼。下楼后,助理提到:“今晚跟林公子谈的新能源项目,就定在那家夜间餐厅。” 程似锦的脚步突然顿住,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他那个餐厅好像是什么主题餐厅来着?” 助理罕见的露出一种“被变态到”的神情,她面色复杂,随后依旧用自己一成不变的平淡语气说:“老板,林总一向喜欢经营一些有特色的东西,那是一家女仆主题的夜间餐厅。里面的侍应生都是穿女仆装的,上次有一个侍应生故意坐在您腿上,裙子里只穿了一个贞操……” “好了。”程似锦捏了捏眉心,“够了,我想起来了。” - 程似锦离开后不久,陆渺在各种兼职安排的间隙里,终于找到一部分时间探望陆拂。 他还在做新的应聘简历。陆渺没有读父母期望的财经管理类,而是就读了一所艺术院校,能选择的工作有限,好在他太缺钱,什么都做。 随着一笔一笔的支出和怎么算都不够的收入,陆渺的精神焦虑也到了一个快要崩塌的地步。当初连戴个项圈都会痛恨恼怒到当场摔到地上的人,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倾轧。 他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只要不遇到程似锦、不被她看到,他可以忍受所有鄙弃或玩味的目光,但是她不行,她只要站在那里,就…… 陆渺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他如同刑场上引颈待戮的死刑犯。哪怕曾经不如陆家的人嘲讽他、为难他、伤害他,带给陆渺 10.10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陆渺没有时间在医院待太久,就赶回了工作地点。 为权势聚集的朋友,到了今日早就不算数了。他也就没有可以打听的媒体朋友,只能表面答应陆拂。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他也不可能主动去问和程似锦有关的事。 陆渺一边喝治胃病的药,一边查看医院发来的账单。就在他计算的时候,一个没有被屏蔽拉黑的新号发了短信,内容在手机上方弹出。 “有钱在永安医疗做手术,没钱还债?是不是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才能认清现实?” 陆渺眼皮一跳,握着矿泉水瓶顿了顿,把这条短信删除。就在他删除的下一秒,更多的催债信息涌了进来,陌生号码跳出屏幕,默认铃声陡然响起。 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长时间的辛苦和压力让陆渺的状态非常不好,他怔怔地看着接听键,半分钟后,铃声自己停了。 一口气没有吐出,陌生号码的短信跟着到了,只有几个字:“你会后悔的。” 陆渺对着这五个字发了会儿呆,把手机关掉了。 这是他父亲欠的债。虽然法律上与他无关,但这笔金额实在是太大了,在道义上、在人情中,他似乎都被迫承载了这份债务。他享受着陆建业多年的养育之恩,如今父亲入狱,母亲仍在接受调查,陆家曾经宠爱娇惯的大少爷,终于也面临了这种不光彩的催债手段。 这算是因果报应吗? 陆渺扯了扯嘴角,半天都没笑出来。他出去洗了把脸,跟经理接洽了一下今晚的工作,拿了接待的包厢号,回头时忽然见到一个脸生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但他却抱着一套餐厅的制服,半是嫌弃半是好奇地查看制服上的烫金布标。 注意到陆渺的视线,男人忽然抬起头,眼睛微眯地打量了一下陆渺,给人的感觉相当不适……像是一条在草丛中游过的蛇。 陆渺收回目光,对方却走过来,露出笑脸:“你好,今晚你原本的搭档临时有事,让我替他一天,你叫我小蒋就行。” 陆渺伸手跟他握了握。 经理对这个“小蒋”相当客气,跟平日里骂这些侍应生的嘴脸全然不同:“瞧您说的,您是林总交代关照的人,跟别人怎么一样。陆渺,你叫人家蒋哥。” 陆渺无声地点头。 蒋令盯着他看了片刻,说:“能不能给我换个搭档,他长得……不太老实。” 不太老实是什么意思?陆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经理道:“是林总点名的。您不用担心,小陆的业务能力很好,有什么麻烦事你尽管叫他解决,而且……”中年人扭头看了一眼陆渺,乐呵呵地说,“我就直说了吧,跟他有过节的客户不少,怎么都耽误不了您的正事儿。” 蒋令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陆渺也早就忍耐成习惯,明白什么叫接受现状。他恍若未闻,自己先去换了制服。 只要不遇到程似锦,在谁面前丢脸都无所谓。赚得是救命钱,还能跟小拂的命过不去吗? 餐厅的制服有很多套,是按照客户的喜好定制的,今天交到手里的是一套装饰简单的黑白女仆装,配套是一个心形的工牌,工牌上的名称是“喵喵”。陆渺换好衣服,将工牌别在胸前,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裙摆,想要将它拉低一点。 蒋令的手臂突兀地搭了过来,他忽然问:“你知道今天晚上接待的是谁吗?” “是谁?”陆渺头也不抬地问。 他反而不说了。 陆渺也没兴趣追问,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备受羞辱的工作而已,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累。 两人提前半小时去布置包厢,蒋令在旁边看着他忙碌。倒计时五分钟的时候,陆渺在耳朵上戴了一个装饰成猫耳发箍的专用对讲机,跟门口报备了一下,迎宾立即说:“已经到了,准备接待吧。” 通向包厢的走廊玻璃灯一路明亮起来。 在这等待客人、脚步渐近的几分钟里,陆渺平静而疲累的心突然咚咚狂跳起来,一股尖锐的第六感猛然迭起,像是浪潮忽涨。 他莫名地如芒在背,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急速流淌的声音…… 豁然间,门开了。 就在他面前,柔软长发如瀑布般涌落,卷曲地蜷伏在肩头。她穿着一件粉红的西装外套,色彩鲜艳无比,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混着薄荷的气息。 程似锦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走过了他。 陆渺像是忽然间失了声。他一瞬间完全忘记自己该说什么,一阵尖锐的轰鸣撞进脑海,让他甚至想立刻从这道门里夺路而逃,让他想回避、想退开,激起他为数不多的反抗欲望和攻击性,平日里已经催眠自己、变得麻木的话语,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欢迎回家。”蒋令尽量将这句话说得悦耳,随后诧异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他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林琮请程似锦先坐,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她身后的两人。程似锦注意到他的目光,略一挑眉:“你也太费心了。” 林琮的右手盘着一串珠子,笑着道:“谁叫我惦记着你,就是不知道你到底还想不想着他。” 程似锦没回答,目光毫不遮掩地扫向旁边,从腿向上看。做过模特的人双腿笔直,白皙光洁,膝盖透着隐隐的粉色,再向上是黑白女仆装的裙边儿,只盖住了膝盖上方的大腿。两根带子勒住一把窄腰,在腰后系了个蝴蝶结。他低着头,装饰对讲机的猫耳垂下来,耳根红得滴血。 强烈的羞耻和紧张遍布陆渺的全身。 程似锦只是扫过去几眼,这目光跟那天在露台上看他的视线相差无几,他却倍感煎熬,对方多看一眼,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陆渺的手指抓着衣角越攥越紧,连指尖都透出一股血色。 程似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跟林琮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 林琮笑出了声:“讨好你的人那么多,强扭的瓜不甜啊。” 程似锦微笑道:“我非要勉强。” 这句话后,两人就不再谈论,而是开始谈今晚的新能源项目。两位男仆在旁边端茶倒水,布置菜品。 程似锦聆听到一半,伸手拿旁边的杯子。她刚伸过去,在一旁放置菜品的陆渺下意识地向另一侧躲闪。她抬眼盯着他的脸,笑了一声:“碰到你了?” “……没有。”他的声音异常干哑,掌心全都是汗,克制着自己的本能靠近过去,将菜品放下,低声道,“抱歉。” 程似锦问:“你怎么越来越怕我了?” 陆渺半晌没有言语,他咬紧后槽牙,克制住自己异样的表现,尽量镇定地说:“不是的。我是……”他一时语塞。 “程总,人家只是不喜欢你啊。”林琮很少在这时候插话,他一贯装得儒雅,这时候却有点落井下石的调侃意味,“出事的第一天,我就联系过陆公子,希望能给你牵线搭桥。他可是直接将我拒绝了。” 她早就猜到林琮会联系他,也知道陆渺一定不会接受这份“好意”。 程似锦随口带过,把话题转回了正事。 十分钟后,随着菜品的更迭,两人离开包厢去更换餐具,才走出这个包厢十几步,陆渺的胃部就一 11.11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他抬手盖住程似锦的手指,像是阻止她解开扣子,但却又牢牢将她的手按在身上。她掌心的温度从布料间蔓延过来,挟着一抹柔和的暖意。 “我不知道他。”蒋令的指尖按住了程似锦抵在他胸口上的指骨,挑开两枚圆形小纽扣的间隙,陷入滑腻的胸肌线条里,随着他说话,心跳和声音的震动在胸腔里低微地嗡鸣颤荡,“他说要换班,经理好像没有同意,然后他们吵了几句……他就走了。” 程似锦眼中含笑地注视着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相信。她抽回了手,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去让他的挽留变得相当明显。蒋令下意识地抽了口气想要抓住她,随后又恢复如常。 她没有再问下去。 跟林琮谈的内容进展顺利,两人敲定后,安排下属进行进一步沟通和具体方案的详细拟定。 林琮有意留她,程似锦却婉言拒绝,起身离开。林公子亲自送出去,两人一起出了餐厅的内廊,这里的布置很繁杂,光影变换,灯光忽暗,她的神色归于平静,在这片静谧当中,程似锦忽然开口:“他能在你手上见到我,欠了很大的人情吧。” 林琮神色凝滞,意识到她说的是蒋令:“他的素质不错。我是觉得你会喜欢。” “林公子,”程似锦说,“你经常在这里接待同学和玩伴,里面似乎也有不少跟陆家……应该说跟陆渺有过节的人。他在这里工作……那些人面前都忍耐得了,见到我却不行吗?” 林琮知道陆渺会被刁难的。 这甚至在他默许的范畴之内。他跟程似锦在某一点上不谋而合——一个高傲的美丽花瓶,碎裂的声音一定十分悦耳。但他又跟程似锦完全不同,程总对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十分坦荡,谨守着他总是无法理解的原则。但林琮不会,让陆渺吃一些苦头,他才会更快的服从安排。 而他帮程似锦达成所愿,她也该高兴才对。 程似锦的目光略带幽暗。 林琮被看的莫名有些心浮气躁,扯动唇角笑道:“还真是,他被以前认识的人羞辱,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见你的时候却肉眼可见的害怕。你对他做了什么吗?还是你对他的意义格外不同?他付不起违反合同的违约金,如果你不高兴,我也有一些逼死他的办法。” “你有时候让我觉得很无聊。”走出餐厅站到星月之下,她说了前半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半盒烟。很多人穿西装不会往衣袋里面放任何东西,怕影响面对上级的形象,但程似锦从不在乎,她抽出烟的时候,林琮的打火机比特助更快凑过来。 程似锦抬眸扫了他一眼,低头凑过去,在火焰上点燃。焰光映照出一片低垂的、乌黑的睫羽,她淡色的唇间吐出薄荷混杂着烟草的白雾,声音微哑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他会怕我。但你的经理难道连一个人也看不住吗?你特意安排的两个人,换了一个居然不需要跟我们林老板请示?” 这句话尾音的疑问,带着轻微的上扬。 林琮的心中被“我们林老板”这五个字刮了一下,他这时才蓦地松开手,打火机的热度已经滚烫无比。 “我去问一下。”林琮马上说,“你等我五分钟。” 他走远了一些,打开手机发了几条信息。随后立即有一个人跑出来满脸战战兢兢的开始交代。程似锦收回目光没有看下去,过了不到半支烟的工夫,林琮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等他回头要开口的时候,程似锦直接问:“在哪里?” “本来被锁在休息室,后来另一个侍应生给他开了门,监控显示从后门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把监控发我。” 程似锦掐了烟上车:“绕到后面去,沿着环岛往外找。” - 蒋令递过来的那杯水有问题。 迅猛发作的困意侵袭了脑海,等到他醒过来时,药力还没有完全消退,他的意识还处在非常模糊的地步。强烈的求生意念让陆渺爬了起来,将休息室灭掉的灯重新点亮。 灯光加上拍门声,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打开外面的锁。周围一阵惊诧的议论和询问,还有人说“经理刚才还在找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儿等一下,经理马上过来……”他摇了摇头,混沌的大脑彻底空了,他想问“包厢里换了谁去”,或者“蒋令去哪里了?”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得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副作用会让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理智和判断无法运转,身体漫起一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反应——陆渺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蒋令为了讨好程似锦做足了准备,所以才会带着这种东西。陆渺曾经听说过这种药物,本质上是为了让疼痛转化为快乐,具有强烈的催眠止痛的效果,传闻中永安医疗的韩小姐、也就是那位男女通吃的韩老板经常使用。 现在它的后劲儿涌上来了,陆渺感到整个呼吸道都弥漫着一股奇特的热意,大脑几乎笼罩不住那些奔逸的思绪……他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像兽一样发情,在明白这是什么药的下一刻,陆渺就说要请假,随后立刻换衣服离开了。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陌生。 他想马上回家,回到那个廉价的临时居所,回到一个能容得下他的地方。但药效余劲儿太浓烈,他根本没有坚持到回去,就在一个昏暗的巷子角落里不得不蹲下来缓解。 他蜷缩着靠在墙角,遮挡住不能在开放空间里袒露的丑陋欲望,用牙齿咬住手臂,希望疼痛能占据上风,尖尖的犬齿咬破了皮,鲜红的血印烙了上去——但这种疼痛却更快地转化成了蓬勃的快乐,犹如一种入骨的毒药蹭地一声燃烧起来。 他将脸完全埋起来,碎发沾着忍耐到痛苦的冷汗,发梢细微地颤动发抖,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在小巷外面,是夜晚飞驰而过的车辆声,混杂着间歇响起的喇叭长鸣。 忽然间,一道远光灯照在身上。 刺目的光线瞬间覆盖住了他全身,但陆渺没有力气抬头,也没有精力分神,他胡思乱想着:是经理过来抓人?林琮发现出了纰漏一定很生气吧。还是那些催债的又找上门来,他们上次威胁说…… 远光灯迟迟没有熄灭。 车门打开,咔哒、咔哒……交错而轻盈的脚步声渐渐到了面前。陆渺缓缓地抬起头,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猛地拽了起来,瞬息间被拉到她面前。 程似锦的脸色有一点发寒。背对着光线,她的眼眸漆黑一片,墨眉微微压低,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清凉的薄荷与烟草混合的气味,她说:“你真是固执得我生平仅见。” 陆渺抓着 12.12 《驯服猫咪法则》全本免费阅读 她说“不去”的时候,陆渺没有立刻信任她。 他望了过来,那双湿润清亮的眼睛像是在揣摩她话语中的可信度,就这么观察了一会儿。 陆渺对于程似锦的紧张防备一直都存在,哪怕刚刚愿意脱衣服的时候也一直都没有卸去,他的手停在衣扣上,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很不安地再次低头,垂落视线。 真的不去了吗? 他试探地系好扣子,把手慢慢地、从她掌心里抽出来。当这件突发事件的危机消失后,他又难以抑制地挪到了远处跟她保持距离。药效的余韵让他不得不掩藏自己,陆渺无法想象在她面前失控的样子……那还不如死了。 “你生病了?”程似锦在他挪开时攥住他抽离的手腕。 他浑身一僵,像是爪子被强行摁在原地的猫,怕激怒她,用微弱的力道抵抗,最后只得到越来越紧的束缚。眼前的危机一过去,他就立马划清界限:“我没有……你不用关心我,也没必要找过来,我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餐厅后方过了环岛的这条街很难打到车,车费昂贵,四周的各种会所不在少数,而他又浑身无力意识混乱,发生点什么真不好说。 “那个蒋……他做什么了?”程似锦没记住那个人的名字。但她熟知那个圈子里面对竞争对手的一些下作手段,她其实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争宠玩笑,以往只会微笑着看这些人为了自己身边男伴的位置而争斗。 她很少下场,但陆渺丝毫没有身在丛林的意识。家猫的爪牙在厮杀中连对方的皮都划不破,何况还一无所有。 “他,”她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却给人极为值得依赖的错觉,这样的错觉让陆渺恍惚中下意识地想要说出来,但他马上又再度惊醒——程似锦跟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 陆渺只说了一个字,又沉默地闭上了嘴。他的衣服整齐地系好了,一直严丝合缝到最顶端的扣子。 怎么会有人笨到想跟要吃了自己的人倾诉。 程似锦不曾逼问,只是说:“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陆渺报了一个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车开的不算慢,很快就送到了他暂住的地方。程似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破旧阴暗的单元门里,喉咙发痒,很想抽根烟。 她展现出这个意图时,烟盒被特助收走了。张助理很清楚老板从未对任何东西成瘾,她也一直遵守程似锦对她的要求,严格做她保持分寸的尺,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您今天好像很不高兴。” “有一点吧。”程似锦说,“监控发过来了吗?” “发来了。”助理将手机掏出来,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显示蒋令和陆渺一同穿过走廊的背影,衔接其他摄像头拍摄部分,随后是进入休息室,锁门,独自离开。 “他是星空娱乐旗下的艺人,带他的经纪人是杜敏的徒弟。他本人是任澄的后辈,目前的资源还算丰富。”特助说。 程似锦只看了一遍:“你给杜敏打个电话说一声。” 助理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即拨通电话,而是思索片刻,斟酌着问:“老板,如果他真的不来找呢?” 昏黄的路灯在窗外飞掠而过。 程似锦随意地倚坐在后方,窗户降下,秋末的寒风涌入进来,将她的发丝拂得稍稍凌乱。她似乎思考了一下,但仿佛又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放空:“啊……那样……” 车内只剩下徐徐吹动的风声。她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随后说:“耐性耗尽了就抢过来啊,暴力驯化。我想要却得不到?世上还没有这样的东西。” 张瑾后续的话语明显被噎了一下,她顿了顿,说:“老板,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她的职责很广泛,几乎要面面俱到、无懈可击。张瑾也是跟着程老板时间最久的一位助理,在公司,她形同副总,而在程似锦身边,她更如同一面映照着“标准”与“底线”的镜子,以完善程似锦对自己的自控要求。 这句话有一点提醒的味道在。 程似锦轻轻叹气,随后笑道:“所谓的原则和底线,很多时候只是我觉得这么做很无趣……但是强迫他好像挺有意思的。林琮他们总觉得我难讨好,其实归根结底,人的本性就是越难获取就越感兴趣,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不,区别还是有的。助理在心中想到,韩老板是圈内最残暴的施虐者,她奉行我让你疼痛是爱你的表现,所以她的一掷千金中带着恐怖和血腥的味道,被她看中并不算什么好事;林公子惯于将“美色”视为商品,永远会面带笑容地将人榨干最后一滴血液,虚荣伪善,贪婪冷血。 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又问:“那下周末的慈善晚宴……” 就像男性参宴要带女伴一样,像程似锦、韩玉筠这样的女性受邀人,按照传统一般也会挑选一个俊美懂事的男伴赴约。 “去叫小任吧。” 在医院被经纪人接走后,任澄受到了星空娱乐的严格看管——当然,这并不是看管他不要爆出跟财阀的绯闻,而是让他不要惹怒程似锦。任澄老实了很久,重新变得乖巧起来,就算两人结束了关系,他也依旧乐意出现在程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