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 1. 第1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灵域极西之海,冲天而起的巨浪翻涌沸腾,下方犹如风暴将要撕裂海面而出。 尊北荒之主令守在这里两百年的北巫族感应到这里动静,立时遣人赶往。 可等他们赶到附近海域,这里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是,原本在这个位置的小岛竟是被绞碎,海面上漂浮着树枝和一片泥浆。 来此查探的两名穿着黑色金边斗篷的北巫族人对视一眼,凝重地拿出符纸,双手掐诀将符纸引入海面上方。 那符纸瞬间似是被一股蓝色的火焰点燃,烧成灰烬。 “是渊海灵力……” “速传信给大巫主。” …… 两日后。 离极西之海最近的芦花城,城门入口处的馄饨铺,一群修者打扮的人就着热气侃侃而谈。 “听说了吗,前两日须弥洞封印再次松散,下面的东西又开始沸腾了。” “真的吗?那可如何是好!两百年前那位入诡道,是大巫主的夫人朱玉牺牲自己跳入须弥洞才封印住的,如今可没有人能封住须弥洞了!” “如今大巫主应该可以,北荒清州已经派人先过去探查了。” “不知是否这次要献出大巫主的命,当年他与其夫人恩爱百年,结果夫人为大义牺牲!” “不说须弥洞了,咱们的能力也够不上,白操心,你们前两日在附近感受到极西之海的震动了吗?” “前两日我不在这,什么震动?” “不知道呢,我也是听人说的。”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音在城门入口处忽然响起,正侃侃而谈的人循着声音好奇看过去,都是一怔。 来了个女人。 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上下,长得……极美,雪肤红唇,身上一条破旧的红裙子,裙摆衣袖成了长长的碎布条,衣领那儿也是破碎的,锁骨处有一条仿佛是金色蛇纹的印记一路蜿蜒向衣领下,她乌黑的头发用彩色发带编成了许多辫子,长长地垂到腰下,也有些凌乱了。 她赤着脚,左脚脚踝上红色的丝绳上挂了一只金色铃铛,走动间,铃铛作响。 女人眉头紧皱着,走得近了,身上的戾气难掩,周围的人下意识没了声音。 滕香捏紧了手里碎裂的玉铭牌。 这是记事用的灵器,在海底洞穴时曾挂在她脖子上,她触之就知道这是什么。如今这玉铭牌后面只有滕香两个字,破碎后便无法读出里面的东西。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是一片疯狂的血色,一直在嗡嗡作响,搅得她头很疼。 这片血色里,偶尔会冒出一个人名,每每想起,心绪难平的怒气与杀意。 陈溯雪。 是她的仇人。 但陈溯雪是什么人? 滕香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转过脸扫向身侧坐在馄饨铺里的几个人,抬腿走过去。 她看向进镇子后看到的刚才话最多的人,冷脸出声:“知不知道陈溯雪是谁?” 不知道在海底沉睡了多久,她还不习惯说话,说得很慢,声音也很沙哑。 被询问的年轻男人先是一愣,随即面红耳赤避开女人的目光,刚才还嘴舌灵活的人这会儿竟是说不出话。 滕香不耐烦,“我问你知不知道陈溯雪是谁?” 她一瞬间戾气深重,脚踝上的铃铛受灵力作用叮当作响。 年轻男人心口一跳,下意识就说:“知道,知道!在灵域谁不知道陈溯雪啊!他是南河剑宗的归衡道君,曾是剑道第一,他一生往返灵域与凡间,斩杀异怪魔物无数……” 用剑的? 滕香眉头又拧紧了,很是不耐地再次打断对方:“他现在在哪里?” 年轻男人讷讷道:“在南河剑宗的山上……” “南河剑宗在哪里?” “此处往南行三十万里,南河山下一条环山大河,山上种满红枫,入眼一片连绵红枫山林就到了。” 滕香转身就走。 年轻男人怔了一下,站起来走了两步试图叫住她:“姑娘,归衡道君他……” “啪!” 年轻男人被什么掷中,往后趔趄两步,重重摔回长板凳上,胸口有什么东西往下滑落,他低头忙接住。 其他几人也回过神来凑过去看,有人认出来年轻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倒抽一口气:“这……像是鲛珠。” “灵力这么浓郁的七色鲛珠……这是万年鲛珠,极珍贵的炼器材料。” “你小子好福气!随便答了人家两句就得了这么件谢礼。” “你们说她是谁啊?怎么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宝物?哪一方的人物?” “看她打扮,古里古怪的,也就西华酆都的人有这样奇特打扮,那儿都是些觉醒蛮荒兽血的人。” “说不定是东洲三山的人啊,山主是女人,门下特别喜欢收美人。” 滕香也想知道她是谁。 找到陈溯雪,问清楚她是谁,再把他杀了,抹去心中这个名字。 她抬脚踏风而起,裙裾翩飞,转瞬间,空气里只余留一道火红的残影。 芦花城内依旧,无人关注这里曾出现过一个女人。 …… 五天,滕香一直在赶路。 她身上的灵力仿佛用之不尽,丝毫不觉疲惫,但是很烦,她会饿,需要时不时找寻一个地方落脚,找点东西吃。 但不是每一处地方的食物都能入口,她只吃肉,有些地方的肉腥臭难闻,她宁愿不吃,摘些山林里的果子吃。 不过果子也不合胃口,太酸了。 落脚找东西吃时,滕香时不时听说了周围的事,什么须弥洞沸腾下面有异怪魔物将要突破而出,什么北荒之主率人前往,什么北巫族具通天回溯之能,定能压住须弥洞。 滕香听过便罢,她只想找到陈溯雪。 饿着肚子赶到有着连绵红枫林、被大河环绕的南河剑宗时,脾气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尤其这天,忽然开始下起雨,是最讨人厌的蒙蒙细雨。 山脚下有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弟子,多是穿着白底绣金边的门服,身后背着剑,说说笑笑。 除了这些弟子外,还有一些来自各处的修者,人很多,花花绿绿的伞撑着往山上走。 滕香俯视下方,选了个地方落下,直接随手搭在一个手里抱着许多东西的弟子肩上。 那弟子受不住她这随意一搭,人往下摔去,手里抱着的东西也哗啦啦往下倒,全摔落在地上。 他没回头看滕香,嘴里嘀咕着:“道友是没瞧见我手里抱着的这一堆东西吗?这可是我特地一个月前托人去凡界买来的,今日寒食节,我可得要给我师叔祖吃好东西的,我师尊说了,师叔祖挑剔得很,味道不好的不正宗的香烛他是肯定不吃的,哎呀!我的香烛!断了!大不吉!” 最后他惨叫一声,手里捧着一截断了的香烛,就差哭天喊地。 滕香不解极了。 香烛? 那是什么,正常人怎么会爱吃这种东西。 她抬脚,用脚一勾,把另外一截断了的香烛抛起拿在手里。 滕香的头很疼,脑子里的血色像是浪潮一样朝她拍涌而来,她另一只手按着脑袋,问:“谁要吃这个?” “我师叔祖啊!” 弟子哭丧着脸抬起头,视线顺着香烛看向拿着香烛的女人。 瞧见女人的样貌和破旧的衣裙后,他怔了怔,随即脸就胀得通红,眼睛颤了颤,不敢多看,移开目光就收拾地上的香烛等物。 弟子害羞了,南河剑宗山上多男子,女修者少。 滕香对什么师叔祖没有兴趣,她的手往地上一撩,地上散落的东西就全拢到一起,塞回到弟子怀里。 弟子再一次一怔,正惊于这对灵力的操控,就听女人脾气很不好地开了口:“认不认识陈溯雪?” “认识啊!”弟子懵懵地点头。 这个时节专程来南河剑宗的有几个不认识他师叔祖? “我要见他,带我去见他。”滕香微微抬着下巴,语气虽然算不上盛气凌人,却也是颐指气使。 弟子嘴唇嗫嚅两下似乎想说什么,滕香皱眉,歪头扫他一眼。 那双眼不是纯黑色的,眼底带点深蓝,看人时,天然带着点凉意。 “我正要去找我师叔祖,那、那道友与我一道好了。”弟子脸红红地害羞地说。 滕香再无别的话,只是跟他往山上台阶走了几步便止不住生出些戾气来。 她往上看了一眼,入眼是直入云霄的白玉台阶。 心头烧着一股火焰,将将要喷涌而出。 只看这一眼,她便耐不住性子了,偏头又问弟子:“走完这台阶?” “啊,不是,走完这白玉阶后,再坐宗门的飞舟云梯,转个几次,就能到师叔祖在的山。”弟子怪不好意思的,腼腆地解释:“我才入门没多久,刚到脱凡境,御空飞行实在没学好,抱着东西实在飞不来,师尊嫌我没用呢,专门打理师叔祖的地方。” 滕香没出声,抬起手抓住弟子后衣领,另一只手连诀都没掐,直接带着人踏风而起。 “道道道道道友友友友!慢点慢点慢点!” 弟子一阵惊呼,手里的东西差点又往下摔,滕香不耐地用灵力兜着,“闭嘴,指路!” “好好好的道友,左拐……再往西飞,对对,这里, 2. 第2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滕香。 滕香舌尖卷过大概率是自己名字的两个字,头又疼了起来。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周围荆桃花受影响,纷纷被卷落。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不停晃动。 弟子也有些惊惧地缩在师叔祖的墓碑旁。 事有蹊跷,但她和陈溯雪是仇敌看来确是真的。 滕香喘了口气,又按了按额心,问:“所以滕香是什么人?” 弟子听到这个名字是心有余悸,乍闻滕香的名字,眼底却露出一丝迷茫,又见对面美丽的女人等着自己回答,脸上露出羞赧来。 “道友,这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是个众人提起就讳莫如深的人,如今灵域内不得提起这个名字。” 滕香皱眉。 弟子见她脸色,不知怎的着了急,说:“旁人如今也都知道的不多,我听人说,这人两百多年前入诡道,恶鬼异怪魔物皆听她令,她意图成为灵域无上的主人,甚至召唤天启禁兽打开须弥洞。众人拦截,死伤无数,我师叔祖就是其中一位,最后多亏了北荒之主和其夫人,灵域才免于一难。那时活下来的人不多,那场灾祸是诸人心中之痛,如今无人再提起。” 滕香听着这些,脑袋很疼,像是有人拿刀不停刺着她的头颅。 身上铃铛不停作响。 她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下去。 滕香最后扫了一眼陈溯雪的坟,心头戾气更重。 脑袋里都是血色,就连眼前也是模糊的血。 滕香用力按住太阳穴,她要找到陈溯雪,她必须要找到陈溯雪。 他为什么会是她的仇人,她为什么会沉睡在海底,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醒来只记得陈溯雪这个名字? 此处没有陈溯雪,就去有的地方。 北巫族,通天回溯之能。 滕香想起来路上听了一嘴的话,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道友!”弟子见她要走,急忙叫住了她。 滕香没回头,抬手间,丢了件东西到弟子怀里。 弟子被那力道震得连连后退,倚靠到他师叔祖的墓碑才堪堪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怀里有一颗七色的珠子。 “道友这是什么?” “谢礼。” 滕香头也不回往前走,脚踝铃铛晃动,人已然要踏空飞起,弟子忙上前叫住她,顾不上什么谢礼不谢礼的,忙说:“道友你就这么走啦?” “不然呢?” “道友难道不是来祭拜我师叔祖的吗?我正好买了许多香烛呢!” 滕香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谁说我是来祭拜他的?想得真美。” 说罢,铃铛作响,滕香踏风而行,再次离开这里。 弟子看着滕香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怅惘,他回头,看向身后师叔祖孤零零的坟墓,蹲下来将香烛摆好。 就是那根因为滕香断裂而被她沾过手捡起来的香烛,也被弟子整整齐齐摆在了墓前。 弟子一一点上香烛,碎碎念着:“师叔祖不要介意刚才那个道友,她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没能来得及祭拜您。” 一阵风忽然带着荆桃花吹来,弟子忙去护住香烛的火。 他低头一看,那根断裂的香烛烧得好快。 师叔祖人真好啊,一点不嫌,反而好像很喜欢这根断裂的香烛呢。 …… 滕香回到了离南河剑宗最近的一座大城,无昼城。 这里汇聚着各路修者,四通八达,消息灵通,自然也有来自北荒清州的北巫族人。 但因为须弥洞沸腾,北荒之主召集了所有散落在外的北巫族人回到北荒清州,整座城内竟没有一个北巫族人。 滕香问询过城内的百事通,又一一找过北巫族常盘踞的地点,如此搜罗三天后,一无所获。 “叮铃铃——叮铃铃——” 晃动的铃铛声不耐地响起,滕香这日走出了无昼城,决定往北荒清州去。 在这里她不能再有任何收获。 一条名为永流的大江将无昼城与外部山脉拦截,从无昼城的北城门出来,需要跨越永流大江。 永流大江之中有乱流,能吸附灵力入内,修者使用灵力便容易被吸入被乱流绞死,所以永流上方有法阵,禁止飞行,需要坐特制的船离开无昼城。 但这种禁制,对于滕香来说是没有用的。 她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反正她入禁制法阵如入无人之地,照飞不误。 来时是飞来的,去时自然也要踏风飞走。 出了北城门,前方两百米之外就是渡口,渡口排了长长的队,等着上船。 滕香只随意看了一眼,便打算踏风走了,但她刚动,身后忽然一道有灵力化刃的破空之声朝她尖啸而来。 她侧身避开,感受着空气里的灵息,血液里的戾气有一瞬被搅动。 滕香拧眉回头。 离城门百米处、树影遮掩的地方。 那里用了法阵遮掩气息,路过的人都看不到。 可她看得到。 两个穿着斗篷的修者手里拿着古怪的如镰刀的武器,两边围困住一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很娇弱,身上穿着浅紫色丝缎长裙,精致华丽,白色的斗篷将她从头到脚裹住,她不停后退,指尖有白色细丝状的灵力凝成法阵,扩大到护住周身,以此抵御对方攻势。 她身上已经有伤,唇边带血,没结印的另一只手显然是刚才甩过灵刃过来。 滕香远远的与之视线对触,女人眼里带着求助之意。 “千夫人,请随属下回去,莫要在此时离开尊主,背叛北巫。” “我本就不是北巫族人,何来背叛?” 女人柔弱的声音冷笑一声。 “你们是北巫族?” 一道女声清凌凌响起,伴随而来的是阵阵铃铛的声音。 那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修者一下回头,朝着声音处看来。 见是个穿着破烂裙子,打扮古怪的女人,脸上露出疑惑,其中一人问:“你怎能看到我等?” 离得近了,滕香闻到了那股很……臭的味道更浓郁了,难以形容。 那味道令她血液里的戾气在沸腾,刚才那道灵刃中的灵息气味就是这般。 她想要杀人。 她盯着那两个穿斗篷的人,也扫过那女人,忍耐住血液的沸腾,再次出声:“你们是北巫族?” “你又是何人?”另一人打量滕香,警惕询问。 他们用的是北巫族的九流巫术,修者之五感不能察觉到他们存在。 “是,他们是来自北荒清州的北巫族,他们来捉我回去,我不愿跟他们走,姑娘请帮帮我,杀了他们。”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滕香身旁,声音柔柔地恳求着她。 滕香回头,视线在女人婉丽的脸上停住一瞬,哂笑一声:“我为何要帮你?” 女人见她转过头,一双盈盈双目立刻涌出泪,她用一种深邃的目光看着滕香。 她就这样,双眼含着泪,却笑着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是巫族,可通晓天地,但我不是北巫族,我与他们有仇。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帮我杀了他们。” 女人声音很轻,柔弱得仿佛风吹就会散了,出口却是直接杀人灭口。 滕香自然不会随便信人,不过女人身上也有那种令她血液沸腾的气味,显然,他们都是同一族。 至少,都是巫族这一点没错。 滕香打量着这几人,族内有分支? “他们怎么你了?” “他们囚禁我,侮辱我,不让我离开北荒清州,我恨他们。” 那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北巫族显然不赞同女人的话,“千夫人!尊主待你一向很好!千夫人却趁尊主不在无缘无故跑来这里!” “你究竟是谁?莫要多管闲事!”对方这话冲着滕香,手中镰刀武器出招。 一出招就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技。 滕香发现对方的灵力有一种带着能压制她灵力的古怪力量,为护住身旁女人,她抬起手去挡了一挡。 她一动,脖子里的金色蛇纹图腾让那两个北巫族看见,两人眼里出现了惊讶,动作短暂凝滞。 这个短暂凝滞的瞬间,滕香已经抬手,不给他们任何反抗的余地,锋利的风刃从四面八方而去,形成猎杀之势,穿透那两个北巫族的身体。 “竟在入圣十三境之上……”其中一人那瞬间喃喃惊呼一声。 铃铛作响,转瞬之间,地上就多了两具尸体。 滕香发现自己对于杀人毫无感觉,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或许她真是个无恶不作的恶人。 滕香不再看地上那两具尸体,转而看身侧的女人。 她还想把这个女人也杀了,她身上有她讨厌的、令她暴戾的气息。 女人摘下了斗篷帽子,露出一张美如清莲的脸,孱弱苍白,她看着滕香,目光复杂,双眼含泪,好半晌才轻声说:“我叫千殊,谢谢你救我。” 滕香回视女人的目光,挑眉:“你认识我?” “不认识。”千殊顿了一下,摇头,声音轻柔,“只是觉得你很面善。” 滕香看着她说:“我叫滕香。” 千殊听闻这个名字,脸上也没有太大反应,只冲滕香柔柔道:“很好听的名字。” 滕香可不认为对方没有听说过关于女疯子的传闻,不过对方不在意,那么她也不会在意。 她想起千殊先前说过的话,又问道:“你知道我要找北巫族做什么?” 千殊笑了:“巫族都通晓天地,卜卦算出姑娘所想并不难。” 滕香也看着她:“我要回溯时光,回到两百年前,听说北巫族有通天回溯之能。” “所有巫族都会九流巫术,这是上天赐予巫族的天赋,经过先祖演化而来的术咒,不单单是北巫族会。” 说到这,千殊顿了顿,再次强调:“我是巫族,不是北巫族。” 滕香不知巫族和北巫族有什么区别,她也不耐去搞明白这些,她只想要回溯时光找到陈溯雪。 “如何回溯时光?” 千殊看了看天色,手指掐了掐,似是卜卦的手势。 她回头看滕香:“水、雷屯,下震上坎,万物始生,今日就可以行回溯之术。只是我力量微薄,无法施展送你回去,需要你自己启动术咒法阵,回到过去。” 滕香最不担心需要消耗灵力。 她有源源不尽的灵力。 “这里不适合施展回溯之术。”千殊又环视了一圈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永流大江,“江中乱流容易吸走附近灵力。” 依照千殊的意思,是从南城门出去,去到离无昼城稍远的地方。 但滕香却不想再绕路了,她揽住千殊的腰,直接踏风而起,飞向永流大江。 直接横渡过 3. 第3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离恨墟,灵域与凡界交界之缝,聚集着被灵域与凡界不容的大恶大奸之人,亦有恶鬼妖魔,这里被称为放逐之地。 世间不缺恶人恶鬼,这里逐渐也繁闹起来,人群聚集的地方形成村镇,恶鬼妖物也偏居一隅,平日相处还算平和。 这里常年阴冷潮湿,每个月底时,位于西南谷底的黑市大开,离恨墟的人大多都会汇聚在此。 几个穿着光滑丝缎长袍衣冠楚楚的修者早早出现黑市西边一角。 那儿摆了一个摊,摊主是一对夫妻,男的络腮胡光着膀子,表情凶悍,上身只穿了件皮马甲,粗壮高大,女的吊梢眼,着一身浓紫色抹胸长裙,外面披着绿色薄纱披帛,风流妖娆。 摊前用布罩着好些笼子,只让人依稀看到笼子里关着些人。 “今日的货如何?”其中一个男修压低了声音笑着问那对夫妻,俨然是熟人。 老板娘抛了个媚眼,矫揉地甩了一下手里的披帛,“最近行情紧,男货两个,女货两个,但我瞧着,那两个女货都是好货呢。” 男修挑了挑眉,显然有几分兴趣,他身旁染着邪气的女修也颇有兴致,指着那几个笼子,“打开瞧瞧。” 老板娘掩嘴娇笑:“这位女仙长怕是新来的,不知咱们这儿的规矩,挑人是盲挑,打开布便是货出,概不退还,仙长要哪一只笼子?” 女修确实新来的,跟着人来长见识的,听了这话就看向原先开口的男修。 男修也笑了起来,只指了指面前那四只笼子,问:“哪两只里面装着女货?” 老板娘纤细的手指指了指中间那两只:“便是这两只了。” 男修便垂首着重看了两眼那两只笼子。 其中一只笼子被遮得严严实实,倒是看不出什么花来,另一只笼子下面却滴了一地的血迹,灰褐色的粗布上都沾染了一些。 男修挑眉:“这?” 老板娘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道:“仙长也是老主顾了,自然是知道的,这灵域犯了事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带伤,有时候伤越重,这灵骨肌血就越不同凡响,不论是吃,还是养好了做炉鼎,那都是极补身的,像是西海酆都那边,个个都是暴脾气,挣扎起来也就容易受伤。” 提起西海酆都,那一众衣冠楚楚的修者都咂了下嘴,笑了。 西海酆都啊,那儿可不少拥有上古神兽后裔的地方,哪怕沾染了一点血脉,都是极补身的。 说话的男修也露出回味的神情,笑着道:“那便要这两只了。” 他从怀中掏出两颗蓝色的灵窍,丢给老板娘。 灵窍是在离恨墟生存必须的东西,一种充盈着灵力的晶石。 “开笼!” 一开市就卖出去两只,老板娘娇笑高呼。 粗壮高大的男人拿出身后斧头,在看起来是粗布的灰褐色布上一斩,布碎裂,露出下面的笼子。 一只笼子里装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棉布裙子,绑着两只麻花辫,苍白的脸柔弱秀气,她睁大了眼睛蜷缩在笼子一角。 另一只笼子里装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 女人歪在笼子里,浑身都是血,身上破碎的裙子也被染红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模糊糊的就像是一团血团。 她的头发是用彩色发带编成了许多长长的辨子,凌乱地在笼子里铺散开来。 她低着头,脸上也都是血,看不清样貌。 “骨碎筋断,灵力外泄,这是受过重伤。”男修皱了眉头,略微不满地打量着女人。 老板娘还在殷勤笑着:“可是这具身体天资极佳,万里挑一,要不是成这样,哪能落到这种地方被我们夫妻遇到呢?” 男修勉强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他正要开口让身后的人将两个女货带走时,只听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陈二狗来了!” 周围静了一瞬。 说话的男修的脸色变了变,却还算稳住。 而那对夫妻听到后,脸色都白了,转身就跑。 新来的那个女修不禁好奇,猛地拽住那老板娘:“陈二狗是谁?为什么要跑?” “陈二狗是……”老板娘急得反手一捶打过去,用出十分杀技去斩对方手。 女修也是个狠角色,冷笑一声,一道风刃斩去,直接斩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惨叫一声,原先逃跑了的络腮胡听到声音忙又回头,见自己婆娘的手骨折断、扯着皮肉荡在那儿,一下也来了火气,忙拿出斧头砍了过去。 女修不怕事,迎了上去,但那不吭声的络腮胡力量很重,那把斧头带着灵力砍下来竟是一时招架不住。 男修和同行几人不得不上前相助。 几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二狗哥哥这里!” 原先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跪坐在笼子里,双手抓住笼子,声音又尖又细,“二狗哥哥!这儿!” 人群前方忽然动了起来,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缠斗中的几人连忙扭头看去。 离恨墟的土地都是极黑的泥土,那人穿着一双灰白布鞋稳稳走来,下身是一条灰色的裤子,小腿处有布条绑腿,衬得双腿笔直修长。 再往上看,他上半身穿的是同色短褐,腰间用一根布腰带束着,十分朴素,肩宽腰细,高大挺拔。 男人看起来二十上下,头发高高束成马尾,发尾处微微卷起,他麦色皮肤,五官极俊美,棱角分明,如刀刻斧凿一般。 他身上并无灵力气息,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不过,左耳垂上夹了一只黑玉玦,在朴素的打扮上显得极为突兀。 男人神情有些懒散,狭长的眼睛先看了一眼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女孩,再扫向缠斗的几人,目光淡漠。 那几人中除了那新来的女修,都忍不住心里一抖。 “二狗哥哥!”小女孩委屈至极地又喊一声。 陈二狗收回目光,依旧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稳稳走过来,他的手按在笼子上,找到锁,抬眼看了一眼老板娘。 老板娘哆嗦着用好的那只手将钥匙递给他,一边白着脸解释:“我、我们也不知道这小女孩是不烦村的人,我们没伤她,她是自己过来的,自愿进笼子的。” 陈二狗接过钥匙,收回目光,没说话,解开笼子,小女孩灵活地钻了出来。 他牵着小女孩的手就要离开,却被她拽了拽手。 他低头看小女孩一眼,似是在用眼神询问。 小女孩指了指另一边笼子里浑身是血的女人,“二狗哥哥,把这个姐姐带回咱们村吧。” 陈二狗皱了一下眉,这才是扫了旁边的笼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眼神淡漠,“不带,麻烦。” 他的声音低沉清润,有些懒洋洋的。 小女孩脸上却带着恳求之色:“二狗哥哥,带吧,咱们把这个姐姐带回去,我来照顾她,这个姐姐她……” 她顿了顿,似乎忍住了一些话,又说:“这个姐姐之前昏迷前帮我了,所以我才跟着她的。” 听了这么一句,陈二狗无动于衷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变化,他又看了一眼笼子里浑身是血的女人,脸上虽然还有些嫌麻烦,却又看了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赶忙又递给他一把钥匙。 陈二狗蹲下身解开笼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又嘀咕了一声麻烦,他一只手穿过女人腋下,另一只手穿过女人腿弯,将她从笼子里抱了出来。 女人浑身软绵绵的,左手手骨都是折断的。 她被陈二狗抱在怀里,奄奄一息。 陈二狗起身站起来,如来时一样稳步离开,小女孩拉着他衣角跟了上去。 等他走了,这里的几人才都呼出一口气来。 第一个和老板娘动手的女修不解地问松了口气的男修,“陈二狗到底是谁?” 说起陈二狗,就不得不提离恨墟最北边的那村子了。 不烦村。 没人知道这个村子是什么时候存在的,知道的时候,它已经在那儿了。 不烦村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村子,里面住的也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村里的人几乎不外出,在里面自给自足,十分神秘。 但老话传老话,住在离恨墟的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传言,皆知道无事莫要惹不烦村的人,这村子里的人护短,且眦睚必报。 三年前,有被灵域驱逐的修者来了这里,狂妄自大,也曾是灵域中名门弟子,带着人挑衅想要进村,杀了不烦村一个因事外出的老者。 那次 4. 第4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滕香拧紧了眉头,试图坐起来,只是一动便是满头大汗。 她白着脸,调整灵息,让灵力在经络内行走,立刻便发现骨骼尽断,经络碎裂,皮肤表处有多处伤口。 她受了极重的伤,怪不得灵力在溃散。 滕香闭上眼,勉力调用灵力,封住几处关窍,阻止伤势继续蔓延。 只是简单的动作,却令她觉得滞涩费力至极,疼痛无比。 滕香胸口起伏着,心情一下糟透了。 难不成是硬用术回溯到过去被天道乱流所重伤? 还有,如今她回到两百年前了吗? “恩人姐姐,你别动,你受了好重的伤,得躺着休养。” 小女孩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看被打飞出去的陈二狗,又看向床上闭着眼脸色惨白的滕香,忙扑到床边小声说道。 滕香重新睁开眼,偏过视线,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趴在床边的小女孩身上。 七八岁模样,绑了两根麻花辫垂脸侧,生得很是秀气。 那轮廓,莫名令她有几分眼熟。 眼熟? 滕香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便多看了几眼小女孩。 她脑海里只记得陈溯雪,如今竟然会觉得一个小女孩眼熟。 “你是谁?”滕香脑中一片空白,盯着小女孩皱眉。 她虚弱极了,开口的嗓音极为粗哑,像是砂砾摩擦的声音。 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害羞地低了头,又抬起眼偷偷看向滕香,嘴角一抿,露出个可爱的笑容,“千殊,恩人姐姐,我叫千殊。” 千殊…… 滕香胸口起伏了一下,她仔细打量面前还面容稚嫩的小女孩。 眉眼间果然是与那自称为巫族的柔弱女人有一分相似,但是……她身上没有那股令她血液沸腾到想要杀了她的气息。 滕香有些许疑惑,她有什么就问什么:“你可是巫族?” 一旁从地上起来的陈二狗拍了拍衣摆,正要说话,听到滕香这一句,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睛,继续拍衣摆。 他上前一步,跨到千殊面前,硬生生插进来,阻拦住滕香的目光,并微微弯腰,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这位姑娘,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这一巴掌。” 滕香不耐被人打断,抬眼看向说话的男人。 她皱紧眉头随意瞭了一眼,丝毫没把这人放在心上,冷冷道:“你敢冒犯我,我没把你打死是我手下留情。” 陈二狗:“……” 他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了,第一次见到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清清白白一个男人,怎么冒犯你了呢?” 滕香不屑一顾,冷冷看他一眼,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衣领。 她动作有些慢,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此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二狗目光自然地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移了一下,尤其在她胸口的金色蛇纹处停顿,然后瞬间又听滕香嗤笑一声。 “……” 果真麻烦不能随便带回来。 千殊一看两人像是要吵起来,忙拉了拉陈二狗袖子,“二狗哥哥,姐姐是我恩人!” 不烦村最是护短,恩怨分明,她这么一说,陈二狗火气就像被呲灭了。 但他打量着滕香,却没从千殊面前让开,慢吞吞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被谁揍成这样?” 滕香回给他的就是一个懒得搭理的眼神,重新看向他身后探出脑袋的千殊。 被无视的的陈二狗:“……” 小女孩却似是看懂了滕香的神色,害羞又可爱地摇了摇头:“恩人姐姐,我不是你说的巫族,我就是普通人。” 普通人。 滕香眼底的迷雾更浓了一些,她细细感受了一下,确实小女孩身上没有那种令她戾气横生的气味。 或许是同名。 滕香暂时不去多想此事,也不多重要,她的头还是有些疼,想起来刚才千殊说的话,又问:“你说我是你恩人?” 千殊从陈二狗身后出来,趴在床边对滕香羞涩又欢喜地说:“先前我偷偷从不烦村里跑出来玩,没跟二狗哥哥说,在黑市附近就被人抓了。姐姐当时就在旁边,见有人抓我,立刻甩出一道灵力,那坏人被打着了,松开了我,我立刻就跑,但姐姐那时受了重伤,就被他们抓了,于是我又跑回姐姐身边来,因为我知道二狗哥哥会来救我,到时候也可以让二狗哥哥把姐姐救了。” 三言两语,她就把如何遇到滕香的事说了个明白。 滕香却全然不记得自己曾帮过她,那么,帮她的,和现在的她,该是“两个人”。 难不成回溯过去,她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也不对,刚才灵息浮动间,这具身体她是熟悉的。 “有没有镜子?”她问道。 千殊忙点头:“有的有的!” 说完,她跑到床不远处的简陋梳妆台那儿,拿出一把铜镜过来,乖巧递到滕香面前,还安慰她:“恩人姐姐放心,姐姐脸上没有伤,很美的!” 滕香用那只唯一可以自由动的右手拿过铜镜照自己的脸。 脸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了,露出了光洁苍白的一张脸。 依然是原先的脸,甚至脖子到胸口往下,依然有那条金色蛇纹,她的头发,也是用彩色发带编成的小辫,有些凌乱。 她费力动了下左腿,没有铃铛声。 那就是没有那只金铃。 但那时她打开回溯门时,红绳断了,所以也不能通过金铃判断什么。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还是她,帮这个千殊的那个她,应该是原本这个时间的她,现在的身体,不是回溯而来的身体,而是这个时间的她的身体。 只不知是回到了过去,还是来到了未来。 先前她就重伤,那就是和人不和而打斗。 有谁能伤得了她? 滕香掩下这诸多猜测,放下镜子,又问:“这里是哪里?” 千殊笑起来,她正处于换牙期,门牙掉了一颗,显得几分朴实娇憨,“这儿是不烦村,咱们村子里有六十八户人家,这会儿大家都去山里挖矿了,咱们村每年都要去挖三个月的,只留了二狗哥哥看着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 不烦村…… “不烦村在哪儿?” 千殊立刻就说:“不烦村就在离恨墟最北边,离恨墟就是灵域与凡界的交界缝隙。”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陈二狗,露出一个“二狗哥哥你看我说的对吧?”的眼神。 陈二狗懒洋洋耸了耸肩,没有异议。 滕香自然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因为如今重伤,不好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报出自己名字,大不了有仇打一架那样。 所以她不动声色问道:“那灵域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陈二狗看着她,当然是不吭声的。 还是小千殊回答,她歪着头说:“我们不烦村不常出去,不知道这些,不过姐姐你可以问二狗哥哥,他经常出村,外边的事,二狗哥哥都知道!” 滕香不得不把视线放到那个胆敢冒犯她的男人身上。 陈二狗等着滕香开口问,却见她轻飘飘收回视线,竟是不打算开口。 他挑了眉。 滕香只看着千殊,对她道一声谢:“多谢。” 小千殊很容易害羞,小脸红红的,扭捏了一下,说:“恩人姐姐不客气,反正二狗哥哥来找我,就让他顺手带姐姐离开的事。” 说完,她又替陈二狗解释:“恩人姐姐,我有点怕血,刚才二狗哥哥是在给姐姐擦身上的血,不是想冒犯姐姐。” 陈二狗在旁边听这一大一小你来我往,都快腻味了,尤其是听到没良心的小千殊到了这时候才记得给他说上句好话,便道:“真是多谢小殊记得替我证明清白。” 千殊不搭理他,下意识就想亲近滕香,趴在床沿,“姐姐身上都是血,得好好擦洗,上个药,二狗哥哥制的药很厉害的。” 滕香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有点没法忍受这样慢吞吞擦拭。 何况,她需要水。 她想了一下,客客气气道:“村中是否有山泉之地?” 千殊点头:“有有有!就咱们后头一座山上就有!” 滕香如今除了右手,动不了身体,要去山上,得让人送她去,她的视线扫过陈二狗,皱了一下眉。 也不知她身上还有没有鲛珠做报酬。 < 5. 第5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空气静默了下来。 陈二狗俊美的脸仿佛轻抽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仿若好脾气地冲滕香浅笑道:“我确实叫陈二狗。” 滕香:“……” 她皱了下眉狐疑地看他,依然不甚相信。 但她抿了抿唇,不满道:“我说的同样是真的,除了知道我自己叫滕香,其余不太记得了,我倒是记得一个人,却只记得他的名字,应该是灵域南河剑宗的人,天资不错,你若是知晓此人,或许可以帮我找到他,向他打探我究竟是什么人。” 她不是很确定三百年前的陈溯雪在不在南河剑宗。 陈二狗很是想把这个麻烦快些丢开,慢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陈溯雪,回溯的溯,白雪的雪。” 滕香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在雪字稍作停顿,朝陈二狗看去。 陈溯雪。 陈二狗也在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脑中盘桓着这些年来的见闻。 没听说过,应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何?” 滕香见他面色若有所思,声音里也高了一些。 陈二狗重新看向滕香,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道:“不认识,听这名字花里胡哨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滕香:“……” 陈二狗像是没察觉到滕香的无语,又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她脖颈那一片,道:“你脖子往下的这金色蛇纹……” “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滕香挑眉就问。 陈二狗顿了顿,正色道:“不知道,就是觉得盘桓在那里,怪不正经的。” 滕香:“……” 两人再次无话。 千殊从外面跑进来,她小脸红扑扑的,全然没察觉自己房里两人微妙的氛围,冲着陈二狗就说:“二狗哥哥,我摘完菜了,还摘了些青椒,一会儿你炒个青椒炒腊肉吧?” 陈二狗迤迤然从滕香床边站起来,点了头,又偏头问床上还满身血污躺着的滕香,“你是现在要去山上,还是饭后?” 滕香想都没想,道:“现在。” 千殊还有些茫然,看看陈二狗,又瞧瞧滕香,噘了噘嘴,不满他们对着她打哑谜。 陈二狗摸了摸千殊的脑袋,“去你家,拿一套你娘的衣服过来。” 千殊再看看滕香,立刻懂了,忙道:“恩人姐姐你等等,我这就去!” 陈二狗又转身看滕香,滕香抬眼与他对视,但很快他就出了屋子。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药瓶,他语气淡淡:“别多想,就是报恩,不烦村不欠人情,一瓶吃的丹药,一瓶抹伤口的。” 滕香再有脾气,对方客气,她也就淡声道:“多谢,事后我会给报酬。” 陈二狗一听这话,倒也笑了:“那我抱了?大恩人姐姐?” “……” 滕香面无表情,不耐地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陈二狗高大挺拔,肩宽背阔,弯腰轻松将滕香一捞,她便又落回他怀里。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看,转身往外走去。 他心里还是嘀咕着麻烦,淡淡道:“我替你把过脉,你这身体,已经是烂破棉絮一般了,骨伤接回来就行,走路没问题,断裂的经脉却难愈,你想要恢复如初,没些顶级灵草不可能。” 出了门口,外面结香花开得清艳,风吹来,带着舒缓的气息。 滕香语气平和许多,却依旧有种傲气:“不劳费心。” 陈二狗看她一眼,无所谓道:“行。” 千殊家就在隔壁,这会儿已经取了她娘的衣服过来了,嘴里还念叨着:“这身衣服我娘新做的,还没穿过呢,恩人姐姐,里面穿的也都是新的……二狗哥哥,你要抱着姐姐去哪儿?不先吃饭吗?” 陈二狗让千殊再拿了包袱皮包一下衣服,道:“去山上一趟。” 千殊手脚麻利,很快包好衣服追出来,“去山上做什么?” 陈二狗也不说话,滕香只好睁眼,对那可人的小女孩道:“我去山泉处洗浴疗伤更好。” 千殊不懂为什么去山泉处疗伤更好,但她懂事,不多问,点点头,抱着包袱跟在后面。 陈二狗让她回去,她也不回,倔得很,一路上叽叽喳喳。 “恩人姐姐,等我爹娘回来了,你就来我家住,不住二狗哥哥家!” “也不知道爹娘这次在山里挖多少灵窍回来,希望多点!” “姐姐,这花真好看,我摘来给你!” “恩人姐姐你从外面来,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吗?” 滕香虽然没有开口与她说话,却通过千殊的只言片语知道不烦村人是去深山挖一种名为灵窍的东西,离恨墟没有灵气,生活在这里的人需要灵窍赖以生存。 回忆起从海底苏醒到岸上后,不曾听闻外面的人用这灵窍。 那就是外面的人不需要这个。 可是,灵窍是一种充盈着灵气的晶石,修者在离恨墟生存需要这个很是寻常,不烦村都是凡人,为什么需要这个? 还有千殊与她回溯时光前遇到的女人相似的轮廓。 滕香垂下眼睛,没有深想下去。 她没兴趣挖掘别人的秘密。 先疗好伤再做其他打算,比如离开这里,也比如去千殊遇到她的黑市探听外面的消息。 “我叫滕香,竹滕的滕,结香的香。” 见着小千殊将山路上摘的花编成花环要给她戴上,滕香看着她开口道。 千殊眨眨眼,害羞道:“阿香姐姐。” “嗤……” 陈二狗忽然嗤笑一声。 滕香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不耐地抬眼看他。 山是在村子里面,位于村落后边。 此时已经进到山路里,春天山上的树枝繁叶茂,天气又阴,陈二狗本就麦色的肌肤看着更暗了几分,他也不低头,看着前方行路,很随意地说:“村里有只专门养来逮老鼠的狸花猫就叫阿香,是吧,小殊?” 千殊蹦蹦跳跳的,听完也点头:“嗯嗯!小阿香可厉害了!” 滕香:“……” 她重新闭上眼睛,调整灵息,让自己疼得不那么难受一些,懒得去听陈二狗说什么狗话。 不烦村后面有好几座山,显然是村人常去之地,不说陈二狗抱着个人往山上走得稳稳当当又快,就是千殊都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不曾落下。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陈二狗停下了步子。 “到了。” 滕香也听到了山林里泉水叮咚的声音,她睁开眼去看。 此时他们位于一处山涧处,尽头便可见一处瀑布,极速飞流的水如白幕一般往下垂落,底下的巨石都被冲刷出深坑来。 四周阴凉,没有光照,岸边长满了苔藓,有些苔藓开了一簇簇紫色的小花,粘在地上,给这阴暗的山林平添几分生机。 滕香对于这处地方还算满意,对陈二狗道:“将我放到瀑布下边的水潭里。” “不怕死?那处很深,死了可别赖上我。”陈二狗话虽说着,脚步却未停,一边还让千殊站在岸边不要动,自己则踩着石头往瀑布下面去。 千殊茫然又不解,冲着两人喊了一句:“二狗哥哥你为什么抱姐姐去水里!” “因为你阿香姐姐是外面来的仙女,喜欢待水里。” 陈二狗也随便胡扯了一句。 滕香看他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 靠近瀑布下面的水潭那儿,溅起的水花已经不断往两人身上打。 陈二狗身上灰色的粗布短褐都被打湿了不少,他本着不烦村人对恩人的态度,低头最后问一次:“你确定吗?这里可有一些野兽。” 滕香只道:“废话少说。” 陈二狗弯下腰蹲下身,将她平放在前面那块一般浸在水潭里的石头上,滕香上半身便靠在了石上。 水漫过滕香身体,将她胸口以下都浸在了水中,清澈的碳水中立刻蔓延开来血色。 滕香躺下后,能活动的那只手指掐成结印,闭上眼睛。 陈二狗将两瓶药放在一旁不会被水溅到的山石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滕香,往岸边回去,走了两步后又回头,“你要在这儿泡多久?别多想,我是担心小殊要整天上山来,麻烦。” 滕香习惯性皱了下眉,听到后面半句,眼睛都没睁开,道:“至少三天。” 陈二狗走了,顺便还把千殊拎走,将包袱留在岸边。 6. 第6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小千殊真是快气歪了嘴,正要和陈二狗争论时,就瞧见前面滕香从水里出来,迈开腿踩上了石头。 她一下看怔了,捂住了眼睛,悄悄从指缝里往前看去。 嘴里小声嘀咕着:“阿香姐姐好像会发光。” 陈二狗也听到了身后有人破水而出的声音,但他神情依旧很淡定:“会发光的是灯笼。” 千殊不应声了,只偷偷看滕香。 越看越脸红。 陈二狗余光瞥到千殊不得体的偷窥,轻笑一声,一把按住她小脑袋,将她转了个弯。 滕香抖开包袱,取出里面衣裙,皱眉打量了一下,显然这衣裙和之前她身上脱掉的那件不太一样。 等里外都穿好已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你们怎么上来了?” 滕香看着前面一大一小,抿了抿唇,才皱眉开口。 她显然不习惯这种主动搭话。 身上的伤,确实如陈二狗所说,以她的灵力,都只能接骨,却不能将断裂的经脉续好,伤她之人,或是武器,或是术法咒律,都有阻断她自主治愈的狠辣。 如今身体依旧像是破棉絮一般,灵息紊乱,积攒不起灵力。 所以,她需要陈二狗口中说的顶级灵草。 她不能顶着这么一个柔弱的身体去找她的仇人。 “二狗哥哥说今天天好,上山来看看!”千殊声音还是那样活泼,扭着身子转身看滕香,挣脱了陈二狗,去牵她的手。 陈二狗这才转过身来,拍了拍背上的竹筐,“你可别误会,我们上山是来采药的。” 他的目光却是朝着滕香看去。 滕香的头发散了开来,长及腿弯,湿漉漉地垂在那儿,脸色看起来比起三日前好不到哪里去,依旧苍白,只一双看过来的眼,依旧带着傲气。 她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细布裙子,但却一看就知不是凡人。 心照不宣的,两人对视一眼便各自移开。 陈二狗看着不远处的深潭,心道这麻烦看来真得赖上些时日了。 滕香深呼吸一口气,白着一张脸却声音冷冷道:“我会付你报酬。” “那报酬呢?”陈二狗偏头就顺口问了句。 滕香脑袋嗡嗡嗡的,又疼起来,她抿着唇。 没有鲛珠,身上没有先前的那只储物袋,三百年前的自己,贫穷得可怕,连一颗珍珠都没有。 滕香瞬间不愿再在不烦村留下去,灵草她自己去找,这离恨墟不可能只有陈二狗一个会医的。 她直接道:“欠你的,日后会还你,今日我就出村。” 她这么硬气,弄得陈二狗一下也没了声。 “二狗哥哥!你怎么能问阿香姐姐要报酬!她救了我,咱们就得报恩!”小千殊生气地冲陈二狗嚷,还翻了个好大的白眼,转眼就拉了拉滕香的手,“姐姐你不要搭理二狗哥哥,以后你跟我住,姐姐的脸色这么白,身体还没好,别走好不好?” 陈二狗头疼。 他都不明白,千殊为什么这么和滕香自来熟。 滕香是不会示弱的,说要走就会走,这里本就没有陈溯雪,留在这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她要去南河剑宗找陈溯雪。 只是她的手被小千殊紧紧攥着,低头看小女孩眼巴巴的眼睛,一时不知怎么冷硬拒绝她的好意。 陈二狗看着对面一大一小,竟是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千古罪人,问个浑身是伤的姑娘要报酬不说,还要把她赶走。 他心里再道一声麻烦,嘴里道:“不要报酬了,一事不烦二主,求求你留下养伤。” 滕香回头看他一眼。 对方软了态度,她当然是顺着台阶往下,矜傲地点了下头。 “你既然求我留下,那我便给你个面子。” 陈二狗:“……” 小千殊也开心了,高兴地对千殊说:“姐姐,我给你擦头发。” 她松开滕香手,就去捡那个包袱皮。 滕香当然不可能要个小女孩给自己擦头发,自己接了过来,将头发擦了个半干。 陈二狗则去岸边收拾滕香没吃完的馒头,还有她脱下来的一身沾了血的衣服,他转头问她,“这衣服还要吗?” 滕香看到那血色,头就疼。 “不要。” 陈二狗还是捡了回去,团成一团,包起来,并在沾了血迹的石头上都洒了药粉,包括那水潭里。 滕香回头看他。 陈二狗淡声解释:“有血,会招来野兽,拿回去处理一下。” 滕香便不再管了,由着千殊牵着自己往山下走。 有些话,当着小孩子的面不好说,她决意到了山下,再与陈二狗好好谈一谈。 三人一路往山下走,陈二狗沿路果真采了些药草,因着他的关系,走得很慢。 滕香刚接好骨的身体刚刚好能跟上,她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正教千殊认药草的陈二狗。 对方很敏锐,一下察觉到她的目光,偏过头看过来。 视线对触前,滕香已经收回目光,学着千殊,摘了一棵药草居高临下递给陈二狗。 陈二狗看着她递过来的草,抬头:“?” 滕香抿了抿唇,“你不是要这个?” 她不白吃白住。 陈二狗倏地低下头抿唇笑了一声,接了过来后,道:“我采的是蒲公英。” 滕香皱眉看着他,脸色冷着,大有一种你说出什么不动听的话就一巴掌扇了你的气势。 陈二狗悠然又从地上挖了颗药草,笑:“你拔的是荠菜,看,不一样呢。” 这赤、裸裸的嘲笑! 滕香生了恼意,就要将那劳什子荠菜夺回来。 可千殊凑过来,开开心心说:“都好吃都好吃,荠菜更好吃,二狗哥哥,回家你做荠菜饺子!” 滕香还在盯着那蒲公英看,她皱了皱眉,凝视那蒲公英和荠菜,没觉出有什么区别。 再者,她愿意纡尊降贵帮他挖已是他的福气。 陈二狗余光扫到她神情,忽觉好笑,又闷笑声,嘴里只应和千殊:“好,那就做荠菜饺子。” 滕香已经转过身往前走去,恰好一只笨鸡从她面前走过,她用脚踢出一颗石子儿,就把那笨鸡打晕了去。 “姐姐好厉害!”千殊看到了,欢呼一声,朝前奔去,提起晕了的笨鸡,“晚上让二狗哥哥做鸡!” 陈二狗唇角抖了一下,叹了口气,挖了棵荠菜:“我有点不大想做鸡,还是做荠菜饺子吧。” 但滕香不吃白食,连打三只笨鸡丢给陈二狗,态度很明确,让他回去做鸡。 陈二狗能怎么办?只好接着。 等到了山下,回到不烦村陈二狗家,陈二狗背的竹筐已经装满了。 “谁想吃荠菜饺子,谁去择菜。” 陈二狗拍了拍小千殊脑袋,光明正大欺负小孩。 小千殊却不觉得被欺负,高高兴兴拿了菜篮子,坐在院子一角,开始择菜。 显然这事不是头一回了。 滕香正在看这座静谧的村子,乌黑的头发此时已经全干了,傍晚的春风吹拂而来,发丝飞扬。 仿佛她也要乘风远去。 陈二狗看了一眼,解下了缠绕在手腕上的蓝色发带,递给她。 滕香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手指灵活地给自己编了一根辫子,垂在身前。 陈二狗见她熟练的样子,再回想之前她满头彩色发带编成的辫子,心道以后给千殊编辫子的任务可以转手了。 两人有意识地站远了一些,保证千殊不会听到他们对话。 滕香先开的口,“你说修复我碎裂的经脉需要一些顶级灵草,那么,具体是什么灵草,在何处能寻到?” 陈二狗倒是没有隐瞒:“圆叶洗露草,九狸骨,青禾霜,洗露草长于湿润沼地里,摘下就得服下。你的情况,要服下至少三株,先修补经脉,重塑经网。九狸骨,一种名为九狸的妖兽死后的脊骨上长的类似骨头的菌类,磨成粉末与青禾霜一同服下,静养半个月,便能彻底修复经脉。” 滕香听得认真,见他不提青禾霜,便皱着眉头追问:“青禾霜是什么?” 陈二狗拨弄了一下面前石板台上自己晾晒的药草,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闻似乎是西海酆都特有的一种灵草,极珍贵。” 滕香微微拢眉:“那前两种呢?” 陈二狗道:“东洲三山多有湿润沼地,圆叶洗露草在那里应当容易找寻,九狸妖兽行踪不定,但东洲三山物产富饶,受诸多妖兽喜爱,在那里应当也能寻到。” 青年随意站在那儿,说完,又看一眼滕香,抬了下手。 滕香不解。 陈二狗抬了抬下巴:“搭一下脉。” 滕香这才伸出手去,知晓这个男人也不耐她留在不烦村,恨不得她这个麻烦早早离开不烦村,她便淡着脸道:“既然知晓了去何处寻灵草,我不会在这里耽误太久。” 最多两日,待她缓两口气,整顿一番,了解清楚离恨墟是个什么地方,如何离开这里,就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陈二狗默认她的说辞,仔细听脉。 他发觉,除了经脉还稀碎外,她的骨头已经重塑完毕,一时对滕香来历更是警惕。 伤成这样,仅仅三天就能以仅存的一点灵力重塑全身骨头,这样的天资,不是寻常人。 那就意味着她不是一般的麻烦。 指不定北荒清州暗下通缉的人就是她。 但是她身上怎么会有蛇纹印呢? 那是他们一族独有的手段,被烙印下此印记的人,是要一生守护之人。 而金色的巫蛇纹,是他独有的印记,全族只有他能烙下这样的金色印记。 这已经足够离奇,更离奇的是,一般这样的印记都烙在隐晦的不会被人轻易看到的腰腹、腿根处,但是滕香身上的印记,却是从脖颈,一直缠绕到胸口再到腰腹。 难不成还有别人有这种能力和特殊印记? ……还这么不正经地烙印在她身上。 陈溯雪…… 难不成是这个人? 和他同姓,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 反正不可能是他留下的。 这种私密的事情,也不好问,何况她说过她失忆忘了很多事。 总之,如今这情况,这个麻烦暂时得接着了。 陈二狗脸上平静随意,心思却过了八百个弯。 滕香心中也在思考。 这陈二狗是在放逐之地离恨墟生存的人,但听起来对外界的事并不陌生。 不烦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的地方呢? 陈二狗收回手,道:“我可以为你制两种丹药,一种可缓解你经脉碎裂的疼痛,另一种可以短暂修复,令你可以随意操控灵力,但这种丹药,吃一次,间隔十天才能吃第二次。” 滕香一听,脸上露出抹算得上愉悦的神情。 “多谢。” 她没有笑,但一瞬间那张充斥着戾气与冷漠的脸柔和了下来,可以想见她此刻心情还算不错。 陈二狗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 滕香察觉到,皱眉回看过来。 “……”陈二狗很自然地说道:“前两日我去了一趟黑市,找人打听滕香和陈溯雪。” 滕香不意外对方会有此举。 不烦村大部分人去挖灵窍,留陈二狗看着村中老小,显然他有责任护好村民,必然要去打探她的来历。 “如何?” 陈二狗叹气,随意靠在木栅栏上,摇头: 7. 第7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对视了一眼。 陈二狗一瞬间已经想到滕香将会给不烦村带来的麻烦,眉头皱了一下。 滕香瞥过他的神色,不等他说什么就冷哼一声,扭头道:“你走吧,我不回去了。” 陈二狗挑眉看过去,视线扫到滕香脖颈里衣服遮不住露出来的金色蛇信子,眯了一下眼。 但他余光又扫到那两个北巫族人,便没有过多犹豫了,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 只是走了两步,莫名回了一下头,见滕香还在看那两个北巫族人,便低声道:“你现在打不过他们,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想要离开离恨墟有点麻烦,等月如酒出现,具体你可以问他。” 滕香都没回头,哼声道:“滚吧。” 陈二狗:“……” 行吧,他轻笑一声,最后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他走得很快,眨眼之间就从西南谷底出来,一头扎进林中。 林中阴冷潮湿,地上泥泞,还有滕香从不烦村出来时留下的脚印,那脚印很是虚浮。 萤火虫在林子里盘桓飞旋,林间莹亮,陈二狗低头看得清楚。 疾走了几步后,他的脚步缓慢了起来,脑子里似有根弦扯着,那条金色巫蛇在脑海里游曳。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西南方向,拧紧了眉。 几息过后,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疾奔,夜风吹来一声极轻的喃喃:“真是个麻烦。” 滕香混在黑市人群里,冷眼观察着那对夫妻对着那两个北巫族人谄媚。 所以她这满身伤,也是北荒清州的这些臭巫族干的? “圣者,那一日,不烦村的陈二狗过来带走了那女子,我瞧着他们关系很是不一般呢!”老板娘勾着眼尾,虽是笑着,风流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紧张,“那陈二狗身高八尺二,高大俊挺,麦色肌肤,面容俊美,左耳上挂了一只黑玉珏,很是好认。” 北巫族在灵域极为特殊,因其能通天地,传闻能操控星宿,晓未来,于众仙门有特殊地位,在外常被人尊称为圣者。 滕香回想一下回溯之前看见北巫族就气血翻涌,如今这三百年多年前,北巫族还在通缉她。 那果真是有仇。 既有仇,抓了人来,仔细拷问一番,便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也不必非要找到陈溯雪才能知晓了。 再者,难不成那陈溯雪,也是北巫族?可北巫族自诩身份高贵,十分排外,都在北荒清州,他怎么又会是南河剑宗一个耍剑的呢? 滕香想要继续深想下去,可脑袋又疼了起来,嗡嗡嗡作响,血雾仿佛在眼前弥散开来。 她喘了几口气,强行咽下喉头涌上来的一口血,看向那两个还在询问老板娘的北巫族人,正要攥起掌心,尝试凝聚灵力,就被一只从旁伸过来的手包裹住了手。 她扭头就要抡起另一只拳头砸过去,却又被攥住,她宁愿忍着手骨碎裂的疼挣脱,反手就掐住陈二狗手骨。 那力道大得堪堪就要折断,一双眼睛也烧着火焰瞪过去。 “哎,疼疼疼!你轻点儿!”陈二狗嘶了一声,压低了声,懒声嘀咕道:“弄坏了以后怎么做鸡给你吃?” “不吃就是!”滕香哼一声,嫌弃地丢开他的手,“以后莫要随便碰我。” 说罢,她重新看向前方那两个北巫族。 陈二狗也随之看过去,捏了捏手腕,瞭眼看过去,“那敢问什么叫随便,什么又叫不随便呢……好吧,不问就是,走吧,一起回村,你现在对付不了这两个北巫族,打不死也活捉不了。” 滕香朝他看去。 陈二狗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若无其事道:“我很弱的,我虽然四肢健全,但就是个废物,打不过,有我在还是个累赘,我可帮不了你。”说到这,见滕香眉头皱得更紧,才又道:“而且,北巫族沾不得,你只要碰一下他们,他们就有独有的方式传回去,届时你走到哪儿,他们都会找到你。” 滕香脸色难看得紧。 “如今他们这样四处找你,应该是你逃窜时,用了点法子隔断了他们的追踪术法。如今以你失忆又经脉断裂的处境,被他们察觉到你,可就麻烦了。走吧,回村还要解决这麻烦呢。”陈二狗只当没看到她脸色,说罢,眨巴着眼看滕香。 那眼神,已然快不是看麻烦的眼神了,而是看祖宗的眼神了。 滕香也不是那么没理智听不进去话,她默了默,只气血难平地看了一眼那两个被斗篷罩住的北巫族人,攥紧拳头一咬牙,转身:“走!” 得快些离开离恨墟,早些找到那几样灵草,否则这身体想揍个人都不行! 陈二狗松了口气,最后扫了一眼那两个背对着他们的北巫族人,快速跟着滕香蹿入人群里。 等走出黑市,陈二狗就听到滕香喘气的声音,他偏头看过去。 滕香的脸色在夜色下苍白得吓人,双腿都在打颤,感觉到陈二狗在看自己,她抬起眼瞪过去,一双眼却是极亮。 真是麻烦的祖宗啊…… 陈二狗疾跑两步到她面前,微微弯腰,“上来。” 滕香绕开他自己走,却被他伸手一揽。 他叹息一声,语气极轻,“求求你上来,是我喜欢多管闲事,不干你的事。” 滕香抿了抿唇,自然是顺着台阶而下,按住他的腰,直接跳了上去,手往他肩膀上搭了一下那么两根手指。 陈二狗倏地又挑眉,低笑一声,不等滕香发作,便疾步在林中狂奔。 这林子他显然熟得很,哪条路好走,哪条路上的灌木丛少,皆是十分熟悉。 滕香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知晓那北巫族人问清楚后必定会往不烦村来,不由压低了声问道:“他们怎么还没进林子?” 陈二狗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带着滕香奔逃的样子,道:“这林子有瘴毒,一般修者进来,倒也还好,但是北巫族人进来就比较麻烦了。” 滕香听了这话自然就好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北巫族进来比较麻烦?既然如此为何要疾奔?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这话说的,好像背着人跑受累的人是她一样。 陈二狗一时真想把身上这人丢下去,但他却跑得更快了一些,“这林中瘴气对于巫族有凝滞血脉的意思,进来后,血在体内都流不动,没点本事直接倒地不起。但也挡不住实在想进来的北巫族人啊。” 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 滕香从他语气就知道他心里嫌麻烦得很,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忽然就问:“你是怎么知道北巫族进来比较麻烦的?” 陈二狗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悠然道:“有北巫族曾经想过这林子找我麻烦呗。” 滕香不解:“你一个凡人,他们找你麻烦做什么?” 陈二狗叹息一口气:“许是我生得貌美,遭人嫉妒。” 这话实在是欠揍。 滕香又往身后看了两眼,不见那两个北巫族人追来,也懒得和陈二狗再说话。 回到不烦村,村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已经睡下了,很是寂静,陈二狗在村子口放下滕香,弯腰摆弄了一下村口的石头。 滕香心想自己大概从前是不擅阵的,她虽然能看得出来他在摆弄阵法,却看不出是什么阵。 “走吧,先回去。” 陈二狗直起身来,夜色下声音低沉。 滕香看了一眼他,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红,却是没怎么喘气,在凡人之中这身体也算得上是极好了。 她没做声,与他一同疾步往他家回。 这个时间,千殊屋里灯还亮着,显然还在等着他们回来。 滕香悄悄打开屋门往里看了一眼,小千殊已经窝在被窝里睡得香甜了。 “你进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身后,陈二狗懒淡的声音传来。 滕香回头,就见他手里捧着几块石头,显然要在屋子周围摆阵。 自知自己是个麻烦,却又实在恼怒如今处境,骨子里不愿做个被人庇护的废物,且还在明知对方嫌自己是麻烦的情况下,她不吭声,深深呼吸,离恨墟空气里没有灵力,但是她可吸收月华精气。 身体攒不住灵力,但只要不停吸收月华精气,却能保留一点力量。 可惜这离恨墟月华也极少。 “你且摆阵,我可助你。”滕香道。 陈二狗看了一眼她在夜色下惨白却依旧硬气的脸,将她的举动看在眼底。 无奈地转过脸来,嘀咕一声脾气也真是硬,眼睛里却带上些笑意。 “你要是倒下了,可别赖我身上。”他轻哼一声。 滕香只当没听到这狗言狗语。 陈二狗快速用石头摆阵,在家周围摆了一圈,依着天干地支二十四象,随后,他站起来看了一眼滕香。 滕香走到他站着的地方,摆在那里的一块看似很小很普通的石头就是阵眼。 她深呼吸一口气,肃容蹲下身,手掌覆于那块小石,微微用力攥紧。 瞬间自她掌心亮起一道灵光,那灵光灌入石头中,极快地点亮了以石头摆成的法阵,风从阵眼吹起,她额头上的碎发被吹动,衣摆也被吹起,片刻之后,光芒暗下,风也止息,滕香才收回了手。 她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但她抬着下巴站起来,朝陈二狗看一眼,淡声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说罢,她不等他回应便转过了身。 但陈二狗眼尖,还是看到了滕香唇角溢出来的血。 他知这人又倔又硬气,指定是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便也假装没看到。 滕香进屋关门前,陈二狗又听到了略微别扭的几乎听不到的一声:“多谢。”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回头,但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扭回头来,陈二狗看着村口方向,倏地又轻笑一声。 滕香进了屋,就疼得站不住,靠在墙上,手撑着喘了好几口气,体内断裂的经脉在刚才那瞬间灵息涌动时便又被拉扯撑开了。 她抬起手撩开衣袖,皮肤下出现经络血点子。 8. 第8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夜,陈二狗……陈溯雪是彻底难眠了。 他索性也不睡了,起来替滕香制药,只脑中不停回想着她曾说过的话—— “除了知道我自己叫滕香,其余不太记得了,我倒是记得一个人,却只记得他的名字,应该是灵域南河剑宗的人,天资不错,你若是知晓此人,或许可以帮我找到他,向他打探我究竟是什么人。” 滕香失忆了,只记得陈溯雪,还说那应该是灵域南河剑宗的人。 他和这人同名同姓? 还有她身上的金色巫蛇印又是怎么来的? 那是神魂的烙印,难不成南河剑宗的那位“陈溯雪”,也有和他一样的能力? 这么多奇怪的巧合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陈溯雪看了看天,张开手又推演了一下星宿卦象,结果却是一团麻乱,这乱中有序的便是叫他与滕香一同离村。 他心烦意乱,手里的药杵都快被他掰断。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滕香口中的“陈溯雪”,而滕香……得到过某种启示? 陈溯雪神色古怪。 这么说的话……她和他关系显然不一般。 但问题却是,她根本认不出他的脸。 陈溯雪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耳垂上的黑玉珏。 如今是有办法可以确定他是不是就是滕香口中的“陈溯雪”,而不是只是同名同姓。 只要他摘下黑玉珏,能触摸到滕香身上的金色巫蛇印,那便能明了了。 但黑玉珏不能随意摘下。 陈溯雪叹气,那便只剩下另外一个办法了——将他的血涂抹在她金色巫蛇印上。 …… 滕香的身体极需要休息,不烦村中气息宁和,她昨夜在千殊身旁躺下后,除却刚开始因为见到北巫族人而气血翻涌外,后半夜倒是睡着了。 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小千殊了。 竟是睡了个好觉,从海底出来后,难得的一个好觉。 滕香推开门出去,院子里,陈溯雪正从厨房里端出早饭来,摆在外面的石桌上。 听到动静,他回头,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不那么古怪,很是自然地看着滕香,搭话道:“你今日身体感觉如何?” 滕香自然也看向陈溯雪,却见他容颜憔悴,眼窝乌青,与昨日俊美模样大相径庭,不由奇怪地多看一眼,“我倒是尚可,但你看起来身子很是虚。” 陈溯雪:“……” “阿香姐姐,这里洗漱!”小千殊原本正坐在石桌旁,这会儿小跑着过来,牵了滕香的手,往井水那边走。 那儿有个石台,上面摆着洗漱用的牙具水盆等物。 滕香由着小千殊拉着自己走,若从前有灵力,无须这些,如今只好如凡人一般梳洗。 那牙具有硬毛,不知如何用,她拧着眉盯着看了会儿。 陈溯雪一直在偷瞄滕香,见她这般动作,便知她不会用,他本也有事要问她,便走了过去,先让千殊去厨房拿碗筷出来。 而他则是拿过那牙具,沾了些自制的牙粉,“如此上下洁牙即可。” 一边说着,他一边做了个上下刷洗的动作。 滕香便懂了,她也没甚觉得丢人的,凡人的东西,她不会应该也很寻常。 陈溯雪却没走,动作看似放松地倚靠在石板那儿,闲聊一般,姿态懒散,问道:“这牙粉是我特制的,味清香又刷得干净,你用了觉着如何?” 滕香嘴里满是奇怪的泡沫,无法和他说话,不耐地看了一眼叽叽咕咕不停的陈溯雪一眼,低头吐了泡沫,用水漱了好几回口,才皱眉道:“不如何。” 陈溯雪假装没听到这一句,又继续闲聊道:“对了,那陈溯雪和你是什么关系?” 陈溯雪。 提起这个人,滕香挤着棉巾的手一顿,眉头拧紧了,红唇定定吐出两个字:“仇敌。” 陈溯雪:“……” 他没有错过滕香吐出这三个字时身上可怕的杀气。 他想过可能是眷侣,也想过可能是师兄妹之流,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仇敌。 “那你见到那陈溯雪的话会做什么?”他语气随意,眼睛却盯着滕香。 滕香皱眉,冷淡道:“自然是拧断了他脑袋,报了仇。” “……” 陈溯雪决定暂时不让滕香知道昨夜他得了个花里胡哨的大名,以防被误拧断脖子。 但验证还是要找机会验证的。 他顿了顿,很自然地继续说:“那等你以后有空去南河剑宗再找找此人,找出来便报了血仇……不过,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到时候找到人,也得弄明白真相再报也不迟吧。” 滕香已经洗好脸,冷冷把手中棉巾甩进水盆里。 溅出来的水溅了陈溯雪一身,他下意识挺起腰来,只听她斩钉截铁道:“不会有错。” 陈溯雪:“……这世间同名同姓之人这么多,万一叫陈溯雪的不止一个人呢,这仇得报到该报的人头上对吧?” 滕香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一大早关心这事做什么?莫非月如酒那儿有陈溯雪的消息不成?” 陈溯雪一顿,站起了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溅湿了的衣摆,淡定道:“随便聊聊而已啊。” 他抬头见滕香还要说话,便叹了口气,揉了揉眼道:“我昨晚熬了一宿给你做丹药,困顿不已,也就多想了想这个陈溯雪,问问你罢了,多问你找点线索,好帮你找人啊。” 滕香:“……” 对方这般劳苦功高,她也不好多发难了,再看他这一脸眼窝泛青的肾虚模样,倒也生出点不好意思。 好半晌,她便恩赐一般道了一声:“你是个好人。” 陈溯雪的目光正从滕香脖子里露出来的金色蛇信子上掠过,听了她这五字评价,稍作停顿,便从善如流:“我可不就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呢,像我这样的人,做不出与人仇敌这样的事。” 后面一句话,他说得字正腔圆。 滕香又皱眉看他一眼,觉得今日这人说话颠来倒去,便不再搭理。 陈溯雪觉着自己被她嫌弃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轻啧了一声。 他长得确实是天下第一大善人的脸,也没说错啊。 “阿香姐姐来吃饭啦!” 小千殊已经拿了碗筷过来,丝毫没察觉到这头的气氛,拉了滕香就去石桌旁坐下。 早饭是一碟包子,几根油条,并一大盆粥,还有些咸菜和一碟子煎好的荷包蛋。 小千殊已经勤快地给滕香盛了一碗粥,道:“姐姐,二狗哥哥做的肉包特香,姐姐配着粥多吃点!” 对于陈溯雪的厨艺,显然滕香已经毫不怀疑,她拿起包子咬下一大口,连吃了三只才停下手,喝了点粥。 晨风轻吹,空气里是结香花甜香的气味。 滕香很有自知之明,以为陈溯雪熬夜替她搓药丸是恨不得她马上离开,便道:“既然你已经替我做好丹药,那我今日便离开不烦村。” 千殊很少见外人,莫名就很喜欢滕香,不愿她这么快走,拉着她袖子,瘪着嘴,“姐姐再多住两日吧。” 陈溯雪还要验证滕香口中的“陈溯雪”是否就是自己,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她走。 她就像是个迷,他也成了迷中之迷,总要弄清楚吧。 他不紧不慢正色道:“丹药岂是一晚就能制成?起码还得两天,有一两味药草我得去山上现采。” 这当然是骗她的,但她在村中多住几日,对伤势也有好处,算不得诓她。 滕香需要陈溯雪的药,一听还得在这待两日,便拧紧了眉:“什么药草?” 陈溯雪面不改色便报出一串药名来。 滕香一点记不住,也不懂,只拧紧了眉。 陈溯雪释放无边善意,一副绝不嫌滕香是个麻烦的模样,“你的身子应当泡水里对伤有益处,一会儿我上山,你便在那处深潭里泡着吧。” 她确实喜水…… 滕香看他一眼,点头:“也好。” 小千殊吞下口中包子,“我也去我也去!” 陈溯雪指了指院落里还等着挑拣晾晒的药草,懒洋洋道:“你走了,谁给你阿香姐姐处理这些药草?” 小千殊咬了咬唇,眼底露出挣扎,最后猛地一咬包子,手一扬,“那你们去吧!” 滕香给小千殊夹了只荷包蛋,“我在山上打鸡给你吃。” 小千殊便对滕香笑得眼睛弯弯,用力点头:“鸡腿咱们一人一个,二狗哥哥吃鸡屁股。” “凭什么我吃鸡屁股?”陈溯雪抬手弹了一下小千殊额头。 他力道也不大,但小孩子皮嫩,千殊额头上立刻红了一块。 滕香偏头就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剐了陈溯雪一眼。 陈溯雪:“……鸡屁股也行吧,都是肉。” 还是别得罪她了,仇敌指不定就是这么来的。 饭后,陈溯雪背了箩筐便和滕香出门上山。 上山途中,似有若无的,视线总往滕香身上瞟。 谁不爱看美人? 滕香嗤笑一声,回看过去,他既要看,那就让他看个够。 陈溯雪:“……” 他收回目光,倏地轻笑一声。 还挺自恋。 到了分叉路,陈溯雪去采药,滕香则去了上一回的山泉深潭中。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但她从海里苏醒,身体本能在水中更自在,自愈能力也更好。 脱了外面的裙子只穿着内衬,滕香踩入水中。 阳光从枝丫中穿透 9. 第9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陈溯雪第二次被滕香摔飞出去。 他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碎叶泥灰,俊美的脸上神情却很是古怪,红了红,又有些恍惚。向来懒散嫌麻烦的人,这会儿却是觉得自己恐怕当初从黑市上兜了个甩不开手的大麻烦回来。 那金色巫蛇印……那上面的气息竟真是他留下的。 可怎么会呢? 陈溯雪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抬起脸朝对面的滕香看去。 他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地看滕香。 毕竟,有巫蛇印在,必要时刻,他能替她死。 这么重要的他的东西,如今在她身上。 离恨墟常年阴冷潮湿,但也是奇了,她来了之后,却日日天好,就如此刻,金色的晨曦穿过枝丫落在她身上。 细碎却耀眼的光芒中,她穿着普通的细布裙子,浅蓝色,是小千殊她娘的,不算特别合身,此刻被她身上的水意浸着,湿漉漉的,却难掩其仙姿玉色,柳眉星眼,仿佛是从天上来的,落了尘埃都在发光。 她此时生着气,柳眉倒竖,星眼冒火,交织着戾气与怒火。 “你……”陈溯雪张了张嘴,喃出一个字,却不知往下说什么了。 他想问,你身上怎么会有我给的印记?你只记得陈溯雪,为什么不记得陈溯雪的脸长什么样?你怎么会落在离恨墟?你为什么一身是伤?你……究竟来自……哪里? 舌尖在“哪里”上绕了个圈,陈溯雪眼眸深邃。 可这么多问题,他却只能先咽下来。 她说陈溯雪是她仇敌。 ……那个都给她了,他怎么会是她仇敌呢? 他不论是几辈子,这巫蛇印要么不给,要给只能给心里重要的人,他怎么会给自己的仇敌? 她在骗他吧! “你什么你!我说了,莫要随便碰我!”滕香却不知陈溯雪心中所想,毫不客气地甩了脸子。 她伸手揉着脖子,那里被摸得起了鸡皮疙瘩,她眉头皱紧了,一双眼又瞪了一眼陈溯雪。 “哦。”陈溯雪脑袋还有些晕眩,漫不经心的,只哦了一声应承下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拍着衣服。 苍白的脸儿,染血的手掌,满脸还印着地上的碎叶小碎石,莫名的可怜相。 滕香吃软不吃硬,陈溯雪这副模样,直叫她情绪都发不得,只好抿着唇不理他,只打散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让风吹一吹。 空气里安静了下来。 陈溯雪将脸上粘着的枯叶都摘下来,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滕香,但她并不看他,只拧眉看着地上那一滩黑血。 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走到水潭边,捧了水洗脸,也好好冲一冲此刻乱糟糟的脑子。 还有的麻烦呢,那金色巫蛇印那时是沉寂的,沾了他的血,便要“活了”。 活了的话,有些小麻烦……比如,他再见不得她受伤,情绪容易受她影响,夜里还容易做梦梦到她,这都是族书记载的反应,他也没试过。 不过,都有巫蛇印了,他可不信他们是仇敌。 难不成……是他强行给她烙下的? 陈溯雪按了按额心,应该……不至于吧? 算了,解除了就是,但是要解除巫蛇印,得需要她配合,那就要告诉她缘由,到时候便保不住他就是陈溯雪的事了,指不定被她打残。 还是先再缓缓。 陈溯雪站起身来,抬手甩了甩手,转身走过去捡刚才丢在地上的箩筐和散落的药草,路过滕香时,忍不住又去看她。 滕香还在沉思,听到动静偏头看过去,陈溯雪已经低下了头,慢吞吞捡着药草。 她看着他还苍白的脸,抿了抿唇,问道:“你都采好了吗?” 陈溯雪嗯了一声,将箩筐背在身上站了起来,黑幽的眼眸光明正大面朝如林中仙的人看去:“差不多了,你还泡么?” 树影斑驳,滕香散开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水痕,她眯着眼看回去,眼睛里带着警惕,眨一下眼睛,眼睫上便有水珠掉下来,她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扭开头,很冷淡:“不了。” 他一个凡人都那样了,她还泡什么,这山泉如今只是令她会舒服些,真正疗伤效果是没太多的。 “那回去了?”陈溯雪伸展了一下双手,姿态看起来闲适,他歪头问她。 “还要给小殊打鸡吃。”滕香还记着这事。 陈溯雪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 两人结伴往山下走,却没想到鸡没怎么打着,却又遇到了两只地魑魅。 陈溯雪收了放在滕香身上的心神,皱了眉头,面色有几分沉肃。 地魑魅虽然属于须弥洞里的低等异怪,但它吃了人,会逐渐壮大,所以也不容小觑。 “你先下山,我要搜一遍整座山。” 在处理掉一只地魑魅后,陈溯雪将箩筐递给滕香,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道。 “你一个凡人要搜到什么时候?你既会摆阵,那你可会类似搜山的大阵?” 滕香说这话时语气嫌弃,却是皱着眉认真问。 山里风大,不过这么点功夫,她的头发已经吹干了,两人站的近,黑长柔顺的头发不小心拂过陈溯雪的脸颊,她抬手就勾了回来。 陈溯雪低头,扫过她发顶,竟是手痒得想摸一摸。 “那你是要陪我?”他倏地笑一声问道,方才的沉肃散了干净。 滕香就觉得没法和他好好说话,转身就要走。 陈溯雪忙拽住她衣袖,“哎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会摆阵,但你得帮我才行。” 滕香拧着眉扫向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陈溯雪在她不高兴的视线里还晃了晃,又在滕香要生气之前收回手,还正色道:“只有你能帮我,我一个凡人太弱了。” 滕香想想小千殊,懒得再骂他,冷冷道:“摆阵。” 陈溯雪低头不知怎么又轻笑一声,低头去捡石头。 此时他们在半山腰处,在此摆阵若是阵法力量足够,是最容易覆盖到整座山,甚至整个村子。 趁着陈溯雪捡石头摆阵的时候,滕香张开五指梳理了头发,随意将头发绑成辫子用发带系好。 石头阵比之前围杀地魑魅的阵要大得多,分内圈和外圈,陈溯雪站在其中,又要划开掌心放血,却被滕香抬手捏住他的手腕。 她视线却没看他,低头正打量地上的阵,“阵眼是哪个?” 陈溯雪的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正好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发光得厉害。 他又看向她沾了血迹的那条金色巫蛇印,顿了顿,道:“就你脚下那块石头。” 滕香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捏着他的手,一把甩开,她蹲下来,问:“你是用血放大阵法效果?” “是。”陈溯雪轻轻摸了一下被她捏红了的手腕,已经猜到她的意图。 他却没打算阻止。 滕香用左手指甲划开掌心,覆在阵眼上,血像是不要钱似地浇灌地上代表着阵眼的石头。 以阵眼为中心,轰得亮起浅蓝色的光,光芒迅速往山下山上覆盖,山石震动,鸟兽惊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好强盛的灵息。 陈溯雪手指微动似在算方位,抬眼看向矿山区域,却并不怎么担心,他收回目光,重新往身后的山扫了一眼。 “山上还有两处,你在这儿等我。” “嗯。”滕香的手没动。 陈溯雪走了两步又回头,又看着还低头认真把手按在石头上的滕香,实在忍不住,他又回来,蹲下身拉过她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帕子,将她的手上缠了一圈系上。 滕香皱眉又要甩手,被他按住,他抬起眼皮,距离那么近地看她,叹气一声,淡声道一句麻烦:“你体谅体谅我吧,我是个大夫,见不得这种场景,你是嫌你血多还要浪费啊?经脉还碎着,铁做的不成?不疼啊?” 听了这话,滕香就知道已经无须她按住阵眼,也不知怎么的,这陈二狗做的也是好人好事,可她听他说话听得想咬他,却只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陈溯雪这才走。 滕香趁着等他的功夫,把脖子里的血迹洗干净,又去了附近打了两只鸡,还遇到只见了她吓得撞树的笨兔子。 等她转了一圈,回到那地方时,陈溯雪已经等在哪儿了,她朝他的脸看去,他的脸比之前更苍白。 凡人真柔弱。 她浑身骨头和经脉都碎裂了,也没弱成这样,就算疼,也能忍。 陈溯雪示意滕香把那两只鸡和兔子丢他箩筐里,她瞥他一眼,哼一声道:“弱鸡子一样,不用你。” 说完,她便自行走在前面,却也没有大步下山,而是和陈溯雪保持了些距离。 陈溯雪这会儿没力气 10. 第10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陈溯雪心里一哽,以为滕香想起了什么,不由盯着她看,语气却状似随意道:“哦,你说认识?可我们确实没见过面啊……莫非,你想起什么了?” 滕香收回视线,捏着那铃铛不答他这一句。 她既然从前有那只一模一样的铃铛,如今这个很凑巧的时间点陈二狗又送了她那么一只,那么当初那只铃铛显然多半也是他送的。 不知道这人和她是什么关系,若是从前他们也是这么早就认识了,那她戴了那铃铛起码有三百年。 她醒来的海底洞穴里什么宝贝没有? 她竟然戴了这么只破铃铛三百年。 想着,滕香又心底生出些疑惑,抬头看向陈溯雪。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话,是在问他,也是在问她自己。 暮色昏黄,光温柔地落在小院里,浅金色泛着红的光镀在陈溯雪脸上,他穿着粗布麻衫,带着人间烟火气,他也偏头看过来,狭长的眼睛眨了眨,耸耸肩,若无其事道:“不烦村村民,陈二狗,普通凡人,会点医术,会摆点阵。” 陈溯雪如今最怕滕香问自己他是谁。 滕香抿了抿唇,收回目光。 显然这个答案她不满意。 但她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以后发生的事,问这人他怎么会知道? 陈溯雪见她不打算开口了但情绪还算好,随口问一般:“对了,你脖子里那条蛇是怎么回事?我第一次见你时擦血见到就觉得……挺漂亮的,你还误会我,打了我一巴掌呢。” 滕香的思绪还沉浸在她究竟和眼前这人是什么关系里,听到他这么问,瞥他一眼,淡声道:“不知道,大概与我身世有关。” 陈溯雪靠在架子上,又低头拨弄了一下身旁晾晒的药草,笑了一声,道:“也是,多半和你身世有关。” 滕香垂下捏着铃铛的手,又问他:“你知道如何离开离恨墟?” 他只说与她一起离开,听起来丝毫不忧虑会走不出去离恨墟。 陈溯雪轻啧一声,优雅地捏了一朵药花,笑着看她:“难不成你不知道?” 他又在滕香要冷脸之前迅速说道:“离恨墟都是被驱逐的不被灵域所容之人,外面每年有东洲三山、南河剑宗、西海酆都和北荒清州的人轮流守卫,从离恨墟离开,必须持有上面四方势力的准行令。” 滕香偏头看着他:“你有?” 陈溯雪嗯哼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所以,带着我走,你不亏。” 滕香冷哼了一声,才不与他争辩有的没的,也不问他怎么会有,既有为什么不离开离恨墟。 “阿香姐姐!我好啦!” 屋里,小千殊欢快的声音传出来。 滕香便捏着那只铃铛回了千殊的屋。 千殊虽然年纪小,除了不会编辫子外,什么都自己做,这会儿已经穿好衣服了,长长的头发乱糟糟沾着水顶在脑门上。 滕香过去帮她绞头发,她面容清淡,但动作却是轻柔的,千殊总是很欢喜的,欢喜地靠在她怀里,把玩着她带回来的那只铃铛,好奇地问:“阿香姐姐这是哪儿来的?” “陈二狗给我的。”滕香又看了一眼那只名为乾坤月铃的铃铛,道。 千殊咦了一声,认认真真捧着那只铃铛里里外外地看,随后仰起小脸,很小声地对滕香说:“阿香姐姐,这是二狗哥哥从祖祠那里拿出来的呢。” “祖祠?”滕香见她压低了声,便也低头小声问。 千殊偷偷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怕被陈二狗在外面能听到似的,用更小的声音说:“咱们不烦村祖祠里,有许多闪闪发光的宝贝呢,以前我跟着二狗哥哥偷溜进去过。二狗哥哥说是咱们祖上留下来的,叫我不要和别人说,我才不会和别人说呢。” 滕香看着那只铃铛。 那是一件法器,虽然只是稳住经脉,压制暴、乱灵息的,可却力量不俗,至少,回溯之前,她耗尽全身灵力,这铃铛才碎裂。 不烦村的祖祠里,有许多这样的宝贝。 “那你怎么还与我说?”滕香也挨近千殊,对着她耳朵说。 千殊以手握成拳小小声说:“我又不傻,二狗哥哥都把这个给姐姐了,那姐姐肯定不是外人了呀,和别人我指定不说。” 滕香听完笑了起来。 千殊抬眼时看到,立刻眼睛弯着盯着她看。 “姐姐竟然会笑,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滕香不常笑,总显得难以亲近的淡漠甚至是戾气,此刻即便笑起来也只是唇角微微挽起,可就那么点弧度,令她那张总是清淡甚至带着戾气的脸变得柔和起来,五官的精致与美好瞬间大现光芒。 她揉了揉千殊头发,轻哼道:“我又不是木头人,当然会笑。” 千殊也捂着嘴笑,点点头。 晚上等千殊躺下睡着后,滕香躺在她身边,在夜色下又拿起那只铃铛仰头看着,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清脆的叮当声响起,令她竟是觉得十分熟稔,像是老朋友回到了身边。 盯着看了会儿,滕香坐起身,系在了左脚踝上,和从前一样。 …… 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投在浅紫色的帐子上,那是薄纱材质的,摇曳的光层层叠叠地落进去。 里面一只脚从纱帐里露出来,那脚踝上系着根细红绳,上面挂着一只铃铛。 陈溯雪拨开纱帐往里看,床上趴了个女人,身上什么都没穿,从脖颈到后腰缠绕着一条金色巫蛇,黑色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背上,从纤薄的肩背,到陡然凹下的腰线,又堪堪盖住些起伏的臀,雪白的腿裸露在那儿,小腿在后面交叉着一下一下摇晃着,铃铛也叮叮当当作响。 听到动静,女人回头,她冲他挑眉,上下打量着他,眼尾末梢都挑着高傲。 她轻哼了一声,他低着头跪伏到床上,伸手挑起她背上的头发。 光滑的背没了遮掩,雪白一片,明晃晃的惹眼,她恼怒地瞪他一眼,侧过身抬脚去踹他。 他却笑一声,伏下身靠过去,手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将她拢进怀里,贴近他胸口,低头去吻她带着恼意的眼睛,揽在她腰上的手自然摩挲着。 纱帐垂落着,里面的铃铛摇晃起来,或急或缓。 陈溯雪喘了口气,惊得从床上猛地起身,他看了一眼四周,终于回过神来。 果然是个梦。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嘴角轻抽了一下,扶了扶额头,他清清白白一个男人,这下可不清白了。 早知道那是他留下的蛇印,他绝不可能沾了血去摸。 身上的中衣都被汗浸湿了,晚上的澡也白洗了。 陈溯雪稳了稳心神,这气血却难以压下去,转身去了自己放丹药的地方,摸出一瓶平心静气的丹药,直接磕了一把嚼了咽下去。 自己制的药自己清楚药效,但这一大把下去,竟是不能平息血气。 陈溯雪叹了口气,拿了盆走出去。 院子里有井,此时夜半,村子里空无一人,他脱了上衣,依旧燥热,弯腰咚咚咚打了井水,拿了棉巾浸湿了就擦身。 滕香五感敏锐,外面稍有点动静便睁开了眼,她听到外面有动静,皱了皱眉,起身下床往外走。 走动间,她脚踝的铃铛叮当叮当的,睡熟了的千殊听不到,但隔着门,外面院子里裸着身的陈溯雪却听到了。 他动作一顿,脑子里想起梦中画面,忍不住回头。 滕香刚好打开门往外看来。 她的头发散了下来,乌黑乌黑的垂到臀下,雪白的脸,精致的五官,一双眼冷淡又带着些高傲,清凌凌地看过来,“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干什么?” 陈溯雪默然:“……” 他下意识拿了棉巾挡了下胸口,余光扫过她赤着的脚,落在左脚踝上的乾坤月铃上,又反应过来什么,僵硬地侧过身背对着她,面颊微微发红。 只庆幸还好是夜半。 滕香有严重的起床气,半夜被打搅了好眠,脸色很差,一双眼带着利刃一般捅向陈溯雪,扫向他光裸着的上半身,背肌精健宽阔,湿漉漉的都是水。 随后她听到他懒洋洋的有些低的声音:“天太热了,就……洗洗。” 滕香看了一眼开得正好的结香花,忍了又忍,脾气终究是忍不住,“如今不过三四月,你热你就去山上泉水里泡着去,你热你怎么不把裤子也脱了,光着去村口的石头上坐着乘凉?” 她莫名心头一股燥火。 “……” 陈溯雪自知理亏又心虚,干咳了一声,半天说出一句,“知道了,这就去。” 滕香拧着眉哼一声,忍着心头燥火,转身回屋关门。 走动间,她脚踝上系着的铃铛又开始叮叮当当作响。 听在陈溯雪耳朵里,与靡靡之音无异。 一直等到滕香在床上躺下,那清脆的铃铛声停歇,陈溯雪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最后朝滕香睡的那屋看了一眼,将衣服穿上,回屋拿了一套外衫,又把剩下的平心静气的丹药全部灌了下去,才出了门往山上去。 等他走后,滕香才重新闭上了眼。 …… 第二日天微亮,千殊还没醒,滕香轻手轻脚起来,打开屋门,看到地上有一只包袱。 她看了一眼,没立刻捡起来,而是看向在院子里忙着收药草的男人。 他今日没穿粗布短褐了,而是穿上了深蓝色劲装,宽肩细腰,腰上束白玉带,头发用一根蓝色发带在脑后绑成马尾,发尾依旧微微卷曲着。 有种粗糙的精致。 听到动静,陈溯雪回头。 滕香便看到他眼窝青黑,一副虚得厉害的模样,不由多看两眼。 “出门在外,打扮打扮。”陈溯雪指了指那包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如今他无欲无求,修佛道的祖宗都没他清心寡欲。 这金色巫蛇印,他是死也要解开。 滕香没做声,收回目光,弯腰捡起包袱,回了屋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紫色的裙子,领子颇高,能挡住脖颈里露出来的金色巫蛇纹,她拿起来,抖动一下,在光下有粼粼的光华。 鲛丝制成的,水火不侵。< 11. 第11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滕香离开离恨墟第一件事,不是去南河剑宗找陈溯雪,而是去东洲三山。 她得先找到圆叶洗露草,修补经脉,重塑经网,且九狸骨在那儿也可寻。 否则,她拿什么对付仇敌? 从天缝中出来,入眼便是一片荒芜。 滕香不识路,偏头看陈溯雪。 陈溯雪正颇为新奇地打量四周,嘴里漫不经心道:“不是说外面充盈着灵力,我看没离恨墟好,连根草都不长……” 话说到一半,他察觉到滕香在看自己,转回头看过去。 却见滕香眼尾一挑,她转过视线看向月如酒,“若是去东洲三山该往何处去?” 陈溯雪:“……” 大意了,在她面前暴露了从没出过离恨墟的事。 月如酒也在打量外边,即便是一片荒芜,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对着滕香的那半边侧脸看不见多少疤痕,称得上温雅如仙。 “如今我们在离恨墟天缝附近,周围百里杂草不生,走出这片荒地,往东三千里,那里有三座高耸入云、相连着如三把大刀的山,那就是东洲三山。东洲三山藏书丰富,搜罗万千,不论是剑诀、咒律,亦或是闲谈杂书、奇淫技巧,都能在东洲三山的万象藏书阁中找寻得到,天下修者均向往之,故,东洲三山内,修不同道的修者也最多。” 他侃侃而谈,声音温吞。 滕香听得认真,对月如酒的来历略微好奇,不过她不喜多问。 “姑娘要去东洲三山?”月如酒偏头,语气温和。 滕香点头。 “倒是巧了,在下也是要往东洲三山去,我们可以一道去,那儿地行,我还算熟悉。” 陈溯雪已经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若无其事朝滕香走去。 他自然地插入两人对话中:“他曾是东洲三山的人,故对那里十分熟悉。” 滕香又看一眼陈溯雪,忽然道:“你不识路,还是个凡人。” 潜台词:你这个一无是处的拖后腿的累赘。 陈溯雪听懂了,他本是懒得开口多说什么的,但见到滕香那双漂亮的眼睛高傲地看过来时,他又觉得那几句话不能省,不然她总那样看他,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能忍。 他从腰间那只袋子里掏出一片叶子,抬手轻轻在叶子上一弹,那叶子便瞬间放大,成了能容纳两人的法器。 这显然是一件飞行法器。 陈溯雪站了上去,朝滕香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神色很是淡然道:“家里祖产较多,此物名为一片叶,可日行三百里。” 滕香:“……” 她也没跟他客气,抬脚踩了上去。 一朵叶如云如雾,踩上去脚底柔软,滕香毫无防备,脚下崴了一下,陈溯雪就在她身后,下意识伸手去抱她,两只手结结实实把她抱了个满怀。 月如酒转过头去,忽的诗兴大发,斯文地对着荒芜的贫地念了两句诗:“贫地也有好风光,叶上二狗来抱香。” 滕香:“……” 陈溯雪:“……” 滕香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直接甩开了陈溯雪。 月如酒诗兴大发完就要上一片叶,陈溯雪面无表情婉拒了,“一片叶只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滕香听罢,皱眉偏头看他:“你不是说家里祖产较多?” 陈溯雪抱臂耸了耸肩,“出门收拾行礼时没想到还会带他一起出来,只带了只能承受两个人重量的一片叶。” 滕香无话了,看向月如酒。 月如酒倒是不甚在意,掐诀使了个御风术便凭空飞起,他略微带了点歉意,道:“在下身体还有伤未曾痊愈,灵息滞涩,故术法用得不甚熟练,劳二位慢些等等在下。” 三人出发往东行。 滕香想起来月如酒是离恨墟万事通,便向他问起北荒清州通缉人一事,“你可知道他们为何通缉我?” 北荒清州来的人在离恨墟盘桓三日找人,像是月如酒这般消息灵通的万事通多少知道些消息。 再加上她是忽然出现在离恨墟,猜也能猜到她十有八、九就是被北荒清州通缉之人。 且既然同行,队友大致情况便也都了解了。 滕香知晓这种万事通消息都灵通着,本也瞒不过。 他若是对自己不利,便吃一颗十日灵直接杀了就是。 幸好,月如酒并不打算就此做什么,只摇头:“未曾打听到原因,北巫族的人似乎讳莫如深,不过姑娘莫急,离恨墟到底消息闭塞,等到了外边,或许就能知晓原因了。” 滕香点头,便不再多话。 陈溯雪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拿出蓍草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他们此行会遇到不少麻烦。 他轻啧一声,朝面色冷淡的滕香看了一眼,自从遇到她,麻烦就没少过。 滕香察觉到他在看自己,便回头看他一眼,自然也看到了他正盯着她看,疑惑道:“怎么了?” 陈溯雪抬手从她头发上摘下来一团柳絮,道:“就是看你头发上有脏东西。” 滕香皱眉伸手摸了摸头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横了一眼,“别乱碰我。” 陈溯雪收起蓍草,忽的想起前夜做过的铃铛不停作响的梦,倒是没抬杠,微微有些不自在。 他手里揉着那团柳絮,站得离滕香远了一点。 御风跟在旁边的月如酒倒是有话可说,他语气斯文温和:“对了,二狗,出门在外,你是否考虑换个更文雅一些的名字?免得让人误会你是那不三不四之人。” 滕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陈溯雪看了一眼滕香,对月如酒嗤一声道:“二狗怎么就不三不四了?我爹给我取的名,子不嫌父丑。” 月如酒忙道歉,道:“二狗说得有理。” 滕香别开头,装作整理头发的模样挽唇笑。 陈溯雪装作没看到,又忍不住余光朝她看了一眼。 二狗总比叫陈溯雪好吧? 就算要照顾月如酒的速度,三人也在天将黑时离开了离恨墟天缝外的这片荒地,抵达第一个主城。 灵域内修者遵守着古老的规矩,在主城等人群聚集的地方不得飞行。 正好天也黑了,三人落地打算进城,打算休息一晚再赶路。 不过因为滕香被通缉的关系,月如酒先去城门口打探消息,看是否有通缉画像之类的。 他很快回来,很是放心地对滕香道:“姑娘且放心进城。” 滕香:“没有画像?” 月如酒十分委婉道:“倒也不是,只那画像和姑娘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远不比姑娘美貌。” 陈溯雪听罢,看了一眼月如酒。 从前没觉得这人如此会花言巧语。 他低头又从袋子里摸了摸,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的皮,递给滕香,“戴上这个,可更改一下容颜。” 滕香奇怪地看他一眼,似在说“你如此殷勤是作甚?” 陈溯雪淡声道:“我一个凡人,出门在外还得靠你呢,这也是先前给你准备的,名蝉蜕,没别的宝物了。” 这话说服了滕香,她接了过来,“怎么用?” 陈溯雪示意她将蝉蜕往脸上覆,随后道:“就着五官脸型可随意揉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便可变幻样貌,可一直维持,入水中浸泡一刻钟会脱下。” 那边月如酒趁机问:“不知可还有第二张?” 陈溯雪两手一摊:“没有。” 月如酒摸着自己的脸,温声表示遗憾。 滕香没有镜子,没法揉捏。 陈溯雪看不过眼了,一边嘀咕麻烦,一边凑过去,“我来?” 滕香看他一眼,便放下手,对着他仰起头,干脆利落道:“速捏。” 陈溯雪便又靠近了一些,低着头端详那张脸。 眼睛太漂亮,改大改小都别扭,鼻子小小尖尖的,变一变就难以忍受,嘴巴不厚不薄,正正好…… 他看了一圈,竟是无从下手。 “好了没?”滕香却是不耐烦了,眉头一皱。 月如酒在旁边适时揶揄了句:“姑娘莫急,是姑娘太美,二狗看呆了,便有些无从下手。” “……” 陈溯雪后悔把这聒噪的人从离恨墟捞出 12. 第12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二狗莫急,漂亮的姑娘有几个情债也属实正常不过,做男人的便要大度一些。” 月如酒忙斟了一杯茶给陈溯雪,还贴心地施了个术法将热茶变成冰茶,好降火。 陈溯雪:“……” 他接过冰茶毫无防备一口饮下,心都跟着凉透了。 滕香不耐地扫了一眼他,转头问月如酒:“什么情债?” 月如酒忙压低了声道:“说是姑娘慕恋北荒之主宗铖至极,非他不嫁,可那宗铖却是心中另有其人,更是与那女子定了婚书,姑娘悲愤嫉妒不已,给他那定了婚书的未婚妻下了专门克制修者的剧毒,宗铖想找到姑娘便是想让姑娘为其未婚妻解毒,绝不会伤害姑娘。” 说到最后,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滕香,踌躇道:“姑娘你看,你是否忘记了什么?” 滕香皱紧了眉,全然不知其所云。 但她唯一知道的便是——北荒之主宗铖要有夫人了。 联系回溯之前听来的消息,看来如今就确定是三百年前,此后这夫人与宗铖恩爱百年后,又在两百年后,因为所谓的她入诡道召唤天启禁兽试图开启须弥洞时跳入洞中封印。 “她失忆了,很多事记不得了。”陈溯雪见滕香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替她解释了一句。 月如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忽的想起一事,凑近了陈溯雪,小声说:“那看来那一日你向我打听陈溯雪,这人莫不是也是滕姑娘的情债之一?” 陈溯雪立时想反驳,但话到嘴边,竟是反驳不出来。 那金色巫蛇印赫然在她身上,许是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债。 他含糊其辞道:“我不清楚,这你要问她。” “问我什么?”滕香回过神来,就看到身旁那二人狗狗祟祟的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月如酒显然不会撒谎:“二狗让我问姑娘是否与那陈溯雪之间也有情债。” 滕香冷笑一声:“是生死债。” 月如酒:“……” 被这杀气吓到,赶紧也喝了杯茶。 陈溯雪心里骂他一声活该。 月如酒顶着一张小儿止啼的脸,又忍不住好奇:“姑娘既大概知道缘何被北荒清州通缉,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滕香皱紧了眉头,声音清冷:“我不会对一个男人非他不嫁,我也不会去对一个无关的女子下毒。” 再者,那位夫人好端端的至少一百年后才因为封印须弥洞而亡,这所谓的毒,想来无甚要紧。 不过,那北荒之主许是真的和她关系匪浅。 滕香若有所思。 月如酒听罢,点头:“姑娘的意思是,这是假消息,但我看北荒清州此次架势不少,这样一座小城里还有北巫族人,方才我看到了两个,听闻如今还有不少人冒充你找北荒清州的北巫族,统统被其驱逐了去,真傻,人家下的通缉令竟有人还会‘自投罗网’。” 后面一句,他略带着说笑话一般的语气,“不过那北荒之主宗铖听闻是天下第一美男,极俊美,又拥有北巫族通天之能,女修者中十有七八想与他沾上点关系。” 滕香对后面一句话不感兴趣,她听了前面一句忽然就看了一眼陈溯雪。 在一旁摩挲茶杯听得认真的的陈溯雪也看了过去,以为她是觉得那句宗铖是天下第一美男的话不赞同,之所以要看他,那是因为他很俊美漂亮,他不自觉挺直了腰。 两人视线短暂碰了一下,滕香便转回视线,道:“今晚不能在城中休息。” 说罢,她已经站了起来。 怪不得进城时的守卫反复看她和陈二狗的准行令,这里有北巫族人,必然会对新来的有着北巫族准行令的人心生疑虑。 更何况照得来的那些假消息,她与那北荒之主必然有些关系。 且这关系九成是不好。 陈溯雪这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眨了下眼,面色如常地站了起来。 正好此时店小二端了满满两盘子酱牛肉上来。 滕香停下动作,往那酱红的牛肉看看了一眼。 月如酒也已经反应过来,忙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这肉我们不要了,可否退掉?” 后面一句话显然是和店小二说的。 陈溯雪从旁边伸出手来接过,“退什么退啊,挺好,拿纸包起来。” 说罢,他的眼睛就那么扫了一眼滕香。 滕香已经收回视线,但显然很有耐心地站着等着。 陈溯雪觉得好笑,又垂眼笑了下。 月如酒只当陈溯雪第一次从离恨墟出来,没见过世面,忍不住出声:“这酱牛肉看着粗糙的很,不要也罢,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滕香背对着他们已经往前走了。 陈溯雪自己取过店小二递过来的油纸,包好拎着,道:“就爱吃。” 三人刚离开小城没多久,就有北巫族找到了那客栈,拿着滕香的画像询问可有见到过此人。 那画像要比城门口贴着的画像精美许多,与滕香有七分相似。 店小二见了那般美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回圣者,没有见过。” 笑话,这样美的人,要是见过肯定忘不掉。 北巫族人便去往城中别处询问。 出城后,陈溯雪便召出一片叶,滕香跳上去,月如酒跟随在身后,该说不说,三人逃窜的姿态很是利落。 直到半夜的时候在一座山上停歇了下来。 到山上,月如酒作为三人中目前最有能力的那个,先用灵力扫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危险,便选了棵大树,在下面做休整。 陈溯雪虽是第一次出行,东西带得极为齐整,那腰间小袋里又取出了简易的铺盖,在地上铺好。 月如酒在一旁生火,而滕香则去了一旁的林间看看有没有野味。 “二狗,你真是体贴,想来这是为滕姑娘准备的吧?这般在外面风餐露宿,倒也是一种情趣。” 月如酒生好火,看到陈溯雪又拿出了一只柔软的枕头,忍不住感慨道。 陈溯雪唇角抽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给她准备的?” 月如酒掷地有声:“以你的身条,这铺盖你睡不下。” 陈溯雪往这铺盖一量,皱眉,道:“脚露在外面又不要紧。” 他又拿出一块布,将从客栈里拿回来的酱牛肉纸包打开,放在那块布上,再取出了一些出村时做的干粮点心。 这些摆弄好,铃铛声叮铃铃的,滕香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只兔子和两只鸡,也不看月如酒,就丢给陈溯雪。 那笨兔和笨鸡是被石子打晕的,丢到地上时,又被惊醒要逃窜,陈溯雪忙逮住,抬头看她。 滕香还是一脸“我不白吃白住”的神情。 陈溯雪:“……” 真麻烦。 他拎起走去一边的小溪旁处理。 滕香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坐下,月如酒便与她闲聊,凭着他四处探听消息的本能的火眼金睛,他是看出二狗和滕香关系不菲的,毕竟哪个女子任由男子在她脸上乱捏? 故也想帮二狗兄弟多美言几句。 “滕姑娘,天寒地冻,还是坐到这铺盖上来吧,这是二狗特地为你铺的,他为人实是贴心,闻这枕芯里散发的药香,还是助眠的呢!” “他给我准备的?”滕香歪头疑惑问道。 月如酒煞有其事地点头。 滕香不知三四月的天如何天寒地冻。 但看了一眼那草席上铺着的薄被,自然是不好辜负别人的好意,在那脱了鞋盘腿坐下,拿起那酱牛肉吃。 等陈溯雪处理好野物回来,就见滕香盘腿坐在自己铺盖上,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滕香便抬起头看了过来。 月光下,她被他捏过的眼睛又圆又亮,依稀之间,还有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要强。 陈溯雪:…… 他又觉得这铺盖给她睡也不是不行,反正他身条长,睡不下,不然她生气起来那张嘴会喷毒,耳朵就要受罪了。 再说了,指不定以后她知道他叫陈溯雪时,能记着他这么点好呢? 陈溯雪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利落地将野物串在树枝上,便开始烤。 他还随身带着调料,没多大会儿功夫,肉香满溢,他也是知晓滕香的爱好了,撕下一只兔腿先递给她。 滕香很自然地接了过来。 月如酒啃着兔头吃的时候心想:他们果然关系不菲,不像他,二狗只给他吃兔头。 吃过后,三人便休息了。 滕香在铺盖上躺下,月如酒从袖中抽出一根绳吊在两棵树上,就这么倒了下去,还贴心地给陈溯雪也吊了一根。 陈溯雪收拾好听到月如酒在招呼他睡,回头一看那坐着都嫌勒的绳子。 “……”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让出他的铺盖? 怎么你们修者睡觉是这样的吗?正常一点会死吗? 陈溯雪不是修者,坚决不睡绳,找了些树叶铺在火堆旁。 躺下后,他心想,到了新的城要先再买一副铺盖。 躺在绳上的月如酒心想:宁愿睡树叶都要睡在滕香身边,果真是一刻也离不得她。 …… 第二日,滕香睁开眼睛,近在一米外的陈溯雪的脸赫然入了她眼中。 她安静地看了两眼。 睡梦中此二狗的脸看起来顺眼了一些。 或许是山间有雾,滕香有短暂的愣神,混沌的脑子里,好像出现了一副模糊的景象。 山间的小屋里,电闪雷鸣将里面照亮,男人与女人在床上如藤蔓一般抵死纠缠,翻滚。 女人一个翻身将男人骑在身下,她居高临下骂他:“你族不是最擅长囚禁人吗?怎么你竟不会?” “我不会,要不你来?” 男人无所谓地笑。 女人骂他贱。 男人笑着承认,抬手压下她高傲仰起的脖颈亲吻,堵住她的嘴。 又一阵电闪雷鸣,粗重的喘息声仿佛在耳旁响起。 “是不是我睡着的样子更俊美一点?” 男人清晨醒来的声音有些沙哑,很是戏谑。 滕香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想为什么会见到这么一副模糊的景象,那景象里又是谁?就见到陈溯雪睁开眼,笑盈盈地望过来。 她立刻皱了一下眉,移开视线站了起来去溪水边洗脸。 她看到清澈的水里自己那张脸时有短暂怔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被陈溯雪捏过脸了。 她盯着这脸看了会儿,轻哼了一声,心中鄙夷那陈二狗的审美竟是如此恶俗,什么都圆的,他怎么不干脆不捏个汤团? “阿嚏——!” 陈溯雪在另外一边溪水旁洗脸,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滕香回到火堆旁的时候,看到月如酒正捧着个炭团啃,眉头都皱了起来。 陈溯雪从火堆里扒拉出又一个炭团,指了指对她说:“吃了咱们就出发。” 滕香脸上露出嫌弃,冷嗤道:“我还不至于吃炭。” 陈溯雪觉得她此刻圆圆的脸做出这傲气表情显得十足可爱,忍不住想笑,竟不嫌麻烦地替她将烤红薯的外壳剥了,从旁边摘了一片芭蕉叶包着给她,“尝尝?” 对方服务这么周到,滕香只好纡尊降贵接了过来,尝了尝。 陈溯雪:“如何?” 滕香抬头,此刻很好脾气,也很诚实:“没有你做鸡好吃。” “……” 陈溯雪见她十分爱吃鸡的模样,想了想,道:“我做的栗子烧鸡也不错。” 滕香就停下动作看着他。 陈溯雪却忽然矫情了起来,懒洋洋道:“不过做那个太麻烦了,还要剥栗子,我讨厌麻烦。” 滕香没有顺着话说诸如她来剥栗子之类的话,皱眉道了一句:“那你就别做了。” 陈溯雪:“……” 月如酒在一旁笑了出声,见滕香和陈溯雪都朝他看去,忙低头啃红薯。 但忍不住的,还是小声赋诗一首:“二狗撒娇难直视,矫情就得香来治。” 陈溯雪:“……” 决定以后做饭没月如酒的份了。 天已经大亮,他直接召了一片叶看了一眼滕香,滕香不等他说,就稳稳当当跳了上去。 “哎!你们等等我!” 月如酒忙急急忙忙一口吞下手中红薯,掐了御风术追了上去。 陈溯雪说到做到,说做饭没月如酒的份,那就真的没有。 他忽然就不嫌麻烦了,每日换着花样给滕香做吃食,在山林里也能做出花来,今日做蜜烤肥鸡,明日做榛蘑鱼汤,后日又做薄烤鹿肉。 他既然做了,滕香当然就吃了。 可怜月如酒只能在一旁啃干粮。 于是他没再敢作诗,强忍住了强烈的创作欲,才分了那么一点点肉。 这一路上,北荒清州对滕香的搜寻与追缉也越发密集,如今“滕香”这个名字,已经在修者间闻名了,传言已经到了她对北荒之主骗心骗身的地步。 有一天陈溯雪忍不住问滕香:“你真不记得你和那宗铖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确定那金色巫蛇印是他留下的,他都怀疑会不会宗铖的印记也长这样。 那日滕香啃着只鹿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记不记得,又和他有没有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溯 13. 第13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进山门,外来修者便是可以乘坐云梯直接进入东洲三山,不能直接飞上去,会被法阵击落。 云梯一次可乘坐三十人。 滕香和陈溯雪过去时,倒霉催的,上一班云梯刚升上去。 两人便排队等着。 此时周围人还不算多,陈溯雪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质问:“为什么说我是男仆?” 他带着些火气,语气颇为不善。 滕香就用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看他:“难道不是事实吗?你说你是凡人,出门在外得有个人保护你,让我捎你一程,你给我制药做饭,还可随时为我疗伤,这不都是仆人做的事吗?否则我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很认真,不解也是真的不解。 陈溯雪:“……”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竟是反驳不了她每一个字。 尤其当滕香用疑惑的大眼睛看过来时,陈溯雪瞬间……就觉得男仆就男仆吧,好歹也是进来了,他每天好吃好喝供着,都坐实了男仆的名头了,总不能算是仇敌了吧? 但态度还是要摆给她看的,他慢吞吞道:“就不能是兄妹吗?” 滕香其实很无所谓,“要是你这么想能高兴点,那兄妹也行。” 陈溯雪又被一噎,没想到她这么会顺着他给自己下的台阶下来,他又觉得做兄妹不行。 谁要她这么个臭脾气的妹妹? “你都和人说是男仆了,算了,我就委屈一下自己了。” “……” 滕香嫌陈溯雪啰嗦,自觉自己涵养好,忍住没给他翻白眼。 云梯到了,两人跟着人群进入。 滕香站在靠边的位置往下看,其实东洲三山不止三山,只是最高的那三座山如刀型一般并列,其余山群便环绕在四周。 这里云兴霞蔚,山群之间有仙鹤成群翩飞,殿宇楼阁点缀在山腰之上,古老而高贵。 云梯到最高点时,往下看,便看到三山中间的那座山上最高处是一处由八根天柱撑起的山台,天柱上缠绕着铁链,雕琢着龙腾凤飞的雕像。 “那是什么?”陈溯雪指着那山台问滕香,眯了眯眼,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 滕香脑中没有记忆,当然不知道,她心里还嫌陈溯雪话多。 不过同行在云梯上的修者回答了他的话:“那是东洲三山的八擎柱,道友莫不是才从凡世而来没多久,故不知这八擎柱?” 陈溯雪一个凡人相当于光脚的,大方承认自己是凡世来的土包子,还瞥了一眼滕香,懒洋洋道:“我跟我家主人来这里读书长见识的,确实不大知这些。” 就算知道,也没见过,总要确定确定是不是认知里的那个。 “东洲三山呈刀型阵,据说下面镇压着万年前从须弥洞逃出来的天启禁兽,八擎柱就是阵眼中心,东洲三山的弟子世代使命便是守护好八擎柱,以防天启禁兽再现世。除了东洲三山,西海酆都,北荒清州,南河剑宗都有这么一处八擎柱。” 那修者也是个话痨,甚有兴味地说给陈溯雪个土包子听。 滕香听闻“天启禁兽”四个字,便多看了那八擎柱两眼。 陈溯雪同样若有所思,但并未就此多好奇什么。 滕香始终记得自己来东洲三山的首要目的,是要找到圆叶洗露草,顺带着最好再能找到九狸骨,修复经脉,所以她视线往下面的山脉看。 她五感清灵,视野清晰,那么扫了一圈后,发现这里的山脉果真如陈溯雪所说,多是湿润沼地。 只是不知是否外来修者是否可以随意闲逛。 滕香瞥了一眼身旁垂着眼抱着胸的陈溯雪,他没反应。 在连续看了他三眼,他都没偏过头来询问她时,滕香终于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他手臂。 其实陈溯雪早知道滕香那高傲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了,但她也不说话,只用眼神瞥他。 就算是男仆,也得给他点尊严吧? 就算是她身上有他的巫蛇印,也不能这样。 又不是狗,她一看,他就要凑上去。 陈溯雪淡漠地看着风景,直到感觉手臂被戳了戳。 他的肌肉一下紧绷住了。 她的手指可真细。 陈溯雪也来了那么一次纡尊降贵地偏头看过去,淡淡问道:“怎么了?” 滕香根本没注意到陈溯雪这些小九九小情绪,她凑过去,问:“这里沼泽湿地多,我看每一处都阳光充足,一会儿我们去哪里挖草?” 她凑过来时,正好一阵风吹过来。 陈溯雪便觉得那该死的巫蛇印效应又开始发作了。 空气都是香的。 他看着滕香近在咫尺的脸,虽然是被他揉捏过的,但在他眼里便是她原本的样子,皮肤像雪一样白,毫无瑕疵。 “……都可以吧。” 滕香又说道:“不知那些山我们是否可以随意进入?” 陈溯雪没吭声。 滕香见他许久没声音,抬头看他,就见这人竟在走神,当下就又给他甩脸子了,“你的耳朵是落在山下了还是魂落在下面了?” 陈溯雪回过神来,她大眼睛里带着嗔怒看过来,风又一吹,乌黑浓卷的长睫毛一颤,颤得人的心里发慌。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她说的话,这才道:“听说不能随便进,到时候问问。” 滕香早已经转过头去。 陈溯雪皱眉不满:“你怎么能说我的耳朵呢,我的耳朵不就在这儿?” 滕香哼一声,对他爱理不理的。 陈溯雪眼尾扫了她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么会儿功夫,云梯也到了山上,滕香跟着人群走出去,云梯外是一条长廊,廊下修者众多,其中穿插着东洲弟子,男弟子穿白衣,女弟子穿杏色裙,唯一相同的便是胸口袖子上会绣上三把刀似的三山图纹。 东洲三山弟子皆是美人,在人群里极出挑,走在人群里惹人注目,连滕香都多看了几眼。 此时东洲弟子们气氛闲适,滕香和陈溯雪都注意了一下,没听到他们议论月如酒这个判出又被捉回的弟子一事。 显然,这事许在东洲三山还没扩散开来。 两人对视一眼,此时这事也无人可问,他们身份也敏感,便暂时先按耐住放在心里,安顿下来后找机会再打探。 不过这山上真是灵气浓郁,呼吸之间,滕香甚至觉得自己的疼痛都减缓了许多。 随着人群,两个人到了外来修者登记的地方,在这里登记了名讳,拿了属于自己的名牌,便能去山内藏书阁等地方了。 “您好,请问道友名讳?”微笑着说话的依然是个傀儡人,容貌俊俏。 报滕香自然是不行的,滕香想了一下,便道:“月禾。” 傀儡人当场在木牌上印刻下她的名字,并敲上东洲三山的法印章,“道友,这就是您以后在东洲三山的通行证哦,请妥善保存好哦!拿着这个便可到宿院入住。” 滕香拿好木牌收好。 轮到陈溯雪,他的名字没有隐瞒必要,便主动报名:“陈二狗。” 傀儡人仿佛宕机了一般,“请道友再报一次名。” 陈溯雪淡漠着脸,冷笑声重复:“……陈二狗。” 傀儡人又安静一会儿,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抱歉哦,灵宠不可以有单独的名牌哦。” 滕香没忍住,在旁边笑出了声来。 陈溯雪没忍住轻轻剐了她一眼。 滕香难得没说他什么,唇角抿着笑替他解释一句:“他是我男仆,名叫陈二狗,不是真的狗。” 这下傀儡人就恢复正常了,甜笑着点头,照着流程准备好了陈溯雪的名牌,却是递给了滕香:“那祝道友和道友的男仆能在东洲三山度过美好的日子哦!手持名牌可以去任何对外来修者开放的地方,如藏书阁下三层,习武台,比试场,膳堂等地,宿院分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入住需要交金哦!” 滕香接过名牌,脸上还有些笑意,转手递给陈溯雪。 陈溯雪接过后,面无表情往腰间挂,“这里的傀儡人是不是针对我?” 滕香眼睛都是弯的:“谁让你叫二狗,你可以改名。” 说到这个话题,陈溯雪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先朝滕香如今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脖颈看了一眼,随后便道:“那你说改什么名字好?” 滕香的笑意已经淡了下来了,她随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关我什么事,随你取。” “陈溯雪”三个字在舌尖绕了几圈,几次想要尝试着吐出来,但回想一下滕香冷冷地说她和陈溯雪是死敌时的模样,陈溯雪还是把这三字咽了下去。 “二狗也挺好,亲切。”他懒洋洋道。 滕香不置可否,她顺口又问了傀儡人:“这里的山,我们可以随意进入吗?” 傀儡人甜笑着看着滕香,道:“除了一些禁止外来修者进入的山,其他山脉修者可以随意进入,山上灵草也可随意采撷。” 属实是大方。 滕香满意了。 这里这么多山,应当很容易找到圆叶洗露草了。 陈溯雪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倒是也没什么说什么扫兴的话,只垂眸摸了摸鼻子。 当初他是说了东洲三山多湿润沼地,容易找圆叶洗露草,可他没说这洗露草生长刁钻,不仅喜欢湿润沼地,还喜欢伴着金玉矿石充裕之地,就别提还有守护灵兽了。 且一片洗露草里,或许只有那么一株圆叶洗露草,圆叶洗露草的叶子不 14. 第14章 《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全本免费阅读 “大护法,怎么了?” 北巫族仆从恭敬地问停下步伐的大护法大人。 祈生眉头微皱,掐了个法诀,什么都没感受到,收回了看向那对奇怪的男女的目光,冷冷道:“无事,走。” 从宿院的路出来,东洲三山已备好鹤车等候在宿院外的座驾停候的大平台上。 祈生被簇拥着上鹤车,飞向山主云溪竹所在洞府。 …… “啪!” 滕香一把拍开了陈溯雪搭在她身上的手,小脸冻着。 她的呼吸还急促着,脸色苍白而充盈着戾气,常态下漆黑的眼睛隐隐透出些大海的深蓝色。 她就这样抿着嘴,也不骂陈溯雪,仿佛陷进了自己的情绪一般。 “我都说了,北巫族就算站你面前都认不出你,一个人在气什么?”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时值午后,风吹得又有些轻柔。 滕香不知自己与北巫族究竟有什么仇恨,即便她已经忘记了,但刻在骨子里的恨意与戾气却难以抹除。 回溯前如此,回溯后依然如此。 刚才要不是陈二狗,她知晓自己极有可能在那北巫族大护法面前暴露了自己。 但她忍不住。 忍不住想杀了对方。 “都跟你说了不要随便碰我。”滕香小脸还是寒着,视线看向前方,朝离开宿院往下山的路走。 陈溯雪听着这语气却是要比之前轻软许多,至少全然没刚才那杀意,显然这么和软的样子甚至算得上道谢了。 但他还是目光轻点着她,咬着字提醒她:“刚才那叫随便吗?” 滕香抿了嘴,不悦地看了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 “闭嘴。” 陈溯雪转回头也看向前方,抬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却是心不在焉的。 不是第一次了。 滕香面对北巫族时那股气血都在翻涌的戾气满盛的模样,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他究竟是和“陈溯雪”有仇,还是与北巫族有仇? 还有,她与宗铖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宗铖要追缉她? 如果她和宗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那和他又算什么? 陈溯雪自觉无所谓那些关系,反正巫蛇印他迟早要解了。 但就是有些烦。 真烦。 他摸了摸腰间放在袋子里的蓍草,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丝毫没有打算回头看他一眼的滕香。 一会儿趁她不注意,卜上一卦? “坐一片叶?”陈溯雪往前疾走了几步,追上滕香。 除了进东洲三山需要通过云梯外,在山内是可以御风飞,也可用法器飞行的,只不要去山内禁地即可。 滕香没吭声,却是跳上了一片叶。 只是依然用后脑勺对着陈溯雪,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陈溯雪瞥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心里轻哼一声。 可真是臭脾气。 东洲三山物产丰富,弟子们所修门类众多,医修同样不少。 医修们除了自己会选一块药田培育灵草外,便也要漫山遍野地找寻那些不可培育的灵草,所以东洲三山管辖范围内的山除了不对外来修者开放之地外是可以随意去的。 滕香根据早先在云梯上看好的位置,指挥陈溯雪到了早就看准了的山。 陈溯雪打量过那座山,下方沼气湿重,草木丰盛,周围五行之金元素颇多,周围应当是有些金属矿脉,圆叶洗露草在这里有可能被找寻得到,便听话地她说哪儿就在哪儿下。 滕香喜爱水。 所以身处空气湿润之地便会觉得舒服。 她环视四周,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圆叶洗露草长什么样,终于转头理了一下陈溯雪。 “圆叶洗露草长什么样?” 陈溯雪也在打量四周,描述:“正常的洗露草草叶细长如柳叶,草茎脉络清晰呈淡白色,通常草叶是三叶一茎,成熟大约在五寸高,圆叶洗露草,一片洗露草中难得能出一株,草叶呈圆形,且叶片为半透明,只能看到淡白色叶脉,摘下很快就会消散,需要立即服下。” 滕香听到前半段时,眉头皱得很紧。 她一眼望去,觉得这里每一株草都长那样。 听到后半段时,滕香眉头却没有放松,“那岂不是说要在一群长得差不多的草里找一株隐身躲起来的?” 陈溯雪弯唇,道:“是有点调皮。” 滕香不懂为什么要用调皮来形容一株草,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陈溯雪优雅地摸了摸腰间蓍草,又说:“洗露草喜爱金玉长埋之地,我们往靠山壁的地方找寻。” 滕香是不懂药草的,她暂时对陈溯雪是信任的,便点了点头。 她环视了四周,找到了他所说的山壁方向,问:“是否往西南方向走?” 陈溯雪点头:“是。” 滕香没再多说什么,往四周找寻了一下,找到一截树枝,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便走到陈溯雪面前,“那走吧。” 这里空气湿润,灵气浓郁,各类草木生长旺盛,地下泥又偏软,行路难。 滕香挥着手里的树枝,虽没用上灵力,但她挥舞之中大约是用上某种术的轨迹,那些挡路的草木很容易被她用树枝扫荡下去。 她往前走,便也给陈溯雪劈出了一条路。 陈溯雪有短暂怔愣,古怪地看了一眼滕香的背影。 比起寻常女子,她要更高挑一些,可对他来说,依旧算是娇小的,她身体有伤,时不时还会作痛,经脉碎裂,骨头也只是重塑完毕,比不上身体健康的时候。 但她竟然是在……照顾他? 陈溯雪受宠若惊,不笑时显得清冷的眉眼几番轻颤,他几步追上去,走在她身后半步,低头看着她瓷白的侧脸,仿若随意地问:“不是说我是男仆么?哪用得着你在前面开路?” 滕香皱眉,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你不过是个凡人而已,离开不烦村时,我们已经说定,由我保护你。” 她说着这话,还有嫌陈溯雪烦人的神情。 可偏偏她是在保护他,这么硬气,却又这么柔软。 陈溯雪心情更加古怪了,当时说这话只是想借口与她一起而已。 毕竟,她身上有他的金色巫蛇印,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放任。 他又看她一眼,抬眼看着前方的草木,“这也算危险?” 滕香已经不耐烦和他说话了,仰头瞪他一眼,“你要是再多话,不如别去了,在这呆着。” 陈溯雪知道她脾气大,但也不生气。 他又看她一眼,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从他十岁开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保护他呢。 他得好好感受一下。 “去啊,我是柔弱的凡人,你要保护好我,对了,圆叶洗露草附近有一定概率还有守护的灵兽,我这么弱小,容易被伤到,全靠你啦!” 陈溯雪说着,低头看着滕香那双星光潋滟的眼睛,忽然就觉得…… 她也挺可爱的。 滕香不知陈溯雪心里在想什么,只一边往前走一边淡声道:“快些找,祈生不会放任这些洗露草长在那儿被我找到。” “嗯。” 他心不在焉地点头。 …… 东洲三山的老山主于五年前天人五衰,临死前没来得及将山主之位传给亲传弟子。 山主之位一般是一代代传承,由每一任老山主从亲传弟子里挑选其一任命下一任山主。 所以,被老山主收为亲传的弟子,极大可能便是下一任山主,这样的弟子,不仅天赋极高,人情世故上亦是超越他人,在被收为亲传弟子的那天起,便会接受老山主全面的教导。 前任老山主一共收过两个亲传弟子,大弟子因犯山门诸多律规而被判除出东洲三山。 二弟子便是如今的山主,云溪竹。 云溪竹是一个女修者,更是东洲三山这么多代山主中,唯一一个女山主。 北荒清州两年前曾与东洲三山因为一次灵域内弟子联合的试炼会有过交涉,那一次是云溪竹就任山主后首次对外交涉,祈生那次就来过这里。 那一次他对云溪竹的印象就极差,认为这女人阴险狡诡,表面笑吟吟的,纯白无辜,背后却能把刀子旋着往人身上捅。 试炼会上,有两位东洲长老不满于她,她表面笑盈盈,转手第二天没有任何理由,她当场将人关进了弱水洞受万剐水刑,摧毁经脉,给其他几方掌权者看到了如今她在东洲三山的绝对权力,如今已坐稳了山主之位。 还有老山主的大弟子,这女人的师兄,当初本该是下一任山主,最后却因触犯律规而被判除出山,听闻今日在东洲城现身又被捉回。 这个女人太狠。 但如今北荒清州不得不求助于东洲三山。 因为灵域内几乎只有东洲三山可以找到圆叶洗露草。 “祈大护法,我们山主里边请。” 穿着杏色长裙的女修者对祈生不卑不亢道。 祈生面色冷沉抬腿进入这座华艳的洞府,琉璃瓦,珍珠宝石镶嵌的门窗,连地上铺着的都是整块的白玉,奢靡得比得上传闻中喜好宝石的龙族。 不过龙族早已经是传闻中的存在,又细分为很多族群,但龙族中最后没落的一支也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因为传说神将其遗弃,没赋予他们神格。 真不知这云溪竹什么毛病,竟是学这喜好。 穿着与山中弟子无甚区别的杏色长裙的女人随意坐在上座,她长了一双天真的杏眼,眉眼柔顺,笑起来时便令人觉得像是吃了蜜糖般的甜。 “不知祈大护法来此是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