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缱绻》 1. 前奏 《限定缱绻》全本免费阅读 临近傍晚的夏末,申城全境暴雨如注,乌云密布,雾气缭绕在半空,长街淹没在潇潇雨幕里。 此时此刻坐落在闹市中独得一方僻静的枫桥公馆,气氛凝至冰点。 时长远的眼角余光数次流连在一旁的蕾丝拖尾旗袍上,越是找不出一点儿瑕疵越是坐立难安,正在来回踱步,眉心的皱褶已经烙下深印。 V家的这件高定礼服已经风雨不改日夜兼程地送达,意味着明天的订婚宴一定会如期举行。 但能穿上它的人…… 至今还不见踪影。 “老时,你别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司机说了已经接到时千了,只是下雨堵车要晚一点到家。”程天心看不下去了,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点嗔怪。 “你懂什么?”时长远本来眉目一横就想发难,视线无意落到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才敛了点戾气,颇有些懊恼道:“老子养她二十多年不是为了让她嫁个臭男人的。” 随着时长远的目光所至,程天心的手也看似随意地覆上腰腹,眼底藏了点讽意,“那有什么办法?你现在能拿出这笔钱救锦时?” 时千早在高中就出国求学,而她嫁进时家不过短短半年,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当然也不会在意和谁联姻。 道理没什么好讲的,时长远心里很烦,敷衍道:“不跟你吵,等她回来再看。” * 浓暗夜幕降下之后雨势微收,路上交通逐渐疏通,霓虹在布满雨滴的车窗外变幻。 车辆驶向一道长坡,时千才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抽离,与记忆里别无二致的洋房别墅就闯入视界,外墙的颜色较之以往仿佛更加凌乱斑驳,岁月的痕迹不可分说。 直到缓缓停在庭前花园入户门外,推开车门的一刹那间,甚至还有些恍惚,再上一次回来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 “回来了。”时长远听见车声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 程天心也随后跟着,露面之前伸手理了下裙摆,还把鬓发捋到了耳后,她毕竟作为名义上的继母,这第一次见时千,总是尽量显得庄重些。 时长远平时甚少提及自己这个女儿,家里连张全家福都没摆过且不说,申城的顶级富二代圈子里唯独只有她从未露过面,时家近年式微,但还是一直没有定下联姻的对象,传言就越来越难听,所以程天心也难免先入为主。 但此刻清凌凌站在对面的姑娘却完全不像她预想的姿色平庸。 简单的白色落肩衬衫配了条黑裤,双腿纤长,姿态也舒展,茶色长卷发衬得皮肤白净通透,弯弯的眉眼精致又灵动。 美得不露锋芒,却完全不寡淡。 时千先开了口:“爸。” 又转头看了眼似乎有意撑着腰的程天心,笑了笑,“我该叫什么?” 她声线挺清冷,语气倒温和,但要说有多么尊重也未必。 毕竟程天心看着年纪不大,实际上也的确不大—— 满打满算才比时千年长一岁。 这话落到对方耳朵里果然刺耳,眉尾当即明显抽搐了半秒。 气息里的交锋时长远根本完全不在乎,含笑摇头,“都是一家人,不用讲这种礼数。” 这话一出,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程天心表情维持不住了,嘴角微微抽搐。 “最近瘦了点。”时长远手搭上了时千的肩膀捏了捏。 “巡演忙。” “本来N城百老汇那场我是要去的,临时有点事,没看到我宝贝女儿的首演。” 时千不太在意,随口应付:“那明年看国内首演。” “定下来了?”时长远显得兴致很高。 “三月。” “那我肯定得去。” 父慈女孝的戏码演得火热,被冷落在旁的程天心找了个由头开始发作:“张妈,你什么眼力见儿?还不去把行李拿进去?” 张妈无语死了,可谁叫人家是孕妇,转身就想绕去车尾的后备箱。 时千刚好伸手拦了下,“不用拿了,我不住家里。” “怎么不住家里?”时长远皱起眉头。 “舒婳也回来了,正好秦亓出差,我过去陪她住两天。” 解释很合理,但时长远和程天心同时沉默下来。 “有事?”时千明知故问。 时长远没答,示意站在旁边的张妈,“去把行李拿下来。” 程天心当然也拎得清,见状急忙帮腔:“这么久没回来了,在家住吧。” 统一战线得这么刻意,时千对这个场面啼笑皆非,不置可否地跟着一起进了家门。 她上一次回到这个家也不过匆匆几天,对家中布局都已经记忆模糊了。 一如往昔敞亮的厅堂里唯独那席礼服扎眼,重工镶嵌的珍珠和繁复的蕾丝交相辉映,吸睛得难以挪开目光。 舒婳早在时千回国前就已经提醒过她时家最近暗自搞了不少小动作,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两人略显尴尬的脸,很按耐得住地夸了句:“礼服不错。” “这是……”时长远皱了下眉,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下去。 空气里静得落针可闻,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僵持在。 反而是程天心捕捉到时千的微表情,料定这模样也不像是真的一无所知,索性接过了话头:“这几年经济下行,地产也不景气,锦时一直高负债,现金流不足,反正时家就这个样子了,蒋家已经是你爸爸能力范围之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人家了,你也体谅体谅他。” 时千的确耳闻锦时要垮台的消息已经有一阵子了,时长远资质平庸,早些年时光耀把产业全部交给他的时候就担忧他连守住眼下这些盘子的能力都没有,现在果然应验。 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了。 “蒋季扬?”时千淡声确认了句。 “是,”时长远应了,振振有词道:“他风评是不太好,可是你想想,现在家里有点钱的年轻小伙子哪个不在外面花擦擦?婚后不就收心了?” 说着说着分心留意到时千的脸色不虞,声音放软了点:“明天只是订婚。” 他咬了咬牙,“你要是实在不喜欢,爸爸不会逼你。” 说是这么说,但时千从小到大享受时家带来的一切,锦时又有母亲贺锦予的心血在里面,别说如今只是逼她出席订婚宴而已,就算真的任由她做选择,她也不可能为了婚姻自由放弃锦时。 蒋家算是申城新贵,早年是沿海宁城靠拆迁发家的,蒋季扬的父亲和伯父两人也实在是吃得苦中苦,硬是拼出一副巨富身家举家搬到了申城,并且初步站稳了脚跟,但真要想就此敲开上一个阶层的门户,也还是颇有难度,联姻不失为一条捷径。 而时家如今虽说是大不如前,但毕竟底蕴颇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迫切要钱,一个想借此地位跃升,那可不就是一拍即合。 只是蒋季扬未免糟糕了些。 且不说三天两头就和不同的小明星出现在娱乐版头条,连近些年远在B国的时千都听过他的赫赫花名。 坊间传闻他父亲在他毕业之后给了他几个小目标玩票,几年之间仿佛行业冥灯,总之全都折了进去。 以他家的家底倒是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心疼,只是看清了他是块什么料,从此在外怎么疯玩都可以,创业免谈。 说明不仅私生活混乱,还是个纯粹的废物。 “连礼服都送到家里来了,”时千眨眨眼,“不逼我?” 以时长远的作风,把她绑去现场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这就很难看了。 “看你说的这话,爸爸什么时候逼过你?” 时长远满脸堆笑,搂着时千坐下,哄道:“不满意随时退婚,都听你的。” 这招缓兵之计用得不差,未免时千临阵脱逃,无端惹出点没必要的变故逼得真要动用非常手段,尘埃落定前当然要捡好听的说。 “蒋家不差的,婚姻就是个形式,你别不爱听,我和你妈妈后来不也过得很好?蒋季扬的父亲和伯父都跟我保证过不会在任何事上为难你,婚后你照样演你的音乐剧,巡你的演,一年都不用跟蒋季扬见一面。” 时长远很笃定,“最重要的是,爸爸能保证你在这种家庭里永远不会受委屈。” 按时千对自己这位父亲的了解,他说的这些话当然是有一部分真心的,但眼下解决时家面临的困境显然才是他的首要考虑。 “蒋季扬同意了?”时千觉得好笑。 虽然这样的商业联姻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塑料夫妻,但婚后他不可能再像现 2. 前奏 《限定缱绻》全本免费阅读 时千第二天睡醒就是阳光已经重新炽烈起来的午后了,拉开窗帘光线铺进来照见空气里的细碎尘埃昏昏浮浮。 化妆师和造型师早早就被请来了家里,等时千洗漱完毕已经带着那袭原定的蕾丝旗袍礼服等在房间了,台面上摆了很多套妆容和发型的备选方案。 但最后在时长远的授意下只做了简单的编发,妆容也化得很清透乖巧,鼻尖点了腮红,本来就清纯的长相看起来愈发柔软又无辜。 说白了,是长辈的审美取向。 锦时还处在风雨飘摇中,想要尽全力争取蒋家的好感度,这种考量说到底也无可厚非。 时千平时完全不走这种路线,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无论她打扮成什么模样,今天这个订婚宴都会出意外。 临近傍晚,开席前一个钟头时长远就领着时千提早到了酒店。 好在蒋嵩伟和蒋嵩光一向也是做事周到的,早早就带着两位夫人列席,在时长远推门前已经听见动静站了起身迎人,给足了面子。 宴会厅内参考了伊甸园的主题布置得很精致,也看得出蒋家用了心。 只是没见到蒋季扬的人影。 今天的订婚宴地点选在了远在江东的明音酒店,不仅对外几乎是密不透风,出席的也只有双方最亲近的长辈。 按说时蒋两家联姻在申城也算是大事,这么保密其实不应该,时长远是因为对时千先斩后奏怕出意外惹笑话,但蒋嵩伟明明已经限了蒋季扬的卡,所以时千一开始是想不通的。 直到这一刻。 似乎离预想中的意外又近了一步。 还没开始寒暄,时长远态度已经沉了几分,架子摆得很满,“今天这种场合季扬都舍不得早点过来?” 蒋嵩伟抬手松了下脖间的领带,似乎很有底气,笑得挺和蔼,“未来亲家这说的哪里话,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季扬肯定是早就到了,就是有点紧张把给千千的见面礼落在车里了,这会儿刚下去拿,马上就来。” 这个解释没人会当真,但至少表面上揭了过去,时长远脸色稍霁,这才转头让时千礼貌打招呼,然后一起入了座。 虽说这样的商业联姻蒋家人对联姻对象也没有太多过高的期待,毕竟自家这个二世祖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很心知肚明,但见到时千本人之后横看竖看还是忍不住心下满意。 她是那种外表挺讨喜的模样,看着温和又乖巧,脸上始终保持着礼貌笑意。 落座之后三位男士已经自顾自畅聊起了生意场的未来合作,仿佛一切已在掌握。 剩下两位蒋夫人非常友好地跟时千闲谈家常,也算有来有回。 时间悄然过去。 就在时千不厌其烦地第三次答完自己即将回国巡演的音乐剧名之后。 蒋季扬终于现身了。 出现在开席前十分钟—— 在时长远即将耐心告罄的前一刻。 宴会厅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然后再也没有关上。 很显然,他手上根本不会有所谓的见面礼,没人在意这个。 而且对外混不吝的人设对内也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牵着个穿着清凉的小明星走了进来。 BOOM! 全场仿佛突然被按了静止键,被这个场面炸了个猝不及防。 时千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人。 蒋季扬现在这个模样其实是有点滑稽的,站在一众盛装出席的人们跟前,他甚至刻意穿了套紧身的精神小伙装,而身边的陈楚汝毕竟是表演系科班出身,看不出半点慌张和心虚,只故作柔弱无骨地挽着身边人。 时长远觉得颜面扫地,率先拍了桌子,找准了最高话事人蒋嵩伟,质问道:“你们蒋家就这个诚意?” 蒋嵩伟脸色差到极点,一时间被噎了个当场。 讲道理,他冤得不得了。 蒋家到他们兄弟俩这辈突然发迹,也算接住了泼天的富贵,他自己没有孩子,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这个侄子,偏偏他没出息。 要说真的不争气也就算了,至少懂点事,锦时遇到资金问题对现在的蒋家来说算是一个大好机会,他们正好钱多得没处花。 可他没想到连经济制裁都压不住他了,真是反了天了。 蒋嵩光没有哥哥读书多,也从来不跟蒋季扬搞民主那一套,解决问题的方式一直走简单粗暴型路线。 走过去就是一巴掌,手指着他厉声骂:“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跪下道歉!” 这个场面在蒋季扬的预料之中,他也脸皮厚不觉得疼,吊儿郎当地就已读乱回:“现在什么世纪了?婚姻自由懂不懂?” 懂个屁。 时长远还在旁边眼神施压。 蒋嵩伟烦得要死,“你经济自由了吗就跟我谈婚姻自由?” “你不是把我的卡都限了,”蒋季扬很无所谓,而且大言不惭:“我看现在的蒋家也用不着用婚姻跟人交易,还嫌不够烦的,钱够花不就得了?” 随后扬起下巴一锤定音:“反正这婚我不可能结。” “你再说一遍?”蒋嵩光气得手直哆嗦。 “再说八遍也是一样,”蒋季扬抓了下头发,一字一顿:“我、不、会、结、婚。” “你个臭小子!” “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场内喧闹得很,几乎每个人都有话要说,或指责或苦口婆心。 时千目光很平静,一直没出声,也没再看蒋季扬一眼。 事已至此,打也打了,总不能将人当场绑了。 商业联姻本质上的确是一种各取所需的交易,但为了劝人妥协当着对方的面细数能获得的好处显然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蒋嵩伟锐利的视线逐渐收了回来,没再做声。 蒋嵩光一直以大哥的为马首是瞻,也不再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 眼见蒋季扬在口舌之争里竟然还略占上风,蒋嵩伟竟然没有再表明态度的意思。 蒋家不需要用婚姻交易?那他时家这算什么?时长远看清局势后已经气急败坏。 贬低的话脱口而出:“你们蒋家就一个暴发户,算什么东西?”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不怕撕破脸皮了。 蒋嵩伟表情绷不住了,呼吸都霎时变得沉重了几分。 但鉴于自家先理亏又要顾全大局,忍了又忍,还是硬攥着拳极力咽下了这 3. 前奏 《限定缱绻》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落下,明音酒店地下停车场内。 “……我怎么不知道你打算帮锦时收拾烂摊子?” 秦默随口点评起刚刚经过门户大开的宴会厅外听到的新鲜八卦。 陆司南看他一眼,反应很淡,“你不知道那就是没打算。” 两人是刚结束隔壁的会议出来,寥寥一眼已经看清了当时场内的都是熟面孔,至于前因后果无意背后妄加猜测,干脆没再继续聊。 倒是这件事让秦默想起前不久听闻陆家长辈也开始张罗起陆司南的婚事,有点幸灾乐祸,调笑道:“这算不算天作之合?” 陆司南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没有立时反驳,反而嘴没饶人:“那你的天作之合呢?” 好好好,哪儿痛往哪儿戳。 多年发小会这样。 秦默懒得跟他讲,临走前转而问了句:“今晚飞平城?” “改明早了,”陆司南猜到他没看手机信息,“江澈回来了,晚上去Zelig坐会儿。” “行,晚上见。” * 虚张声势毕竟是虚的,刚走出宴会厅的门时千就已经开始发愁。 她不用想都知道,以蒋季扬没事找事的性子,今晚一过她放出来的话就会传遍整个申城圈子,恐怕很难完满收场。 唯一的解只有陆司南本人。 可正如蒋季扬所说,陆司南什么人,哪里是现在的时家敢肖想的。 时千对他的情况了解不多,但也听过他今年结束了海外项目回来之后就已经逐渐有接班陆氏的趋势。 陆氏作为家族企业一直以来内部派系复杂,长久的内斗一度让陆家衰落,直到陆司南的父亲陆致远一派掌控大权,强行上马了几个核心项目,又把负责主要营收的图南电子牢牢抓在手里,十几年间才终于肃清从前的宿弊沉冗。 所以最初申城的秦褚时□□家,陆才排序在最后。 传闻里陆司南长得斯文俊朗却脾气坏,手段凌厉,早在远赴海外前,他在图南研发部时已经力排众议坚持将重点放在生成式人工智能,如果说当时还有众多高层心生不满,这些年的风向已经足够证明他的战略前瞻性。 同辈里除了年长一些的秦亓,已经难有人与他相提并论。 跟时千还在试图找出解决方式不同,在回到时家之前,坐在另一边的时长远就已经找到了。 “陆致远这个人我了解一点,以时至今日陆家的状况,不会强求陆司南联姻,多半是个人意愿为主,”他说得言之凿凿,“所以只要搞定了陆司南,陆家不在话下。” 搞定陆司南的难度难道会亚于搞定陆家? 时千动作顿了下,都不知道该不该礼貌地翻个白眼。 但怎么也没想到,舒婳平日里这么稳重的一个人,在听完了订婚宴砸锅的全过程后也对时长远的建议投了赞成票。 甚至还非常贴心地搞来了陆司南的行程安排。 她的思考逻辑非常清晰,反正都是逃脱不了的商业联姻,不如在这里面挑个最好的。 不得不说道理也是有的。 悬在头顶的锦时危机本来也容不得时千再犹豫什么,机会摆在眼前稍纵即逝。 于是。 换装,改妆,奔赴Zelig俱乐部。 * 在Zelig看见陆司南的时候,俱乐部老板张森觉得今儿个魔幻了。 虽说在大众眼里大家都是被一视同仁的富二代,但只有在这个圈子里浮沉过的人才知道,像陆司南这种从出生就站在食物链顶端又早早掌权的精英派和那些以蒋季扬为代表成天厮混在娱乐场所的二世祖本来就有本质区别。 何况他平日里就是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甚少会在这种场合里出没。 今天是为给江澈接风,从前那群一起玩到大的发小都悉数到了场,不乏有爱玩的又呼朋唤友,短短时间整个Zelig的二楼都被占满了。 哄闹吵嚷,灯光明暗交错,舞池里男男女女都随着音乐在大肆摇晃。 陆司南当然是坐镇全场C位岿然不动,可江澈在一旁被一人一杯生命之水喝得已经神志不清了。 秦默这才姗姗来迟。 江澈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是谁,站了起来迎人,笑了,“就差你了,终于来了。” 这酒气冲天的浓度,秦默略略打量一眼,“这就不行了?” 陆司南靠在沙发椅背上,懒洋洋预言道:“还差你这一杯。” 本就在借酒浇愁的这人听到这话立刻立正,“喝!” 果不其然这就是压死江澈的最后一杯酒。 于是他仰头灌完就一歪头倒了下去。 旁边几个人看见他栽倒都抢着过来扶,一片音乐声和嘈杂声中,一道爽朗的谈笑声穿透空气由远及近。 都不用看。 这么众星捧月又乐在其中的,也就只能是褚彬朗了。 要说他们这一圈发小里,有继承家业的,也有勇闯娱乐圈的,甚至还有江澈这种肉身和灵魂都始终在路上的人道主义救援队成员。 唯独褚彬朗,他精通的是,玩儿本身。 不抽烟却养了满墙柜的雪茄,不爱喝酒也收藏了一屋子的古董酒具,甚至连一天班也没上过。 褚家这些年状况也没比时家好到哪里去,他倒是很从容。 “今天怎么回事?江澈就倒了?” “随他去,”陆司南知道点内情,眼皮都没掀,“情种。” 这两个字信息量十足,秦默侧身的动作稍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落座在旁边。 褚彬朗最近谈了个小姑娘,正沉浸在热恋期,整个人春风得意的,觉得自己已经参透了爱情。 听完这话起了劲,一心就想把江澈叫醒给他出出主意。 最后干脆直接把人架了起来带去洗手间醒酒了。 褚彬朗这一把江澈带走,本来绕在旁边笑闹的人也都找了个理由溜了,他们本来就是将将混迹在这片社交圈边缘的人,江褚两人脾气都温和才有了结交的机会。 但陆司南就不一样了,本来就不是好惹的主儿,真要一不小心失言开罪了回家还不得被吊起来打? 也就秦默和他自小势均力敌,关系最近,好了二十多年。 今天整个Zelig二楼聚齐了申城这一辈里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张森坐在一楼吧台里乐不可支,大手一挥直接让人送了一轮酒上去,这会儿大家正闹腾。 陆司南没什么兴致和他们打交道,还嫌舞池灯光太晃眼,伸手关了下这片的电动屏风。 见秦默已经半天没有开口的意思,笑得有点欠,“误伤到你了?” 说的是刚刚那句情种。 秦默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往后靠了下,举了酒杯跟他轻碰,“你猜我刚刚见到谁了?” 今天是江澈发的邀约,本来问题的答案无非也就是他们这些人。 陆司南微微抬眸,他太了解秦默不是这么绕弯子的人,又一向吃 4. 前奏 《限定缱绻》全本免费阅读 在座的谁都知道陆司南不好惹,万一有所差池就得回家跪地板,但集体吃瓜的热情已经压过了一切,胆大包天地公然三两成团低声议论。 时千不是个熟面孔,身边也没有同行的人。 大家迅速脑内盘了一遍人际网之后,从各个角落传来的疑问都惊人的一致—— “这谁啊?” 唯独吧台隔壁卡座几人跳过了这个流程,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直接重注赌她不敢,最张狂的那个黄毛甚至大手一挥就把车钥匙拍在了桌上,嚷嚷着今儿赌输了就不回家了。 时千默默听完难免觉得好笑,她有什么不敢的? 且不说江澈发号施令时仍残存一些理智,至少还隔着一张扑克牌不是。 再来她今天能出现在这本来就是奔着搞定陆司南来的,与巧合撞了个满怀,没理由怯场。 赌池里的筹码倒是不少,可惜这场赌局没有庄家。 不然这位911车主也许真的不用回家了。 顶着周围或恶意揣测或好奇的眼光,时千放下酒杯,低头想再确认一遍自己的卡牌数字。 突然。 全场集体惊呼。 声音高低起伏。 随即又不约而同纷纷陷入了一种仿若静滞的沉默,只有屏住的呼吸。 等时千抬起头来时,陆司南已经起身朝她走来。 这一来,彻底打乱了她的心理建设。 人声沉寂的环境里,竟然连音乐也莫名歇了,灯光迷离地绕场回转,在每一道投射过来的视线里,他的每一步都像在电影里慢镜升格。 众人目光带来的局促可以消解,陆司南本人的压迫感却难以忽视,不过几秒之间,时千手心里的卡牌就已经被攥得微微起皱了。 始作俑者江澈反应了片刻快步追了上来,他当然是不可能错过看热闹的机会,握着小拳头难得这么万分期待。 只可惜。 结果注定让他失望。 相隔不到三步的距离时,时千终于第一次与陆司南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他眸光流转,眼底情绪却很淡,又似乎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幽深。 在被专注地投视注目后,时千心间略略开始发紧,禁不住漫起了点唯恐被人看穿有所图谋的心虚,视线缓缓虚焦。 但陆司南还在旁若无人地走近。 旋即俯身,稍稍低头,气息已经越过亲密距离的格栅侵袭感官,乌木和海洋水生的混合气味夹杂着一点酒精,好闻又蛊人。 说话时保持着一个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时小姐,走吗?” 完全是解围的姿态。 他声音很寻常平淡,让时千产生了一种与他早已相识的错觉,顺水推舟地就点了头。 他能把她带离场,怎么看都是这个局的最优解。 外界视角看来是陆司南主动打破游戏规则,而且给足了时千尊重没有将她留下承受指点。 反正有他在场的地方他就是规则本身,连这一轮的国王江澈都不会有异议,更不会有人不长眼过多议论。 在得到时千应允的下一刻陆司南就直接从她手里抽走了卡牌,反手扔到了跟在旁边的江澈身上,态度很凌厉冷硬,语带警告低声道:“最后一次。” 江澈抓了下后脑勺:“?” 直到陆司南拉着时千离开,江澈这才后知后觉被吓得酒全醒了,但整个人都还处在极度懵逼之中,这怎么了?回头就抓着刚回来的秦默问:“他什么意思?什么最后一次?” 秦默:“就是你多管闲事了的意思。” 听完这话江澈先是愣怔了下,立刻申辩:“不是,他不是以为我让人安排的吧?我靠,我怎么知道我这嘴开过光?事情真的就是有这么巧。” 闹着要玩国王游戏前江澈才刚从旁听到一星半点的八卦,是不是真这么巧他心里有数,陆司南也心里有数。 秦默早就离场接电话了,只堪堪看见了个故事的末尾,耸了肩不想掺和,“你跟我讲没用。” 跟谁讲有用江澈不是不明白,但陆司南此时此刻肯定是没空搭理他了。 * 时千被带出Zelig的时候思绪还缠成一团理不出头绪,只是突然就反应过来刚才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时小姐? 她是不是在不知道的地方错过了点什么? 走在她侧身靠前一些的这位却并没有要解答的意思,低头在手机上处理工作,时千眼角余光只能瞥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 一走出室外的那一刹那湿热的夏日感就直冲面门,头顶夜空的墨黑尤其纯粹,沿边的路灯昏黄地打在树丛里明明暗暗。 陆司南不说话,时千也干脆不开口。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走到了露天的停车场。 远处停了一辆黑色宾利,抵达车边前司机已经提前下车来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送你回家?”陆司南转头礼貌询问,声线温淡。 时千暂时抛开了疑惑微微点头,“好。” 等陆司南绕到另一侧上车之后,时千给司机报了地址:“送我到亦园路就好,谢谢。” “枫桥公馆。”陆司南随口补充了句。 ? 时千看向他。 似乎知道她一定会有此疑问,陆司南早就把手机打开准备好了,递了过来。 屏幕上赫然是秦默三分钟前发过来的截图,舒婳与秦亓小别胜新婚都还没忘了叮嘱他务必要把她安全送回家。 既然陆司南把人带走了,以秦默和他的交情转嫁一下责任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那他知道她是时小姐,好像也没这么奇怪了,吧? 虽然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但他这样的人实在很难想象会将手机直接打开任人看,早先又细心为她解了围,这与传言可就太不相符了。 至少他可能并不为人所知的修养和绅士风度都是一流。 迟疑了一瞬,她将手机递了回去,“麻烦了。” 话刚一说完,车厢内又不可避免地重新陷入沉默,后座的气氛也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司机压着限速线在道路上穿行,也不敢出声。 路程过半,时千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任务,努力找了下话题打破车内静默:“那个,今晚国王游戏,谢谢,方便的话改天我请你吃饭?” 双方共同抽身而退,陆司南没当回事,“时小姐不必客气。” 那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真要命,时千抿了抿唇装没听懂,“你明天有空么?” “ 5. 前奏 《限定缱绻》全本免费阅读 远在平城的陆司南,暂时还没得闲,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处理文件。 高架旁的玻璃幕墙漫射夕阳的柔光,照进车内微微刺眼,空气沉闷又干燥。 “陆总,明天十点Vlade做AI大模型行业应用的分析,主办这边跟您确认会不会出席?”陈修文转过头问。 陆司南抬眼,给了肯定的回答,“明早回来。” 本来这个问题是没什么好问的,毕竟一年一度的平城金融科技大会是业内盛事,但谁想得到这位祖宗参会第一天结束就急着回申城。 陈修文作为对陆司南的工作和生活都了如指掌的首席助理,反正对他回去睡一晚又赶回来的操作保持高度的敬意,想是没想通,但也没敢问。 接着又集中报告了集团内部的几位高层人事变动。 从前被陆致远打压的陆家旁支近两年来不太安分,本来陆司南已经念着点亲情和曾经的功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换来的是变本加厉。 那就不必再忍。 等后续的安排交代完毕距离机场已经不足两公里,闷热的暮色缓缓降下,路周的灯光已经渐次光亮了起来。 “还有,”陈修文收起工作iPad,犹豫再三,“今天有一则八卦……跟您有关。” 陆司南没接话,但也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是时家和蒋家昨晚订婚的事,有一个版本说是时小姐和您……才没订成的,老陆总已经知道了,让您工作结束回一趟家。” 意料之中,陆司南“嗯”了声应下了,没打算就这件事继续深入,转而吩咐:“瀚海的股改要延到年后,张二暂时也做不了引进私募的决定,跟明音的项目你去找安颂谈。” 陈修文:“之前安颂资本明里暗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明音这边投资周期太长,恐怕他们会狮子大开口。” “看林家的意思。”陆司南看他一眼,随手把签好的文件放在左侧桌板上。 “好的陆总,那我……”陈修文侧眼余光已经瞥见平城机场的红字近在眼前,及时改了口:“一路平安。” 未过半晌,司机将车缓缓刹停。 陆司南低头看了眼时间,直接推门下了车。 * 将近约定的八点半,时千终于拎着包下楼了。 今天甚嚣尘上的八卦当然也传进了时长远的耳朵里,比起时千遭受的讥讽嘲笑,针对时家的反而屈指可数,毕竟解读蒋季扬带着女友砸场更多还是会对准联姻对象本人,而且其中还有些陆司南的戏份。 本来时长远还在担心时千受打击太过锦时耽误不起,但这会儿看见她已经衣着齐整化好了全妆准备要出门的状态,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出去一趟。”时千随意撂下了句。 没提陆司南半个字。 时长远当然是满口应承:“好好,出去玩玩也好。” 等都送她到门口了才想起来又添了句客套话:“今天一天没吃东西要不要先吃点再走?” 时千默了默,摇头,“出去吃,我走了。” 夏季晴晚,漫天缀着流转的星辰,夜风带着潮湿和温热。 枫桥公馆外的长坡上已经停了辆R8,黑色的车身几乎完全融入了暗黑夜色,婆娑树影洒在周边轻飘飘地摇曳。 这特殊连号车牌此时此刻停在这几乎不做他想,时千果断拉开副驾门坐了进去。 系上安全带之后转头说了句:“好准时。” 听到这句夸奖陆司南像是平淡地笑了下,才挺礼貌地回:“久等了。” 不过寥寥两句对话,时千就敏锐地发觉,他今天似乎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认真打量了两眼才发现他今天的衣着简直尤其正式,不仅衬衫扣到了领口最上面一颗,连领带都是一板一眼地打好的。 还真是忙到了现在。 车内冷气打得还算适宜,音乐缓缓流淌出来,狂放又自由的鼓点声微妙地落在略显狭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被撞击出涟漪。 时千辨别了下,主动找话:“MondoBongo?我以前念高中的时候很爱在车里放。” 回想她第一次听见这首歌,大致是在—— 某著名同床异梦的电影里,彼此各怀心事的试探。 而现在的模样,很难不觉得有些许相似,因为她就是心有惴惴在探头探脑。 陆司南稍微侧着头,目光很平静,没有接她的话,直入正题:“想吃什么?” “这么急?”时千失笑。 以两人不过第二次见面的关系,似乎怎么都该寒暄客套一番。 “你不饿?”现在早已经过了饭点。 陆司南踩下油门掉头,眉梢微挑,“还是有话要说?” 时千拿捏不准他是真有此一问,还是有意拿话点她,但今天这则重大八卦想必很难传不到平城,何况还与他本人有关。 干脆点了头确定,“有话说。” “那你说。” 其实与蒋家和蒋季扬的部分很好概述,尤其在陆司南肯定知道锦时面临困境的情况下,言简意赅就能带过,时千着重将无意拖他下水的过程扩充成了一篇小作文。 虽不至于声泪俱下,但也言辞恳切。 她想为补救失言搞定陆司南是一回事,但并不羞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抱歉,”她不避不让地诚心道了歉:“是我没考虑周全,给你造成了困扰。” 当下她的确是被蒋季扬故意羞辱的话激出了点脾气,却懊恼没办法用自身回击,而对陆司南来说被人当成工具人搬出来救场则压根是无妄之灾,更别提还被传开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管怎么说,他都完全有理由生气。 可陆司南只是安静地听她说完,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着指示牌往左一转开进了停车场,才淡淡回道:“也没什么困扰。” 时针正好指向九点整。 夜色渐浓,霓虹闪烁。 陆司南熄火之后顺手解开了安全带,似乎知道时千话还没说完,也没有急着下车的意思。 “陆司南。”时千看他。 他回看过来,“嗯?” “你不生气?” “能帮上忙,”他弯了下唇角,“我的荣幸。” 时千没有移开目光,定定看进了他深不可测的眼底,似乎想要找出一点他的言不由衷。 但全都没有,他就这么坦荡地任她端量。 对视几秒之后,时千难以抑制地情绪翻滚起伏。 “你知道我昨晚会去Zelig不是巧合。”她几乎笃定。 与蒋家的订婚宴刚刚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告吹,任谁也不会有心情去俱乐部玩耍,除非她另有所图。 陆司南慢条斯理地点了头,他恰巧有些联想推理能力。 “那为什么?”依然给 6. 前奏 《限定缱绻》全本免费阅读 人生大事成交之后吃晚饭的行程还是照常。 这不过是两人见的第二次面,吃的第一顿饭,除去口头的婚约之外,彼此在对方的生活里都还算得上是个陌生人,为了增进了解才在进食空隙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了些过往。 卡在午夜降临前,陆司南准时把时千送回了枫桥公馆,扔下一句“等我回来”就绝尘而去,随后的足足三天,在她这都杳无音讯。 如果不是在财经新闻里看见他繁忙的工作动向,以及知晓以他的各项条件实在不必多此一举,时千真的很难不怀疑遇到了骗婚的。 果不其然,直到这次峰会落幕,这位才再次有了动静。 而且搞了个大动静—— 从平城回来之后,他直接敲开了时家的大门。 午间时分,光影透过落地窗铺洒进来,时千正坐在沙发上随便翻阅剧本曲谱,抬眼就看见他迎着光踏步进来。 三天不见,他仿佛瘦了点,视线交错的那一刻,熟悉又陌生。 还没等时千跟他说话,听见声响的时长远已经走了出来,脸上难掩惊讶,一时之间连表情管理都忘了做。 毕竟他在订婚宴之前从来没听时千提过陆司南半句,甚至那天之后他回回提议搞定陆司南她都没做任何表态,甚至隐隐有些不情愿听他提这个的。 可这才过去几天,进度条已经拉到了直接上门见家长。 而且陆司南礼数周全,见面礼备得很用心,丝毫没有傲慢,比起蒋家的姿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惊讶过后紧接而来的就是狂喜,时长远才不管从中用了什么办法,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千千,不给爸爸介绍一下?” 时千猜想他俩应该是互相认识的,申城圈子就这么大,这时候明显只是想摆一下做家长的谱。 但出于礼节还是顺着他说了声:“爸,这是陆司南。” 时长远等的就是这句,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眼角皱纹深深浅浅地鼓动,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握着时千的手拍了拍,故作嗔怪道:“你怎么都没提前告诉爸爸?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演起来了,时千默了下,“你问他吧。” 毕竟她对他今天有此计划也不知情。 陆司南听出了她话里带的情绪,唇角不经意往上牵了牵,“抱歉,怪我,刚从平城回来。” 听见这揽责上身的话,时千看他一眼,放软了点语气:“我看见新闻了,GPT产业联盟,恭喜。” 陆司南主控的图南电子一直以来致力于此,的确值得一声恭喜。 “同喜,”他轻扬了下眉尾,“我也看见文旅批复你的剧了。” 时千第一次担主的音乐剧《我心深处》,这两天终于最后落实明年三月开始全国十城巡演,当然也值得一声同喜。 在旁观察的时长远看见两人相处自如的模样更加喜不自胜,“好了,都过来坐吧,别站着了,张妈把东西收一收,司南喝茶的吧?” 陆司南也不是为了来喝茶的,不甚在意地点了头。 只是这茶才刚刚泡好,程天心正好做完产检从外面回来,人还没进门已经嚷嚷开了:“老时我今天听到了你儿子清晰的胎心!” 时长远听见声音正想站起来把人接进来。 时千听见这话反应不大,眼睛都没眨一下。 倒是跟她坐在一起的陆司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茶还没入口,直接把茶杯放下了。 气氛转向微妙,时长远又强行坐了回来,擦了下根本不存在的额间汗。 这时候想不了这么多,只能先顾一头,果断站了起身,“司南,到书房来聊吧。” 时千也有意跟着去,但被陆司南翻手直接按住了,拉着她的手腕略略将距离拉近了点,低声:“我单独跟你父亲谈。” 他神色如常,时千也不想坚持,“那你去吧。” 反正以他现在对于时家的救世主身份,时长远疯了才会为难他。 等程天心慢悠悠换好鞋走进大厅的时候时长远跟陆司南已经转身上了楼,就留下个背影,她连个正脸都没看见。 但竟然精准判断了来人的身份,坐下来转头问时千:“是陆司南?” 时千撩眼看她,由衷感叹了下:“眼神不错。” 她倒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即将成为陆太太的自己好像也没办法仅仅凭借背影就认出陆司南。 但这话落在程天心耳朵里就是阴阳怪气,也回敬了一句:“好手段。” 两人本来就没想着对对方客气,和平相处都是表面功夫。 但时千看了眼她隆起的肚皮,懒得真的跟她开战,听见这话也就从善如流地应下了,“是吧。” 如果说这几年的音乐剧舞台经验给她带来了什么,那就是学会了坦然面对不好的声音,情绪控制得很平稳。 可时千这边越是淡定程天心就越气,脸色风云变幻,手还有点轻微发抖。 这凭什么?时千这几天甚至都没怎么出过门。 陆司南要是这么好拿下,那这些年前赴后继的人算什么?算她们努力? “你少得意,”程天心冷哼一声,“真结得了婚再说。” 锦时如今处在多事之秋,陆家的门也不会这么好进的。 像什么小学生放狠话,时千笑了笑点头,“行,那我再等等。” 陆司南没有主动跟她谈及父母的意愿,想必是早就有所打算了,轮不到她来操心。 程天心努力想从时千的脸上看出点不安和慌张,但始终没有,自己给自己气得头晕,干脆甩手回了房间。 偌大的厅内又只剩下时千一个人,张妈端了一小碟水果放下也没再来打扰。 二楼转角的书房门关得很紧,隔音效果惊人,一点声响都没传出来。 家里安静得有些过分,除了隐约从窗外传进来的夏日蝉鸣声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 锦时的问题商量起来不会太简单,以时长远的性格还要努力拉扯谈条件,时千猜到这一次会谈不会太快结束,但陆司南最后在书房里足足待了一整个下午才出来也属实是太夸张了。 说起来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无痛把锦时的问题解决了,时家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而对时 7. 前奏 《限定缱绻》全本免费阅读 这件事也许对陆家其他人来说是重磅惊吓,但对陆致远来说其实并不算意想不到。 至少在陆司南今天回到家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 要不是涉及到人生大事,这个时间点,按自己这个儿子的一贯作派,恐怕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再联想到几天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不难解码。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猜中了这个人选—— “是时千?”他问。 似乎对他会这么问也不感到奇怪,陆司南点头。 “你想好了?”陆致远很冷静,“你知道锦时现在什么样。” 与蒋家不同,仅站在陆家的商业角度看,这桩婚姻里付出的必定远超得到的。 陆司南并不打算解释个中缘由,“我知道。” “你还知道我不会同意。”陆致远略略坐直了点身子。 “我知道。” “那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您知道我的意思,”陆司南语气很淡,“您同意与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陆致远坐在上位岿然不动,神情顿时冷若冰霜,“对时千来说也无关紧要?” “我劝您不要这么干。” 两人一来一回互不相让,僵持不下,席间的空气缓慢凝结。 今年初陆司南手腕强硬地掀了几个老臣的老底,送他们安稳养老去了,私底下早就有人说,他现在是翅膀硬了主意太大,陆致远已经管不了他了。 此时此刻这个情景似乎完全印证了这句话。 陆芷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候,咳了两声出来打圆场:“有话好好说。” “他还愿意好好说?”陆致远别开头。 他气性大,但身体不好,这会儿已经禁不住开始咳嗽。 停顿片刻,陆司南也不想再继续,把卷起的衬衫衣袖放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扣好了袖扣,态度很明确:“明天的慈善晚宴我们会一起出席。” 这就是没得聊的意思了。 他也没有再给陆致远开口的机会,直接站起来转身出了门,很快就听见汽车发动机轰鸣远去的声音。 沉默是今晚的陆家餐桌,连陆芷珊都低头不敢再出声,这一顿饭直到结束都没人再说半个字。 夜幕星点降临,夏日高温稍稍回落了些,陆致远和陶黎书的日常生活没受影响,还是照常出门沿着庄园外的湖边散步。 “我是真的管不了他了。”陆致远叹了口气。 晚餐时一整个对峙期间陶黎书都静静在一旁看着没有发表意见,这会儿也只是温和地笑笑,问:“为什么要管他?” “如果时家还是十年前的样子,”陆致远手握拳比出数字手势,“那我不会有意见。” 陶黎书笑意不减,说了句实话:“你有意见也没用。” 就陆司南这种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件事早就已经相当于板上钉钉。 明晚的慈善晚宴是陆家的基金会主办,不巧,会长正是陶黎书。 从前陆司南对这种场合都是能免则免,这次却主动出席,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借此机会对外公开关系。 作为自诩十分了解儿子的母亲,陶黎书对其中的原因也能猜个大概。 时蒋两家的订婚宴风波还没过去,显然,时千近期被人背后议论的话都不会太好听,而他既然已经决定与人家携手未来,就绝对不会任由她继续被人指摘。 陆致远还在试图讲大道理:“生活哪有他想的这么简单?锦时的资金缺口有多大?我看他是脑子昏了。” “你脑子不昏,那你想怎么办?”陶黎书不想跟他争。 “……” 陆致远答不出来。 夜风习习,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绕到第三圈,沉静的湖面仿若星辰落入泛着点点波光。 陶黎书想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说得很慢:“致远,我们三十多年前结婚的时候你要联合陶家的势力坐稳你的位子,只见过我一次照样说娶就娶,我们都没得选,但有点运气,好在这些年过得不错。” 她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呢。” 陆致远陡然步伐放慢,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心里很清楚,早年陆家动荡,这句过得不错是陶黎书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讲这个他根本就不占理。 “这一辈子很短,有人喜欢钱,那就去多挣点钱,要是不那么喜欢钱,那就做点别的,”陶黎书挽上他的手臂晃了晃,安抚道:“人生不是像你这么算的。” “那也不是像他那样什么都不算。”陆致远眉目拧着,还不想就此打住。 “你怎么知道他没算?” 有人固执得很,“那你说他算了什么?” “蓝湾并购他坚持做了,现在呢?” 这个案子是陆司南几年前主持操办的大项,涉及金额上百亿,前后做了无止尽的估值分析,反复建金融模型。 当时融资环境困难,在数个资本投行里过交易审核,何况内部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他,前朝老臣多数从中掣肘,连陆致远也不完全赞同。 只是他也毫不让步,手腕铁血,耗时一年半,才最终得以成功。 时至今日几年过去,价值如何早就有了公断。 陆致远最知道这其中的故事,现下被堵得只能讷讷辩解:“这是两回事。” “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司南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这笔帐你暂时算不明白,那就说明他跟你想要的不一样。” 没一会儿,陆致远举手认输:“行行,算了,我说不过你。” 既然如此,陶黎书笑了笑趁机邀约:“明晚一起去见见你未来儿媳妇?” “……那就去吧。” 还挺不情愿。 * 夏末的傍晚落了一场短暂的暴雨,闪电划破天际,席卷带走了阳光曝晒存积一天的闷热。 陆家的慈善晚宴算是申城年中的盛事,因着陶黎书愿意操持这类事务,今年的规模又比往年宏大了些。 地址选在了GA美术馆,艺术气息十足,主场内十六根罗马柱精雕细刻,用复古花簇做出了分区,香氛四散,处处熠熠生光。 参与的除了像秦褚时陆这类老牌家族,还有很多新贵,蒋家也赫然在列,场内几乎有几百号人,侍应生托举着圆盘在其中穿梭,各自挑选香槟调酒,声色浮华。 晚宴前是一场简单的沙龙,这会儿各有忙碌,一些人集中在展板前拍照,或是三三两两在馆内逛着,假意欣赏些墙上陈列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