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 1. 1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此一生,亏欠新帝诸多,再难偿。” . 阮淮璎自梦中猛然惊醒。 心有惴惴,抑不住的大口喘气,一滴汗坠在引枕之上。 眼前场景阵阵恍惚,似乎还是梦中那段幽深的宫道。 她跪在断宫之中,梁上白绫由着敞开的宫门外贯入的冷风带动飘飞,身旁桌案上一纸“再难偿”的话语被墨砚压住,翻起轻轻哗响。 …… 亏欠?新帝? 这梦与现实天差地别,过于无稽。 已经醒转,神智也愈发清晰,只心中钝痛的余威一时难平。她仍闭目歇养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从榻上坐起身来。 晨光透过窗纸,榻边绡帐并未放下,所在之处正是熟悉的闺房。只是许是昨夜之梦带来的触动太过沉重的缘故,眼下看着这住惯了的屋子,竟生出一种许久未归,方才回来歇脚的感觉。 淮璎半晌才缓过劲。 婢女观芸估摸着时辰正打水进来,瞧着淮璎颓丧的模样,将水盆放在面架上,去服侍着穿鞋, “姑娘,今个可是没休息好?” 淮璎不语。 “老爷方才调职,初到京都一月,有所不适是自然。”观芸谅解道,走到梳妆台旁,拿起梳子,只待为淮璎梳头。 淮璎调整心绪很快,此时已经能牵出笑来,恬恬淡淡地看观芸一眼:“御史这位子糊糊涂涂为官也就罢了,就怕爹什么事都要‘仗义执言’一番。” 见淮璎笑了,观芸这才舒展了眉头:“老爷的脾气姑娘最是懂得。” 淮璎洗漱完毕,由着观芸给自己梳头,“如今在京都也一个月了,还有什么适不适应的。” 观芸犹豫了一阵,还是调笑般开口:“今日许公子可会再来?别怪芸儿多嘴,既然婚期已定,姑娘与许公子还是克制些的好,待嫁了过去,有的是天天见的日子。” 想到许牧,淮璎微微笑了起来。观芸知道自己聊许公子能宽慰淮璎几分,便多说了几句:“只可惜许公子又落了榜,他才华横溢,因为家中无背景,实在难以施展拳脚。老爷如今是正七品殿中侍御史,有机会与朝中官员往来,总比许公子自己单打独斗的好,今年姑娘劝说老爷到处攒攒人情往来,料想明年许公子定会有出头机会,姑娘便也能跟着享福。” 听了这话,淮璎神色不悦:“许牧如何,全凭他自己能力,爹断不会行这些结党之事,也轮不上爹来争什么机会。京都遍地人才,许牧虽不知何时能熬出头,就算与他开个小铺子,平平淡淡一世,也是好的。” 观芸听了,轻轻掌了自己一嘴,笑道:“奴婢多言了。姑娘倒是变了,从前和二姑娘诸多攀比,现在倒是愿为许公子将就。” 阮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那么多苛刻的规矩,所以老爷夫人对于阮淮璎偷偷与许牧见面的事儿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许牧看起来举止斯文有礼,确不像做出格之事的人,阮淮璎本人也感受过许多回他的避让谦逊,这才放心与他见面相处。 观芸只当姑娘用情极深了,毕竟淮璎在她看来是个极为掐尖要强的人,如今算是下嫁,却也乐在其中。 “虽然掌了嘴,说的还尽是胡话。”淮璎笑骂。 观芸细心为淮璎描着妆,从小伺候着淮璎一同长大,如今为淮璎梳妆也已经能找到最合适她的妆容,既时兴又衬淮璎的气质。经她一通装扮,淮璎的憔悴已然一扫而空,只剩下清秀的容颜上,被淡红描摹的一双含情眼盈盈动人。 美人各有千秋,但淮璎的这双眼睛却是谁见了都保管觉得无出其右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妆容的缘故,观芸觉得淮璎眼角的那颗痣似乎有些轻微泛红,不像以往的深墨之色。 “过几日便是宫中的秋戏宴,皇上宴请文武百官,老爷不是说么,以往宫宴只请四品以上的官员,可见机会难得。老爷好不容易借着此桩大功,向皇上申请了带姑娘出来见见世面,姑娘可莫要拒了。” 徐州县令贪污,当时还是徐州县尉的阮父阮执言揣着一摞状纸与证据,日夜兼程告到了京都的既命府去。 既命府里有吃过那县令好处的官员,得知了此事,两人明里暗里经过几番斗智斗勇,阮执言赔上了两条腿,才得以告垮了徐州县令。 阮执言也从从九品下的县尉升为正七品殿中侍御史,得以入京,只可惜双腿已废,余生便只能坐在素舆之上。 县令贪污数大,牵扯不少,阮执言得到皇帝嘉许,旁的赏赐阮执言都拒了,只说自家俩小女初到京都,望能入宫宴一赏繁华。 阮执言的心思阮淮璎怎么不明白,他心里还是对考不过科举的许牧心存嫌恶,对淮璎的姻缘有别的期盼了;又或许,期盼着淮璎的妹妹阮回燕能为他觅得佳婿。 虽然宴请百官,可除了特殊赏赐的阮执言外,也只有四品之上的官员能携带一二家眷罢了。四品上与七品是何其大的差距?那些高官怎看得上阮家?淮璎只叹父亲是异想天开,良缘哪有那么好寻觅。 “爹爹是好意,我没有拒绝的道理。”阮淮璎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一粒珠子从钗上掉下,滚落在角落里,“你说京都贵女,都会是什么模样?说句实话,我也想窥见一番那些我不曾见过的场面。” 观芸也面露向往,“奴婢这一生恐怕是无缘得见了,只盼姑娘给奴婢说说他们的模样。不过姑娘何以只对贵女感兴趣?宫宴之中,王侯将相,到场的不少。更何况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近日几位王爷得诏令回京了,还有驭南大将军…。他们必然也在场的,姑娘若能一睹风采,一定要同芸儿细细描绘。” 淮璎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观芸,轻声道:“想男子了?” 观芸面上一热,忙退了两步步,别扭的搅着手指,微微别过头去,几乎咬牙切齿道 2. 2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断宫那位,谢过皇恩,自缢了。” . 凌夺猛然咳嗽几声,慢慢醒转。在一旁服侍的太医忙跪了下去,付一旋即迎上前来,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凌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宫人,看起来这些宫人颇有时刻准备为他哭丧的架势。他哑然开口:“太子?” 见着凌夺犹疑的神色,付一有一瞬慌乱,还是稳住心神:“太子殿下,你怎么了?” 凌夺抬手触碰到心口处的硬物,有些迟缓的拿出来一看,正是左符。 ——那本该被太子妃“骗”走用去造反的左符。 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凌夺微微抬眼,思忖了几息,“太子妃呢?” 跪着的宫人们一动不敢动,连一点衣物摩擦声都不敢发出,更怕自己抖得厉害被太子发现,每个人冷汗流了一背。 好在有付一在。 可付一又哪里设想过这样的场面,太子言行举止如此不正常,付一想叫宫人们都退下,又怕显得欲盖弥彰,只得强撑着冷静答道:“殿下,尚未立太子妃。” 偷偷捏了自己一把,感受到痛楚,凌夺清醒了一些,面上不显,只抬手捏了捏太阳穴,“都退下,付一留下。” 待到屏退众人,凌夺想翻身下床,只觉得头晕目眩,脚步一个踉跄,由付一扶住。凌夺微微侧目,“此为何年?” 凌夺不会同他开这样的玩笑,付一腿软了一阵,险些没站稳,“回殿下话,是昭历23年。” 待晕眩感稍稍退去,凌夺看着东宫熟悉的装饰,真实感才渐起。 所以……是重生一世?回到诸多巨大变数之前? 可,到底是为什么? 在他登基之后,阮淮璎毫无解释自缢于冷宫,留下一句谢过皇恩,她怎能? 调动京城以外的军队需要左右虎符合二为一,遥想历朝左符多是在皇帝手中,但如今这左符是在凌夺手里,可见皇帝对他十足的信任; 调动宫中护卫的紫林军,或者京城驻守的军队,有左符右符其中之一便可。且紫林军并非是认符不认人,紫林军统领庄密可谓唯凌夺命是从。 可当时呢,自己在做什么? 凌夺低低笑了一声。 当时,左符交给阮淮璎后,凌夺还唤来了庄密,嘱咐上一句:“太子妃命即孤命,所需之处,便如听命孤一般,无需质疑。” 紫林军是没有质疑,于是阮淮璎带着他凌夺的兵,去造了他凌家的反。 其中自是有许多蹊跷,可他到最后也未能得知所有的真相。 凌夺又剧烈咳嗽起来。 “殿下,皇上说了,殿下身体不适,过几日的秋戏宴也可不必去了。”付一心中思虑着,好在皇上体恤,许了太子殿下几日的休沐,这几日一定要好好为太子调理身体才是。 目前看起来太子殿下不是真失了忆,不然可要遭大殃了。 “秋戏宴?”凌夺记得,这个宴会是许多事情的开端,十分重要。 父皇特别提及这个秋戏宴,是说了反话了,话中的“不必去”,无非是希望他能在秋戏宴前好起来。 凌夺的理智又归位了些许。 “备马车,让庄密来霜楼见孤。” 凌夺起身,便去穿早已备好的常服,举止利落,落在付一眼里只觉心脏狂跳—— 近几日好像没人招惹殿下,如此忽然地,殿下似乎在生谁的气? 以往殿下惯是谦逊和善的,虽也有一份默然时的沉威。可眼下的气场,无端令人觉得脊骨生寒,日日与他相处的付一岂能感受不到这莫大的怪异。 “殿下,私见臣子,且还是掌兵的将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恐怕……” ——就算真要见,东宫不便,也不能去霜楼啊!霜楼是什么地方?人流攒动间,吐口唾沫都能砸中一个达官或皇亲,生怕避开了口舌之嫌不成? “照做。” “殿下、殿下!” . 安乐坊。 阮淮璎着一身水色衣裙,上有云样暗纹,是淮璎及笄的生辰礼,算是最贵重的一条裙子;发髻上簪的玉簪,虽朴素,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是淮璎最稀罕也是最拿得出手的首饰;额间还配着观芸为她绘的轻淡的水蓝花钿, 如此一来,本是冰肌玉骨,回身举步间,更是情致两饶,转盼流光。 今日是观芸陪着她来到安乐坊,观芸满目新奇,又不禁附耳道:“姑娘,奴婢见许多女子衣着华贵,我瞧着却不如姑娘气质优异呢。” 淮璎懒得与她客套来去,只笑而不语,却见观芸眼里绽着光:“姑娘,姑娘,是霜楼!” “霜楼?” 淮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远处一座挂着霜字招牌的楼阁,虽奢华却又好似有意不太过于出风头般,透出一分典雅。 从二楼起外围竖着将这楼阁分隔开来,一半是由护栏与轻纱组成的半露天式茶台;另一半则是带窗的厢房。 徐州没见过这般装修的楼阁,确实新奇。 听见淮璎的疑惑,观芸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霜楼虽在皇都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但它真正出名之处,是因有人在此遇见过太子殿下。” “那有什么稀奇。” 遇见便遇见了,光看上殿下一眼就叫人惦记着霜楼的好处,好似看上一眼就能攀上什么关系一般,不过是满足一瞬好奇心而已。 所以,有什么稀奇? 观芸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如今三国互相制约,因着联姻与进贡商贸等事多有往来,咱们晋国太子殿下的画像三国民间有偷偷流传,画像上虽也出众,却总觉得应当少了几分神韵,就算如此,也称得上三国权贵中的翘楚。就不知本尊到底是何模样。” 说着,脸上挂上了自豪与向往的神色。 “若只是相貌也就罢了,近年来殿下的功绩哪一番拿出来,不是让百姓拍手称快的好事。就咱老爷那事儿,少不得也有太子殿下给的爽利,才办的这么顺畅。” 阮淮璎听了,仍是没什么动容——顺畅吗?爹可是废了一双腿。 “许公子来了。”淮璎道。 观芸未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顺着淮璎的目光看去,便见一个白衣书生装扮的男子正朝她们快步走来。 正是许牧。 许牧这人生的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又有温文尔雅的气质,是行走在街上会引来女子纷纷侧目的程度。 但观芸对他喜欢不起来。 “许公子。”淮璎施施然行了个见面礼。 “阮姑娘。”许牧回礼。 两人一直都是这般,似疏离又亲近,阮淮璎喜欢这种可以预见婚后相敬如宾的踏实感。 “为何信上说有段时间不能相见了?”略作思忖,淮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许牧微微一笑,“阮姑娘,不如去前方食肆稍作歇息?阮姑娘应当还未来过安乐坊罢,我可与你讲讲各个铺子的趣事。” 淮璎心有迟疑。 回燕有句话说得对,许牧家穷的快揭不开锅,平日又惯是在读书,从何来了解京都第二坊的繁华趣事? 思及此,淮璎还是觉得该直截了当的相问:“许公子是从何得知这些趣事儿的?” 两人一并行着,许牧还是同她保持着足以一两人通过的距离,微微俯着身子,表示在仔细听着淮璎说话:“哦,在下有位好友,在京都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听他说的。” “原来如此。” 许牧仍是笑着:“这次又落榜了,是否让阮姑娘失望了。” 阮淮璎低咳一声,“许公子不是为了我而读书,何来我会失望一言。再不济,日后我们开个铺子,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也很好。” “你是这么想的吗?”许牧收起了笑,面上还是温和的神情。 “许公子……” 感受到许牧情绪的转变,阮淮璎一时语塞,沉默间感觉到秋日的一丝凉意,似乎还有要下雨的趋势,她微微抬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朝身旁楼阁的二楼望去。 薄纱微扬间,一双凉薄的眼朝她轻忽看来。 只是无意望蝶般,蒙着面罩的那人又慢慢挪开了视线。 但这一眼叫阮淮璎好一阵失神。 那是一双极动人的眼睛,虽看不真切,但恍惚交错间,竟生出一丝熟悉感来,就好似在某一段梦中,被这双眼细细凝视过。 是不是真梦着过,确定不了,也不重要。 她的 3. 3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霜楼,凌夺目光落在眼前的茶盏上。 庄密小心翼翼道:“公子,要不还是把面罩取下,饮些茶水吧。” 庄密实在是觉得这面罩太子戴不戴都没意义,该认出的还是认得出殿下来。 凌夺只是静静的看茶,目光却又好像不是走神。庄密看了茶水好几遭,自然揣摩不透,也不想再出口打扰太子殿下奇怪的兴致。 如此沉默了一会儿,凌夺抬眼看向庄密。庄密察觉到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只觉得浑身发毛,坐立难安,想看看太子身旁付一的表情,但在被太子殿下观察时,他又不好左顾右盼,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公子…看着小的是为何故……嗯,并非是揣摩殿……揣摩公子的意思。” 凌夺应是有了浅淡的笑意,“择月近日有些太放肆了。” 怎么会说到锦昭公主身上去了?庄密这才快速的看了一眼付一,看清了付一也是一脸冷漠的苦相,这才确定的确不是只有自己觉得太子奇怪,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似乎这份压力付一也在分担一般:“公子……” “她到底豢养了多少门客?”凌夺慢条斯理的摘下面罩,随意扔在桌上,阳光映射下,墨色面罩若隐若现的现出暗线鹤纹。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庄密腹诽,明明戴上面罩是为了低调出行,上面却要整个一品鹤,虽是暗线,那不也成心像是写着“别来惹爷”。这是什么矛盾又诡异的做派? 这厢凌夺饮了口茶,目光投向庄密腰间的令牌。 庄密因着自己方才在腹诽,又被腹诽的对象打量着,心虚更甚,抬手擦了擦额间,压低了声线,“回殿下话,近日锦昭公主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锦昭公主凌择月是姝妃所出,姝妃十分得宠,但家世渊源算不得清白,择月被她带大,沾染了不少不好习气,后来由皇后教养,皇后膝下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加上诸多事务每日已是焦头烂额,对择月有些有心无力,且择月有不少小心思,多少事逃过了皇后的眼睛;没逃过的,挨了打也就算了,似乎不好的习性已经定性。 她常把宫里搞的乌烟瘴气,皇帝烦了,让她搬出去住公主府,她便开始搜罗一些美男子门客。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盛怒,还伤到了公主的脸。倒是皇上是惯着公主的。”庄密想着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在东宫养病,可能没人敢打扰,也就不知道此事,于是便提了一嘴。 “那便随孤去趟公主府。” 凌夺起身,庄密与付一对视一眼,赶紧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并特意与凌夺拉开了一些距离。 庄密低声道:“老付,太子今日是怎么了?一直冷着脸,且往日也从不过问公主的事儿。” 付一抱着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庄密睁大了眼希冀着付一能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便听付一“啧”了一声,道:“不知。今日这儿的糖蜜云饺不错。” 庄密无语的看向前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儿,“老付,今日殿下怎么会约我到此见面?若是有朝臣遇着了……好在今日没有见着熟面孔。而且,太子殿下什么重要的事也没说,反倒是像在看什么人一般。” 付一抿着唇,点点头:“嗯!我也不知!要是爪间香再辣一点儿就好了。” 庄密怒了:“你啥都不知道!就知道在一边往嘴里塞饭!” . 公主府,锦昭正在院子里侧靠在园子里的美人榻上,悠哉的往嘴里送着水果,还有位书生装扮的门客正在给她按腿。 “她非得同你成亲?”锦昭用帕子擦了擦手嘴,声音娇滴滴的。 她慢悠悠看向许牧。 “是,公主若不信,自可派人去徐州调查,以前她常约我见面。” 锦昭听了,笑了笑,“你知道本宫不会做这么无趣的事儿,她是哪家的姑娘?”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来了!”有丫鬟急匆匆来报,神色慌乱,脚下尘土更是证明这丫鬟一点仪态也不顾了。 锦昭在笑的脸色瞬间一沉,踹了许牧一脚,让他赶紧退下去。 可那丫鬟显然因为什么事来报的晚了,许牧尚未来得及走,凌夺便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止步。” 许牧与一众宫人当即跪下行礼,属许牧最为慌张。 方才是无意间一瞥贵人真容,却教他认了出来——他见过这双眼睛,就是今日,就在霜楼上,许牧看见他一直望着淮璎看,只是,这竟是太子殿下! “你是许牧?”凌夺负手看着许牧,模样与嗓音平静寻常。许牧觉得许是天气缘故,冻的起了一阵儿鸡皮。 “回殿下话,臣是。” “臣?你凭何称臣?”凌夺提步,大喇喇的便往凳子上一坐。 锦昭仍在愣着,伫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凌夺的神情。 “……贱民许牧,愿听殿下差遣。”许牧说完这话便又重重磕了个头,他怎会察觉不到太子有些不喜欢他? 联想到今日太子殿下一直望着淮璎,莫不是跟淮璎有关系? “与女子有了婚约,又在此处为公主鞍前马后。这么会当奴才,不如来宫里伺候贵人夜香。”凌夺也没有看他,只是闲散的品了口茶,看了锦昭一眼。 锦昭印象里的太子哥哥惯是温柔的,宫里也就只有太子哥哥不教训她,眼见如此形势,她撒着娇开口:“太子哥哥,何以寻一个门客的麻烦?——许牧,你做了什么招惹到哥哥了?” 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 希望不是什么大事。 却意料之外的,见凌夺眉目生寒,看向她,“跪下。” 锦昭撞入这目光,心惊肉跳间,腿不自主一软,便跪了下去。她见着太子本就是要行跪拜礼的,只不过平日里见太子温柔,一贯是一声“哥哥”,好的时候福福身罢了,心里还享受太子不会因为她的不知礼而责怪她的感觉。 “哥……殿下,怎的这么大的怒气?有话且好好说。”锦昭虽然平日惯是对旁人呼来喝去,但就以她对男子的了解,以及对父皇求饶的经验,撒娇这档子事不过信手拈来。 在这么些门客面前,她自然不希望太子让她太丢脸。所以这娇软的语气便充满了真诚。 凌夺面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带着嫌恶,看向别处,“把许牧放出府,日后不许纠缠,还有些许破事,最好别入孤的耳朵。你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 说着,便起身要走。 许牧赶紧连连磕了几个头,“太子殿下,婚约一事贱民可以取消,贱民对公主真心实意。” 许牧料想太子定是对淮璎有兴趣——否则今日殿下在霜楼之上时为何一直盯着路过的淮璎看? 虽然他不知道太子为何看的上淮璎,但既然有意,定是派人调查了,知道了他和淮璎的婚约,又从何处发现了他在当公主门客一事,才有了如此行为。 不然公主这么多门客,殿下何以只逮着他教训? 好像只有这 4. 4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几日后,阮宅。 “这个月月钱拿去买下那几册书送给许公子吧。同书肆掌柜的讲讲,不够的一两银子下月再补。我上次见着许公子是真心喜欢那几册书,我虽用聘礼为他开了书肆,可书太贵,许公子的书肆里头多的是不值钱的薄话本子,对许公子而言,只能赚钱满足温饱,却不足以他闲暇时自己翻阅。” 淮璎同观芸交代着,一面往自己嘴上涂抹着一些药膏——她贪图便宜买了路边小姑娘卖的口脂,不知怎的嘴就发痒,抓了两遭,就烂了,好在嫡亲的兄长淮铭送了她这药膏,用了两日效果尚可。 观芸看着淮璎涂药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尽管观芸与淮璎亲近,但她秉着自个到底是奴婢的身份,鲜少对淮璎表达自己的不满,就算大多数时候也是出于对淮璎的关心。 但听听淮璎方才都在说些什么?观芸还是没忍住气恼了脸色:“莫说姑娘还未嫁过去,纵是已经嫁了过去,也没得总为旁人着想的。月钱就这么些,姑娘自己省吃俭用,女子惯爱美用的口脂都舍不得用上好的,为了存这么些钱为许公子买书。许公子呢?为姑娘又做了什么,就是些花言巧语罢了!” “观芸,你都说‘嫁了过去’,届时许公子怎还算旁人?” 观芸哪里肯罢休,愈说还愈激动了起来:“要我说,许公子也太不信任姑娘了,谁瞧不出他藏了一堆事儿,一点不同姑娘讲——”观芸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要给姑娘准备什么惊喜吧?哼,若当真如此,便算观芸看走了眼,胡乱编排了许公子。” 听到观芸后半句话,淮璎明显心情好了些,说之前对许牧的遮遮掩掩心里没有疑虑那是假的,但提到准备惊喜一事儿,观芸算是说到了淮璎心坎里去。淮璎何尝没有这么想过——许是许牧在为她准备什么惊喜,这才有意要瞒着她许多事儿,指不定背地里为她吃了多少苦。 好像这么想心里便能安定许多。 “有没有惊喜什么的,日后还能苦了你家姑娘不成?”淮璎笑着回问,又宽慰了观芸一遭,“好了,这些事先不聊,你且先去把那几册书买下,莫被人抢了去。” 观芸叹了口气,表现的一副“拿姑娘没办法”的模样,应了声:“是。” ——只是她左思右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许公子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如今有什么营生能短时间赚这样许多的钱? 说是短时间,是因为上次见许公子,他明明还穷的舍不得去路边喝两盏茶。 这边观芸心事重重地走出淮璎所住的静阁小院,便同阮淮铭打了个照面,阮淮铭又何尝不是满腹思虑的模样,正预备着去寻淮璎。观芸瞧着他锁着眉头这神色,也没多奇怪——毕竟平日里阮淮铭便是个心思重的。观芸行过礼让了道,阮淮铭文质彬彬的颔首,算是回应,便径直走过了她。 刚踏入静阁小院,阮淮铭的声音便沉沉的响起:“阿妹,阿妹!大事不妙啊。” 淮璎正收了药膏,听见淮铭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出了闺房。 院外树上风铎脆响,今日日头大亮,但却阴凉不见燥热,这般合适的天气使得人心情也好上了许多。淮璎立在阶上,一身水绿罗裙,清纯秀丽,这般青葱朝气在萧瑟的秋日里打眼的紧,只听得她细声软语:“怎么了阿兄?” 可惜阮淮铭不会欣赏,只瞧着自家阿妹唇上的伤处,大叹一口气,颇为操碎了心的姿态。 他素白布衣上一尘不染,拍了拍院中小凳上的灰,一屁股坐了下去,单手搭在旁边的小圆桌上,目光落在石子路间:“阿璎,你有所不知,爹因为徐州贪官一事,牵扯甚广,招惹了不少京中权贵,若不是我今日遇见昔日同窗,才得知爹在朝中真是处境艰难呐!” 阮淮璎慢悠悠的在桌子另一旁替阮淮铭倒了茶,才坐了下来,白净的脸上平静无波,只眸底微蕴着些许天真。她怎能不知阿兄惯是大惊小怪的:“然后呢?” 阮淮铭掏出怀中的手帕,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我就说呢,以前那是我没考上功名,同窗间才不与我来往!如今父亲升迁,何以京中一二旧友一个也不来探望?你可知爹得罪了谁?” “谁?” “其中有一个,那是宫中李太医,曾救过锦昭公主的命。他的长子前些年考取了功名,仕途顺遂,刚升五品官去徐州办过事儿,回京后因为贪污一事他也被一同拉下了水。本来李家男丁全要落个流刑,锦昭公主力保李太医,才得以让李太医留在京中颐养天年。”说着,阮淮铭猛喝了两杯茶,“如今李太医因为此事郁郁寡欢,一病不起,与李太医交好的好友,还有锦昭公主,哪个待见咱家?只怕锦昭公主若是随意寻了咱的错处,就——” “天下哪有这种道理?”阮淮璎宽慰道,“他若清白,怎会害得全家流刑?既然定了罪,怎能怪到咱父亲头上?还有那些个好友,想必都是大家教养,哪有这么不讲理,阿兄且宽心。” 阮淮铭摆摆手,眉头就没舒展过:“你不懂!你难道不知道锦昭公主?她若——”阮淮铭噎了一下,压低了声线,“她若真有教养,岂会养那么多美男子门客!听说她待李太医特别好,只怕是诊病期间,二人有交心之情。如今李家落难……哎!她平日里连皇后娘娘都敢忤逆,会把咱们家放在眼里?” 关于锦昭公主,淮璎的确是不了解,听了淮铭的话,淮璎微启了唇,听得淮铭还在喋喋不休,她也只憋出几个字来:“养……当真?” “这事儿京中官宦人家谁不知道!也就是老百姓不敢嚼舌根子,因为这事儿对百姓而言说重也重说轻则轻,吃得饱饭过得好生活,谁 5. 5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宫宴当日,阮淮璎早早的便起了床,几次换装间,还是觉得当日去安乐坊逛街时那身衣着最好最合适。待收拾完毕,便同父亲与回燕上了马车。 马车是新买的,回燕觉得颇为新鲜的左顾右盼,瞥见了淮璎的不安。 她放下帘子转回身面对着淮璎,笑道:“阿姊,此生进宫的机会说不得就今日一回,你就别满心忧虑的误了好时光了。” 淮璎只是微微一笑。 ——懒得理她。 阮执言看着两个闺女如此和睦,心情大好,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板,分给了她们,呵呵道:“你们呀,让爹放下心来,日后好日子还多着呢。” 阮回燕不满的瞥了淮璎一眼:“若不是阿姊非要下嫁,还倒赔钱,怎会影响我的婚事。要是阿姊选个不说达官贵人,哪怕有那么一点权势的,我也好跟着在选人家时能更上一层楼。” 阮执言不想提这件糟心事:“好了,不说这个了。回燕你也是,待会入了宫,还是少说些话,礼数要做周全,更是不要胡乱去攀附哪家的公子,没得说我们家乡野做派的,失了脸面。” “爹,要说这事儿,拿腔作势女儿是最会的了。”回燕笑嘻嘻的坐到阮执言身边去,给阮执言捏起手来。 一行人便如此进了宫,方一进宫,三人便不再言语,规规矩矩的由一个小黄门领着,行了很长一段路。 偷偷瞧得之处,朱柱金梁,檐角高飞,大气震撼。 纵然目光再想流连,多数时候,回燕和淮璎还是直视前方,免得露怯。 待到另一个宫门前,那小黄门便先行离去了,阮执言也恰巧在这时见着了顾中丞,顾中丞才与人结束对话,见着阮执言行礼,便向他们走了过来。 阮执言相继介绍了一番,一面赔着笑,阮淮璎倒是第一回见父亲做场面活,跟着回燕一同见了礼,心里感叹着父亲和在家里时真真是判若两人。 不由得想起了兄长的叮嘱。 顾中丞看了阮淮璎与回燕一眼,没作过多言语,便在前头与阮执言并行,淮璎与回燕轮流推着素舆,老老实实在后头跟着。 这推素舆的活计本不用她们来做,只是所有宾客在宫道上都没有自家奴仆跟随,若他阮执言例外,多少显得不合规矩。 除非到了举办宴会的宫殿之中,才有宫里的婢女太监们伺候。 淮璎看着一路上巡逻的官兵不少,想必是今日日子特殊,还有例增。且她发现,每走过一队巡逻的官兵,回燕便要偷偷看一阵。 “阿姊,这些呀,是紫林军。若是得以嫁给一个紫林军,那都了不得。”回燕低声道,“你看看,一个个英武壮实的,这里哪个提出来,往你那郎君身上撞一下,都够他躺上一个月大半年的。” “……”阮淮璎忍住想给她一掌的冲动,不动声色的离她站远了些。 “此次举办秋戏宴是在崇明宫,算是能举办宴会里最奢华的宫殿,说来宫里也好些日子没有宴请群臣了,此次你来,也算圣上看重。”顾中丞说着,拍了拍阮执言的肩。 阮执言怎会不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方才听到回燕在身后与淮璎的耳语,知道顾中丞只是装着没听着,他也有些尴尬,只得笑着答道:“只怕我有心带两孩子看看宫中繁华,却被人猜忌要从中攀附良婿了。天地良心,我哪敢生这种妄念。”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皇上后宫里都有姝妃娘娘,可见门第也没那么重要。” 顾中丞语气闲淡,仿若评价春色平庸般,却叫阮执言吓出了一身冷汗。 到底是御史台的副座,这张嘴可是一点不饶人的。 惊吓过后,阮执言又有一种对自己的羞愧感,还是县尉的时候,他胆子可是比现在肥的多。怎么如今做了最需要胆识的御史,反倒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于是阮执言也故作轻松地接了话:“到底是中丞,快言快语,倒叫属下羞愧。” 顾中丞摆摆手:“休要多想。” 一行人到了崇明宫,陆陆续续间宾客都已来齐,就差几位皇子公主尚未到来。阮执言带着两孩子坐到了最后。 回燕此刻脸红扑扑的,因为兴奋的缘故话语间都有些颤栗:“阿姊,待会会有皇子公主们从这道门进来向皇帝皇后请安,我们可以一睹皇家风华了。” 阮淮璎摇摇头:“嘘。” 宫殿里飘着幽香,大气又恰得其分,丝丝缕缕的烟直缠房梁,梁上雕刻的吉祥彩绘在烟雾间若隐若现,整个墙壁上的金色壁饰辉煌夺目,纱帘也遮盖不住那份荣华。阮淮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这份尊贵,目光顺着思绪不自觉落向那抹明黄。 阮执言带着两孩子本就提心吊胆,此刻恰好回头看见阮淮璎的大胆行为,敲了一下她的桌案:“不可直视天威。” 因着阮执言的动作,淮璎案几前的珠帘轻轻相撞,淮璎调皮地耸了耸肩,发现眼前这光彩夺目的珠子,听得方才相撞时发出的声响,竟是木头做的。 淮璎欣赏了一番,便听外头黄门便扬声禀报:“皇子公主到——” 她赶紧随着朝臣及家眷们站了起来,预备行礼。 众人低着头,阮淮璎瞥见回燕试图观望,用眼神警告了她一番,却见她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阮淮璎少不得也有些少女心性,回燕的表情勾的她心里发痒,忍不住快速的从众人间隔中扫去一眼。 只是一些衣着残影,并没能瞧得什么。 待众人见过了礼,重新坐了下来,公主们都坐到了高台侧的纱帘后,皇子则坐在了高台前左右均分的朝臣之位首排。 更是瞧不见了。 “阿姊,阿姊。”阮回燕凑近了一些,唤着淮璎。 淮璎侧头看她,便见她用嘴型说着:“俊美的很。” 她看回燕是该死的很。 这话也太过轻佻,好在回燕并未发出声音。 瞪了回燕一眼,便见宫门处一条粉色披帛缠上房梁,一女子拽着披帛从外头“飞身”而入,流光溢彩的粉裙夺目非常,阮回燕没忍住惊叫出声,吸引来几道目光。 只见一个个 6. 6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周遭慢慢的围起了一些奴婢家眷,装作不在意实则在看这处的热闹,锦昭有些烦躁,想到才被太子教训过,现在还是不要惹是生非。 何况这个宴会太子哥哥也在场,那句“还有些许破事,最好别入孤的耳朵”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锦昭环视了周遭一眼,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姿态,只冷冷扫过阮淮璎一眼,便要离开。 她这一眼,为的是告诉所有人,若是和阮淮璎结交,便是与她锦昭作对。 回燕压了一肚子话,锦昭刚提步走,她连忙就上前来扶住淮璎,“阿姊,方才公主口中的许牧,可是……” 锦昭顿住了步子,“许牧是本宫的门客,你们识得?” 她方才不是没有听见淮璎的问题,只是瞧着周围人渐多,心思不在淮璎的问题上。现下见这两人这么关心许牧,她才发现了端倪。 她身边下人接了话:“许是同名姓,又许是她们识得许牧未过门的妻吧,公主不必在意。” 锦昭笑了笑,回过身来,“把许牧叫回来,本宫倒要看看,可还识得?” 下人道:“一时半会可能叫不回来,说是闹了肚子,都来不及和公主招呼一声就跑走了。” 另一个下人道:“莫不是装的吧?说不定许牧真是因为公主要来找这两个姑娘,赶紧跑走了,可见的确认识。” 锦昭冷了脸,“做什么胡乱揣测,叫他来便是,本宫可没这么多闲情耗在此处。” “是。” 因着锦昭回身,所以回燕又跪了回去。 淮璎一直没起来,从小到大何尝跪过这么久,竟也不觉得痛麻,只是浑身的战栗就未停止,那团乱麻抵在喉头,甚至有些想作呕。 这个位置尚算隐蔽,毕竟崇明宫很大,这条清河从宫门穿至宫尾,明明皇上也坐在这清河之上的亭子里,可一宫之中,大出了“天高皇帝远”的架势。周遭大多是女子被好友拉来围观,也有好事的男子驻足,场面渐渐地有了声势。 此时有位女子上前来福身行礼,文文静静的唤出一声:“锦昭公主。” “顾翡声?有何指教?” “万不敢当指教,只是不知何故公主要让人跪地如此之久?”顾翡声垂着眸,嗓音仍是温温柔柔的,其中却有几分威压。 只有知情人知道这份威压来自何处,顾中丞朝堂上那是时常表达对姝妃以及锦昭的不满,特别是锦昭的行事,顾中丞几回要求夺公主封号,惹得龙颜大怒,皇帝虽有心护着锦昭,也为此不得已罚过锦昭多次。 此时顾中丞的嫡女顾翡声站在这里,便像顾中丞本人的眼睛在此盯着一般,锦昭哪里还能那么自如。 锦昭身旁的下人厉声:“公主行事,需得征你同意么?” 这下人本就是个狗仗人势的,见顾翡声向锦昭行礼,理所应当的认为顾翡声没什么威胁,因此就越过锦昭摆出这副姿态来,自以为的为锦昭撑场面。 锦昭不语,顾翡声抬头看向那个下人:“公主行事,自是不必征得我的同意。只是,不知公主府管事册里下人一列可有你的名字?还是,你是皇上明令禁止不得踏入宫中的门客一众?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所谓皇上明令禁止的,不过只有锦昭公主府中的门客罢了。 锦昭微眯起眼,“顾翡声,顶撞公主,亦是大罪!” 顾翡声仍是温温柔柔的,“公主,口舌之争无用,不如我唤来父亲,评评理。” 锦昭好险没气的仰倒,难得借着宫宴的机会能与顾中丞的千金对峙,绝不愿吃这哑巴亏,抬手便给了顾翡声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打的顾翡声脸上火辣辣的疼,耳中一阵嗡鸣。 锦昭这才笑了一声,悠然的擦了擦手指:“顶撞本宫,掌嘴算是轻的,你也自可去找你父亲哭诉!跪在此处的二人亦是因为顶撞本宫,本宫才加以处罚,没的说本宫滥用私刑的。若你要污蔑,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说着,似乎是手没那么疼了,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得顾翡声摔倒在地,因为锦昭的指甲划过她的脸,所以脸上嘴角都渗出了血。锦昭靠近顾翡声,蹲下身子,用只有她们听得见的声音道:“去告状吧,本宫不让你父亲下诏狱,也算白活这一遭。” 她的一身尊荣,时刻被顾中丞在朝堂上挑衅,此刻顾翡声又来挑事,她只有愈想愈气。 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还能被顾翡声欺负了去? 锦昭揉了揉手腕,站起身来。淮璎眼见着替她说话的人遭受这般委屈,低唤一声:“公主,若有错处责罚民女便是,请勿加罪他人。” 锦昭睨着淮璎,连御史中丞的嫡女她也打了,这没家世背景的她岂会放过,正愁这段时间满腔气恼没处发泄。 却忽然听见有人禀报: “公主,许牧来了。” 秋意辗转,裹挟着锋利的寒意,偏偏这刀子般的狂风此刻呼啸个没停,吹的好几位贵女都站不稳脚步,只有淮璎直直的跪立在原地,似乎就算是待会有雷劈了下来,她也能丝毫不动,凝结在此处。 公主传唤,不得不来。许牧如公主身旁另两个下人一般的装扮,垂着头,向她们走近。 淮璎倏然抬头,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走入她的目光之中。因着这一动作,怀中的书册也沉沉坠下几分。 “怎么,认识?”锦昭看了看许牧,宫中景致优雅,衬的这活神仙也愈发好看,她心中终于有了几分愉悦。 “回公主话……”许牧行礼,却一时顿住,难以启齿般,“她便是小人未过门的妻。” “哦?有趣了。”锦昭心情大好,看向淮璎,“你不知道许牧在本宫府中做门客么?这么久以来,他是最尽心尽力替本宫办事的。” 阮淮璎定定看着许牧,仍是不敢相信,希望他口中能说出另一番真相来。 譬如他是被逼的;是公主故意这么说的;是……怎样都行。 就是别说,锦昭口中的,是真相。 但是联系过去一段时间许牧种种鬼鬼祟祟的场景,好像一切又有了答案。 那层朦胧的幻想如桌角花瓶摇摇欲坠,轻轻一触便可碎裂一地。 许牧没有对上淮璎的目光,又不敢沉默太久,微启嘴唇,挤出一个字来:“是……” 是什么? 锦昭敛眸一笑,抬起手来,想让许牧扶着她往前几步,好叫淮璎看得真切。 “凌择月。” 一道低沉嗓音从身后响起,锦昭僵在原地。 这个世界上,敢这么叫她的,为数不多;而连名带姓这么叫的,只会有两个人。 锦昭僵硬的转过身去。 “太子哥哥。” 标准的跪拜礼, 7. 7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凌夺的思绪回到了前世。 因着淮璎的一句尊重,凌夺连她的手指头都不曾碰。 那日淮璎却主动环住凌夺的脖颈,乖顺的用头蹭他的下巴,像只狸奴儿,讨凌夺的欢心,亦是第一回唤他“阿夺”,而非殿下。 这算是二人头一回亲密,也是唯一一回。 她温声细语,尾音带着娇意,“阿夺。” 言语间,手已经怯生生的往他胸口处探。 左符便在心口处的内袋里。 不安分的手自然被凌夺擒住,他低头看她,漂亮的眼在烛火跳动间分明有着一二忧虑。 大概是因为什么事委屈了。 他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眼下的卧蚕,指尖沾得一二湿意,他轻声问:“怎么了?” “阿夺,有许多人知晓你的左符都是随身带着么?” 凌夺直言不讳:“加上你,共二人。” … 思绪回拢。 凌夺望着如今的淮璎。 还是记忆里那双撩人的眼,红红的蓄着泪,方才被许牧抛弃被背叛的她,理应如此。 可面对凌夺时,她那双眼睛里就差写上“你要做什么,我不怕”。 凌夺细细凝视阮淮璎的眉眼,看着她眼里尽是疏离与陌生,悲伤与害怕。 他几乎可以确定,她没有前世的记忆。 纵然再会伪装,会到上一世把他耍的团团转,可眼下对他这般的陌生,合不该是装出来的。 “那么,孤问你,背叛的人,该有什么下场?” 阮淮璎被凌夺看的古怪,只得低声说了句:“民女也算是受害方,只是觉得许牧罪不至死。” 毕竟还有疑问,没有得到答案。 锦昭瞪了阮淮璎一眼,满是鄙夷,“什么受害?在本宫公主府里做门客,倒算不上许牧为你长脸?” 凌夺挪开了目光,“阮淮璎,既然你觉得委屈,且你愿意求情,便由你处置许牧。” 听了这话,周遭渐起了一些窃窃私语声,许久未开口的阮回燕眼前一亮:“殿下,您识得阿姊?” 一句话让阮淮璎也回过神来。 是啊,太子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茫茫然看向那个天之骄子。 轻飘飘二字“杖杀”定人此生命运,淮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从前徐州有定死刑的罪案,再板上钉钉的案子,还得上报京都既命府过目,得到批印。因为除了既命府,百官没有判死的权利;若是更大的死刑案,还得圣上或摄政官过目,但徐州没有过那么大的死刑案上达天听,只前段时间县令贪污案有这般“殊荣”。 这些都是父亲同她说的,可这般繁复的举措,在他这里不过只需一声令下而已。所谓摄政之权,不就是他本身? 所以其实知晓她的名字这种小事,也没什么稀奇。 她瞧着他只是轻扫了回燕一眼,并未回答。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转回淮璎身上,看着凌夺的淮璎似乎心虚般,转开了眼。 回燕见太子并未搭理她,撩了撩鬓角碎发,清了清自己的嗓音,拽住淮璎手臂,柔声道,“不若就把他放回徐州吧。” 总归有了这层名声在,日后也休想攀附好人家了。 这般处置,岂非又宽容又聪慧?回燕对自己表露的想法很满意。 付一早便放开了许牧的手,此刻许牧仍跪着,抬起头来,看向淮璎,怯怯唤了声:“阿璎……” “便如妹妹所言吧,太子殿下,您觉得呢?”淮璎屏过了那道恶寒的声音,却也一时忘却了礼数,习惯性的看向对话之人。 凌夺注视着她的目光闪烁了一瞬。 接着,凌夺便冷声问,“哭什么?” 众人也顺着凌夺的话神色各异的看向淮璎。 淮璎慌忙擦了擦眼,明明没有眼泪,可殿下问这话时分明是看着她的,淮璎只得答道:“回殿下话,无妨。” 回燕瞧着淮璎的神情,知道自己再没甚风头可出,颓丧的放下了挽住淮璎的手。 凌夺转身欲走,“罪罚太轻,便打二十棍子再送回徐州罢。” “殿下。”淮璎扬声。 风卷过几片枯黄的树叶从二人之间滚过,又有几片被风卷起拍打在许牧的身上,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讨饶声一阵起落。 “方才锦昭公主滥用私刑,顾姑娘遭受了委屈,不能就这么揭过。”淮璎拉过在一旁站着的顾翡声,一字一句此时倒是掷地有声,比说自己的委屈的时候坚定的多。 顾翡声的委屈说起来是替她所受,不能这么作罢。 凌夺看着淮璎。 他想到上一世的淮璎也是这般,自己受了委屈惯是往肚子里咽,可若是身边人受了委屈,她无论如何也要讨回公道。 可是上一世,她那做御史的爹,早就被赐死了。阮家所有男丁流放,女子为奴,她早就没有依靠了。 这一世,他也不会再帮衬着她。 往后,她该当如何? 凌夺一直沉默着。 锦昭咬牙切齿,压低了嗓音道:“阮淮璎你休要得寸进尺,尽可以问问在场众人,是不是顾翡声先顶撞本宫!” 阮淮璎不理会她,只自顾自说着:“殿下,锦昭公主无端让民女与阿妹一直跪着,这本无可厚非。顾姑娘劝说两句,却被打坏了脸。” 凌夺忽然开口,“此事你无需管。” 淮璎倏然收声。 她竟忘了,兄长告诉过她,太子殿下是宠着锦昭公主的。 方才殿下让她处置许牧,倒是她得寸进尺了,还想讨得更多爽利。 “太子哥哥!”锦昭怎会不知此话何意,这事淮璎不管,顾中丞的强势也自会从圣上那落在她锦昭的头上。她不甘的拽住凌夺衣袖,但她还没说话,一旁看了一阵子的九皇子先开了口: “顶撞公主,掌嘴本算是轻的,若不加以处罚,日后谁都敢以下犯上了。” 锦昭听了,忙不迭点头。 凌夺未再言语,只用警告的眼神看了锦昭一眼,便走。 随着凌夺的离开,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渐大,多数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便渐渐散去,有还想再看戏的也尽数被九皇子身边的随从赶走。 淮璎看向顾翡声,顾翡声一直一声不吭,如今尽显狼狈,却从眼底透出一分坚韧来,换作旁人,就算不哭哭啼啼,想必也没有如此淡定自若,似乎并没有受气。 而淮璎也是方才才从周遭人交谈中知道她的身份,御史中丞的嫡女,兄长口中的顾姑娘。 “顾姑娘……”淮璎唤了一声,顾翡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很有胆识么?当着本宫的面向太子告本宫的状?”四下无人,锦昭也没有拿着架子的必要,“怎么样,殿下并没有因为你的话而对本宫有什么意见。” 只是失去了一个小小的许牧,不值一提。 九皇子走到锦昭身边,打量了淮璎一番,“姿色倒是上乘,可给本王作妾。” 锦昭和淮璎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有回燕还傻傻的,“当真?” 本来因为锦昭终于不会下嫁一事高兴,如今听到九王要纳阿姊为妾,她更是喜上眉梢。 小九王环着胸,笑道:“这是自然。” 阮淮璎直了直背脊,直视前方,“若李家没有贪污,也不会获罪。” 锦昭稀奇的看了淮璎一眼:“你竟知道缘故。” 8. 8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粗鄙不堪,野蛮至极……” “小门小户便是这般。” 气氛僵持着,有人按了按淮璎的手腕。 淮璎偏过头去,看清来人, “顾姑娘。” 顾翡声笑了笑,拉住淮璎的手,淮璎便由着她带自己往别处去。 人声渐消,愤恼的目光都甩至身后。 她们来到一处假山后,四下无人,淮璎终于得到片刻清净。一切静下来之后,她也一言未发。 顾翡声也没有说话,带着她坐在河边,往河里抛着石子。 总该说些什么的,面对这不熟悉却处处护着她的人,“谢谢你,顾姑娘。” “以后便唤我翡声就好,我也唤你淮璎,如何?” 淮璎点了点头,又听顾翡声轻轻道:“你从前定没受过这般的冷眼罢。” 淮璎正想赞同的点头,话语却被破碎的尊严堵在嗓子里,语气便变得十分不自信起来: “是…翡声如何知晓?” 话问完,淮璎心中又有了答案——顾翡声到底是出自御史中丞家,观察人的本领就算不是刻意学过门道,也自然有那份聪慧遗传给了她,哪里是淮璎这般的头脑可比的。 她觉得翡声很厉害。 顾翡声看了眼她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更软了一些,“你面对锦昭公主时并不畏惧,就算气场上较为劣势,想必也只是不愿因自己的失误而牵连家人,这从神情上便可以看出来;而你的妹妹,阮……” “阮回燕。”淮璎温声提醒。 “哦,阮回燕。阮回燕想必平日里与你并不亲近,甚至你们还时常针锋相对——毕竟互相讨厌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与十分亲密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所显现出来的样子大为不同,你们显然是前者;可纵然相互生厌,当时情形下她却下意识依赖你,由此可见你平日里并不受她的欺负,甚至时常压她一头。” “一般而言,不那么显赫的家族之中,不会讲究太多的嫡庶之别。据我所知,令尊偏疼你的姨娘,可你却能压回燕一头,说明令尊十分宠爱你,不会因为姨娘的缘故就对你和回燕的事情有所偏颇,而令堂自不必说。以上可见你在家中并未受过苛待。而你们家原是徐州高官,在徐州自然是受不到欺负了去。” 顾翡声一直细心解释着她的所见所得,倒让淮璎佩服又惭愧起来。惭愧在于,淮璎对顾翡声的印象就只有两个词:标致、厉害。 “翡声所说句句属实。”淮璎轻微的叹了口气。 顾翡声看着她,“那么,你现在的这份自卑,归根结底源自于哪里?” 顾翡声心里带着答案紧紧追问,“莫非,是因为许牧的抛弃?” . 凌夺站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付一向他低声道,“曹公公在皇上身边脱不了身,但看神情是有急事要同殿下讲。” “走吧。” 什么重要的事,要真到了天塌下来的地步,曹德钦就算脑袋搬家也要来向他禀报的,没有必要太监不急太子急。 付一跟上凌夺的步子,“想必是北伐的事。” 北伐,这么快么。 是了,上一世,皇帝非要北伐,朝堂之上只有几人持不赞同的意见,但皇帝心意已决,劝诫的臣子吃了大苦头。 其中属阮执言进谏的最为疯狂。 这阮执言似乎是着了什么魔般,不停的触皇帝的霉头,这才致使全家遭罪。 他倒是死的壮烈,但没能博得千古美名,因为后来北伐大胜了。 想到此事,凌夺眸色愈沉。 凌夺不是没有想过,阮淮璎最后那莫名其妙的行为,不过是为了替阮家复仇。 她凭何复仇?阮执言本就是蠢材一个,因着自己的蠢丢了命,又害全家获罪。 现在想来,凌夺只可惜当时阮淮璎只是为奴,没能和阮执言一起去黄泉路上作伴。 以至于后来有机会能将他当畜牲般耍弄,叫他要沦为一场千古笑话。 既然如此,无妨将一切扼杀于开端——阮执言获罪之时,凌夺只需要煽风点火几句,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让阮淮璎去给阮执言黄泉路上作伴便是。 可以的话,最好是他能亲自动手送淮璎上路。 凌夺与付一静默的走着,却忽然听见了一道轻蔑的女声,从假山后传来, “蛊惑人,谁不会?要蛊惑,也要蛊惑真有权势的。” 付一自然也听见了如此恶毒的一句话,他率先看向太子的反应,只见太子殿下的步子顿了顿。 付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道声音熟悉,好像是阮御史家的姑娘的。 想是她未婚夫郎蛊惑了公主,她才有此一言。 这姑娘,有话不能在家中藏起来说么? . 显然是不能。 经过顾翡声的一番鼓励,阮淮璎的心情才算暂时轻松了几分。 顾翡声听了淮璎方才的话,咯咯笑了。 “真有权势?谁?”这倒是顾翡声头回用玩笑的语气同淮璎说话。 她之所以敢这么问,是因为知道淮璎决计不会蠢到回答不该回答的一些称呼。 所以不怕隔墙有耳。 而淮璎听了翡声的问题,脑中浮现出了那个身影。 理所当然是他。 并且淮璎忽然觉得,脑海里的这人眼睛有些熟悉。 似乎是……霜楼上…… 可她不敢确定。 顾翡声见她果然不语,低声道,“你我如今算是朋友,我不由得也想劝诫你一句,你可愿听?” 阮淮璎微微笑答:“但讲无妨。” “这些话说来不体面,你只当听听。方才我见小九王看你,似乎真是有心要抬你做妾的。你们阮家此时的情形想必你清楚。若真能做小九王的妾,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你先莫急,听我为你分析一二。” 顾翡声挪开眼,不去看阮淮璎的神情,只因为这些话虽是掏心窝子,到底有些难以启齿,“首先,小九王不是个胡作非为的,也没那么多风流韵事,他方才说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叫人恼恨,其实以你的出身,做王妾是十足的高嫁。若是他不宠爱你,你家也断然再难受谁委屈去,只是你日子要苦些, 9. 9 《诱权》全本免费阅读 崇明宫外的宫道上,庄密对着几名卫兵吩咐道:“这罪奴杖责已毕,便由你们带出宫去,死活不计。公主所带门客也尽数送出宫去。” 锦昭上前两步:“本宫还有两句话要向庄统领嘱咐,你们且先去。” 卫兵有些犹豫,自是想听庄密吩咐,庄密微弯着身,道,“公主有何话在此处说便是。” “关于本宫与门客的事情,也好叫旁人听见么?” 庄密笑了笑,“公主做得,旁人怎听不得?” “大胆!” 锦昭一声厉喝,庄密这才看了几名士兵一眼:“你们先去,我随后便到。” 卫兵知道庄密不好一点情面也不给公主,便先行离去。 庄密这才领着锦昭走到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就算有巡逻卫兵路过,也会避上庄密二分。 “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四下无人,庄密换上了一副神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锦昭,语气也满是关心。 “近来与你相近的好友可有与阮执言关系密切一些的?” “阮执言?据臣所知,与他亲近的俱是朝中清流,清流与太子殿下私下都不往来的,臣更是接触不到了。不过……想来有一人,或许会听臣的话,且与阮执言也说得上话,不至于让阮执言怀疑。” 锦昭眼睛一亮:“谁?” “御史中丞,顾平忠。只是此人不好掌握,要看公主所为何事。” 锦昭微笑:“你我之间,何以一声‘公主’一声‘臣’的,如此疏离。” 庄密默了默,看向锦昭的眼睛,几息之间,也随着她有了笑意:“阿月。” 锦昭也细细的凝视他,“你所提之人,甚好。此一计,或许可一石二鸟,将他二人都除去,让我出一口心头恶气。” 庄密眉尾一挑,虽然面上愿意迎合锦昭,但心里实在对锦昭的脑子没什么成算,一石二鸟?锦昭的法子? 锦昭怎会看不懂他的神情,嗔怪道:“你不信?” “我信阿月。” 二人交谈了一阵,庄密对于锦昭的法子心中有数。知道他们现下不可交谈过久,只是下一回不知何时可独处,庄密行了一礼,有些不舍的低声道: “公主,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不喜欢什么人,告诉臣,只等夜黑风高,杀了便是。” 其实此时他最好行了礼便一言不发的离开,多待一刻多让人怀疑一分,只不过他想多同锦昭说两句话罢了。 锦昭叹了口气:“我不想你惹祸上身,你不明白么?” 庄密笑,其实就算是她方才提的法子,庄密心知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只不过,他杀人,只杀那一人,而锦昭的法子,却要牵连那人全家罢了, “臣告退。” 他知道的,锦昭向来如此,所要为祸之人,向来是报复的越狠毒越好;而所要救之人,救一个于她而言都是她赐予的无上恩荣。 譬如初见那日,他年纪尚小,贪玩违了宵禁,跑向林子里去,殊不知那正是通往皇家避暑山庄的路,他偶遇行刺祸事,虽他无辜但也遭了殃,险些没将小命交待。后来被同样被困的锦昭救回她的车驾之中,直到刺客尽数伏法。 锦昭让满身是伤的他留在原地,告诉他待会会来一位公子救他,要他务必想尽法子留在那位公子身边,日后一定能光耀门楣。 锦昭说不救,那便不救。士兵只管保护公主,哪里管这伤重的小少年被丢下还活不活得。于是庄密被赶下马车,丢在路边,锦昭这才与一众人离开。 后来来的那位公子,便是太子殿下。 锦昭果然算得太子的善心,太子将他救下,替他医好了伤,教他武功,而后带他去挣军功;往后的一切也如锦昭所料,庄密跟着太子,确实光耀了门楣。 所以,于他有恩的,到底是锦昭,还是太子,他分不清了。他只知道,最初的几年,都惦念着锦昭的恩情。念的久了,偷偷见面的次数多了,不知哪一日起,好像一颗心就这么系在她身上了。 这么想来,锦昭哪里是个没有脑子的?毕竟遇见锦昭时,他十六岁,而锦昭方才十岁。 到如今,十年了。 . 宫宴午膳时大家饮酒尚还有分寸,到了晚膳时大家便都放开了喝了起来。 皇帝醉的早,早早地便回宫就寝,宫宴便是这般,大家只要下钥前离宫去便是,无妨在皇帝走后多喝几杯与同僚闲话家常。 只是大家都把握着分寸,以免酒后失言。 阮执言不允许淮璎与回燕饮酒,淮璎才喝了两杯,便讨得一顿头上的“板栗子”。 她初次饮酒,其实两杯便已有些醉了,正是追酒喝的时候,非得喝个烂醉心里才畅快,偷偷寻了翡声,偷得一些酒去园子里躲起来喝。 翡声也是个畅快姑娘,今日才受了伤,顾不得会不会影响伤势,倒跟她你一杯我一杯的干了起来。 “翡声,你还是别喝了,陪着我便好,回头脸好不了了,有你哭的。”淮璎夺过翡声手里的酒杯,迷离的眸子望着她,傻傻笑着。 翡声点点头:“好,你也莫要贪杯,待会你父亲带你回去,少不得叫你吃顿好果子。” 她也不是真心想劝,淮璎今日遭了这样的事,想排解心中烦闷也是自然,只盼今日饮了酒,明日把伤心事都忘了才好。 殿中传来一声声“恭送殿下”,二人这才迷迷糊糊地往大殿的方向看去。 “是太子殿下走了。”顾翡声道。 “嗯。”淮璎迷迷糊糊地应声,然后又忽然清醒般,“嗯?!太子殿下?” “是呀。” “翡声,今日我同你所讲,最有权势的,可不在这么。”淮璎笑了起来,眉眼间展露的轻佻与她清纯的模样十分不符,她冲翡声眨眨眼。 “淮璎,你醉了。” 顾翡声没将她的话放心上,却见淮璎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将酒壶往边上一丢,此刻说起话来,倒没有了醉态:“你等着。” “淮璎!”顾翡声慌忙拽住淮璎,淮璎按了按她的手腕,一如今日顾翡声替她解围时一般,力道不轻不重,只是叫人安下心来的意思。 但情况不同,当时淮璎能一言不发便跟顾翡声走,此刻顾翡声却不能一言不发的由着她去,“莫要去冲撞太子殿下!” “你放心。” 阮淮璎向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而去,顾翡声还要再拦,却见顾平忠的身影正从殿里出来。 她只得避让一边,莫叫顾平忠此时看见她这副醉态,至少要等会散散酒气。 阮淮璎没了桎梏,倒真如没饮酒般,步子也并不虚浮,直直的走向太子的方向。 没人注意到她,因为出来透气的贵女们,也大多看着太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