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寄情诗》 1. 第一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春日情诗》觉醒夏日 晋江文学城独家 . 周一是个雨天,早高峰的二号线格外拥挤。 初岁照例站在站台中段等候,在等待地铁进站的五分钟里身后已经排了十几号人。耳边再次响起中英交替的提示音,她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跟随人流走进地铁。 身边大部分人都在有序上车,可总有些人没那么规矩,初岁刚握到把手就被人撞了下,后面的人见空涌进来,身量纤瘦的她一下子就被挤到一个角落。 平衡感不好的她在地铁启动的瞬间就踉跄了下,差点栽到身后的一个大姐怀里。 初岁连忙道歉,还好大姐并没有说什么,可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将背包拢在身前,就这么架在人群中间,努力动用自己那接近于无的平衡感站着,一双幼圆的眼睛盯着面板上的站点名称,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大约十分钟后,地铁抵达一个大的换乘站点,空间才松泛些。 初岁找了个靠边缘的位置坐下,刚松口气,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初岁拿出来看,是父亲初明远发来的消息。 -初初,你回学校了吗? 初岁迟疑两秒,还是回复道:嗯,在地铁上。 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初明远那边好一会儿没有应答,在距离距离S大还有两站的时候,初岁看见锁屏上跳出两行字,以及收到一个红包的提示。 -别跟你妈妈生气了,她也是为你的未来考虑。 -你研究生换专业这个事还是找时间跟她说明白,妈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会理解的。 初岁怒怒嘴,想要打字的手停下来,回想起昨天晚上柳美英得知实情后在饭桌上质问她时的表情,就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她没有马上回复初明远的话,将手机收回口袋。 刚到一站的地铁门在这时合上,初岁的座位旁站了一个拄着拐杖两鬓花白的老太太,她立刻怀抱背包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对方,自己站到一旁。 老奶奶冲她笑着点头,“谢谢你啊小姑娘。” 初岁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一让座的举动让身边的人偶有侧目,初岁感觉到有目光在盯着她打量,抱着包悄悄缩到角落里,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在那些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手机在地铁到站的时候又震动起来。 这次不是初明远的消息,是跟初岁同寝的室友来电。 “初初你快到了吗?”许晚宁的声音和地铁广播交织在一起,“林钰感冒了,我们准备去医务室拿点药,校医务室哦,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呀。” 初岁不难察觉,“校医务室”四个字咬字重了许多,没等她多做考虑,许晚宁再次向她发出邀请:“真的不骗你,咱们学校新来的那个校医长得可帅了,高挑身材加银边眼镜,绝对是我脑中禁欲系梦中情人的典范!” 初岁想起来了,许晚宁第一次提起那位帅得惨绝人寰的校医是在上周。 她去医务室陪小姐妹拿止痛药,回来以后就跟附近寝室的人大肆宣扬了这个消息,第二天一早校医务室就被各种借由看病的女生堵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许晚宁在她们系是出了名的眼界高,能被她描述成这样的人,那绝对是惊为天人。 那之后许晚宁就经常三天两头的借由往医务室跑,她也曾言辞恳切地邀请过初岁,奈何初岁一丁点要去的念头都没有,陆晚宁碰了两次灰后只好作罢。 虽然许晚宁往医务室跑得频繁,可生病要看医生的借口总有找完的一天。 林钰这一病,许晚宁再次得到了一张去医务室看帅哥的通行证,她怎么能不兴奋,虽然这种建立在室友痛苦之上的开心多少有点令人不齿,但许晚宁心大,根本不在意这些。 初岁就不同了,她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不管是好的坏的,只要其他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超过两秒,初岁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屡次拒绝许晚宁的原因。 鸵鸟如初岁,根本无法跟那位校医换位思考,医务室那些女生的目光要是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会怎么样。所以这次也几乎不用细想,拒绝的理由已经在嘴边。 初岁拿着手机走下地铁,留意到那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一起下了车,她稍稍侧身让对方先走,还未继续开口说明,听筒那边就传来一道制止的声音:“许晚宁你能不能矜持点,一天要去校医务室看八百回...” 下一秒,耳边就换了一道人声,比刚才更加清晰:“初初你别听她的,按时回来就行,我陪林钰去拿药,你别担心。”那边说完,像怕手机的主人抢回去似的,迅速挂了电话。 初岁背着包慢慢爬楼,电话挂断后,往乔以珊的对话框里发了一个“谢谢你”的兔子表情包。 乔以珊很快回了一个“承让”的表情。 初岁抿唇笑了,颊边的梨涡浅浅陷下去,就像屏幕里那只拱手道谢的小兔子一样憨态可掬。 她收好手机,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前面老奶奶的拐杖却停住了。 初岁正疑惑着,就见老奶奶身子一歪,直直朝后倒来。 意外发生得又急又猛,初岁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伸手去扶,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约等于无的平衡能力,在抱住老人的间隙,她整个人也跟脚不稳地往侧边栽去。 后腰在金属把手上撞了一下,骤然的疼痛让初岁皱起眉头,还好在路人的帮助下稳住了身形,等大家在她身边围做一团时,初岁这才留意到,身边的老人几乎没有了呼吸,心里猛地一惊。 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初岁探过老人的鼻息,强迫自己稳定下来,猛地朝身边人大喊:“帮忙打个120!快!” 身边的乘客赶紧掏出手机,也有人叫来了地铁的乘务员,让对方抓紧联络救援人员,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看过老人的情况之后,立刻拿着广播呼叫:“附近有没有医生!这里有一位老人需要救助!” 广播循环播放了两遍,初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下意识听从乘务员的话,她不敢乱动,在等待的半分钟里,抱着老人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候靠近的,有人拨开人群闯了进来。 对方在初岁面前蹲下,修长的手轻探老人颈外侧动脉,观察之后,迅速叮嘱初岁将人放平,双手交叠放置老人胸肋骨上方,以两秒一次的频率开始按压。 “是突发性心梗。”正在做心肺复苏的男人问,“打120了吗?” 初岁爬坐起来,很快点头,喉口因为惊吓带了些涩意:“已...已经有人打了。” 说完这句后,初岁只能留在原地看着对方继续动作,想问还有什么忙需要她帮的,却又怕帮了倒忙,她 2. 第二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初岁不安地埋下头,在心里盘算着询问的措辞。 他会不会已经不记得她了?会不会觉得有个人盯着他看这么久很奇怪?她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理解自己的来意呢?...... 就这么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初岁的思绪百转千回。 很快,徐叙之已经走到跟前,她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出刚打好的腹稿,就听见男人先开了口,似乎还记得她,“是你。” 初岁松了口气,顿时如蒙大赦,向对方表达来意的时候语气也轻松很多,“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想知道刚才那个老奶奶的情况怎么样,抢救过来了吗?” 徐叙之听完,许是觉得意外,并没有直接向她说明状况,而是问:“你跟患者是什么关系?” 他的话音稀松平常,仿佛只是照例询问。 可初岁猛地被这么一问,眼神稍稍凝滞了两秒,随后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她跟那位老人只是萍水相逢并没有什么关系,那她为什么又一定要知道老人的病情呢?可是......事情就发生在她眼前,她想知道一下后续情况也很合理吧? 这短暂的沉默里,徐叙之抬肘看了一眼手表,他只请了一个上午的假,现在得赶回学校了。 初岁这边还没想好该怎么措辞,徐叙之不想再耽误时间,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和礼貌,他只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患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恢复自主心跳,现在手术室抢救,能不能救过来还不好说。” 恢复心跳了?那就好那就好。 初岁眼神亮起来,刚想对他说声谢谢,徐叙之已经越过她朝门口走去。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追上去,试图询问道:“那个......请问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吗?” 徐叙之停下脚步,高瘦的影子几乎将初岁娇小的身影遮挡,“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加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呀?”初岁抿抿唇,将手机递过去,真诚解释自己的意图,“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了解老奶奶的后续状况,你要是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小姑娘的声音轻柔干净,一番话添油加醋说得犹犹豫豫,可是眼睛里透着股不可罢休的倔劲。 徐叙之看她几秒,不愿再继续耽搁时间纠结真假,只好给她留下了一串联系方式。 “谢谢你!”初岁得偿所愿,几乎是喜形于色了,“你真是个好人。” 徐叙之微挑了下眉,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搭讪的时候用“好人”这个词形容过他了,于是在下一秒,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很不符合他脾气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嗯嗯!”初岁捧着手机点头。 徐叙之走下台阶,逐渐消失在初岁的视野里。 见人走远,初岁猛地松了口气,把手机号码存起来,到写备注时却犯了难,“......” 怎么办,名字忘记问了。 不过,这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初岁的心情,她现在只希望老奶奶能够平安。在回学校的路上,初岁发了一条朋友圈,配的是刚才回学校时的那杯奶茶照片,文案有些模棱两可,很符合她的性格。 -活着真好,有奶茶喝真好。 虽说初岁的鸵鸟性格让她在学校里不太爱与人来往,朋友也不多,但同寝的三位室友还是毫不吝啬地在第一时间给她发来了点赞和评论。 许晚宁:我们初初今天喝了奶茶耶!好开心!/爱心//爱心/ 林钰:这个奶茶是地铁口那一家吗?可不可以给我带一杯呀。 乔以珊:把第一排的智障拖走。。。 初岁挨个回复过去,出地铁站的时候打包了三杯奶茶带回寝室。 刚开门,初岁还没来得及分发奶茶,就听见许晚宁的哀号声:“啊!!男神今天居然请假了呜呜呜......好难过。” 她口中的“男神”代表的是谁,剩下的三个人交流下眼神就都懂了。 初岁把手里的奶茶放在许晚宁桌边,踌躇半天还是没说出安慰的话来,最后只能沉默地回到座位上。许晚宁见初岁要走,飞快收起郁闷,拉住她询问起周天回家的状况。 “初初,你换专业的事,阿姨没说你吧?” 闻言,在桌前看手机的乔以珊和躺在床上的林钰,都停下手中的事,把目光转向初岁这边。 其实也不能怪许晚宁有此担忧。 初岁换专业这件事,初母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学校找她。 当时她们正上完这周的最后一节大课,回来的时候初母已经在寝室等着了,许晚宁最先开门,被初母正襟危坐的架势吓了一跳,连向长辈问好的礼节都忘了。 现在回想起来许晚宁都替初岁捏一把汗,她想知道后来初岁跟家里人谈得怎么样了。 其实不提还好,这一提初岁又想起昨晚柳美英在饭桌上说的话。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因为崇拜一个什么所谓的小说作家就弃理从文?” “金融系多好的专业,你是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干这种糊涂事,转到中文系,我怕你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见初岁垂下眼摇摇头,许晚宁就理解了。 看来是没聊好。 许晚宁叹了口气,同窗一年多,她知道初岁外表看起来柔软可欺,实则骨子里有一股倔劲,干什么事都是一门心思往前冲,是只要认定一件事就算撞了南墙也不肯罢休的人。 说真的,她很佩服初岁有这样的毅力,但这也预示着在这条路上,初岁得吃不少苦头。 “没事儿,你再找机会跟阿姨聊聊,肯定没事儿的啊。” 初岁扯起嘴角,幼圆的眼微微弯起来,笑容甜甜的,“我知道的,谢谢你晚宁。”说完,她又看向身后同样担心的两个人,“也谢谢姗姗和林钰。” “嗨,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啊。”许晚宁抢先辩白道。 “是啊初初你也太见外了。”乔以珊窝在椅子上,接过话头,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这么着吧,为了庆祝初初今天晚上回来,许大小姐决定请我们大家出去吃、火、锅!” 火锅诶!天气这么冷吃火锅最好了。 初岁头顶的阴云瞬间散了一半,她和林钰对视一眼,眼神都布满了期待,“真的?” “我什么时候......!”猝不及防甩一脸的饭局,许晚宁就差把手机扔乔以珊身上了,可扫到初岁看她的眼神,憋在嘴里的话又飞快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请就请吧。 自己的室友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 吃火锅的地方就选在学校马路对面的那一家,她们算是店里的常客,平时不想吃食堂或者想吃点好的犒劳自己的时候都来这里,老字号的火锅店客人也很多,学生的比例占了七成以上。 许晚宁这个人的宗旨是既然吃了就得吃得开心,反正她的零花钱多,除了买包就剩下吃吃喝喝了。初岁眼见着她进门的时候还不情愿,等点单的时候又阔气得很,其它三个人拉都拉不住。 于是这一回,照例是一行人饿着肚子进去,撑着肚子出来。 四个人为了消食,改成距离宿舍远的那一条路走回去。 现在刚入冬还不是太冷,晚风微凉吹散了身上的烟火气,初岁吸了吸鼻子,身边的林钰看了她一眼,小声问:“初初你很冷吗?” “没事。”初岁梨涡浅浅。前面喝了三瓶啤酒就醉到说胡话的许晚宁喊她们快跟上。 林钰应了声,下意识揽住初岁的腰,正欲加快脚步时,就听身边人倒抽口气,“嘶——” “怎么了?”林钰不敢走了,更不敢碰她。 初岁这才意识到刚才席间腰上的隐隐作痛不是假象,她抬手触摸到林钰刚才揽过的地方,轻轻一按,瞬间皱起眉头,“我应该是......不小心伤到腰了。” “啊,那怎么办?”林钰比她胆子还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就想去喊 3. 第三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相比初岁的呆滞,徐叙之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消散之后,泛起平静的冷光。 他在初岁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拿起笔在桌前的病历本在上面涂写着,一面问她:“姓名,年龄,哪个系的?” “啊?...”初岁被劈头盖脸的一通问题弄得有点懵,反应过来才来回答道:“...我叫初岁,初次的初,年岁的岁,24岁,中文系研二。” “身体有什么问题?”徐叙之接着问。 初岁正努力地把眼前的人和许晚宁口中的那位医生结合起来,反应慢了半拍,“唔......我早上坐地铁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腰好像被撞了一下,有点疼。” 听到这里,徐叙之终于忍不了,将笔搁下来,“不错,编得还挺全面。” 编?初岁微蹙起眉,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就听徐叙之接着说:“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平日不好好学习,整天就想着怎么跟别人搭讪吗?” 到这里,初岁终于明白过来,她解释道:“不......我不是,我是真的来看病的。” 徐叙之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毫不容情,并不相信她的解释,“这两天,每个来这的人都这么说。” “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几个小时前才见过,从医院追到学校,还要怎么解释?”徐叙之的话有理有据,初岁联想到下午她追着他要联系方式那会儿,这才明白,原来从那时开始他就以为她是来搭讪的。 初岁沉默了,一来是对人际关系方面的事本就不太擅长,二则扪心自问,她无法断定向徐叙之要电话的那个举动中就没有一丁点的私心,加上他如此言之凿凿,她再辩解什么在他眼里也只能是狡辩罢了。 算了,反正腰上的伤应该买点药膏贴上就没事了。 初岁垂下脑袋,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准备离开。 大约是起动的时候扯到了后腰,闷闷的疼痛引得她忍不住嘶了声,徐叙之留意到她摸着自己腰部的位置,轻拧了下眉,“你等等。” 初岁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都道歉了怎么还不让走? “跟我进来。”徐叙之站起来,掀开诊疗室的门帘。 初岁抿抿唇,见徐叙之已经进屋,只好跟着走进去。 里间的房间跟外面一样大,陈设也很简单,屋内中央摆了两张病床,窗户这边是一排座椅,靠门边的地方有一个延伸到房顶的落地柜,上面摆满了医疗用品。 徐叙之让初岁在床边坐下,“衣服撩起来。” “啊?”初岁有点懵,揪着外套下摆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说腰疼?”徐叙之走到落地柜前戴上医疗手套和口罩,回来时发现床边的人还没有动作,又耐心提醒了一遍,“撩起来我看看。” “......噢。”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就走呢。 初岁一面深呼吸一面在心里做着心理建设,很想跟他说要不然不看了,其实也不是很疼,可留意到徐叙之的目光,她又不敢开口了。 如果她不看,那不就是坐实了是来找他搭讪的,到时候更解释不清。 无奈,初岁只好将外套脱下,稍稍将后衣摆卷起来一些,正正好露出后腰伤到的那块肌肤。 女生的皮肤偏白,在白炽灯下更是如此,有一点伤痕就会格外显眼,何况是约莫五公分左右的淤青,边缘处已经成了紫红色,应该是没有及时处理产生了淤血的缘故。 看到这伤,徐叙之面色微凛,表情不太好看。 不过相比较徐叙之,现在更加煎熬的可能是初岁,尤其是当男人的手按压在她皮肤上的时候,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她太不好意思了,耳根早已漫上一片绯红。 徐叙之先是试探性地查看了伤痕的外缘部分,询问过初岁几个问题,确认没有伤到筋骨后,才开口:“我先暂时帮你处理一下。” “不......不用了。”感觉到他收回手,初岁赶紧放下衣服,推拒道,“开点药就可以,我回去弄。” 既然患者坚持,徐叙之也没有说什么,他微微颔首,“也行,衣服穿好出来吧。” 初岁无声点头,待人走出去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再次坐下,两人之间的氛围跟刚才相比算得上平静不少,徐叙之微低着头在病历本上写她的病情描述,开药开票之类的后续事宜。 初岁坐在一旁无事可干,这时候看手机似乎又不太礼貌,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这么引人注目的人在,她几乎无所适从,只能将目光落到徐叙之的桌案上。 桌子上很干净,除了一台电脑和电话就是一些文件之类,墙角的文件收纳盒里用各种颜色的文件夹分别排开,上面还细心的贴了标签方便查找,桌前有一盆小小的仙人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杂物,连病历本都是平整规矩地放在桌前。 对比其它校医的座位,徐叙之的这个有点过分整洁了。 初岁在心里感叹完,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在座位的主人身上,他的脸微微侧着,额前的头发有一些垂下来遮住眉骨,睫毛很长,双眼皮的褶皱并不深,立体的五官让这张脸给人的冲击感更加强烈,像是画家手下精心描绘出来的人物。 初岁突然能够理解来搭讪的那些同学的心理了。 这样一个人,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冲动,激发起女性荷尔蒙。 “开了两瓶红花油,拿回去涂到伤口上,切记要揉开等肌肤吸收才有作用。”怔忡间,初岁听见徐叙之的声音,“可以了,付费是扫码还是刷卡?” 初岁回过神来,掏出钱包里的学生卡,在桌前的仪器上靠了一下。 徐叙之将手里的药品和单据递给她,初岁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刚才很抱歉。”徐叙之顿了顿,继续说,“是我先入为主,没有弄清楚状况,我向你道歉。” 初岁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还是一样小,“没关系......我可以理解的。” 被冤枉也这么好说话,徐叙之蓦地勾了下唇,“谢谢你的理解。” 初岁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打了个措手不及,抱着东西呆呆地站了几秒,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脸颊以惊人的速度热了起来。 她怕徐叙之察觉,连忙低下头,道了两声谢就欲离开。 刚转身走了几步,门口走进来一位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士,看见是她便笑着打了个招呼:“来了?今儿是哪不舒服啊,我看你这几天没来还奇怪呢。” “... 4. 第四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早晨七点左右,天边泛起鱼肚白。 电动窗帘在遥控给出的指令下规矩拉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入,给干净单调的室内陈设涂上一抹暖色,以黑白灰为设计主调的空间中,唯有窗边摆放的一束绿植在隐隐焕发着生机。 安适的环境被陡然打破,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的男人抬起手肘盖住脸,适应几秒之后重新将盖毯拉起来,摆起一副“拒绝排斥不想面对”的态度。 “啪——”遥控器被扔掷到黑色的玻璃茶几上,随着这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稚嫩的童声:“小叔叔,该起床了,你得送我去上学。” 回答他的是男人平缓的呼吸声。 徐明睿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状况司空见惯,白净的小脸上一双眉毛敛下来,有些恼了,声音加大,几乎是对着天花板嚎出来:“起床了!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徐叙之无奈翻了个身,手依旧撑在头上没放下,妥协道,“别吵,会有人送你去的。” 话音刚落,门铃声紧接着这话响起来。 “去开门。”徐叙之盖着脸命令道。 徐明睿冷着小脸撇撇嘴,穿着比他的脚大了一倍的成人拖鞋,吧嗒吧嗒跑到门边,双手压下门把,警惕地往外看了一眼,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小叔年龄差不多的男人。 “你找谁?”徐明睿问。 路放笑起来,打了发蜡的头在朝阳的映衬下显得增光瓦亮,“找你啊。” “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行。”路放一手拎着早餐袋,另一只手往面前男孩的脸上捏了一把,顺着这动作挤进室内,声音爽朗,“我是你小叔的朋友,谢谢你给我开门啊,小朋友。” 不进来不要紧,一进来看见茶几周围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啤酒罐,路放脸上的表情跟徐明睿刚看到这一幕时如出一辙,“嚯,又喝了这么多。” “既然你是我小叔的朋友,就赶紧劝劝他吧。”徐明睿绕过路放往厨房走,小大人似的说道,“再这样下去,我怕他见不到明年的太阳。” 路放笑了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他当然想劝啊,可是就徐叙之这性格,又有谁能劝得动? 想到这,路放只好问徐明睿要了个垃圾袋,开始一瓶一瓶捡起地上的易拉罐往袋子里扔,边收拾边忍不住开口:“这些破瓶子就你有耐心,喝完了还摆得整整齐齐,也不嫌累得慌。” 仿佛是听见有人在说他,躺在沙发上的人动了动。 缓了一会,徐叙之掀开盖毯坐起来。路放见人起了,毫不客气地把手上的垃圾袋甩给他,“正好,自己收拾吧。” 徐叙之揉揉额角,顺手捻了脚边的两个易拉罐进去。 路放摇摇头,心想我就是欠你的,臭着脸去厨房给他倒了杯蜂蜜水,结果找了半天没看到蜂蜜在哪,还是在一边烤面包的徐明睿给他指了位置。 当路放在厨房捣腾的时间里,徐叙之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坐回沙发上,宿夜的酒醉让他觉得喉咙干得很,便顺手挑开手边的一罐啤酒,润了润嗓子后才伸手去拿。 -知道了,谢谢你徐医生! 一时间,徐叙之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直到划开手机,看见他发过去的那句话,意识才逐渐回笼。他垂下眼,指尖飞快交替,出于礼貌回了三个字过去,然后把手机放到一旁。 谁知刚放下没多久,手机又响起一道消息的提示音。 -徐医生早上好。红花油很好用,谢谢你! 两句话说了两声谢谢,徐叙之对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回了一个“嗯”字,干净利落的结束对话。他手中的啤酒罐刚要往嘴边递,就被赶来的路放一把夺下—— “还喝?我看你是不想拿手术刀了!”路放皱起眉,把手里刚调好的蜂蜜水换给他。 徐叙之视线微顿,继而抬起头看着他,唇边划过一丝讥诮,“反正现在也不用拿了。” “你真是够了!”路放不愿听他说这样的话,更看不惯他现在颓废的样子,没好气地把剩余的两个早餐袋扔到茶几上,看徐叙之收拾好啤酒瓶后又躺下来,皱眉问:“今天不上班?” “我晚班。”徐叙之声音有些沙哑,语气跟刚才相比没有明显的变化。 “那你今天打算干什么。”路放追着他不放。 “睡觉。” “你休息的时候,就没什么业余活动?” “没有。”徐叙之说完不到半秒又接了句,“快滚。” “......”路放被噎到,最后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拉着早就在门口等着徐明睿走了,临出门又有点不放心,回头叮嘱道,“你注意点啊,真别把自己喝死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飞过来的抱枕。 路放赶紧眼疾手快地关了门。 “嘭——”地一声,室内重归寂静。 徐叙之缓缓睁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窗边倾洒进来的晨光里,眼前突然闪过很多旧时的画面,记忆最深刻的,是半年前那场手术后他所面对的一切。 半年前,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患者来三院就医,确诊为髓内细胞瘤,鉴于患者已经出现了病理性的疼痛以及疾病特征,不建议使用药物保守治疗,徐叙之和病人家属商量后,认为手术取出肿瘤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作为神外最年轻的主刀医生,徐叙之做过类似的手术成功率大概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患者还很年轻,做全切除手术最为稳妥,愈后也有一定的恢复能力。 术前的准备工作按序完成,徐叙之按照患者的肿瘤位置制定了手术方案,原以为这也会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手术,结果在暴露脊髓界面后,发现肿瘤位置跟脊髓的粘连面积过大,肿瘤分布的地带也并不集中,手术难点比一开始想象得还要高。 为了不造成脊髓损伤,徐叙之先用超声刀进行肿瘤解压后,再依次进行剥离切除。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少时,最后考虑到患者本身体质的问题,以及肿瘤粘连范围过大的原因,只好等后续恢复后再开启第二期手术。 徐叙之将手术情况跟家属说明,家属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听还要继续手术,就认定是主刀医生没有全力以赴,当时就闹起来,折腾得整个医院人尽皆知。 手术与预期情况不符的状况在临床医学上时有发生,医生应该尽全力安抚患者家属做疏导沟通,徐叙之也屡次被主任叫过去谈话,让他耐心劝解对方,让家属把气撒完就好了。 可当时的他自持清高,又颇具傲气,从医生涯中几乎没有败绩,徐叙之自认自己的手术没有任何问题,劝解了两次无果之后,就任由他们闹到了院办。 院办来人调查,需要暂停主治医生的职务。办事处的人处事圆滑,又看在徐叙之的父亲是副院长的面子上,惩罚机制并未对外公开。 这使得患者家属越发不依不饶,一口认定他们医院内部奖惩不均,相互勾结,开始在医院拉起大字报伸冤,后来甚至严重到干扰了医院的正常工作。 那是徐叙之接手了很久的一位髓内肿瘤患者,年仅七岁,之前一直是用药物保守治疗,直到今年夏天开始出现病理性疼痛,需要在病情加剧前进行肿瘤切除。 手术方案很快制订完善,不巧的是手术当天,徐叙之的车被人意外戳爆了车胎,他后续还有好几台手术,如果第一台延误,那后续的安排就都得推倒重来。 权衡之下,徐叙之只能让科室另一位,在髓内肿瘤方面颇具威望的医生帮忙主刀,但 5. 第五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手里的东西不轻,初岁只好把书放在门口的铁栏杆上减轻重量,一边沉默着听初母在电话那头数落她,除去之前重复的那些,初岁敏锐地捕捉到初母话中的重点。 “我去打听过了,研二换专业应该也不难,反正才开学不久,我跟你爸都可以帮你。”初母说,“还有,你生活费的那张卡我已经让你爸停了,也别指望你爸帮忙,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说。” 初岁刚想开口争辩,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走出来,她往右边没人的地方挪了挪,这才捂住听筒郑重道:“妈妈,我是真的喜欢这个专业,会好好学的。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这次就让我自己选择一回也不可以吗?” 初母:“我跟你谈未来,你就跟我谈自我。你自己算算,这么多年的学费生活费哪一样不是家里的钱?你说得轻巧,等你真的有能力负担起自己的生活,到时候再来跟我谈选择权。” “我不是这个意思......”初岁还想说点什么,初母已经挂断电话。 她盯着已经跳回去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手机上方跳出来一条扣费成功提醒。 -您于2022年12月3号在复兴书店刷卡付费208.69元,卡内余额为372.58元。如有疑问,请致电010-27365489查询,感谢您的支持! 只剩下三百多了。 初岁算了下日子,咖啡厅兼职的工资一般是月中发放,也就是说她还得用这三百多块过半个月,怎么算都捉襟见肘,早知道刚才就少买点书了。 不过......她买的书都还没拆封,不知道可不可以退。 初岁站在书店门口悄悄往里观望,现在收银台没有人,她要不要过去问一问? 可是,一想到要跟人交流,还有可能被对方疑问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初岁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她还是想别的办法多赚点钱吧。 来的时候是高高兴兴的,回去的路上,初岁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她抽空问了问室友们有没有合适的兼职推荐。许晚宁很快在群里回复,问她是不是缺钱花了,可以先借给她。初岁不愿意找别人借,只说是课余时间太宽裕了有些无聊,想再找一个兼职做。 许晚宁:学霸就是任性。/大拇指/ 初岁想不到回什么,发了个小兔子抱着胡萝卜在啃的表情包。 公交车很快抵达S大那一站,回寝室路上,初岁收到了林钰的微信。 -初初,我刚才问了领班,我们这里还缺人,工资周结,不过得上晚班,你想来试试吗? 林钰兼职的那个便利店初岁知道,离学校不远,在北区的一条主干道上,周围大多是住宅小区,晚上人应该不会很多,而且咖啡厅的兼职基本是在白天,时间上也刚好吻合。 决定之后,初岁很快跟林钰确定好了面试时间。 领班是个好说话的中年女性,加上又是店里员工推荐的,跟初岁大致说了一下晚班要做的事项之后,就让她填了表,确定好上班时间。 排班表很快下来,初岁上班的时间定在周三和周五周六三天。 鉴于初岁是新手,开始的时候会由老员工带几天,等熟悉了各类事务之后再单独排班。虽说只是兼职,初岁也勤勤恳恳认真对待,把带她的值班经理的每一句话都认真记下,终于在一周后由领班检验工作合格,开始单独上班。 这天是初岁收到上周工资的日子,也是她头一次一个人上晚班。 看着银行卡里目前的余额,差不多已经够她撑到月中了,初岁安心不少,干活也更加卖力。 在接待了几波附近写字楼晚归的客人以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初岁准备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刚坐下没多久,门口接连进来两个人。 初岁按照教导的规范化流程,安静地站在收银台等顾客选择完商品。 首先过来结账的是那位穿着紫色外套的女生,她买了一盒饼干和牛奶,结完账之后就走了。另一位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站在冰柜那一块纠结许久,最后拿了一听最便宜的啤酒。 “你好,一共3元。”初岁尽可能的精简话术,奉行和顾客越少交流越好,“请这边扫码。” “付现。”中年男人似乎不太耐烦,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扔到初岁面前,“找我97。” “......您稍等。”初岁将纸币摊开,放在收银机旁边的验钞机上划了一下,红色灯亮起报出警示声。初岁蹙起眉,又试了一遍,结果仍然跟刚才一样。 “好了吗,快点。”那男人敲了敲桌沿,催促道。 初岁犹豫了下,实话是说:“不好意思,这一百块钱没通过验钞机,不能付款。” “什么意思?”中年男人哼笑了一下,“说我给你的钱是□□?你有证据吗,我刚刚给你的明明就是真钱!你弄了半天都没给我找钱,谁知道是不是你给我换了?!” 初岁头一次见到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居然能睁着眼把黑的说的白的,公然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语气也严肃起来:“先生,我们店内都有监控。如果您非要这样说的话,不如我们把监控调出来,一看就能明白。” “你别跟我扯这些!我现在就认定你换了我的钱,你说怎么办吧。”中年男人说。 初岁真是大开了眼界,偏偏又对这种事情的应对方式极度匮乏,她把自己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攥着那一百块仿佛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然,还是报警吧。 就在她脑海中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耳边有一道声音跟她的想法重合起来:“怎么办,报警啊。” 初岁往男人身后看去,徐叙之的出现让她倍感意外,神情蓦地呆了呆,“......徐医生? 6. 第六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时间开始进入12月下旬,初岁已经在便利店工作了半个月。 这期间初母一通电话都没给她打过,初父倒是打过两次电话关心她的情况,又说了一些家里的近况,唯独没有提起生活费的事。 家里的财政大权一向是初母管着,初岁知道这次是没有退路了,要么靠自己撑下去要么只能低头认输。显然,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初母自然是知道她的倔脾气,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初岁从小就听话乖巧,对初母甚少忤逆,但只要是她决定要做的事,不管谁来劝说都拿她没辙。 母女俩就这样冷战了半个多月,眼看圣诞节就要到了,初岁工作的便利店换上了圣诞的限定新品,店内墙面和玻璃上贴满了圣诞有关的装饰画,节日氛围十分浓厚。 年末总是最忙的时候,初岁一面兼顾学业一面兼职,课余时间被挤压得满满的。虽然忙碌,但对初岁来说好在不需要过多的思考社交,每天两点一线,倒也乐在其中。 节日临近,最近晚上便利店的人不少,领班怕忙不过来,特意在晚班加派了人手。 平安夜是初岁和林钰一同上晚班,好容易等到高峰期过去,两个人终于有时间歇一会儿。初岁把放凉了的饭团又热了一下,林钰去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水,“给。” “谢谢。”初岁的腮帮子被饭团塞得鼓鼓的,仰起头冲林钰笑了笑,接过茶水的时候手腕突觉一阵刺疼,好在林钰上手帮她托了一把,“没事吧?” 初岁咽下嘴里的东西,活动了下手腕,“......没事,可能是刚才补货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 林钰还欲开口,收银台边正好有人要结账,她赶紧跑过去了。 初岁转着手腕,骨节处隐隐传来的酸痛让她蹙起眉,但很快她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倏然有了变化,嘴角稍稍牵起来一点,又怕被人察觉,飞快用手压了压。 第二天初岁没有排班,中午的时间段还算比较空闲,她决定吃完饭顺便去医务室一趟。 因惦记着这件事,早上八点不到初岁就醒了,她慢悠悠地洗漱完,神清气爽地吃完早餐,又抱了脏衣篓里堆满的衣服去洗,这时候寝室里的其他人才起床。 当浴室里叮铃哐啷折腾起来的时候,初岁安静在桌前看了会儿书,看时间到了就去把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台去晾。正在旁边洗漱台刷牙的许晚宁眼尖,一下看出她今天穿着的不同。 “初初,你准备出门啊?穿这么好看。”许晚宁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其实初岁这样打扮也是心血来潮,换衣服的时候她挑了一件红白相间的羊绒格子裙,搭配米色的高领毛衣,因为时间还早就顺便画了妆。 她脸上这个清透自然的妆容,让五官的优点更为突出,尽显文艺温婉,许晚宁觉得这样的搭配很适合她。 被那眼光看得不自在,初岁转身背对着许晚宁,搪塞道:“没......我只是突然看到这件裙子,买来还没穿过,就想试一试。” 闻言,许晚宁皱了下眉。初岁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眼神有些慌乱,好在下一秒,就听许晚宁用告诫的语气对她说:“初初你要自信一点,平时就应该这么打扮,多漂亮啊。” 警报终止,初岁呼出口气,眼睛弯起来像月牙一样,“谢谢你晚宁。” “你又来,总是这么客气,你看我平时找你帮忙的时候客气了吗?就应该像我这样脸皮厚一点才行。”许晚宁边漱口边絮叨,初岁在一旁沉默着点头,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等许晚宁捣鼓完脸,初岁的衣服也都晾好了,回房间的时候被许晚宁叫住,“对了初初,你之前是不是做过一套专门针对论文的文献归纳,能不能发我一份?” 初岁作为全寝公认的最会学习的人,平时的阅览量大概是她们的几倍之多。在其他人都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哪查资料的时候,她还能仅仅有条地做好文献的归类方便之后查阅,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好呀。”初岁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许晚宁高兴得抱住她,讨好道:“哎呀初初......离了你我们可怎么活啊。” 初岁今天心情好,被许晚宁这么一闹倒没躲,也忍不住笑了。 上午的时光过得飞快,到了午饭时间,初岁不想去食堂,就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一个三明治饱腹,她匆匆吃完,背着包往校园西区走。 到医务室楼前,看一楼的门仍开着,初岁突然紧张起来。 她不觉放缓了脚步,磨磨蹭蹭地进去,到门口,初岁的视线一下子聚焦到窗边的那个位子上,座位仍然是空着的。 初岁敲了敲门,一想到徐叙之有可能会从旁边诊疗室的门出来,她下意识盯紧那边。 可是,一下两下,室内始终都无人应答。 难道去吃饭了?想到这里,初岁有些懊恼,早知道应该错开饭点过来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初岁回头去看,眸光中显露的欣喜却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倏然消散。 “是你啊小丫头。”杨医生抱着保温瓶过来,看见她见怪不怪,和蔼地招呼她进门,“这次又哪伤着了?我帮你看看。” 既如此,初岁也没好意思拒绝,她走到杨医生对面的凳子上桌下,说自己不小心把手腕扭伤了,想来开个膏药贴一下。 杨医生听完,仔细帮她查看了伤处,“这里疼吗?” 初岁的思绪还放在别处,突然手腕被摁了一下,激得她生疼,连忙点头,“... 7. 第七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听筒那边传来一道女声:“你好,请问是徐明睿的家长吗?” 徐叙之:“我是。” “我是徐明睿的班主任,想问一下您明天方便来学校一趟吗?我想跟您聊聊有关徐明睿的学习问题。”那位声称是班主任的女士说。 徐叙之想了下,明天他是早班,五点钟之后就没什么事了,遂应承下来。 隔天傍晚,徐叙之下班后从学校出发,去办公室跟老师谈完之后,顺道接了徐明睿回家。 也许是早就知道老师要找家长,后座的徐明睿沉默得很,晚饭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听从了徐叙之的意见,虽然吃的是他最喜欢的芝士炸鸡,但在饭桌上也是一言不发。 徐叙之对徐明睿一反常态的原因心知肚明,一路上都没拆穿,到家之后他放徐明睿回房写作业,而后独自在书房忙自己的事。 直到晚上九点左右,徐明睿主动拿着卷子敲开了书房的门。 “小叔叔。”男孩低着头站在门口,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无助。 徐叙之回忆起徐明睿的母亲打电话过来,让他帮忙照顾这小家伙的那次,他也是这样独自拎着行李箱站在徐叙之给他准备的房间里,沉默了许久。 徐叙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让他把卷子拿过来看。 听到话音,徐明睿这才走过来,乖乖将卷子放到桌上,卷头用红色的笔勾勒了一个大大的45分,卷面上的错题占比过多。 浏览完试卷,徐叙之环胸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问,“我记得之前在E市见你的时候,数学还能考到80分以上,这才一年就下降得这么厉害。” “这边的老师讲得太快了,中间有几堂课我没上,后面的根本听不懂。”徐明睿说。 徐叙之问:“那怎么不跟我说。” 徐明睿悄悄抬头看了眼他,过几秒才慢慢道:“你总是喝酒,我想找你也没机会啊。” “......”徐叙之没想到这小子的理由还能找到自己身上来,但他又无法反驳,掩唇轻咳了声,“这么说你成绩不好,就没有自己的原因?” “也有一点吧。”徐明睿看他没生气,话才多了起来,“但我觉得客观原因的占比比较大。” 徐叙之笑了声,将落在试卷上的目光移到徐明睿身上,跟他将事情摊开来说:“你们老师今天找我了,说你的数学成绩跟不上,提议最好给你请一个家庭教师补课,你有什么想法?” 徐明睿没听到徐叙之的问责,反而直接跳到了解决问题的那个步骤,一时有些意外,等回过神来发现徐叙之还在等他的回答,才开口道:“我没问题,不让我出钱就行。” 徐叙之哼笑了声,徐明睿听出那其中包含的隐隐嘲笑:“你有钱吗?” “......”徐明睿昂了昂头,“现在是没有,可我以后会有的。” “行,那我先给你垫着。”徐叙之把试卷递给他,又补上一句,“以后别忘了还我。” 徐明睿觉得离谱,“小叔叔你很缺钱吗,连小孩子的钱都要算。” 徐叙之随口胡诌:“原本是够的,但现在还要养一个你,就不太够了。” “那你真穷,我都养不起,以后还怎么养老婆。”徐明睿嫌弃道。 “是啊。”徐叙之闲着也是闲着,装模作样思考了下,“怎么办呢。” “不要紧。”徐明睿想了想,看着他认真的说,“以你这样的姿色,我相信一定会有女生可以免费跟你谈恋爱的,说不定还能倒贴你钱,那你就发达了小叔叔!” 徐叙之:“......”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徐明睿看不明白徐叙之脸上的表情,但他隐隐觉得有些如芒在背,拿着卷子飞快溜了。直到走到门口,徐明睿仿佛想起来什么,拉着门把手回头问徐叙之: “小叔叔,你说我爸妈还会接我回去吗?他们会不会有了弟弟或者妹妹,就不想要我了。” 徐叙之拧眉,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这么想?” 提起这个,徐明睿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妈妈送我过来的前几天,我听他们在房间里讨论要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徐明睿。”徐叙之鲜少这样叫他的全名,语气很认真,“你之所以转学到这边中考,是因为你的户口在这里。等到时候户口迁回去,你很快就能回E市,少去想那些没有的事。” “真的吗?”男孩还是有些迟疑。 徐叙之思忖几秒,想出一个办法,“这样,只要你下次月考数学考到80分以上,我就让你爸妈过来看你,你可以亲口问他们,我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 一听能见到爸爸妈妈,徐明睿眼神发亮,满口承诺道:“好!” 徐明睿高兴地回房间去了,徐叙之无奈摇头,天天想这么多学习怎么能好。 思及此,徐叙之顺势打了通电话,想请之前学校的同学帮忙,看能不能找一个靠谱的家教。对方看在他难得求人帮忙的份上,立刻答应下来,说一定会帮他物色一个最优秀的。 没几天对方就有了消息,徐叙之面试了几位后觉得不太满意,不是看对方态度不行就是能力达不到要求,挑来挑去,都过了一周徐明睿还没看到自己家教的影子。 这事没徐叙之想象中那么容易,他只好先自己晚上抽时间辅导徐明睿,家教的事后面再想办法。这样一来,他夜晚独自消磨的时间变少,啤酒也不怎么喝了,只偶尔在闲暇时间下楼透透气。因此,初岁这两周几乎很少能在便利店碰到徐叙之。 修养了一段时间,手腕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初岁没了再去医务室的理由,每天都觉得提不起劲来。她猜想自己准是生病了,这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 就在前天,她还把导师的工作安排表发错了对象,挨了一通批评。 室友们看她情绪不对,觉得是不是她晚班上多了太辛苦的缘故,劝说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初岁不肯,她想再等等看,也许还有机会能碰上徐叙之。 可是,这个机会她还没等来,人就先病倒了。 初岁在一次下晚班回去的途中淋了雨,第二天开始高烧不退,吃了几次感冒灵都不见好,室友不放心,硬是把她拉去了医务室开消炎药。 这一次,初岁总算碰上了两周未见的徐叙之。 身穿白大褂的他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正在给对面的一个女生看诊。 许晚宁和乔以珊陪着初岁排在队伍后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初岁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她的目光从窗户那望进去,再悄悄落到徐叙之身上。 他坐姿端正,长腿屈居于桌下略显狭窄的空间里,微侧着脸伏案书写。男人修长的脖颈隐进驼色的高领毛衫里,下颌线条分明,发梢交融着晨间细碎的阳光,跃入初岁眸中。 “初初......初初?”听见身边人在叫她,初岁压抑住心下的点点悸动,“......嗯?” “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许晚宁掏出手机预备点外卖,乔以珊看她美色在前不为所动的样子,觉得好奇,“许晚宁你被魂穿了?难得见你来医务室还这么安静啊。” “你走开。”许晚宁用高跟鞋踢她的脚,装模作样将耳侧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本小姐也是很矜持的好不好。”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乔以珊托腮看过来,“说吧,你是不是也被徐医生骂哭过?” 许晚宁没等乔以珊说完就瞪过去,“我才没有。” “......啊?”坐在中间的初岁没跟上两人的脑回路,加上还发着烧脑子就转得更慢了。 骂哭了是什么意思,谁被徐医生骂哭了? 8. 第八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初岁忍住想要开口的念头,转头跟着室友离开。 刚出医务室,许晚宁就忍不住问她:“初初,你跟徐医生是有什么过节吗?” “啊?”初岁迷茫地抬头,“怎么这么问。” 许晚宁看了乔以珊一眼,后者显然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们觉得你刚才跟徐医生说话的时候,好像情绪很不好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初岁有些懵了,她率先去思考的不是如何回应许晚宁的话,而是在回忆自己刚才的态度,她的做法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了? 为了不让徐叙之发现她的真实想法,难道就要这样一直故作冷漠吗? 初岁想了半天,没得出个有用的结论,她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实在不怎么擅长。有心想问一问室友,又怕她们觉得她不自量力,竟然对那么遥不可及的一个人产生了好感。 面对许晚宁的疑问,初岁编了个幌子遮掩过去,只说自己不太舒服当时没怎么留意语气。回到寝室喝完药,初岁开始考虑要不要也给徐叙之发个消息过去解释一下,奈何思考了半天,她都没想好要如何开口。 夜已深,寝室里的其他人早就睡下,只剩下初岁床铺里的夜灯还亮着微弱的光线。 繁星杳杳,总有晚睡的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入眠。 加班加点忙碌了半个多月,直到春节前夕,初岁终于完成学期末要交的这篇论文,发到导师邮箱后总算松了口气。为了奖励自己,她点了个一直没舍得吃的寿司外卖,填饱肚子去上年前在便利店的最后一个晚班。 今年初岁打算独自留在学校过年,初父初母早在半个月前就和小姨一家商定了要去海岛度假的事,初岁不喜欢热闹,也不想在过年还为了专业的事跟初母争执,索性决定留在学校多赚点兼职费。 这是她第一次不跟家人在一块过年,初父担心她一个人没法照顾自己,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劝她和他们一起去海岛旅行,都被初岁找理由拒绝了。 初母看她这么倔,最后索性放任不管随她去。但虽如此,初父还是在出发去海岛的前一天,给她发了个大大的红包。 那之后,初岁总是能在家庭群里看见父母发来的旅游照片。 偶尔是一行人蹲在海边喝椰子,偶尔是和旅游景区的合影,照片里的他们总是很开心,初岁每每看见情绪都能被感染,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你好,结账。”收银台边有人站过来,初岁收起手机继续工作。 店门口的提示铃响了又响,初岁的动作在看见进门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蓦地一顿,见徐叙之并未往这边看,她悄然收回视线,继续为面前的顾客结账。 继之前在医务拿药后,这是初岁第一次在便利店见到徐叙之。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会是今年的最后一次。 从明天开始她就不在这里上班了,几个室友一直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在便利店上晚班,于是许晚宁托人帮她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时间和薪资都很合适。只要面试能过,她的生活费用就不必像之前那样捉襟见肘,兼职和学习都能轻松不少。 但是这样一来,她大概也不会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碰见徐叙之了。 初岁这样想着,徐叙之已经挑选好东西走到收银台边,还是之前那个牌子的啤酒,两罐。 她低头扫上商品条码,对着收银机上的显示报出一串数字:“一共9块,请扫这里。” 话音刚落,就在徐叙之拿出手机付款的时候,初岁留意到侧后方的两个女生走上前来,其中被好友推上前的那个女生,微红着脸颊小声地询问徐叙之:“不好意思,我......我朋友对你很感兴趣,请问能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初岁的目光挪向徐叙之,见男人只是很自然地扫了码,然后拿着两听啤酒走了,仿佛没听见对方的话。初岁惊讶于徐叙之的态度,愣愣地看着那身影走出去,反而是站在原地的两个女生有些不好意思,飞快付了钱然后结伴跑走。 也许是因为徐叙之的冷漠,或者是由别人想到了自己,初岁抱着反正以后可能很少会碰面的想法,脑袋一热掏出手机,在和徐叙之的对话框里打上一句话。 -徐医生,我认为您刚才无视别人的行为有些不礼貌,听完别人的话后至少该给个回应,而不是什么都不说就掉头走掉,您说对吗? 消息发出去的0.01秒,初岁就后悔了。 可是短信不像微信那样有撤回功能,她只能抓耳挠腮地看着那条消息,懊恼地蹲在原地垂自己的头。她是不是熬夜熬傻了,徐叙之做什么反应跟她有什么关系,干嘛这样多管闲事啊。 初岁捧着脸蹲在收银台下自闭着,没多久忽然听见头顶的桌板被人敲了敲。 她磨蹭着起身,当看清来人时耳根腾地一下烧起来,连脸上该做什么表情都忘了,“你......你怎么回来了。” 徐叙之摘下帽子,取走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和她对视,“来听听你要跟我说什么。” “......”看着他手心里的蓝牙耳机,初岁这下彻底懵了,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将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因为她的鲁莽闹了个大乌龙,初岁羞愧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徐叙之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看着眼前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女生,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奇。说她胆子小,有时候又能为了他人仗义执言,说她胆子大,偏偏时常害怕到不敢跟人大声说话。 徐叙之的沉默,让初岁越发焦灼,她想起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的行为评头论足,越发无地自容,下定决心要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徐医生......刚刚是我误会了。” 徐叙之其实并未觉得有什么,但看她这样郑重其事的模样,又忍不住驻足,“没事。” 初岁抬头瞟了眼他的表情,确 9. 第九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三天前,徐叙之收到了一份有关初岁的资料。 老同学在电话里毫不吝啬地夸奖:“这可是我给你精挑细选的人才,这资历给初中生当家教绰绰有余了,教她的老师就没有不夸的,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让学生带你见见。” 出于慎重,徐叙之没有马上给答复,他把初岁的那份资料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女生的履历的确优秀,本科时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在校表现也很突出,研究生虽然换了学科,但至今为止论文评过两个一等,并在权威期刊上发表过,除了社会实践那一栏的经历较少,专业能力却不容置喙。 徐叙之回忆起前几次跟初岁的相处,并未发现什么令人无法忍受的缺点,她跟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有些胆小,但能看出来人很机灵,外形大概也会比较讨小孩子喜欢。 思来想去,徐叙之在询问了徐明睿的意见之后,第二日一早跟老同学约了见面时间,对方当即拍板,让学生安排下去,随后将联系学生的电话发到徐叙之手机上。 初岁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前来碰面的学生家长竟然是徐叙之。 待她消化完这个事实,男人已经在对面落座。 初岁时刻在脑海中提醒自己,她现在角色是一名待家长考察的补习老师,不论对方是谁她只要表现出自己的专业能力就好,可徐叙之的意外出现无疑增长了她的紧张,也让预想中的完美表现增加了实施的难度。 “徐医生好。”初岁脑海中天人交战,努力想给对方营造一个较好的第一印象,只是桌子下方紧攥的双手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的无措。 “又见面了。”相比初岁而言,徐叙之给人的感觉十分松弛,他身体靠后,双手交叠置于腿上,清亮的眸光打量着她,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更添了一丝禁欲气息。 一旁的学长看这状况,不免觉得意外:“你们......认识?” “见过几次,算是认识。”徐叙之说。 初岁跟着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 “那看来不用我多介绍了。”男生笑了笑,转头同徐叙之道,“您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当面问吧,我学校还有事,老师等着我回去交差呢。” 徐叙之:“也好,麻烦你了。” 男生摆摆手,起身拿好自己的包,临走前又想起什么,跟初岁打了个招呼:“那我先走了,初岁,有事你可以再找我,我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不关机的......” 初岁抬起头,懵懂地冲他笑了下。 男生大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再多说,背好书包走了。 徐叙之将目光收回来,放在正襟危坐的初岁身上,看她一会儿,才饶有兴味道:“怕我?” 初岁红着脸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最后实话实说:“怕我没达到您找家教的要求。”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应该不会有今天这次碰面。”徐叙之坦然相告,“是因为你各方面都很符合要求,我才想要见面聊一聊。” 听他这么一说,初岁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不少,“您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徐叙之抿了口咖啡,进入正题,“你看了你的资料,本科期间的成绩很优异,研究生为什么要转报中文系?” 初岁来之前就想过对方可能会问这个问题,如实回答:“学文是因为自己的喜好,我认为人生就是不断尝试不断解题的过程,也想看看除数据以外的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这个答案不算意外,徐叙之能够理解,他接着抛出另一个问题:“以你这样的条件其实专攻学术的话前景会很好,怎么会想到出来做兼职?” “因为缺钱。”说起这个,初岁的笑容有些无奈,“我妈妈不同意我学文,断了我的生活费,所以我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至少不想让她认为我的选择是错的。” 徐叙之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万一结果跟你想象中不同呢。” “不会有万一。”女生的声音细软,眼神却格外坚定,“我没有退路了,只有朝着目标往前冲。再说,人不能因为胆怯就停在原地踌躇不前,不是吗?” 徐叙之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一瞬的僵滞。 初岁大概也留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虽不明其中缘由,倒并没有出声催促。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长睫掩住眼底的不自然,手仍然紧紧攥在一起,像在给自己打气。 很快,徐叙之的情绪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意外停顿只是初岁的错觉。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叙之又问了初岁几个专业相关的问题,后者都应对如流。在专业能力上,初岁不同于平时周旋人情世故时的踌躇犹豫,更显得自信和游刃有余。 简短的面试环节很快过去,后面的时间里徐叙之跟初岁说明了徐明睿目前的问题,以及平时补习的时间和注意事项,看时间差不多,两人在咖啡厅门口分别。 之所以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是因为这边离徐明睿的学校很近,徐叙之的本意是会面结束后顺便接他回去,不料刚出门口,他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只好叫住正准备去对面坐公交的初岁。 “不巧我现在有点急事,能不能麻烦你去接一趟小睿?” 怕她觉得为难,徐叙之补充道,“补习的费用从今天算起。” “啊,好的。”初岁忙不迭答应下来,又不敢多问发生了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徐叙之离开。 没一会,徐明睿的学校地址和班主任的电话,发到了初岁手机上,她仔细在地图上搜索路线,一字不差地跟着导航走到目的地。 跟初岁发完消息,徐叙之驾车驶离停车场。 二十分钟后,银灰色的宝马拐进市第三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有直达住院部的电梯,E区三楼心血管科,医院的科室部门繁杂,病人和家属都不少,徐叙之不用看指示牌,就能顺利找到徐母在电话里说的病房。 这是一个独立的单人间,配有卫浴,位于整个楼层最右侧,安静整洁,属于VIP病房里的最高级别,一般只有医院高层和家属才有资格申请。 徐叙之的父亲是三院副院长,下午在去市里开完会回来的路上突发高血压,助理紧急开车送到急诊救治,现下生命体征 10. 第十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徐明睿就读的十二中距离咖啡厅两公里左右,初岁害怕自己走错路,导航给出的指令每一条都要听两遍才敢迈脚。好在,当她抵达学校门口的时候,校门才刚刚打开。 穿着统一制服的中学生陆续走出来,初岁在家长群里站着,对着手机上徐叙之发来的照片认真寻找,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放过,最后终于锁定了那个跟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 徐明睿似乎也在找谁,直到和人群中的初岁对上目光,见对方对他挥了挥手,他才将信将疑地背着书包走过来,“你就是小叔叔给我找的补习老师?” 放学前,徐明睿收到徐叙之的消息,说今晚不能来接他,让他先带着补习老师回家。 “对,我叫初岁。初次的初,年岁的岁。”初岁颊边的梨涡漾起一小点,友好地朝徐明睿伸手,“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今后能相处愉快。” “噢。”虽然不太情愿,徐明睿还是伸手朝初岁的手上拍了一下,“赶紧走吧,我饿了。” 没得到预想中的热情回应,初岁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跟上他的脚步,“那你想吃什么?” 徐明睿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商铺,选了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店,指了指,“就吃面吧。” “好。”初岁看店里人不太多,领着徐明睿吃完了才回去。她看了一下,学校附近就有公交站,但想到徐叙之有车,徐明睿平时应该是坐车上下学,大概并不清楚坐公交在哪一站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打车。 出租车到嘉园小区门口停下,入目便是一座高约5米左右的景观喷泉,大门两侧分别设有警卫亭,主体建筑呈灰驼色,华美气派,算是周边较为高档的小区之一。 初岁站在小区大门处,转头就能看见街角兼职过的便利店。她跟着徐明睿走到3A栋,看他按下27楼。 整个楼层干净高朗,一梯两户,徐叙之的家在出电梯右手边那间。 徐明睿在门上输入密码,拉开门让初岁进来。 “柜子里应该有新的拖鞋。”徐明睿换好鞋,背着书包进房去了。初岁按照他的话拉开柜门,发现柜隔底下摆着两双还未拆封的拖鞋,是统一的灰蓝色,男士款。 她拿了一双,又扫了眼鞋柜上层,男鞋的种类和颜色也较为简单。 头一次到一个男人家里,还是一个她有好感的男人,初岁不免有些拘谨。 她捏着背包带子,站在客厅边悄悄看了看。 房子是一个三室两厅的结构,厨房和客厅相对,两边各有一个阳台,饶是傍晚,室内的光线仍然很好。屋内装修是以灰白黑为主调的现代简约风格,陈设简单,虽然干净整洁却不免少了点烟火气,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 初岁没有在客厅停留太久,简单观察之后便找到徐明睿的房间,开始今天的工作。 这是初岁头一次做家教,她害怕自己经验不足,之前特意去请教了身边有经验的同学,总结出了一套适合的方式。 初岁先了解了徐明睿现在的学习进度,在做完当天的作业后,对他进行了一个小测试,从测试结果分析出他在数学上的薄弱项,再在后期有针对性的进行教学。 短短的两个小时补习下来,初岁发现徐明睿的学习能力很强,数学拉分的主要症结在于前期有些知识点没有完全弄懂,后续课程就容易更不上。 问题其实不大,但是如果一直耽搁下去,不明白的知识点会越积越多,数学又是一个关联性极强的学科,到时候想补就很难了。 这些有关徐明睿目前状况,初岁并不藏着掖着,开诚布公地跟他讲明,又教导了一些好用讨巧的学习方法,徐明睿听得认真,悄悄在心里记下。 开始徐明睿还以为这个所谓的老师就是个没什么用的花名头,说是补习,不懂的地方还是得他自己去悟。但是现在看,初岁真的有两把刷子,后来听说她还是当年的省理科状元,就更加颠覆了徐明睿对初岁的第一印象。 初岁不知道徐明睿从质疑她到接受她经过了一个心路历程,只是等她差不多讲完今天课上的内容,看时间已经不早,“快十点了,徐医生还没回来。” 眼看回去的公交就要收班,初岁想跟徐叙之说一声她先走了,可想到要把徐明睿一个人留在家里,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可以一个人。”徐明睿看出她的顾虑,认真道,“之前小叔叔也偶尔会留我一个人在家。” 初岁看着他,思考后还是说:“我再陪你等一等。” 有人陪当然好,徐明睿没再坚持,继续低头写卷子,初岁坐在旁边翻看他刚做完的奥数练习册,没过多久听见身边有道声音说:“初老师,我有点饿了。” “嗯......”初岁合上书本,想了想:“那我给你点外卖吧。” “不想吃外卖。”徐明睿皱起眉摇头。 初岁犹豫着:“那......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好。” 初岁从徐明睿的房间出来,轻轻带上门,想到厨房里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谁知一打开里面隔层几乎都是空的,只剩下一点鸡蛋和苹果。 她犯了难,随后听到有脚步声,徐明睿跟着走过来,看了空空如也的冰箱之后也一脸无奈,“我忘记了,小叔叔从来不在家里做饭,我们平时都是出去吃。” “没事,我再找找看。”初岁关上冰箱,踮脚往橱柜里看了看,奈何徐叙之家里实在是太干净,她搜寻了一番,也只从中岛台最右边的柜子底下发现了两包泡面,一看还是临期的。 初岁问徐明睿:“只有这个了,你想吃吗?” 徐明睿在吃泡面和饿肚子之间犹豫了一会,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吃。” 初岁被他那可爱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起锅烧水准备煮面。 虽然平时不常下厨,但小时候初父初母忙的时候,初岁都是在家自己照顾自己,那时候没有手机点外卖,她慢慢学着做菜,逐渐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初岁的煮东西速度不快,却很从容,大约十分钟左右,徐明睿已经能在房间里闻到香味。 他循着香跑出来,大门在这同一时间被人按下密码,推开。 在厨房忙碌的初岁听见动静,约莫是意识到什么,动作急了些,挑面的筷子一时没拿稳,跌落到汤里,滚烫的汤汁一不留神溅到她手背上。 “嘶——”她微拧了下眉,再抬头时,徐叙之已经换好鞋在客厅门口目睹了这一幕。 被他这样看着,初岁突然紧张起来,手上的动作停下,正要开口时,却见徐叙之侧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徐明睿站在原地看看徐叙之又瞧瞧初岁,理解不了眼下是个什么局面。 初岁把面端上桌的时候,心里更是十分忐忑,她和徐明睿大眼瞪小眼,谁也琢磨不透徐叙之的沉默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饿吗?”迟疑之后,初岁小声地问。 徐明睿盯着那碗卖相极佳的面 11. 第十一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从徐叙之家离开,初岁一鼓作气走到小区门口,心绪被迎面的冷风吹得平静了一点,她站在路边的台阶上,仰头望天叹了口气。 努力维持的好印象因为一碗面被打回原形,初岁不耐的扯扯耳朵,无意中牵动了手背上的伤,白皙的肌肤上被烫了一个小泡,红肿得格外明显。 她犹豫要不要去附近的药店买个烫伤膏,但眼看叫的车就要到了,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先回学校。 “初岁。”就在初岁低头查看手机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伴着一道熟悉的嗓音。 她起初没留意,直到对方又喊了一声,才捂住脑袋上的帽子回头,看见徐叙之正越过小区门禁朝她走来。 “徐医生?”初岁往前迎了几步。 徐叙之看她的鼻尖被风吹得通红,“叫车了吗?” “嗯,在来的路上了。”初岁把围巾拉上去一点捂住下巴遮挡寒意,徐叙之留意到她手背上的伤,“手给我。” 初岁刚开始并未理解他的意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徐叙之拿出那管药膏,将她的手牵过来,挤出一小点均匀的涂抹在烫伤的地方。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初岁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她愕然抬眸,看徐叙之认真的神情,视线从他低敛的眼尾滑过、鼻梁再到唇瓣,那立体精致的五官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眼中,距离近到她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初岁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徐叙之作为医生的职能所在,但仍抵不过心头逐渐泛起的涟漪,幸好她现在被围巾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不然徐叙之肯定能发现她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的耳根。 “刚才我情绪不好,说话不怎么好听,并不是针对你。”徐叙之边给她涂药边解释。 初岁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平和,“没关系,本来就是我有失分寸,你生气是应该的。” 徐叙之掀眸看了眼她,直到涂完药都没有再说什么。 初岁叫的车很快到了,在临上车前,徐叙之把那支药膏插在她的书包侧面,初岁点头谢过,抱着书包坐进车里,透过后视窗看街边站立的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她才回过身靠在椅背上。 夜晚风朗月清,街道上霓虹跳跃。 人行道旁伫立的路灯已经挂上了庆祝新年的红灯笼,灯穗在风中摇晃。 初岁抽出那管药膏握在手里,拿出手机考虑措辞,她不知道徐叙之遇到了怎样不开心的事,但还是想要尽自己的力量安慰他。 屏幕的蓝光倒影在那小巧漂亮的脸上,眉目间捎带的清浅笑意,比车厢内的暖气还要炙烈。 徐叙之等车辆经过十字路口的拐角,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去。 刚进小区,他就收到了来自初岁的信息。 -徐医生,你抬头看看天上,那轮从远古时期就出现的月亮仍旧在散发着它的光,我们人类所正在经历的这一切,对它来说根本微不足道。所以我一直相信,不论是得到还是伤害,都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那字里行间想要表达的意图,徐叙之看懂了。 虽然他从来不信什么鸡汤文,却也在这时候依照初岁所说的看了看天,发现现在身处的位置,头顶已被繁茂的柏树枝丫遮挡,只依稀能看见月亮隐藏在云层里的光。 不知被什么想法驱使,徐叙之提步往楼门口空旷的地方走去。 直到影子落在月光铺洒的柏油地上,他抬头,终于看见了那轮月亮。 . 年关降至,S市的大街小巷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红火氛围中。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小年,初岁跟乔以珊准备去超市买过年用的东西。 她们四个人中,只是许晚宁和初岁的家是本市的,林钰在放假那一天就拖着箱子回邻市了。作为全寝最先回家的人,林钰享受了全寝送行的待遇。 许晚宁得知初岁和乔以珊今年都不回去,也表示想留在寝室和她们一起,谁知家中长辈不同意,严令表示要一家人在一起才算过年,她只好不情不愿的收拾行李,回家那天,被她爸的秘书全程监督着才上了车。 等其他两人走后,寝室里就只剩下初岁和乔以珊。乔以珊一贯是被家里放养的,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没回家过年,在去超市的路上还跟初岁讲了好多她以前独自过年的趣事。 初岁头一次发现,原来过年并不用那么规矩,还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每到过年,超市都是初岁认为年味最浓的地方,几乎每个人的车篓里都会被各种颜色的商品堆满,一家人围在货架前挑选,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次愉快的购物不能解决的。 初岁和乔以珊在人满为患的超市里挑了些年货和点心,还买了两幅春联和福字,想着给寝室的门上都装饰上。乔以珊挑东西很快,只买自己觉得顺眼的,初岁却在选择对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本想多挑一幅,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他大概不会在家里贴这些吧。 初岁想起上回她自作主张用了厨房后徐叙之的脸色,飞快把脑海里的念头打消了。 逛完超市,回寝室休息了半个小时,中午两点左右初岁出发前往嘉园小区。 徐明睿放寒假后,补习时间就从晚上调整到了下午。 正常两个小时的补习,初岁讲得很细致,每个知识点都要等徐明睿巩固记牢之后,再进行下一个的讲解。徐明睿吸收得也很快,补习在两周之前的期末考上就已经初见成效。 这段时间,徐叙之上班时间规律,回来得都很准时,没有再出现上次那种初岁等一两个小时的情况。每当初岁从徐明睿房间出来的时候,都会碰到徐叙之或是正在门口换鞋,或是去厨房接水的身影。 见到他,初岁会微微点头问好,或是对他笑一笑,然后推门离开。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几乎很少。 这天补习结束,初岁等徐明睿收拾好作业,趁他看课外书休息时,悄悄从房间退出来。刚带上门,初岁便收到徐叙之发来的消息,说今晚学校讲座拖了会儿时间,下班会有点晚,让她稍微在家里等等。 初岁回复说好,就坐在客厅靠门口的沙发凳上等待。 一刻钟后,感觉维持同一个动作的肌肉有些发僵,初岁起身绕着周围活动了一圈。 客厅的沙发后面做了一面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只用铁架和木板做成,造型简单,上面有序的放着一些书籍,不少奖杯,以及几个相框和证书的展示架。 初岁走到沙发后面细细看过去,发现大部分是有关医学方面的专业书,有些书脊上的专业名词她只在图书馆看见过。书架中央放置 12. 第十二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在初岁怔愣的半分钟里,徐叙之已经向她解释了原因——为了感谢她这段时间对徐明睿的帮助,想在新年伊始三个人一起吃个饭,算是个小小的聚餐。 差点会错意的初岁耳根立刻烧起来,连忙点头答应,找借口匆匆离开了徐叙之家。 不是单独吃饭,这个认知让初岁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仍旧有些心神不定,走神被乔以珊发现了好几次,直到临出发前她都在纠结。 要不然还是不去了。 “初老师?”初岁回神,看徐明睿已经走到电梯里,“快走吧。” 电梯里站了几个人,初岁不好意思让别人等,只好迈开脚步跟上去。 只是吃个饭而已,用不着如临大敌。 初岁在电梯关合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年末出去吃饭,各类饭店总是比平常要热闹些。 好在徐叙之定好的餐厅位置就在嘉园小区附近,初岁带着徐明睿先过去,按照导航走五分钟就到了,是一家装修很有品味的西餐厅。 初岁以前和初父初母一起来过,据说食材都是从国外空运过来,在法国有自己的酒庄,厨师技艺精湛,连初母这样挑剔的人都对这家餐厅的菜品口味称赞有加。 初岁带着徐明睿进门,被侍者引到餐厅靠窗的位置。 坐下来初岁才发现室内的布局巧妙,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大厅靠后的地带,周围被两扇透明的水晶玻璃屏风挡着,能看清餐厅的全貌,又格外幽僻安静,很合初岁的心意。 不知道是不是餐厅的规矩,初岁刚落座没多久,侍者就上了些造型精致的茶水和点心。 徐明睿上了两小时的课,早就饥肠辘辘,伸长手臂拿了一块桃花酥塞到嘴里,吃完又给初岁的盘子里放了一块。 初岁摸摸他的脑袋,心里是压不下的忐忑。 S市的晚高峰拥堵是常态,徐叙之在餐厅差不多满座的时候姗姗来迟,他步伐虽快,却不显风尘仆仆,反倒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优雅从容。 初岁下意识正襟危坐,徐叙之留意到她的动作,笑了声,“只是随便吃个饭,不用那么紧张。” 不过这话非但没有缓解初岁的情绪,反而让她更加沉默了。 徐叙之只当她是觉得人多不太自在,兀自招来侍者点单。 初岁垂眸盯着桌面上勾勒着玫瑰花纹的丝绸桌布,听对面一道低缓的嗓音入耳,下意识抬头往声源处看去。 徐叙之正用流畅的伦敦腔在同对方交谈,他身体侧坐着,拿着菜单的手指骨节分明,目光偶尔在菜单上停留一会儿,偶尔抬头询问几句,说话时富有磁性的嗓音让初岁联想到深冬的皑皑白雪,清澈醇厚,令人闻之不忘。 他身边那位头发花白的外裔厨师看起来仿佛认识他,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有关今日的菜色,以及新到的珍稀食材之类,也许是由于徐叙之的示意,对方临走时还点头朝她问了声好。 初岁受宠若惊,也同样开口示意。 她自觉英语说得没有徐叙之好,声音细细的,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质感。 徐叙之感觉心尖有羽毛轻轻扫过,他将菜单递还侍者,看过来,“口语不错,学过?” “大二暑假去英国待过一段时间,可能有些潜移默化了。”初岁笑起来,眸光在射灯的映照下莹莹发亮,耀丽得有些晃眼。 徐叙之留意到她今天的穿着,感觉跟之前又有点不太一样,风格要更加正式一些。 这身赫本风的丝绒包臀裙,是临出门前乔以珊帮忙选的,她说初岁平时总是打扮得很甜美日常,无法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像这种小性感的连衣裙穿上身会更有女人味。 “不管你去跟哪个男人吃饭,这一身绝对吸睛。” 这是乔以珊的原话,而事实证明,这一套风格明显的小礼服在初岁身上的确发挥了它该有的作用,尤其是后腰的半镂空设计是整套裙子的亮点,一举一动都别有风情。 可正是如此,才让初岁整个饭局都显得有些沉默。 她生怕徐叙之看出点什么,察觉到她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小心思,但她又没办法拒绝乔以珊的推荐,因为那话里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见徐叙之在看着自己,初岁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因那道目光而颤动。 整顿饭初岁吃得心不在焉,哪怕是顶级的珍馐美味在她的满腹心事面前都黯然失色,以至于初岁吃到最后都有些后悔,她浪费了这样好的食材。 徐叙之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良好的家庭教养让他秉承着“食不言”的原则,安静的就餐气氛并未让他觉得尴尬,仿佛跟平常带徐明睿外出吃饭没有任何区别。 一顿简单却丰盛的晚餐,结束在餐厅驻演乐队拉响小提琴曲的前奏里。 初岁在临走前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发现徐叙之身边坐了一个男人,两个人正在交谈。 话虽如此,初岁坐了一会才发现,大多数时候都是对方在说,徐叙之偶尔点头,偶尔应和着笑一笑,并未对男人的话发表任何实质性的意见。 初岁陪徐明睿玩了一会手机上的小游戏,看对面的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越说越尽兴,掏出西装内袋的烟盒,抽出一支正欲点燃。 初岁下意识蹙起眉,想着要不找个借口带徐明睿先出去,要开口时,见徐叙之抬手制止了对方递烟的动作,语气温和,表情却很淡,“胡总,餐厅禁烟,我们别破坏别人的规矩。” 对方一听,神情有些尴尬,很快又出言缓和气氛,“还是徐医生素质高啊,不抽了不抽了。” 话题被打断,那位被徐叙之叫做胡总的男人往初岁这边扫了眼,马屁张口就来,“徐医生年轻有为,眼光也好,女朋友这么漂亮,真是让胡某羡慕。” “......”竖着耳朵听见这句的初岁心里咯噔一下,转眼去看徐叙之。 后者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低敛着眼睑,唇边的笑意淡了 13. 第十三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身后有人要出去,他们不能再堵在门口。初岁镇定下心绪,在徐叙之的帮助下从冰池里出来,右脚刚落地,就传来一阵钻心似地疼,她瞬间蹙起眉。 徐叙之留意到初岁身体的紧绷,蹲下身来检查她的脚踝,伤处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应该是扭到了。”徐叙之让初岁以自己的力量做支撑,扶她走到长椅处坐下,又去服务台要了一包冰袋,用毛巾包裹着贴在伤处。 “嘶——”刺骨的冰凉让初岁深吸口气。 出来吃个饭还能扭到脚,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徐叙之家里有常备的日常用药,加上嘉园小区离这边很近,他找了两个工作人员把初岁扶上车,放弃了去医院挂急诊这个选项,直接驱车回了家。 初岁坐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甚至只敢坐着沙发边缘的一小块。 徐叙之在为她处理伤处,看她快从沙发上掉下来的样子,开口道:“我有洁癖,但没你想像得这么严重,踏实坐着。” “......喔。”听他这么说,初岁摸摸鼻子,红着脸撑住双手往后挪了挪。 可她并未测算好距离,这就使得原本靠在矮凳上的脚也往后缩了一截,扑了个空,眼看就要触地时被一只手握住,脚踝后方的炙热触感让初岁眼皮一跳。 徐叙之瞥她一眼,接着把矮凳往前推了两公分。 他可算是知道这姑娘怎么总是容易受伤了。 被徐叙之的视线警告后,初岁在接下来的治疗时间里也没敢再动,她的视线在四周游荡来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放在徐叙之身上。 他低敛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喷药的动作很仔细,手指骨节分明,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好看。 “徐医生。”初岁的声音很柔软,尾音上扬,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撩拨。 徐叙之手上的动作微顿,“嗯?” 鼻尖呼出的热气扫过肌肤,初岁脚趾蜷了下,轻声道:“谢谢你。” 徐叙之为她包好脚踝,扬眉认真地看着她:“谢我什么?” 没想到他会追问,初岁在那令她怦然的目光中镇定地想了想,“很多啊,比如说你给我这份工作、今天晚上请我吃饭,嗯......还有现在。”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小,眼神也一如既往地不敢看他。 可徐叙之忽然从她努力遮掩的动作中察觉了一点什么,那一闪而过的信号在脑海中转瞬即逝,偏偏他没有去深究。 简单的包扎之后,初岁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准备起身告辞。 “你脚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徐叙之说完,没等初岁回应便去门口衣架上拿了外套,初岁在门口穿鞋的间隙,见他去徐明睿房间看了一眼。 徐叙之悄悄带上房间的门,初岁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站在门边等他出来。 “走吧。”徐叙之带着初岁下楼,电梯直接通到负一楼的停车场。 嘉园小区到S大不过6公里,驱车需要一刻钟,晚上不堵车的时候,大概十分钟就能到。当初岁看见S大后湖的围墙时,就做好了马上要下车的准备,可是徐叙之没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她宿舍楼下。 路上初岁还在纠结是不是要找乔以珊下来接一下她,没承想徐叙之如此周到。 初岁眉眼渐暖,连带着下车告别时的语气都轻快不少:“谢谢徐医生。” 刚推开门,她蓦地想起什么,话音比思维先一步开口,“徐医生。” 徐叙之单手握着方向盘,闻言侧眸,面带疑问。 你会不会换工作,会不会明年就离开学校了? 初岁很想问这些问题,但临出口时她又猛地顿住,思及在餐厅他聊到工作时并不怎么开心的神情,思虑之后还是算了。 她想,不管徐叙之做什么决定,她都会在心里支持他的。 初岁弯弯眼笑起来,把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换成一句:“新年快乐。” 徐叙之眸光微顿,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发酵。 凛冬寒夜里,女生站在宿舍门口高一级的台阶上,带着明媚耀眼的笑容,对他说出第一句“新年快乐”,那瞳孔里的暖光堪比星子,让周遭所有瞬间失了颜色。 这幅场景,徐叙之直到很久以后还是会回忆起来。 后来他才意识到,这时候的初岁,如同一个刚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的小太阳,虽然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他眼下暗如泥沼般的生活。 自这次在宿舍楼下分别后,初岁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徐叙之。 临近除夕,学校里给留校的学生们安排了各色活动,热闹异常,初岁每天都能在群里看见乔以珊发来的活动盛况,她因为腿伤不敢挪动,只能云参与,安安心心待在宿舍养伤。 自许晚宁和林钰回家后,四人小组的群整天都闹个不停。 初岁在群里看她们发来的照片,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各种娱乐,许晚宁不到十天就在群里哀嚎她长胖了十斤,发誓再也不吃了,可隔天初岁就又看到她po的美食图片,引得乔以珊在群里连番嘲笑她。 这两个人只要待在一起就总是互怼,谁也不让谁。 就在初岁上个洗手间回来的功夫,群里的消息已经刷了几十条。 她翻看两页,默默点了退出,手指往上划,挪向置顶的那个对话框。腊月二十五那天晚上回来后,徐叙之加了她的微信,说方便以后联络。 直到今天,消息仍停留在系统自带的问好语阶段。 初岁抿唇思考了下,最后还是放弃打字,点进了徐叙之的朋友圈。 其实她加完微信之后就看过,结果跟预想中的一样,徐叙之这样的人,不会一有什么心事都往网上发,朋友圈除了转发新闻和科普文章外基本没什么内容。 他最近一次发布动态是在昨天,拍了一张夜晚的天空,画面中的那轮月亮明亮皎洁,照片右下方露出建筑的一角,颜色和风格看起来并不像嘉园小区。 应该是回家过年了吧,初岁想。 她犹豫许久,最后在那张图片下面点了个赞。 被赞了朋友圈的徐叙之此刻正在老宅的院子里,陪徐父下棋。 徐家人丁兴旺,祖辈辛苦耕耘打下家业,后辈也未曾辜负老人的期望,从医从商,成为各个行业领域的翘楚,平时家中客人就络绎不绝,过年更是热闹,聚在一起格外闹腾。 父子俩爱清静,与旁人说不了几句话就拿了棋盘到外面躲清闲。 两盘博弈后,茶水喝得差不多,徐父喊徐母来添点热水,叫了几句没人应。徐父急了,竖眉瞪眼地要去里面讨个说法,徐叙之忙起身拦下,“爸,我去吧。” 徐叙之拿起茶壶,走到里间,廊间刚好有人过来。 他略略站定,颔首以示打过招呼。 徐家人的 14. 第十四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除夕夜,S市开始下雪,室外气温骤降了好几度。 初岁在手机上点了外卖,延迟半个小时才送来,咖喱饭到手里时早已凉透。 乔以珊晚上跟朋友有聚会,不能在寝室陪她,过意不去留初岁一个人过节,乔以珊主动提出去学校旁边的老字号饭店里买她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再用保温盒封好带回来。 回来的时候手上除了买好的饭菜,初岁还看见她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给。”乔以珊将东西一并递给她。初岁接过来,发现正方形的盒子外面还是用彩纸包装过的,右上角用丝带扎了一个蝴蝶结,“这是?” “新年礼物。”乔以珊故意卖个关子,留意着初岁的表情,特意顿了下才解释,“程学长送的。” 闻言,初岁刚要上扬的嘴角收敛了些,“这样啊......” 程浩是比初岁高一年级的研三学长,就是上次帮忙给她补习兼职牵线的那位,自那次在跟徐叙之碰面的咖啡厅见过之后,程浩偶尔会给她发消息,想约她出去吃饭或者是看电影。 初岁刚开始没明白,又恰逢学期末太忙,对方的次次邀约都被她婉拒。 直到某次初岁去图书馆查资料,意外碰见他,程浩见约她不成,直接坦然地向她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吓得初岁资料都没查,忙找借口匆匆离开。 那之后,初岁就开始刻意地躲着他,连微信上的交流都很少。 谁知,程浩这次把攻克方向放在了她的室友身上。 “他说是盒巧克力,我就帮你收了。”乔以珊去衣柜里找外出穿的衣服,“不拆开看看?” “以姗,要不......你还是帮我还给学长吧。”初岁听见是巧克力,哪还敢拆啊。 “要说程学长长得也不差,上次校招去了那么多人就只有他拿到了徐氏的offer,前景一片大好,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乔以珊边换衣服边问她。 初岁抿唇,坚定地摇摇头,“可是,我不喜欢程学长。” 乔以珊知道初岁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临出门前给她送了个飞吻,顺便把那盒巧克力拿走了,“我们初初不喜欢的人,送什么都没用,我帮你还给他。” 初岁感激地冲乔以珊隔空比了个心,等到寝室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初岁拿出手机找到和程浩的对话框,发了一段感谢他礼物的话,祝他新年快乐,顺便表达了她暂时想以学业为重的想法。 虽然没有明说,初岁觉得她的意思程浩肯定一看就能明白。 果不其然,程浩收到消息后发了一个祝好的表情包,并跟初岁表明希望两个人以后还会是朋友,整个过程坦荡又直接,在初岁心里刷了一波好感。 初岁看着和程浩之前的沟通,不禁想,要是她也能这么勇敢就好了。 可是喜欢让人怯懦,初岁自认无法做到像程浩这样,她只能把感情默默留在心里,灼烧自己,哪怕无法得到回应。 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远在海岛的初父初母也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发来视频,初岁陪父母唠了会儿家常之后,在电脑上找了一台晚会看,才看到中途就觉得有些困。 她强撑着眼皮,想等自己喜欢的歌手唱完之后再睡,结果终是抵不过困意,窝在床上睡着了。 初岁中途醒来了一次,寝室里的顶灯已经关上,她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想下床去倒杯水喝,看见地板上乔以珊的拖鞋放在一侧,料想她应该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动作,慢慢放下杯子。 就在准备踩上爬梯的时候,听见后方依稀传来一阵呜咽声,接着是乔以珊翻身传来的响动。 初岁在底下站了一会,越听越觉得乔以珊的声音不太对劲,翻身的频率也太快了些。她爬到乔以珊的床边去,试图叫她:“以珊......以珊?” 没等到回答,初岁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发觉乔以珊的掌心里全是汗。 “你是不是不舒服?”初岁连忙用她的手机打开照明软件,花白的光登时映到乔以珊扭曲的面容上,初岁吓了一跳,忙跑到门边把寝室的顶灯打开,又去拧了把热毛巾给乔以珊擦汗。 初岁见她的手一直紧攥着小腹处的棉被,问她:“是肚子疼吗?” 乔伊衫疼得没法说话了,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初岁心里着急,赶紧拿手机拨打楼下门卫处阿姨的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有人接。 今天是除夕,学校给留校守夜的职工发福利,会在休息室连播一段时间的晚会,现在这个点估计阿姨都不在岗,就算找到了阿姨又有什么用,乔以珊现在的状况还是得去医院。 权衡之后,初岁直接拨打了120。 对方找她要了学校的地址和电话,告诉她会尽快赶过来。 眼下外头正下着大雪,冰天雪地,狂风呼啸,根本看不清窗外原有的景色。 乔以珊难受得要命,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等初岁交涉完发现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了,她按照急救员说的将乔以珊从床上扶起来,帮她穿好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后,救护车仍然迟迟未到。 初岁猜想应该是路况不好的缘故,没办法,只能做两手准备。她扶着乔以珊离开宿舍,想走到校门口去等,或者直接打车去医院,可是乔以珊刚走了不到两百米就不行了,捂着肚子蹲下来,“初初......我走不动了。” “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马上就到了。”初岁想把她扶起来,可是两个人的身高和力量反差都太大了,初岁弄不动她,反而被乔以珊拖到了地上。 冰凉的雪顺着冷风灌进她没来得及扎紧的裤腿里,刺骨的寒冷侵蚀了她的每一个细胞,初岁抹了把脸,硬是咬着牙把乔以珊拖起来,挪到一旁的教学楼门口避风。 初岁很想放弃,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漫天风雪里,她抱着乔以珊在手机上找能够帮忙的人,被冻得通红的手在屏幕上一一划过,发现相熟的人不是不在本地就是相隔千里,最后停在一个她从来不敢主动去打扰的名字上。 只能赌一把了。 15. 第十五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在徐叙之查看乔以珊的状况时,救护车终于抵达。 急救人员把乔以珊抬上担架,徐叙之跟对方简单交涉后,让初岁坐他的车一起去医院。 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徐叙之发动车辆,顺手把车内暖气打开,初岁拉过安全带想要扣上,冻僵的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我来。”徐叙之倾身过来,温凉的指尖搭在她手边,“咔哒”一声准确扣上搭扣。 初岁往右瑟缩了下,紧握住双手放在膝上,她想说谢谢,刚启唇却被不知从哪灌入的风呛了一下,喉口燥意难忍,咳得眼睛都红了。 徐叙之边打方向盘边留意她的状态,“前面有家便利店,我去买点喝的。” 初岁缓了一会儿才说:“我没事徐医生,还是先去医院吧。” 徐叙之没同她争辩,在转过第二个十字路口时,车速加快了些。 乔以珊被救护车送到市三院急诊科,深夜的急诊科仍旧灯火通明,人也不少,患者和家属几乎坐满了诊室的长廊,初岁跟着载送乔以珊的担架进去,被医护人员挡在门外等候。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弥散周遭的空气中,走廊上时不时有医护人员推着担架经过,人声纷杂。 初岁退到能够观察到诊疗室的一个角落,约莫一刻钟左右,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位护士,初岁认出是刚才拒绝她跟进去的那位,快步迎上去。 对方显然也记得她,扯下口罩询问道:“你是乔以珊的家属吗?” “我是她同学。”初岁问,“她怎么样了医生。” “患者是急性肠胃炎,刚输了液,现在情况已经有所好转。我们会把她转到普通病房,你拿着单子去前台缴费,然后给她准备一些换洗衣物什么的,要在医院住几天,切记这两天饮食要清淡,忌用重油重盐的食物。” 护士交待完,向她指明缴费处的位置,又匆匆进到诊室忙去了。 初岁认真记下护士的话,手里攥着缴费单,顿时松了口气。 前期的治疗结束后,乔以珊从诊疗室转到普通病房,初岁看她的脸色比刚才好多了,揪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下,等意识回笼,初岁这才记起刚刚仿若遗忘了什么。 是了,刚才因为担心乔以珊,她着急从徐叙之的车上下来,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 求人帮完忙,就把人晾在一边,这不是纯纯把他当工具了吗。 想到这里,初岁赶紧走到病房外面,给徐叙之发消息,道歉的话刚编辑到一半,身侧有一道阴影落下,挡去了周遭的一部分嘈杂。 初岁错愕地抬头,撞见徐叙之淡漠的眉眼,见他手里拿着一瓶牛奶,递过来。 “......谢谢。”初岁顿了顿,收起手机接过,发现牛奶还是热的。 所以,他刚刚是去给她买喝的了吗? 初岁眨眨眼,把那瓶牛奶抱在怀里,暖意逐渐从心尖上一点一点蔓延开。 “你同学怎么样?”徐叙之和她站在一排,目光落在门边的医师名牌上。 “医生检查过说没事了,要住两天院观察一下。”初岁清清嗓子,郑重地看着他道,“徐医生,今天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徐叙之看过来,留意到她冻得通红,仍然在微微发抖的手,悄然撇开视线,“你该谢你自己,如果不是你的果断,你同学的情况会比现在糟得多。” 初岁抿唇笑了下,蓦地感觉肩膀上一重,回头才发现徐叙之把大衣外套脱给她盖上了,她脸一热,正要推拒,“徐医生,我不......” “不冷?”徐叙之覆过她冰冷的手,一触即离,像在证明,“你觉得这话可信度高吗?” “......”初岁埋着头不说话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热度和气息正在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感官,她揪着衣摆有些不知所措。 这陡然的沉默落在不明其中关窍的徐叙之眼里,却变了一个意思。 他犹疑自己的语气是否略重了些,正欲开口缓和,无意间瞥到经过的两个医护人员看他的眼神,仿若被瞬间牵引回早晨的那个梦境。 徐叙之眉心微拧,无声地闭了闭眼。 初岁缓解好情绪,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想让徐叙之先回去休息。 谁知刚一抬头,就见那道身影已经走远。 “外套我下回来取。” 当初岁想在手机上问他的时候,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初岁攥紧手机,下回是什么时候呢? 她不知道。初岁泄了气靠在墙上,就在放松下来的那一秒,她意识到什么,连忙重新站直身体。徐医生有洁癖,他应该不会想让大衣沾上灰尘,尤其还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初岁脱下外套,小心地抱在怀里拍了拍,想着下次一定得洗干净再还给他。 她专心整理着以致并没有发现,拐角处有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目光从她身上一晃而过。 徐叙之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就接到了意料之中的一通电话。 “在门口吗?我来找你。”路放的声音不容反驳。 徐叙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敲击,微顿了顿才道:“不在,刚走。” “少来,我都看到你了。”路放坚持,道出缘由,“兄弟我明天值夜班,没办法去老师家拜年,你帮我把节礼带回去,顺便替我捎句话,这也不行?” 路放作为和徐叙之相处多年的同事自然清楚他的个性,知道怎么说他才会答应。 果然,这话说完,徐叙之沉吟了半晌,便让他拿着东西出来。 趁着此时难得的空闲,路放屁颠屁颠跑了出去,很快找到徐叙之停在路边的那辆车,车门开合,带进来一阵寒气,徐叙之将空调温度调高几度。 “东西呢。”见路放两手空空,他一脸了然地问。 “哎呀,我忘拿了。”路放似乎这才意识到,状似懊悔地一拍大腿,面不改色的把戏演完,“算了,还是我下次自己去吧,这样才能表达我对老师的敬爱之心啊。” 徐叙之嗤笑一声,半点面子不给,“下去。” “别啊,我找你真有事。”路放扒紧车门,说什么都不开。 等徐叙之不再赶他,路放这才说起正事:“咱们急诊的李副主任不是上个月调到六院去了吗?急诊人手不够,这段时间都乱成一锅粥了,太缺人了,尤其是有经验的医生,所以我就向陈主任推荐了——你。” “路放。”徐叙之脸色微沉。 “你先别生气啊,我知道你在意什么,可这又不是让你回神外,就在急诊做个住院医,这岗位流动得快,没多少人认识你,更不会有人知道当年的事。” 16. 第十六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算起来,初岁认识徐叙之才不到半年,仍旧处于双方刚熟络不久的阶段,对他这个人实在算不上很了解,乔以珊道听途说的这些,无疑解开了初岁心中一直盘旋着的谜团。 原来,他曾经是这里的医生,因为一场医疗事故引咎离开,从此一蹶不振,选择了跟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去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医。 也难怪,之前每次在医院见到徐叙之的时候,他的情绪看起来都不太好,初岁曾经一度认为,或许医院里有他讨厌的人,却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他自己。 初岁记得护士站旁边有一面荣誉墙,上面挂满了院内医生的职业照,她在打水的时候特意弯过去寻找,终于在右边第三排的最后位置看见了徐叙之的照片。 那是一张放大了的一寸照,红底白衣,脖颈上的领带是靛蓝色,跟他出众的五官很相配,照片里的徐叙之戴着副银边的细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有一种值得信赖的沉稳端重。 “市三院神外主刀医师,徐叙之。”初岁不经意间念出照片下方的那道头衔。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护士站前的长廊上人来人往,唯有她突兀地停在路中间,看着墙上的某张照片出神,由于好奇,身旁经过的人总要打量她两眼,偏又是个长相姣好的小姑娘,议论的人逐渐多起来。 “欸你看,她是不是那天在病房门口跟徐医生说话的人啊。” “嘘......小点声,主任马上查房了,你赶紧去。” ...... 身后的一番对话让初岁清醒,她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抱紧开水壶,打算原路返回。刚侧过身,迎面便走过来一个人,在她对面停住脚步。 初岁的目光落在对方胸口的医师名牌上,以为是她挡了别人的路,往右手边让开一点。 谁知对方看她动了,也跟着往右边走了一步,正正好拦住她的去路。 “......”初岁抬起头,用眼神询问对方,“您......有事吗?” 很久没看到这样清澈的眼神了,路放被震惊后笑了一下,朝初岁伸出手,“你好,我是徐叙之的同学兼同事,想认识一下你。” 对方直叙主题的速度让初岁咂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路放掌心靠了下,“你......你好。” 路放歪着头想了想,“你现在有空吗?不如,我们去楼底下喝杯咖啡边坐边聊。” 初岁意识到路放的目的,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路放收起笑容,认真道,“我想麻烦你帮忙劝一下他,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他回来医院的急诊科工作。” 这话里“他”所指是谁,双方心里都清楚。 初岁几乎在路放说完这话后就脱口而出,“你为什么选我?”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凭什么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可是这话语气太冲了,初岁斟酌之后还是改了用词。 路放似乎猜到了她会这么问,不经犹疑便解释说:“我和他朋友兼同事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身边出现过哪个女生。何况,老徐的外套不是还在你那?像他这样一个有洁癖的男人,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外套借给一个没有任何好感的女生穿的。”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初岁在心里默默反驳,却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帮徐叙之做点什么。 虽然路放给出的理由初岁并不赞同,考虑之后她还是答应下来:“我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忙,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我明白,太感谢你了。”像似怕她反悔一样,路放毫不犹豫地说。 初速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话题结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一名护士的出现解救了她,路放因为病人临时有情况得赶过去帮忙。初岁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才怀抱水壶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这烫手山芋扔到你这里,他可是轻松了。”乔以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吓了初岁一跳。听乔以珊这话,初岁估摸着刚才和路放的对话早都被她听去了,索性不再隐瞒。 “以珊,我想找办法帮他。”初岁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下定决心。 她能看出徐叙之对治病救人这件事的坚持,如果是对此再没有指望,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如此失望。如果她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了,但是徐叙之帮了她这么多,她也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他去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 可是这个忙并不好帮,初岁心里清楚,她不能冒然去置喙另一个人的私事,结果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初岁认真考虑了下,她想既然不能直接去问徐叙之,那就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找出这件事的症结所在,对症下药,才有可能帮到他。 思路是这么个思路,真要落实到行动上,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首先得先了解当时事情的具体过程,像乔以珊那种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估计起不上什么作用,有关事情的详细过程初岁决定去找路放了解。 不过一人之词毕竟不能尽信,打听到情况后,初岁计划的第二步,是去拜访当时牵扯其中的相关人员,去听一听他们的说法,说不定会对她的计划有帮助。 乔以珊看初岁如此忙碌,知道她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为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乔以珊决定出院后陪初岁一同前去探访,反正过年期间她闲着也是闲着,完全有能力为朋友两肋插刀。 两人执行力很强,加上整件事是由初岁主导,每个步骤都安排得很清晰。 当时事件的相关人员基本都是从S市周围的地级市过来的,近的坐大巴两个小时就能到,远一点的要坐高铁,整理完路线,初岁和乔以珊就订票准备出发。 他们找人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说起来还得多亏了许晚宁的帮忙,毕竟她家大业大,查个人是分分钟的事,收到初岁的请求后许晚宁立刻找人着手去办,刚好在初岁上车前把资料发给她。 彼时初岁坐在动车上,翻看着手中拿到的那叠资料,第无数次体会到朋友的重要性。 当初岁为了帮忙四处奔走的时候,徐家老宅这边也并不平静。 初二那天,按惯例是小辈们来给晚辈拜年,徐家一直遵循着这样的传统,家里小辈又多,基本上各个拖家带口,每年初二都比大年三十还要热闹。 徐叙之是一贯不喜欢热闹的,每回有人来拜年不是借口有事就是找理由出门了,不过今年来的人多,徐母在前一天晚上就跟他说好,绝不允许他借口偷溜出门,要留在家里帮忙照顾宾客。 以至于徐叙之这才有幸亲闻,徐砚津在饭桌上出言讥讽的那番话。 起因是徐母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劝他去和同学的女儿见一面,被徐砚津冷脸驳回后,徐父又赶着添了把柴,话锋频频指向言家的女儿,彻底惹怒了徐砚津,让这位说一不二的集团总裁在饭桌上当即翻脸,弄得全家都下不了台。 徐叙之旁观着这一幕,倒没什么相劝的欲望,兀自靠在楼梯边做局外人。 只是在纷乱间,他瞧见刚才放在主桌的一张照片 17. 第十七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元宵节过后,S市迎来了久违的晴朗天气,街道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地铁和公交上入目皆是推着箱子的年轻面孔,初岁和乔以珊也趁着这一波返程高峰,回到了市里。 去邻市的这一趟并不轻松,她们先去寻了那位罹患髓内细胞瘤的患者家属,然后辗转找到当时为那个小女孩做手术的主刀医生了解情况。 前两次还算顺利,可当她们按照资料上的地址找到女孩的家里时,对方家里人却告诉她们,女孩的母亲早已跟着家人一起进城打工了。 眼看开学的时间临近,她们只好决定先回来再做打算。 找人的事情初岁和乔以珊都无计可施,还是得麻烦许晚宁。许晚宁答应是答应了,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初岁模棱两可的理由,上次初岁没同她明说,这下再让她找人,许晚宁表示一定得知道理由才肯帮忙,权衡之后,初岁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许晚宁听完整整沉默了五秒钟,除了对徐叙之的过往感到震惊外,还归咎于她对待感情的敏感度,她不觉得初岁对这件事情如此尽心尽力,只是像她说的为了帮忙这么简单。 不过她并没有在嘴上表露什么,毕竟初岁喜欢谁只是她的私事,就算是作为朋友也不能干涉。 在许晚宁托关系找人的这段时间里,初岁只得将帮忙的事先搁置下来。她一贯将主次分得清楚,专心于学业和兼职,毕竟这两件事对现阶段的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家人的不理解,初岁心里始终憋着口气,在学业上格外用功,每次的表现都让建议她换专业的初母哑口无言,尤其是现在初岁自己兼职的工资已经能够涵盖她平时的支出,初母虽然想发难却也少了些质问的底气。 初母原本的计划是断了初岁的生活费,初岁坚持不了多久就一定会回去找她,可初岁并不认输,现如今她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这反倒将了初母的军,一时没了进一步的策略。 不过过年回来之后,初岁的兼职工作有了些变化,原本兼职的那家咖啡厅,由于收益不好转让了,她的时间空出来一大片,眼看工资也快衔接不上,只能另想办法。 于是初岁开始忙着找各种兼职,有时候面试的地方太远,总免不了会耽误一点时间。 要是晚上没别的事还好,偏偏在她重新去给徐明睿上课的那天晚上,由于晚高峰堵车,她迟到了大约半个小时。 徐叙之以为她又会像取外套那天一样放他鸽子,结果当初岁在短信上请求推迟的半个小时一到,门铃正好响了。他微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懈一点,放下手中的杂志,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初岁立刻低下头同他道歉:“真的对不起徐医生,我来迟了,砍掉的时间可以从我的工资上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徐叙之原本有很多话要说,譬如为什么来迟,怎么那么没有时间观念等。 可当这一刻,听她认真的致歉,看她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以及那真诚地渴望被原谅的眼神,莫名的,他没有开口说任何批评的话,内心盘旋的所有最终都化成一句平淡的:“下次注意。” 初岁似乎没料到这件事会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犹疑地眨眨眼,“好......好的。” 许是徐叙之自己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好说话,开门让她进来后,没再说什么,径直到书房办公去了。直到两个小时的补习时间过去,他从各种资料文献中抽身出来,听见书房的门被人敲了敲。 “进来。”徐叙之揉揉额角,摘下眼镜放在一旁。 初岁拧开房门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等徐叙之看到她之后,才鼓起勇气主动表明来意:“徐医生,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礼盒里放着一对针织手套和围巾,中间是一张手写的祝福贺卡,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谢谢。”徐叙之接过来。初岁感觉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进门时愉悦不少,抿唇笑了笑,“不客气。” 禀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徐叙之低头拉开书桌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正好,本来吃饭那天就该给你的,后来事情一多忙忘了,多少是个心意,别嫌弃。” “怎么会,这还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个红包呢,谢谢徐医生。”初岁满眼透露着开心,笑眼弯弯的,让徐叙之联想到她微信头像上那只啃胡萝卜的兔子,可爱得让人心痒。 在这个瞬间,徐叙之忽然觉得,她让快递来还他衣服这件事也没那么可气了。 在他视线停顿的这半分钟里,初岁已经说完感谢的话,准备离开。 徐叙之回过神,掩唇轻咳一声,“我送你。” 跟之前一样,初岁不愿麻烦他,出了门便拒绝让他再送。 待人走后,在经过客厅时,徐叙之见徐明睿正对着穿衣镜在摆弄脖颈上的围巾,边同他说:“小叔叔,下周我们学校有个亲子运动会,邀请父母一起参加,是你去还是路放叔叔带我去啊?” 徐叙之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我不记得给你买过围巾和手套。” “哦,你说这个啊。”徐明睿三下五除二戴好,昂着脑袋笑嘻嘻地说,“这是初老师送我的新年礼物,戴着可暖和了。” 新年礼物,这四个字绕在舌尖转了转。 末了,徐叙之极浅的笑了声,听不出有多高兴,“想得还挺周到。” 徐明睿莫名从这句话中品咂出一点不对劲来,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只能说他现在年纪太小还看不明白。看徐叙之走回房间,徐明睿才想起来追问他运动会的事,“小叔叔,你还没告诉我呢,运动会谁带我去——啊。” 最后一声“啊”音被阻止在紧闭的房门外。 徐明睿在书房门口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耸耸肩。 这次过年,徐明睿父母回来看他,带着他一家三口在S市好好玩了一趟,临走前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母亲终于答应他最快会在初二下学期把户口办好,接他回E市。 所以下周的亲子运动,会是徐明睿转学到十二中参与的第一件集体盛事,不出意外的话,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件,他想努力去做好它。 问了徐叙之没回应,徐明睿拿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给路放,结果路放很遗憾的告诉他那天有班,就在他挂断电话没多久,徐叙之拿着水杯从书房出来。 徐明睿冲他讨好地笑:“小叔叔,路放叔叔没空,看来运动会只能你陪我去了。” 徐叙之没反驳,“下周几?” “周五。”徐明睿就知道他不会袖手旁观,得到回应后顺便说明,“运动会早上举行开幕式,家长在九点之前到就行,下午五点钟结束,闭幕式之后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徐叙之:“嗯,我提前调一下班。” 好耶。“那还差一个人。”徐明睿想了想,歪着脑袋问他,“小叔叔,你身边有认识的阿姨吗?” 徐叙之思考着,刚要开口,徐明睿便出声打断道:“算了你应该没有,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这种事不能指望你这个工作狂,妈妈说工作狂是很难找到女朋友的。” 不到半人高的徐明睿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话,徐叙之气笑了,偏又找不到证据反驳。 就在他准备好好教育一番这个刚上初二的小鬼头时,徐明睿突然想到个人选,拿出电话簿边搜寻边说:“我可以问问初老师有没有空,她如果能 18. 第十八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周五的亲子运动会,是徐明睿心心念念的一件大事,因此准备工作也做得充分,头天晚上他还跟徐叙之认真分享了自己揣摩的每个项目的难易点,跟个小大人似的唠叨个不停。 闹得徐叙之没办法,只好拨了视频通话,让徐明睿跟远在E市的父母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 半个小时之后,徐明睿被梁昭然哄去睡了,徐叙之没来得及关视频,徐越衡夫妻俩又将话题扯到他身上来。 “我听说你上次跟小叔出手,是为了一个女生?”视频里,男人的面孔清俊儒雅。 徐叙之笑了声,显然不想谈这事,“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 “不是我八卦,是你嫂子。这次过年回去看几个兄弟姐妹都有了归宿,就你还孤家寡人一个,整天盘算着要把哪个闺蜜介绍给你呢。”徐越衡说着说着认真起来,“你要是真有意向,我倒可以让她去安排试试。” 徐叙之并不接茬:“我的事自己心里有数,你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儿子吧。” “啧,这么说有看得上眼的了?难不成还真是二伯母给小叔介绍的那个。”徐越衡说不八卦,打听起别人的事来也绝不手软。 眼看这天越聊越偏,徐叙之随口打了个马虎眼混过去,“先这样吧,挂了。” 视频挂断,徐叙之退出去,将聊天对话框往上滑了滑,最终停在一个憨态可掬的卡通兔子头像上,那张从老宅捡回来的照片就放在他右手边,在台灯的暖黄光线下,画面里的女孩跟那只兔子一样,正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那天晚上,徐叙之难得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天亮。 徐明睿跟他约好的时间是早晨九点,徐叙之觉得分两趟过去有点麻烦,索性带徐明睿一道出了门,送他进学校之后,自己在校园周围买了杯咖啡,快九点才往回走。 要进去时,徐叙之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他,“徐医生。” 初岁这天起晚了,前天帮导师做选题弄得凌晨,要不是提前定了闹钟,她估计能一觉睡到中午,好在她出门的时候要坐的公交刚巧到站,才不至于迟到。 “好巧啊徐医生,你来送小睿上学?”初岁猛地倒了几口气,脸颊因为奔跑的缘故变得红扑扑的,一身轻巧的运动装显得她格外青春洋溢。 徐叙之稍稍挑眉,目光并未从她脸上移开,有些明知故犯的嫌疑,“我来陪小睿参加运动会。” “啊?......”初岁有点懵,瞪圆的双眸水润清透,“怎么会,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那......” “那应该没错了,这是亲子运动会,小睿应该是同时叫了我们两个人。”徐叙之贴心地接上话。 初岁却被那话里的字眼打了个措手不及,微怔在原地,直到她抬眸看清对面教学楼上横幅的标语——“预祝十二中第七届亲子运动会圆满成功!” “......”亲子运动会的意思,难道是要她跟徐叙之一起作为徐明睿的家长参加?! 这怎么可以。 得知这个消息,初岁的第一反应是退却。 怎么她答应的时候没有听徐明睿说起这个,当时哪怕再多问一两句弄清楚情况也好啊。 “怎么了。”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徐叙之在距离她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住脚步。 初岁僵硬地转头去看徐叙之,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依旧好看得令人赏心悦目,让初岁联想起伫立在雪山之上终年翠绿的松柏,剑眉星眸,郎朗玉立。 意外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尴尬的表情,仿佛这件事就像是下楼去超市买菜这么自然。 此时学校的大门已经打开,好多对家长为了给孩子加油助阵结伴陆续走进来。 在并不喧闹的广场中央,初岁环顾周围,在退缩和迎难而上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不前,她看着此时近在咫尺的徐叙之,片刻踌躇之后,情感最终战胜了理智。 只是假扮一下帮个忙而已,应该不要紧吧。 初岁鼓了鼓腮帮子,说服自己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快步走到徐叙之身边,“没什么,走吧。” 徐叙之侧眸看了眼她,小姑娘的眼神毅然决然,双手握拳,仿佛前面有什么万丈深渊等着她去跳。他勾唇笑了下,忍不住出言调侃:“表情可以控制一下,别显得那么——壮烈吗?” “......”闻言,初岁不好意思地抿住唇,“对不起徐医生,我有点紧张。” 刚说完,又怕徐叙之听过会误会,立刻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太久没运动了,怕等下拿不到名次小睿会失望。” “竞技精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别担心。”徐叙之的声音浸润在迎面而来的风里,清澈沉静,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心跳又不争气了,初岁悄悄抬手抚住心口,忍不住偏头朝他看去。 身边人仿若感知到什么,也在这一秒转过头来,视线相撞时,徐叙之唇角浅浅上扬,很轻地朝她笑了一下。 上午九点,十二中初中部的亲子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热闹的开幕仪式之后,各个班级老师按规定再次给家长和孩子们复述了一遍比赛流程,确认参赛人选。 本次亲子运动会举办的初衷,是为了加强父母与孩子之前的亲子关系,主要是针对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这类同学,给他们提供一个相处的机会和空间,更好的促进家人之间的关系。 跟普通的运动会不一样,比赛项目一共五个,每个家庭可自行挑选两个比赛项目参加。 徐明睿平时运动神经还行,一开始想选那种挑战性高的项目,比如投球和跳高什么的,不过综合了他小叔叔和初老师意见,他最后选了相对轻松的两人三足和家庭接力跑,只需要三个人之间互相配合就行了,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 由于参赛的人数较多,考虑到安全性和比赛秩序,每个项目须由老师安排确认后才能排队进场。为此,学校也在操场的一侧设立了一片等候区,准备了茶饮零食之类的能量补充品。 紧挨着等候区的是 19. 第十九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听徐叙之这么说,初岁想起来,由于害怕被他发现,当时她特意选了颜色和质地都相差不大的毛线,就为了营造出一种并没有偏袒哪一方的感觉。 打完以后给身边的人看,乔以珊端详半天,都分不出来到底哪条才是她手织的。 徐叙之看不出来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亲耳听到这样的解释,饶是善解人意如初岁,也并不能从那些话里得到些许安慰。 她垂下头,明明是她一心所求的结果,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喔。” 徐叙之似乎察觉到了,他不免思索起自己刚才的话是否有哪里说得不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远处就有老师拿着喇叭开始大声通报他们组的进场时间。 徐明睿听完立即带头响应,朝右手边那被人群拥堵的比赛场地一指,“走吧,我们去三号位。” 由于亲子运动会的参赛人数庞大,所以每组家庭最多只能报选三个项目,两人三足比赛一组有十家庭,先按顺序决出每场比赛的胜者,再由所有胜利的家庭参加决赛,决出最后的优胜家庭,获得学校准备的奖品。 如果有家庭参选的三个项目都获胜了,还有可能上台领取由校长亲自办法的大奖,并获得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表感言的机会。 徐明睿在阐述这些规则的时候,初岁能看出他眼中的期待以及兴奋,虽然她不能保证一定能赢,但还是下定决心信誓旦旦地同他说:“我们一起加油!” 话虽如此,可是等初岁挤进人群站到准备位上的时候,她心里仍然打起了退堂鼓。 这......人也太多了吧。不只是参加比赛的人,就连在外围观看的人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上两倍,初岁能感觉到有好多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们这边。 “......”她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社恐星人的小九九开始发作,初岁一面盯着工作人员给他们脚上系绳子一面想。 “初老师?”徐明睿偏头叫她,“你和小叔叔都得揽着我,方便掌握平衡。” 初岁回过神,按他所说的将左手后移,穿过徐明睿的胳膊,放在他的左肩上。徐明睿也从身后抬手抓到她的衣摆。 徐叙之的动作跟她一样,他运动衣的袖口挽起一点,露出一小截精瘦的手臂,手腕处佩戴的那个护腕是蓝色的,是跟她相同的款式。 由于手臂的交叉动作,他们偶尔能在行动中碰到对方,这让初岁的心理压力又多了一层。 她频繁的深呼吸,努力地想让注意力从这些与比赛无关的事情中抽离开。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道问询:“紧张吗?” 初岁看了徐叙之一眼,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又悄悄撇开视线,显然是还没法说服自己,回应较为冷淡:“没有,你不是说比赛第二友谊第一吗?我不紧张。” “那你......”徐叙之还没说完,听到那句的徐明睿倒先跳了脚,纠正他,“小叔叔!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比赛面前只有输赢没有友谊,你要把思想摆正了,我要赢!” 见徐明睿气势汹汹握紧拳头的样子,初岁蓦然弯眸,冷不防笑出声来。 那是初岁之前从未展露过的笑容,她颊边的梨涡很深地陷下去,如水般清澈的双眸里含着笑意,有一种憋不住的窘迫和令人心怡的愉悦,让目光所及之处的画面变得格外生动。 原本正要出言教育小辈的徐叙之,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很快,百米赛道的中心处,喊完“各就各位”的裁判一声枪响,比赛正式开始了。十组家庭在这一刻同时迈步,赛场上逐渐弥漫起或低沉或高昂的指挥声,以及观赛区此起彼伏的呐喊和加油。 初岁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下意识跟着指挥提步出发,她默默在心里念着左右,精神高度集中。从一开始她和徐叙之就商量好,为了配合徐明睿,他们两个人的步伐要迈小一点,期间再根据具体情况稍作调整。 一百米的赛程,当其他家庭都因为配合不一致停下来重新开始时,只有他们和另外两组仍在坚持。到最后五米,初岁的心不自觉地提起来,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逐渐握紧了。 一步,两步......最后一步,他们安稳顺利地抵达终点。 哨声在初岁手臂越过红带的那一瞬间响起—— “yes!”徐明睿最先反应过来,他甚至忘了脚上还套了绳子,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是第一吗?还有没有人比我们先到的?” 徐叙之扫了眼隔壁老师文件夹上的名次序号,眉宇间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你赢了。” 这一句,让徐明睿高兴得欢呼,也让初岁松了口气。 一路走来深怕出错,急得她手上全是汗,待脚上的绳子解开后,她迫不及待地想去休息处拿点水喝,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劲,撩起裤腿一看,脚踝处已经被勒出了一道深红色的印子。 作为单场比赛的优胜队,徐叙之跟徐明睿留在原地登记组别,五分钟之后才回到休息区。 徐叙之过来的时候,发现初岁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他们这一对是赛场上难得亮眼的俊男美女,受到的关注自然比别人要多,这时身边有家长认出他来,伸手指向旁边的医疗区,好心告知:“你老婆好像脚伤了,到那边处理去了。” 徐叙之蹙眉,颔首说了声“谢谢”,快步往左侧的医疗点走去。 快到地方的时候,徐叙之看见了坐在简易问诊台边的初岁,她身体略微前倾伸手揪住裤腿,靠在一侧的板凳上,小腿处的肌肤莹白骨节纤瘦,致使脚踝上的那道红痕看着格外显眼。 初岁的本意是拿点药膏自己回去抹,可那位医生老师怕她自己涂不方便,劝她在这边上了药再回去,她只好留下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徐叙之会过来找她。 看见他的时候初岁心里只觉得意外,但当他接过医生手里的药瓶,蹲下来给她涂药的时候,刚才比赛时那种紧张的情绪仿佛又再次卷土重来。 “徐医生。”初岁不想总是这样麻烦他,“还是我 20. 第二十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初岁看了下时间,等下闭幕式应该还要差不多半个小时,于是将碰面时间定在六点左右。可是当闭幕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初岁接到了初父的电话,告诉她初母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去医院的路上,让她有时间的话最好能赶过去。 “本来你妈不想让我跟你说,但是我知道她想见你。”初父在那边开口,“初初啊,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过来一趟吧,我在三院门口等你。”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初岁来不及跟徐叙之解释,只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不能陪他们一起领奖了。 徐叙之看她脸色不对,斟酌道:“我去门口给你叫辆车。”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不好意思徐医生。”初岁同他说完,又摸了摸徐明睿的头表示歉意,拿着外套躬身离开了操场。 现在这个点正是晚高峰堵车的时候,初岁出校门后没有选择打车,而是直接拐去坐了地铁,地铁人虽多但胜在准时,不到半个小时,初岁就到了市三院。 提前开车抵达的初父在门口等她,刚见面初岁就着急询问初母的状况,“妈妈怎么样了?” “你别急,你妈她没什么大事,估计是最近着凉了有些闹肚子,医生正在给她检查。” 刚才出门太急,初父在电话里没有明说初母的详细病情,眼下听到这些,初岁一路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被安抚了些。 她跟在初父后面找到初母看诊的科室,刚站定,身后又有几拨医护人员推着担架经过。 初父怕初岁撞上,伸手拉了她一把。 同样好久没见女儿,在等待的间隙,初父随口问起她的近况,父女俩随口聊了聊。见初岁不肯坐着,一直望着消化科室的房门,初父这才坦言道:“其实啊,你妈她没什么大事,主要就是想你了,想见你又拉不下面子,只好找了这个借口。” 听见这些的初岁刚开始还觉得意外,等回过味来时,她才发觉自己做得有多么不好。 这段时间因为转专业的事,初岁基本上很少跟初母联系,有事也只打给初父,让他作为中间人代为转达。在她的印象中,初母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工作中说一不二,在这个家里也能把一应事务都安排得仅仅有条。 有些事她不肯跟初母说,初母当然也不会主动来找她和解,母子俩这样谁也不让谁的态度,最终只会消耗感情,让横贯在中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如果不是初母这一次进医院,初岁觉得这场冷战估计还会持续很久。 “爸爸,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对后,她真诚地看着初父开口,“我应该早点回去看你们的,我和妈妈之间的事情让你为难了。” “傻孩子。”初父笑着摇摇头,宽慰她,“你能这么想就够了。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家庭不是这样?孩子和父母之间出了矛盾,总是父母先做出让步的,这没什么,你妈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还是很关心你的。当然了,爸爸也是。” 初岁忍不住抿唇笑了,脸色也比刚才好了不少。 没过多久,看见初母被护士搀扶着从问诊室出来,初岁立刻跟着初父走过去。帮忙扶住初母,初父则在一边询问情况。 许久不见,初母看起来瘦了不少,初岁心里愧疚更深,准备先带初母去安排好的病房休息,谁知却听护士说:“抱歉啊,我们现在医院床位比较紧张,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转到病房,你们先到走廊那边的临时位上等一等,一会有护士来给你输液。” 季节交替时总是各类病症的发病高峰期,三院在全市又是综合医疗最强的医院,别说急诊科,就连普通治疗感冒发烧的科室都已经排起长队来,病床供不应求,要等位也不奇怪。 初岁知道这件事跟人争执并没有什么意义,按护士的安排先带初母到走廊边的空床上躺下,期间初母虽一直没有说话,却始终紧拉着她的手。 走廊上的地方小得可怜,左右各摆了两张床铺后,能活动的地方瞬间缩小了,基本不能让两个人并排走,只能依次错身而行。 初岁想再去服务台问问,可现在正是饭点,从右侧蜂拥过来的人不少,她只好先等等再说。 差不多五分钟后,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在走动。 初岁想着他们也该饿了,提议说:“爸,我也出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吧。” “还是我去吧,你坐着陪你妈说说话。”说完这话,初父拿了外套离开,将独处的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许久不见,之前不论是电话还是视频,母子俩总是说不了两句就争执起来,这一时有了缓和关系的时机,初岁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初母知道女儿的性子像她,率先开口问起她最近的学习情况,初岁如实一一回答,意外的是初母这次只是全程静静地听着,并不再提出让她转专业的事。 其实,初岁的学习状况初母每次都有在她的导师那里了解情况,得知她的论文获了奖,又在哪个重要的项目中被导师钦点,以及作为学生代表在校园峰会上跟其他学校的师生交流等等...... 这些,是初岁用自己的实力在向她证明,不按她安排的路去走她一样会做得很好。 初母平时色厉内荏惯了,饶是心里已经想和女儿修复关系,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出口。冷战之后的短暂相处,母女之间好像除了学习之外,没什么再能拿出来聊的。 半分钟的沉默后,初父已经带着买好的晚饭回来了。 初岁不太饿,想出去透透气,顺便想找护士问问看现在有没有空的床位。 仿佛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没等她起身,刚才和他们交代病情的那位护士走过来,说前面开放了两间空房做应急用,如果他们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把病人转过去。 初父一听当然觉得好,听到有了床位,初岁心里压着的这块大石头也总算落下来。 护士办事利索,没一会床位便安排妥当,初母被重新安置在这一层最后侧的一间单人病房里。 初岁扶着初母走进去 21. 第二十一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徐叙之快走到车前的时候,才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脚步声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停下,他回头瞥了一眼,借着身旁驶过的汽车车灯,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她仿佛比记忆中苍老了些,脸颊好似变圆润了不少。 李跃走过来,动作稍显拘谨,“好久不见,徐医生。” 徐叙之眼见着她缓步靠近,很奇怪,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不论是歉意也好愧疚也罢,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是完全空白的。 就好像他已经记不起来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那个女孩的母亲。 “方方妈妈。”那时候身边的人都这么叫她,徐叙之一直也没忘了这个称呼,打完招呼后,他才留意到李跃华隆起的腹部,欣喜胜过于惊讶,“你这是?” “快七个月,马上就要生了。”李跃华垂首轻轻抚摸肚子,脸上满是笑意,“医生说是个女孩,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徐叙之:“恭喜你,一定会的。”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人叫过我方方妈妈了。徐医生,只有你还记得。”说到这里,李跃华的眼神变得黯淡,“自从方方走后,我老公都不许别人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怕我伤心。” 提起这件事,徐叙之不免想到一年以前,方方被判定死亡的那一刻,想起在医院走廊里李跃华拉扯着医生哭喊的样子,心瞬间沉下去。他有意不去提起,可李跃华仿佛是为了此事而来,并不忌讳谈论起这些。 “说来惭愧徐医生,其实方方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没那么难过了,刚开始那段时间虽然很伤心,会怨老天爷为什么那么对我,甚至想过跟她一起去死。 可是后来有了个这个孩子,我觉得这可能就是天意吧,或许,方方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她也不想让我们太伤心。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重新来过,我也希望你不要把责任全部归咎于自己。” 说到这里,李跃华笑起来,她长得很好看,方方正是遗传了她的样貌才会如此招人喜欢,“其实这次要不是你的朋友找到我家里,我们还不知道你因为方方的事一直在自责,真是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徐叙之正色道,“这件事我始终有责任。” 如果当时他没有选择在手术前更换主刀医生,如果能对生命有所敬畏,如果他能提前明白这一切......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李跃华摇摇头打断他:“我们不怪你,方方也不会怪你。人生漫长,活在过去是最不值得的一种做法,徐医生,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说到这里,李跃华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应了两声,挂断电话准备往医院那边走。 离开前,她看着徐叙之,眼里再无灰暗,只盛满了对未来的希冀,“我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开启新的人生篇章,希望你也能放下过去,继续去救更多的人。” 李跃华离开了。徐叙之看见有个男人从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再陪她一起一步一步地往上去,夫妻俩相携而行,未来有新的生命在等待着他们。 人生海海,希望与毁灭总在交替进行,人类不过是这命运轮回里的一粒尘埃,要体味过酸甜苦辣才算尽兴。 在医院碰见李跃华后没几天,徐叙之从路放那里收到了一封迟来的道歉信,来自去年二次手术的那位脊髓肿瘤的患者家属。信里阐述了整个事件的始末,也吐露了许多的无可奈何。 对方家属称他们当时只是贪财,得知三院正在市里争夺先进名额,和对手医院的负责人私下达成协议,才会抓住医院的一点错处无限放大,闹得天翻地覆,最后导致事情无法收场。 他们对曾经的做法深表歉意,并附上了收到的贿赂,留作医院的天使基金。 那笔钱被徐叙之转交给了路放。 事后细想,碰见李跃华和收到道歉信前后相差不过十天,偏偏这两件事都跟去年的那场意外有关,不管是偶然还是有意,徐叙之都没办法忽视,直接去问从一开始将道歉信转交给他的路放,想弄清楚是不是他帮了忙。 而路放说自己只是恰好收到了这封信,对其中来由毫不知情。 徐叙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又找不到证据推翻。 初岁将这封信交给路放的时候叮嘱过,让他千万不要说是她帮的忙,路放不明白为什么,如果初岁想和徐叙之有进一步的发展,这难道不正是一个可以从他那里获得认可的方法吗? 可是初岁并不认同,她不想拿这件事作为筹码,更觉得按照徐叙之的性格,应该不会想让外人过多地插手这件事。这样把自己的伤疤展露给外人看,初岁认为这是徐叙之做不出来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独自困在过去这么久。 -反正路医生你千万别说漏嘴了,随便编个理由都行,谢谢你! 彼时,一贯大大咧咧的路放在徐叙之的威逼利诱下始终不肯松口时,看见手机上初岁发来的这条短信,觉得很糟心。 一个让他瞒着医院床位的事,一个让他不要说她帮了忙。 路放只想仰天长啸:为什么要让他独自背负这么多! 话虽如此,他这人外表看着藏不住事,实则嘴还是很严的,直到初母养好身体出院,初岁都不知道VIP病房的事跟徐叙之有关。路放拿着这事去徐叙之面前邀功,又宰了大户一顿美餐,宽慰了他这段时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境。 初母出院后,每周初岁都会抽出两天时间回去陪陪初父初母,知道她最近在为兼职的事情烦心,在饭桌上谈起这事时,初父会跟从前一样耐心地开导她。 父母在这方面总是比儿女要看得长远些,眼下初岁和初母的关系缓解,初父觉得她应该在找工作这件事情上换一种思路,不必拘泥于眼前,要多为未来考虑,尤其是对职业发展有利的事情要多去尝试,以后毕业了选择就会多些,在就业方面会比别人更有竞争力。 初父这些经验之谈,初岁听完觉得受益良多,打算重新规划未来的方向,对此初母从头到尾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也算是默认了她对于专业的选择。 后面几天,初岁尝试着向S市的几家纸媒投递了简历,大约一周左右,收到了其中一家杂志社的回信。很快,初岁跟对方公司的HR约定好了面试时间。 面试结束的那天晚上,原本是没有去嘉园小区的补习安排的,但是初岁在回去的时候接到了徐明睿的电话,说有两道奥数的题不会做,问她能不能接视频。 初岁考虑到路上不方便,恰好公车行驶的线路是经过嘉园小区的方向,她索性在前几站下了车,按照熟悉的路线通过门禁,往小区里面走。直到站在电梯里,初岁看见电梯金属面板上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冲动。 其实,自从把那封道歉信交给路放之后,她和徐叙之也偶尔会碰面,只不过都是在初岁结束工作准备离开的时候,而其他大多数时间里他基本上都是独自一人待在书房,从不主动搭理任何人。 初岁觉得徐叙之 22. 第二十二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坐上车,徐叙之系好安全带后问初岁:“还是回学校?” “不了,这两天住在我爸妈家。”初岁报出一个小区名字,徐叙之让导航重新规划路线,发现这段路程大概有十多公里。 “特意从家里赶过来的?”徐叙之打转方向盘,从地下停车场拐入主道。 初岁摇头,“没有,我下午恰好在附近有个面试,小睿给我打电话之后就顺道过来了。” “你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徐叙之知道她最近在找兼职,顺势问起,“新工作是做什么。” “在一家纸媒做编辑,不过时间上跟现在有点冲突,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去。”初岁的手揪着书包的一侧,从动作中都能感受到她的纠结。 “我个人的观点是推荐你去尝试一下,毕竟跟你的专业相关,对未来的发展也有帮助。”沉吟之后,徐叙之中肯的给出建议,但他并不知道初岁纠结的原因在哪里。 纸媒的上下班时间有硬性规定,早九晚六双休,跟一般的上班族没什么差别,只是这样一来,初岁到嘉园小区的补习时间难免会受到波及,她觉得这是作为被雇用者的不称职,但让她辞去这份工作,心里又放不下这间接的和他的见面机会。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可以两全的方法,才会觉得郁闷。 “徐医生,如果是你的话,会放弃一份你很喜欢的工作吗?”也许是刚才徐叙之的话给了她鼓励,初岁没怎么思索,开口将选择权抛给了他。 闻言,徐叙之的面色几不可察的沉了几分。 初岁霎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刚想找借口糊弄过去,就听见身边人说:“你这个问题得有一个前提,要看是因为什么。” 初岁偏头看向他,一字不落地听完他剩下的话:“如果是违背了自我的信仰,又或者是犯了错,我会觉得没有资格再以原来的身份继续工作下去。” 徐叙之喉结不动声色的滚了滚,可方向盘上紧握的手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银灰色的宝马停在等候红绿灯的车流中,当他以为初岁会继续说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时,那道细软的声音却刺穿耳膜:“可是,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犯错呢。” 徐叙之侧眸,撞上她坚定清澈的视线。 “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吧。”初岁屏住呼吸,在那迫人的注视之下强装镇定地开口,“犯了错,然后改正就好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但是......如果一直用之前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认为这并不是在赎罪,而是一种逃避和怯懦,因为不敢面对,无法正视,那么伤痕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这话说完之后,车厢里静默了很久。 初岁放在包上的手拧在一起,她很想说明自己只是在就是论事,可是这样一来又会暴露她已知晓他过去的事实,权衡后,初岁只好放弃解释,默默垂下眸子。 红灯跳绿,前方排队的车辆依次离开。 车后有按耐不住的车主摁响喇叭,徐叙之才似恍然惊觉般,敛眸转过头。 后面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 初岁始终盯着窗外的景色,回忆起徐叙之刚才的目光,摸不准他是否从她的那番话里察觉到了什么,凝眸思索间,发现入目的建筑变得熟悉,已经抵达父母住的小区。 她低头解开安全带,用平常的语气跟他道谢。 徐叙之在她下车之前,终于出声:“倘若你是因为家教的事在犹豫,那你大可不必再为此纠结,小睿的户口已经迁回E市,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这个月底就会被父母接回去。” “这么快?”得知这个消息的初岁觉得意外,“那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不需要二选其一,自然也不会觉得困扰了。”徐叙之接上这句。 那么,我也不能再时常见到你了,对吗? 这句话在初岁嘴边盘旋许久,在她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右手边的车窗被人在外轻轻敲了敲。初岁回头,看见初父微微躬身的模样,探寻的眼神正在她和徐叙之之间打量,她暗道不好,立刻推门下了车。 “爸。”初岁喊了一声,打算先带初父上楼,再跟他解释。 谁知初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毕竟之前从没见初岁跟哪个男生在一起交流过,他和初母还曾一度为此事忧心,眼下碰巧撞上了,当然要问个明白,“这是你朋友?怎么不跟爸爸介绍介绍。” 初岁小声地催促道:“我上去再跟你介绍嘛,先上楼。” 看女儿的表现不同以往,初父心里大致明白了几分。这时,徐叙之推门从驾驶座下来,站在车边礼貌跟初父打招呼,说自己是初岁补习学生的叔叔,看时间不早了,所以送她回来。 “原来是这样,你好你好。”初父看徐叙之长相标致,人也沉稳,第一印象还不错,“从市里开过来比较远吧,要不上楼坐坐,喝杯茶再走。” 还喝茶?初岁闻言扯扯初父的衣袖,“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呀......” 徐叙之原本还在犹豫,这下注意到初岁的动作,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依她所想拒绝了初父的邀请:“今天太晚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您。” “那也好也好。”初父满面慈祥看着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父女俩等在路边,直到徐叙之的车拐出小区看不见了,初岁紧绷的情绪才松懈下来,却不想刚一转头,就对上初父不同寻常的眼神,脸霎时又红了起来,快步往楼里走。 “这小伙子人不错,什么时候认识的?”刚进电梯,初父想要了解的心就绷不住了。 初岁略低着头站在一边,闻言不太自然道:“就在学校认识的,他是我们校医务室的医生。” “还是医生啊。”初父对徐叙之的好感又加了一层,“眼光挺好。” “什么......什么眼光好。”初岁胡乱比划着,解释得脸都红了,“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您别瞎想。” 初父背着手笑而不语,没有再拆穿女儿的借口。 见状,初岁气馁地垂下头。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缓慢上升,眼看快到家了,初岁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带了点恳求:“爸爸,今天晚上的事你先别告诉妈妈,可以吗?” 初父看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安抚道:“放心吧,这事爸爸不会多嘴。” 初岁心里刚一喜,又听初父接着说:“不过,我看你妈妈最近在帮你安排相亲的事,要是你再不带个人回来,她应该很快会开始帮你安排对象了。” “......”初岁的心情随着电梯停靠的一瞬,再次陷入无奈。 到家时,初母正在客厅看电视,见父女俩一起回来还有些讶异,听初父说是在楼下偶然碰到的,倒也没起疑,随口叮嘱了初岁两句,让她早点进去休息。 回到房间关好门,初岁顾不得其他,第一件事是跑到桌前去翻看日历。 23. 第二十三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旭日初升,被暗夜笼罩的城市重新焕发生机,逐渐泛起喧嚣。 当大部分上班族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时,距离市中心十多公里外的某马场已经开门迎客,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坪上,迎着天边浸染的炫丽朝霞,有人驾驶骏马飞驰而过。 白马的鬃毛迎风飞舞,如粉粒般的尘埃扬起又落下,跑过几圈后,随着驾驶者的一声低喝,白马奔跑的速度逐渐放缓,缰绳被驾驶者往后一拉,男人动作利落地从马背上下来。 他身姿矫健,内里的白衬衣包裹着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外搭一件浅褐色的马甲,肩背宽阔却不显臃肿,黑色长裤一丝不苟地束在长靴里,利落中衬出一点贵气,十分惹眼。 徐叙之每次来马场,都是人群中最为瞩目的那个。 他技术好,人长得也好,在马术圈子里是让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人物,以前每次跑圈回来栅栏口都围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想找机会跟他套个近乎,可几乎无人成功。 后来日子久了,徐叙之淡漠的性格表现得更加明显,从事的又是和生死有关的职业,渐渐地,他就成了众人口中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的存在。 那时候路放经常调侃他:“你要是能把对待患者的耐心,分出一半放在过来搭讪的女生身上,估计早就找到女朋友了。” 徐叙之对此总是但笑不语,却从未放在心上,每次来依旧是一副冷淡面孔。 身边牵马的侍童递来一瓶饮用水,徐叙之接过拧开,刚喝了一口,抬眸见入口处路放走进围栏,牵着他惯骑的一匹红棕色的马,气质张扬奔放,很符合他的性格,“倒是难得在马场看见你啊。” 徐叙之右手插兜,左手拎着水,让侍童带做了一套晨间运动的白马回去休息,他独自走来路放这边,“你也挺早,今天没班?” “有啊,这不是最近班上多了,气有点不顺,过来跑几圈。”路放笑着说。 在医院工作,经历的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处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没人能保证自身的磁场和情绪不会受到干扰,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就会约着来马场,算是一个亲近自然舒缓情绪的方式,在迎风奔跑的过程中,感受人世的喧嚣,重新找回自己。 不过自从方方那件事发生后,徐叙之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因此路放才会觉得意外。 “在这里跑一跑,的确能够想明白很多事情。”徐叙之望着这一方宽阔的天地,话音里有种深思熟虑之后的畅然,视线清明,不太像之前浑浑噩噩什么都没所谓的样子。 路放见他似乎有感而发,仿若想明白了什么,扬眉笑道:“看你这意思,我是不是可以去跟主任谈你入职的事了?” 徐叙之没说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往围栏外走去,身影沉浸在晨早清润的空气里,举手投足是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从容。 路放思考了下徐叙之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思,喜滋滋地翻身上马,单方面将此事拍了板,“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说完,路放夹紧马肚飞奔出去,无数尘粒在耀目晨光中飞舞起来,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等跑完两圈回来,徐叙之已经冲了澡,神清气爽地在隔壁餐厅用完了早餐。 半小时后,路放换了身休闲衣出现在餐厅,端着盘子在自助台前溜达了一圈,选了两片黄油吐司和半份蔬菜沙拉,在徐叙之对面坐下。 这个点餐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身边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 路放一边埋头吃着早餐一边说起最近医院的新鲜事,比如哪个主任又被调走了、以及现在急诊科有多么缺人、又或者是身边哪个同事准备下周结婚要跟他倒班之类...... 徐叙之分神听着,抿了口咖啡,无意中瞥到正在自助台前挑选的某个身影。 那个女生大约是陪同朋友一起来的,身上穿着常服,暗红色的外套搭配同色系的千鸟格连衣裙,身量娇小,连发型都跟初岁很像,在耳朵两侧扎起来,模样可爱又乖巧。 也是这时,徐叙之忽然想,如果她穿上骑马装会是什么样子。 大抵是身侧的人沉默了太久,一直在唱独角戏的路放终于忍不住了,他连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顺着那道视线将头挪过去,“怎么,碰见熟人了?” 推开他的肩膀,徐叙之轻咳一声回过神,有些欲盖弥彰,“没什么,随便看看。” 路放环顾了一圈都没发现,有什么值得他冷落正在说话的朋友去欣赏的诱人景色,回过头,徐叙之已经拿起喝完的空杯子离开座位。 路放囫囵把最后半片没吃完的吐司塞进嘴里,“老徐,你等等我啊,我车今天限行——” 出了马场,路放总算蹭上徐叙之的车回了医院,到停车场,路放问他要不要顺便去把入职手续办了,徐叙之说晚点还有事,“改天吧。” “成,等你消息啊。”路放冲他扬眉一笑,飒朗身姿让身边经过的两个护士悄悄红了脸。 徐叙之唇角轻抬,关上车窗,先拐去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点滋补用的礼品,在根据导航行驶三公里左右,开到一片随处标写着拆迁模样的老旧小区。 车停在路边,他拎着东西进了一个名为穆兴里的胡同。 狭窄不过两丈的巷子里,有老人正坐在楼下晒太阳聊天,也有埋着头匆匆赶路的上班族,送外卖的小哥骑着电瓶车风驰电掣地离开,徐叙之一身矜贵利落的装束,在一派破旧的建筑物中格外显眼,几乎每个经过的人都要看他几眼。 按照导航上的地址,徐叙之走到第三个楼梯口拐了进去。 二栋三楼302室,这是他托路放查到的李跃华目前的暂住地址。 还未来得及敲门,涂满红漆的木门就被从里拉开,李跃华似乎是准备出去买菜,右手拉着一个街边老太太经常使用的购物篮,抬头看见徐叙之站在自家门口,惊讶得足足过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徐医生?” 徐叙之点头问好,“我办事路过,顺便过来看看。” “哎呀你太客气了。”李跃华赶忙让出位置让徐叙之进来,见他还带了那么多礼品,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家里比较简陋,你随便坐。” “叨扰了。” 徐叙之从玄关往里走,屋内的硬装家具虽然简陋,收拾得却很干净,不算大的客厅里摆放着一张餐桌和两把椅子,窗边有一张单人沙发,地毯被 24. 第二十四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上午十点半左右,初岁跟初母从超市回来,边换鞋边把音乐会的电子票发到家庭群里。 在逛超市的时候初岁就跟初母说好,让她记得那天准时带着初父去看,别浪费了。不知情的初父在阳台上喂鸟,看见群里发的图片,正要问个清楚,转头见初岁弯腰从购物袋里拎出一包薯片,匆匆跑进房间。 父母交谈的声音被掩在门外。 与此同时,初岁的手机传来响动,锁屏显示接收到了一封入职邮件,来自瀚海杂志的HR。邮件详情里标明定好的入职时间在下个月初,末尾附着一串联系主管的姓名及电话。 初岁在日历上把入职的日期标注起来,同时看见昨晚被她标记过的那个数字,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她计划好邀请徐叙之去听音乐会的日子。 初岁准备这两天就跟徐叙之开口。 当天晚上,在去嘉园小区的路上她很有把握,觉得不就是约个人看场音乐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真当她坐在徐叙之家里,听见房间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却再一次退缩了。 这样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果,眼看时间被消磨得没剩几天,初岁惆怅地思考完,决定还是不要当面说了,免得被拒绝之后两个人都会尴尬。 于是这天晚上,初岁打开手机,找到和徐叙之的对话框,不经思索地将编辑好的话直接发送过去,不给自己留一丝反悔的余地。 -徐医生,这周六下午你有空吗? -我朋友多出两张音乐会的门票,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去。 这段话的最后她刻意忽略了主语,怕“我们”两个字太显亲昵。 发过去后初岁又反复读了两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将手机放到一旁,她翻开手边那本才看到一半的书,心思却并未放在眼前的文字上面,几分钟过去,手机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响应。 这样的等待太过焦灼,初岁打算转移注意力做点别的事情,起身打算去浴室洗漱。 就在她拉开门的一瞬,收到消息的手机屏幕亮起,期待已久的提示音跃入耳廓。房门被重新关上,初岁跑回书桌边,确认是徐叙之的消息后眼光倏然亮起。 -周六我有空,可以。 她笑起来,捧着手机刚要说好,见键盘上方再次弹出一条消息,鼓了鼓腮帮子。 -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吗? -没有,就我们两个。 -好。 徐叙之这次回得很快,初岁连游说他的时间都没有,默默将已经打好的一行字删掉,她盯着那个“好”字看了许久,有一种纠结多日的事被轻松解决之后的落差感,总觉得不太真实。 当初岁的思绪还陷在那个“好”字上时,许是太久没有得到回复,徐叙之的消息再次发过来。 -我看音乐会是下午两点开始,不介意的话中午一起吃个饭。 吃饭?他能这么爽快的答应去听音乐会,初岁就已经很意外了,眼下又一颗蜜糖砸下来,颇有种被幸运之神眷顾的感觉,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初岁几乎没有多做考虑,连忙答应下来。 -好呀。 -那周六中午见。 彼时,徐叙之坐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看到这两条回复,满意地合上手机。 对面抽空出来应约的路放狐疑地瞥他一眼,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先这样吧,谢谢。”他刚拿了水杯喝一口,就听徐叙之问:“入职时间定在哪一天?” “科里还没接到通知,应该是这周五吧,反正时间上大差不差。”路放说。 徐叙之闻言轻蹙起眉,被路放留意到,问他:“怎么着,你有事啊?要不我回去帮你问问,看能不能延后两天。” 徐叙之稍稍颔首算作默认,眉间的郁色散了些,“谢了,这顿我请。” “早说嘛,我刚才都没敢点肉。”路放转头叫来服务员,“麻烦你,再加两个菜!” 加了菜单里推荐的两个最贵的肉菜,路放喜滋滋地放服务员回去重新下了单。等人走后,他体内的八卦之魂,在看见徐叙之对着手机微扬唇角的那刻被重新燃起,忍不住问:“什么好事啊,居然能让你这个工作狂推掉工作去赴约。” 徐叙之闻言笑了,看着对话框里抱着胡萝卜转圈的兔子,眸光清朗,“私事。” 听他这话音,路放就知道这八卦估计是打听不出来了,正好服务员来上菜,他直接把那盘黑松露焗鹌鹑全放到了自己面前,“先说好,我就只能帮你这一次啊,再要有什么变化老陈非得杀了我不可。” “我知道。”说完,徐叙之一副躺平了任由宰割的表情,“菜够吗?要不要再加点。” “......行啊。”这送到嘴边的肉不吃就不太礼貌了,然后路放招来服务员,给全科室的人都打包了一份鹌鹑。 . 周六和徐叙之约好要见面的事,是初岁近期的待办事项里最重要的一件,从当天的着装到搭配的妆容,一点小事都不敢忽略,生怕到时候在徐叙之面前闹笑话。 约定的前一天晚上,初岁早早就上了床,但努力了许久始终无法入睡,心里紧张得厉害。 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个结果,她索性坐起来找了部外文电影看,希望能不看字幕快点睡着,偏偏影片的剧情高潮迭起,她硬生生拖到后半夜才睡。 隔天,初岁是被楼下师傅装修的声音吵醒的,仿佛是在锯什么东西,那动静刺激得她脑袋疼,伸手从被窝里摸出来,拿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一眼时间,结果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她瞬间清醒——13:32。 一点半了?! 初岁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定睛确认看到的时间是对的没错。她把锁屏上堆积的信息往下翻了翻,发现定好的闹钟已经在三个小时之前就响过了。 恰好这时初父过来叫她起床,初岁忙穿上拖鞋去开门,“爸爸,是你们关了我的闹钟吗?” 初父愣了一下,大约是记起来,点头,“你妈嫌这声音太吵,就给你关了。” “......”初岁无奈地叹了口气,啪地一下关上房门。 厨房里,初母正端着做好的菜走出来,看她这样还觉得奇怪,“这孩子,平时嫌我们早上吵说不给时间让你睡觉,你不高兴,今天帮你关了闹钟让你好好休息一下,还是不高兴,这——欸,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干嘛去啊,不吃 25. 第二十五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初岁目光呆呆地凝视他几秒,终于被身后轿车的鸣笛音唤回思绪。 “徐医生。”她轻轻地唤。 徐叙之是最近才发现的,她唤这三个字的语气总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音调绵软,像一块刚融化不久的巧克力,又或是冰激淋最上面的那一口,听起来格外令人舒适。 “先上去吧。”徐叙之带着她往餐厅门口的台阶上走,伞柄立在两人中间,初岁拘谨地将手握在身前,如果忽略这点,此时餐厅外墙上映着的一对身影,看着倒极为和谐。 这是初岁第二次来这家餐厅,她是在等徐叙之放伞的时候想起来这家餐厅的名字,用“ELVA”四个字打造的镂空LED灯牌贴墙放置在大门口,门头整体成灰蓝调,很像是某个酒吧的入口,只有踏进去才会发现别有洞天。 内里新中式的装修风格让人完全无法与那四个字母的单词联系在一起,但偏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初岁头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家餐厅的主理人品味很好,室内的软装和布局精致又巧妙,吃食也很符合她的口味。 好比如眼下这碗青笋海参汤,看着汤底的色泽清透,喝起来味道却是上佳,暖身又暖心,喝了一口就舍不得放下。直到碗里的汤喝了大半碗,初岁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徐叙之就坐在她对面,因他已提前用完了餐,所以此时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只偶尔跟前来询问口味的主厨交流些什么。 初岁听到几句,得知这次的餐食都是由徐叙之提前知会厨房做好的,动作微微一滞。 难怪刚才她一来就已经有侍者开始上菜了。 不同于上一次三人同行,这次只有她和徐叙之两个人,初岁难免有些不太自在,努力在主厨离开后搜寻着能聊话题。徐叙之今天的心情大概不错,她说的每句话几乎都能得到回应,用餐的气氛并不算冷。 在最后一道餐品上桌时,窗外的雨已经转停。 徐叙之离座去接电话,初岁招来服务员准备买单,却被告知帐已经结过了,在意外之余又向对方讨要了单据,然后在微信上把饭钱转给了徐叙之。 就在她发过去几秒之后,转账被对方退回。 见徐叙之从外面进来,正在收拾东西的初岁立刻追加上一句:“本来就是我迟到了,作为补偿,这顿饭应该我请。” “在我这儿,没有让女孩子请客吃饭的道理。”徐叙之拎起外套放在胳膊上,看她穿衣服不太方便,顺势接过她提在右手上的包,“走吧。” 指尖相贴的触感让初岁微愣了下,过几秒才跟上他的步伐。 这家餐厅不仅服务周到,还出奇的有礼貌,一声声“请慢走”说得初岁脸都要红了。 从餐厅出来,初岁跟着徐叙之去取车,直到坐在车上看见后视镜里映射的自己时,她开始有些后悔刚才光顾着吃饭,没找机会去把脸收拾一下。 她重新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又从包里摸了顶棒球帽戴上,哪怕不化妆看着也能精神不少。 徐叙之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之前骑过马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初岁就从徐叙之那得知了接下来的安排,结果有些意外,骑马这种运动她之前从未尝试过,“没有,其实我从小运动神经就不太发达。你知道的,我比较容易受伤,方向感也不太好,所以......”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徐叙之自然也领会到了,他笑了下说:“跟着我,不会让你摔的。” 这句类似于约定还是保证的话,让初岁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她看向窗外,在徐叙之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轻扬了扬。 位于城郊的这座马场比初岁想象中的大很多,徐叙之将车停在门口的停车场里,然后搭乘专门的泊车去接待大厅,他让初岁在休息区的沙发处等一会儿,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位穿着马场统一制服的女士。 初岁瞟到对方胸口铭牌上的名字,听徐叙之说会由她带着去换衣室更换骑马装。 “换衣室在后面,请您跟我来。”那位女士笑容亲切,但初岁对着陌生人总是下意识地会回避交流,她捏紧背包的带子,只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几步后,初岁回头,看徐叙之仍旧站在原地,目光注视着这边,才略微安下心来。 换衣室的位置在接待大厅的最里侧,分为男女两个房间,门和门之间被一条长廊隔开,私密性较强。虽说有专业人士帮忙当然好,但初岁没有让别人穿衣服的习惯,便决定自己进去换好贴身的衣物,等出来有什么不妥的再让对方帮忙调整。 在来的时候初岁心里就有准备,马场配备的统一骑马服,尺寸应该是均码,做不到跟自身完全匹配,可是这一件大小合适得却让她惊讶了。 要知道,她身量本就娇小,平时买衣服都要找很久才能挑到合适的,可是这套衣服就好像是完全贴合她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一样,连裤腿贴到脚踝的距离都刚刚好。 “这也太幸运了。”初岁在工作人员帮她穿戴护膝的时候,忍不住分享这件事。 对方听完只是笑了笑,应和着回答:“看来,你跟我们这里很有缘哦。” 穿好马靴后,初岁站到镜子面前,让工作人员能够更好的调整帽子的角度,她两侧的头发都被扎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脸蛋,未施粉黛的脸上难掩娇俏,清纯可人。 工作人员都说,难得在马场见到素颜像她这样好看的女生。 初岁被夸得脸红,从换衣间跑出来,到门口时,发现徐叙之还坐在刚才她等候的位置。 他双腿交叠倚靠在长沙发的一角,正微敛着头随手翻看着某本杂志,颇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气场,唯独那张脸无可挑剔,衬得衣衫褶皱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初岁站立的这个位置,他并不能看见她。 出于私心,初岁没有马上过去,她抽出口袋里的手机,对着徐叙之的方向,捕捉到了这幅画面,小心地存在相册里,才提步往外走。 见她过来,徐叙之放下杂志,掀眸打量几眼,“衣服还合身吗?” “太合身了,很奇怪,就像是私人定制的一样。”初岁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都怀疑是不是之前来这里量过,所以尺码才这么合适。” 徐叙之满意地勾起唇角,双指微曲轻轻敲了一下她头顶的帽子,“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啊?”不知是因为他的举动还是为他说的话,初岁眨眨眼,懵懂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进更衣室,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帽檐。 趁着徐叙之去换衣服的这段时间,初岁找了个地方化妆,差不多整理好后徐叙之正好从里间出来。饶是一早知道他是肩宽腰窄的衣架子身材,穿这套骑马服肯定很好看,可真等到徐叙之换好衣服站在她面前时,初岁还是被惊艳到了。 贴身的衬衫长裤将他坚实的身材勾勒完全,几乎毫无瑕疵,似如高挑挺拔的松柏,淡漠中带着令人心愉的优雅,是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存在。 初岁不敢多瞧,将帽檐欲盖弥彰地往下拉了拉。 换好衣服,有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去选马。初岁是新手,听了徐叙之这个半专业人士的意见选了一匹性格温和的良种小白驹。她很喜欢那匹马的毛发,摸起来很顺滑,尤其是额前那一缕灰褐色的胎毛,看起来十分漂亮。 选好了马,徐叙之替她牵着,一起往马场走。 怎么着也是新手学骑马,初岁以为会像穿装备那样有老师教学之类的,可是当她跟着徐叙之走进马场后,身边还是没见有其他人过来。 “想不想试试?”远离人多的地方,徐叙之牵着马停在围栏边。 初岁有心想问关于教练的事,但斟酌之后还是放弃了, 26. 第二十六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初次上马的不适应让初岁更加无措。未免再发生之前的状况,徐叙之空出马蹬给初岁踩上,双手拉住缰绳,控制着驱马的速度。 这样一来,初岁几乎整个人都被他的双臂拢住,她紧紧揪着马鞍上的扶手不敢放开,激动和不安在内心交织,致使这段教学的过程变得格外沉默。 徐叙之会贴心地告诉她一些驯马的要点,温热的呼吸打在耳侧,初岁冷不丁瑟缩了下,心跳愈发快了起来,只能感觉到耳朵里涌入一串音符,根本分辨不了他说的是什么。 大约是发现她的状态过于紧绷,徐叙之在驱马走了十米之后将人放下来,初岁全程不敢看他,借口想去喝水,红着脸说完后像兔子一样跑开了。 徐叙之将缰绳套在栏杆上,看那道身影走远后,才极缓慢地舒出一口气。 他决定把双人骑马这个项目再往后放一放。 离开草场后,初岁一鼓作气冲到洗手间,捧两把冷水浇了浇脸,放慢呼吸,却仍然压制不住那股热度,她满脑子都是徐叙之刚才靠近她耳侧的呼吸,以及途中若有似无地肢体接触。 初岁独自在洗手间冷静了五分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的反应好像太过明显,徐叙之会不会因此看出点什么,如果回去了还是这幅状态该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放在腿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初岁的呼吸又是一滞。 她按下接听键,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便听见听筒那头徐叙之说:“抱歉,突然有点急事,教你骑马可能得约下一次了。” 感觉到徐叙之话里的严肃,初岁顾不得纠结,转身跑回马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工作上的事。”徐叙之耐心地同她解释,“我原本的入职时间安排在明天,不过刚才医院有突发状况,时间提前了。” 听他这么说,初岁这才放下心,步伐慢了些,“那你赶紧回去吧。” “嗯,我正往门口走。”这话说完,初岁听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斟酌,“可能来不及送你了,刚才我同这里的经理交待过,他们会安排人送你回市区。” “我知道了。”这时草场上已经看不见徐叙之的身影,初岁抿抿唇,在他挂断电话之前忍不住加了一句,“徐医生,今天谢谢你,开车注意安全。” 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草场上风太大,过几秒,听筒那边才传来声音:“好。” 电话挂断,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独自站在宽阔的草坪上,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逐渐涌上初岁心头,她捏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回大厅那边,换下身上的骑装拿到前台归还。 前台的工作人员已经不是之前陪她去换衣室的那位,在检查完衣物之后,照例询问了一句:“您好,这套骑马装是定制款,您本人可以选择带走或是暂存在店里,请问寄存之前,需要我们为您清洗吗?” “定制款?”初岁微微睁大了眼,刚想说是不是他们弄错了,就见那位工作人员将右侧衣摆的下方撩开,在接缝处缝制着一个布标,上面用因为缩写表明了衣服的款式和制作时间。 而最令初岁感到惊讶的,是在布标的末尾,在那里能够清晰地看见一排字符——CHUSUI。 她足足盯了十秒钟,直到工作人员出声才回过神来,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初岁想了想,很快回应道:“那麻烦清洗一下吧。” “好的。”工作人员推来一张表格,“请您在这边横线上签名。” 初岁恍惚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直到坐上车都还没有想明白,认真思考后又觉得答案仿佛显而易见。可是,徐叙之为什么要给她定制一套骑马装呢?他们明明在今天之后就该没有交集了,难道他希望她以后能经常过来吗...... 初岁摇摇脑袋,抑制住自己逐渐发散的思维,不敢再往深了想。 此时轿车已经驶上城际高速,落日余晖里,初春的晚霞清澈而浅,在天边绽开一大片蓝,幽邃神秘,似一面解不开的谜题。 那天回去后,初岁跟徐明睿上完了最后一节家教课,翌日一早去瀚海杂志社报到。 接待她的部门主管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很年轻,说话也随和,知道初岁胆子小,新人的欢迎仪式并没有弄多大的场面,只简单让初岁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安排工作。 初岁所在的编辑部是杂志社的重点部门,人员繁多,事务也繁琐,大多数时间是在审稿看稿,必要时还需要跟作者写手打交道,月初的时候定版面主题,月末开总结大会,临到截稿日必加班,属于一个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全能工种。 初岁刚来,有些事还了解得还不太清楚,主管特地安排了早一期进来的同事带她尽快熟悉各类事务。 “说起来你们还是校友呢,不过那丫头比你小,本科刚毕业,虽然不是对口专业但人很机灵,咱们办公室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你跟着她多学多听多看,没多久应该就能上手了。” 初岁点头说好,顺着主管的视线指引,将目光移到对面走过来的那个女生身上,眸光蓦地一亮。 眼前的女生很漂亮,明眸皓齿,浑身散发着明媚动人的张扬,与初岁的内敛温雅不同,她的自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你好,我是言蔓。” “你好。”初岁贴上她伸过来的那只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别客气,你叫我蔓蔓就好了。”言蔓笑着说。 初岁腆着脸点点头,又听主管交待了言蔓几句,叮嘱她要尽快跟上社里的一应进度。 言蔓作为特批给她的外援人员十分称职,做事也很有条理,头脑清晰,在她的介绍下初岁很容易就了解了编辑工作的具体流程,加上她性格开朗,初岁也不必绞尽脑汁地在交谈中寻找话题,一切都由对方主导,学习过程简直算得上轻松。 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在言蔓的帮助下,初岁迅速适应了手上的工作,还通过她认识了几个不同部门的同事。 每次言蔓带着初岁四处溜达的时候, 27. 第二十七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人潮汹涌中,男人唇角上扬,很轻地朝她笑了一下。 初岁的心霎时提起来,又重重地坠落下去,震得她耳膜生疼。 耳边小声地传来几声惊呼,初岁装作若无其事地瞥开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好像总是有那样的能力,一出现便能够成为全场焦点,仿佛只是风轻云淡的站在那里,却偏偏让人无法移开目光,虽如此,初岁仍然窥见了他眼中蓄起的丝缕淡漠。 因为下一秒,对面那个同事得到回应后,失望地走开了。 “他说没带手机,又拒绝了我的名片。”悻悻而归的女同事刚坐下来就开始抱怨,“算了算了......看来是注定与我无缘。” 身边有人劝她:“哎呀没关系啦,世上帅气小哥哥那么多,何必强求。” “就是,我们赶紧点菜吧,等下人越来越多了。” 坐在末席的初岁闻言稍稍垂下视线,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等看清消息上显示的备注时,她下意识伸出手去遮挡,做贼心虚似地看了眼周围。 等确定身边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她这边时,才慢吞吞地打开手机,只见那被置顶的对话框里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吃完饭,门口等你。 仿佛察觉到什么,初岁抬眸往厅内张望,她看见徐叙之就坐在她对角的那一侧,长腿弯曲隐匿于桌沿下方,身体微微前倾,正在跟对面的人说话。 初岁放下手机,看着被服务员送上桌的酱汁鳗鱼饭,突然没了胃口。 这注定是无法令人心安的一顿午饭。 初岁根本没尝出鳗鱼的酱汁是咸还是淡,潦草吃完后,在同事提议去旁边买咖啡的时候悄悄出溜,当她快步回到日料店门口时,徐叙之正倚在一旁的栏杆扶手上等她。 不知是奔跑过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初岁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强装镇定缓步走近,徐叙之站直了,从外套里摸出一瓶果汁递过来,初岁接到手里,发现还是温热的。 “谢谢徐医生。” 徐叙之直舒来意:“这周末有空吗?” 初岁愣了一下,原以为徐叙之是有什么事要找她,现在被猛地这样一问,她只好想了想,诚实道:“周末应该要加班,周六下班可能会早一点。” 徐叙之稍作沉吟,考虑之后说:“那周六晚上我来接你。” 初岁没急着说好与不好,而是觉得疑惑:“是有什么事吗?” 徐叙之看她几秒,唇角微微上扬,想了个更容易接受的借口:“上次在马场放了你鸽子,作为赔罪,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没关系的,你工作要紧,何况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初岁条件反射般开口,说完之后才回过味来,懊恼地闭了闭眼,她这么回答不就是在把送上门的接触机会明晃晃地往外推吗? 她的一举一动被徐叙之看在眼里,他眉目舒展开,全然没有了面对其他人时的淡漠疏离,反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不吃饭的话你想做什么?散步或是看电影都随你。” 初岁懵然看向他,似乎在分辨那话里的意思,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思维偏偏不听使唤,好半晌后才不太确定地抛出一个问题试探:“那......看电影行吗?” “我说了,都随你。”徐叙之几乎没有犹豫。 初岁却忽然愣住了,这个比吃饭还要私密百倍的赔罪方式,足以算得上是情侣约会的级别,她断定徐叙之并不是不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是,为什么呢? 脑海中有个大胆的想法隐隐成形,但初岁每次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那根本是不能会发生的事,尤其在对方是徐叙之的前提下。 他太优秀了,优秀到初岁在他面前几乎自惭形秽。 眼看午休时间就要过去,初岁已经来不及揣测他那些话背后的意思,匆匆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就从来时的路返回往公司走去。 那整个下午初岁上班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又被校对处的同事拉去做苦力,直到晚上七点左右才从楼上下来,一下午没进食,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不知怎么,现在格外想喝一碗热腾腾的浓汤。 初岁在手机上搜寻最近的餐厅,发现ELVE距离她此刻的位置不到三公里,门口又有地铁站,回学校也顺路,于是便按照导航上的路线往餐厅去。 本意是想解口腹之欲,初岁没想到会在餐厅门口碰见熟人。 到的时候,许晚宁正在就餐区外开辟出来的一块区域等位,身边是她之前介绍认识过的男朋友陈文禹,初岁被拉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去前台取号。 前面还有三桌,看样子得等上一会儿。 许晚宁前面只有一桌在排队,她殷切地拉着初岁跟他们一起吃,初岁不愿当电灯泡,找理由拒绝了。就在许晚宁准备继续游说的时候,从餐厅门口走出来一个穿着经理制服的男士,询问初岁现在是否需要用餐了,他可以找厨师先去安排。 值班经理的话说得不大不小,恰好够这一小块空间里的人听到,就连许晚宁都冲她投来不解的目光,初岁怕别人误会,小声询问对方:“可是......不是还需要等位吗?” 值班经理笑着回复说;“是这样,徐先生交待过了,只要是您过来吃饭,可以用他预留的那个包厢,不必等位。” “那不就是VIP?”许晚宁脑子转得快,一下跳起来,冲初岁挤眉弄眼,“初初你可以啊。” 听到对方说姓徐,初岁的心就猛烈地跳起来,只是还不太敢确定,她深吸口气又问:“请问,是哪个徐先生?” 值班经理笑而不语,倒是许晚宁在旁边捅捅她的腰窝,在耳边提醒道:“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家餐厅是徐氏旗下的产业,你放眼整个S市,还能找出第二个姓徐的豪门吗?” 许晚宁同她科普了一番,又找了百度百科上的资料递给她看,在初岁凝神看手机的间隙,她已经挽着男友的胳膊带着闺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并叮嘱经理吩咐厨房点了餐厅的几个招牌菜,顺便给初岁点了一盅枸杞牛脑汤,声称她需要补补脑。 初岁在资料上顺利找到了徐叙之的名字,只不过没有照片,年龄职业皆是不详,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许晚宁口中的“VIP身份”确实是徐叙之给予她的特权。 加上他之前送给她的那套骑马装,以及约她单独出去吃饭或是看电影、提醒她下雨出门记得带伞,这些行为背后含义,让初岁再也没办法忽视。 于是席间,趁着陈文禹去洗手间时,她同好友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虑。 许晚宁听初岁说完后,立刻给出回应:“这不就是看上你了在追你嘛。” “......啊?”在此之前,她几乎从没有往这上面想过,初岁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问,“你的意思是......他喜欢我?” 28. 第二十八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下午五点零三分,结束了主题策划会议的初岁被主管叫到办公室。 因着她在会议上提出的几个方案十分不错,主管让她在原有方向上继续优化一下想法,下次会议前整理好一个文档发给她。 瀚海杂志是以人文科学为主类的一个期刊杂志,创办历史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是S市为数不多的老牌杂志社之一,一早便靠精湛的数据统计和有趣的实验证明吸引了不少读者。 规模壮大后,旗下又陆续成立了以儿童文学和青春文学等主题期刊,在如今纸媒逐渐消退的时代仍旧占有一席之地。 初岁在理科方面的长处自带优势,文理结合,很契合杂志社的定位,这也是她会被录取为实习生的原因之一,而目前几次的主题会议开下来,主管越发断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在社内的工作顺利上手之后,初岁的优点几乎显而易见。 有耐力、性格好、做事不拖沓,是一众主管口中对初岁出现率最高的评价。 初岁从办公室出来时,言蔓正在她们部门串门,下月的杂志主题大框架已经定得差不多,大家的情绪都松懈许不少,办公室里也多了些欢声笑语。 言蔓正靠在进门的一个工位上跟人聊天,见她走进来,忙把手里拎着的奶茶递给她:“今天楼下奶茶店买一送一,请你喝。” “谢谢。”见是她喜欢的口味,初岁弯了弯眼,颊边浅浅露出两个梨涡。 言蔓摆摆手,咬着嘴里的珍珠,边嚼边问:“刚看你愁眉苦脸的,主管训你了?” “没有。”初岁摇头,却也没说明缘由,“只是在想别的事。” 她抬头看了眼对面墙上挂着的时钟,距离下班只剩下五分钟,也不知道徐叙之是不是真的会在楼下等她。一想到这里,初岁就感觉心慌得厉害。 言蔓听出她话里的遮掩之意,歪头笑了下,没有继续追问。 初岁回到位子上收拾东西,言蔓跟在她身后,捞了对面的椅子坐在旁边,问她下班有没有空,“不如我们还去前天晚上那家餐厅吃饭吧?” “今天大概不行。”初岁很抱歉地看过来,“要不下次,我请你。” 言蔓表情微滞,转而又被更加明媚的笑容替代,“没关系,那下次好了。容我小小的八卦一下,你是要去跟男朋友约会吗?” 约会......吗? 初岁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同样将这点诚实地跟言蔓说了。 言蔓一听,神情仿佛比刚才要亮丽几分,“这么说,算好事将近咯?” 初岁抿抿唇,昨晚许晚宁跟她分析的那些话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这大概是她头一次鼓起勇气向其他人袒露自己的内心,“还不确定。但是,我很喜欢他。” 得到这个回答,言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略显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此时时钟的指针正好指向五点半,言蔓不再耽误她,道别后起身离开。等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初岁独自坐在原地抚住心口,缓缓送出一口气,才发觉连手掌心都不禁渗出了些许汗意。 原来,承认喜欢一个人也并不是太难。 初岁是在准备下楼的时候才发现,早在一个多小时以前,徐叙之已经将实时位置发送到了她的手机上,地址显示就在她公司楼下,初岁心里一慌,脚步不禁加快了些。 坐电梯下行到大楼门口,看见那辆熟悉的宝马车停在街道边的树荫底下。 她瞬间止住步伐,在原地整理了一下因为奔跑而凌乱的裙摆褶皱,深吸口气踩下台阶。 初岁今天挑了衣柜里最朴素的一条连衣裙,但朴素却并不代表毫无特点,米白色的连衣裙清新淡雅,长到脚踝的裙摆上点缀的花纹刺绣精致灵动。 令人称绝的是领口和袖口的设计分别用了透明薄纱代替,刚好能完整衬出她纤细的天鹅颈,整体造型温柔又别致。 初岁步伐款款,分神调整着嘴角的弧度,等走进了,才依稀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驾驶位上的男人侧靠在椅背上,好似在补眠。 她动作顿了顿,不愿打扰他,就这么在车前站了会儿。 直到临近电影开场的时间,初岁正犹豫着是该去叫醒他,还是改时间下次再去时,忽然听见身后“咔哒”一声,徐叙之推门下来。 他单手搭在车窗上,额前的碎发看起来有些凌乱,倦容明显,“等多久了?” “没多久。”初岁想到那条提前两小时发过来的定位,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下楼时才看到你的消息。” 徐叙之笑了下,走过来替她拉开车门,“没事,是我来早了。” “徐医生,你要是很累的话,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电影下次再看也可以。”初岁看他眼下的乌青,有些不忍心。 “不累,只是多上了几个晚班,有点缺觉。”徐叙之说,“刚才等你的时候休息了一会,现在已经不困了,回去也睡不着。” 初岁关心道:“急诊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是有点。”徐叙之看着她,眉目间看起来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疲累,“不过,陪你看场电影的时间还是有的。” 初岁微愣,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足够激起她心头的涟漪,“......喔。” 她不再看他,拢紧单肩包俯身坐进去,因穿着裙子不太方便,脑袋眼看就要磕到车顶,好在这时徐叙之伸手挡了一下,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初岁忙捂住后脑勺,回头对他道了声歉。 徐叙之没说什么,初岁抿抿唇,耳根又在不经意间烧起来。 为着下班过去方便,徐叙之找的是一家距离商场只有两站路的电影院,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差不多五分钟就能到。只不过刚才他们在楼下磨蹭了一会儿,这时正好赶上晚高峰,车辆堵在冗长的道路中央,过几分钟才能挪动一次。 等抵达目的地时,电影已经开场了。 初岁跟徐叙之去门口取了票,找到播放的影厅,厅内的灯光已经完全暗下来,只剩下大屏幕上的电影画面投射出来的光亮。 他们的位置在第五排的三座和四座,初岁本来方向感就不好,何况是这种两眼一抹黑的地方,更别提还要在这种情况下上楼梯了。她站在台阶下没动,在包里摸索着手机,打算拿出来照明。 不过有人却先一步打开了手电筒,初岁脚边的方寸之地被陡然照亮。 她微微侧眸,正打算开口对徐叙之说谢谢,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攥住。徐叙之的神情没什么特别,有一种仿佛不论对象是谁他都会伸出援手的正直淡然,未免打扰到其他人,他将手机压得很低,足够初岁看见。 初岁的心再一次不争气地跳起来。 她稍稍蜷住手指,跟着他牵引的力道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见她沉默着应和他的脚步 29. 第二十九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心跳声愈演愈烈,初岁在周围的鸣笛声中回眸。 他们正经过S大门前不远的一个红绿灯路口,转弯后一路向前驶去。 “那是叔叔还是阿姨啊?”徐明睿还想一问究竟,随后对面传来一道女声,约莫是徐明睿的妈妈在喊他,“小鬼头,时间不早了,别打扰你小叔开车,快去洗澡睡觉。” “来了!”紧接着徐明睿的声音靠近听筒,“小叔叔再见。” “去吧。”徐叙之挂断电话。 初岁总算松了口气。显示屏界面跳转,刚才播放的广播节目已经接近尾声,两分钟的尾曲放完之后,车内一时没了其他声音做调剂,周遭的安静愈加凸显。 大约是看出她的无措,徐叙之抬手打开音响,细微而缓慢的乐声流淌出来,缓和了这迫人的静谧。初岁将车窗打开一条小缝,犹豫半晌才开口:“徐医生,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大概吧。”徐叙之目视前方,迎面照来的车灯光线勾勒出他侧颜流畅的下颚线条,“我平时很少过生日,要不是小睿提起来,我都忘了。” 初岁稍稍垂下头,在心里记下今天这个日期,再抬眸时,他们刚好停在S大门口。 此时还不算太晚,校门两侧的店铺仍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路面上人来人往,有小情侣打闹着走过,也有人正捧着手里的吃食在跟好朋友分享。 初岁偶然间瞄到那家常去的甜品店还开着门,倏然心念一动,来不及仔细思考便摘下安全带,在跳下车时同徐叙之交待道:“徐医生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徐叙之正要开口,回应他的却是车门陡然关上的声音,初岁已经快步跑远了。 不多时,车内涌入一阵新鲜空气,门重新被人拉开。 徐叙之问她去哪了,只见初岁从怀里抱着的纸袋中拿出一块戚风蛋糕,小小的,三角形,蛋糕体是巧克力色,夹层用了草莓装饰,表面撒满厚厚一层乳白色的椰蓉,看着十分诱人。 “那家甜品店生意太好了,切片蛋糕只剩下这一块。”初岁边小声说着,一边不知道从哪又摸出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虽然你说平时不怎么过生日,但怎么说都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空着手回去。” 她甚至连打火机都准备好了,“咔嚓”一声,火光在徐叙之眼前亮起。 “许个愿吧,徐医生。” 徐叙之透过微弱的火光看她,初岁的眼尾轻轻扬起来,乖巧地手捧蛋糕等待着,亮晶晶的眼神中透着期待。他忽然很想伸手将她揉进怀里,却最终还是依她所言,闭上眼先许了个愿。 望年年似今日。 睁开眼,烛火被吹灭。 初岁取下熄灭的蜡烛扔进袋子里,将蛋糕的盒子盖好,让他拿回去吃。徐叙之说自己不喜欢吃甜食,让她带回去,“就当是分享喜悦了。” “好吧。”初岁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那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徐叙之没急着应声,问她饿不饿,“看电影之前都没吃东西,要不一起去吃个饭。” 初岁私心里也想跟他多待一会儿,正要开口说好,又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她刚接通林钰的电话,就听那头噼里啪啦一通乱响。 初岁将手机拿远一点,林钰在那头着急道:“初初你快回来吧,晚宁正在寝室砸东西,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这样下去肯定会把社管招来的。” “出什么事了?”初岁捂住听筒问。 “我也不知道,我刚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听见晚宁和珊珊在吵架。好像是晚宁的男朋友劈腿了,她想找人把对方打一顿,珊珊拦着不让她去。”说到这里,林钰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她们两个人刚才吵得可凶了,我好害怕。” 初岁的脸色沉下来,已经不顾不上别的,“我现在学校门口,马上回来。” 徐叙之知晓这顿饭是吃不成了,还没等初岁开口说抱歉,便率先发动车辆,“我送你到门口。” 初岁很感激他的帮忙,说好下次再做东请他吃饭。 “有事给我打电话。”徐叙之在她下车前交待道。 初岁推开车门的手一顿,那句话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激荡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将她整个胸腔撑得满满当当,“我知道了。” “上去吧。” 初岁同徐叙之告别,快步踩上台阶。如林钰在电话里所讲,到楼梯口时她已经依稀能听见一些动静,越走近,许晚宁扯着嗓子喊叫的声音就越大,话里话外都在指着陈文禹骂。 寝室门口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劝架的,通通被许晚宁挡在了门外。 “麻烦让一让......谢谢。”初岁从人群中挤进去,恰好撞见许晚宁抓了桌上的一盏台灯扔过来,伞型的玻璃灯盏就这么碎在她脚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发脾气啊,都给我走,走啊!” 门口的人一下子退开了。 初岁往房间里走,看见许晚宁桌上的东西都已经被她砸得七零八落,棉被和枕头扔在地上,就连她平时当成宝贝的化妆品都零散地落了一地。 林钰缩在角落叫她,初岁还没来得及应声,许晚宁就迎面朝她扑了过来,双臂紧紧环在她肩头,憋了好半天的眼泪像是终于找到出口似的,啪嗒啪嗒落下来,“初初,我失恋了......” 初岁心疼地抱住好友,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没事的,没事的。” “唉,总算消停了。”乔以珊蹲下来捡起手边的两个包和一条裙子,放在许晚宁桌子上,“得亏初初你回来了,要不然她能闹到全校都知道。” 许晚宁还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初岁就这么陪着,也不好开口去问些什么,渐渐地许晚宁哭累了,乔以珊把人扶到床上躺下。 林钰和初岁在下面收拾东西,从一堆被撕碎的纸屑里,初岁发现许晚宁的手机在震动,她捡起来想拿给乔以珊,对方却已经先一步挂断了。 乔以珊瞥见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小声骂了一句:“这个狗东西,还有脸打电话来。” 东西差不多规整好之后,在扫地的林钰观察了一下许晚宁的床铺,忍不住问道:“珊珊,晚宁和她男朋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能怎么,劈腿了呗。”乔以珊压低声音开口,“听说是陈文禹骗她去给小姨过生日,结果在KTV被许晚宁撞见了,两个人一对质,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他小姨,就是比他还小两届的学妹,两个人已经暗度陈仓一年多了。” “啊?一年多。”林钰瞪大了眼,“怪不得晚宁这么生气。” “是啊,就她那炮仗性格,今天闹这一出还是好的,要真动了真格的,还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呢。”说到这里,作为寝室里年龄最大的乔以珊忍不住叮嘱她们,“你们以后交男朋友,也得把眼睛擦亮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林钰到目前为止还未尝过恋爱的滋味, 30. 第三十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得到消息后,初岁急忙坐车赶到医院。 急诊室人不少,她步子迈得又急,边走边低头在手机上问乔以珊她们在哪,拧眉打字的间隙,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初岁连忙道歉,退回几步,连人脸都没看清就要继续走,却被对方一把拉住。初岁这才抬头,看见是徐叙之,稍稍有些惊讶,“徐医生?” “跑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徐叙之问。 此情此景,让初岁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那次初见,他几乎没怎么变,样貌和气质同样出类拔萃,极易让人沦陷,只不过那时的他语气并没有这么温柔,反而带了点敌意。 初岁猛地摇摇头,她暗自唾弃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转而对徐叙之说:“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我来看看,徐医生我先过去。” 徐叙之还没有放开她,“我陪你。” “不用了。”初岁立刻阻止道,她不希望徐叙之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我可以自己解决的,你放心。” 说完,她悄悄收回自己的手,小声说了句“抱歉”,往前跑走了。 徐叙之看着逐渐走远的那道身影,微蹙起眉,一贯沉静的眸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初岁到的时候,乔以珊正陪着许晚宁在某个诊疗室门口里坐着,除此之外她们身边还站了几个中年人,两男一女,看样子是来找许晚宁要说法的。 其中在最前面的女人大概是陈文禹的母亲,穿着几年前初岁老家时兴的那种碎花袄,指着许晚宁边抹泪边在喊:“......你这个女娃怎么这么狠心,跟我儿子分手之后还不消停,居然找人把他打了!” “阿姨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明明是你儿子先劈腿的。”乔以珊忍不住替好友争辩道。 “我儿子劈腿,她就可以找人来打他了?”中年女人的嗓音大了些,“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这话刚说完,身后就有医生在喊:“请问,谁是陈文禹的家属?” 穿着碎花袄的女人连忙转过身去,脸上瞬间变换了一副恭敬表情,轻言细语地问:“医生,我是陈文禹的妈。我儿子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一直没说话的许晚宁冷笑了声,站在后面的乔以珊和初岁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患者身上有多处擦伤,我们已经做了简单治疗,其他的没什么大事,只是脚踝处的扭伤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家属先去前台缴费吧,等下我们会把患者转到普通病房。” “这么贵啊,不是说没什么事吗?”陈母看到缴费单,忙拉住医生,“能不能便宜点?” 秦雪大概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还没说什么,身边的护士就替她开了口,“阿姨,您当这是菜市场,还能还价呢。” “小高。”秦雪拦住护士不让再说下去,她双手插兜,面色温和地朝对方笑了笑,“阿姨,五千块钱是医院基本收费的标准,要是最后没用完,出院的时候会退给您的。” 听到这话,陈母的脸色才好看一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没好意思再说什么,“这样啊,那好那好。” “那您有事再找我。”秦雪冲护士使了个眼色,关门进去了。 陈母拎着那张收费单子在原地看了一好会儿。乔以珊听医生这么说,总算放下心,偏头跟初岁交涉:“还好没什么大事,那现在怎么办?” “算他命大,走吧。”许晚宁率先开口。初岁看了看她,觉得她来这一趟似乎就为了得知陈文禹的下场,如今听到了,心里那口气也差不多该消了。 可是陈母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几乎是许晚宁刚转身就被她拉住,“你不许走,这件事我们还没说清楚呢,你就想跑?那我儿子怎么办?!” “阿姨,那是您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您自己看着办吧。” 许晚宁吐字风轻云淡,毫无疑问激怒了陈母,“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儿子难道不是你找人打的吗?你这就想轻描淡写地撇清关系?我看这些天的误工费医药费都该你出才对!你不准走!” 说完,她把那张缴费单往许晚宁怀里一扔,身后跟来的一男一女也过来拦着她们:“就是,你把人打伤了就想走?没这么容易的事!赔钱!” 人多嘴杂,他们折腾的动静一时引来了身边不少人的旁观。 初岁下意识垂头,许晚宁却不觉得有什么,用力甩开手臂上的桎梏,“给我放开!” “阿姨,你啃你儿子啃惯了吧,平时要点生活费也就算了,现在还拿他来威胁我?你打错算盘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许晚宁直接点明了陈母的心思,后者一听,仍然不依不饶,叉着腰喊道:“行啊,你不给是吧?那我们叫警察来说理去!” 许晚宁笑起来,“要报警是吧?我等着。” 陈母气急,这就要掏出电话来报警,却立马被跟来的几个叔婶拦住了,“老嫂子,不能报警啊,你别忘了我们这一趟来干嘛的,家里还等米下锅呢。” “是啊,你跟她好好说说,她家那么富,流出来一点都够我们吃上大半年了,别在这关头逞强啊,多想想家里那几个闺女。” “这大叔说得没错,阿姨,你是得仔细考虑考虑。”许晚宁双手环胸,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您让陈文禹病好之后跪下来跟我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说不定我心情一好,您还能拿回去个仨瓜俩枣的,对大家都好。” “晚宁。”初岁觉得这话着实有些刻薄了,忍不住拉她的胳膊,许晚宁却始终不为所动。 陈母本就憋着火,听了亲戚的劝告后更是左右为难,眼下听了这一番嘲讽,哪还顾得了别的,冲上去就要扇许晚宁的巴掌,“你......你这个贱人——” 初岁和乔以珊忙护着许晚宁往后退了几步,陈母一个踉跄,手肘偏了些,就要挥舞到初岁身上,许晚宁使劲拉了她一把,却没拉动,眼睁睁看着初岁被那些亲戚扯了过去。 “初初小心——” 初岁下意识循声看去,与此同时感觉身侧有谁挤入人群,宽厚的背脊为她隔开那些霍乱。 陈母的那一巴掌落了空,徐叙之将初岁护在身后,冷眸瞧着身前的众人,语气严肃:“这里是医院,闹什么闹。” 这话让眼前混乱的场面霎时安静下来,陈母在看见徐叙之那身白大褂后顿时变得谨慎,垂下头不再开口。站在她右侧的那个男人脸上挤出讨好的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不好意思啊医生,我们小声点。” 经此一闹,许晚宁觉得再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纯属浪费时间,拉过初岁和乔以珊就要走。 见陈母还不肯罢休,徐叙之作势往前走了一步。 恰好诊疗室的门在这时拉开,陈文禹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出来,额头上和脚踝分别用显眼白色的绷带缠住。陈母顾不得其他,忙迎上前去查看儿子的状况,留下一男一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嫂子 31. 第三十一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初岁约徐叙之去马场的消息,直到凌晨两点才收到回复。 她整个晚上都握着手机一直没敢睡熟,感觉到屏幕亮起,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屏幕上的那句话。 -这周末有时间。 -那周六下午两点,我来接你? 初岁立刻清醒过来,揉揉眼睛,翻身趴在床上,鼓着腮帮子打字。 -嗯嗯,可以。 -这周六我会去一趟杂志社,到时候发消息给你。 说完这两句话,初岁又等了一会儿。 很快,徐叙之的消息发过来。 -这么晚,还没睡? 初岁弯起眼,想了个借口。 -晚上跟朋友去吃宵夜,太饱了,睡不着。 -徐医生你刚下班吗? -嗯,正准备跟同事去吃宵夜。 这句话的后面跟了一张图片。 初岁点开看,照片里是一个售卖炒饭汤面之类的临时档口,大约是在医院附近,档口周围摆放着那种常见的红色塑料椅,生意看样子不错,这个点几乎座无虚席。 从徐叙之的拍摄角度来看,依稀能够发现不远处市三院的立式灯牌,在灰暗的天幕中显得不那么真实。那些鳞次伫立的街灯霓虹,成为整张照片里唯一的光源,又恰似亭台楼阁般,飘渺而遥远。 初岁真诚地夸了下他的拍照技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手一拍是大片的程度。 徐叙之谢过她的夸奖,又聊了几句后,叮嘱她别熬太晚,早点休息。 -知道了,徐医生你也是。 -那周末见。 收到回复,徐叙之关上手机,收进外衣内袋。 店主人端着三碗刚炒好的海鲜面过来,把没加葱花的那碗放在徐叙之面前,剩下两碗分别拿给坐在对面的路放和秦雪,“老样子,三位慢用啊。” “谢谢老板。”秦雪迫不及待地拆开筷子吃起来,漂亮精致的妆容跟她不拘小节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还是这个味儿正宗,在国外这两年想死我了。” “喂喂,我说秦医生,你好歹是个女生,在我们两个大男人面前也注意点形象成不成?”路放用筷子尾敲了敲桌沿,出声提醒道。 “饿着呢,没空装淑女。”秦雪抬眸看了他一眼,“再说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管那么多。” “跟谁稀得管你似的。”路放撇撇嘴,将注意力放在对面低头吃面的徐叙之身上,“哎老徐,12床那个食道肿瘤的患者怎么样了?” 徐叙之的吃相很斯文,“还算稳定,安排了下周手术。” “不是还没联系到家属吗?”路放说,“要是没人签字,到时候出了事老陈又得头疼了。” 徐叙之并不认同:“肿瘤已经有扩散的迹象,再耽误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唉。”路放叹了口气,塞了一大口面到嘴里,“那只能让老陈自求多福了,希望这两天能有好消息吧,早点找到他的家属,对大家都好。” “你还有空操心我们急诊科的事,我听说最近有个小姑娘老在医院门口等你下班,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不打算解释解释?”秦雪动作快,吃得却不多,填饱了肚子就开始揶揄他。 路放就知道这关躲不过,飞快扒了两口面,顺势借了徐叙之平时抨击他的话来反唇相讥:“你很闲吗?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吃完了啊。”秦雪笑眯眯地托腮看着他,笑得妩媚动人,“就想听八卦。” “......”路放无语住了,为避免盘问,赶紧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匆匆搁下碗筷,“我想起来还有个事,老徐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啊。” “嘁,没劲。”秦雪无奈摇头,“他这脸皮还是跟上学的时候一样薄,说两句就跑。” 徐叙之这时也撂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秦雪问他开车了没,“程赋这两天出差了,你顺便捎我一段儿呗。” 他没反驳,抽了三张纸币放在桌上,“走吧。” 秦雪噗嗤一声笑了,“徐叙之你也太老套了吧,现在谁还用纸币啊,不都扫码付账吗?还是说你根本不会用啊?” 两年多不见,秦雪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打击起人来不遗余力。 徐叙之没路放那么容易被调侃,眉目透着一贯的冷淡,“再多一句,你自己走回去。” “别,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发誓再也不多嘴了。”看得出来秦雪是真懒得走了,她讨好地冲他一笑,甩开头发抛了个媚眼,配上这张漂亮的脸蛋,是个人都容易心软。 徐叙之却无动于衷,他步伐很快,几乎没有要停下来等她的意思。 秦雪落在后面默默骂了一句,又在徐叙之转头的时候立马变换成一张笑脸,快步跟了上去。 时间一晃,很快到了周末,是初岁约徐叙之出门的日子。 周六早上初岁起了大早,在公司开完了上个月的总结会,出门的时候恰好是饭点,她在常去的那家日料店用完午餐,吃完一看时间还早,便主动提出去徐叙之医院门口等他。 对方很快回了个“好”,初岁听说他还没吃饭,临走前顺带打包了一份店里的刺身寿司拼盘。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晴朗明媚,万里无云,很适合在马场上跑一跑。 不同于上次毫无经验,初岁这次做足了准备,想着既要是她提出来的去马场,就不能还像之前那样栽倒在第一步,于是这次她提前几天就在网上搜寻了不少骑马的教程和视频,力求这次能熟练一点,不在徐叙之面前出洋相。 初岁到医院时,正好有辆救护车从大门开进去。 很快,车内的急救人员将载着伤患的担架拉出来,接到消息的急诊护士和医生匆忙跑出来。在人群中,初岁一眼看到徐叙之的身影。 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型高挑欣长,很是显眼,在初步探听患者的伤处时,刘海会微微垂下一些挡住额头,哪怕只露出一个侧脸都十分惹人注目,在跟急救人员交涉后,他随其他人一起推着担架消失在大门口。 车走人散,几分钟后一切重归寂静。 初岁还想往前走的脚步顿在原地,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去打扰他,重新在医院门口找了间咖啡馆坐了一会儿,等接到徐叙之忙完的短信才再次赶过去。 此时距离约定的两点还剩下半个小时,初岁刚踏入急诊大厅,就听见前方的分诊台传出不小的动静,约莫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求求你们让我见一下他好不好?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我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 “不好意思女士,您现在已经在耽误我们的工作了,您瞧身 32. 第三十二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这边分诊台前,秦雪仍在跟两个小护士打趣。 徐叙之似乎听见什么动静,偏头往大门边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过几秒后才收回视线,两指微曲在台面上敲了敲,提醒秦雪:“差不多了,别太过分。” 秦雪闻言收起那副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模样,冲他挑了下眉,“怎么样,演技还可以吧?” 徐叙之没接话,倒是面前两个小护士看完了这一番操作,有些茫然,“秦医生,你不是说跟徐医生——你们......到底在没在一起啊?” “逗你们玩呢。”秦雪撩开头发,翩然一笑,“不过我要结婚了是真的,但不是和他。” “啊?”护士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状况,“敢情你们刚才是在演戏呢,我们差点都信了!” “行了,现在大戏谢幕,好好工作吧,忙去了。”秦雪笑开来,末了还不忘叮嘱她们,“刚才的事,别在群里瞎说啊。” 说完,她转身跟上徐叙之的步伐,边走边调侃道:“本来啊,我以为是路放的桃花,没承想这回的对象是你,我说你们俩可真够招人的。” 徐叙之没接话,抬肘看了眼腕表,已经两点二十了。 拿出手机看,自从一点五十分左右她回了个“马上过来”之后,后面再没有消息。 徐叙之眉心微皱,担心她会出什么事,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没有人接。他接连打了两遍,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秦雪无意中瞥见他的脸色,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徐叙之边往休息室走边给初岁发消息,心里隐约冒出几分不安,却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换衣服的动作不免有些急促。 直到他离开医院到停车场发动车辆,初岁才终于有了回音。 -不好意思徐医生,杂志社突然有点事情,我正赶回去开会。 -马场可能去不了了,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 -对不起。 收到这几条消息,徐叙之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他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五分钟后回复过去。 -你几点结束? -下班后一起吃个晚饭。 这次初岁的消息回得很快。 -不用了。 -我跟同事约好了,下次吧。 -先工作了。 -好。 -注意安全。 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初岁正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她关掉手机,始终忘不掉徐叙之和那个女医生牵手站在一起的样子,以及当她宣布他们就要结婚时的神情。 当时她的脑海里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感觉头部一阵晕眩,心口那个地方仿若被剪了个大洞,有风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冰凉。 初岁垂下眼睫,回忆起这段时间和徐叙之的相处,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居然以为徐叙之也许会有一点儿喜欢她,藏匿在心底深处这么久的心思,她差点就要跟他坦白了。 谁知,鼓足勇气朝他迈出的第一步,还没开始就被打回原形。 她怎么这么傻,连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都没弄清楚,就一门心思扎了进去。 想起刚才他和未婚妻站在一起的样子,郎才女貌,是如此相配。 初岁盯着手机屏幕上置顶的那个对话框,不知怎么眼前就涌起了一片雾气,视线变得模糊。恰好公交车在站台边停下,前门涌上来一拨人,害怕被人发现,她很快抬手抹了把湿润的眼尾,吸吸鼻子,重新望向窗外。 眼中映入熟悉的街景,那一片灰驼色的主体建筑高耸入云,金属质地的小区名称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泽,是她曾经往返了上百次的嘉园小区,徐叙之住的地方。 初岁突然觉得胸口好像被谁打了一拳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她收回目光靠在窗玻璃上,任由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驶离这座城市的主干道,将一切烦恼和愁绪抛在身后。 春日午后的阳光越发耀人,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可是初岁却一点都感受不到。 一回到家,初岁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初父和初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初岁向来孝顺,性格又软,就连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在房间里待一会儿就好了,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长时间不理人的情况,让夫妻俩很是担心。 初父和初母打电话去询问她身边的同学,对方也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弄不明白状况,初母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去敲初岁的房门,几次无果后,才被初父劝说着拉走。 “算了,就让她自己先冷静一下吧。” “你这话说得轻巧,万一她那死脑筋想不开怎么办?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门外的对话声逐渐隐去,初岁趴在桌上抬起头,窗前的镜子里映入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眼圈和鼻尖红红的,像个一碰就能碎掉的瓷娃娃。 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河岸对面的市中心亮起灯火,与天幕中的群星交相呼应。 桌面上的手机传来响动,初岁静坐在椅子上缓慢地回神,伸手拿过来,是乔以珊在群里询问她今天出去约会的状况。 初岁下午之所以没有回学校,就是怕她当面问起这件事。 可是该来的躲不掉,乔以珊不仅在群里大大方方地问了,还特意提到了徐叙之。 初岁看见那个名字,心底又细细密密地泛起一层酸涩,她不知道该回什么,挣扎半晌最终还是放弃打字,反正也没人看见,索性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退回聊天界面,正要关掉手机时,初岁看见置顶的那个对话框多了一个红点。 -她很想你。 是徐叙之发来的。 那话底下还有一张图片,初岁一眼认出来是上次她骑过的那匹小白马,头顶那缕灰褐色的鬃毛依旧漂亮,她低着头在吃马厩里的草,这一幕被镜头捕捉到。 不知道为什么,初岁忽然很想哭。 所有事情都一切如常,好像只有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叙之的这条消息,初岁罕见的没有回复,甚至在考虑之后,将他设置成了免打扰。 一夜失眠后,初岁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初母和初父总算放下心,见初岁一切如常,只以为她是在工作上受了什么委屈,纷纷在餐桌上劝慰她,说她才刚步入社会,与同事和上司发生点矛盾冲突是常有的事,过一段时间习惯就好了。 过一段时间真的能好吗? 初岁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把自己全身心地扔进工作里,似乎从这种繁杂和琐碎的事务中才能汲取到一点点养分,让她的精神头好些。 这两周,初岁几乎每天都待在办公室里。同事纷纷夸赞她的敬业,只有言蔓渐渐发现了初岁的不正常,在闲暇时间里她时常会呆呆地看着窗外,有时说个什么经常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人也消瘦不少,显得没什么活力。 言蔓问她是不是最近发什么事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初岁却总是摇头,然后又会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直到这天下班后,言蔓和初岁一起下楼。 走了几步后,初岁不知是瞧 33. 第三十三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嗯?”听闻这话的路放眼神一亮,立马拉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你想追谁啊,详细说说?” 徐叙之侧眸瞥了他一眼,看路放这满脸的八卦像,他忽然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借口说:“我随口一问,你不愿说就算了。” 说罢,他欲起身去隔壁洗漱,路放见打听不成,顺势跟着他站起来,“你别急啊,要说这追女孩啊也是不能太着急,万一你要追得太紧,人家是很容易跑的。就跟那风筝线一样,越紧越容易挣断。” 徐叙之脱外套的手稍顿,路放看他似乎是听进去了,又继续说:“这追人呢,讲究的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让人家姑娘喜欢上你,得投其所好,多制造相处的机会,全方位的展示自己的魅力,让对方无力招架,从你的皮囊进而爱上你的灵魂......” 路放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 这前半部分听着还靠点谱,越到后面就逐渐有点跑偏了。 徐叙之无奈地摇头轻笑,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居然会向路放打听这个。 他想,还是得当面问一问初岁,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要约她出来见面,又哪有那么容易。 这几周,初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就连他当面去找她,都能找借口躲掉,他根本无法找到一个能跟她好好聊聊的契机。 其实昨天下午他本可以把人强拽上车,但徐叙之不想强迫初岁,他害怕吓着她,所以宁愿费神去想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 权衡之后,他决定今晚找个时间回老宅一趟。 当晨光升起的时候,徐叙之已经换好衣服,再次投入到工作中。 早上七点半,沉寂了一整晚的城市又重新焕发生机,朝霞隐隐从云层中透出,明晃晃地昭示着这一日的好天气。 初岁摁灭床头扰人的闹钟,拉开房门。 又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她垂眸叹了口气,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浴室洗漱。 门外传来初父的声音,说他下楼晨跑顺便带了早餐回来,让初岁赶紧洗完来喝热腾腾的粥。初岁应了一声,加快动作,在她埋头洗脸的时候,浴室的房门被人敲了敲。 准备上班的初母在门外喊她:“初初,我正好去国贸那边办事,顺便带你一程,稍微快点啊。” “知道了。”初岁冲外头喊,胡乱擦了把脸后冲进房间化妆。 初母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又忍不住要唠叨,却被初父喊住,瞥了眼初岁的房间后,才悄悄跟初母交涉:“美英,你这样不太好吧,打着吃饭的幌子骗孩子去相亲,咱们家初初还小,找对象这事也没那么着急。” “还不急?”初母拉开凳子,没好气道,“咱们周围跟她一样大的差不多都结婚了,就算没结,那也是有男朋友了正谈着,你看看她,这些年连个人都没给咱们带回来过。” “人倒也不是没有。”初父嘀咕了句。 初母凑近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初父摇摇头,随即笑着说,“这种事还是讲究缘分的,强求不来。” “缘分是得有,人为撮合也少不了。”初母根本听不进初父说的,“反正今晚她一定得跟着我去,对方家境不错,年龄和身高跟她也匹配,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初父还想说什么,立马又被初母挡了回去,正好这时初岁画好妆从房间里出来,两个人默契地都不再说话了。 路上,初母跟初岁提起今晚跟她去吃饭的事,初岁并没有起疑,以为只是家庭之间的聚餐,答应了会准时到。初母还想同她交待几句什么,被初岁匆匆打断:“妈妈,我来不及了,晚上见。” 今天起床的时间本就晚了,路上还遇到堵车,初岁不敢耽搁,下了车就快步往公司走去。 这两天,社里正在为下期杂志采访对象的事情发愁,气氛相对平时较为紧张。 初岁紧赶慢赶,总算在打卡前的最后时间上了电梯。 本着扩展多元的内容为目的,从年后开始,每期杂志都会安排一块特定的版面作为文化宣传,关于运动或者艺术、以及各个城市的风土人情,在探索更多可能性的同时,也能给整本杂志的科普性内容做一个小小的调剂。 可就在昨天,策划部原本定好的一位圈内著名的书法家,因为临时有事无法参与采访。事出突然,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后续的所有工作都只能暂时搁置。 面对空下来的一大片版面,策划部经理昨天在群里哀嚎了半个小时,初岁看着不免替他着急,却又爱莫能助。 直到这天下午,有策划部的员工在公司大群里发了一个“胜利”的表情,表示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在后续的商定方案中,初岁看到了文件中标注着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李烟影。 很快,工作群里因为这个消息瞬间炸了锅。 -什么情况?策划部究竟是抱了谁的大腿,居然能请得动李烟影? -我有个朋友就在策划部,说李烟影同意来采访,是因为咱们公司大boss的关系,听说两个人之前就是同学,关系挺不错的。 -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能见到李烟影本人了啊?他好像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 -我要去采访!你们都别跟我抢! ...... 就在群里聊得如火如荼的同时,初岁切到大群里,发现策划部负责人在两分钟前发了一条消息,证实已经联系到了李烟影本人,称对方十分看好他们杂志,并且愿意接受他们的采访。 这事在公司传开没多久,初岁所在的编辑部就联合策划部开会讨论,定下之后的采访安排。最终经过全员商讨,采访李烟影的任务交代给了在公司资历很深的一个老员工,编辑部主管又另抽调了在近期工作表现格外突出的初岁和言蔓进行协助工作。 要知道瀚海杂志社已经是圈内出名的老牌杂志社,作为一名刚入社不久的实习生,能够被安排去参 34. 第三十四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那晚,初岁没有去赴初母的约。 她发了条短信跟初母说明,在湖边呆坐了两个小时,整理好心情才回去。 到家的时候快九点,初岁本以为父母外出吃饭还没有回来,谁知刚出电梯,发现自家大门还未关上,初母的声音隐约从屋里透出来:“你说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合适的人选,她倒好,人也不来看一下,你知道我在桌上坐着有多尴尬吗?” 初岁提步走近了些,将初父的话听得越发清晰:“......你骗女儿去相亲的做法本来就欠妥当,说不定初初以为你只是叫她去吃个饭,她临时有事没过去也很正常嘛。” “你这叫什么话,照你这么说那是我做得不对——” 初母的声音在初岁推开门的刹那戛然而止。 正在门口争辩的两口子见着人,像做坏事当场被人戳破似的,纷纷不太自然地瞥开视线。 气氛安静几秒后,还是初父率先出声问她:“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初岁点点头,随后看向初母。初母倒没再说什么,脱下大衣后就进了卧室,看样子应该是才在她之前回来没多久。 “妈妈有点累了。”初父在一旁打圆场,笑着对她说,“不早了,你也去房里休息吧。” 初岁收回目光,没说什么。初父等初母关上卧室的门,才又叫住她,小声问,“刚刚我们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初岁低垂着眼睫,诚实道:“听到了一点。” “妈妈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怕你不肯去,她也是为你以后考虑。”初岁同她解释说,“但是相亲这种事爸爸觉得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意愿,得找个我们初初喜欢的人才好。” 初父这一番话,浇灭了初岁想要去同初母询问事实的冲动。 她沉默半晌,在初父再次开口前终于问:“爸爸,还会有像你们这样喜欢我的人吗?” “怎么了?”初父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女儿情绪上的不同,“从刚才进门我就看你脸色像是不怎么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和小徐相处得不愉快?” 提起徐叙之,初岁再次沉默下来。 初父又问了一句,她摇摇头,故作轻松地扯起抹笑,在初父关心的目光中解释道:“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你们早点休息,我进房了。” 她走回房间关上门,初父也不好再说什么。 皓月当空,群星在天幕中闪烁着。 初岁站到书桌前,从窗帘掀起的一角看向外面的天空,思绪已经顺着某个方向飘远了。 此时,在同一片无垠幽邃的夜幕下,银灰色的轿车划破盘山公路的寂静,极速往东边亮着灯火的别墅群驶去,速度快到让沿路的苗圃花草为之震颤,仿若在借此发泄着什么。 经过弯道后,车辆再度提速。 狭窄的公路上迎面开过一辆体型略大的商务车,尖鸣的风声砸进车内,驾驶座上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沿途路灯的光晕交相映出他侧脸的棱角,朗逸的外表之下夹杂着丝缕淡漠,以及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 半个小时前,徐叙之直接从初岁公司楼下出发,驱车回了老宅。 这一路他总是会止不住地想起,初岁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还有她说的那些预备就此跟她撇清关系的一番话。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误会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全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徐叙之想不通,更重地踩下油门,车辆轰鸣一声刺入夜色,在山路上逐渐汇聚成一个点。直到更深的静谧降临,黑色的缠花围栏在道路尽头初现端倪,他才踩下刹车。 人因为惯性重重往后靠倒,徐叙之心底的燥意却并没有因为飙车而挥散一星半点。 平时难得一见的人,今晚突然出现在眼前,这让还在客厅与朋友闲谈的徐母很是惊讶,招呼完朋友之后才姗姗来迟,端了两杯茶到后花园找自家儿子。 刚坐下来,徐母就毫不遮掩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说说吧,来找你爸还是找我?” 徐叙之往椅背上靠,嘴角难得上扬几分,“你就不想先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不记得你上次魂不守舍地跑来是什么时候?”徐母从刚进门时就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调整了一下坐姿才说,“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你匆匆过来,跟你爸提出辞职。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在客厅见到你时,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天。” 徐叙之当然记得,那曾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夜。 可是后来,有个人告诉他,不能因为害怕面对就踌躇不前,如果一直用之前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那么伤痕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你上次来是因为工作,别告诉我这次也是。”徐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听说你最近在急诊做得不错,老陈总在会上夸你,我和你爸知道后也安心多了。” 徐叙之回过神,笑了笑没接话。 徐母见他并不排斥提起从前,又接着问:“其实我们都很好奇,那件事你是怎么想通的。是碰见什么事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人?” 话说到这里,徐叙之也不再隐瞒,他从外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那张照片上依稀能窥见褶皱的痕迹,被碾压平整后,画面中的女孩笑颜鲜活,眉眼如画。 徐母的神情有些微讶异,她拿起那张照片端详了好一会儿,“......这照片怎么在你那?” 不需徐叙之多言,徐母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那次在大堂徐叙之打他小叔的那一拳她还没有忘,当时在场的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因为什么,徐母还曾让徐越衡夫妇去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但是一直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直到现在,看见这张照片被徐叙之拿出来。 徐母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家儿子早已情根深种了。 “这是我跟你爸精挑细选为你小叔找的人,跟你不太合适吧。”多番思量后,徐母还是觉得不妥,“这个姑娘我知道,人是不错,可是万一日后......你小叔会怎么想。” “其他人我管不着,也想管。”徐叙之眉目如星,淡声道,“她不是一件商品,跟谁在一起只有她自己能决定。” “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跟她见面,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契机。” 徐母顿了顿,她头一次在自己儿子脸上看见类似于恳求的神情。 35. 第三十五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过了一周,采访李烟影的时间定在这周日下午。 为了准备这次采访,初岁几乎看完了李烟影从出道到现在的所有资料,虽然她本来就是他的粉丝,作品也几乎都拜读过,但初岁还是不敢懈怠,借这段时间重新研读了一遍他的全部作品,在这个过程中好像又认识了他一遍。 采访前两天,李烟影团队的工作人员提前应约到场,跟他们拟定当日的采访内容,初岁跟着林姐全程接待,记录下对方的一些访谈要求和忌讳的注意事项,交涉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初岁走出会议室加开水,见有几个眼熟的公司同事站在门口,悄悄朝里面巴望着,看她出来,又很快走开了。 言蔓从打印室捧着一沓资料出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冲她努努嘴。 初岁走过去几步,言蔓小声靠在她耳边问:“都两个多小时了,这会得开到什么时候?” 初岁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应该快了吧。” 言蔓撇嘴,“这人都还没来呢,注意事项就这么多,你说李烟影会不会是一个很难搞的人?” “嘘......小声一点。”初岁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留意到这边才说,“你快进去吧,刚才林姐还在叫你,我接完水就来。” “唉,今晚的约会又要泡汤了。”言蔓叹了口气,抱着资料进去了。 初岁收回视线,正预备往茶水间走,手机就在兜里响了一下。 还是初母打来的电话。 她没接,将手机调到静音,接了一壶开水后走进会议室。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半,初岁和言蔓按林姐的交代把人送走后,回来整理东西时,初母的电话又再次打过来,初岁只好走到一旁没人的地方接通。 “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刚一接通,初母就在电话里问。 初岁站在窗边硕大的落地窗前,坦言道:“我知道您约我出去吃饭的目的,我不想相亲。” “我只是让你来见一下人,又没说非得让你们俩马上谈恋爱。”初母见女儿态度强硬,缓了会又道,“你就当是来陪我吃顿饭,妈妈也好久没跟你一块儿吃饭了。”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定去。”初岁说,“要是还有别人,就算了。” “你这孩子,好说歹说都不听,倔性子就跟你爸一样,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去读金融,哪还用得着我这样为你操心?”初母说着说着又提起旧事。 初岁听着心里更加不舒服,沉默着没接茬。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感觉到初岁的沉默,初母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临挂断电话前道,“这次饭局还有妈妈的朋友,总不能让人说我们家孩子这么不讲礼数,你怎么着还是得露个面,听话啊。” 初岁放下手机,站在落地窗前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情绪往会议室走。 言蔓在整理资料时看她一眼,随口问:“阿姨让你去相亲啊?” 初岁垂着视线没抬头,言蔓以为她生气了,立刻解释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才我路过隔壁,看到你在打电话,无意中听见了一些。” “没关系。”初岁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实话实说,“家里是想让我去相亲,但我没想好。” “是因为上次你说的那个人吗?”言蔓问。 初岁动作一顿,过几秒才开口:“也不全是。” 言蔓留意到她稍显不自然的神情,忍不住问:“你别怪我多嘴啊,我看你这段时间脸色都不怎么好,一直没敢问你,你跟你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初岁沉默下来,收拾资料的动作加快了些,直到言蔓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才听见一句很小声的,“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言蔓不解地蹙眉,怎么会? 她没听徐砚津说过,徐叙之有个未婚妻啊。 “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初岁摇摇头,那天的画面再次涌进脑海,“我亲眼看见的,他们站在一起很相配。” 言蔓拧眉思考了下,最后还是在门口拉住初岁,“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既可以让阿姨放心,又能帮你躲避相亲。” 初岁回头,幼圆的眼眸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什么办法?” 初母定好的吃饭时间在第二天中午11点,恰好是周末,初岁在公司开完会就可以直接去赴约,吃饭的地方不远,定在距离国贸只有几条街的一家粤式餐厅。 临下楼时,言蔓递给她一个眼色,“人我已经找好了,就在楼下等你。” 初岁面露疑难,事到临头忽然有些后悔,“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觉得肯定会露馅的。” “没事,到时候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站着就好了,其他的一切都交给他。你放心,我找的人是专业的。”言蔓笑着送她到楼梯口,刚叮嘱完这些就被人叫回去了。 “有事随时打电话啊。”电梯门合上前,言蔓冲她比了个手势。 初岁抿抿唇,在电梯下降的时间平复好心情,却在走出大楼时,心里又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 昨晚言蔓给她出主意,让她带上一个假的男友去相亲,一来可以打消初母的念头,二来也可以多个人缓解尴尬。初岁当时头脑一热就答应了,现在仔细想想,让她单独去见一个陌生人就足够尴尬了,更何况还是因为这种事情。 可是木已成舟,现在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初岁迎着正午的暖阳走出大楼,远远就看见有个人抱着束花站在花坛边。 见她出现,那人很快迎上来,冲她扬起嘴角,“你好,初岁是吗?我是你的一日男友,希望今天能和你相处愉快。我叫宁川,请多多指教。” 初岁不太适应跟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她稍稍退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见过你的照片啊。”那个名叫宁川的男孩子笑着说,“学姐,我也是S大的,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也比我想象中更可爱。” 陡然被这么劈头盖脸一夸奖,初岁不太自然地垂下视线,“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能成为学姐的男朋友是我的荣幸。”宁川把手上的一捧玫瑰递给她。 初岁垂着的头更低了,接过花小声 36. 第三十六首情诗. 《春寄情诗》全本免费阅读 心跳漏拍的那一瞬,初岁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 就好像所有线团都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地累积成一个硕大的结,将她包裹其中,她看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没有任何一瞬比此刻还要后悔。 早知如此,说什么她都不会带人过来。 “这我倒不明白了。”站在最后的徐母率先打破沉默,她走上前看看初岁和宁川,又扫过身边的初母和徐叙之,虽是如此尴尬的境地,她脸上的笑容仍然温和,“现在是怎么个状况呢?” 初母霎时回神,她原本跟徐母聊得好好的,结果初岁带着宁川出现,让她先前说出口的那些应承话全打了水漂。 无奈之下,初母只得先安排徐母和徐叙之先行入座,随后拉过初岁想问个明白。 “你跟我过来。” 初岁被初母拽着往门边走,中途她回头看了一眼,宁川依旧露着他那八颗白牙的标准微笑,倒衬得一旁的徐叙之神情淡然,可当触及到他的眼神时,初岁的心仍不可自已地猛烈颤动了下。 “怎么回事,你从哪冒出来一个男朋友?”初母面色略显复杂。 初岁收回视线,徐叙之看她的那个眼神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面对如此境况,初岁已经无法去思考任何事情,她心里也有一堆疑问,比如徐叙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吗?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初岁想不清楚,涌入耳廓的那些话逐渐变成一连串起伏的音符,分辨不出任何具体的意义。直到初母停止说教,她才终于清醒过来一点。 “你听着,等下我让那个小伙子先走,你跟徐阿姨解释一下,说他只是你的一个朋友,其他的我再来跟他们解释,明白了吗?” 初岁点点头,她应了一声,借口说自己想去一趟洗手间。 初母刚想拉她回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她现在走开一会儿也好,正好能借这时间处理一下宁川,“快点啊,别让大家都等你。” 安排好初岁,初母又叫了宁川出来。 坐在房内的徐母看这动静,心里大概有了数,放下茶杯笑了笑说,“这男孩看着挺年轻啊?” 徐叙之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抿了口茶,没搭腔。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终于在服务员第二次过来添茶时起身。 徐母看出他的意图,坐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等人影消失在门口,才无奈地摇摇头。 儿子大了,不中留了。 这家粤式餐厅的环境不错,地处湖畔中心地带,交通方便视野开阔,占地面积也不小,除了散客用餐的一层,还有二楼的十几间包房,以及宴会类型的大小厅。 餐厅后面有个花园,可供食客拍照歇脚所用。初岁从洗手间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包厢,她想出去透透气,于是按指引走到了花园这边。 花园景致不错,绿植充沛,人倒不多。 略略坐了五分钟,初岁的心绪仍旧没有平复多少,她很想这个时候就离开,可是却不甘心,打算去找徐叙之问清楚一些事情,又怕听见什么不想听的话。 左右为难时,心里正想着的那个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单手插兜站在长廊拐角处,身姿硬朗挺阔,外套松散地搭在右手手腕上,一副从容淡然的姿态,绿植掩映间,衬得镜片后的那双眼越发幽邃澄明。 初岁呼吸微滞,站起来就要回去,却被徐叙之伸手拦下,他说得直接,“我费尽心思促成这次见面,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初岁心念微动,又瞬间敛住眼眸,“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没必要再见面。” “我一直很想问你,这样逃避我的原因,是我有哪些地方做得让你不舒服了,还是因为别的,我始终想不明白。”徐叙之压着声音道,“你现在告诉我,就让你走。”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不讲道理的意思。 初岁强迫自己抬头看着他,指尖掐住掌心里,无声地和他对峙着。 徐叙之神色不变,却在初岁扛不住重压率先收回目光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稍稍靠近几分,视线在她小巧的脸蛋上打转,语气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就这么讨厌我?” 初岁惊讶于他的动作,更无法适应和他之间如此逼近的距离,眼神有几分怔愣,错愕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好在徐叙之很快放过她,初岁捂住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仿佛要烧起来,她微低着头,盯着他手腕处堆叠起来的褶皱,讷讷道:“不讨厌。” 徐叙之显然不信,稍稍挑眉,“那为什么带人来,不是专门气我的?” “......我不知道是你。”初岁手指纠缠着,想不到该怎么解释。 “如果你知道,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来。”他耐心地等她开口,初岁却再次沉默了。 徐叙之将这种沉默当成一种默认,他笑了下,眼中的漠然却更深,“我以为,你能感觉到我对你是不一样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徐叙之欲提步往回走,初岁看着他转身的动作,那些话就像针尖刺在她心里,眼眶一下子红了,“就算我明白又能怎么样,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强压着的哭腔随着这句话轻易泄露,连带着这段时间的纠结和所有无法处理的情感,让徐叙之霎时停住脚步。 “什么未婚妻?”他回过头,眼神中参杂了几丝疑惑。 既然已经说出口,初岁索性将事实说个明白,她垂下眼睫没去看他,瓮着声音道:“约好去马场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你们在一起了。” 她话中所说的时间和地点,无形中牵动着徐叙之的思绪,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在急诊大厅里的一场闹剧,原来她当时在场,以至于误会了秦雪和他的关系。 徐叙之算了下时间,约莫也是从那时开始,他逐渐感觉到了初岁的回避。 记忆纷至沓来,那些避而不见的理由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徐叙之敛眸看她,眉宇间的漠然似乎缓和不少,“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跟我保持距离?” “难道不应该吗?”初岁握紧纠缠在一起的双手,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的举动,其实说完之后她就有些后悔,她原本就是一个局外人,怎么有立场跟他置喙这些。 徐叙之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哪里还能让这个误会继续持续下去。他往回走了几步,与她之间的距离更近,温声解释说:“当时只是情势所迫,我没有未婚妻,她只是我的一个同事,而且下个月就要和相爱五年的男友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