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是开始发疯》 1. 第 1 章 《炮灰,但是开始发疯》全本免费阅读 “大哥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小夫人刚娶进来没多久就……” “是啊,婚礼都没办呢……扫把星!” “嘘,小点声。” 庄严肃穆的葬礼尚未开始,工作人员沉默地摆放着鲜花,角落处几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不住地窃窃私语,同时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最前方—— 簇拥的白菊中,阮榛身着黑色丧服,跪坐在蒲团软垫上。 所以只能看到清瘦的背影,带着浓郁的哀切之情。 长发没有打理,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露出一小片颈部的皮肤,白得晃眼,而那点微颤的睫毛,则给这张传说中美到惊心动魄的脸,增加了易碎感。 看起来,就很脆弱。 似乎像洁白的花瓣,揉一下,就能掐出水,掐得残破不堪…… “草!” 有人低低地骂了一声,急哄哄地朝外迈步:“我出去下。” 同行者不明所以:“哎,这是怎么了?”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撞了下肩膀,语调暧昧。 “还能怎么,当然是……” 他做了个轻佻的动作,玩味地瞥了眼最前方的阮榛。 而对方,似乎一无所知。 还在为丈夫的离世而悲伤。 仿佛感受到了视线,阮榛慢吞吞地回头,扫视了一圈后面的景象,旁侧的佣人立马上前,恭敬地弯腰:“先生?” “少爷们到了吗?” 佣人面有难色:“大少爷和三少爷在路上了,二少爷您知道……还有四少爷在国外,回来需要时间,五少爷摔断了腿,六少爷和七少爷向来喜欢赖床……” 很好。 阮榛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 在父亲的葬礼上,七个儿子都没有提前到位。 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人家那小矮人都能全员守着,一个不落! 这可真够好孝。 不过没关系,阮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在不久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部狗血小说。 名为《宋家七雄,从小妈开始的恨海情天》。 内容就是宋家的这七个儿子,怎么又苏又渣,然后在壮大家族的过程中,和各类配角的酱酱酿酿。 全员法外狂徒。 风格,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 古早,无下限。 那位作者为了吸引追读,疯狂地在里面添加各种开车情节,可谓水漫肉山,读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纷纷发出不满抗议。 作者很勇,一个个地全部喷了回去。 “我写的是豪门斗争,恩怨纠葛!看不懂是你没品,不爱看别看啊,老子求你了?” 很不幸,阮榛就是里面的那个小妈。 连主角都不是。 只是一个拉开故事序幕的,可怜炮灰。 在丈夫去世后,他的剧情就是被儿子们强取豪夺,凌虐侮辱,最后失去梦想和尊严,身体和未来,被赶出家门,死在冰天雪地的夜里。 就像是被丢进垃圾桶的破布娃娃。 无人在意。 没有人知道,他并不愿意嫁入豪门,不甘心被这样肆意践踏,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在被迫签下结婚合约的那天,阮榛收到了心仪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以及,一张病危通知单。 “结婚后你就是我们宋家的小夫人,每个月的零花钱能有二十万。” 当时在咖啡厅里,面有鄙色的管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要是不同意,老头和那条狗都得死。” 阮榛脸色苍白。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胃突然发出绞痛,额头浮现豆大的汗水。 一段陌生的记忆突兀地出现在脑海。 原来,自己只是一部狗血小说中的炮灰! 要嫁的老头在两周后就会死去,阮榛即将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践踏和侮辱。 管家用手敲了下桌子,有些不耐烦。 贱人。 居然在这里故作迟疑,待价而沽! 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不知怎么搭上了宋家这条线,居然还真的能让他给嫁进去了? 管家冷哼一声,他侍奉老爷三十多年,夫人走得早,老爷在外面沾点花花草草也正常,只是没想到,看上了这么个穷酸的小子。 还是个男人! 老爷也真是糊涂,玩玩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特意给人娶回来,虽说现在同性婚姻合法,但宋家身为老牌豪门,到底还是保守又规矩的,如今,老爷的一世英名也要因为这个阮榛,白白葬送了! 想到这里,管家就恨得牙痒痒。 “对了,结婚前好好洗个澡,给你身上的狗毛什么都弄干净,我们老爷容易过敏。” 阮榛像是失了魂,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喂,没听明白吗,你聋了?” 不是聋了。 只是太多的记忆和片段涌入,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想—— “呕!” 阮榛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冲去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情绪在这一刻浓郁到无法化开,双耳轰鸣,他无力地撑在洗手池上,张着嘴喘气,肩膀剧烈地起伏。 水流声中,阮榛颤抖着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眼眸里全是红血丝。 像是从地狱里爬出一般,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满身狼狈。 “没关系。” 视线下移,阮榛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喃喃自语:“一切都来得及……” 那些恶心的、令人胆寒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他抬起胳膊,擦掉脸上的水渍。 然后一步步地走出洗手间,坐回自己的位置。 空气似乎出现模糊的轻颤,耳畔的轰鸣声瞬间消失,像是梦境悄然降临又离开,管家眨了眨眼,突然有些茫然。 该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结婚后你就是我们宋家的小夫人,每个月的零花钱能有……” 话没说完,他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阮榛毫不犹豫地拿过合同,龙飞凤舞地写下名字,同时按上手印。 他很少这样麻利的动作,生活中,阮榛就像是只迟钝的树懒,不戳不带动,干什么事都慢吞吞的模样。 “好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管家张了张嘴:“我、我再问一下老爷。” “行,那我先回家收拾一下,” 阮榛洒脱地站起身,拎上书包:“记得把钱打我卡上。” “啊?” 管家愣愣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不过,我要的不是二十万。” 阮榛推开咖啡馆的门,外面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有种梦幻般的透明感。 “三、三十万吗?” 管家抓着合同,跟着站了起来:“你有什么要求,我回去一块告诉老爷。” 阮榛顿住身形,回眸的时候笑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这个笑,居然看得管家心惊肉跳。 明明很美的一张脸。 天生的皮肤白皙,乌发红唇,眼尾上挑出个漂亮的弧度,猫儿似的。 尤其是那双带着灰蓝色调的瞳孔。 挠得人心尖发痒。 就像此刻阮榛的声音,又轻又柔。 “太看不起宋家了,” 他垂下眸子,语调很乖,似猫咪收敛起了爪牙。 “我要两个亿。”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关上,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管家这才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合同上的签名。 很漂亮的字迹。 和血一般鲜红的指印。 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就是阮榛在读书的时候,应该会是一个认真练字的孩子。 砰、砰、砰—— 心脏跳得很快。 阮榛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书包一下下地拍打着后背,他越走越快,直至奔跑起来。 “哐当!” 他一把推开铁门,动静大得整个人都趔趄了下,而院子里的一人一狗同时抬起头。 可能过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有一瞬。 阮榛手脚冰凉,呆呆地看着前方:“爷爷,我……” “要死啊!” 一个竹编扫把劈头盖脸扑过来,张老头没好气地瞪着他,表情很凶:“回来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阮榛没躲,静静地站着,直到手背传来濡湿的潮热。 黄狗绕着他的腿转了两圈,摇尾巴的动作很小,打在阮榛腿上,却是种难言的钝痛。 原书中,他拒绝了签字,而宋家为了逼迫,居然在无人的小巷里开车撞了张老头,得知消息的阮榛奔赴医院,得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伪造的。 六神无主的阮榛被骗了,面对高额的手术费,他咬牙签下了合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被撕毁,当晚就被逼着进了宋家,其实张老头压根就没事,第二天出了院,回家路上,还好奇地与路人攀谈。 “那么热闹,干什么呢?” “我们老爷结婚啊,娶的是个男人,相差三十多岁呢!” 张老头脾气硬,这辈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这怎么能行呢!” 2. 第 2 章 《炮灰,但是开始发疯》全本免费阅读 灵堂是个肃穆的地方。 这里可能会有叹息,有哀嚎,有撕心裂肺的哭声。 但很少有这样尴尬而凝固的场景。 尤其是在场的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特意来参加宋家当权者的葬礼,谁曾想,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阮榛虚虚地垂下手臂,身形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情绪。 而他面前的宋春风,整个人呆若木鸡,两边脸颊上的掌痕悄然浮现。 别说,还蛮对称。 下一秒,阮榛仿佛再也难忍悲伤,捂住自己的嘴,扭头就走。 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震惊地看着他穿过大片的白菊,消失在走廊尽头。 恍若花丛中掠过一只黑蝴蝶。 宋春风这才如梦初醒,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两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阮榛的背影。 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小玩意! 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抽他耳光! 一位本家长辈过来打圆场:“好了,你也不用跟他计较,毕竟这种人……” 对方用余光瞥了眼周围,发觉众人都开始回避眼神,假装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这才压低声音:“那个姓阮的,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 宋春风愤然地拽了下自己领带:“本来我们商量过,不打算让他在这种场合出现,没想到非要来……” 还特么大早上就来,跪坐在灵堂最前方的位置。 这不就是昭告天下,自己是宋家的“小夫人”吗? 他也配? 宋春风按捺眼神中的阴冷,强装笑容:“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情况,等葬礼结束再说吧。” 早就打听过了。 那阮榛是孤儿,被个拾荒老头捡回去,住在城郊的一条破旧巷子里,跟野孩子似的长大,看着就没一点的教养,除了张脸,一无是处。 也就在今年考了个研究生,那又如何? 宋春风亲手撕了那张录取通知书。 他很喜欢这种,让人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的感觉。 捏死对方,不过像捏死一只小蚂蚁。 就是父亲不知吃错什么药,死活要给阮榛娶回家,据说是一次酒宴,看到了来勤工俭学的阮榛,当即被迷了心窍,茶饭不思的,非要给人弄到手。 宋春风他们几个,也没啥意见。 毕竟父亲多年没有续弦,风流在外,早就习惯。 七个儿子,也不是一个妈生的。 谁知父亲要跟人领证! 这可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还以为阮榛会故意待价而沽,扭捏作态,谁曾想直接就签署协议,巴巴地往宋家跑,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为了灭人威风,故意趁父亲不注意,扬起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小妈,想要这个吗?” 他戏谑道:“想要的话,就跟我上床——” 当时的阮榛,满脸的手足无措。 万万没想到今天能做出这样的事。 宋春风咬紧后槽牙,莫非,真的是和老头有感情? - 洗手间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水流汩汩,阮榛仔细地擦着手。 “上床,” 他轻声笑了起来:“给你上坟还差不多。” 撕录取通知书,都是什么睿智才能做出来的行为。 根本不会对学业造成影响。 充其量麻烦一些,多跑两趟手续。 宋春风太有优越感,或者说,整个宋家都从根上烂了,脱离世间那么久,连最基础的常识都不清楚。 阮榛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本书实在毁三观,他无法梳理里面的全部情节,只依稀记得大致走向。 不知是作者能力问题,还是到最后实在圆不下去,在故事的结局,这七个儿子给宋家折腾了个干干净净。 曾经花钱如流水的豪门,树倒猢狲散,只剩残瓦断垣。 “那七位少爷呢?” “都没了!” 镜中的阮榛没什么表情,睫毛垂下,挡住眸中的神情。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段对话,以及番外的一个模糊画面。 在荒凉的冬日里,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踏雪而来,抖落肩上的洁白,于墓前沉默许久。 “大哥,” 那人语调微哑:“宋家,已经彻底完了。” 阮榛略微皱了下眉。 这里着墨不多,但按照自己的推测,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最令少爷们敬仰、畏惧,大气都不敢出的存在—— 宋书灵。 【他是老夫人最小、也最疼爱的孩子,和大哥宋琴文相差二十二岁,自小就无法无天,长大后远离家族,很少回来。】 【宋三爷的字典里,没有循规守矩这四个字,他刻薄寡恩,总是游走在违法的边缘,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支烟,穿着西装踩住仇人的脑袋,扯平刚刚揉皱的衬衫,优雅只是他的外壳,包裹的是强硬的肌肉和狼子野心。】 而书中似乎暗示,宋家最后的垮台,和宋书灵脱不开干系。 那可太好了。 一个疯子。 不知什么仇什么怨,能亲手朝摇摇欲坠的家族,推上一把。 但番外的真实性,阮榛不敢保证,中间隔了那么多烂糟糟的剧情,他想起来,就忍不住要哕。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故事在现在,刚刚拉开帷幕。 阮榛平静地看着镜中。 毕竟“嫁”的那个老头死了,目前宋家地位最高,最有权势和手腕的人,就是宋书灵。 他在等待那个疯子的出现。 可是,一直到葬礼即将结束,都没有宋书灵的身影。 阮榛的心,跳得有些快。 宋家不知什么时候传下的破规矩,葬礼于上午举办,不能浪费,不许铺张,低调进行,只邀请亲属和密切来往的朋友——当然,这样的老牌豪门,来灵堂悼念的也有几百人之多,而到了午后,就只留下至亲。 一直守到凌晨,然后于月明之际进行火化,结束葬礼。 阮榛只觉得有病。 大晚上的,一群人摸黑去往墓地,开始下葬。 他腹诽,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怕报应。 还好早上那俩嘴巴子的余威尚在,剩下的几位少爷们到场后,也没有过多骚扰阮榛。 只是直勾勾地打量自己。 给阮榛恶心坏了。 在父亲的葬礼上都能发.情,都是什么恶心至极的畜生。 当然,在这本书里的话,也不奇怪。 因为里面的主角,一个比一个恶心。 怪不得宋书灵会离开家族,可能也是看不过自己大哥的一些行径。 阮榛没有吃什么东西,勉力跪坐在蒲团上,听着隐约的诵经声,胃部又开始绞痛。 不能再拖了。 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少爷们的无下限是板上钉钉的事,他需要借助宋书灵的势力,才有可能脱身。 他必须用尽全力,寻觅一切办法,来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可外面的天都要黑了,稍微远一点的亲戚,都陆续离开。 “节哀。” “等到头七的时候,我们再去祭拜大哥。” “春风,秋光,你们也好好照顾那位……小夫人,别让他太伤心了。” 阮榛脸色发白,听着身后的交谈。 “好,” 宋春风语调凝重:“父亲走得突然,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遗物。” 最后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 呵。 阮榛冷冷地抬起眼眸。 正好看到宋春风朝自己微笑。 可惜啊,打轻了,脸上的巴掌印都快消了。 不怪这狗比玩意的嘴脸如此恶心,只是阮榛实在看透了,狗血文里的小妈设定,就是如此。 众所周知,小妈文学都有以下几个要素。 首先故事的开头往往是新娶娇妻,或者老头行将就木。 其次,这个时候就会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儿子们出现,大儿子位高权重心思深沉,二儿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小儿子刚从国外过来满脑子新潮思想…… 而这本书的作者太不要脸,直接设置了七个! 难道父母晚上睡觉,都不看电视的吗? 最后就是,绝大多数的设定里,这个小妈,还是个双星。 这也是阮榛唯一庆幸的地方,起码这本书没有发表在花鸟市场,不会有各种奇怪的普雷玩法,作者只是把小妈当做了开篇炮灰,狗血得不亦乐乎。 没关系。 阮榛不怕。 他只觉得反胃。 诵经的音乐不知何时,悄然停下。 大门被从里面关上了。 阮榛垂着脸,右手搭在左边的手腕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双皮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过来啊,见见咱们的小妈。” 宋春风俯下腰,似笑非笑地看着阮榛:“您似乎只见过我吧,要不然,我来介绍一下弟弟们?” 身后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可惜时间太短了,父亲没来得及办家宴,不然,您肯定能……” “闭嘴。” 阮榛仰起脸:“你们父亲就在后面的焚化炉,这是寒暄的时候吗?” “你也配提我父亲?” 宋春风还没张口呢,身后就传来陌生的阴冷声音。 “没有让你滚出去,就算我们宋家对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很好。 阮榛的手按在地上,撑着慢慢站起身子。 太安静了。 窗外是一声长一声短的虫鸣,扯得夜色格外凄清。 他面前站着的,是四个高大的男人,表情不一,各有玩味。 阮榛沉默地与其对视。 而唯一能压制得了这群混账的宋书灵,依然没有出现。 - 夜深如墨。 城市的这处角落,却格外热闹。 一边是灯火辉煌的各色酒吧,一边是长着野草的破败小巷,中间是条不甚宽阔 3. 第 3 章 《炮灰,但是开始发疯》全本免费阅读 灵堂里点着长明灯,和白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微苦的气息。 阮榛挺直后背,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本来就是个怕冷的人。 小时候刚被捡回去那会儿,他不敢往张老头被窝里钻,也不敢去寻觅别的取暖工具,就把身上的被子盖得紧紧的,可小手小脚还是冰凉,冷得受不了,到最后,忐忑地扯下旁边的简易窗帘,仔细地裹在自己身上。 到了早上,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给窗帘挂回去。 那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回想起当年的冷。 可能是夜色深重的缘故。 这几日他实在没睡好,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神情疲惫,脆弱得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再加上这一身黑色的丧服。 被儿子们从里面反锁上的灵堂。 太典了。 退一万步讲,难道小妈文学的场景,就不能出现在别的地方吗,哪怕是厨房也好,他就能直接操刀,给这群狗比玩意都砍了。 为什么要试图在灵堂不可描述。 都什么爱好? 阮榛步步后退,胳膊背在身后,右手不由自主地摩挲左腕的一条红绳,上面穿了个小桃篮。 是张老头给他系上的,说娃娃,菩萨保佑你平安。 阮榛又想吐了。 可能是因为,脑海里浮现的那些可怖的场景,以及随着他的动作,步步紧逼的少爷们。 怎么办? 该如何脱身—— 他好容易才和那个所谓的“丈夫”进行周旋,谨慎地拖到了对方嘎掉的一天。 可为什么还是要面对这种情况? 无论他是否在葬礼上出现,无论他是接受还是拒绝,自从被宋家人盯上的刹那,他就像被折了翅膀的鸟,囚于布满荆棘的铁笼。 那么哪怕是鲜血淋漓,他也要拖着伤害自己的人,一同坠落—— 而在坠入地狱的刹那,阮榛会松开手,踩住对方的头颅向上爬。 凭什么? 他要活下去。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要被堵在角落,被肆无忌惮地打量,被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身体上来回逡巡。 “我说大哥,” 宋秋光不耐烦地开口:“咱别在这耗时间,没劲透了!” “怎么,” 宋春风扬起一边嘴角:“我觉得有趣极了。” 他甚至给旁边站着的宋夏雨示意:“瞧,我脸上的这巴掌印,还没下去呢!” 宋夏雨搓着手没说话,憨憨地笑着。 宋家的七个少爷,今日只出现了四个。 剩下的三个还没成年,老五摔断了腿无法到场,老六老七是双胞胎,正陪着母亲为了遗产闹得不可开交,连葬礼都没现身。 不过虽然人数多,名字倒也还好记,面前这四位,分别是宋春风,宋夏雨,宋秋光,宋冬柏。 长相不一,渣得千篇一律。 可阮榛知道,这看似忠厚老实的二少爷宋夏雨,才是最阴险的一把刀子,在原书的剧情中,最后就是他把濒死的阮榛带走,垃圾一样地丢在冰天雪地里,扬长而去。 太冷了。 阮榛死死地扒着车门,不愿松手,而宋夏雨就一根根地掰开,表情稀松平常。 “这么美的手,可惜了。” 全是冻疮和伤痕。 他把脚踩了上去,反复地碾着阮榛的手指。 “既然这样,得再加点血,颜色才更漂亮。” 阮榛的手已经流不出血了,骨头变成了青紫色的冰碴,身体蜷缩,破碎的灵魂随着咳嗽,一点点地喷洒在洁白的雪上。 当时宋夏雨的神情,和现在毫无二致。 “挺好看的,” 他讨好似的碰了下宋春风的肩:“大哥脸上有点红,很漂亮。” 阮榛面无血色。 “呦,”宋春风继续道:“小妈这是怎么了,瞌睡了?守了一天一夜累坏了吧,要不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明明挨过嘴巴子,这会儿还一口一个“小妈”。 阮榛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个变态。 越打越兴奋那种。 似乎有风掠过灵堂,长明灯上的烛火快速地跳了一下,随即平稳下来,发着幽幽的光。 阮榛快被逼到角落了,退无可退—— 四个男人饿狼般的围着他,在宋春风的带领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冷嘲热讽。 太有趣了。 这个样子的阮榛。 明明长了这么一张美艳的脸,却不显风骚,因为表情呆呆懒懒的,动作也总是慢半拍似的迟钝,从第一次见面的那刻起,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想要捏扁揉搓。 宋春风的指尖都开始痒了。 刚才情绪激动给打自己嘴巴子的阮榛,太漂亮了。 要是能勾得阮榛因为恐惧,而尖叫哭喊的话,就更有意思了,最好再用绳索给人绑起来,看看那雪白的腕子上会不会遍布指痕,当客人过来拜访的时候,他们会微笑着告诉对方,小夫人在楼上休息呢。 父亲啊父亲,真是他们的好父亲。 不仅走得干脆,临到头了,还留下这么一份遗物。 手指快要碰到阮榛的脸颊了。 “喂,有完没完?” 阮榛略微偏了下脑袋,语气平静。 宋春风还在笑:“嗯?” 阮榛慢吞吞地往后躲了下,抱着胳膊,一脸无奈的模样:“你们把我留到这个时候,说明在心里,认可我是你们父亲,也就是集团老总宋琴文的配偶吧?” 灰蓝色的瞳孔,恍若纯粹的宝石。 宋春风和宋夏雨对视了一眼,扬起嘴角:“没错,你就是我们的小妈啊。” 剩下的两位耸了下肩,跟着露出猥琐的笑声。 桀桀桀,桀桀桀。 好标准的反派音。 “可以,” 阮榛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身份,我也很满意。” 他旁若无人地举起手机,对着上面亮着的通话界面:“刚刚的对话你也听到了,那么,就按我说的做吧。” 宋春风愣住了,他居然没有发现,这是什么时候拨出去的电话? 陌生的男声传来,专业而清晰。 “好的阮先生,我明白了。” 阮榛笑了下:“再见。” 宋夏雨一个箭步蹿过:“你在和谁打电话?” “职业经理人啊,” 阮榛淡定地收起手机:“我刚才告诉他,我要以已故宋琴文配偶的名义,来管理你们的信托基金。” “什么?” 看热闹的宋秋光和宋冬柏也同时顿住。 阮榛眯了下眼睛。 “身为母亲的话,断掉你们每个月的零花钱……啊不,你们有钱人,是管这个叫生活费,还是分红?” “你敢?” 宋秋光厉色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觊觎我们家的钱?” 大意了! 按照法律效应,如果阮榛真的和父亲领证,他的确有资格朝家族基金伸手! 不、不对,父亲一定会做婚前公正的,不会那么傻。 并且宋家是多年的豪门了,关于财产分配,早就有详密而严谨的规定,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被阮榛一个电话所改变的! 阮榛的唇色还是白的,可能在灵堂待着的时间太久,水米未进,这会儿的身形还有些摇晃,无比虚弱。 宋秋光啧了一声,直接伸手去拽阮榛的胳膊:“你给老子讲清楚……” “放开!” 刚才还慢吞吞的阮榛,利落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表情厌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勾结外人,转移家里的古董和财产,上个月那副丢了的山水画,就是你偷偷拿出去当投诚的礼物!” 宋秋光吓得一个哆嗦,本能否认:“我没有!” 他一边摆手,一边不死心地继续上前,想要压制住阮榛。 “别过来!” 阮榛厉色道:“否则第一个断你的经费!” ……宋秋光生生停下脚步。 “喂,不会吧,”宋春风扯了下嘴角:“咱们双赢不好吗,干嘛要让外人看笑话?” 阮榛扬起下巴,定定地看着他。 突然,莞尔一笑。 不知为什么,刚才还满不在乎的宋春风,蓦然一阵心 4. 第 4 章 《炮灰,但是开始发疯》全本免费阅读 宋书灵的第一反应,是刀子。 的确会有人把利器贴身佩戴,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暗藏的杀机,往往隐藏在大腿外侧,用束带或者细绳来固定,突起若隐若现——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起码不会是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黑色丧服过于宽大,所以一点小小的闪光,恍如一尾细长的银色游鱼,倏忽间就消失不见。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求您了。” 阮榛仰起脸,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挂在腮边,要落不落的样子。 灵堂内好安静。 阮榛的眼都要挤酸了,也没见宋书灵有什么反应。 靠。 书中对这人的着墨太少,只说他刻薄寡恩。 但阮榛觉得,再怎么冷硬的男人,也该有一腔柔软心肠,尤其在亲人死别之际,更容易触景生情,比往日里好说话一些。 宋书灵终于有了动作。 他嫌恶地松开了阮榛的肩,同时后退半步,似乎生怕被眼泪沾在身上。 阮榛:“……” “有话就说,别哭。” 宋书灵脸上还带着笑,但旁边的侄子们已经后背冒汗,因为他们能看出来,对方现在已经快失去耐心。 毕竟,除了一开始被那张美丽的脸惊艳片刻之外,宋书灵对这位“嫂嫂”没有任何兴趣。 皮囊而已。 虚幻,易逝,脆弱不堪。 宋书灵不喜欢这种。 他喜欢清晰的,能握在手里的东西,薄薄的书页,锋利的匕首,砸下去的时候迸溅的血,温热,黏腻,又十分的肮脏。 就像现在的宋家。 宋书灵不打算牵扯进腌臜事中,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送大哥最后一程,毕竟对方留在这世上的真正血亲,也就仅仅剩下自己,和那七个儿子了。 ……算了,似乎人数也不算少。 “好,”阮榛抬起胳膊,重重地擦了下自己的脸:“能不能,再让我去见一见他?” 这下,哪怕宋书灵在场,四个少爷都同时发出惊讶的嘘声。 见谁,死去的父亲吗? 正在后面的焚化炉里呢! “我、我想亲手为他敛骨,” 阮榛抽噎道:“这辈子缘分浅薄,我也为他做不了什么,所以……能不能请三爷,全了我的心愿?” 死一般的寂静里,宋春风震惊得目瞪口呆。 敛骨! 是要亲手装殓骨灰吗? 他还以为阮榛是被父亲强娶来……不,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父亲亲口承认的,而相遇到今天,不过短短两周多的时间,怎么就这么深的感情? 不信,一定有诈。 宋书灵眸光幽深:“可你刚才说,让我救你。” 阮榛又擦了擦眼睛:“我怕少爷们不愿意,要是圆不了这个心愿的话,我就一头撞死。” 偌大的灵堂里,只有簇簇的烛火闪动。 太假了。 但有时候假到一定地步,反而会有种神奇的效果。 就像丑的东西不稀罕,但丑到牛逼的一定要多看两眼一样。 要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诡异。 “好。” 低哑的声线中,带了点说不出的笑意:“等会,我带你去。” 但这点的笑,不是唏嘘或是感慨,而是一种,饶有兴趣地踩住猎物尾巴的—— 恶作剧感。 阮榛终于放下胳膊,拢了拢自己有些散落的衣襟。 还是冷。 管家匆匆过来,踮起脚在宋书灵身后耳语,宋书灵点头:“知道,去准备吧。” “好的先生。” 管家答应后,畏惧地瞥了阮榛一眼,就悄无声息地后退着离开。 与此同时,侧面的门打开。 宋书灵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 他语气淡淡:“去为我大哥敛骨。” - 灵堂距离焚化的地方,隔着个空荡荡的院子,之前说了,按照宋家的规矩,火葬以及去往墓园的时候,一定要是半夜时分,所以这里安静极了,除了几名工作人员之外,连个顺着墙角溜达的野猫都没有。 只有偶尔的蛩鸣。 阮榛的牙齿都在打颤。 太冷了。 他悄咪咪地侧眸,看向旁边的宋书灵。 男人头发全部向后梳,露出英挺的眉眼,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甚至还刻意落后自己半个身位,似乎是以示尊重。 但问题是,这个角度,正好让席卷而来的风,完完全全地刮在阮榛身上。 要是并排走,还能帮忙挡那么一下。 可恶。 阮榛在心里破口大骂。 对方穿得那么暖和,他却被寒冷的夜风吹得直抖,短短一百米的距离,已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而宋书灵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好容易到了地方,工作人员拉开门的瞬间,阮榛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进去。 冷死了,赶紧进去暖和暖和! 只是身后的宋书灵,终于有了点诧异的神色。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打量阮榛的背影。 这么急切吗? 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大哥一面? “请问,是哪位先生的要求?” 不愧是宋家的排场,室内摆满了鲜花,旁边站了两列穿着整齐的工作人员,都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恭敬地垂手而待。 就烧一个人而已,不至于。 “是我,” 阮榛抿着嘴唇,扭头看向宋书灵:“不过,能不能让大家先回避下,我想和他说说话。” 宋书灵淡淡地开口:“都成一把灰了,没什么可说的。” 阮榛顿了顿:“但是,这是您兄长的遗愿。” 他快撑不住了。 殡仪馆最前方的院子里停着车队,马上就要去往墓园下葬,再不抓紧时间,阮榛就真的要破罐子破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宋书灵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飞快地过了一遍。 “好。” 宋书灵抬了下手,旁边的工作人员和管家立马后退,悄然从外面关上了门。 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而宋书灵纹丝不动,仍是这样挺拔地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阮榛。 “三爷有这样的爱好吗?” 阮榛背对着他,已经走向旁边的工作台:“喜欢听哥嫂说小话?” “是,” 宋书灵淡淡地回答:“学会了,以后也好讲给我的夫人听。” 手掌按在铺着黑丝绒布料的台子上,下面垫的大理石渗着阴凉,阮榛手指微微用力,关节显得好是苍白。 没时间搭理后面那个混账了。 他戴上手套,先用丝帕给白玉骨灰盒认真地擦拭一遍,然后转向身后的焚烧炉。 最中间的格子已经打开。 背对着宋书灵,阮榛不必再做什么表情。 又见面了啊,宋琴文。 当初再怎么权势滔天的男人,现在也不过栖身于小小的盒子里。 该做何种感想呢? 是否知道,自己死后的洪水滔天? 敛骨没什么复杂的程序,只需要小心地把骨灰转移到骨灰盒内,有手就能做。 所以刚才,宋书灵没有拒绝阮榛。 不管有多少花花肠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的动作,恭敬、认真、而又小心翼翼。 像对待一枚轻飘飘的羽毛。 阮榛的确是这样做的。 不过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哀悼。 为什么…… 烧得这么干净吗,居然什么也找不到! 他背对着宋书灵,有些慌乱地用工具扒拉着骨灰……连块石子大小的骨头都没有,哪儿有钥匙的影子! 阮榛脸色苍白。 耳畔仿佛响起宋琴文的笑声。 人年龄大了,笑得厉害就容易咳嗽,喉咙像坏了的老风箱,呼哧呼哧地漏着风。 三天前,他被迫前往宋家,在那富丽堂皇的卧室内,见到了躺在锦绣堆里的宋琴文。 “好孩子……” 宋琴文拍了拍床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阮榛一动不动。 “怎么,怕了吗?” 他一边咳嗽一边笑:“别害怕,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钱,地位,名誉……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 他贪婪地看着阮榛的脸。 太年轻了。 宋琴文这辈子什么都有,所有的欲望都能得以满足,他情人众多,子嗣颇丰,在商场如鱼得水,于政界左右逢源,时常参与慈善事业,捐赠无数的教学楼—— 轰轰烈烈地过了大半辈子,突然怕死。 在此之前,宋琴文对待床伴,体贴又正常。 但身体变差的时候,他却开始恐慌,同时口味也发生了变化。 喜欢鲜活的,小生灵一般的男孩。 第一次见到阮榛的时候,是宋琴文确诊癌症的那天,他为了封锁消息,不走漏风声,拖着病体去参加了场酒宴,恰巧,看到了个风一样掠过的身影。 眼睛很亮。 那么快乐的,花一样的年纪。 宋琴文隔着一扇车窗,看了很久。 他要把人弄到手。 似乎能摸一摸那充满弹性的皮肤,看一看红润的嘴唇,自己也能沾染上生命力,忘记垂垂老矣的岁月。 他朝阮榛伸出手,像拿糖哄一个不懂事的稚子:“来啊,坐到我身边来。” “不,”阮榛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 宋琴文还在笑,痴迷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真美啊,这灰蓝色的瞳孔,像是清晨时雾气蒙蒙的天。 好想挖出来,一辈子只给自己看…… “因为,” 阮榛灿然一笑:“您已经老了。” 他一步步上前,直视对方因为震惊而抽搐的嘴角:“快要死了,给自己积点德吧?” 曾经的剧情里,他不知所措地求饶,说对不起,能不能放过我。 他说您的年龄,都能当我父亲了。 他说我还想读书,我不想结婚,不想呆在这里,我们明明素不相识—— 当时的阮榛不懂,有些人,是会因为喜欢漂亮的羽毛,而把鸟雀做成标本。 而他的畏惧,反而会变成对方兴奋的催化。 宋琴文半晌没有说话。< 5. 第 5 章 《炮灰,但是开始发疯》全本免费阅读 “真是不好意思啊。” 阮榛松开捂住嘴的双手,一脸歉意地拿起旁边的扫把,抬高声音。 “怎么回事,我也太不小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当着宋书灵的面,抄起旁边的扫把,声音很大—— “要快点扫起来才行呢!” 好爽。 这种物理意义上的“骨灰扬了”,实在是令人精神愉悦。 阮榛不管不顾地挥着扫把,压根不看前方,直到被一把拧住手腕。 “你在做什么!” 宋书灵厉声斥责,粗暴地把他往后一扯,动作太大了,痛得阮榛手指一松,扫把直接落在地上。 “我在扫骨灰啊?” 宋书灵阴沉着脸:“你活得不耐烦了?” “没有啊,”阮榛疼得脸色发白,语调仍很轻松,“骨灰撒在地上,难道你不扫吗?” 宋书灵明显地愣了下。 在这个瞬间,两人直视着彼此的眼睛,情绪噼里啪啦碰撞,同时清楚地看清了彼此的疑问。 为什么骨灰会撒在地上? 因为骨灰盒子摔了。 为什么骨灰盒子摔了? 因为不小心手滑了啊。 ……宋书灵沉默了。 而阮榛,则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有问题吗? 说好了是为了给宋琴文敛骨的,那他做的这些完全符合逻辑啊! 干嘛还要这样跟看神经病似的看自己。 阮榛稍微挣了下,没挣开:“放手!” 宋书灵反而给他扯得更紧,铁钳似的拽住手腕,阮榛被带得踉踉跄跄往前,随即,大门被宋书灵一脚踹开。 外面的工作人员吓得一激灵:“先生?” 宋书灵把阮榛往前一推 ,对着自己的助理发话:“给他带走,去水云居。” 候着的管家心里一哆嗦,没抬头。 水云居…… 那可是三爷自己的私宅。 这阮榛是大哥的夫人,葬礼还没结束,怎么就给嫂子往自己家里带呢? 阮榛也没反抗,顺从地跟着走了,只是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似乎有些受凉。 管家大气都不敢出。 自己虽然跟了宋琴文二十多年,忠心耿耿,对宋家有极深的感情,但对于宋书灵的手腕也有所耳闻,没半个胆子去置喙,说不定是有别的隐情,或者…… 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没结束,就听见宋书灵叫自己。 “王伯,” 齿轮摩擦声中,淡淡的蓝色火苗蹿起,照亮了一瞬宋书灵的侧脸。 剩下的半句话和烟草味混合在一起,有些模糊不清。 “你进去,给里面收拾下。” 管家忙不迭地点头,推门就往里走,没两步就皱起眉。 这地怎么这样脏啊,乱糟糟的,全是灰尘。 他不满地嘟囔一句,直接从上面踩了过去。 “别弄脏了,” 宋书灵指间夹着细烟:“给好好扫起来,仔细点。” 管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可思议的是,他感觉对方在笑。 宋书灵生得英俊,眉眼都是极为锋利的浓墨重彩,偶尔会带着笑,但那笑是凉薄的,不近人情的,有时看书或者聚会,会戴上金丝眼镜,才能给阴沉的气质增加些许温润。 他总觉得宋三爷矛盾。 不近视,却要在看书的时候带眼镜。 明明这样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却喜欢近身格斗这种运动。 而此时的笑,是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眼睛看着地面,语气淡淡。 “因为,那是我大哥。” - 阮榛在车上睡了一觉。 心里美滋滋的。 真暖和啊! 车里不仅开着常温的空调,还有柔软的小毯子,他紧紧地裹在身上,倒头就睡。 前方的司机和旁边的大块头保镖,简直就像没温度的机器人似的,沉默地完成宋书灵的指令,不说话,不多事,一个小时的车程,连个眼神都没多给阮榛。 阮榛正好落得清净。 车辆悄无声息地停下时,他才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这是哪儿?” 什么水云居的,他没半点印象。 保镖依然不发一言,绕过车头过来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此时,司机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您好,请把这个放下。” 阮榛站在车门口,有些迷茫地拽着毯子的边:“啊?” “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请您放回去。” 阮榛无语:“可我已经碰了,还盖在身上睡了一觉。” “所以我会把它丢掉,” 司机继续道:“您只要放回去就好。” 阮榛:“……” 车他也坐了啊,怎么不带着这辆车一块丢了? 咋了,就可着这些便宜的玩意造,立你那霸道总裁的人设啊! 他随手给毯子丢进去:“有点浪费了。” “还好,”司机微笑了下,“不到十万元。” 阮榛的手顿住了。 三秒钟后,他一把给毯子重新捞起来,披在自己身上,大摇大摆地就要离开。 司机慌乱地下车:“这是先生的规矩……” “你的确丢了啊,我又给捡回来了,”阮榛没回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问,你不说,他一问,你惊讶。 这不就完了嘛。 阮榛已经主动背锅了,身为打工人,就别共情宋书灵这样的资本家。 否则不就是欠得慌。 眼前是一栋典型的中式别墅,竹林掩映,流水淙淙,院子里栽种着常青的松柏,散着隐约的花香,偶尔的几声鸟鸣,在夜深时分更觉幽静。 阮榛踏上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道,顺着指引,走进了二楼的一处房间。 “您在这里休息就好,” 穿着制服的佣人低头致意:“祝您休息愉快。” 门关上了。 阮榛笑了下:“谢谢。” 没有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宋书灵要给自己带来这里——无所谓,大概也能猜测得出来。 他可是给人家亲哥的骨灰扬了。 嘶……这下有点麻烦了。 小插曲而已,希望宋书灵大度点,别那么小心眼。 阮榛坐在床上,他要的就是给宋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效果,那几个少爷不会放过自己,而只能借助宋书灵的权势,才可以保全自己和爷爷。 还有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