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 1. 金骰子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大陈京城,永平侯府内,永平侯夫人沈景晴正坐在房内。她素白的面上两道娥眉轻敛,一手拨着算盘,一手提笔在账簿上疾书。她算着算着,便搁下笔,用手捏了捏越发紧皱的眉心,沉沉叹一口气后,问刚回来的侍女小福道:“小福,府里那几个庄子的租子都收上来了吗?” 小福垂首,唉声道:“夫人,遣去庄子上的富儿几个刚回来了。虽说他们这次也想了不少辙子,可还是碰了一鼻子灰,不少庄户都说今年收成不好,交不上租子,庄头也跟着一块儿推诿。这次收的再算上之前收的,拢共…也就五百两出头。” 五百两,听起来多,可偌大一个永平侯府,在京郊的庄子有七八个,就算是年成不好,每年收上来的租子少说也有两千五百两。作为侯府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今年的租子却只收上来往常的五之一,甚至不到。这五百两,光是养府上这几百口人过一个月都够呛。 沈景晴还未说话,站在她身边磨墨的小欢就愤愤道:“简直是欺人太甚,都是群见风使舵的家伙。侯爷不过才卧病在床几个月,他们便不拿主家当回事了。今年的年成分明好得很,哪里有交不上租子一说!”小欢是京城农户家出身的孩子,所以对每年种地收成好不好都是门儿清。 沈景晴半倚在椅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俗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侯爷昏过去几个月了,也没半点要醒来的样子。你看看这府里,不也是有不少人急急慌慌的。他们这么做,倒也是不稀奇……” 沈景晴正说着,房梁上闪出一道金色的身影,是一只金色的鸟儿。它张开双翅飞下来,落到了沈景晴的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带着一股谷子的香气。沈景晴紧绷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心中感到一阵慰藉。她把手伸到鸟儿面前,鸟儿便乖巧地跳在她手上,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主人。沈景晴伸手轻轻挠了挠鸟脑袋两侧的耳朵,这鸟儿便一脸享受地闭上眼,歪起头来。沈景晴看它这幅样子,轻轻笑了一声,逗了会儿它便把鸟儿放在了案头上。 小福见状,忍不住感叹道:“夫人这只鹦鹉可真是乖巧。” 沈景晴看了眼正在伸懒腰的鸟儿,目光柔和道:“有时候,还是跟鸟儿相处更为舒心。” 沈景晴话音刚落,门外头就跑进一个小丫鬟,神色匆忙道:“夫人,不好了,金骰子楼来了一堆人,全堵在前厅呢。说是二爷在他们那欠了一千两银子,现在追来府上要钱。说是不还钱,他们便把侯府都砸了。” 金骰子楼,顾名思义,是京城里头最大的赌坊,据说不仅大,而且黑。欠钱的二爷林青云则是侯爷的异母弟弟,虽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行,但没想到这次惹出了这样的祸事来。 小欢搓火儿了,啐了一口,道:“这些杀才真是生了七个头八个胆了,侯府岂是他们想砸就砸的。还有,那些看院子的人是吃白饭的吗?什么人都放进来了!” 报信的小丫鬟听了,面上一白,没敢说前院的人现在镇日就是打叶子牌,闲闲散散没个干活的样子。金骰子楼的那群人个个凶神恶煞,还都手持长棍来的。等那群打叶子牌的人反应过来时,人家已经堂而皇之地进了院子,想拦也拦不住。 小福这边则是脸色发白,庄子这边收不上租子,侯府本就在入不敷出的边缘了,现在不是更雪上加霜了吗?还有金骰子楼的那群人,她也是听过的,不是好惹的,出入金骰子楼的人要么一些地痞流氓,要么是一群帮闲破落户。她颤颤巍巍地看向沈景晴,只见自家夫人神色自若的站起身来,道:“更衣,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景晴把身上半旧的衣裳脱下,让小福给她换上了一件样式有些过时的织金银的月白长袄,又在妆匣中为数不多的几套头面中挑了一根如意云簪,往头上簪上了。这一身看着有些素,但总算不失沈景晴作为侯府夫人的气度。收拾齐整,沈景晴这才往前厅走去。 还未到前厅,便有争吵之声传来。小欢立马扶着沈景晴上前,大声道:“夫人来了,谁还敢在侯府放肆!” 争执声停了一秒,只见从里头走出一有些瘦削的素净女子来,这样的身形显然有些镇不住场面,很快,就有人轻蔑道:“你就是沈氏夫人?” 沈景晴望去,说话的是一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男人,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看着有些恐怖。还不等主人家招待,这男人就已经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了。瞧他身边还站不少金骰子楼的其他人,想来自然便是他们的头头了。 沈景晴气定神闲地也坐了下来,淡淡道:“您怎么称呼啊?” “这是我们龙三爷,”很快便有小弟替他答话了,还不忘补充道:“沈夫人,您家二爷林青云前几日在我们这玩,欠了一千三百两银子,您什么时候能还上?” “话不能这么说,”叫龙三的人发话了,道:“二爷前几日在我们金骰子楼豪掷千金,他说了,银子不够便来侯府管沈夫人要。我们东家钦佩他的气度,又看在永平侯府的面上,便给二爷抹个零头,只要您一千两。” 沈景晴并未被他们唬到,只道:“账本呢?拿来。” “把账本给沈夫人拿过去。” 沈景晴接过账本,翻开来一页一页的细看。一旁金骰子楼的人道:“沈夫人可瞧仔细了,二爷在我们这玩儿的每一盘都是记下来的,何时玩的,跟谁玩的,都写得清楚,还有他签的字。沈夫人莫要翻脸不认人。” 半晌,沈景晴才把账本合上。龙三见了,道:“沈夫人可看清楚了?若是这三天内还不上,那可莫怪我们届时把二爷告到顺天府去。《大陈律》里头也说了,负欠私债违约不还者,五十贯以上违三月笞三十,每一月加一等。林二爷欠了我们一千两,您自个儿算算吧,届时被打死也说不准。” 沈景晴笑了一下,道:“做你们这种营生的倒也还讲起律法来了。” 龙三冷不防被沈景晴嘲讽一下,愣了一瞬,可还未等他还嘴,沈景晴就已经起身了,道:“送客吧。至于银两,我问过了二爷无误以后,会送到你们金骰子楼的大门前。” 得了沈景晴的允诺,龙三起身,道:“夫人说到做到,若是三日后不见银两送来,那我们便不会只像今日这样了。” 他说完,便领着那些乌央乌央的人走了,前厅一下空下来。小福方才已经被吓得止不住地抖了:“夫人,一千两,现在侯府哪里 2. 别死好吗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白色的棉帕子上,那团红色的血迹格外地扎眼。小福慌慌忙忙地要去请郎中,却被沈景晴叫住了:“我无事,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休息会儿便好了。” 小福焦急道:“不行啊,夫人,您前阵子那风寒可是拖了好久才好。现在这样,肯定是又复发了,若不及时喝药治病,恐要拖成肺痨了。” 沈景晴有些捯不过气儿来,平复了半晌,才道:“不必,不必,你去泡壶热茶给我吧。让我先缓缓,缓缓。” 小福见沈景晴这样子是难受的紧,赶忙去泡茶了。 “夫人,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小欢将沈景晴扶起,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夫人,方才太乱,现在静下来,我倒想起一桩事来。刚刚那龙三,我总觉的眼熟,现在细想,正是我前几日出门买绣线时瞧见过他。那会儿子他正和二爷在一起,我便多望了几眼,他对二爷一脸谄媚,弓着身子跟在二爷后边,两人看起来关系倒是不错。” “嗯……”沈景晴听小欢这么一说,隐隐觉出有哪里不对来,道:“你前几日出门买绣线,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十八那日。” 十八那日。沈景晴回忆了一下方才看到的金骰子楼账本,林青云在那里玩的最后一笔是在十五日。按理说,十八那日林青云已经欠下金骰子楼一千余两银子了,那蛮横霸道的龙三为何还对他毕恭毕敬?若是在讨债,可今日他上侯府来时却全然是换了一副嘴脸,那也说不通啊。难道说,这事是林青云和金骰子楼商量好的? 沈景晴还未来得及仔细想,在外头的小厮富儿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道:“夫人,夫人,方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进到了侯爷屋子里去了。” 小欢斥道:“你没瞧着夫人身上不爽利么?清秋院那主儿本就是个蠢笨的,你们看守不力放她进侯爷处也就罢了,竟也不知道叫上几个人把她拉出来吗?为这点事来打搅夫人。” 富儿求救似地看着沈景晴,道:“夫人恕罪,小欢姐姐恕罪。可那方姨娘本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现下这会儿又撒起泼来,丫鬟婆子们也不敢上去拉啊。” 沈景晴再次揉了揉太阳穴,道:“行了。我去看看。” 柳绿居是侯府的正房,也是侯爷和沈景晴平日的居所,现下侯爷便躺在柳绿居的东厢房里头。沈景晴甫一进柳绿居的大门,就听到了方姨娘刺耳的哭叫声,听得她是心里头蹭蹭冒火。顾不得头还疼着,加快脚步走到了东厢房去,只见周姨娘坐在地上,一身侍女的打扮,手里头还端着没喂完的半碗药。 方姨娘见沈景晴来了,立刻打开嗓子哭叫道:“夫人,夫人,你为何不让妾见侯爷!妾想侯爷想得紧……” 沈景晴根本懒得听她在说什么,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碗,重重放到桌上,溅出一小滩褐色的药汁来。 方姨娘一下懵了,只见沈景晴厉色道:“我不是说了要见侯爷得先到我这通报吗?你为何擅自闯进来?” 方姨娘有些被沈景晴吓着了,不过很快又装出一副可怜样,道:“夫人,妾也是想着夫人每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侯爷,便想着为夫人分忧。但夫人不准其他人靠近侯爷,妾便只能趁夫人不在悄悄来了……” 沈景晴看着跪在地上的蠢女人,心中燥郁不已,她不让方姨娘来是怕她被有心之人利用。自侯爷晕倒久久不醒后,对这永平侯府家产起了心思的人不少。其中就包括沈景晴那婆母和小叔子。先前,他们便给沈景晴使了不少绊子,想逼着她交出管家权来。她左右开弓,一一挡下,风寒也是被这样累出来的。 那群人现在是巴不得侯爷赶快咽气儿了,好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产和爵位。所以沈景晴一直防着其他人接近侯爷,若现在侯爷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两都得玩完。想到这,沈景晴不耐道:“我不让人来自然是有我的考量。若你下次继续这样无视我的命令,别怪我无情。” 方姨娘这头自是也不肯示弱的,她是正经读书人家出身,祖上是永平侯府的远房亲戚,家中遭了难,这才来投奔侯府。赵氏喜她,便把她安排给了侯爷做妾。而这沈景晴虽是管着家,但只是个不入流的商户女,还不受婆母和丈夫的喜爱。因着沈景晴素日是没什么侯府夫人的架子,谨小慎微地做事,她是自诩和沈景晴平起平坐的。 方姨娘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倨傲道:“有些人啊,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侯爷原和那云家小姐原是一对金童玉女,却被人横插一脚。这人啊,捡了天大的便宜,就应该夹起尾巴做人,现在还耍起威风来了。不觉得害臊吗?” 方姨娘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就变得怪异起来。府里做得久的下人都知道,云家是侯爷生母云氏夫人的娘家,而侯爷和那云家小姐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家本是要议亲的。 可四年前,老侯爷南下时遇险被一沈姓商人所救。据说那商人挟恩图报,要让自家女儿嫁给侯爷,而老侯爷心善,便答应了这要求。这才有了现在的沈氏夫人。 侯爷与沈氏夫人成婚后,不少下人也看出侯爷并不喜这位夫人。侯爷不过成婚几天便去边关打仗了,而每每回来,也从不找夫人,而是第一时间去到外祖云家,一看便是还放不下那位云小姐。 不过这到底都是下人里偷偷议论的,方姨娘一下当着夫人的面说出来,大家都有些紧张。 沈景晴声音带着几分愠怒道:“把方姨娘带回清秋院,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来。” 见一向温和的夫人突然有了脾气,周围的小人连忙架起方姨娘让她不得动弹,方姨娘见挣扎不得,也不装了,直接高声挑衅道:“夫人,侯爷心里本就无你。你再怎么拦着我不让我见侯爷,侯爷也不会念着你的!” 沈景晴不欲与她多言,直 3. “嘎!嘎!嘎!”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林燕飏是被盆罐碰撞的声音吵醒的。 他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木制囚笼中。那日他被敌军的暗器所伤后便失去了意识,现在他是被俘虏了吗? 不对。 林燕飏定睛一看,只见囚笼外是一个房间,布置得淡雅朴素,只是家具却显得异常之大。林燕飏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这是在哪。 这个视角很是怪异,让林燕飏不得不保持着警惕,直到囚笼外边的房间传来了动静。他见到床榻上的幔帐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幔帐被掀开,其后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是他久未谋面的夫人沈景晴。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何时回的京中,又为何会像现在这样被关在沈景晴的房间里? 林燕飏自两年前与沈景晴成婚,这之后夫妻二人就聚少离多,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北州抗击北蛮。就算回了侯府,他也极少主动去看望沈景晴。这个妻子是由父亲做主要他娶的,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且林燕飏每每与沈景晴相处时,总觉得她温婉柔顺,滴水不漏的一举一动都是被她精心设计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个假人。他性格刚正,所以对这位妻子算不上喜欢,甚至有时会有些嫌恶。 林燕飏见到沈景晴的侍女给她端上了水和盆,沈景晴洗漱过后便问道:“侯爷怎么样,醒过来了没有?” “还没呢,天不亮就派人去看了,还是昏昏的样子。” “唉,行吧。”沈景晴看着似乎为此有些烦恼。 林燕飏坐不住了,简直就是一派胡扯,他明明已经醒过来了,被这女人关在了房间,她现在在这装什么样。 林燕飏有些激动地想要上前一步,说话抗议,可只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巨大叫声。这声音把他自己都吓到了,刚刚迈出的步子也踩空了,整个身子都摔了下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林燕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不知何时,沈景晴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柔和语气道:“真是只傻鸟儿,可是又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鸟?什么鸟?林燕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全身都被光滑的金色羽毛覆盖。他依稀记得沈景晴好像是养着一只这样颜色的鸟。这是他的身体吗?他怎么变成一只鸟了? 还没等林燕飏反应过来,沈景晴已经把他抱了出来,放在怀中,像哄孩子一样哄道:“不疼不疼,给小橘吹吹。” 林燕飏看向沈景晴,她的脸上露出他先前从没见过的生动而又温柔的表情。而沈景晴刚刚起床,还穿着薄薄的里衣,林燕飏靠在她的胸前,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这让林燕飏有些无所适从,笨拙地用鸟身子挣扎起来。 沈景晴见他这样,便只摸摸他的头就把他放回了笼子中,转头吩咐小欢道:“一会儿记得给小橘换新鲜水和蔬果,它喜欢的瓜子也别忘了。” 小欢笑答:“夫人还真是喜爱这只鸟儿。”沈景晴也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宠溺地看了林燕飏一眼,他被看得发毛,连脑袋上的羽毛都竖起来几根。 好在沈景晴的注意力并没有继续停在他身上,简单洗漱过后便开始用起早饭来了。沈景晴接过小福递过来的红枣粥,抬头看着一脸苦瓜脸的小福,笑了一下,道:“小福,怎么一大清早就愁眉苦脸的?” 小福咬嘴叹气,道:“我一想到那一千两银子,就急得睡不着了。夫人,现在上哪里去凑一千两银子啊?可若是凑不齐,那金骰子楼的人再来可怎么办?” 沈景晴不以为意,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慢慢咽下后,才道:“这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那便等他们来了再说吧,不着急。” 小福丝毫没有被沈景晴安慰到,自顾自着急道:“这二爷真是的,平时游手好闲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去金骰子楼这种地方玩儿,平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害得夫人也跟着受累。” 说到林青云,沈景晴又想起昨日小欢跟她说的事,思索片刻,问道:“小欢,你上次在街上遇到二爷和那龙三,他们两没瞧见你吧?” 小欢很快答道:“没有,夫人放心吧。二爷那院子里头的人向来跟我们不对付,我平常见他们也是避之不及呢。那日在街上看到他们,我便赶紧找了个小巷子走了。” “嗯,那便好。”沈景晴应了一声,便低头继续用饭了。 “嘎!嘎!嘎!” 在笼子里的林燕飏算是听明白沈景晴和她的两个侍女在说什么了。她们说林青云在金骰子楼玩儿欠下了巨额赌债,可他是决计不相信的。 林燕飏和二弟林青云从小一道长大,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兄弟二人关系亲密。继母赵氏温柔可亲,对他也同对待亲生儿子一般无二。他这个二弟虽然平时可能骄纵了些,但还是乖巧听话的。 他知道林青云这几年考科举不顺,但也一直不曾放弃,都是安安分分地在家读书,绝不是沈景晴侍女口中所谓的“游手好闲”。林青云不是京城中那些纨绔,像金骰子楼这种地方是半步不会踏进去的。 可他现在是一只鸟,心中再着急,也只能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叫声来。沈景晴放下碗,颇为怪异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小橘平日里都很是乖巧,怎么今早一直叫唤个不停呢?不过沈景晴并未多想,只对小福道:“去把账册拿出来吧,昨儿没算完,今天还得继续呢。” “夫人也太不着急了。”小福一边嘟囔着一边帮沈景晴去准备纸笔了。 沈景晴在桌前还没把椅子坐热,便收到了富儿回来的消息,小欢出去见了,回来时便急冲冲对沈景晴道:“夫人,富儿按照您教的法子都去一一去瞧了,果然是有人在庄子上搞鬼。前几天不知是谁在庄户之间传侯爷要不行了,撑不过今年冬天,侯爷马上就要换人做了,这些庄户们便想着要把租子交给新侯爷去。” 小福听了,磨墨的手都停了,不解道:“哪里来的新侯爷,侯 4. 飞了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嘎!嘎!嘎!”今晨起,笼子里的鸟儿一直叫个不停。 小福看着扯起嗓门大叫的小小鸟儿,道:“夫人,小橘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叫,是不是还没吃饱了?” 沈景晴皱眉看了一眼小橘,今天这鸟的叫声就如铁钉贯耳一般,吵得她本来就疼的头直突突。她估摸着这鸟儿可能是想出来玩了,于是对小福道:“把笼子打开放它出来吧。我头疼得慌,去睡一会儿。你记得把门窗关好,别让这鸟儿飞到外边去了。” 小福看着沈景晴休息了一夜才稍微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忙答应道:“好,夫人放心吧。” 小福看着沈景晴上了床,才按照她的嘱咐去打开鸟笼门。里头的林燕飏早就已经是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他堂堂七尺男儿,现在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鸟,还被囿于这樊笼之中,什么也做不了,让他内心焦躁不已。现在看到笼门大开,林燕飏奋力一跳,就从笼内的站杆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笼门口。可到了这里,他却迟疑了。 这笼子被悬挂在半空中,从他作为一只鸟的视角看下去,地面就如同万丈深渊一般。可他现在还未能熟练地掌控使用这只鸟的身体,连走路都能将自己绊倒,更别说飞行了。 小福见小橘呆呆地站在门口,觉得这鸟不在大声尖叫时还是非常可爱的,便伸手去接小橘出来。可林燕飏今早就因为闪躲不及被沈景晴抓住过一次,是绝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他看着一只手伸过来,下意识就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用力地挥动翅膀,想往外边飞去。 “啊!” “嘎嘎嘎!” 林燕飏到底还是不能完全适应,刚飞起一点,就直直撞到了小福的额头上,自己也被撞掉在了地上。 “你这鸟儿,今天怎么回事……”小福一手捂着额头蹲下,一手便要去捉住在地上的炸毛小鸟。林燕飏哪里能就这样被抓住,又是扑棱着翅膀想往上飞,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不过这回他终于成功了,歪歪扭扭地飞到了高处停稳。 “咳咳咳……”小福用手扇着因为鸟儿飞行卷起的地上灰尘,起身定睛一看,却发现金色的鸟儿正在沈景晴桌案的笔架上,而笔架显然不是很能承受这只胖鸟的重量,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了。 “不要动!”小福大喊一声就朝笔架这边走来。看着这孔武有力的丫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林燕飏一蹬脚就振翅飞走了,而他刚刚站的笔架也应声倒下,哗啦撒了满地。 “夫人的笔……全掉了……”小福懊恼地走上前蹲下,转而就要愤怒地寻找罪魁祸首,里间却传来沈景晴的声音:“小福,出什么事了?” “鸟儿调皮,没事的,夫人睡吧。”小福有些心虚地收拾地上的笔。而落在房梁上的林燕飏则是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起沈景晴方才交待小福要关好门窗,不能让他飞了出去,现在门窗都已被小福关得死死的了。 可他总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要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才是。他又将目光移到还在捡笔的小福身上。左右这窗户是油纸糊的,他用现在这尖喙啄开便能出去了。 经过刚刚一番折腾,他已经差不多掌握了飞行的技巧了。林燕飏盯心下一横,看准了时机,俯身向下冲去,快到窗户时便张开翅膀,轻轻地攀在窗户上。他用尖尖的喙一戳,便啄出一个洞来。趁小福不注意,钻了出去。 这厢永平侯府中,小福捡完地上的笔,将笔架归置到远处后满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抬头去寻鸟,却见房梁上空空如也,那抹金色的身影早已不见。小福慌了神,一眼便看见了窗户上那个洞,匆忙补上后便追了出去。 林燕飏出门自然是要往赵氏那边院子里去的,他许久未回家,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出门见侯府内草木萧疏,来往的下人都穿着冬衣,看着已经是隆冬了。他记得自己中暗箭的那一站是九月,看来自己昏睡了很久了。 因着上午听到沈景晴说二弟林青云欠了赌债,他虽不相信,但还是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回来想办法把真相告诉沈景晴。他如此想着,便展开翅膀朝林青云的院子飞去。用惯了这鸟的身子,飞起来还是很快的,林燕飏不一会儿便到了。 他记得二弟林青云一直在准备考试,是以这个时间应该是在书房里头读书。他飞到林青云书房的房顶上,贴着房瓦听了一会儿,却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林燕飏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想找个洞钻进去,最后无法,只能又在纸糊的窗户上啄了个洞,从窗洞里头挤了进去。 而书房里头的景象叫他意外,屋内并无人。有一本摊开的《诗经》摆在桌上,不过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了,想是书的主人已经好几天没有翻动过了。林燕飏心中一紧,难道是林青云出了什么事吗?印象里,林青云虽不说勤奋,但也不至于几天都不碰书。 他在屋内搜寻了一番无果后,只能又从窗户钻出来,往赵氏的居所处飞。林青云的行踪,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定知晓。他落在房顶上,果然听到赵氏正在和余氏说话:“这次的事情结束,云哥儿回来,你还是要督促他好好读书,知道吗?侯府家业是大,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母亲,我知道。现在就等那沈景晴……” 余氏话还没说完,廊下就来了一个丫鬟,对着里头道:“太夫人,刚刚有人瞧见柳绿居派了一丫鬟往账局去了,好像是沈氏夫人的贴身丫鬟。” 屋内的余氏一顿,道:“叫她进来回话。” 那进去的丫头又把方才看见小欢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赵氏听了,问道:“你是说,沈景晴身边的那个丫鬟去城东的帐局了?” “千真万确,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小欢的进了那个账局,好久才出来。” 这么说来,沈景晴真是让人去账局了,她究竟想做什么?林燕飏本想继续听下去,耳边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鸟叫。他转头,却见一只巨大的黑色喜鹊 5. 开会!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沈景晴照例早早起身,便开始处理府内的诸项事宜了,林燕飏则是有些蔫蔫地站在笼子的角落。昨天,他出逃被喜鹊追逐时被小福拿着网兜拦截在空中。那小丫鬟力气大得很,一路上死死地抓住他的身子把他捉了回去。还将他出逃之事在沈景晴那里告了一状,沈景晴便交待这段时间不要放鸟出来了。 林燕飏一想到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出笼,先是在笼子里暴躁地上蹿下跳,想让人放他出去,可经过一夜的挣扎依旧无果,早晨耗尽力气的他便有些没精神了。 沈景晴倒是享受了会儿难得的安静,不过这宁静很快就被来报信的丫鬟打破了:“夫人,太夫人,还有其他几房的人来了。”眼皮正打架的林燕飏听到此一下睁大眼睛,不仅赵氏来了,其他几房的也来了,这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急不可耐的大叫几声,想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沈景晴只是睨了他一眼,便起身道:“在厅堂备好茶水,我一会儿便来。”沈景晴取下了衣架上的罩甲穿上,她还在系扣子时,外头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道清晰的声音:“大嫂,你先别急,云哥儿肯定会没事的。” 林燕飏这才反应过来,柳绿居的厅堂于沈景晴的不过只有一墙之隔,而他的鸟笼在高处,也是能听到外边的声音的。随即他又心中一沉,方才说话的人是老侯爷的三弟,也就是他三叔。他方才说云哥儿定会没事,那现在林青云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他心中焦躁,可低头看沈景晴,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在理着衣裳,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待抹平了衣上的褶子,才缓缓走了出去。 沈景晴一出里间,便见到一堂子的人都挤在屋子里,除却赵氏,余氏外,侯府三房和四房的几位老爷和夫人也都在,她一一行礼,打过招呼道:“母亲,出什么事了?怎地几位叔叔婶婶也一道来了?” 赵氏还未发话,三房的老爷林从兴就出声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吗?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二郎的事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样,要云哥儿在外头如何做人?他还要不要考科举了!”老侯爷死后,林从兴受到过大嫂赵氏的不少照拂,是以今天赵氏来找他,他便第一时间跟着赵氏来沈景晴这里了。 三房的夫人罗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大郎媳妇儿,你这样,叫我们侯府里的其他几房如何自处啊?现在出门,没来由地惹一身闲话。”罗氏是京城官宦人家出身,最是爱惜羽毛,林青云这桩事传开,她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三叔,三婶,你们当真是误会了,”沈景晴叹口气,做忧愁态,道:“那日金骰子楼的人气冲冲的进侯府来,我是当真被吓了一跳。又想这几日连云弟的影儿都见不着,想来云弟是被他们逼得狠了。他们要一千两银子,可这眼看着就是年关,也是到处要用银子的地方,很难周转开。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飏哥儿媳妇,我知道你不容易,”赵氏一脸悔愧地坐在上首,握住了沈景晴的手,道:“想来是我那日/逼你逼得太急了,你没办法,便只能如此。可你嫁进来两年,也是知道云哥儿的,他虽说是娇惯了些,但实际上就是个老实头,所以别人骗了他,他也不知道,这才惹上了那金骰子楼。” 屋里头在笼子里的林燕飏听了赵氏的话,心中一惊,难道林青云是真的在金骰子楼欠债了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到赵氏继续道:“可你昨日那样做,弄得外头现在人人都说是云哥儿好赌,所以才落得个欠债之后落荒而逃。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呢?若以后他科举入了仕途,声名少不得会被这子虚乌有的事拖累。想必飏哥儿醒来后也是会心疼弟弟的。” 赵氏说完,四房的林从业也跟着道:“是啊,侄媳妇,你这么做确实是不太好,云哥儿本也没犯什么大错,现在京城却人人喊打了……”林从业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妻子姜氏暗中拧了一下胳膊,他这才噤声。 “母亲,现在是火烧到眉毛尖子了,那日金骰子楼的人也说了,不还钱便要把二弟抓到顺天府去,他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能受得了那等酷刑,”沈景晴说到此,捂住心口,似乎想起那日的事很是后怕,道:“我便只好差人去四处打探哪里能借钱,把二弟救出来。可一下借这么多钱,人家总得知道由头,不然怎愿意借呢,便只能把事情照实说了。” 赵氏拍了拍沈景晴的手,道:“好孩子,我知你是好心。可这事咱们不也得有商有量地来吗?我知道你想着就你云弟,可这种事怎好到外头去到处说。不若这样,正好今日你三叔四叔都在,我们几房把钱凑一凑,先把钱还上了。但亲兄弟,明算账,不能白拿人家的,到时银子能周转开了,再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三叔四叔。凑足了钱,我让你那不争气的二弟亲自送到金骰子楼去,让他自己把这事平了,这岂不好?” 沈景晴听了,心里头不禁冷笑。这赵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到是好,说到底还不是要让她沈景晴出钱来给林青云还债。届时再让林青云拿着她凑的银子去还钱,这外边的人不知情,以为是林青云自己出的钱,流言蜚语也自然平息了。 沈景晴还没开口驳回赵氏这提议,三房的林从兴一听到有利息拿,立刻道:“这样吧,侄媳妇,我这边先给你拿二百两银子,也不多收你的,你还二百五十两给我们就成了。” 这利息,比外头借高利贷的账局还高,这不是在趁火打劫吗?沈景晴刚想出言拒绝,一直在一旁沉默的余氏就突然道:“多谢三叔愿意救二爷,来日我们夫妻一定报答您。” 沈景晴斜睨了余氏一眼,她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替自己把这钱收了,好话也由她来说,最后也不用她还钱,当真是轻松。 沈景晴走上前去,对余氏道:“弟妹,你不管家,是以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今年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多,之前母亲做四十整寿,侯爷孝顺,那时还在边关赶不回来,特意在信中交待我要好好办,这寿宴就花了上千两银子;之后便是云弟,他说见同窗都考进 6. 咬人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看到沈景晴倒地,屋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方才的余氏也不说话了。小欢在外头的喊声在这里还隐隐能听到,这下估摸着外面对林青云的风言风语会愈演愈烈。 赵氏脸色铁青,她没想到沈景晴现在会来这么一招,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道:“去把外头那个胡言乱语的丫头给我押回来!”可她这么说了,满屋里却没人动,这里毕竟是沈景晴的院子,而小欢作为沈景晴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柳绿居的丫鬟小厮对小欢还是有些敬畏的。 眼看着屋里头的气氛凝滞,四房的姜氏站出来打圆场道:“飏哥儿媳妇最近是受累了,你们快把她扶到屋里的榻上躺下吧,一会儿郎中来了给她好好看看。” 看着小福几个把沈景晴抬进了屋子中,她又对赵氏和余氏道:“大嫂,方才三嫂说飏哥儿媳妇儿的法子可行,我亦是如此觉得。云哥儿媳妇,若是你不便去钱庄借那么多银子,那我和你四叔便拿三百两银子出来,利息就不收了,你手头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还来便是。” 事已至此,余氏也不能把沈景晴从床上拉起来逼她还钱,只能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道:“多谢四叔,四婶。” 姜氏见余氏答应了,便也不再多言,朝赵氏点头示意后,便称家中还有事,拉着林从业走了。四房的夫妻二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林从业这才问姜氏道:“方才在大房那儿,你为何拧我的胳膊?这沈氏那丫鬟方才又跑出去把这事一通喊,分明是故意的……” “唉,”姜氏叹息一声,轻轻用手肘拐了一下林从业,道:“大房那几个打擂台,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林从业一愣,道:“打什么擂台?”林从业是老侯爷的幺弟,是以也没比林燕飏大多少岁。虽然父母去得早,但林从业也是一直在老侯爷的庇佑下长大,仕途也顺利,前阵子刚被任命为吏部给事中,性子难免有些天真冲动。 姜氏耐心道:“你那个大嫂,想让她家大郎媳妇给她家二郎还赌债,我问你,若你是沈氏,愿不愿意当这个乖乖被宰的肥羊?” 林从业愣了一下,道:“旁的也就罢了,可这是赌债,我肯定是不情愿的。” “是啊,你也说了不情愿,就算这云哥儿是被外头的人骗了,但也是赌债,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去沾这种东西。所以便有了今天这么一出,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沈氏虽是商户女,平日里逆来顺受,可被逼急了,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姜氏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大嫂今日叫我们过来,无非是想让我们去诘难沈氏,叫她来还钱,可我们何必要去得罪她?我也找人探过大房下人的口风,你那大侄子身上的伤已是好得差不多了,指不定哪日就会醒来。他手握军功,又有爵位,他在朝中,旁人自然也会敬你三分。沈氏是他的结发妻子,就算平日往来不多,也不必在人家正难时还去踩人家一脚。” 林从业依旧是不解,道:“可是飏哥儿和沈氏之间本就是大哥当年一手定下的,他对这个沈氏也说不上有多喜欢。沈氏今日这么做,确实是于云哥儿乃至整个侯府颜面有损。飏哥儿醒来说不定并不会维护这沈氏,咱们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姜氏摇摇头,道:“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会如何谁又说得准呢。大嫂若真是良善,为何要去逼一个丈夫卧病在床的妇人替你那个志大才疏的二侄子还债?飏哥儿经了这么一遭,估摸着也的在京中修养一阵子了,且看他能不能看清他身边的这群人吧。” …… 柳绿居内,沈景晴缓缓睁眼,就对上了小福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见她醒来了,连忙问道:“夫人,你总算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胸闷不闷?小欢去请郎中了,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沈景晴在小福的搀扶下坐起,揉了揉脑袋,道:“外边那些人都走了?” 小福点点头,道:“走了。三房和四房都走了,太夫人和余娘子见没办法,也走了,夫人放心吧。” “那就好。”沈景晴说着,便要下床来,小福赶紧拦下,道:“夫人,您刚刚都急晕了,现在下床做什么呀?” 沈景晴点了下小福的额头,道:“傻小福,我刚刚不晕倒,外边那满屋子的人只怕是要一直赖在这里了,我可不耐烦应付他们。” “哦,”小福愣愣的摸了一下额头,随即笑起来,道:“原来夫人是假晕,害得我担心。不过一会儿郎中来了,夫人还是要好好看看。” 小福话音刚落,挂在房间的鸟笼突然传出一道愤怒的叫声——是林燕飏。 他方才在笼子里把外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也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林青云在外头被人蒙骗,所以欠下了金骰子楼的钱。但侯府这边的公账上现暂时拿不出钱来,沈景晴便不愿替林燕飏还这债,他本是能够理解的。 可沈景晴却把这事捅了出去,让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且她刚刚装作晕倒,而她身边那个叫小欢的丫鬟又到外面高声宣扬此事,这一主一仆配合默契,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么对待林青云,未免太过心狠。正如方才余氏所言,林青云在外头被人骗,她这个做大嫂的竟也不疼惜他,反而还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京城的人都来攻讦林青云。 林燕飏替自己的二弟打抱不平,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笼子里干嚎两声。不过这回他成功引起了沈景晴的注意,沈景晴朝他这边看来,目光带着些疑惑,道:“小福,你有没有觉得小橘这几天特别奇怪?总是一会儿亢奋,一会儿萎靡。” 小福点点头,道:“可不是吗,夫人,昨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逮到它,它从前可是从不闯祸的。” 沈景晴勾住鞋尖,趿着鞋便往鸟笼这边走来。林燕飏很是警觉,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威慑姿势,脑袋上的毛也随之竖起,可沈景晴只是疑虑地皱了下眉,便打开了鸟笼,伸 7. 充好人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把郎中送走后,小福强行把沈景晴拖回了床上,叉着腰道:“夫人,方才你也听到了吧?要静养,静养,你方才偏要下床,还被这鸟咬了一口。” 在床上躺着的沈景晴却突然想到什么,道:“今日记得交待那些看院子的人,若明日再让那些金骰子楼里的人像上回那般闯进来,我便要治他们的罪,这月的例钱都别想领了。”明日便是上回那龙三说的三日还钱之期了,林青云却仍旧未出现。不过不论他还不还钱,都不能再让那帮土匪般的人再闯到侯府里来了。 正在烧炭火的小欢回头道:“夫人且放心,前几日他们闯进来之后,我就把那些看院子的贼骨头好生训了一顿,谅他们这几日也不敢不打起精神来。” 小福业跟着道:“是啊,夫人别担心这些事了。郎中方才都说了不能忧思过多,总想这些,夜里怎能睡得好呢?夫人这几日好好修养,我方才跟那郎中说好了,每隔一阵便来侯府给夫人看一次。” 听着小福的唠叨,沈景晴只好摩挲着手上包裹伤口的纱布,闭眼假寐。小福见状,便帮沈景晴放好了纱帘,蹑步出门去遣人按照郎中开的方子抓药回来。 屋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只余炭火燃烧的噼啪响声,纱幔挡住了外头的亮光,沈景晴倒有了些难得的宁静。今天闹这一出,外头都知道她是被林青云这事气病了,就算请郎中来看病,赵氏那边也不能多说什么。快过年了,要是隔壁院的那些人能够稍稍消停会儿,她便也能静下心来养病了。这古代女子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之她这两年为了在侯府站稳脚跟,日夜操劳,时不时便会有些小毛病。 昏昏沉沉之间,沈景晴想到了一直昏迷在东稍间的男人,其实他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也挺好的,这婚就如同没结一般,不用生孩子,还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花。只是现在侯府内有敌人,若不时刻提防着,别说银子了,小命都要被磋磨没了。 真想快快把隔壁院那群人解决了,这样她就可以万事不愁,高枕无忧地在侯府当这侯府夫人了。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她思及此,翻身叹了口气,沉沉睡去了。 房里一角的博山炉中,沉香静谧地燃烧着,几缕青烟从镂空的孔洞之间袅袅升起,缭绕于鎏金的山峦之间。林燕飏就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冒烟的熏炉,见床帐内久久没有动静传来,估摸着沈景晴应该是睡着了,他这才敢从角落里挪动出来。 方才小欢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他。不知怎的,许是因为太过无聊,林燕飏鬼使神差地用两只爪子攀上了沈景晴的床帐,找到了两片帐子之间的缝隙,悄悄探了一颗脑袋进去。 帐子内有些昏暗,不过他隐隐能看到沈景晴的眉毛微微蹙着,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林燕飏心里奇怪,像沈景晴这般心狠的人也会做噩梦吗? 林燕飏正欲爬出来,背后就传来一阵门帘响动的声音,是有人来了。他恐被人发现再被捉住,忙张开翅膀要飞走,却不想,爪上的指甲勾住了幔帐上的丝线,他的身体被床帐牵住,只能在半空中胡乱挣扎,最后鸟腹朝天摔到了地上。 小福一进门,就见到了在床边想要奋力翻身却不得的金色小鸟,那两只鸟爪子正狂蹬着。她上前观赏了片刻,低声道:“这鸟儿太胖了,都不能翻身了,明儿要跟夫人说每日少给它吃点。”她说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拨,把林燕飏翻了过来。 好不容易翻过身的林燕飏听了小福的话,几乎羞愤欲死,想他不久前还一杆长枪叱咤沙场,如今却沦落到翻身都要靠小丫鬟帮忙的田地,甚至还要被人嘲笑。他不想再面对这个多次羞辱他的丫鬟,扇翅飞到房梁上去了。 …… 翌日清晨,沈景晴还在床上,就被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她坐起身,朝帐子外问道:“小福,外头什么人来了,这么闹腾?” 小福见沈景晴醒了,用铜盆乘了热水往床头来,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又是金骰子楼的那些人来了,说是要见您。昨日小欢已经交待了看院子的小厮,现在那群人正堵在大门口呢,进不来的,夫人放心吧。” 沈景晴用帕子沾了热水擦脸,道:“林青云还没回来吗?” 小福摇头道:“没呢,也不知道二爷是躲哪里去了,根本就不见人影……”小福还未说完,一个外头的丫鬟就匆忙地进来,道:“夫人,那些金骰子楼的人把侯府的正门,还有几处便门和角门都给堵上了,说是一日不见夫人就不撤走人。府里头采买的人都出不去,他们个个拿着木棍,想是要打人的样子。” 闻言,小福端盆的手一抖。正在摆早饭的小欢则是把碗一放,挽起袖子怒骂:“倒是小看这群人了,当真是一群城楼上的雀儿,耐惊耐怕的虫蚁儿,胆大包天了,连围侯府的事都做得出。夫人别急,我去把他们赶走。” 沈景晴望了一眼窗外,外头的动静似乎是越闹越大了。这群金骰子楼的人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现身,上回是逼不得已,这回可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来了。她叫住了小欢,道:“若他们执意闹事不肯走,直接着人去报官,让官差来对付这群人。” “是。”小欢应下,叫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往侯府大门口去。 此时,侯府的大门口早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除却那些金骰子楼的人,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早些天就听说这侯府二爷欠了赌债将长嫂气晕在床,居然到了现在还没还钱,难免惹人议论。 “这金骰子楼的人一个个看着凶神恶煞的,真是好生吓人。侯爷现在卧病在床,侯爷夫人也被气病了,这会儿谁能出来主持大局啊?” “这林二爷真不是个东西,兄长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倒是跑去赌桌上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永平侯府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看着伶便的女子,身着如意云纹缎的靛青袄,下着枣红的裙儿,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来者是方才从沈景晴那处出来的小欢。 小欢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将目光锁定在为首的那个刀疤男子身上,冷哼一声,道 8. 我有一计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我不敢祈求嫂子的原谅,只求嫂子今日能让我进门,让我当面给您谢罪!”林青云的高声呼喊很有穿透力,不仅大街上的人能够听见,侯府里头的人也能够听到一二。林燕飏作为一只鸟儿,听力本就比人类要灵敏许多,更是把林青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林青云的本意是要去帮他找药,才不慎被人骗去了金骰子楼,这几天不见人影是借钱去了。果然,林青云还是他印象里那个好弟弟。他虽昏迷在床,但他的血亲还是十分关心他的。 真是感人肺腑,林燕飏心中感叹,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如果鸟能够流泪的话,那么林燕飏现在两颊边的羽毛一定都湿透了。 “这鸟儿在怪叫什么呢?”林燕飏的感动很快就被小福打断了。 林燕飏停止了呜咽,向下看去,只见沈景晴神色淡漠地看向窗外,脸上不见一点动容之色。林燕飏惊奇,外头的林青云言辞恳切,这女人听了居然半分触动也无,当真是铁石心肠。也是,林青云好赌的传闻本也就是她放出去的,这会儿又怎么会怜惜林青云呢? “嘎!嘎!嘎!”林燕飏发出催促的叫声,他希望沈景晴赶紧去叫人开门,让林青云进侯府来。好久没见二弟了,林燕飏很是想亲眼看看他,不知他这几日过得如何,到处借钱,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小福掀起门帘跑到外头去仔细听了一会儿,那林青云根本就不带停的。似乎是沈景晴不开门,他就要一直在门口跪到地老天荒了。 小福忙撩起裙跑回来,问道:“夫人,现在怎么办啊?要让二爷进来吗?” 沈景晴听着那高呼,对外头是个什么情况也猜到了个七八分。林青云突然出现把钱还了,又在侯府门口这么一跪,只怕外头看戏的那些人都要被林青云这十足的诚心给感动了。若是她迟迟拖着不给林青云开门,倒显得是她这个做大嫂的不是了。 沈景冷笑一声,对小福道:“不必,让他去闹,你叫小欢进来吧,顺道再叫几个腿脚快的小厮去一趟白云天书院,向那里的范山长说明此事,若是方便的话,请他来亲自见见他座下这位好学生。” 小福应了声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同一脸怒气的小欢一道回来了。 小欢见着沈景晴,就忍不住告状道:“夫人,你是不知道,方才二爷在门口好一通跪,人人都只当他是被骗了,这几天都在奔波借钱,还有那不明事的,在夸他孝贤哩!” 小福听懵了,问道:“难道二爷方才不是在诚心谢罪吗?” “他若是诚心谢罪,又何故到此时才出现,先前怎地不见他人影?他方才来时也是停停脱脱的样子,连跟头发丝儿都没乱,哪像是去到处借钱的了?我看他倒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又是磕头谢罪,又是涕泪横流。我瞧他还何必还去书院呢,不若每日去戏班子得了,说不定还能混个班主当当。总之,隔壁院的那起子人,一个个都是阎王娘怀胎,一肚子鬼,没一个好东西!”小欢是海骂一顿,方才觉得心里略舒畅了些。 小福则是呆呆地望向沈景晴,道:“那夫人怎么刚刚叫人去书院,请范山长来,还夸二爷是好学生?” 沈景晴被小福逗笑了,道:“傻丫头,我这是说反话呢,我哪里还能帮他?” 林青云捐银子进的书院名为白云天书院,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书院了,山长范允骞学识是超凡越圣,是以对学生的的要求也不低,不仅要能学经义,更要修德业。当时为林青云进书院,沈景晴也是费了不少力气的。 林青云在院外那一番说辞,乍一听让人感动,可仔细一想便回觉得不对,怎么会有人求药求到赌坊去的?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么?林青云这话,糊弄糊弄吃瓜百姓也就罢了,可范山长教书育人数十载,见过的学生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这其中的端倪,他肯定能看出。 听着这主仆三人的对话,笼子里的林燕飏气得直跳脚。这沈景晴怎么还吿起黑状来了?不过他当时就是看中了这白云天书院的范老学究,德高望重,识人犀利,才在临去战场前嘱咐沈景晴把林青云弄到这个书院去,他相信范山长定能辨明真相。 林青云在外头嚷乱,林燕飏就在沈景晴房里头愤怒地嘎嘎叫,转眼便到了晌午。林青云在侯府门口又是磕头,又是谢罪的,早就已经是口干舌燥了,不过倒也不负他一番努力,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不少不明真相之人都在指责林青云的这位大嫂实在是太过刻薄寡情。林青云虽然身子疲惫,但心中还是十分满意这个情况的,沈景晴越晚放他进去,外头的人只会越赞叹他的仁孝,他也算是掰回一局。 可他这种得意并未持续多久,他刚磕完一个头,后头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林青云,你在做什么?” 林青云回过头去,来人竟是书院的范山长和他座下的大弟子屈文珩,林青云忙道:“山长,文珩兄,让你们见笑了,我自知犯了错,欲求家中大嫂原谅,这般狼狈,实在是失礼。”周围的人听了林青云的话,又开始议论起来,听说这侯府二公子在鼎鼎有名的白云天书院念书,这书院的山长亲自来了,莫不是也是看不得学生受苦,来帮他说话的? 林青云见范山长不说话,又忙转了身朝里头说道:“嫂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知您在气头上,可范山长亲临侯府,您能否请他进去喝口热茶,勿要累及山长和我一起在门口吹这刺骨寒风。”他这话说完,周围人又是一阵称赞。而陪同范山长一道来的那位屈姓学生却沉声道:“林青云,山长有话要跟你说。” 林青云怔愣一下,连忙跪到了范山长面前去,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范山长就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林青云未料到这情况,头被打偏后久久没转回来,看热闹的百姓亦是如此。只见范山长从怀中掏出什么愤愤砸到了林青云的面前,道:“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从你书院里的厢房里找出来的!” 林青云看到那物件,眼睛一下睁大,接着又忙道:“您听我解释……”林青云还未说完,就有眼尖的人喊道:“这不是金骰子楼的赌具吗?” “林二公子有这赌具,难道他真的去赌了?” “那他刚刚这是在做什么呢?不是说是被骗去的么?” 周围的议论声一茬接着一茬的,林青云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红,范山长接着说道:“老夫还道这阵子文珩怎么总能抓到私下赌博的学生,不想源头竟是在你这里。你不妨先解释解释,你是如何求药求到赌坊去的!” “我,山长,您听我解释……”林青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范山长却是一甩袖子道:“这书院你不必再来了,范某从不教带坏书院风气的无德之人。”范山长说完便走了,屈文珩最后向林青云道:“你的东西我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你不用再回书院了。” 书院的两人走后,看热闹的百姓简直要吵得沸反盈天了了,真不想短短一上午,就能侯府门口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林青云更是气急败坏,这范山长在书院里好好地,怎会突然来此,不用想都知道是沈景晴做的。他起身唤来了小厮开门,又叫人把在侯府门口围观的人都敢开了。 林燕飏在里头听着外边发生的事,心中亦是不平,这范山长到底是老了,怎能如此冤枉他的弟弟,从他房间里找出了赌具,那便是赌了吗?说不定是有人记恨林青云太有才学,所以才栽赃陷害于他。 他只恨自己现在是只鸟,本关在笼子里,如若不然,他定要去隔壁院子里好好安抚林青云。 其实这点林燕飏倒不必担心,林青云甫一进院子里,余氏就一脸心疼地迎上来,那帕子轻轻抚过林青云的脸,道:“你何苦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林青云方才在侯府门口被人扇了一巴掌,脸颊红肿,头发凌乱,额头上也沾染了灰尘。 “那沈氏先前那般坏我名声,这戏若不做得真点,叫外头的人如何相信我。只可恨她竟然叫了范山长来,那老物本就不喜我,这次正是借了这次机会把我赶出书院了,还叫我丢了好大一个脸,”林青云轻轻抓过余氏的手,又问道:“母亲呢?几日不见,她老人家身子可还好?” 余氏撇撇嘴,答道:“沈氏让人在外头胡言乱语,母亲也被她气得这几日都没胃口。今日又来这么一遭,只怕今后在其他几房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更别说从你大哥手上把爵位袭过来了,母亲自是气得更厉害了。” 林青云闻言,赶紧携余氏去了赵氏处。赵氏见了亲儿子弄成这幅样子回来,止不住地心疼,想到这回对付沈景晴的办法都是白费功夫,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让林青云臭名远扬,几近要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道:“明儿赶紧带着礼去给范山长赔不是,说你不是有意的。若真被赶出来了,以后 9. 嫂子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那着紫色袄儿的男子便是王瑜了,他生得一张阔面长脸,却是一双眯缝眼,连眼珠子都快看不见了,左眼靠鼻翼处还生了一颗黑色痦子。王瑜见着林青云,也笑着上前来,唇边的两绺胡子也跟着抖动,道:“瞧这通身的气派,想来一定是青云表弟了。这大雪的天还一早在此处等着,真是太客气了。” 林青云跟着假笑了一下,道:“瑜表哥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是客,我自是要好生迎接的。” 林青云正说着,王瑜下来这家马车的后头又来了一辆马车,看模样,也是同王瑜一道来的。林青云正疑惑,就见王瑜指挥着带来的小厮去那辆后来的马车上搬衣服箱笼和一干物什了。有几件大箱子,光看打箱子的木料便是价值不菲,那小厮搬得是小心翼翼,想来里头是什么奇珍宝贝。 眼看着那乌央乌央的人就要把物件把往侯府里的大门里搬,林青云赶紧出声对旁的几个侯府小厮道:“你们几个,领着瑜大公子的人去侯府的角门处把东西搬进去,仔细别摔着了。” 林青云心道这王瑜真是天生的蠢物,他既是来送礼找关系的,更应该低调才是。今儿他大雪天里穿得如此显眼,还把这几箱子东西往侯府搬,别届时送礼被人给发现了,事没办成,还给侯府惹了一身骚。也怪道这王知县多年不得升迁,从他教出来的儿子便可窥见一二分。听说这王知县祖上是做生意骤富,到了他这一代才有人为官,看来这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改也改不掉。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也方便他调摆了。 林青云并未把心里头的这些琢磨表现在面上,只转头解释道:“下人们出门采买都走角门,那里的雪扫得干净些,拿放东西也方便。瑜表哥先随我进来,里头说话,门口冷,别着了风。” 王瑜也没多想,跟着林青云进了侯府,问道:“云弟,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可是要去拜会姨母?” 林青云道:“正是呢。母亲前阵子就念叨着你了,说经年不见王姨妈,想得紧,要跟你好好唠唠。前边青松院就是了。” 两人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是到了赵氏所在的青松院了。赵氏见了这远房大侄子,虽说不上有多亲近,但还是客套了几句,请他上座了。余氏也在房里头,几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有丫鬟顿了茶水端上来。待到给那王瑜端茶时,不知怎的,那丫鬟好端端的放茶,王瑜的手却冷不防地摸到她的手背上来。端茶的丫鬟平白被揩了油,吓得马上缩回手,茶水也撒了大半。 林青云见状,立马呵斥道:“怎么做事的,连个茶都端不稳,赶紧下去!” 丫鬟端着盘跑开了,王瑜却是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云表弟啊,你这里不愧是侯府,连个茶水丫鬟都生得可人。”他说完,似乎是意犹未尽地朝余氏的方向看了一眼。余氏也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儿,样貌自然是不差的。她被这王瑜看得心中一阵恶寒,借口身体不适先走了。林青云亦是咬牙,若不是这王瑜还有用,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王瑜赶出门去。 王瑜见余氏走了,似乎是又想到什么,道:“怎么不见飏表哥的夫人,她可是这会儿不在府上?” 听到王瑜主动提起沈景晴,林青云忙笑道:“怎会不在府上,她管着这一大家子,可忙着呢。一会儿摆了宴,席上你便可得见了。” …… 柳绿居那头也晓得了王瑜来的消息,因着王瑜的厢房是由小福来准备的,这会儿也是小福在帮着收拾箱笼。青松院那边递了口信来,说是今天来了客,院里摆了宴,想请沈景晴一道吃个饭。 “夫人,咱们要去赴宴吗?我一早就听外头扫雪的贵儿说那王大公子是个张扬跋扈的主儿,生得也是贼眉鼠眼,料想不是什么好家伙。”小欢对跟隔壁院沾边儿的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沈景晴只是波澜不惊答道:“去一趟也不要紧,一个宴席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刻意避着不见,倒显的我们畏缩了。”左右人家要在侯府上待一阵子,一个屋檐下,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避不开的。今日宴席上先去看看来得是个什么牛鬼蛇神,若是个好相与的就罢了,若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那也先想折子对付他。 小欢一听,觉得也是有道理,给沈景晴披上件合领披袄后,主仆二人便一道往赵氏那边去了。 且说青松院这边,席面已经摆好了。王瑜瞧了一眼桌上饭菜,食烹异品,果献食新,平常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的菜色在这席上一应俱全。他暗道侯府果然是富贵逼人,心中也隐隐地期待这宣平侯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在这锦绣堆里的美人,想来不会比方才的余氏差。 须臾,外头就有丫鬟喊道:“夫人来了。”王瑜伸长脖子往门那头瞧去,只见进来一位神妃仙子般的人物,两道远山眉轻盈散淡,一双桃花眼澈若明镜,身形瘦削,弱柳扶风。她身上那件松绿镶毛披袄,若是寻常人穿,难免显得敦实笨重,可在她身上却是恰到好处,丝毫不显臃肿。下着的鹅黄裙,裙摆的桂花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摆动,把王瑜都看呆住了。他自诩见过开封府的无数美人,却没有一个是像沈景晴这样的。 林清远率先起身,热切道:“嫂子来了,快坐快坐。”说着又拉过王瑜来,介绍道:“嫂子,这便是我那瑜大表哥,从开封府来的,这阵子借住在府里,还望嫂子多多照拂。瑜表哥,这就是你方才说怎的没见到的人,是大哥的夫人,你跟着我一道唤声嫂子便可。” 王瑜也跟着叫了声嫂子好,沈景晴淡淡应了声后,又跟赵氏打了声招呼便落座了。 沈景晴一到,人便也齐了,几人围坐在桌前开始用饭。赵氏拿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神情来,对王瑜道:“瑜哥儿啊,你这一路从开封上京来,路可还好走,没遇着什么事吧?” 王瑜此刻是一颗心全扑到沈景晴身上了,眼睛挪也挪不开,赵氏说完,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劳姨妈挂心了,一切都好。” “那便好,”赵氏笑着道:“若你缺什么少什么,就去管你嫂子要。她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你瞧这侯府被她打 10. 小鸟撒娇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彩云说道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我们几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闯了进去,发现那王大公子在对小福姐姐动手动脚的……” 彩云还未说完,一声重响传来——是小欢一拳捶到了桌上,只见她起身就要出门道:“岂有此理,我去找他们理论去。” “不要,不要去,”小福这时候总算有些反应了,上前拉住了小欢的袖子,道:“那王大公子的小厮都是不好对付的,而且……那时情急之下,我一用力,把那王大公子推倒在地上了,他疼得捂着脑袋满地打滚。这会儿再过去,怕是会被他们找麻烦。” 沈景晴也走了过来,把小福的两只手往两边抬起,确认她身上没受伤后,才舒口气,摸了摸小福的脑袋,道:“下回遇到这种事,受了欺负,不要想着藏着掖着,一定直接告诉我,知道吗?”小福听后用力点点头,沈景晴抚上她的背以示安抚。 一旁的小欢急切道:“夫人,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是,”沈景晴摇头,道:“只是这会儿再去,也只是徒劳扯皮罢了,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不过这才进侯府第一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来,此人定然不是个安分的。若要整治他,那就需静伺时机,才能把他一次性就逐出去。”主要是这王瑜跟赵氏沾亲带故的,若没什么大错,她也不好出手。 沈景晴说完这些,又对彩云和小欢道:“把小福带去擦把脸,梳梳头,再准备些热乎的吃食来,别叫这丫头饿着了。我这里也没事了,你们之后便直接歇下吧。跟这种人怄气,反倒是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沈景晴这么一说,房中凝重的氛围也缓和不少。 虽是这个道理,可小欢依旧是有些愤懑,道:“这行货可别落到我手里来,不然我定骂他一顿厉害的,叫他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彩云手挽过小福,脸上也见了点笑颜,道:“小欢姐姐是我们院里的女番子,有她在,谁都不会受欺负。” 看着三个丫鬟走了,沈景晴又重新坐下。林燕飏在笼子里头透过昏黄的烛火默默看着沈景晴,她又皱起眉头,似是在思索些什么事,他心道这沈景晴对她手底下这几个丫鬟倒是真心疼爱。又想起方才那几个丫鬟说起的王瑜,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在脑海中搜寻了半晌,终于忆起这王瑜似乎是赵氏的哪个亲戚。这人从前上京来时,小小年纪,就去调戏别人家使女,那使女出身良家,不堪受辱,好一场闹,最后还是他家里人求到侯府这里才摆平此事的。 林燕飏为人正直,自是看不上此人,暗忖着也不知这人怎么进到侯府来了,想来应该是赵氏心软,亲戚要她帮忙她也不好意思拒绝,这才让人来侯府了。 …… 按说这王瑜昨日闹了那么一通,虽被小福推了一把,但也改自知理亏,老实安分下来。可不曾想,他一大早就到了沈景晴院门口来,说他昨日被那蛮不讲理的丫鬟伤了,说要夫人出面,要那丫鬟亲自给他赔弗是。 来报信的丫鬟还没说完,小欢手里头的火钳子就被她夹得哐哐作响的,说什么都要去外边去会会那王瑜,几个丫鬟好容易把她给拉住,却听沈景晴道:“请他进来,叫他在外边厅堂等着。” 那王瑜在厅堂候了好些时候,终于见那门帘被掀开一角。他心知是沈景晴来了,便一面用手摸上脑袋上缠的纱布,一面又口中呼痛,做出些头疼的张致来。 沈景晴在走出来,瞥一眼那王瑜,见他面色红润,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便知他是在无病呻吟,装模作样了。 王瑜终于见到沈景晴,忙不迭道:“嫂子,今儿是年三十,想您一定是腾不开手,我还来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沈景晴冷哼一声,道:“知道不好意思你还来?” 王瑜被沈景晴一噎,但不过愣了一瞬,又道:“但嫂子房里那丫鬟实在是嚣张,干不好活儿就罢了,昨日把我推到地上,摔出一个大包来,我昨夜里都没缓过来。” 王瑜说罢,见沈景晴不言语,以为是沈景晴被他唬住了,于是又道:“这人受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我也不要别的,就要那丫鬟来给我道个歉。若嫂子舍不得手底下人,那今年夜饭后,嫂子陪我吃几盏酒当赔礼也成。不然才来第一天就受了这样的气,我也咽不下去啊。” “你这厮好大的口气,自己几斤几两心中没个数么?自己做下那些事,倒还论起别人的对错来了。要我们夫人给你赔礼道歉,我看你这是大年三十盼月亮,痴心妄想!” 骂得好!小欢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在里头听着的林燕飏也觉得畅快。平时听这丫鬟骂人他只觉得太过尖锐,现在看来,对付恶人,还是这样更为直接起效。 可那王瑜听了岂能坐得住,起身就指着小欢道:“嫂子,你这里的丫鬟一个个都如此放肆,看来是不懂尊卑礼法了!” “我这里的人,不劳王大公子操心了,”沈景晴悠悠发话了,道:“王大公子方才说自己摔了脑袋,可是真的?” 那王瑜见沈景晴似是没恼怒,还关心起他来,马上换了副哀愁表情,道:“可不是吗?我这脑袋……” 不等王瑜说完,沈景晴就又道:“那正好。小欢,我记得那郎中上午正好要来看今年最后一次诊,我这儿没什么大碍了,让郎中先给王大公子瞧瞧吧。” 王瑜面上一白,他脑袋上裹的这层层纱布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若说有什么真伤,是找不出来的。他本是想着这沈景晴娘家从商无人为官,丈夫又卧病在床,昨天在饭桌上见着了她娴静的样子,以为沈景晴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所以今儿便拿着这纸棺材来吓唬人了,谁知她是个不怕事的。 沈景晴瞟了王瑜一眼,道:“王大公子怎么这幅脸色?这大过年的,本是寻不到郎中的,可我跟这位郎中先前是约好了的,也是凑巧了,正好碰上王大公子,那便一道看看吧。这生了病,光是赔不是也不顶用,还是开服药吃下去才能好,您说呢?” 王瑜听了沈景晴的话,也知沈景晴不是那好惹的了。要一会儿郎中真来了,定是要被发现他在扯谎。想着之后还得在侯府里住一阵,现在出这等事来也不太好,于是王瑜忙谢绝了沈景晴,匆匆地打帘子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欢愤懑道:“当真是云端里的鳖下崽,天生的王八蛋。”沈景晴被她逗笑了,起身道:“行了, 11. 除夕惊魂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窗外风雪漫天,但柳绿居却圈出一块温馨祥和的地方来。饭桌上,铜锅里只飘着葱姜和一点枸杞的清汤已经染上了羊肉的香气,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薄薄的羊肉在锅里一涮,不一会儿便熟了,夹出在麻腻和腌韭调制的酱中滚上一圈,入口便可尝到咸香和奶香交杂着蔓延开来。 小福喝了几盏酒,面上也染了些绯红,看着沈景晴今天胃口好,笑眯眯道:“夫人多吃点,羊肉这时节吃了滋补又驱寒。这是口外的西口羊,打小就在草上跑的,来京路上也是吃清泉嫩草,一点也不膻。” 小福说着,便要继续端起桌上的羊肉往锅里头下,却发现一片菜叶正在随着什么东西轻轻起伏着,她心中疑惑,掀开菜叶,入眼便是一只双目紧闭的金色鸟儿。 小福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指着林燕飏道,慌张道:“夫人,这鸟儿怎么了?怎的一动不动?” 沈景晴看去,却见鸟儿仰躺在桌上,两只爪子也圈成一小团,忙伸手把鸟儿捞起来,发现它的身子还是热的,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她目光在饭桌上寻了一通,最终落定在装着果子酒的杯盏内——盏子里的酒似乎稍稍便浅了一些,上头还飘着一片金色的羽毛。 沈景晴有凑近嗅了嗅鸟喙,果然是一股酒气萦绕,她基本已经能猜出发生什么了。方才众人都吃到兴头上,这鸟儿定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偷喝了果子酒,现在是喝醉昏过去了。 沈景晴轻轻用手拨弄它一下,手上的鸟儿依旧是半点反应也无,只有蓬松的羽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她觉得这鸟儿有趣,笑道:“快瞧,喝果子酒晕过去了。” 小欢凑近瞧了眼,道:“这果子酒闻着香甜,喝起来也不辣口,其实也很是醉人呢。更别说这一只小小鸟儿了。”说罢又指了指小福通红的脸颊,道:“夫人您瞧这丫头,不过喝了几盏,脸就红成这样了。” 小福只呵呵一笑,道:“夫人比我喝得还多,肯定也比我醉得厉害。我知道后边的园子里有一好去处,现在去,正好可以散散酒气。”小欢听了,只睖小福一眼,顽笑道:“是躲懒时发现的吧?这会儿子外头下着雪,你且消停会儿吧,别一会儿倒在雪地里,在园子里头睡上一晚。” 沈景晴听小福这么一说,却来了兴致,道:“那就去吧,今儿要守岁,在屋里头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先去赏雪。” 听沈景晴这么说,小欢也是无法,只得给沈景晴披上件厚厚的披风准备出门了。沈景晴见晕倒的鸟儿仍没有醒来的迹象,怕一会儿屋里没人看顾它,便把鸟儿放在了怀中一道带了出去。 小福说的地儿是侯府后头园子造景假山中的一处山洞,因着临近侯府湖畔,是个上佳的观景之处,所以便再其中添设了家具,如木榻桌椅一类,以便能观湖景时也有个歇脚处。沈景晴每日在柳绿居为琐事忙忙碌碌,甚少来园子里逛,是以也并不知道这隐秘的去处。今儿跟在小福后头,踩着嘎吱作响的雪,曲径通幽,到了这观水的山洞中,沈景晴觉得别有一番意趣。 小欢俐便,很快就取出了提灯中的烛火,点燃了这山洞里的灯台,小小的山洞顿时便亮了起来。沈景晴总算能清楚瞧见洞内全景,这里常用的物什一应俱全,便是连赏景作画用的文房四宝都准备了,向外头倚栏看去,就能一览湖中风光。只可惜现在是严冬,湖是冰封着的,还有大风呼啸,如若不然,拿床褥子过来便能在这榻上歇下了。 “谁的帕子落在这里了?”小福本想着拭去榻上的灰尘,让沈景晴坐下看,却见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被丢在榻上。 沈景晴瞟了一眼,道:“兴许是来洒扫的丫鬟的小心落的,就先放哪儿吧,说不定明儿就有人来取了。”小福闻言,便把帕子放回远处了。只小欢觉得那帕子眼熟,又上前去仔细瞧了几眼,但这洞里虽有烛火,却到底是不够明亮,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三人正闲聊着,忽的院外传来一阵爆竹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耀目的火光在白雪飘飘的天上炸开,是有人在外头街市上燃烟花了。小福看得起劲,拍手道:“真好看!夫人,我记得库里头还有南边运来的烟花,像地老鼠一类简单的,咱们也能玩玩,就在这冰湖上放,噼里啪啦一炸开,定是好看。” 小欢点她脑袋,道:“你这丫头,一提起玩就鬼点子多。” 沈景晴却笑道:“叫她去罢,今夜是除夕,多玩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听沈景晴的口气,小欢想着一会儿指不定得在这儿待上好些时候,便道:“那夫人,我和小福一道回去,抱个火炉子来,不然这洞里头也怪冷的,冻得鼻涕也出来了。” 沈景晴应了,两个丫鬟便一齐走了,独留她一人在这儿。这儿湖风冷冽,大雪纷飞,确实叫她酒意散了大半。 沈景晴望着湖出神,却未注意到园子的小径上,来了个黢黑的人影。这人影正是那白日里想耍无赖不成的王瑜,今夜除夕,他也是喝多了酒,醉醺醺时,却听人说柳绿居的那位夫人只带着两个丫鬟就往园子里头去了。 他喝酒上头,听到这个消息,起了歹念来,夤夜便只身来了园子里头。他进了园子,见一处山洞隐隐透着些光亮出来,他走近一看,里头站着个亭亭玉立的人,果真是沈景晴。她一袭红梅披风,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旁边也不见丫鬟。 王瑜见此状,又想起白日里在沈景晴那里受的气儿,恶向胆边生,轻手轻脚地往那山洞处走去。 沈景晴站着有些累了,便坐去榻上赏着这漫天大雪。只见银□□上,朔风渐起,六出飞花随风而舞,飞入山洞里来,落在她的鼻尖,很快融化,只余一片沁凉。沈景晴看入了迷,听到后头有踩雪声传来,她以为是小福小欢二人,便也没回头,就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话还未毕,上半身就被人用双臂环住,耳边还传来沉重的吐息之声和难闻的酒臭。她心中一颤,低头瞧见那困住她的双臂穿着眼熟的紫衣,就知是谁了。 12. 小偷~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嘎!嘎!嘎!”林燕飏因为激愤,发出一阵高亢而嘹亮的叫声,往王瑜的两颗老鼠似地眼珠子啄去。王瑜手上方才被这不知哪里来的鸟儿啄得鲜血直流,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伤口,就见这鸟儿直直往他的面上扑来,他着急忙慌地抬起两手就要把这金色身影赶走。 沈景晴这厢,被方才这一遭弄得腿软,但还是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抄起桌上的砚台,趁着王瑜赶鸟儿的档口,手高高一样,一把就把这坚硬的砚台砸到了王瑜的后脑勺上。 这一砸,很快便起效了,王瑜在空中挥舞着的手一滞,紧接着,他双目一翻,整个人便软趴趴地倒在了榻上,口里吐出了些白沫子来。 接着,沈景晴便瞅准了桌上放着的白玉卧鹤镇纸,她拿起镇纸,又粗暴地掀开王瑜的衣领,将镇纸塞进了王瑜的怀中。接着便是两手提起王瑜的胳膊,挪动他的身体,令他面部向地,重重地将王瑜往地上一摔。 林燕飏见她做这些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想必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沈景晴接着调理气息,又边整理了散乱的鬓发,抚平衣料上和榻上的褶子。一气儿做完这些,沈景晴这才向停在桌案上的林燕飏伸出了手。 林燕飏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见她刚刚遭了那样的事,现在却镇定如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心中不禁有些叹服,跳到了沈景晴手上。沈景晴微微一笑,把鸟儿又放进了衣服的夹层里,低声道:“刚刚冷着了吧?在里头好好待着” 林燕飏乍然被温暖重新包围,方才觉得刚刚是有些寒冷,险些叫他发抖,不过他一时心急,也未注意到这些。 沈景晴在外头隔着披风轻轻又拍了下林燕飏,好像在安抚。而他这会儿贴在沈景晴的胸膛旁边,却听到沈景晴的心跳依旧是咚咚急促跳个不停,与她表现出来的镇静完全不一样。林燕飏一怔,却听到沈景晴深吸了口气,便姗姗迈着步子出去了。 沈景晴出了这观水山洞,还未走几步,就与几个提灯的小厮撞了个正着。她借着灯光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几人就是青松院的。因着年节,夜里巡园子的人早早就被沈景晴打发回去过年了。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定是有鬼。 那几个小厮见沈景晴完好无损,稳稳当当地地出来,先是一愣。他们是奉二爷的命来看着王瑜的,沈景晴进园子的消息也是他们几人故意透露给王瑜的。王瑜进园子后,他们就悄悄跟了进来,方才明明是瞧见王瑜蹑手蹑脚地朝沈景晴那边走去,怎的现在是沈景晴孤身一人出来了?莫不是那王瑜没有得手? 他们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沈景晴就先开口道:“你们就是这般巡园子的?侯府里有贼夤夜进来了,你们却现在才来,莫不是跟那贼人是一伙儿的,想待他把侯府里头的东西抵盗完,你们好去分赃啊?” 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他们本就不是来巡园子的,见沈景晴安然无恙地出现,还有精神把他们一通训,本就奇怪。现下被沈景晴这么一问,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那愣头愣脑的解释道:“夫人,我们不是巡园子的……”还未说完,就被周围的同伴拧大腿打断了,这么说,不就被沈景晴发现他们的目的了吗? 小厮们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正堵在这路上时,后头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出什么事了?嫂子怎么样了?” 来者是林青云,他得了消息说王瑜往园子里去了,沈景晴也在,他估摸着以王瑜的秉性定是会对沈景晴动手,这便匆匆带了人赶来,想着将二人当场捉住,让沈景晴在侯府中再无立足之地。 天色太黑,又下着雪,他瞧见园子的小径上许多人站在那不动,心中一喜,还以为是沈景晴和王瑜两个被发现了,忙装出一副急切忧心的模样上前去,可他走进才拿灯一照才发现,沈景晴泰然自若地在那儿中间站着,鬓发也是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与王瑜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林青云心知此事估计是没成,虽心中惋惜不已,但还是道:“方才有人传信来说园子里有动静,我便匆匆敢来了,现在看到嫂子无事,才稍 13. 你不劳而获就走~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查清楚,就把人连赃物一起押送至官府去吧。” 林青云听了沈景晴的话,心中暗恨,大力地揪起王瑜的领子,果然有什么东西顺着脖子滑了下来。众人一瞧,竟是一方镇纸,看着成色上佳,原好像是摆在这山洞里的桌案上的。 林青云将王瑜重重往地上一放,王瑜后脑勺猛地抢地,又是一声响,口边的白沫似又多了些。而林青云哪管这些,将镇纸拿起紧紧攥住,心道这王瑜真够没用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他本该就是占上风,就这竟然还能被沈景晴摆一道。方才没人瞧见里头发生了什么,现在也只能沈景晴说什么是什么了。 林青云拿着镇纸起身,还趁人不注意往王瑜的腰处狠狠揣了一脚。王瑜一声闷哼,林青云却置若罔闻,又换上一副庆幸的表情道:“嫂子没受伤真是万幸。不过嫂子是误会了,这人是昨日新来的王大公子,嫂子只昨日见过他一面,应是还不太认得。我刚刚看他像是喝醉了酒,正发酒疯,便误闯到这山洞子里来,想来应该不是故意要拿东西的。明儿等他醒来,我让他和嫂子来赔礼。” 林燕飏听了这处置,又是一怔,难道此事就这么轻轻揭过了吗?王瑜方才做的那些事,在他看来就是乱棍打一通逐出侯府也是行的,虽沈景晴掩盖了事实,让众人误以为王瑜是盗窃,但也应该重重处罚才是。可到了林青云处,就变成了一再容易不过的赔不是。 如此看来,青云这性子未免也太过心软,待他醒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林青云才是,林燕飏正想着着些,却听沈景晴淡淡答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走了。 就这么简单放过了?林燕飏觉得不可思议,从这些日子的相处看来,沈景晴不说是睚眦必报,但也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且她平日里那么厌恶林青云,怎么今日不据理力争了?林燕飏想不通沈景晴心中在想什么。待沈景晴走了几步,小福和小欢的惊呼声就传来,忙问夫人怎么出来了。沈景晴只答回去再说,两个丫头见沈景晴脸色不好,也跟着一言不发地回柳绿居了。 三人一齐回到柳绿居,小欢给沈景晴托了披风,小福则是忙端了碗热甜汤来。沈景晴一碗汤下肚,才略觉得缓过来些,把方才的事又说了一遍,吿予了两个丫头。 小欢听下来,已经是面色发青,道:“怪道是众生好度人难度,宁度众生不度人。青松院这帮人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故意招了这王瑜进府来,欲对夫人不利。夫人才出事,他们便巴巴地带着人来看戏了。还好夫人机警,若真要让他们得手了,那便是万劫不复啊。” 小福也很是愧疚,都是她吵着要放烟花,不然夫人也不会一人在园子里遇到那种事情,她心疼道:“夫人,你没受伤吧?今儿都是我不好,害得夫人担惊受怕。” 沈景晴拍拍小福,道:“你不必自责,他们这样想方设法地害我,就算不是今日,他们也总要找机会的。你们两今日一走,牛鬼蛇神便来了,正好叫我看清他们是个什么心思,以后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小欢在旁又道:“夫人,今日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二爷分明就是在六说白道,颠倒黑白,竟将这王瑜保下了!” 沈景晴叹口气,道:“今日这事,为我自己,也只能说成是王瑜是抵盗物件了。隔壁院和王瑜是沆瀣一气,还有太夫人和林青云护着,这事由很难将王瑜打发出去。但我也是决计不会……” 沈景晴还未说完,还在她怀中的林燕飏就不满地顺着衣服缝爬出来了。在他看来,林青云是好心来关照沈景晴,怎么到了沈景晴和她这牙尖嘴利的丫鬟这儿,又变成是林青云故意设计的了?林青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儿去 14. 贼心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正月初一,永平侯府从垂花门,到抄手游廊,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与覆雪的庭院相互映衬,煞是好看,一扫旧岁的沉闷气息。先前侯爷昏倒,一直未见醒来的迹象,加之寒冬腊月,叫仆役们提不起劲来。今逢新岁,是难得地叫人多了点活泼生气。这不,一大早,就有人在议论昨夜在园子里的事情来。 “听说了吗?昨夜里头好一拨人到了园子里去,拖了个什么人出来,好大的阵仗,你可知这人是什么来头?” “还能是什么来头,不就是前几日来的那个王大公子,昨夜鬼鬼祟祟摸进园子里偷东西,被柳绿居的那位逮了个现行,当即就被打倒在地,不省人事了。我听说啊,他脑袋上鼓起好大一个包来,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呢。” “偷窃?不是耍酒疯撒癔症么?他怎的行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况且那园子里有什么宝贝好偷的?” “这你就不懂了,虽说开封府也是个富庶之地,可到底是比不过京城的。现又正逢年节,哪家哪户都装点得花花黎黎的。别说园子了,就是平日里用的金壶银碗的,出了京城,哪是寻常人家里能见到的?我瞧他是乍见这烈火烹油的繁华之景,所以就起了贼心。” “你说的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他有贼心也便罢了,竟然还真有这贼胆,本就是寄居在此,也不怕被抓吗……” “你们几个大清早的在这儿聊什么闲话呢?扰人清净,仔细我叫你们顶着石头到雪地里去跪着!”余氏倏地推开了门,厉声喝止了这几个碎嘴的丫鬟小厮。几个讲闲话的被发现,都有些讪讪,很快就四散开来。 余氏才把门关上,房里林青云的声音就传来:“好姐姐,大过年的,谁又惹着你生气了?” 余氏回过头去,没好气儿地睖一眼在榻上瘫坐着的林青云,道:“你是个主意大的,我管不住你。我只告诉你头醋不酽二醋薄,昨个儿夜里那么大阵势,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去了园子里,你那瑜大表哥却是个不能成事的,头回不成,以后更是不成。” “你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林青云拉过了余氏的手来,道:“他若能成自是最好,若不能成,也不碍着咱们什么事,用后招再对付那沈氏便是了。” “你有什么后招?啊?替你那色胆包天的表哥遮掩,让他下次再去激烦那沈氏就是后招了?”余氏抽出手来,用力甩到身侧,道:“且不说沈氏不是个蠢的,这回闹这么大动静,她岂能不会有防备?可你那瑜大表哥却是个蠢的,这回指不定还把脑子摔坏了,下回再遇着沈氏,能在她手里讨到好?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嫁给了你。沈氏一个商户女,今儿还能和母亲一样,进宫拜见皇后。你夺不来这爵位,又不好好考科举,我跟着你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余氏越说越替自己委屈,林青云劝了半晌也不见好,耐心也消磨干净。顾不得快要垂泪的余氏,他便独自出门去了。 引发余氏和林青云吵架的导火索沈景晴此刻正坐在坤宁宫里。凡是正旦,冬至和皇后千秋等重大日子,命妇都要进宫赞拜皇后,这是大陈从开国便传下来的惯例。而余氏在这几日,脾气就会格外的不好,毕竟她出身京城高门,父兄皆在朝为官,可夫婿却不争气,她身上没诰命。平时也就罢了,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总显得她被沈景晴压过去一头。 然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当事人沈景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昨夜里她本就因为这王瑜的事噩梦连连没休息好,才五更又从床上起来,穿衣装扮准备进宫的诸项事宜。忙完了这些,又要跟关系并不怎么好的婆母一道进宫。眼下她顶着两个乌青黑眼圈听着皇后向命妇们一一问候,还好 15. 牛黄丸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姜氏见她来了,倒是分外热络地拉起了沈景晴的手,道:“飏哥儿媳妇,你母亲说宫门口冷,我怕她等着又试着了风,便与她说我在这儿等你,叫她先回去。” 沈景晴对姜氏到并不厌烦,这位四婶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上回林青云欠债那次,她也知姜氏替她说了几句话,于是道:“四婶婶新年好,您可是寻我有什么事?” 姜氏还未答话,眼睛就瞟到了沈景晴身后的人,一下就松开了沈景晴的手,朝后边的人行了个礼,热切笑道:“柳夫人过年好,上回您的乔迁新居办宴会,妾也来了,却一直未能有机会单独向您道喜。外子是吏部给事中林从业,他前几天还一直说要去集芳园给您二老拜年,不知这几日总宪和您是否得空,外子和妾想上门来给严老和您道贺拜年。” “初三之后再递帖子来吧,人来了心意到了便好,旁的就不必了。”比起姜氏的热情,柳夫人应答似乎稍显冷淡。 然姜氏却好像并不在意此事,连声答好,和沈景晴一起目送着柳夫人远去了。 沈景晴奇怪这姜氏为何如此逢迎柳夫人,道:“四婶婶,你认得这位柳夫人吗?” 姜氏笑了一下,拍了下沈景晴的手,道:“你来京城的年岁短,约莫是不知道,这严总宪和他夫人,皆是齿德俱尊的。严老本就是天子重臣,前几年任山东藩台,任上时查了一桩贪墨大案,整治了不少贪官污吏。而柳夫人年轻时就是被京城各家女儿效仿的闺房之秀。严老年前刚被调回京来,任的是督察院的左督御史。他们二老本是在京中有宅院的,可好巧不巧,前年闹水灾,被淹了大半,也不好修葺,圣上便另赐了集芳园。” 沈景晴点点头,心下也明白了,林从业任的吏部给事中和督察院的御史都行监察之职,虽不是一个部门,但平时工作里也少不了来往,是以这严总宪也算是林从业半个顶头上司了,怪道姜氏这么热情。 姜氏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这些,倒忘了正事了。前阵子你四叔新得了几颗安宫牛黄丸,想着飏哥儿一直昏迷不醒,这牛黄丸又有醒神开窍之功,便叮嘱我拿几颗来。可上回去你那处,见你脸色也不好,想是事情太多焦头烂额了,到你那去送又恐打搅了你,我便趁今日要进宫时正好拿给你。你回去先拿给郎中瞧瞧,若是和飏哥儿现用的药不相冲,给飏哥儿服下便是。”姜氏说着,便唤身边的祗应人去马车上给沈景晴拿药了。 沈景晴接过那沉甸甸的盒子,逊让道:“四婶婶,这太贵重了,我怎好收得。”这安宫牛黄丸是大陈贵族们争相收集的奇药,因着制作不易,材料珍惜,供货紧俏,一颗便价值百两银子。 姜氏却只道:“都是亲戚,客气什么,只盼着飏哥儿能早日醒来,你肩上也松快些不是?” 姜氏给完药便走了,说是家里头还有事。沈景晴也拿着药回了侯府,她脑子昏昏沉沉,只叫小欢把药收好,便去补眠了。 …… 再说王瑜这边,除夕夜里头他先是被沈景晴拿砚台砸,就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接着被林青云摔打,又添一层伤,直到初二这日才悠悠转醒。但他脑袋上的包不仅没消,还越发肿大,都不好出门见人。 王瑜身边的小厮给头上包着纱布的王瑜递了碗药,他尝了一口,只觉此药甚苦难以下咽,不禁想到今日他这样全拜沈景晴所赐,心里头是又恨又痒,道:“这沈氏倒是个烈性的……” 他才感叹完,那身边的小厮就提醒道:“林二爷那边传信过来,叫公子您身子好了得空后去给正房柳绿居的沈夫人赔礼,说是您年三十那晚在园子里乱逛,误拿了侯府的物件,还惊着了夫人……” “岂有此理!”王瑜听此,一下就把碗摔到了地上,洒了一地的药。他怎么也没想到,昏迷两日醒来,他还要去给别人赔罪了,偷香不成,还要被冠上偷盗的罪名。 “爷被那贱人砸成了这个鬼样子,还要去弯腰低头给她谢罪!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王瑜嚷嚷着便要起身去找林 16. 买官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初二这日午间,雪也差不多停了。沈景晴昨日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今天依旧是疲惫不堪,左右现下无事,也无什么人来侯府拜年做客,她用了午饭后就去暖阁里头歇下了。柳绿居的几个丫鬟小厮见了,便商量着去院子里打雪仗。 众人打得正欢,忽有一人低声道:“诶,那人不是王大公子房里的人么?怎么现在这会儿失张冒失地往外头跑?”其他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着一个身影出了门。 因着除夕那夜的事,小欢昨日里又跟柳绿居的仆役们交待了务必格外留心王大公子那边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报上来。是以待他走后,这几个玩雪的便议论起来。 “这王大公子莫不是醒了?这人前几日一直守着他家主子,这会儿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这王大公子看着不像好人,要办的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彩云也在里头,她虽平日里跟着小福做事,但也有几分小欢的机敏灵利,且上回小福在王瑜手底下吃了亏,她亦是对王瑜那边十分警觉。彩云脑子转得快,对一道来的小厮道:“贵儿,你瞧瞧跟在他后头,去看看这人是做什么去了。我去王大公子那边打听打听。” 两人皆是手脚伶便的,不一时,便双双都打探完回来了,二人聚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彩云便往沈景晴房里头去了。 彩云进屋时沈景晴才从午觉中醒来,听着彩云将王瑜派人去问官员住所的事情说了。沈景晴还未完全清醒,盯着锦被出神,彩云见她半晌不吭声,又道:“夫人,要不要遣人去盯着王大公子那边?” “再说吧……”沈景晴想着这王瑜送礼与自己也无甚关系,正要挥手让彩云出去,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昨日的事来,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叫她把刚要说的话咽回了肚里,又道:“你去叫人盯着那人,若他回来时没打听到地儿,带他来柳绿居便是。” 彩云应了话,之后便一直留神着门口的动静,待到那小厮回来,见他是一副神色郁郁的模样,就知他事情没办成,挂上笑脸便迎上去了,她正是那小厮见到的双髻丫鬟。彩云带着他一路进了柳绿居,路上与这小厮唠了些有的没的,问了不少事出来。原这小厮名唤玢安儿,是王瑜贴身的仆役。 玢安儿随彩云进了柳绿居,就见一梅花围屏在屋里头摆着,屏风后头有烛火,可见影影绰绰的身影,想必那就是沈夫人了。想到自家主子就是遭了沈景晴的毒手才成这般模样,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沈夫人会帮他,只随意行了个礼。可屏风后头的人却好似不在意,只声带笑意叫他坐,还问他会不会写字。 玢安儿不解其意,彩云便解释道:“夫人是想让你把名单写下来,这样也好帮你看,不然只空口说,也不知道谁是谁不是?” 这玢安儿见彩云和善可亲,并不像上回见到的那个见人就骂的厉害丫鬟,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与彩云道:“这是老爷出门前交给公子的,上面写了各位大人的姓名和官衔,叫我们到京城来寻。” 彩云接过看了一眼,道:“早拿出来便是了,这不就便益多啦。”说着便把这纸递与了围屏之后的沈景晴。 沈景晴略略看了一眼纸上所写,上头的确实都是在京官员。而那外头玢安儿好像还是并不十分相信他,道:“沈夫人可都识得上头的各位大人?” 却不想沈景晴很快就出声道:“什么认得不认得的,我也不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侯爷与这些大人一同在朝为官,平日里与他们少不了往来,总是知道的。只是你这纸上写的,我乍一看,倒还有几处错漏之处。就譬如你写的这位叶大人,名儿没错,职衔却错了,他前年便不再翰林院供职,而是升任到詹事府了。到时候你和你家主子叫错了名头,可就闹了笑话了。” 前阵 17. 集芳园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玢安儿在柳绿居内候了片时,围屏那头就把纸递了出来,他接过,正要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却被一旁彩云拍了脑门:“看这么仔细,你是打量我们夫人蒙你呢?你若不信,你拿着这纸去街上问一问,看看夫人给你写的是不是真的,” 玢安儿也知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理,忙点头哈腰道:“我对夫人是千恩万谢的,这就把东西带回去禀了我家公子。” 这玢安儿回到了王瑜处时天已经大黑了,他才摸着黑进了院,一打开门,又是一只鞋砸来:“你自己看看几时了,叫你问个居所都办不利索,爷带你上京来干什么吃的!” 玢安儿这回没闪开,生生吃了这一记砸,他苦着脸把鞋拾起,道:“公子,我已经悉数问到了,您什么时候想去,咱们都能走。” “这还差不多。”王瑜捡起鞋穿上,没好气道:“叫人摆饭。”玢安儿见王瑜脾气如此之大,想自家主子是还是在为除夕里的事生气,更不敢说他方才是从沈景晴处问到的,只打定主意要把这事烂在心里。 …… 又过一日,便到了初四,王瑜脑袋上的大包总算消去了些,能够出门了。天还绝早着,他便就带着仆役和礼物乘着那两辆来京时的马车出侯府了。 只是任他出门多早,迈不进人家的大门,也是不顶用的。王瑜带着人马在京城东跑西跑了一上午,却尽是吃了闭门羹。有那么一两家愿意请王瑜进去,却只是让下人给顿了茶。王瑜连主家都没见到,就被打发走了。 此时已经将近午时,王瑜又被人“请”了出来,可那张名单上的人他已经去拜访了大半,不剩几个了。他心中窝火,怒气冲冲地回了马车上,差点踢翻了马车里头的暖炉子。玢安儿伸手去扶,被烫得撩了一手泡,王瑜却并未注意这些,只不耐问道:“还剩几户要去的?” 玢安儿哆哆嗦嗦地拿出那张纸来,看了眼纸,道:“公子,只剩两三个大人了,其中有一位吏部的颜大人,小的听人讲,老爷这事儿,就该去吏部找人才好办。” “那便直接去他那里吧,旁的我也不想去了,一个个的,我是受气来了。”王瑜往车靠垫上一仰,那玢安儿听了他的话,又看了眼纸上写的地儿,颜大人住集芳园,他抬头对驾车的车夫道:“往万寿寺旁边的集芳园去。” 王瑜一行人架着马车,很快便到了集芳园处。王瑜跳下马车一观,只见这集芳园从外观之,并不像先前去的那些人家那般富丽堂皇,看着雅致朴素,却处处透着巧思。王瑜暗道这户人家一定不一般,若能得了这位大人的帮助,那旁的人不帮忙到也不打紧了。他又重振了精神,心中暗自决心这回一定要把事办成。 这么想着,王瑜便招呼着仆役们把上午没送出去的礼都般了出来,这么多宝贝,没有人见了能够不动心的,他自信一定能够打动这位大人。 一群人就这么来到了集芳园门口,王瑜清清嗓子,对着门口看门的祗候人道:“在下王瑜,是永平候的表亲,家父开封府王海昌。今逢新岁,特来拜见颜大人。”王瑜这回特意把他的身份借侯府抬高了些,料颜浦知一个主事也不敢拒绝。 可两个祗候人却只觉得莫名,他们家严总宪跟永平侯好像也没什么来往,更别说这位自称王瑜的公子了。只是他们也听不出,王瑜说的“颜”和他们的“严”并非是一个字。 而玢安儿只看着沈景晴给他写的住址,根本不知是来错了地儿,还暗探沈夫人真是个厚道人,这颜大人不亏是吏部的,想来平日捞了不少油水,宅子也不一般。今天这事肯定能办成,自己和公子总算是来对地方了。 这几月严总宪回京,来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尤其是到这年节,光一个上午就能来上好几拨人。这永平侯府来人了,仔细一想,倒也不是很奇怪。两位祗候人对视一 18. 严大人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严总宪拂衣起身,对着在座的六科长官道:“诸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老朽亦是不知。诸位是六科长官,行监察六部之职,同为言官,不如一同与老朽出去看看这来人是唱的哪出戏。” 此话一出,户部的给事中最先反应过来,他是六位里年纪最大的,不是愣头青,已是通一些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了。严总宪如此说,想来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所以才会邀众人同往,户部给事中道:“严老先请。” 严总宪振袖迈过门槛,六科的给事中也紧随其后,出了门,就见一身着大绒茧绸玉鈫蓝袍的男子在正院中,正指挥着身后的几人挪动箱子。光是那几个大箱子的木料,纹理细腻,看着就价值不菲。 蓝衣男子正是王瑜,他见里头有人出来了,忙上前去,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最终落定在站在正中那位精神矍铄的长者身上。王瑜心想这位被众星捧月似地围在正中,想来就是这集芳园的主人了,心中感叹这颜浦和不过一吏部主事,竟然能有如此排场,还真是个好差事,他身后的那群人莫不是也是来打点关系的? 王瑜把严总宪当成那位吏部的颜主事,一径上前向严总宪行了个四起八拜,道:“颜大人,小人王瑜,家父开封府祥符县知县王海昌。父亲说您与他在学塾上学时关系就甚是好,常常跟我念叨当年与您的同窗之谊,说经年不见,心中甚是记挂,便叮嘱我趁着年节,带着点开封土产来拜见您。” 王瑜说完,严总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方才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通当年自己的同窗,却并不记得有王海昌这号人物。而再严总宪后边的六位主事也悄悄松了口气,看着样子,应该是总宪旧识看到总宪回京,一时间炙手可热,便想起来拜访了。只是这人不知总宪规矩,般了这么多箱子过来,也是白费。 王瑜见面前这位大人不接话,以为自己的诚意还展现得不够,忙道:“父亲说颜大人您在吏部考功司,平日里定少不了应酬来往,席间推杯换盏,久而久之难免肝气郁结,特命人再闽南寻了于养肝大大有益的片仔癀……” “且慢,”严总宪终于开口了,打断了王瑜的话:“吏部考功司,是怎么一回事?”严总宪先前并未在吏部任职过。不过仔细一想,吏部确有一人名唤颜浦和的主事,在考功清吏司。想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明白过来,这个自称是开封府来的王瑜找错地方了,此“颜”大人非彼“严”大人。 而在其中的林从业听到严总宪提到“吏部”二字,顿觉如芒在背。给事中位卑而权重,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督察院的御史们互为补充。林从业任吏部给事中,主要监察的正是吏部。他才到这个位子上没多久,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本是下决心好好做了几件事,今日想再严总宪这里表现一下,留个好印象,却不想在这儿遇到了来给吏部官员送礼的人,这不是直指他监察失职吗? 林从业还能感受到其他几位同僚正在悄悄看着自己,头皮密密麻麻像被针刺儿了一般,但却只能强行维持面上的冷静,心中恼怒羞愤却不得发脱。 气氛变得有些难以言述,王瑜也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但还是不知所以,难道这位大人不是在吏部的考功司吗?他看着众人皆是不语,心中一琢磨,后又恍然大悟道:“小人久居开封,消息也不灵通,竟不知大人是右迁了,真是恭喜大人啊。您现在是升任到何处了?” 严总宪却并不答他的话,只是又问道:“你这次来京,可有人帮衬你?你在来集芳园之前,可曾去过别的地方?有谁收过你的东西?” 六位科长俱是心中一抖,严老拿出这架势,怕不是要开始审案了。而王瑜浑然不觉,只当严总宪是在关心小辈,连忙答道:“晚辈这回上京借住在永平侯府上,林侯爷是晚辈的表兄。也不曾去过别的地方,头一个就是来您这儿,万乞家父那边,能得您青目,今年礼部考功,能稍稍帮衬一二。”他说着,便给玢安儿使了个颜色,叫他把箱子打开。玢安儿得了王瑜的指示,忙略略掀开了箱子的一角,虽只能见得一点,却清晰可见里头的东西泛着金光,绝非一般之物。 而给事中们这边 19. 机缘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林从业一愣,道:“什么机缘。” “你听我与你细细道来,”姜氏微微一笑,道:“你想,你那大侄子飏哥儿的正头表亲是云家,我细想了一圈云家女儿的夫家,并不曾有什么王姓。可永平侯府声名在外,应该也不会有人有胆量拿侯爷扯谎子,这么一想来,那便是那位赵姓嫂嫂的侄儿了。那这么一来,便好办了,你随严老一起,把那王公子的事给好好查,该办的办,该进言的进言。且这人并不是飏哥儿的正头表亲,之后飏哥儿醒来也不会寻你的麻烦,而你那二侄子就更不必担心,他一无爵位,二无官位,不好寻你的麻烦。到时候,不仅保全了侯府的清誉,亦是叫圣上和你朝中同僚知晓你大义灭亲,清正廉明。” 姜氏这么一说,林从业顿时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来,但接着又有些羞愧道:“你若是为官,现在定是不会比我差,我还真是有许多要精进之处啊。” “是啊,只恨我不是男儿,你不是女儿,若不然,我娶你为妻也是好的。”姜氏玩笑着,轻轻倚在了林从业的肩上。其实她心中还有一事未说,这王公子将严总宪和颜主事两位大人弄混,说来也是奇事,若有心去外边打探,便知这分明是两个人。此事说不准还有侯府柳绿居的手笔,这回也当卖个人情给她,这样林从业在之后的仕途也能叫他们夫妇帮帮忙了。 …… 这厢永平候府,还不知方才王瑜在集芳园内惹事了。只见那王瑜大摇大摆地回了侯府,好不神气,柳绿居的下人见了,忙给沈景晴报信来了。 “夫人,外头都说听到那王大公子亲口说他从集芳园回来的,还夸耀集芳园是雅致整齐,比侯府还好。难不成真叫这贼狗才把事情办成了?若叫他得了势,那他日后得狂得没边了,咱们可就更不好整治他了。”小欢听了这消息十分急切,要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心里给这王瑜下咒,只盼着他能够在路上滑一跤摔死就好。 彩云亦是皱着眉道:“我方才去探了玢安儿的口风,他看着欢天喜地的,说是去了一个大园子里头,里边的大人愿意帮忙。且我见那几个箱子也没带回来,好像是真被他们找着门道了。夫人,咱们上回别是误打误撞反倒帮了他们吧。” 沈景晴听了这些,却依旧在榻上不惊不慌地喝茶,看着一副好自在性儿,笼子里的林燕飏只能干着急。他想不明白,沈景晴明明就厌恶那王瑜,又为何要帮他办成这事,那不正叫那王瑜反了天了。 “你放心,他又不是什么金口,张嘴便能把许的愿都实现了。若他有这个本事,何必还上京来呢。小欢,你是打小就在四九城里长大的,可听说过去年十一月督察院新来的总宪严大人?” 小欢不明白沈景晴为何提到此人,但还是想了下,道:“夫人说的可是前几年在山东的那位严春林严大人?” 沈景晴点点头,道:“住集芳园里的并不是王瑜要找的人,而是这位严大人。我那日是故意把集芳园写在那纸上,要王瑜去找他的。”沈景晴知道王瑜去了集芳园便放心了,虽然她只听过这位严总宪的事迹,对他的为人并不是很了解,但她还是相信一国之主皇帝老看人的眼光,陛下跟前的重臣,手里办过好几桩大案,定不会是小眼薄皮,为王瑜这点蝇头小利所动。王瑜这回搞不好,还会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小欢和彩云听了沈景晴的话,先是愣了片刻,然后拍起手来。彩云叹:“果然,夫人前几日那么做,一定有夫人的道理。” 林燕飏却呆住了,这位严大人,严春林的名头他幼时便听过。严春林因为一腐败的大官小小年纪就被害得家破人亡,平生最是痛恨贪官污吏,入仕后更是对他们毫不手软。他前几年还在山东,没想到现在回京了。王瑜碰见了他,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闹不好整个开封府都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 林燕飏心中惊叹,沈景晴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王瑜现在是沾沾自喜,过几天怕是乐不起来了。 不过想到这里,林燕飏也更是感觉到哪里不对。这几日来看,沈景晴虽表面上看着平平淡淡,温温柔柔,但实际上是爱恨分明,做起事来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对她好的人,她是加倍地回报,对她不好的人,她也绝不会让对方好过。她方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计谋,可见也是胸怀坦白的。倒是自己,先前对沈景晴的性格多有误解。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如此厌恶自己的二弟和继母呢?难道说,真的是林青云和赵氏哪里做得不对?王瑜这样的恶人,他们居然也敲锣打鼓地迎进来,还替他遮掩丑事,莫不是真的心怀不轨…… 林燕飏想到一半,就把这个刚冒 20. 各想各的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夫人,侯爷他,侯爷他的脸刚刚还没这么黑的,这可如何是好啊!”见了这景象,小福失声惊呼,差点把林燕飏怦怦跳的小鸟心脏都给叫出来了。 沈景晴上前去,见床上的男人正喘着粗气,俊美的五官笼上一层吓人阴霾。她赶紧把男人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摸了摸,冰凉得叫人心惊。 林燕飏在沈景晴的胸前挂不住了,急忙跳下来,落在了自己原本身体的脸上,那鼻息一阵阵的,把他肚子上的羽毛都掀了起来,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肚皮。可林燕飏也顾不上这许多,用徽去啃咬着自己那发黑的脸颊,以期人能够醒来。 然这样却并无什么用处,他身下的那具身体起伏越来越大,他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下踩着的皮肤的热气正在逐渐消散。 沈景晴看着在林燕飏脸上拱来拱去的鸟儿,伸手把他捞起,道:“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你认识这人吗你就蹭。他是养你了还是喂你了?别一会儿他还把病气过给你了。”说完就把鸟儿交到了小福手上,叫小福抓牢看好。 林燕飏被手劲很大的小福抓住,哪里也不能去,只能急得嘎嘎乱叫。像这样被人攥着,什么都做不了,这感觉真是叫人难受。虽然他现在只是一只鸟,本来也做不了什么。 林燕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景晴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床旁边,既不担忧,也不惊恐,好像在床上躺着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名萍水相逢的路人。林燕飏心里拔凉拔凉的,方才听到沈景晴说请郎中时还要打着给她自己看病的幌子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会儿又见她这样,他心里估摸着沈景晴是不会放开手脚尽力救自己了。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跟沈景晴好好处关系。起码每次回来跟人家多说几句话,也不至于夫妻情分如此淡漠,他都快死了,沈景晴还无动于衷。 其实沈景晴只是看着无甚反应,脑子已经转得飞快了。床上的男人这幅样子,她不是大夫,也不好轻易挪动,让情况恶化。如果一会儿郎中来能救活是最好,如果救不活,那她就得想想后路了。侯府这么多才狼虎豹,她需得提前铺谋定计,才能够全身而退啊。 林燕飏不知沈景晴心中所想,她思考的样子落在他的眼中,就变成了漠不关心。他只觉着沈景晴铁定是不会全力救他了。不过这也不怪沈景晴,为今之计,他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他发觉小福这丫鬟也是一心扑在沈景晴身上,对看鸟这事也是心不在肝上边,她握住林燕飏的手居然也渐渐松了。还好他全身羽毛顺滑,找准时机,就这样一溜儿从小福手中钻了出去,像一颗金色弹丸一般,朝纸糊的窗子撞去,一头就冲出了窗户。 小福突然觉着手里空了,低头一看,竟然是鸟儿不见了。她差点要叫出声来,就在此时,门被人推开来,是小欢带着郎中来了,小福这才把话咽回肚子里。 小欢进来时,就见小福在原地凌乱地踏着步子,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是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小欢不知她为何做此状,一副牛回磨转的样子,但也来不及多问,只急忙道:“小福,郎中来了,过来搭把手。” 小福这才喏喏地应了声,现在情况紧急,她要这会儿说把鸟丢了,那可不是在添乱么?可是夫人那么喜爱那只鸟,不立马去追,那一会儿别旁人捉走怎么办? 慌乱纠结之中,小福余光瞥见躺在床上的侯爷脸好像比方才更黑了一层,这才打定了主义,还是先跟夫人一起救侯爷吧。 何郎中也是先前给沈景晴看诊的郎中,姓何。他先是看了眼床上男子的脸色,接着又伸手把脉,须臾,神色一凛,道:“夫人,观侯爷脸色发黑,气息急促,脉搏微弱,不像是寻常的病症,倒有些像是中毒了。侯爷今日,食用了何物,夫人可知晓?” “每日都是吃些汤汤水水的,不曾变过,”沈景晴抬头问小福,道:“小福,你方才来时,可见到 21. 鸟丢了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何郎中接过,仔细嗅了嗅,又拿出银针来探了探,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道:“夫人,这毒像是由夹竹桃汁液制成的毒,好在现在并不是夹竹桃开放时节,这毒应该是去年制成的,是以毒性并不怎么强烈,虽然侯爷服用的多,但现在吐出不少,我一会儿再开几服药给侯爷服下,应该是无大碍了。” 沈景晴颔首感谢道:“郎中妙手回春,我心中感念,还望郎中勿要将侯爷中毒一事说出去。” “今日只是夫人身体不适,所以才请在下来府上。”何郎中非常上道,毕竟这些大宅院内的阴私他也见过不少。再者,他方才见识了沈景晴的剽悍,她那五个手指头印现在还留在侯爷的下颚上,也是不敢轻易招惹这位夫人的。 小福则是在一旁悄悄观察着,注意到侯爷的脸色虽然依旧发黑,但比刚才是好了不少,这才敢扯了扯小欢的袖子,小声嗫嚅道:“小欢,我好像把夫人的鸟弄丢了。” …… 而林燕飏并不知沈景晴已经将自己的身体保住了,它正焦急地飞往青松院,他想着只要他能够将林青云和赵氏引过来,他们一定会请人好好医治自己的。而眼看着就要到青松院的院门口,他面前却冲出一道灰蓝色的身影——又是上回那只要啄他的喜鹊。 那喜鹊来势汹汹,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叫声,一副不敢走入侵者不罢休的架势朝林燕飏飞来。林燕飏看着那喜鹊比自己大上许多倍的身躯,心中难免有一丝畏惧,这喜鹊就连扇起翅膀振动的声音都叫他震耳欲聋。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林燕飏心中一横,就这么直直迎上去,他心中想的是飞到喜鹊面前,再趁它不注意时冲向旁边,在喜鹊不注意时飞向青松院。 想象是美好的,真做起来却没有这么顺利了。眼看着两只鸟逐渐逼近,林燕飏刚想转头飞到一边闪开,然这喜鹊一瞬便察觉了他的意图,反应却丝毫不逊于他,尖长的喙就这么朝林燕飏的脖子啄来。 林燕飏没能逃脱,脖子上的羽毛被喜鹊狠狠揪住,两只鸟就这么在空中纠缠在一起,急遽地往地上落了去。 几瞬之后,嘭地一声响从他耳边炸开,林燕飏感觉到自己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幸而还有一层积雪缓冲,他还不至于摔死。而那喜鹊则是稳稳地落在了雪地之中,趁机又啄掉了林燕飏好些羽毛,见他无力再飞起,这才神气地走了。 林燕飏浑身疼痛,他挣扎着重新站起,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公子你瞧,这有只金色的鸟儿,好生稀奇,那日啄伤公子的鸟是不是也是这个色的?”林燕飏来不及回头看,就有人拎起他的两只翅膀,将他提在了半空中。 将鸟儿抓住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王瑜身边的玢安儿。王瑜凑近一看,虽然眼前这鸟羽毛凌乱,但那特殊又罕见的颜色绝不可能是其他的鸟,他啐了一口,道:“正是这只畜生,那日夜里,也不知是从哪里蹿出来的,不仅坏了我的好事,还差点把爷的眼睛给瞎了。把这小畜生给我带回去,绞了它的翅膀,拔了他的毛!” “好咧公子!”玢安儿应了声,便和王瑜一道往回走了。林燕飏本就在喜鹊嘴下受了伤,现在翅膀又被人控制住,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在空中蹬着两只爪子,可也只是徒劳。 玢安儿把林燕飏一路提溜回了王瑜处,进屋便把林燕飏把地上一摔。因为刚才挣扎得太厉害,鸟儿翅膀上的飞羽也掉落了几根,林燕飏腾翅子奋力一飞,却只能飞到桌案的高度就掉了下来。他现在这副模样,是没法逃出去了。 玢安儿翻箱倒柜去找什么东西了,而王瑜见了在地上冲他龇牙咧嘴的鸟儿,泄愤地踢了一脚。林燕飏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就又被玢安儿抓住用几根细线捆住了。 林燕飏此时是真的有些绝望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出来这一趟 22. 鸟质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林青云状似无意地感叹道:“嫂子向来是把这鸟儿捧在手里头,当珍宝似地养着。若瑜大表哥拿着鸟去见嫂子,那嫂子岂不是要什么给什么。” 林燕飏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林青云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话里话外,都听着像是在怂恿王瑜去拿着自己威胁沈景晴呢? 他愣愣地朝王瑜看去,只见王瑜听了此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这种笑容林燕飏很熟悉,他在军营之时,有些军士在行军休憩之时会凑到一起讲荤段子,那时他们的嘴边也是这样的笑容。 “云表弟这脑子还真是比我好使,”王瑜亲自给林青云倒了茶,递给他道:“云表弟坐下说话。” 林燕飏又把目光移回到林青云身上,期盼他能够说点什么挽救自己方才的话,可他却像根本没察觉到王瑜意图,只是道:“我不过是随意一叹而已,不过瑜表哥运气还真是好,嫂子那里不少宝贝,有了这鸟,嫂子什么不会给。” 此时林燕飏劫后余生地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了,他的一颗心就这样直直往下坠。他不相信同为男人,已经娶妻的林青云会看不出来王瑜的企图。但林青云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放任他这样做了。 林青云接过茶啜了一口,道:“瑜表哥客气了,我听说瑜表哥的东西都送出去了,想来姨夫高升是指日可待,那我便提前道一声恭喜了。母亲遣我来此,是想告诉瑜表哥过几日上元节时,侯府要办个宴会给大哥冲喜祈福,让我问一声表哥愿不愿意继续在京城再留几日,过了上元再走。” 林燕飏在桌上,看着林青云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温润笑容,可他却觉得自己这个二弟有些陌生。他印象中的林青云,明明是还带着些天真的稚气,不是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一些可怖的话来。他要王瑜继续留在侯府,是想让王瑜继续缠着沈景晴吗? 王瑜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不正是在给了他更多去找沈景晴的时间,连连点头称是。林青云得了答复便要离去了,跨出门槛前还不忘交待王瑜一句记得拿着鸟儿去找沈景晴。 林燕飏方才受到了太大冲击,这会儿是叫也不叫了,静静得躺在桌上。玢安儿走到它面前,担心道:“公子,这鸟儿怎么瞧着像是快要不行了?您刚刚是不是踢得太狠了?” “什么?”王瑜这才有些着急,这鸟现在是他好不容易遇上的宝贝了,若没有这鸟,还拿什么去让沈景晴乖乖听他的话。于是王瑜赶忙道:“快,快把绳子给他解开,再毛梳齐整点,我这会儿就把它带柳绿居去。” 不一时,王瑜便把林燕飏揣在怀中,往正房去了。柳绿居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这会儿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丫鬟在门外守着。王瑜走过去,道:“开门,我要见你们家夫人。” 那丫鬟是彩云,她上下打量了王瑜一眼,眼睛一翻,嫌弃道:“夫人不在。” 王瑜丝毫不气恼,只是笑了笑,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了林燕飏给彩云看:“我捡到了你家夫人的爱宠,这会儿给她送来,你不妨先去问问,她见是不见?” 彩云见了金色鸟儿,瞳孔一缩,这不是沈景晴最喜爱的鸟儿吗?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抢鸟,可王瑜哪里能让她抢走这宝贝,把林燕飏高高举起,道:“你一个婢子,倒还敢对我动起手来了,去问你们夫人,让不让我进!” 彩云狠狠剜了王瑜一眼,往柳绿居里头去了。过了会儿,彩云就出来,咬牙切齿道:“王大公子,夫人请你进去。” “王大公子,夫人请你进去。” 王瑜听了这话,得意一笑,把手中的鸟儿牢牢揣进了兜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院子。他走到屋门口,打了门帘往里一瞧,沈景晴果然正端坐在里面等着。 不等沈景晴出声,王瑜便径自跨过门槛进了屋,坐下了。小欢在沈景晴旁站着,见王瑜这幅张狂的样子,想起他前几日对沈景晴做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骂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涎脸,竟还敢往柳绿居里头来,当真是无耻至极。” 王瑜这回被小欢骂了,也不气恼,只道:“你这婢子还是这般口没遮拦,我告诉你,这回是 23. 帕子 《侯夫人宅斗观察日记》全本免费阅读 “你几斤几两,怎地不撒泡尿找找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好腆着脸叫夫人陪你喝茶?” 王瑜心情虽好,但也不能容忍小欢这样骂,一下就攥紧了手中的鸟,指着小欢道:“我跟你家主子讲话,你一个婢子差什么嘴,真是好生没规矩!” 而林燕飏被他的手抓得喘不过气来,嗓子眼里发出写低低的哀嚎声,王瑜听了,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鸟儿,道:“嫂子,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你叫你这个婢子下去吧。” 林燕飏被掐得奄奄一息,视野有些模糊,但却隐隐能见到沈景晴脸被气得有些发红,嘴角也抽了两下。不行,王瑜要和沈景晴两人说话,肯定是意欲不轨,今日都是因为他莽撞地逃出去,才连累沈景晴遭遇此劫,他不能就这样干等着被人救。 林燕飏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开嘴狠狠地朝王瑜手上咬了一口。 “啊!”王瑜的痛呼传来,然而他早有上次的教训,这回并未松开手来。林燕飏本就虚弱,用尽了力量,也只在王瑜的手上留下一个红印来,连皮儿都没破。而王瑜把林燕飏捏得更紧了,他觉得五脏六腑俱是挤在了一处,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小畜生!”王瑜破口大骂,又是一掌要拍上去,他手掌高抬,这么打下去,鸟儿怕是真活不下来了。 “等等!”沈景晴叫停了王瑜,平复呼吸片刻,转头对小欢道:“你先进里屋去跟小福一块儿待着吧,我跟王大公子说几句。” 王瑜见目的达成,轻蔑地朝小欢道:“快走吧,你家主子都同意了,你还替她强出头做什么?”小欢被气得不轻,但知道沈景晴是顾忌鸟儿的性命,也无其他办法,只能进屋去了。 小欢一走,这间屋子里就只剩王瑜和沈景晴两人一鸟。王瑜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刻,他起身就是往沈景晴的方向走近,今日细看沈景晴,才发现她是肤若凝脂,清丽异常。王瑜看得是心荡神摇,情不自禁地就要继续靠上去。沈景晴后退一步,冷声道:“王大公子自重。” 王瑜却是根本没听进去,继续道:“好嫂嫂,上回的事情是我太莽撞了,喝醉了酒,惊扰了你,所以捡到了这宝贝,便马不停蹄地给你送来了。嫂嫂想要这鸟,我自然是给的,但嫂嫂也要拿一件东西给我,就当是赏我的了。” 沈景晴警惕地扫了王瑜两眼,道:“你要什么?” 王瑜邪笑道:“别的什么我也不要,我只想要嫂嫂与我一样贴身的物件,譬如手帕,香囊,坠子一类,我把这物件随身带着,聊以慰我相思之情。” 沈景晴沉默半晌,看着王瑜手中奄奄一息的鸟儿,最终道:“好,我给你一方帕子,你先把鸟儿松开。” 不行啊!林燕飏听到了沈景晴的话,又开始垂死挣扎起来。手帕这种贴身之物,都是青年男女互赠作为定情之用。这王瑜本就不坏好意,索要沈景晴的帕子,定是想以此威胁他,好完成上次没做成的事。他没想到沈景晴会为了一只小小鸟儿,就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鸟儿乱动起来,但王瑜却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只道:“嫂嫂先给我帕子,我一定把这鸟还给你。我说到做到,左右我要一只这样咬人的鸟也无用。” 沈景晴默然,不知再想些什么,最终还是从袖子中抽出一方红梅帕子递给了王瑜。林燕飏看着她,目眦欲裂,难道沈景晴当真要为了自己委身与王瑜吗?他此刻多希望沈景晴能像平日里出手整治别人一样,铁石心肠,手段强硬,不要因为他就被这混账威胁。 王瑜得了信物,自是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放在了怀中,接着便把林燕飏往茶案上随手一丢。沈景晴见了,忙把鸟儿从桌上轻轻捧起,查看伤势。林燕飏的视野被沈景晴挡住,听见王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嫂嫂这帕子存在我处,那便是与我说好了,若我有什么事,便会差人来找嫂子,届时可一定多陪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