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 1. 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天要亡我,地要亡我,这该死的红衣女也要亡我!怎么给了我红签的差事!” 眼前这位哭天抢地的老汉,便是幽都地府的鬼差,陈爷。 说是鬼差,陈爷遇见生人便躲,遇见生鬼也躲。在幽都押送犯人几十年,都是独来独往,只敢接押解小罪鬼的单。即便如此,陈爷每次押送,还要变出几个假罪人同行来壮他的胆。 幽都里当差的都知道,红签犯人,生前都是罪大恶极的凶煞恶徒,由幽都之主红衣女亲自审判定的罪。陈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拿着烫手的红色签令,连看都不敢看签上的罪名一眼,半掩着签令,只看到签上写的罪犯名字——“姜静婉”。 看着这个温婉娴静的女罪人姓名,陈爷两眼一黑,更是视死如归:“完了,越淡雅的名字,在幽都,越是最凶恶的鬼!” 幽都的黄泉渡口熙熙攘攘,鬼差们都拿着各自的签令,在一众亡灵中寻找着自己签令上要押解的那个犯人。亡灵未经鬼差接管时,都装在纳魂袋中,一排一排整齐地在架上摆着,每个袋子形状大小都一样,只在袋口处有写着亡灵姓名的签条。 陈爷每走一步,心就多凉一截。哆哆嗦嗦地走到红签区,不用找,红签犯人百年难遇,货柜上只有一个袋子。 “看!那个红签袋好像有差爷来验收了!”鬼差中一人说着,其他鬼差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红签区方向。无他,大家都想看看这次负责押送红签犯人的是哪一位震慑八方的差爷。 “是谁啊?面生得很。这是……胆小鬼陈爷吧?我天啊!怎么会是他啊!哈哈哈……” 陈爷最听不得这种议论声了。把手中的红签令对着纳魂袋一点,一片晶莹的红光自袋口晕开,黄泉渡口便只剩下陈爷和红签袋。 安静了。 万物有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魂灵的黄泉路,只能孤身走。除非有签令为凭,否则漫漫黄泉路,赎罪往生路,都遇不到其他人。陈爷接了罪人的魂灵,自然看不到其他鬼差了。 红色光晕下,纳魂袋中的亡灵显现出来,只是还未苏醒,躺在地上,身上各种疤痕,是个年轻妇人模样。 陈爷见状腿都快软了,颤声道:“这满身疤痕,生前定是个烧杀抢掠的!后土娘娘保佑,让她在押解路上一直睡着就好了!” 陈爷拿着签令往这个名叫姜静婉的犯人额头上一点,她立即跟随陈爷站了起来,只是合着眼皮,未曾苏醒。 “苍天保佑,姜奶奶,请吧!” 从黄泉渡口往回走,会穿过一座满是玄黑色石头的荒山,山下有一洞口,洞名知罪。知罪洞的另一端,就是幽都鬼蜮了。陈爷甫一走进织罪洞,洞内漆黑,只有青灯鬼火作引。他让姜静婉走在前面,自己则隔着十步距离在后边远远地拿藤条跟着,二人之间,陈爷照着自己往常的惯例多加了一倍,幻化出十几个“听话”的罪人在中间隔着,好壮壮他的胆。 可这天意都欺负陈爷,知罪洞刚刚走到一半,姜静婉就醒了。 “这天杀的红衣女,也不怕我路上押不住姜奶奶让她跑咯!” 陈爷给自己造势,手起鞭落打在了幻化出来的罪人身上,口中喝道:“走!快走!黄泉路长,哪儿由得你们慢吞吞的!” 走在最前方的姜静婉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这声藤条打出的锐响吓得浑身一激灵,头微微侧过来。 “声响太大了?姜奶奶,老陈我不是有心的,只求您路上不要发威啊!” 或许真是后土娘娘保佑,陈爷预想中姜静婉撕了他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姜静婉只是安静地在前方走着,过了一会儿,她瑟缩着身子,试探着往后方看了一眼陈爷。 眼中满是惊恐和疑惑。 慌张的陈爷这会儿可看不见姜静婉眼中的惊恐之色,他学着幽都鬼差押送时都会吆喝的口号,希望地府的一点威严能帮忙镇住姜静婉。 “生前有过,死后自赎,无功无过,轮回自如——” 泪水滚落脸颊,姜静婉听完一脸忧怖,她确定自己已经死了,她不怕死,而是惊恐于自己还拥有意识! 姜静婉浑身瘫软,泄力跪下来。后方陈爷被姜静婉这一跪吓得在心里骂了好几回红衣女,他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儿,见姜静婉并无其他举动,只是在抽泣,这才一步一踟蹰地走上来。 “姜静婉,你怎么了?你……你走啊。”陈爷试探着询问道。 姜静婉闻言,浑身颤抖,而后擦擦眼泪,很快便站了起来,连连道:“我走我走,差爷,我这就走。” 姜静婉低头含胸,半刻也不敢耽误,头也不回地走着,全然不似凶煞恶徒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任人欺凌的女奴被吓到的模样。 陈爷正疑惑,见姜静婉趋步前行,不经意喊道:“不着急!慢点走!” 谁想那姜静婉一听陈爷高声一喊,浑身像雷劈一样骤然瑟缩,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哟,祖宗!” 陈爷哪儿担得起姜奶奶这反应,赶忙走上前去,把姜静婉翻过身来,呼喊几声并无应答,这才确定姜静婉是昏过去了。 陈爷把手一扬,那十几个假罪犯顿时化作了几缕青烟。 “啧嘶——不对啊,这红签犯人怎么能让我一喊就吓晕过去了呢?” 疑惑间陈爷终于想起自己还没看红签上这人的罪名。他取出红签,借着青灯鬼火眯眼一看: “姜静婉。罪名: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陈爷疑惑更甚,寻常红签上写的罪名,和烧杀抢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姜静婉这罪名,陈爷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什么罪?该不会是枚假签令吧?” 陈爷把签令一翻,一枚朱色莲花印盖在青色的判官印上。 “不能啊,红衣女的印在这儿呢。” 陈爷看着昏死过去的姜静婉,无法,只能拿藤条绑住姜静婉的脚踝,拖着她走完知罪洞了。 幽都不归羲和管辖,天上没有太阳,只有漫漫长夜。出了知罪洞,陈爷远远地看见狱卒江芥在向他招手。 陈爷怕生,仅有的几个朋友里和江芥最相熟,是忘年之交。江芥一见陈爷拖着姜静婉累得直喘气,赶忙上去帮忙。不想陈爷摆手道:“不用了。这人是个红签犯,无关的人还是莫要沾染上的好。幽都规矩一差一犯,还是我一个人把她拖到剔骨监去吧。办完差事,咱们再叙旧。” 陈爷低头跋涉着,江芥举着一枚红签令展示在陈爷眼前。签上赫然写着:“姜静婉”。 江芥开口道:“陈爷,不算逾矩,我接的也是姜静婉的差事。但签令上写着,罪人是押到省罪牢啊。” 鬼差只管押解犯人从黄泉路过来,一到幽都,犯人就归狱卒监管了。 “胡说八道!红签犯人哪儿有押到省罪牢去的?”陈爷取出自己的红签令一看,下边一排小字分明写着“押至省罪牢”。 陈爷看着签令一通牢骚:“还真是……这红衣女闲出屁来了,净出些奇奇怪怪的指令!” 不怪陈爷没看仔细。幽都里三大监牢,关押着罪名由轻到重的犯人,分别是省罪牢,赎己狱,剔骨监。红签犯人罪名最重,照理是关在剔骨监的。 陈爷回过神来,才发现,江芥这小子居然开始接单了! 这倒稀奇。陈爷让江芥在后边托着姜静婉,自己在前面拖,问:“小江,你怎么想起接单了呢?你不是不想管罪人的事吗?” 江芥在后方答道:“我和红衣女求来的。积攒引路灯的事踌躇不前,我求她让我有个能尽快攒功德的机会。” 2. 知不可为而为之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姜静婉醒了,刚好撞见与陈爷话毕前来查狱的江芥。 她一身脏污,双手抱膝,委顿在墙角,两眼无神,似是已经接受自己被下地狱的现实,神色中不复来时的惊恐。见江芥过来,也只是低头呆望着江芥的双脚。 “叫什么名字?”这游离的状态好似未完全苏醒,江芥想叫一叫她,看看她的反应。 姜静婉平静地回答:“罪奴姜静婉。” “你可知罪?” “罪奴知罪。” “是何罪名?” 是何罪名,姜静婉却不知。她闻言恍惚了一下,朝着江芥换了个跪姿,匍匐在地道:“罪奴愚笨,请大人示下。” “不知罪名,那……你可有冤情吗?”江芥思忖着姜静婉的罪名,猜想她应该是有“不幸”的经历和“不争”的举动的。 只是这样问,姜静婉却不会回答,她依旧保持着匍匐跪地的姿势,无悲无喜道:“罪奴认罪。” 江芥轻叹一口气,看来,姜静婉哀莫大于心死,是不会多说一字浪费口舌的。只好用红衣女给的章,去她的生平经历窥探一二了。 “你过来,手给我。” 江芥做事利索,手心红莲印章覆在姜静婉手背上,一阵眩晕中,他就似坠入万丈云层,两眼一睁,他的意识便断入到姜静婉生前某刻中。 浑身火辣辣地痛,这是江芥附在姜静婉身上的第一个感觉。江芥低头看了看姜静婉,瘦削得皮包骨的手臂上布满了新旧交替的伤痕。他只想了解姜静婉死去的经过,所以并不会操控姜静婉的身体,只借由姜静婉的五感暗中探看她的过去。 这似乎是大殷的祭场,姜静婉与和她相似的百十个女奴跪坐围在祭场周围,祭台上还有十个女奴,手上各拿着一把短刃,似擂台模样。 一个像是首领的人物坐在看台上,手中举着一爵杯,对在场人说:“老规矩,台上胜者,吾饶她一命,其余,人祭。” 江芥心中大恸,非是惊讶于这个首领的草菅人命,而是想到了他自己似有若无的生前。一听人祭二字,江芥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时还在母亲腹中,母亲怀胎十月却被抓去当女人牲,命丧黄泉。而自己则跟随母亲的魂灵,降生在冥界地府,成了胎生鬼,未曾享过一天阳寿。 难道这姜静婉,也是人祭而死的吗? 命令一下,祭台上十个女奴,为了争取到唯一一个能够活命的机会,对着平日里与自己同吃同住同为奴隶的人,毫不留情地挥下了手中的短刃。 求生的欲望够强,挥刀之心就够决绝,短刃不轻易致命,互相残杀的观赏性也就越高。看台上首领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电光火石之间,台上就只剩下伤痕累累站着的一人。 首领举杯庆祝:“祝贺你!活下来了。明天,抽到红签的十个人,继续!” 江芥刚才还疑惑于姜静婉为何手里会拿着一根红色竹枝,现下恍然大悟,姜静婉便是抽中明天上祭台,要像今天靠互相搏杀来争命的人! 只是,江芥看姜静婉的样子,不像是明天要赴死之人的模样。她的心跳平稳,既无恐惧,也无遗憾,淡定地坐在台下,看着祭台上几人互相残杀,就像事不关己一般,手都不曾抖一下。 首领完成了人祭,剩余女奴也被押解回奴隶住所,姜静婉和百十个女奴一同挤在窄小憋闷的住所中,天色暗去,他看见姜静婉在自己身上寻找着什么。 难道是在为了明天的祭典做准备吗? 他见姜静婉取出了一块半干的饭团,走到另一个女奴面前,说:“初禾,我明天就该走了,这是我攒下来的饭团,你留着吃。” 初禾摇着头,眼中蓄着泪,低声道:“静婉姐姐,我不拿!你明天一定能活下来的!” 姜静婉没有多言,往初禾手中塞下她仅有的粮食,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翌日,祭礼准时开启,姜静婉和其他九个抽中红签的女奴被押上祭台,解了束缚,每人手上分发了一只短刃,短刃上还留有每次积攒下来的红色血迹。 天地不仁,没有救世神。首领重复着昨天的话,仪式就开始了。 姜静婉扔下了手中的刀。 她不愿为了这种无意义的苟活去杀人。 一旁的女奴见状,哪里会放过这种时机,举起手中短刃狠狠地朝姜静婉的心口刺来! 恍惚间,江芥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姜静婉死了,断入结束,江芥意识又回到了省罪牢里,惊吓中不停地大口喘着气。 姜静婉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江芥握上她的手,须臾之间,江芥就好似被什么吓到了。 江芥缓过神来,总算能理解红签令上所言,怒其不幸,姜静婉身为女奴,性命都在别人手上。哀其不争,姜静婉没有选择为自己去搏一回命,而是选择放弃,让他人有生的机会。 短刃没入心口的那一刻,他读到了姜静婉心中所想,她想必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却不想死后还存有意识,下了幽都鬼蜮。 可是江芥不明白,姜静婉这也能叫罪名吗?命掌握在别人手上,她没有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力,但是她最后仍选择保留了不去戕害其他苦命人的良善。 她没有不争。在江芥眼中,保留心中的良善选择自戕,便是姜静婉最无奈的抗争。如果这也能叫做“哀其不争”,那红衣女连那视万物为刍狗的天地都不如! 江芥原想着,为了自己那七万盏引路灯的功德,一旦知道姜静婉犯罪的来龙去脉之后,一定按章办事论罪惩处。可当真正了解了姜静婉的“不幸”和“不争”之后,他只觉得惘然。 他有何立场去批判姜静婉的不争!在江芥看来,这成了一个无解的签令。难道他能为了让姜静婉活命而让她去与其他人争命吗?连他自己也是人祭的受害者,这种假设,江芥连想想都觉得罪恶。 只是,若不如此,姜静婉又能从何处去争呢?若姜静婉不争,签令上的任务完不成,那他与红衣女的对赌交易就失败了。 对赌条件似是感受到了江芥的放弃。江芥喉间突然一滞,他便像被扼住一般,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命门。 不好!难道他要在此处就身死魂消了吗?江芥因窒息脸色涨地通红,不住地挠着自己的脖颈。在一旁的姜静婉察觉到了江芥不对劲,在一旁问道: “大人,您怎么了?” 江芥被扼住喉咙,说不出话,可即便在生死关头的此刻,江芥也不认为姜静婉有何罪可赎,她拿什么争! 反噬来得更加猛烈,江芥倒伏在地,不住地挣扎。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姜静婉意识到江芥情况的危急,她原是看淡了生死,只想在地狱中任人宰割,不再贪恋其他,哪知道狱卒会在她面前出了事?而且,这地狱牢房空荡荡的,自从被关了进来,姜静婉就只看到江芥一人,而她又被锁在牢中,这可如何相救? “大人?有人吗!快来人啊!出事了!救人啊!” 姜静婉高声呼喊着,指望能有其他狱卒听见,能救江芥于水火,可她却不知,幽都地府一差一犯,不会有其他狱卒或罪人听得见她的呼救。 江芥情况已然不好了,挣扎的幅度都小了许多。慌忙之间呼救无果,姜静婉低头,看见了江芥腰间的钥匙。 私自出逃可是大罪,在姜静婉生前,若是女奴擅自出逃,下场会比人祭更惨烈,所以为自身计,但凡有些脑子的女奴都不会选择私逃,何况姜静婉已经认命死了一回。 可是,现下就只有她有可能救得了江芥。当机立断,姜静婉伸手够到了 3. 既来之,则安之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姜静婉还以为这是幽都什么奇怪的惩罚,待到江芥带着她走出省罪牢,让一身脏污的她在一汪池水里洗净身体,又拿了狱教的衣服让她穿上后,姜静婉这才相信,她是真的要当狱教了。 只是……她怎么能当狱教呢? 人靠衣装,姜静婉换了衣服,瞬间精神不少。江芥也不像面对新同事入职一样和姜静婉客气几声了,想就先带她熟悉幽都的环境:“我们到拱桥上去看看吧,那里是高处,又空旷,能看到的东西多。” 江芥往前走,边走边讲,姜静婉便跟在他后头听。 “你净身的池,名唤眚池,是洗净人过错的池水。池上的这座桥,名唤往生桥。亡灵在这里赎清了罪恶,便得以往生。” 江芥和姜静婉到了拱桥最高处,背对着那一轮圆月,幽都的夜色还算明亮。江芥往左手边指了指,说:“往生桥的西面,是我们刚刚出来的地方,从北向南,依次是三座监狱,名唤省罪牢,赎己狱,和剔骨监。里面所关押的罪人,罪行也是由轻到重。你虽是红签犯人,却只关在了省罪牢,是罪行最轻的罪犯牢房。” 姜静婉懵懵懂懂,望着三座监牢,只见它们的外观各有不同,而省罪牢,是最像人间活人关的监狱。越往南的监牢,越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感。 “只有省罪牢里关押的罪人,才有可能碰这眚池水不被灼伤。”江芥又往西北方向指了指,说,“那边的那座山,山下有一个知罪洞。知罪洞以外,通向黄泉水路。刚死的亡灵,若是被判有罪,便由鬼差从黄泉渡口接来,经由知罪洞押解到幽都。” 那时光顾着害怕,姜静婉现在才看清她是从何处过来的。 江芥又往右手边指了指,说:“东边山上高楼林立,里面是十座宫殿,住着十殿阎罗。只不过,听上头偶尔提起,现在的十殿阎罗,十殿九空,唯一掌管着幽都的那一位上神,也时常不在殿中,所以,十座宫殿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幽都中真正最高级别的管事,也只到判官。我的职级去不了十殿,便只能在此处遥遥相望了。” 姜静婉望过去,十座宫殿在山间云雾中,飘渺的月光下,若隐若现,她只觉得恢弘而萧瑟。 江芥又指了指桥下那座台,说:“那个,叫功德台。是专门给我们这种薄命鬼攒功德而设的。攒了多少功德不用自己记,功德台会帮我记清楚。” 姜静婉又问:“大人,红签犯人是什么?” 江芥把红签犯人的判定和赎罪笼统说了一番,姜静婉这才得知为何幽都里只见到江芥一人,她思索一番,又疑惑问道:“红衣女?” “我们这些鬼差狱卒,上至判官狱教,都称呼她为上神,只有在私底下谈论时,才会叫她红衣女。” 姜静婉觉得这红衣女神秘又威不可测,问江芥:“那您曾见过她吗?” 江芥摇头:“有传言称,是她建造了现在的冥界幽都。” “什么……竟有如此本领……” 江芥又说:“还有传言,上神只是还找不到十殿阎罗合适的人选,要不然,她是不怎么想管冥界的事情的。不过这些都与我们这些小差无关。” 姜静婉神情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死后在幽都当狱教的现实。或者说,她为奴一生,已经习惯于被动接受了。 “对了,红签令上,她帮你安排了要执教的罪人,在赎己狱。” “赎己狱?那是……罪行比我还重的罪人了。” 姜静婉说完这话,往生桥上的风忽然大了起来,浓密的云层碾压过来,把天上的月亮遮了一半,风声肆虐,周围忽然氤氲着晃眼的血红色。 姜静婉抬眼一看,那半遮的月亮由宁静的洁白变成了不祥的血红。赎己狱里透出的火光,也猩红地溢出来,像是要冲破那囚牢。 江芥倒是对这场面司空见惯,对姜静婉说:“你看,赎己狱亮灯了,两个罪人的空间便算关联了起来。” 方才姜静婉观察这三座监狱的差别时,只见到赎己狱和剔骨监更加幽暗,远远没有省罪牢那样明亮。可现在,省罪牢橙红色的灯火暗了下去,倒是赎己狱里的火光红得吓人。 “看来我们要见的人,已经在里面了。”江芥问姜静婉,“我们去看看吗?” 姜静婉心里一阵发怵。看这阵势,赎己狱里关着的这位,来者不善啊。 她忽然苦笑着摇头。方才夜色怡人,她差点忘了,这里是冥界幽都,阴曹地府。哪有几个像她一样生前饱受欺凌的罪人?都是些凶煞恶徒罢了。 江芥见她神色不对,问她:“害怕吗?不想去了?” 姜静婉神情紧张,若是她有呼吸,怕是此刻气息也乱成一遭:“不是……能不能让我在桥上再待一会儿,我还没准备好。” “好。” 姜静婉手在发抖,声音也开始控制不住颤起来,她只好先握住自己的手,背过身去,不看那满目猩红的赎己狱,也不看那已经见了鬼的月亮。 她背对着江芥,眼睛飘忽到不知看哪里才好,她现在看到哪里都是一片红色,连眚池里的波光也因月光染红,好似一个血池一般。一形一物皆在警醒着她:赎己狱里来者不善。 “大人,我现在可不是、不是退缩啊,我会赎罪的……” 江芥无奈道:“我知道。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人了,你虽是戴罪之身,职级却比我高了一级。况且,你还救了我一命呢,唤我江芥就好。” 姜静婉可不认为上前查看一番就是救了江芥一命,再说了,本源上就只是罪人和狱卒的关系,她哪敢直呼其名,犹豫片刻后道:“我叫你江大哥,可好?” 江芥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倚着石栏,踱着小步,双手摩挲着上臂像在给自己一点聊胜于无的抚慰,胆都快吓破了却还在那里自言自语,为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原以为陈爷这回看人不准,这么坦然赴死的一个人怎么会比陈爷还胆小,现下却看明白了。比起死去,姜静婉更害怕有意识地活着,因为一旦拥有意识,她总会被架着去面对各种令她恐惧的事情,由不得她拒绝。 思及此,江芥原想着把七万盏引路灯的事情告诉她,让她乖乖配合赎罪,好让他赚取功德。现在他却不想这么做了。休说姜静婉“活着”已经很辛苦了,何况她还救了他一命,他又怎会再把姜静婉自己的选择捆绑于他的赌约之上,那样对姜静婉不公平,自己和红衣女的交易,原就与她无关。 “江大哥,你还好吗?你怎么不说话?”姜静婉不了解江芥方才为何痛苦难当,有些担忧地问。 江芥回过神来,道:“无事。你若没准备好,省罪牢里的灯也还亮着,我们可以先回省罪牢去的。” 姜静婉却摆手道:“不用,来都来了,何况有江大哥在。赎己狱里是老虎还是老猫,总要先见见不是?” 江芥不知那赎己狱的是老虎还是老猫,但能肯定眼前这位是个纸老虎,正借着他的胆,库库地往自己身上打气。 江芥也就不客气了:“那便去吧。” 一听江芥如此利索地抬腿便走,姜静婉那偷来的胆量瞬时又都还回去了,脚底像沾了胶水,怎么拔都挪不动一步。 这要换做其他罪人,拖慢了他赚功德的时间,江芥断然是不客气的。只是这人是姜静婉,到底是个可怜人,他总归是有些怜惜之心的。 “怎么了?还走吗?” “走!当然走!你……在我前面走。” 姜静 4. 用罪伐厥死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彼时姜静婉还被罪人脸上那条疤痕吓得失神,完全听不出郑叔口中的“姜教”是在叫她:“啊……郑叔,你说什么?” “这……”郑叔见姜静婉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道这姑娘能训得住如此穷凶极恶之人吗? “郑叔,还不急。”江芥在一旁对着姜静婉解释道,“若是你准备好了,就该断入罪人的生平中去了。” 见姜静婉一脸茫然,郑叔恍然:“姑娘,这是你第一次执掌狱教啊?” 一旁看戏的罪人嘲笑道:“妮子,没断奶就别出门,回家找汉子去,想看我干了什么,小心把你吓得尿了裤子!哈哈哈哈!” 郑叔折起鞭子,转头二话不说朝那罪犯脸上抡了过去,指着罪人的鼻子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拿钳子把你的牙一个一个全拔咯!” 那罪人本也就惩口舌之快,快意过后也无需自讨没趣,轻蔑地咧起嘴角,把头别过去了。 姜静婉是个新狱教,这倒是郑叔没有想过的,再在这罪人面前多说,于己不利。郑叔转身对姜静婉抬手示意引向牢门外,说:“姜教,我们借一步说话。” 姜静婉瞪着迷茫的眼睛询问江芥,见他点了头。 一到牢房外,郑叔便忍不住问江芥:“这是哪位判官给的签令?新来的吗?都不知道循序渐进吗?派姑娘来管教莽汉不是为难人吗!” 江芥低声答:“红衣女。” “回头我就去找……”郑叔回过神来,咬着舌头吞下了还没说出来的名字,脸上一副喝了怪水的表情,“是……是上神啊。” 郑叔没仔细看江芥递来的是红签,看着面前柔柔弱弱的姜静婉,瞬息间刮目相看,又掌了几下话比脑子还快的嘴,嘴里念叨:“呸呸呸,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郑叔问江芥:“那这下可咋办?里头那厮可难缠得很。” 江芥道:“先把狱教执教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再看姜姑娘如何考虑吧。” 郑叔点头:“行,那我去拿一盘炸鱼干来,咱们坐着,边吃边说。” 关押罪人囚房的隔壁,也就是倒数第二间囚房,郑叔在里头设了四方桌椅和简易床铺,姜静婉一见心里了然,这里应该就是郑叔往日看守罪犯时起居的房间。 郑叔去外面取炸鱼干还没回来,江芥就熟门熟路地招呼姜静婉坐下。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郑叔人很好的,随便坐。” 姜静婉依言拘束地坐在江芥对面,江芥就拿起桌子中间的水壶,倒了三杯水,把其中一杯递给姜静婉:“那个……我还没谢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姜静婉。” 姜静婉哪里和大人们同桌而坐过,又谈何担得起江芥一个谢字,她不敢直视江芥,垂着双眼点头又摇头。 “不过,这不意味着你在幽都赎罪的路就能少走一二,我应当谢你,公事也应公办,这你应该知道。” “罪奴……我知道。” 姜静婉现在的对外的身份不是罪人了,自然不能再以罪人自称。 江芥把另一杯水放在左手边,那是郑叔坐的位置。他知道姜静婉卑弱,头一次当狱教就遇见牛四这么个难对付的,他也能理解她的难处。 “你也别紧张,路要一步一步走,幽都里那些有声望的狱教也不是一天成名的。若是实在顶不住……你就跟我说一声,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姜静婉却道:“我会尽全力的。” “来来来,炸鱼干来了!”郑叔把一盘鱼干放在桌子中间,大跨步坐在凳子上,问,“你们说到哪儿了?” 江芥回答:“还没呢,郑叔。” “姜姑娘,你吃,不用跟郑叔客气!”郑叔乐呵着脸招待姜静婉,又嚼了几条鱼干,对江芥说,“那就从玉断开始说吧?” 玉断是狱教执教需用的一种礼器,也是狱教身份的象征,就像士兵拿刀,史官执笔一样。玉断能够帮狱教进入到罪者生前过往中去,准确回溯到罪者犯罪时的那一段经历。而后狱教会附身到罪者经历中遇到的一些人身上去,可随过往所见静观其变,也可操控人身改变过往经历,以此来教育罪者。 江芥解释道:“因为罪者不会一直犯罪,所以玉断回溯的过往也是几个片段的组合。熟练的狱教,会在前几个片段中选择静观其变,了解罪者犯下的罪过,而后抽身出来,改换罪者和狱教所附身的人选,再断入其中,利用身份转变的优势,以此惩教罪人。” 姜静婉听得云里雾里,郑叔在一旁补充道:“就是这样,姜姑娘,你看啊,如果郑叔我,生前一直打小江的嘴巴子,以此取乐,不以为意,郑叔死后落到你手里了,还不肯认错,那么姜姑娘,你就可以用玉断,断入我打小江嘴巴子的时候,然后,再把我的魂附在小江身上,把你自己的魂附在郑叔身上,这样,就能让郑叔感受到被人打嘴巴子的痛苦,郑叔我说不定回过神来就认罪改过自新了。明白吗?” 一来二去,姜静婉总算弄明白了,狱教的最终目的,就是在玉断幻化出来的罪者生平中,利用罪者生前所遇人物关系,让罪者认罪悔过。 郑叔喜笑颜开,道:“不愧是上神钦点,姜姑娘学东西就是快啊!” 江芥继续说:“有些时候,狱教认为自己一人人手不够,会让监管罪人的狱卒一起断入罪者生平去帮忙。郑叔之前做过,我还没有。如果眼前这个罪人棘手,我想,我和郑叔也是能帮你出力的。” 郑叔点头:“那是自然!” 姜静婉旋即又问:“那玉断在何处啊?” 江芥估计这会儿心里头还别扭着红衣女没给他玉断的事,低垂着眉眼盯着自己眼前的陶杯,拿手在陶杯上轻缓转动,说:“能断入他人生平的物件,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这要狱教当着自己罪人的面,作祭请出来。” “你若是想好了,我们就去请玉断。” “唔……”姜静婉低头思索着,江芥这边倒是不催,默默地看着她的反应。一旁的郑叔倒是越等越替姜静婉着急,正想开口,不曾想姜静婉抬头便道: “既然签令要我这么做,那便取玉断吧。只是这作祭的事……” 江芥道:“你放心,这我和郑叔都学过。” 江芥领着姜静婉又到罪人囚房,让她站在牛四正前方,郑叔在一旁作陪。 牛四一看姜静婉嘀嘀咕咕后又折返回来,挑衅地看着姜静婉身上各路伤痕,阴狠地发笑,恐吓道:“小娘子可得小心,我那贱人就是叫我给这么打死的。” 郑叔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戒鞭原想上前教训牛四,不料却让姜静婉拦了下来。 姜静婉直直地盯着罪人的双眼,道:“都五花大绑了,你有本事在这里打死我。” 江芥正好奇这般委屈自己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豪言,甫一往姜静婉身后一瞥。 果不其然,她双手藏在身后像触电了一般,握成拳都止不住颤抖。 姜静婉虽然害怕,但是毕竟有做奴隶的觉悟,事到临头退缩或是指望别人来救,那是万万不行的,她知道只能让自己硬着头皮上。 “江大哥,该怎么做,开始吧。” 江芥站在姜静婉侧前方,捏了一个决,让姜静婉照做。有了红签令的授意,随着作祭指法的完成,姜静婉和那罪人周身泛出一阵阵和田玉色的光芒,最后汇聚姜静婉和罪人身前。 罪人哪见过这场面,一时看呆了,也不折腾了。 江芥指着那一道光芒,对姜静婉说:“你在心里默念要来点拨他的罪过,然后伸手去接。” 姜静婉照做,双手接近那个光团,她摸到了一个玉质的物件。 “抽出来。”江芥说。 姜静婉上手一握,用力抽出,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支泛着淡青色光芒的方形玉 5. 玉石默无声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那姑娘嘴被堵住,呜呜地呼喊着,又翻身一滚,想让自己滚下马车去。姑娘力气出奇地大,在马车颠簸的助力下,三两下蓄力挣扎,还真让她滚下了马车! 不料马车前的人即刻就发现了,勒住了马,抄起一根足有小臂粗的大木棍下了车。 姑娘手脚还被绑着,环顾四周荒郊野岭的,没有其他人,姑娘也就放弃了说不出话的呼救,一心朝背着马车的方向蛄蛹前进。 那人信步悠哉走来,敲着木棍,嘴里胸有成竹地告诉女孩:“知道为什么没有把你的眼睛蒙上吗?因为不需要。从你落入我手中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翻不出天去!” 任凭姑娘竭力逃脱,爬着哪有走着快?不消一会儿,马车上的人已经追到跟前,抄起大木棍,狠狠地就往姑娘小腿上一砸! “好痛!”身体主人和姜静婉同时感受着这彻骨钻心的痛楚,那姑娘惨叫一声,再没有力气爬了,那人又抡起木棍补了好几下,确定把姑娘的腿打折,让她再也跑不了之后,把姑娘拖回了马车。 那姑娘惨叫几声便几近昏厥,只堪堪睁着眼保留最后一分神智。拖行途中,姑娘借着连滚带爬地在粗糙的沙草地上擦蹭,她怀中的一枚浅黄色玉璜随着衣衫的松动而掉落,融进沙土的颜色中,姑娘忍着剧痛,还不错眼的看着那绑匪,希望他没有发现。 “不行,我不能昏过去。阿大肯定已经在找我了,我要醒着,阿大看见玉璜就能来找我了……” 玉璜留在了原地。马车又重新飞驰起来,姜静婉看见姑娘被那人带到一座陌生的城,而后她的视线就被那人用布遮盖住了。 几经周转,姜静婉看到姑娘被带到隐僻的一个小房内,房里还有好几个和这姑娘一样被绑住手脚的女子。 姑娘腿被打折了,那人就拎起姑娘的后襟,把她拖拽到墙角,和其他几个女子并成一排。 姜静婉听到那人和外面其他人的对话。 “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说的那个买主来了没?” “快了快了,诶!在那儿!他来了。” 几人还在外面商量什么。姜静婉听到姑娘的心里话。 “我这是要被卖了?不要,我要回阿大身边去,我得自己逃出去!” 姜静婉看到小姑娘即使被打折了双腿,也奋力想要跪着坐着爬到一个隐蔽之处,全然不顾腿骨折断错位的疼痛。 “姑娘!好姑娘!莫要再挣扎了!这房子没有后门,外面几人眼见就要进来了,你现在要是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会惹他们注意的!到时候受苦的只有你自己啊!” 姜静婉当然说的是她的经验之谈,可惜小姑娘不会听见姜静婉的话。 “墙角处有个柜子,对,我只要躲到那边去,这里那么多女子,他们不会发现少了我一个的!” 门外那买主和人贩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给姑娘留下了隐蔽身体的时间。她艰难地挪动着,其余被从各处绑来的姑娘没有她那么大胆,只默默地看着她。 姜静婉心道不好。她生前在女奴住所里,只要一人做出了违规的举动,其他人立马就会找机会上报看守人,因为她们这些人,如不靠检举脱身,就只得被连坐了。 好几双眼睛盯着现在隐在姑娘体内的姜静婉,姜静婉只觉背后一凉:“莫要再动了!她们都看着呢,你会害死你自己的!” 那人贩一边和买家介绍,一边引买家进门来看货,姑娘才堪堪爬到柜子边,眼看人贩余光就该往柜子这边瞥了。 要完! “我想如厕!”另一旁静观其变的其中一个姑娘高声喊道,“有没有恭桶?不然我就拉身上了,臭烘烘的,看你怎么卖得出去!” 人贩循声偏过头去,走上前往那姑娘的脸上狠狠抡了一巴掌:“憋着,憋不住就死!” 这一变动,让姑娘有了喘息之机,一鼓作气,躲在了柜子后面。 被人贩这么抡一巴掌,其余女子也低头默声了。姜静婉内心一颤,刚刚这女子,是为了帮她脱身,才把绑匪的注意吸引到她自己身上去吗?她是在……帮她? 不等姜静婉思虑清楚,那买主就开口说:“王大,你不是说有一贵族女子带劲得很吗?说还被打折了腿,我怎么没看见有断腿姑娘?” 这声音!姜静婉随着躲藏在鬼子后的姑娘,听见了买主的声音,分明就是罪人牛四! “诶?哪儿去了?”人贩王大四处查看,而后对着几个噤若寒蝉的女子问道,“她去哪儿了?” 没有人回答。 “不说我也能找出来,屁大点地方!”王大四处翻看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了躲在柜子后面的姑娘,“哦——原来躲在这儿啊,断腿的兔子还能蹦那么远!” 王大拎起姑娘的后襟,把她甩在牛四面前:“就是这妮子,三十朋,要不要吧?” 姑娘断腿本就无力,只得被王大拖着走。她一抬头,看见牛四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那是豺狼看猎物的眼神,不像猛虎,没有威严却满是贪婪之心。牛四看她像在看一条赤裸裸的肥肉,看得姜静婉不禁一哆嗦。 太像了,她生前那混蛋“丈夫”也是这么看她的,那就不是看人的眼神。姑娘心里还气愤不已,姜静婉此刻却已簌簌发抖。 “三十朋钱?”牛四又问了一遍。 “三十,不讲价。这可是上等货,从老远的地方运来的,瞧瞧,细皮嫩肉得很!” 牛四又盯着姑娘不住地看,点点头:“好,我就要她!” 姑娘被堵住的嘴呜呜地抗议着,姜静婉听到她喊:“三十朋?我一天的花销都不只三十,你们这贱奴,穷乡僻壤的,三十朋就想把我给卖了?” 牛四利索地交了钱,看姑娘眼神恶狠狠地挖他,越挖他心里却越乐开了花。王大本想把姑娘提出去,不想遭牛四拦下:“诶!我给了钱,就是我的人了,你可别再碰!” 王大乐呵地笑着,看牛四如小猫护食一般护着姑娘,说:“那好那好,你自己扛回家去吧!” 牛四像扛沙袋一样把姑娘扛起来,姑娘断腿无力,只得用双手猛敲牛四的脊背,但这力道对牛四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一边扛着她出门回家,一边越敲他越是满意:“好好好,是为夫的不是,我们回家!” 牛四家离人贩关人的屋子不远,拐几个弯就到了,却在半山腰很是偏僻。牛四推开一间房门,把姑娘扔在地上,转头关了房门,就开始解他自己身上的衣服。 姑娘呜呜地抗议着。 牛四光着身果然朝姑娘走来,伸手往姑娘的衣襟一扯。 赎己狱里,姜静婉玉断一点,人就昏睡过去了。玉断断入的时间有长有短,江芥和郑叔商量着,把姜静婉先抱到郑叔的简易床铺那里。 江芥安置好姜静婉以后,低头看见郑叔房间地面上有些乱,猜想是他 6. 犹似梦中人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这是什么?” 江芥解释道:“哦,这是郑叔的玉璜。我刚刚帮郑叔打扫房间的时候清出来的。他可宝贝这件玉璜了。” 姜静婉没有拿起玉璜,就这么盯着盒子里看。那颜色纹路,简直就和那姑娘遗落的玉璜一模一样。 “江大哥,你确定这是郑叔的玉璜吗?” 江芥点头:“为什么这么问?” 姜静婉不说话了,低头思索着什么。 江芥也在一旁坐下来,问:“你断入进去看见什么了?我刚刚才想起我们连牛四的案卷都没看过,让郑叔去取了。” “就是……从何说起,”姜静婉长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感同身受,于心不忍,尽力想着不再重复述说姑娘的遭遇,又能把牛四的罪说清楚,“牛四在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贵族少女,刚买回家就把那少女给、强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静婉刚刚经历惊心动魄情绪不好的缘故,江芥忽而觉得,姜静婉在她面前讲话,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只是神色还有些难看。 姜静婉说这话的时候,郑叔刚好拿着案卷在几步以外的距离听到了,他神情有些反常,姜静婉看见郑叔过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郑叔把案卷放在桌子上,又合上了木盒:“小江,扫完了,那我就放回去了。” 郑叔又把装着玉璜的木盒重新放在床底的墙角处,就往牢门外走去了。 “哎郑叔,你不过来一起研究研究牛四的案卷吗?你比我们要熟悉一些。”江芥问。 “噢,不了,你们研究就行,都是字,都看得懂。我透透气,就在廊道外这儿坐着吧。”郑叔折返回去拿了炸鱼干,“我就好这一口。你们聊。” 江芥本还想说什么,被姜静婉拦了下来:“算了江大哥,郑叔管了牛四那么久,已经很累了。” 若说姜静婉方才看见与那姑娘身上一模一样的玉璜还心怀疑窦的话,现在看见郑叔不怎么愉快的反应,她已经能够猜出七八分了。若她所料不差,她断入进去的那个姑娘,姓郑。 如果真是这样,没有一个父亲会忍心反反复复看罪人的案卷,那对于罪人来说是案卷,对于受害者来说,就是事无巨细记录下来的受罪史。 还没看到案卷,但是姜静婉不难想象郑姑娘接下来的处境会如何。无论她之前是贵族之女,抑或是平民奴隶,在被绑匪抓来的那一刻,她先前是何身份都已成为过去。人贩与买主常是异地交易,东边的姑娘抓来西边卖,北边的姑娘抓来南边卖,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甚至语言还不通,姜静婉刚刚看那牛四的住所又是在群山之中,郑姑娘根本无法逃脱。所以绑匪在打折她的腿之前说的那句话,也绝不是恐吓虚言。既然郑叔和牛四现下都在幽都,想必郑姑娘遗落的那枚玉璜,也未能让郑叔及时赶来相救。 接下来,若是郑姑娘能在牛四身边多顺从一些,那她起码还能像个人一样去生活。但依姜静婉断入的这一段经历来看,郑姑娘此前必是生活优渥,自尊高傲,是断断不肯轻易屈从的。姜静婉有些替那姑娘痛心,因为她在奴隶住所见过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一开始不屈从的人也多,左不过多熬一些时日,到头来还是会屈服,除了屈从,别无出路。说得现实一些,倒不如最开始就认命些,也能少受一些罪。 大概郑姑娘细皮嫩肉,不消几次折磨就会顺从了吧。若是顺从,姜静婉反倒会替她松一口气。因为她知道,那样才能在牛四这样的人身边讨日子过活。就看牛四那样子,像狸猫看见老鼠似的,不把老鼠捉弄得再也不反抗了,他是不会停手的。 江芥翻开案卷,默读浏览了一番。起先还不觉有什么,待到对牛四的案卷越来越了解,姜静婉看到,江芥那拿案卷的手不知不觉抖了起来。 姜静婉不识字,只能先看看江芥的反应。江芥似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忍着才把案卷继续读下去。 姜静婉心里一沉。难道江姑娘竟是咬牙不屈了很久吗?到底是遭了什么罪,会让江芥连断入都没去亲身经历过,光看案卷就能气成这样? “畜生!”江芥把案卷一合,站起来气愤地说,“这样的人还有让他赎罪的必要吗?直接拉去剔骨监里油烹了就完了!” 姜静婉忙跟着江芥站起来,一直用按下的手势让江芥小声些,怕郑叔听到些什么又勾起他的伤心事,只得借口牛四说:“我也不知你看到什么,但以我断入看到的来说,你越气愤,隔壁牛四只会越得意。不如静下来好好讲。” 一提牛四,姜静婉才想起来这一茬,刚好也可以借这个话题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便问江芥:“诶,江大哥,我断入进去牛四的生平,我醒了,那他呢?” 江芥也觉得有些失态,平复心绪说:“分情况。你若只是在他的生平里静观其变,那他是不会察觉到什么的,就像我断入你生平那一次一样。若是有在玉断织就的生平中改变过些什么,他才会察觉,就像多了一份记忆一般。” “断入我的生平?什么时候?” 江芥刚刚心乱,顺嘴就说出来了,现在才回过神来,他说漏嘴了。 “嗯……这、” “那一次在省罪牢里,你让我伸出手的时候?”姜静婉疑惑道,“我没看见你拿了玉断啊?你看见什么了?” 江芥不知该从何解释,只好囫囵把锅都扔给红衣女:“那是上神的指示,你不需要知道。” “哦……”姜静婉把追问的眼神低下,“是我唐突了,江大哥。” 一来二去,江芥的气也消了不少。见姜静婉不再追问,松了一口气,又继续拿起刚才还没看完的案卷。 姜静婉此刻有些坐立不安。 她听着江芥略说案卷上记载的罪行,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听姜姑娘的遭遇,还是在听自己的遭遇。牛四和她的“丈夫”正可谓一禽一兽,互不相让。尽管江芥已经尽力略去了一些残忍的经过,但只需要一些藕断丝连的描述,姜静婉还是能够还原出当时郑姑娘的惨状。如果郑姑娘誓死不从,那情况只会远比姜静婉能够想象出来的更糟。若是再让她断入进去,她不见得有第一次那般的勇气。 是的,尽管她很想让自己撑得住,真到临阵,她还是怕。 江芥说过,如果她真的撑不住,可以告诉他,他来想办法。姜静婉知道那是她的最后一条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寄希望于他人,但是不妨碍她现在拿着这条“后路”在脑子里暗暗安慰自己。思绪飘忽间,她看见了坐在外面的郑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第一次见到郑叔时,他那满得溢出来的威严直让姜静婉一见就哆嗦,而姜静婉此刻看到郑叔的背影,只觉得他的脊背塌了下来,显得无力和颓丧。他一个人坐在外面,不知道是在远远地听着江芥讲案卷,还是在想其他的事情,沉默着,和他初见姜静婉时那种乐观豁达的样子大不一样。 如果那姑娘真的是郑叔的女儿……姜静婉不敢想。若是郑叔在寻找女儿的途中,好不容易捡到了女儿的随身玉佩,再找到牛四时,或许郑姑娘早已不在,或许牛四也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杀害,姜静婉不知道郑叔为何会在幽都监管牛四,但日复一日读着牛四的案卷,年复一年看着折磨杀害自己女儿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也杀不死,严刑 7. 落花践入泥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江芥是被那股红色神力扯进来的。虽然还是按照既定计划断入在魏几身上,可是他发现,他只能静观其变,无法操纵魏几。他被困在魏几的身体里。 透过魏几的眼睛,江芥发现这是一个南蛮的僻静小村落,坐落在深山,村子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村民走动。魏几是个木匠,每天天亮就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家门口,靠帮村民修农具为生。 可这几天,村民发现,魏几不太爱坐在家门口了,而是会提着竹篓,去山沟里抓鱼。 王大看见他,笑称:“哟,魏几,这又是……抓鱼给牛四媳妇吃呢?” 魏几一脸客气地笑,不自觉还点了点腰,说:“对,人家家里不是不安宁吗,他媳妇爱吃这个,山旮旯的地方哪儿有什么河鲜啊,只好去抓几尾溪鱼了。” 王大打趣地问道:“这是人家牛四买的媳妇,你去献什么殷勤啊?” “你看看你这句话说的,”魏几直起背微微往后抻,歪着脖子对王大道,“那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能没有个矛盾的时候,人家牛四来找我,我这不就帮帮忙,和解和解他们夫妇俩吗?” 王大点点头:“对,看了人家的总要还不是。” “你这人……”魏几拿着竹篓往山溪走了,“说话都没点斯文,我不跟你讲,走了。” 魏几走远,王大嗤笑一声,说:“大家都是人渣,你装什么斯文好人啊!” 魏几捕了几尾二指宽的小鱼,提着竹篓就往牛四家里去了,敲了门,发现牛四不在家,只有隔壁关着郑姑娘的房间一直发出微弱的声响。 魏几前去一瞧,门被锁住了,他就透过窗户去看,看见郑姑娘手脚还是被绑着,只不过还照顾了她的起居,拿着韧劲十足的藤条分别绑在她的手脚,又把藤条的另一端绑在房梁上,让她虽被绑着但还能走动一二。 她看见魏几过来,凑上前去,只不过在离门窗还有几步的距离被藤条限制了。她一张口,喉咙像被腐蚀了一样发出喑哑的响声,像被摧折的树木吱呀倒下的声响,但好歹还能听清:“魏大哥,你帮帮我,我要出去,我得回去!我阿大知道了会报答你的!” 魏几没有回答她,脸上显出很难为情的样子,而后劝道:“牛嫂,其实牛四家里也不错,你好好待着。” “什么牛嫂!我不是!我求求你了魏大哥,我在这里过的就不是人的日子,你就悄悄把我放了,好不好?” 魏几刚想说什么,牛四回来了。魏几对着窗里轻声说:“现在不行,你别急,好好吃饭,以后我肯定找时间。” 听完这话,郑姑娘不闹了,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牛四回来不是好惹的,她坐回了墙角。 正如江芥被困在魏几身体里,姜静婉也一样,此刻被困在郑姑娘身体里。 姜静婉能够确定姑娘是郑叔的女儿了。她墙角的破烂陶碗里也放着几尾小鱼,只不过有一段时间了,鱼隐隐地发出酸臭味。 郑姑娘拿起一尾鱼放在嘴里搅,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自顾自说着话:“阿大,我想吃炸鱼干,你捞鱼给我吃好不好?这里有个人说要帮我,我应该过几天就能逃回去了,阿大……” 疼痛裹挟着酸楚袭来,姜静婉甫一断入郑姑娘身体里,就感觉到此番和之前那次大不一样:被打折的腿歪歪扭扭地长好了,成了跛脚,虽有修整,但还是蓬头垢面的,身上也像个奴隶一般的脏乱。最令姜静婉痛心的是她的指甲,全被拔除了。身上依旧是白,只不过变成了没有接触阳光的苍白。大概牛四最看中的就是郑姑娘身为贵族细腻白嫩的肌肤,所以不忍心糟践掉,只会把她锁在房里。 姜静婉不知这一次距离上次断入过去了多久,不远处放着她的换洗衣物,那身之前穿在她身上的绸衣有些褪色,但还是被郑姑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姜静婉心下了然,郑姑娘还心存可以逃出去的希望,所以一直不肯屈从,被强要自己的牛四拔除了指甲。但她还是努力留存着自己之前的生活习惯和用品,大概是真的向牛四坚持想要炸鱼干,这才有鱼吃。只不过山旮旯的地方没有多肥美的鱼,也没有油可以烹饪,所以炸鱼干变成了煮鱼干,烤鱼干,郑姑娘还舍不得吃。 只是郑姑娘越心存希望,姜静婉反而更绝望。姜静婉非常笃定,魏几绝对不会帮她,那只是虚假的希望,并不会成为现实。她不明白,郑姑娘都这副模样了,为何还不肯认清现实,是放不下之前贵族的身份和尊严吗?若是之前还心存逃脱的幻想,这么久了,骨头都长好了,服从才更有生的希望,郑姑娘不会不懂得这一点啊。 魏几见到牛四,和他寒暄了几句,又把捞到的溪鱼交给他,搂着牛四,在郑姑娘听不见的地方,低声对牛四说:“你家这个,来软的,我估计还是得不到。” 牛四的脸骤然一变,说:“这妮儿来硬的也行不通啊!” 魏几故弄玄虚,用了个“这你就不懂了”的眼神,说:“那是你还不够强硬。” 牛四问:“此话怎讲?” “她心里还存着回家去的念头呢。你就听我的,先给她希望,好吃好喝供着,到时候让她心里希望大一点儿了,再全都撕碎给她看!要彻彻底底断了她回去的念头,她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牛四点点头:“怎么做?” 魏几说:“过几天,你就说,我把她要逃走的事情全都讲给你听了,你就假装很生气,非把她做了不可!” 牛四还心存忧虑,魏几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你为了留着她那一身好皮,打也不敢打,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还算是你的人吗?如今看也看完了,该打就得打,油皮破一点,总比得不到要强。人家村里都笑话你呢,说花大钱买的姑娘,就放家里供着,蠢!” 大概是村民的议论实实在在地戳到了牛四那一点自尊心,牛四点头和魏几说明白了,魏几就走了。 此时江芥听到此处,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可以形容这两个贱货了。这还是案卷里他看见过的内容,实实在在体验过一会,比起文字记载有过之而无不及。魏几回到自己家,放下了空竹篓,牢骚道:“这是哪里来的贵族妞,偏偏爱吃炸鱼干,害我费老劲儿了,就为了看她两眼,哼。” 炸鱼干…… 此言一出,江芥茅塞顿开,之前郑叔看似无理的举动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却原来,这被抓来的姑娘竟是郑叔的女儿么! 魏几晾了几天没去牛四家,一天深夜里,下着大雨,僻静的村落大家都休息了,偏生从雨声里还飘来了牛四家的声响。 魏几心下了然,牛四动手了。 他贪婪地听着从雨声中夹杂过来的动静,不肯错漏一点,就怕错过自己精心策划出来的杰作一般。 牛四家的响动迎来村里几声狗吠作为回应,与牛四的喝骂声遥相呼应,让人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狗骂还是牛吠。沙沙的雨声中传来几声叮呤哐啷砸东西的声响,姑娘叫了几声,就再没了她的动静。 隔天一早,魏几兴冲冲地跑到牛四家里去。 “如何了?” “硬气的很,让我一失 8. 地狱空荡荡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 “要么,你就破罐子破摔,把她当一个物件那样用就算了。要么,你就耐着性子和她磨,我听来一个办法,能把人磨得痴傻,这样她就乖乖跟着你了。” “痴傻?”牛四狐疑道,“那疯了的姑娘还能要吗?” 魏几低声道:“你不想她让她在你面前娇滴滴地喊你夫君吗?” 牛四一愣,问:“你还有这本事?” 魏几道:“村头胡八,两年前养了一条狗,他呢,不想让狗跑丢,就成天把狗关在家里,门窗都关严实了,屋子里黑漆漆地就这么关着养了两年,你猜怎么着?胡八前两天放那狗出来,谁知那狗看见日光就像看见什么鬼怪一样,一直往胡八身边躲。你……懂了吗?” “那……我就这么关着她?” 魏几啧声道:“蠢!该关的时候关,反正黑灯瞎火的,该用的时候,你也可以用啊!她又不是胡八养的那条狗,胡八不能对狗怎么样,你还不能吗?等关上两年,儿孙也有了,夫妻之实也成了,那还能不是你的人吗?” “是、是!”牛四被魏几这么一撺掇,忽而茅塞顿开,可转念一想,“可,她要是强硬不从,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魏几反问:“能出什么事?指甲也被你拔了,牙也被你打断了,屋子里没有一个硬东西,若是绝食就绑了强灌,我倒要看看,她能出什么事?” “若是等上两年,她真的痴傻了,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不记得自己的名姓,人人都只当她是一个疯女人,到时候再把她放出来,她的生死去留,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牛四听魏几这么一分析,颇觉有理,抬手便想感谢魏几,不想魏几回绝道:“若是事成,你就常念着我,多来走动走动,若是不成,你也别提我名字,我和你们牛家不相干。” 牛四把郑姑娘关了两年,郑姑娘也在小黑屋里嚎着嗓子求救了两年,可村里的人一个个仿佛聋了一般,竟没有一个人真心过来关切郑姑娘的境况。照着魏几的法子,牛四果不其然在两年后闷不吭声有了两个孩子。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姜静婉也像被结结实实关了两年,期间她在郑姑娘身体里,想了很多生前的事。 她的“丈夫”是一位军爷。那一次军营里分派女奴,姜静婉就木木呆呆地跟着队伍走,等哪个军爷挑上了就跟着他回家。军爷脸上的疤是上战场留下的,因着这批女奴并敌军俘虏来的一并发放,军爷也就连样子也不装,没有像对着自家女奴那般有耐性了。姜静婉跟着军爷回家以后,一顿活儿没少干,却一顿打也没少落下。姜静婉也曾害怕过,可是害怕并不会驱使她生出反抗的意图,她只会在下一次更加顺从。 顺从到,终于有一天军爷厌弃了她,又把她扔回奴隶住所。 她想了想,郑姑娘不愿意,她那时候为什么没有问过自己愿不愿意呢? 那时候她怎么就靠糟践自己活命呢? 就算屎里掏金,说实话,军爷待她,还是比牛四要强的。 起初姜静婉想过,奴隶和贵族的命,生来就是不一样的。所以郑姑娘拼死反抗,自然也有她这么做的道理,而她自也有她顺从的理由。可陪着郑姑娘在小黑屋关着的这段日子里,听着郑姑娘一次次喊出她的心里话,姜静婉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她确实错了。 屈服从来不是生存之道。就算这个世界的天理是弱肉强食,哪里见过羔羊遇到老虎时是乖乖把自己送上门的? 她发现,其实每一次牛四开门,郑姑娘也会本能地害怕发抖,但就是从来没有服软过一次! 姜静婉想了很久,这股从郑姑娘心里生发出来的勇气,到底是什么? 她对着伸手不见五指,漫长而浓重的黑,第一次从黑暗中看到了,从勇气生发出来的地方,那是被抛弃多年的自己。 两年后,那扇只会在后半夜开的门,终于在白天打开了。 入目是刺眼的亮,照在郑姑娘身上,也是鬼魅一般的白。她好像已经不认识白天是何物了,又把自己瑟缩回黑暗里。 牛四给郑姑娘改了个名字,叫玉娘。他借着自己媳妇“疯了”的缘故,把郑姑娘被强迫着给自己生的两个孩子抱去给村里有奶水的妇人喂养,企图在多年以后就有两个跑着过来喊他阿大的孩子。 牛四把窗户也打开,看清了郑姑娘的样貌。只是两年过去,郑姑娘的头发干枯折断且灰白,两眼无神,没有了牙齿的支撑,嘴唇往里缩进去,没长好的腿也彻底瘸了,两只指尖模糊的手掌还在摩挲着小腿上的字。 “他娘的!” 牛四觉得自己上了魏几的当。狗尚且还能折腾,人这么一折腾,他现在是半分怜惜的欲望都没有了,干脆不管了,把郑姑娘放养,任她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走。 早年间的呼救喊坏了嗓子,又是许久没有说话,郑姑娘看见人,牙牙学语一般,一直在含混地说着“看见我阿大了吗?” 可惜村里的人个个把她当疯子,唯恐避之不及。 这两年,江芥在外面困在魏几的身体里,也不好受。郑姑娘被关起来后,王大的生意依旧红火,村民个个习以为常。他之前和郑叔合计的那个惩戒牛四的计划,在这样的环境里根本行不通。 从前他在幽都,信誓旦旦地把攒功德奉为他往生之前崇高无上的事业,一心肖想着往生之后在人间过的会是怎样的享乐时光,尽管陈爷和他说过,人间并不如他想的那般惬意,他也从没把陈爷这句话当回事。 直到这一次为了完成任务,他亲眼见证了郑姑娘在他眼前被抽干血肉的衰败。 江芥啊江芥,你从前是何等的天真! 因着牛四对郑姑娘的“放养”,牛四花三十朋的大价钱买了个疯子的事情传遍了村头村尾,羞得牛四脸上挂不住一点,恨不得郑姑娘消停些,最好凭空消失了最好。而郑姑娘生下来的两个孩子,牛四生而不养,反倒跟村里带他们长大的乳母亲如一家了,牛四就觉得自己更亏了。 郑姑娘因着常年被牛四殴打而积劳,几年之后,她悄无声息地去了。 这天,有村民来报牛四, 9. 我本心如玉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郑叔敛去了脸上焦急的神色,在江芥面前坐下来,语重心长道:“小江啊,同在幽都,你想想,牢里的人和牢外的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不是有无犯罪,也不是罪行轻重,是心不同。我们在牢外面这些人,离犯罪最近,近墨而不黑,是因为我们有一颗公义之心,廉耻之心。” “你是拿他们没办法吗?现在看是如此,可是小江啊,比起惩治他们,更首要的一点,是我们必须恪守本心。他们可以不择手段,我们不行。” “可是……如果这样,我们不就真的拿这些人没办法了么?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我们因着本心,却处处受限,我方才觉得,我眼睁睁地看牛四和魏几他们欺压弱小,可我却无能为力,别说是红衣女让我只得静观其变,就是在那当下让我能够活动,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我觉得我……我只会在心里着急,这样很懦弱。” 郑叔道:“小江,人有时候,常常搞混了善良和懦弱,因为它们常常相伴相生。但我们作为狱卒,频繁见到罪恶,更应该把它们区分清楚。” “善良是不忍,是不能,而懦弱,则是源于不敢。若方才你断入的不是虚幻的生平,而是回到了当时当刻,你会不敢去拯救那个姑娘吗?” 江芥猛地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会救出她!” 郑叔点头:“这就对了。你会心急,会不忿,这都不能算是坏事情,恰恰相反,心善之人遇见不平才会不满,有了不满不快之心才会想去抗争。你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心,怎么能说是自己懦弱呢?” “那……郑叔,为什么我见你和姜姑娘,见此不平,却没有我这么大的反应呢?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在人间真正活过,处理事情太幼稚了?” 郑叔见此刻江芥如小孩一般,心慈地一笑,说:“初生牛犊才敢不怕虎呢。我们这种见得多的,越陷越深,反而做起事情来就畏手畏脚了。记住,永远不要去苛责你的不忿之心,而是要靠提升自己外在的能力,去配得上你的那颗心。” 说及此,郑叔有些颓唐:“我就是能力比不上我这颗心啊。视若无睹,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之举呢?” 视若无睹,是无奈之举…… 在一旁发愣的姜静婉听了有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心绪回到赎己狱里来了。眼看江芥和郑叔情绪都比较低落,姜静婉道:“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姜静婉整个人的精气神和之前大不一样。假如说之前她是一只畏畏缩缩的小猫,那她现在的眼神,仿佛就和郑姑娘重合起来,是一只初醒的鹰隼。 姜静婉暗自感慨,上神自是有上神的本事的。她明白了红衣女安排她来当这个狱教的煞费苦心。 “如果说狱卒和狱教不能行不法之事,不能做违心之举,那我这个戴罪的狱教呢?我本就是牢里的人,生前还在奴隶住所,我见过的惩戒人的花样可多了。” 江芥和郑叔都有些转不过弯来,这还是那个胆小的姜静婉吗? 姜静婉现在不想提郑姑娘是郑叔女儿的身份,因为她知道,没有在郑叔面前戳穿,是郑叔最后一层对外佯装坚强的盔甲。若是说了,她不知道郑叔该是如何反应,于是就略去了姑娘的姓字,还称她为姑娘:“我仿佛在姑娘身体里跟着她活了一世。我见到了她的不屈,倔强,坚强,才发现我之前信奉的慕强求生是多么可笑。” “下了幽都以后,我经常在想,像我这么一个柔善可欺的人,到底会犯什么罪。之前想不通,就全都归咎于上神错判。看了姑娘的经历才知道,原来,我作为一个弱者,却常常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去让其他弱者更弱以求生。我自以为顺应了天理,却放弃了人性。大概上神让我过来执教牛四,也是出于让我明白这个道理的考虑吧。” 郑叔道:“姜姑娘心善聪慧,可牛四……我是怕姜姑娘受他欺负。” 姜静婉会心一笑,道:“郑叔方才说了牢里的人和牢外的人的区别,我就当郑叔照顾我是戴罪之身,没有明说是罪人和狱卒的分别。那郑叔可还知,我与江大哥和郑叔之间,可还有其他不同么?” “这……”江芥和郑叔面面相觑,不知道姜静婉卖的是什么关子。 “我虽不知二位的经历,但我看得出,二位之前是尊荣之身,待遇优渥。所以这种环境下走出来的二位,自然也是谦谦君子,不落尘俗。可我是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奴隶,”姜静婉思索一番,觉得还得补充一句,“我之前说我是奴隶,大概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可现在却没有。我是想说,奴隶身份带给我的是,看得够多,也豁得出去。像牛四和魏几这种人物,放在奴隶住所里,也就只有给人当小弟的份,说穿了,他们两个的下作还不入流。” 郑叔有些严肃道:“姜姑娘,你是想以下流治下流吗?” 这种惩治方法,郑叔一直很谨慎看待。 “非也。”姜静婉解释道,“若是一个人面对强势威胁,连生存都无法时,若他铮铮铁骨,宁死不屈,他自是可以清高地死去。但如果一个人面对生的威胁想要活命,旁人是不可以用高尚的姿态来批判他的。清高或下流,在生存面前,都只是谋生的手段。自然这里头也有说法,只是我嘴笨,让我想想……” 一旁江芥却听出了姜静婉话里的意思,说道:“姜姑娘,你是不是想说,高尚或下流,若一不杀人放火,二不违反公道人心,也是可以一贯看待取之的?” 姜静婉点头:“是这个意思。” 江芥思索道:“郑叔,情况有变。以我们之前拟定的计划,恐不足以惩戒牛四。他们村是一烂烂一筐的,或许在我们看来令人不齿的事情,在他们那里稀松平常。所以我们先前想的,利用魏几造势,让村里人的唾沫把牛四淹了,用公德心和律法来惩戒牛四,在那烂人堆里行不通。这方面……也许姜姑娘比我们更有经验。” 姜静婉说:“郑叔之前的想法也不是全然行不通。牛四有羞耻之心,却不在公德约束,而在村里人的茶余饭后。只需在郑叔的方案上稍加修改,便可以一试。” 郑叔沉默了。 姜静婉和江芥有些担忧,道理虽如此,可是真正实施起来,难免需要用到郑姑娘的皮囊。虽是虚境,到底郑姑娘生前是个铁骨铮铮的女儿,能不能在她身后,为了惩戒犯人而用她的皮囊去做她生前不会做的事,还是需要郑叔的首肯。 “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吧?”郑叔低头问。 “你们字字不提她,说的话却处处在我面前粉饰一番,不至于让我这个老头在外人面前显得一无所有。” 郑叔感叹道:“这么多年我苦守着牛四,却全然拿他无法。没有办法惩治他,才是我做的最对不起姑娘的事。” “你们料想的没错,牛四买来的姑娘,是我的女儿。你们也不必碍着这一层身份而有所顾忌。只要能真正让牛四认罪伏法,我自当全力配合。” “郑叔……你、” 郑叔红了眼眶,忍着内心巨大的苦痛,说:“小江,为什么我会跟你说善良和懦弱之别呢?因为郑叔我,才是懦弱的那一个。有好几次我甚至不敢踏入牛四的牢房,因为我知道,我拿他没有办法。我的所有尊严和正义,在牛四看来什么都不是。 10. 狱教已接单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牛四之所以身处地狱还这般硬气地坚称自己无罪,是因为他生前生活的环境中并不把买卖人口当作一种罪。这种观念刻入她的骨髓,姜静婉要治他,自然也要抽筋剥髓一般一点一点敲掉牛四坚信的根基。 只是,改变观念一直是狱教业内最难教最头疼的一种治法,也难为红衣女这么看得起姜静婉,一上来就给她这么难治的。这种罪人,若是来硬的,他拼死不认;若是冒进了,他立马就能察觉出来对方设下的陷阱;所以要治牛四,需得潜移默化,旁敲侧击地治,说白了,前期就是在温水煮青蛙。 姜静婉甫一看见牛四脸上的那条疤,不由自主还是会害怕。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股害怕释放出来,问:“啊呀!大哥,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看得我好害怕!” 牛四别的本事没有,就仗着横眉竖眼的长相欺凌别人,一听姜静婉这么说,这是在夸自己啊! “嘿嘿嘿,小娘子不用怕!有疤的才是真男人!” 姜静婉心里嘀咕:真男人个鬼! 不过她还是装着娇滴滴的样子,说:“大哥,那条疤自是用来吓别人的,为何来吓我呀?这样,我都不敢与你亲近了。你还是遮起来吧!” 牛四一听可来劲:“小娘子,你这么快就像和为夫亲近了吗?” 他扑上前去,不想被姜静婉用脚抵住前胸,说:“这也太随意了!你先拿一条帕子把脸遮了,我看着就不害怕了。而且,我都在外面劳苦奔波了这么久,你都不会心疼人的吗?好歹让我歇几日啊!” 牛四傻呵呵地退回去了,说:“娘子,非是我不会疼人,只是我从好几天前就听王大说,这批货里有一位贵族女子,娘子啊,我可是日盼夜盼着你来啊!我都等了好些天,娘子长得实在好看,我真是饥渴难耐啊!”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姜静婉作势疑问,牛四点头,她就顺着说,“知道我回来,还给我安排了这么不三不四的房子么?难不成你交了那三十朋钱,就没有别的钱添置物件了?” 姜静婉又哭出几滴泪来,贴着牛四好脸面的性子说:“我真是命苦啊!我知道被绑匪人犯抓了,就是回不去的。所以我的心早就死了,只盼着能得到一个爱我护我的夫君,不曾想,来到这家徒四壁的荒山野岭。大哥,你既买下了我,又不添置一些像样的家具作陪衬,人家金屋藏娇是美名,你这破房子藏了我这么个贵族,人家会说你人家会说你老母猪拉长鼻子装大象,撑死都没那个斤两!说出去不好听啊!” 牛四环顾四周,他原以为这贵族女子一到他家里定是会打砸辱骂,所以把能砸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不想这贵族女子竟是这般可人,便哄着姜静婉说:“好娘子!是为夫的不是。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这就把你的房间布置好!” 牛四看起来现在是对姜静婉百依百顺,可是姜静婉知道,她不过是仗着牛四新鲜劲还没有过。牛四其实提防之心强得很,进出之间还不忘撂下门锁,这是还防着姜静婉是花言哄骗他后想趁机逃走呢。 姜静婉不走。牛四给她搬来了大床,她就躺在大床上,细心呵护她那一点豆大的破相处,看着忙进忙出的牛四大汗淋漓,说:“你别看我现在是在你家,我可是有贵族证明在身上的。我想了想,大哥在那么多女子面前只买下了我,那就是看重我这身份的。你过来,我有个物件送你。” 牛四胡乱抹净了脸上的汗,就走到姜静婉身前,姜静婉佯装在身上搜着什么,一边道:“这是我家的一块玉璜,只要拿着这一块玉璜出去,到哪儿人家都知道我是贵女出身。我想着你花了三十朋的大价钱把我买来,我也不能让你亏了,就把玉璜给了你,你拿出去脸上也有光……诶!我的玉璜呢?” 姜静婉作势搜遍了全身,还是没能找到玉璜。那东西自然不在她身上,早在断入之前,姜静婉和江芥就合计了,把玉璜扔在村口的隐蔽草丛中,转交给了江芥。 牛四被姜静婉这么一说,早就心痒难耐,已经能够想象到他举着这一枚玉璜在村道上走,那些村民对他钦佩羡慕的眼神了,却不想期待落了空:“娘子,玉璜呢?” 姜静婉惊讶一声,说:“定是先前被绑到人贩那里,趁我昏睡着不注意搜了我的身,我的玉璜定是被他拿走了!” “什么?娘子,你再找找?” 姜静婉把衣服扯得微松,见牛四眼神往她身上一瞥,又骤然把衣服收紧,道:“好啊你!我这么掏心掏肺地为你着想,想着既买了我就不能让你吃亏,想让你脸上有光,到头来竟只是一个只知色相的莽夫,我……我这是好心被驴踢啊!” “不不!娘子,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说,既是肯定了娘子身上没有玉璜,那我就去找王大理论去!娘子莫心焦!” “哎呀!”姜静婉替牛四痛心道,“没想到那人贩要了你三十朋钱,还要了我身上的玉璜,这个贪心不足的,你既然买下了我,那玉璜是我的随身物件,自然就该是你的呀!若是个识货的,玉璜能换几万朋钱呢!可惜了,竟被偷了去。” 几万朋钱!牛四越听越气愤:“岂有此理!我去找王大讨说法去!” 姜静婉叫住他说:“你这么贸然去了,那人贩能承认吗?到时候你还被他倒打一耙,说你污蔑他!” “那怎么办!我牛四从来不吃哑巴亏的!” 姜静婉佯装委屈,道:“倒也怪我一时失察,只是这证明身份的玉璜没了,等过几年村子里头议论起来,说我是个假贵族,也会说你花了大冤枉钱去买下我。到时候没有玉璜当凭证,你我真的就百口莫辩了!” 这牛四可不能忍!凭什么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了,到头来还要受别人的闲话!牛四气冲冲地出门就要走,姜静婉道:“他们人多势众的,你敢去么?” “什么话!我牛四天不怕地不怕的,还能怕了王大那一帮人?娘子你只管好好在家里等着,为夫帮你拿回玉璜!” “大哥!”姜静婉擦了眼泪,柔声叫住牛四道,“不想大哥竟是个赤诚 11. 贪心蛇吞象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玉璜?你吃错药了吧?”王大被牛四这么一吓摸不着头脑,一联想到自己飞走的二十朋钱便越想越生气,“我没上门去找你,你倒好,自己跑过来了。” 牛四心想,果然,这王大就是想自己昧下玉璜,这黑心肝的人,若不是玉娘心里向着他说出来,他牛四还真要当这个冤大头了。 “少废话,把玉璜交出来,大家相安无事。” “没有。” 牛四拿起菜刀就往王大头上砍过去,吓得王大连退几步,好在王大家也不是吃素的,三五个打手连忙围在王大身前,人多势众,到叫牛四有所顾忌了。 “你疯了吧!”王大骂道,“我什么时候拿过那姑娘的东西了?别是她在其他地方掉了东西,反教你讹上我了!” 牛四骂道:“她一个贵族女子,讹你作甚?分明就是你见钱眼开,看见有好东西就搜刮了去。我可警告你,那玉璜可不是寻常物件,那玩意儿非是贵族之身不能有,你昧下它也不能拿出来,不如交还给我媳妇,她才是正儿八经能用那贵族物件的人。” “你这人是听不懂吗?我说没有就是没有!”王大不想再和牛四废话,吩咐打手,用长棍子把牛四赶走,“滚滚滚,别堵在我门口影响我做生意!” 村子不大,又非农忙季节,村民们闲来无事,听见动静就爱凑热闹,这一会儿王大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村民,牛四灵机一动,对着村民喊道:“大家快来看!王大家就是个黑心肝的!照理说做人口买卖的,那姑娘家的东西得跟着买主一起走吧?他王大昧着良心,把我那贵族媳妇儿的玉璜拿走了!还不承认不想归还!乡亲们擦亮眼睛,可别再让这种人骗了钱财!” “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大见情势不对,也向乡亲解释道,“我王大做了这么多年买卖,在我这里买过人的都知道,我哪一次不是把姑娘们全须全尾地让你们领回家啊?这牛四空口无凭,上来就说我拿了他女人的玉,乡亲们!这玉璜我王大哪敢昧良心收下啊!牛四这是污蔑!” “你……这……”牛四方才头脑一热,也没问玉娘有什么凭证,这才被王大用话堵得哑口无言,拿着菜刀指着王大骂道,“没良心的你给我等着!” 牛四碰壁回了家,王大见状啐了牛四一口:“呸!买了个贵族女子还真就把自己当贵族出身了?” 王大转头对看戏的村民们言道:“乡亲们,牛四这是买了个贵族女人,乐昏了头了。大家放心,我王大做买卖绝对童叟无欺!屋里头还有其他水灵灵的女子,大家有需要的都来看一看啊!免费看!” 王大眼睛一瞥,看见村民们里胡八正在看着,热情道:“哎哟!这不是胡八兄吗?您是下午约了相看女人的吧?来来来!往里进!” 胡八原想着买个差不多的女人回家,半路杀出牛四这一出,他反倒不太想买了,对王大拱手道:“对不住!王兄,最近手头紧,改天吧!” “诶!怎么走了?” 胡八走了,村里看热闹的乡亲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没多久,王大家门口又是门可罗雀,恼得王大直呼晦气:“就不该把贵族女子卖给牛四!他享用不起!” 王大骂骂咧咧地走回家里,闷头灌了一大杯水还不解气,手里杯子一摔,低头一看,那桌角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 王大附身下去拿,一看,这不是牛四口中说的那块玉璜吗! 木已成舟,这时候若把这块玉璜还回牛四家里去,他在乡亲们面前指不定把他传成什么样!王大想了想,这时候把玉璜藏起来,当作无事发生才对路! 之后一天,王大生意惨淡,江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趁着天黑往王大家里头去。 “王兄,怎么样?那贵族姑娘还能要回来吗?” 王大生意一淡,更不想这五十朋钱的生意黄了,安抚魏几道:“魏兄,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想法子!包您抱得美人归!” 江芥道:“这是自然,只是……事成之前,我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想买姑娘的事,王兄,懂我意思吧?” “懂!明白明白!事成之前,是我想从牛四那里要走那贵族姑娘的!” 江芥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了五朋钱,说:“王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是我的定金,事成以后,定如数奉上剩余的钱。” 王大眼前一亮,连连道好:“魏兄,你这也太客气了,我一定尽快把事情办妥!” 第二天,天刚一擦亮,江芥就奔牛四家里去了。 “牛老兄,听说你昨天和卖人的王大扯皮了,怎么,是买来的姑娘不好吗?” 牛四道:“哪儿能啊!玉娘自是一等一的好,处处为我着想,只是那黑心肝的王大,昧了玉娘随身的一块玉璜,搜身是王大搜的,咱又没有证据,可不得急死我吗?” 江芥一副路遇不平的样子,问:“那怎么办?” “哼,他若一天不肯把玉璜交出来,我就一天让他做不成生意!” 江芥又问:“诶,那你屋里头那姑娘呢?玉璜是她的,她也没闹吗?” 牛四长叹一声,道:“玉娘是为着我好,昨天我空手而归,以为会被她数落,反倒是她开解我,说东西是她弄丢的,怨不得别人。可我见她那一副伤心样,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我非得拿回那玉璜不可!” “这姑娘倒是识相……”江芥话头一转,说,“诶,不提这污糟事,我跟你说,乡亲们一听你花重金买了一个贵族姑娘,可个个都夸你有本事呢!咱村里什么时候出过你这号人物啊,能把贵族姑娘收入囊中!牛老兄,你可替你家祖宗长脸呐!” 牛四点头,却高兴不起来:“是,若是没有王大偷玉璜这档子事,我和玉娘早就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怎么?嫂夫人还不肯吗?” 江芥有点担心姜静婉的处境,又怕有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反倒给她添了麻烦,只能小心翼翼试探着。 “哪儿能啊,能买到玉娘,是我祖宗八代为我修来的福气,玉娘没有不肯,只是,一看见她那副可怜的模样,我都不忍心再惹玉娘不快活!我非得把玉璜拿回来,让玉娘高高兴兴做了我的人才好!” 玉璜这档子事,倒让姜静婉在牛四身边有了喘息的时间,江芥这才放下心来,开解牛四道:“牛老兄,依我看,这事强求不得,王大做了那么多年人口买卖 12. 不得人心者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得亏魏几是给村里修农具的,江芥往家门口一坐,村民三三两两地找来,一看见魏几好似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的模样,都忍不住寒暄几句,问他怎么了。 江芥几番渲染之下,魏几因为牛四买媳妇反遭欺负的事情,如暗流涌动一般就在村里传开了。 可是江芥清楚,这还远远不够。这帮没有良心的人,连郑姑娘被牛四折磨成那样,他们都能无动于衷,怎么会因为魏几受牛四欺负,就帮他打抱不平呢?事不关己的不平事,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若非人人都在牛四那里有切肤之痛,若非人人都群情激愤,惶惶不可终日,这帮人怎么会想着动牛四呢? 江芥只能做到在村民里推波助澜,真正要点燃这把火,还得靠姜静婉。 美人帐下,灯影憧憧。姜静婉一番欲拒还迎地拿捏着牛四,让他像一只饿极了的狗看见一块肉,流着口水却又舍不得吃。 能让牛四饥渴难耐还忍住不下手,可不是他品质坚定,而是姜静婉稍稍一变,让郑姑娘成了一块“病肉”。 姜静婉作势萎顿在床头,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纤纤细指抚着心口,还得想办法让自己喉咙不舒服咳嗽几声。 “咳咳……”姜静婉手指点上自己唇边,无奈地摇摇头,说,“都怪我不争气,才来了几日,竟是这般水土不服……” 牛四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姜静婉趁着牛四的心疼劲,又开口道:“先前是我不懂事了,说什么高烧不退,让你赔了钱又赔夫人的,这都不是我的本心。” “四郎……”姜静婉忍住心里那一股恶心劲,伸手像要搭住牛四,惹得牛四赶忙双手握住姜静婉。 “娘子,你说。” “都怪我实在忍不住思念故土,偏又赶上水土不服。我实是不想麻烦四郎的,可也想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好常伴四郎左右。” “娘子,你是想到什么办法治病了吗?你只管说,我牛四定然给你找来!” 姜静婉点点头,这牛四总算是上套了。她又咳嗽几声,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想着,既是水土不服,又是思念故土,不若四郎为我寻来家乡常有的炸鱼干,兴许吃到旧食,病就好了呢?” “炸鱼干?好、好,娘子可记得怎么做?” “炸鱼干本是要用到河鲜,可这几日我虽没有出门,却也知道这是在山里,没有大河,那便只消抓了几尾溪鱼,想来是一样的。只是,这炸鱼干还需要用到新鲜榨制的豆油小火慢煎,还需要一撮姜丝去腥,炸制完之后,还要少许葱花点缀……”姜静婉越说越委屈,“我知道自己被卖来这里,就不好像先前那般挑口了。只不过,河鲜已经换成了溪鱼,这没法子,若是再少了这几味佐料,没了滋味,恐就不是家乡的味道,病不能好不说,还白费了四郎你的一番苦心。” “害,”牛四被姜静婉这一番说辞,心里化得早就找不着北了,一拍大腿,说,“这些东西不算难找,家里没有,可街坊四邻凑一凑就都齐了,娘子,你好好在家里等着我,我一定为你寻来!” 牛四起身便要走,姜静婉扯住牛四的衣袖说:“四郎!可否为我找些水来再走,我嘴里干渴得很。” “好,好,娘子快些躺好。” 姜静婉被牛四搀扶着躺回去,又说:“我实在是太麻烦了。四郎你打了水之后,只管把这房间里的门窗锁紧,安心去置办,我一定乖乖在家里等你回来。” 姜静婉这番说辞,牛四大为感慨,看来郑姑娘真的是安心把这里当成家了,这不得好好治,等水土不服的病一好,牛四可不就成了全村最快活的人了吗? 牛四取了水来,又依言把门窗锁死,姜静婉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翻身一坐,深吐了一口气出来。 还好先前做奴隶的时候万事皆能忍,再在牛四面前消磨一会儿,姜静婉铁定要翻江倒海地吐。 她手里翻出一个小麻袋,里边装的都是贝钱。是刚刚趁牛四搀扶她的时候,在他身上顺下来的。牛四狠心咬牙花了三十朋钱买了郑姑娘,手头本就不宽裕了。此番前去置办炸鱼干需要的食材,又没有带钱在身上,就看他志在必得跑出去置办这一点,好脸面的他怎么可能会空手而归,到时候这家借一点,那家讨一点,加上江芥在外面游说说嘴,可不得让牛四在村里狠狠讨人嫌! 趁着牛四外出的这段时间,江芥悄悄地来到了牛四关着姜静婉的屋子外面。 他小声询问:“姜静婉?你在里面还行吧?没受牛四欺负吧?” 姜静婉循声走到窗边,先前佯装腿伤要擦药,这几天听话又博得了牛四的信任,让她能够在房间里的范围自由走动。 “暂时没什么事。牛四现在新鲜劲没过,可宝贝着听话的郑姑娘呢,我能受什么欺负呀。江大哥,你那边一切进展得顺利吗?” 江芥道:“顺利。现在村民听风声已经有些反感牛四了,再让他亲自去坐实这个传言,估计风向就能定下来了。他一回来,按计划,我就得出村一段时间,到时候我没能顾管你这边,你可以吗?” “放心吧江大哥,装病要好利索也得三两日呢,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你记着,”江芥嘱咐道,“若是情形不对,立马用玉断抽离出来,我们再另想办法,千万不要逞强,知道吗?” “嗯。” 改变罪人观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事成之前万不能留有破绽,现在形势正好,不趁热打铁,贸然抽离岂不可惜? 牛四做事情,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鱼也不亲自去抓了,径直走到了村里的樵夫家,樵夫上山砍柴,会做一些木柴买卖,闲来无事也会去山里捉溪鱼。 “老樵夫!今天有没有去捉鱼啊?” 牛四大老远就扯着嗓门大喊,倒把樵夫吓了一跳。 “哦……是牛四啊!” 胡八前脚刚走,樵夫刚热乎地听完牛四向魏几要这要那的事情,谁承想后脚闲话的主角就到了。 “有是有,只是……太小了,不 13. 为利狗咬狗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若是姜静婉和江芥所料不差,村里的这帮人,这两天就应该找牛四算账了。 村民聚集在王大家里,都在诉说着,怪王大不应该把那贵族姑娘卖给牛四,让牛四现在小人得志,闹得全村人都不得快活。 “诸位!诸位!且听王大一言,”王大高声安抚村民道,“我原是看在牛四与我们乡里乡亲的份上,给了他一个让利价,这才堪堪用三十朋钱让牛四买了这个姑娘去。不想牛四竟然仗着这姑娘的贵族身份往他自己脸上贴金,让各位乡亲近日多受这女子和牛四的困扰,这实在……应归咎于我王大错成这份买卖!” “商人重利,无可厚非。买卖既成,我本也无权置喙牛四会怎样处理那个女子。只是我王大,除去人贩这个身份,首先是这个村里的一份子,村民有困扰,源起于我王大错成买卖,我王大,就有义务把它纠正过来!” 即使在冠冕堂皇的粉饰下,也遮不住王大利欲熏心的嘴脸,村民岂会看不出来?只是村民和王大现在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着这一番有利村民的“正义”之举,就算早看出王大师出为利又如何?村民一声声称赞王大有担当,王大这一番退回郑姑娘的计划,就这么轰轰烈烈开始施行了。 牛四为了他的贵族姑娘做了炸鱼干,热腾腾地端了上来。 “娘子,我照着你给我说的方法做了,你尝尝看,是不是你家乡的味道?” 姜静婉拿起一枚鱼干咬了下去,这滋味,可比郑叔的差远了,姜静婉还是故作惊讶地感叹道:“所差无几!夫君,不曾想你竟有这本事!” “嘿嘿,娘子,你喜欢就好。” 姜静婉道:“若是能吃到这炸鱼干,想必我不日便能好全。吃着这炸鱼干,便像在家里一般。夫君,我日后,一定和你好好过日子,还要为你多生几个孩子出来,让你子孙满堂。” “好!好!娘子,你竟这样好!” 牛四被姜静婉这么一哄,恐怕连与她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若是过几天王大带人来闹,他又怎么肯把到手的娘子给送出去,想必又是会有一番争夺。江芥借着给邻村修补农具的事情已经置身事外了,她也该好好为这将要到来的鸡飞狗跳想好退路才是。 “我也不曾想,会遇上一个你这般好的夫君。”姜静婉作势依偎在牛四臂弯,在牛四看不见的地方微末地翻了个白眼。 买来被拐的姑娘,哪儿有你这么美的事! “对了,娘子,我让魏几给你做了一根拐杖,你看看,这花纹,你还喜欢吗?是不是很气派!” 没想到江芥附身魏几身体里,手艺竟真的像长年老手艺人那般好。姜静婉抚摸着拐杖上的花纹,精致繁复,而且光滑得很,是精心打磨过一番的。 “真好看……谢谢夫君!” 姜静婉借口不要让牛四过了她的病气,就让牛四“滚”回自己屋里睡觉了,临行前,姜静婉还嘱咐要让牛四把门窗锁紧。 她可不是为着牛四着想,万一隔天一大早王子领着乌泱泱的一堆村民前来闹事,她可不想被前来讨债的人破门而入! 姜静婉被子一蒙,静等明天看狗咬狗的好戏! “二十朋?你怎么不去抢!” 姜静婉醒来,就听见门口牛四扯着嗓门喊。 好戏开演!姜静婉将就着昨天吃剩的鱼,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 王大带了自家的绑匪打手,还有十几个前来撑场面的村民,围在牛四屋前。 “这女子卖给你三十朋,本就是我让利亏本。原价是五十朋钱,你若能补齐这二十朋钱,这女子才能算是你的。如若不然,我今天就要把她带回去。” “天底下哪儿有追着人多要钱的买卖!王大,你卖了这么多年的人口,信誉去哪里了?” “信誉?”王大戏谑道,“你问问乡亲们,到底是我王大不守信誉,还是你牛四拖欠了我二十朋钱没有信誉!” “牛四,你要么还了人家二十朋钱。王大为村里多少兄弟解决了没有伴儿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至于为了那二十朋钱,闹得王大和大家都不愉快吗?你的买卖做不成,我们可还要和王大做生意呢!” “是啊是啊!” 江芥套着魏几的壳,和王大出了五十朋钱要买郑姑娘,王大认钱不认人,若是牛四真的能咬咬牙再出二十朋钱,他王大也用不着费劲在倒卖一次。 可三十朋钱已经是牛四掏空了家底,他哪里能再多出这二十朋钱? “你们怎么!明明前几天,我和王大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三十朋钱谈成的买卖,你们可都是来恭喜我的,怎么今天反倒帮着王大做假证呢!” 不说道贺还好,一说起这事,村民一肚子气:“你欠樵夫几尾溪鱼的钱,还有半瓶豆油,一块姜两棵葱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我们?” 牛四一愣:“啊对,有这事儿。我不是说好会还你们钱吗?至于为了这点东西只过了一天就气急败坏都堵到我家门口吗?” “那你欠魏几的一双鞋子和一根拐杖的钱,又打算什么时候还?” “我欠魏几什么钱?”牛四被唬得摸不着头脑,仔细一想,“害,那双鞋是魏几拿来送我当娶媳妇的贺礼的,那拐杖,魏几也没跟我提钱呐!” “你的意思是,你从我们家里拿的这些,都只是我们送给你的贺礼,都不要钱了?”村民急声问道。 “不是……什么跟什么啊,你把魏几叫来,当面问问他,你们就知道了!” “哼,人家魏几老实,已经被你欺负得去邻村避难几日去了。他忍了这口气,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怎么、他怎么走了?我真没说谎!”牛四思绪一转,反指证道,“那王大偷了我们家媳妇的玉璜,这事儿你们也总该评评理吧!” 这话正中王大下怀,王大扬手道:“诶!我可没偷你媳妇儿的玉璜,分明是你来我家索要玉璜之后,我才在我家桌角旁捡到了一枚玉璜,若这玉璜真是你媳妇儿的,那也是她不小心遗落在我家的,可不能叫偷!” 牛四道:“既是有,那你便还 14. 情急反遭疑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本来今天以王大这个阵势,姜静婉九成九是会被王大抢去他那边的,不曾想半路杀出一伙寻找贵族女子的人,这消息放在真的郑姑娘身上可能如闻天籁,可是让现在的姜静婉听来,那就是来使绊子的! 天爷啊,要么这伙人干脆就直接搜到牛四家里来,可是有王大在村口堵着,他怎么肯轻易放那伙人进来?如若不然,姜静婉今天就难逃虎口了。 偏偏这时候,姜静婉被牛四这么一敲,浑身都泄了力,连拿出玉断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大领着打手和村里人火急火燎地就赶往村口,果不其然村口有几个模样打扮的军爷,军爷刚往村子里迈进一步,就被王大拦了下来。 王大拱手道:“各位大人!不想我们这偏僻山村,有一日竟能得到大人们亲临。小的们诚惶诚恐。不知大人们有什么吩咐,小的们也好为大人尽力分忧?” 领头的一位军爷道:“你们这儿,可来过什么陌生女子?” 王大一副丈二和尚的模样,道:“没……没有啊。我们这儿外乡人轻易找不到,更别提有什么陌生女子了。” 此时江芥刚好也赶回了村口。虽然他有意伪装成一副恰好路过的模样,可是又长又深的喘息还是出卖了他急赶回来的事实。他问王大:“王大,村子里发生什么了?” 他在为躲避王大与牛四的争执而外出到邻村时,就看见这一伙军爷模样的人刚刚把邻村搜了一遍。突如其来的转变,也让江芥开始担心他与姜静婉在村子里的布局。军爷们前脚骑着快马赶到,他后脚就紧赶慢赶地跑回来了。 王大作势把魏几招呼过来,道:“害,你刚回来不知道,大人们是来盘问村子里有没有来过什么陌生女子,这都没!有!的事,我想着,就不劳烦大人们再辛苦进村一趟了。” 虽说王大为村民们置办女人是这几个村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女人不值钱,可刚刚听人来报这伙军爷是来查贵族女人的,这不得不让王大心生警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郑姑娘真的是这伙军官要查问的对象,那么王大和村民们把她拐卖来到这里私藏,都会吃不了兜着走。魏几也是村子里的人,又是想买郑姑娘的人,怎么着他都得帮王大把这伙军官劝走。 江芥附和道:“是、是,各位军爷,我们村子偏僻,鲜少有外人过来。” 趁着军爷们四处看看查看邻里四方的空档,江芥在王大身旁小声问:“那姑娘从牛四身边要回来了吗?” 王大以为魏几这么问是想与他打配合,让军官搜不到郑姑娘,就实话说:“还没呢,这不是和牛四争执之下军爷就来了吗?我只好先赶来应付这边了。那姑娘我让牛四打晕了锁家里边,放心,她喊不了一点。” “还没要回来?!” 江芥有些心急。先前姜静婉在牛四身边斡旋,行的都是缓兵之计,这才让她在牛四身边有喘息之机。一旦牛四发现情势不对,那他必定会对姜静婉先下手为强。而且,王大说姜静婉被牛四打晕了,这就是说,她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中止断入了。 王大只当魏几想女人想疯了,安抚说:“你急什么?我说会转手卖给你,就一定办得成!先把这伙军官应付回去再说!” 江芥心知,每拖一秒,姜静婉就危险一分。指望王大去把姜静婉抢回来是来不及了。看着这伙前来搜查的官兵,江芥心生一计,道:“大人,前些天我倒是看见,村子里半山腰,有个陌生女子走动的身影。只是那会儿天太暗了,我没看清。不知道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伙军官引去牛四家门口,震住牛四再说。 王大眼神一蹬,盯着江芥,仿佛在说:“你疯了!添的什么乱!” 军爷道:“哦?那便引路吧。” 江芥理会不得王大的警告,上前为军爷引路:“是,大人们请往这边走。” 江芥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拉着军爷的手直接领到牛四家门口,偏偏军爷们还边走边查看村子里的地形地貌,是催也催不得,急也急不得。 “大人,大概就是在这一带了。那女子衣着打扮不是我们村子里人的模样,所以我印象很深。”江芥为军爷解释道。 就差没把这女子是贵族身份直接说给军爷听了。 牛四因着怜香惜玉踟蹰半晌,刚刚解开姜静婉的衣带,就听见老远魏几的声音在说把军官给引来了。他哪里还顾得上吃肉,三两下就把姜静婉用被子包裹住往柜子里藏好,再拾兜拾兜自己,装作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打开了房门,正好仰面就撞见军爷魏几和王大一伙人。 牛四心想:“这狗娘养的王大,这回办事怎么这么胡来,眼见抢人不成,居然把军官径直引到他家门口了?还要不要活了?” 江芥对军爷说:“大人,这是我们村叫牛四的,他家住在半山腰,或许他曾看见过那女子。” 牛四一看是魏几领头,蠢笨的脑袋也能明白个五分出来:“好你个魏几,刚刚要你作证的时候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会儿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倒是和军爷扯上关系来对付我了。” 军爷拿刀比划,示意牛四站出门口来,问:“你,在这附近有没有见过什么陌生女子?” 牛四弯着腰道:“哪儿有啊军爷,我没看见有什么女子啊?” 军爷不理牛四,径直让几个手下前去往牛四家里查看,转悠一圈出来,确实没有其他人。 牛四冷汗都快冒出来了,道:“军爷,家里就我一个人住,我也没见着有什么陌生女子。” 让牛四没有时间下手,江芥把军官引到牛四家门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见到姜静婉,江芥也猜得到是牛四把她藏起来了。军爷们再在这里已是无用,江芥道:“大人,这女子有手有脚,兴许前两天在这一带,这会儿已经往隔壁村去了呢?” 军爷反问:“说有的人是你,说没有的人也是你,拿我们当猴儿耍呢?” 江芥顺势滑跪道:“冤枉啊大人,前几天我确实看见了,这,她现在不在我原先看见的地方,人家要走,我也拿她没办法不是?好在军爷这一趟也是没有白来,确实看了,我们村子没有陌生女人,大人们也尽可安心前去查看其他村子了。” 军爷心想在这个村子浪费时间已是无用,就准备折返出村了。王大在后面连声道:“大人们,我送送几位大人,请!” 王大一边确保几位军爷没有横生枝节地出村,一边让几个打手留下察看牛四这里地情况。眼见军官已经走远,牛四问魏几:“你怎么在这?军官是你引来的?” 江芥不想和牛四再多说废话了,径直问:“那贵族姑娘呢?” 牛四疑惑问:“你怎么处处帮着王大想把这姑娘从我这里要走呢?” 江芥不理会牛四,径直想往关着姜静婉的房间里闯,牛四想要拦下,反倒让王大的几个打手押住了手脚,牛四气急喊道:“你们这么硬抢了去,也没用!那姑娘已经是我的人了!她已经认了我是她夫君了!” 什么叫已经是牛四的人?姜静婉有没有出事?江芥很笃定姜静婉就在这房间里,可越心急越找不到她被藏在哪里。好在姜静婉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用头往柜子壁一撞。 咚! 有声响! 一定在这房子里! 牛四还在外面乱喊,喊声盖过了姜静婉撞击的动静,江芥喝道:“闭嘴!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咚! 又是一声! 江芥循声看去,是一个紧掩着门的柜子。江芥赶忙打开一看,姜静婉果然被藏身在柜子里,手脚均被被子裹住动弹不得。江芥把姜静婉横抱出来就往房子外带,在门口遭王大的打手拦下。 买卖未成,郑姑娘就还是王大的人。姜静婉眼神示意江芥顺着他们的意思走,江芥就把姜静婉带到了王大家。 打手们也没放过牛四,把他一起押了回来。村民们见事情闹大,也都关注着,往王大家门口围。王大已经把军爷们送出村,听打手来报回到家门口,就看见乌压压的一堆人站着,进去一看,一旁坐着用被子裹住全身的姜静婉,对面跪着被几个打手合力押着的牛四,还有在座椅上翘着腿喝着茶坐着等王大回来的魏几。 这什么阵势?这家成魏几的了? 江芥起身,抬手请王大入座:“王老板,请吧。” 王大倒要看看魏几这般阵势葫芦里是要卖什么药。顺着江芥的意思坐到主座上,就看见魏几从怀里拿出了一袋贝钱,砸在桌子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哪儿有什么葫芦关子卖,钱呗。 魏几看似是个左右逢迎,对谁都好的性子,可只有江芥才看明白,他凭借自己一身木匠手艺,游走在各村之间,赚得是盆满钵满。若不是真身魏几嫌养着个女人太麻烦才一次次跑到牛四家去看女人,以他的财力,买下郑姑娘绰绰有余。 15. 善者果而已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江芥把姜静婉抱回了魏几家,把她放在椅子上,除了头发凌乱一些,江芥看不出姜静婉有什么大问题。 “你没事吧?” 姜静婉笑道:“没事,你带着那伙军官来得及时,牛四还还没时间对我怎么样。” “真的?” 姜静婉点点头,江芥才如释重负般坐下来,微不可察地卸了力。 江芥熟练地在魏几房间取出杯子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姜静婉,自己则坐在近门口处,思索着问:“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伙军官查贵族女子呢?是在搜查郑姑娘吗?” 姜静婉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喉,问:“你是怎么和这伙军官遇上的?他们出现的契机点是什么?” “我在邻村碰见他们的。算时间,应该是王大他们去找牛四的时候。” 姜静婉道:“郑叔说过,因为我们是在改变牛四的观念,所以一旦他察觉不对会反扑。这伙本来在牛四生平中没有出现的军官,是他的反扑么?” 夜幕降临,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江芥的杯中,波光粼粼。 “有可能。若是我没有发现军官并折返回来,那么军官出现的作用就是帮牛四引开王大,进而让牛四有时间对郑姑娘行不轨之事。” 江芥一抬眼,发现屋子里都暗了:“我去把灯点上吧。” 火石清脆地在空气中碰撞摩擦,而后灯火明亮,从屋子外面往里看,正好能够看见江芥的烛光剪影。 姜静婉放下了杯子,整理好容装,把从牛四家里带回来的裹身的被子从身上卸下来。自从姜静婉断入郑姑娘的身体里,就对折磨挨打的事情能避则避,所以郑姑娘姣好的肌肤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温润似玉。 姜静婉问:“那接下来怎么办?虽说军官有惊无险地回去了,他们会不会再折返回来还是未知。如果牛四眼见没要到郑姑娘,想破罐子破摔,再把那群军官招来呢?” 江芥摇摇头:“应当不会。” “军官是牛四情急之下下意识的反应。若是在平常时候,他和这里的村民都清楚,招来军官,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但凡牛四理智尚存,都不会出现军官。” “那你呢?为了赶回来救郑姑娘,你从置身事外变成明牌了。这对魏几之后的行事,影响很大吧?” 江芥听姜静婉这话,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反驳她,却又不知这股没来由的愠气是什么。 按照原来的计划,是由王大出面和牛四斡旋,抢回郑姑娘之后,再经由王大把郑姑娘转交给魏几。魏几在此间并没有和牛四或王大产生正面冲突。可现在军官横生枝节,江芥当着牛四的面明着抢郑姑娘,又在王大那里当着牛四的面要回郑姑娘,和牛四之间已经没有进退的空间了。 “我倒是不担心牛四会对魏几做什么……” 既不是担心牛四,那江芥这一番愁眉未解,又是为何? “你是担心王大会对魏几不利?”姜静婉疑惑道,“他从你这里得了五十朋钱,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江芥道:“你被困于牛四那边,对外面的情形不了解。这里全村上下心齐得很,对外都隐瞒王大的人口买卖。我此番引军官进村到牛四门口,已经算破坏了村里的规矩。他怕是对我有了心防。” 姜静婉道:“王大……我之前被绑去他那里,也算对他有了解。他是个狠角色,做事够狠,绝不留有后患。如果他真的对你……对魏几有了什么想法,我们应该早做防范才是。” “嗯……或许不急于这一两天。牛四刚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应该会找王大去闹才对。” 说话间,闭合不全的窗外忽然刮来一股风,吹得烛台上灯火明明灭灭。 “起风了……你从邻村赶回来,又处理了这么多事,还没吃饭吧?家里有什么?我去做。”姜静婉起身就去灶台边翻找食材,问得江芥一愣。 “哦……左不过是一些菜,还有稻谷。” 姜静婉看灶台上,因为江芥这两天去邻村规避,现在也不剩些什么,除了稻谷,还有些山药,几根菜帮子,但都是放了几天的样子,不怎么新鲜。 姜静婉看着灶口,木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却连一点烧剩的灰烬都没有。往别处一瞧,桌上平日里常用的物品还堆在那里,想来江芥不会因为要外出而专门清掉灶台里的灰,却没有收拾桌子。 “你断入的这几天,都吃些什么啊?”姜静婉问。 鬼魂不会饿,可是他们断入到牛四的生平,断入到郑姑娘和魏几身上,那他们此刻就是是活生生的人,有人的生活需求,这么些天,灶台没有烧火的痕迹,那他吃什么? “我?我在外面……烤鱼吃。”江芥眼神飘忽,摸着鼻子说。 姜静婉问:“你不用吃饭?” “我……我不喜欢吃饭。”江芥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 姜静婉眼睛一转,微扬了嘴角,说:“你不会是……不会做饭吧?” 大概是江芥不会做饭,灶台上有些东西放着放着就坏了,江芥就清理了一番,连灶膛里的灰都清干净了。 “呃……那个、”江芥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摊牌了,“幽都里的人不用吃饭,也不会饿。我就……没学。” 也没什么机会学。 “那你生前呢?我看郑叔也是死后才来当狱卒的,你也一样吧?那就是生前有下人煮饭给你吃?” 江芥道:“郑叔是有下人给他煮,但我不是。我没有生前,一出生就在幽都了。” “哦……” 江芥这回答让姜静婉有些猝不及防,她想是自己又问到什么不该问的了,就默默转身回到灶台前生火。 江芥没有在人间吃过活人的食物。幽都里的那些解馋的食物又都是冷炙贡品,和人间热腾腾的食物不同。姜静婉提起这话题,倒让江芥颇有兴致,问姜静婉:“那你生前吃过什么好吃的?看你对灶台上的东西很熟,你之前经常做饭吗?” 江芥只看过姜静婉生前最后一幕,那已经是她走投无路的时刻了,所以只有一团半干的饭团。姜静婉再往前的生活,江芥不知道。 姜静婉点头道:“当然啦,我只是个奴隶,当然什么事都得自己做。只不过之前有到富户家里,干过些膳房打杂的活,也就学了几样菜。我看魏几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将就着吃一顿吧?” 哪里谈得上什么将就,能尝到一顿人间现煮的食物,江芥高兴都来不及,他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姜静婉一看,江芥套着魏几的皮眼巴巴地望着她这边,倒不像是在说客气话,便说:“那……你把这些山药去皮洗净,可以吗?” 江芥走过来,看着姜静婉递过来的几段山药,便领了山药和一把小刀,指了指旁边说:“那我去那边洗,不打扰你。” 姜静婉暗暗观察着江芥看山药的眼神,心知他不认识这东西,便说:“山药……最好不要整根握着,越少碰越好。” 江芥懵懂地点点头,便坐在一旁低头削山药了。 姜静婉抿着嘴,有些努力地想让自己不笑得太明显。莫说江芥被她诓着去削山药好玩,就说他此刻披着魏几的皮,魏几那浑身长满心眼的人,此刻眼里却透着一股未经世事的懵懂,姜静婉看着就觉得更好笑了。她知道自己再看下去铁定忍不住要笑出来,就又面向灶台,洗锅淘水烧饭去了。 山药去皮会痒。 夜色浓郁,魏几屋外,王大带了一帮打手,隔着距离在草丛边驻扎着。透过烛影,王大看到了屋里的动静。 “哼,还以为贵族妞儿心气会高一些,没想到也是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性子。白天还在牛四家里头做牛夫人,晚上就亲热得帮魏几做饭了。” 打手疑惑道:“贵族妞儿,会做饭吗?” 王大打趣道:“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情趣,会不会做饭有什么要紧?” 打手道:“是。那我们动手吗?” 王大抬手道:“不急,让魏几晚死一会儿也没什么影 16. 江山虽易改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姜静婉刚从郑叔房间中醒过来,就听见隔壁牛四尖锐而诡异的笑声。那声音既狂妄又傲慢,让人心里不自觉一紧。 郑叔在一旁,殷切而踟蹰的眼神夺目而出,问:“如何了?” 江芥神色不算和缓,捏着鼻梁醒醒神,说:“还算顺利。” 他转过身,看姜静婉也醒了过来,便问:“醒了?那我们去会一会牛四吧。” 狱教断入后如果中途抽离,会去研判罪人的反应,以便再一次断入后能够适时调整。 牛四依旧被绑在架上,扬起嘴角却显疲态,昂着头细密的喘着气,想来是记忆冲撞让他费了不小的力气。郑叔一行三人来到牛四牢房内,牛四瞥了一眼姜静婉,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娘子,你这身皮虽然没有玉娘好看,可做的事情却带劲得很。” 牛四饶有兴致地回味了一番那多出来的记忆中郑姑娘与他的缠绵,而后如痴如醉道:“有时我竟不知你们是来惩罚我的还是奖赏我的。生前那姑娘抗拒到死,让我没有从她那里尝过一点甜蜜的滋味,没想到下了地府,倒是美人相伴了。” 姜静婉面色和缓,轻扬嘴角,对牛四道:“看来,我学的这一套,倒是对你很受用啊?” 牛四春色洋溢地点头道:“那是自然,娘子好心思。” “可这般受用,你到头来不也没吃上吗?” 牛四缠绵地望着姜静婉摇头,道:“娘子,你若敢再试一次,我保证你还是我牛四的媳妇儿。” “死鸭子嘴硬,真的就能保住颜面吗?” 牛四狡黠一笑,道:“你不会以为,只要郑姑娘从我这里走出去,到了魏几那边,她就能平安无事吧?你们不会以为,只要给够钱,王大就对你们百依百顺了吧?” “再怎么出差错,也轮不到你分这杯羹了啊。还是只要看别人不痛快,你就高兴?” “小娘子,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牛四捏着劲儿道,“我把话撂这儿,只要你敢再来一次,你还得乖乖回我家里。”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江芥观察着牛四的反应,见他胸有成竹不像假话,便说:“因为你笃定全村上下一条心,会帮自己人。而我们在你生平中的做法,不是村里人的作为,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戒心。” 牛四一听,收敛了几分狂劲,盯着江芥道:“小子,没想到你挺懂嘛。” “你知道全村上下铁板一块,我们的谋划便无法实施。所以郑姑娘来到魏几这边之后,若他二人再行差踏错定是孤立无援,最终二人会扛不住村里的压力,郑姑娘还是会回到你那边。” 牛四敛去了脸上仅有的那一点笑容。 江芥道:“可是牛四,别忘了,你在村子里面,现在也是人人厌嫌的存在。就算魏几做事不合村里人的心意,你又怎么肯定,乡亲们会让你再得到郑姑娘呢?” “退一万步讲,若你到时候开了窍,讨好了村里的人,可你又怎么确定,魏几不会比你更得村民的人心呢?他可是村里唯一的匠人,得罪了谁,他们也不会得罪一个倒弄吃饭工具的人啊。要不然,下一次家里农具坏了,他们还真要千里迢迢跑到村外去修吗?为长远计,他们就不会轻易得罪修农具的魏几。” “若是魏几这边放缓一些,想与村民和和气气,乡亲们也不会非和他过不去。可是牛四,你除了拳头硬,还有什么傍身的本事吗?” “哼……”牛四冷笑道,“你不也说了吗,我拳头硬。那些随风倒的村民,若不是借了王大的势,他们敢和我闹掰吗?” “可以你的性情,在得知自己花钱买来的姑娘被王大强行要了回去,你会忍下这口气不与王大理论吗?一旦你恼羞成怒再去找王大,你自己想,会发生什么。” 王大有权有势,如果牛四真的气昏了头去纠缠王大,下场必是被王大群起而攻之。而牛四偏偏也知道,以自己的脾气,他断不会忍下这口气。 “你……你无耻!你挑拨离间!” 江芥笑了:“诶!要把郑姑娘转卖给我自始至终都是王大自己拿定的主意,民风如此,怨不到我头上。若不是有那批军官横插一脚,我根本用不着出面。” 牛四一听军官,倒不怎么生气了,扯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军官?只有外行的人才会真的把他们当成军官。 说不过江芥,军官的事也没必要和这一知半解的毛头小子说透,牛四依旧把精力放在姜静婉身上,道:“小娘子这回很沉得住气啊。是不是以为有这小子帮你压胆,就能万事大吉了?瞧瞧你,最开始看见我还吓得丢魂,以为身边有男人撑着就平安无事了?我看你神情,你懂的恐怕要比这小子多。自然也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和他辩驳了。” 牛四话锋一转,倒消解了江芥在牛四面前的气势。 姜静婉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很认可牛四的这一番说辞:“嗯。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怕。” “可这是在幽都,不是吗?”姜静婉看着牛四说,“村子有村子的规矩,幽都也有幽都的规矩。生死有别,你认为,村子的规矩还能带到幽都地府里来吗?” 牛四强笑道:“那可不一定。” “王大四处搜罗来的那些妞儿,经手之后,全都要挨个求神问卜地算一遍,待卜筮获得神明同意之后,才会把她们留在这个村子。不同意的,全都打发了扔得远远的。既是连神明都同意这些姑娘留在村子里,幽都也归神鬼管辖,凭什么我买了姑娘,幽都还能判我有罪了?” “去问问你的顶头上司,我买这姑娘,是不是也经过了他们的同意?” 江芥道:“王大问的是哪路神仙?那个神仙,可管不了幽都的事。” “我不管,反正我买的是经过卜筮之后神仙同意留下来的姑娘,到哪儿我都有理。而且,被买回去的姑娘,除了老老实实待在买主家里,没有别的出路。如果娘子不老老实实跟我回家,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姜静婉道:“那便不与你废话了,看看是王大的神仙灵通,还是幽都的鬼魂灵通。我们走着瞧。郑叔,江大哥,我们走。” 三人转身欲离去,牛四高声喊道:“你就是怕了!” “你敢说在这幽都地府里会没有利益纠葛吗?只要有利可图,到哪儿都一样!人为财死,都得守着这个规矩!娘子易了主,在乡亲们眼里就像买来的猪肉长了腿,跑到别人家里去了。如果大家都同意开了这个先例,那乡亲们买到手的姑娘就全都跑了!他们会不管吗?” 姜静婉回头,像要把牛四盯个对穿,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总也有些不怕死的。从前我怕死,怕疼,现在不怕了。钱好用还是命好用,你敢与我这敢死的赌一回吗?” 牛四一时无话,姜静婉扭头就走。 可她知道,牛四说的话,句句在理。 姜静婉他们回到郑叔的房间里,郑叔问:“你们断入后,遇到军官了?” 江芥点头道:“嗯。我们之后有过分析,军官应该是牛四下意识想要摆脱控制,才横空出现的这一拨人。” 郑叔道:“倒也不能算是凭空出现。你们断入的是他的生平,他若是生前没有遇见过他们,也想不到这一出来。案卷里没有记载,可是牛四村子里,确实有过军官巡查的事。” 江芥问:“那他们不查王大吗?还是王大瞒住了他们?” 郑叔道:“你猜猜?” “我?这有什么好猜的?” 姜静婉道:“郑叔,你是想说,那些军官本身就和王大有利益输送,所以王大买卖人口的事,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 郑叔点头道:“姜姑娘明白很多。” “这……王大手这么长,连军官都能收买了?” 郑叔道:“倒也谈不上收买。只需免费送上几个姑娘,他们也就不过问了。” “岂有此理!” “好了好了,这原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只是你在幽都长大,这些事情少经历过而已。你平时只忙引路灯的事情,若是多去断入几番罪人生平,这种事情,也会变得见怪不怪的。”郑叔道。 “见怪不怪?恐怕不会。这种事情我就算见了几百次都会觉得不对。” 郑叔感叹道:“这是个难题啊……就连幽都都没有办法避免。” 江芥问:“幽都里有神仙也干这种事吗?哪位神仙?” 郑叔看着江芥既震惊又好奇的眼神,打趣地问:“那我问你,你从来没有接管过犯人,为何一接单就能接到红签犯的单呢?据我所知,一旦红签犯认罪悔改,功德可不低啊。” 江芥一听脸色就变了,正色道:“郑叔,我可没贿赂过红衣女,是她自己同意我的请求的!” “在她同意之前,你就没付出些什么吗?” “这……”江芥回想,接这一单,他可是把 17. 夕颜见朝花 《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全本免费阅读 淇水河旁,春夏之交,万物繁盛。 一对父女在浅滩边捕鱼。女孩衣着鲜亮,一支骨笄随性地把头发挽起,她娴熟地撸起袖管,站在摸过膝盖的河水里,扯起一张抄网,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里的动静。 这是十七岁的郑姑娘。 “阿大!后面后面!鱼在你身后!”郑姑娘兴奋地喊着,年轻的郑叔少了些在赎己狱的沧桑,笑意盎然,听见郑姑娘的话,抡着一杆穿着网的竹竿,在更深的水域里网着鱼。 “跑了跑了!”见鱼灵活地游过阿大的腿,郑姑娘着急地说道,“往右边去了!” 郑姑娘有些焦急,郑叔却有条不紊,手上的竹竿网一横一扫,鱼儿就无路可走地被兜在往里了。 “我来我来!”郑姑娘抄起抄网,郑叔把网抄到离岸更近的浅滩边,剩下的就交由郑姑娘亲自把鱼网起,“嘿!看你往哪儿跑!” 肥美的河鱼在兜网里拼命扑腾,溅得父女俩上衣都湿了半身,却都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起来。鱼儿劲儿大,郑姑娘用两只手举着抄网,都差点制不住让它再逃回河里去。 “往岸上走!鱼儿离了水,就再也不用担心它会跑了。”郑叔一边往回走,一边慈爱地对女儿说。 郑姑娘费了好大的劲,终于连着网兜把鱼拖到岸上,长舒了一口气,累得不管不顾席地而坐。郑叔则去河滩上倒弄着早已生好的火炉,往里边再添上几根木柴。坐下来,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削着木签子。 “璧儿,休息够了就把鱼抱过来阿大这边,交给阿大处理。” 郑姑娘应道:“好!我照旧去找些香叶回来。” 发髻松了,郑姑娘又娴熟地用骨簪重新挽了发,就往岸上林木茂盛的地方走去。这里是贵族休息用的围猎场,大一点的猛虎野兽全都被驱赶走了,很安全。 削好了木签,郑叔放置一旁,接了鱼,利索地拿起一块大石往鱼脑袋上一敲,鱼就再也不扑腾了。郑叔对着白亮的鱼肚一划,一翻,一揪,鱼肠连着胆就下来了。郑叔又顺着鱼脊骨把鱼剔成两半,切下鱼头,拿着处理好的鱼肉又返回河边,让河水淘洗净鱼血。 处理好鱼肉,郑姑娘也取了香叶和野山椒回来。郑叔用木签把鱼肉穿起来,揉搓敷上香叶的汁水,就把穿着鱼肉的木签往火堆旁一扎,父女二人围着篝火才终于坐着歇息起来。 郑姑娘一点也不屑于弄脏裙摆,反倒是郑叔看着裙摆因为下河捕鱼而脏污,问:“今年暑季裁剪新衣的丝绸选好了没?用的什么花纹?” 郑姑娘道:“昨天和阿娘去挑好了。有凤鸟图案的,也有月桂花。” 郑叔问:“阿大觉得,凤鸟啊、苍鹰之类的花纹才适合你,你挑什么月桂花啊?看看你这个样子,和静谧有暗香的月桂有什么关系吗?” 郑姑娘反问道:“那阿大的衣服为何有一件是兰花图样呢?瞧瞧你的样子,生人见了都要绕着你走,若不是你这苍鹰一般的女儿,谁敢这么懒散坐着和你讲话?我这是近朱者赤,再说了,姑娘家选花朵的图样,有什么不对吗?” 郑叔琢磨道:“好是好,只是月桂微小细弱,我倒觉得,你像虎刺梅,浑身带刺的花才像你的性子。” “那便让绣娘多做一件虎刺梅的衣服,要红火艳丽一些的!” 郑姑娘眼珠一转,坏主意挑起嘴角,说:“那我也给阿大的新衣选个花样吧。做一只昂头向上的公鸡,鸣声破晓,展开羽翼,里面藏着一只小崽子。” 郑叔笑道:“那崽子是你吧!你是要让阿大做一只护崽的公鸡么?” “不止如此,这只公鸡还整日围着小崽子转呢!” 郑叔大笑道:“好好好!只不过,这身衣服就只能在家里穿了,让别人看了,都得笑话阿大呢!” 火焰温和地炙烤着鱼肉,谈笑间,飘香四溢。 郑姑娘闻着味道,正想上前取来吃,被郑叔劝住,说:“不着急,让它慢慢烤。耐得住性子,烤出来的鱼肉才香。不到火候的时候,着急就完了。” 郑姑娘听话坐回去,而后说:“阿大。” “嗯?” 郑姑娘眼神殷切,似缠似磨地看着郑叔,说:“今天吃烤鱼,明天我想吃炸鱼干了。” “你吃不腻啊?” “不嘛!” “好好好,不过今天日头都快下山了,明天阿爹有事要处理,后天吧?或者让下人买些鱼,阿爹晚上给你做?” “我要吃阿爹亲自捕的鱼。” 郑叔无奈一笑:“那你要等两天哦!” “等就等!我不怕等!” —— “饭做好了。” 郑叔眼皮一眨,眼前俏皮的女儿似是而非地站在他眼前,可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他的璧儿,而是姜姑娘。 郑姑娘喜欢挽高挑的发髻,可姜姑娘只松松地盘了个低髻。郑姑娘挽起袖口是为了玩耍方便,而姜姑娘挽着袖口是为了做事方便。郑姑娘有一双明媚的眼睛,而姜姑娘则多了久经磨练的平静淡然。郑姑娘活泼而懒散,姜姑娘举止间却满是规制。 十七岁的郑姑娘,再也没有等来阿大为她做的炸鱼干。 那天之后,隔天郑叔忙着处理政事,郑姑娘就带了几个护卫出门去,却和护卫走散了。从此以后,郑叔再也没能见到他的郑姑娘。 故人相见,恍惚如昨日,昨日却再也回不去。 江芥帮着姜静婉添置碗筷。这段餐食的时光是江芥特意为了郑叔空置出来的。他知道郑叔一旦参与断入定不会失了分寸,可处处克制隐忍不见,堵不如疏,倒不如一开始就为他安排合理的与郑姑娘相见的时光。 郑叔看着眼前的“郑姑娘”,虽也是被人抓来困于牛四家里,却依旧整洁,腿脚自如。微微笑着感叹道:“姜姑娘好计策,金蝉脱壳,却能让对方受挫。” 姜静婉道:“郑叔谬赞,都是大家一起想出的办法。” 江芥看着姜静婉递来的热粥,上面还冒着热气,以往他除了看别人供奉的香火冒着烟,就只在剔骨监看见过岩浆冒烟,食物冒着热气,他还是头一回见。 江芥刚想下筷子,就被姜静婉叫住,道:“烫着呢,等它凉一会儿。” 郑叔笑道:“姜姑娘,你不知道,这小子没吃过一餐热饭,这是好奇着呢。” “没吃过?” “你别拦着,让他烫一回嘴,估计脸上都能笑开了花。” 江芥不乐意了:“郑叔,哪儿有当着面揭别人的短啊?我……我就是没见过世面,可也不会笨到自己找不痛快吧!” 姜静婉想到之前让江芥削山药,难怪这人削完山药坐在那儿发呆,神情古古怪怪的,姜静婉原还以为是江芥为这事儿生气了,原来是在……好奇吗? 这倒新鲜。 江芥把烛台移到了窗边,这样外面的人就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了。 “郑叔,你回去之后,姜姑娘会按计划装疯。到时候如果牛四想把矛头引到你那边,你记得堵回来。” 郑叔道:“放心吧,流程我都记着呢。人不要太勤快,该吃饭的时候就不要再聊差事了。粥凉了,吃吧。” 江芥有些诧异:“叔,我以为你会很着急于牛四悔罪的进展,没想到,叔是个急事缓办的性子。” 郑叔道:“哪里就急事缓办了,我有拖缓过这一单的进展吗?倒是你,年纪轻轻只想努着一股劲往里头充,干完这一单还有下一单呢,什么时候是个头?该吃吃该睡睡,牛四慢一天悔罪,功德也少不了你的。” 郑叔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一天,他没有着急着要处理手头的政务,而是陪着女儿,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可早一天让牛四悔罪,叔你心里的石头也能早一天落地啊?” 郑叔道:“小江,心里的石头,从来都不是要把人拖死,着急死,而是在时刻警醒自己,事情要办好,仅此而已。你郑叔生前死后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会被心里的石头拖得吃不下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