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杜十娘百宝箱失窃一案说起》 1. 第1章 《由杜十娘百宝箱失窃一案说起》全本免费阅读 微风和煦,阳光正好。 距离湖边的不远处,有一艘能容纳三四人的小船,小船中间固定着一张茶几,茶几一侧靠着船沿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另一侧则斜靠着一个着红裳、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该女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睡着了,在她身旁,则摆放着一个敞开的,空荡荡的普通小箱子。 待陆景有些意识,她感到身子一晃一晃的,像是在摇篮中,耳边传来一阵阵“哗哗”的水声,规律得让人更想睡了。 一声嘲讽刺破了宁静,让陆景惊醒过来: “不是说要扔百宝箱吗?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只能装晕了是吗,杜十娘?” 什么百宝箱,什么杜十娘? 陆景缓缓睁开双眼,撑起上半身,看到自己身上不同的装束,震惊了一番。 来不及难过,她开始扫视周围,发现自己正处于摇船上,摇船正泛舟湖上,船上除了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一位艄公。 那艄公立于船头摇桨,离她有些远,年轻男子就坐在她前面,面露讥笑地看着她。 她旁边放着一个小箱子,里头空空如也。 看着眼前一切,陆景脑中迅速在理思路:她记得着年轻男子刚刚提了百宝箱、杜十娘? 没听错吧? 她只记得一个典故能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难不成她穿到了杜十娘身上? 陆景看向年轻男子,尝试唤了声:“李甲?” 闻言,年轻男子面上讥笑更浓:“怎么,还想耍新花样?” 看来这年轻男子是李甲无误了。 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小心问道:“你说我要扔百宝箱?” 看到这样的杜十娘,李甲没有安慰不说,反而冷笑道:“刚还怒气冲冲,现在又装无辜,杜十娘,你葫芦里还想卖什么药?” 这话听起来两人不像是曾经的一对恋人,反而像仇人。 李甲三番两次的嘲讽,反而让陆景找到了不对劲:李甲说她准备扔百宝箱,那说明她还没扔,如今她百宝箱里空荡荡,那些值钱的珠宝哪里去了? 这不是传说中的巨额财产损失么? 怪不得杜十娘被气死了。 谁能忍?! 想到这,陆景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客气道:“现在珠宝不见了,该不会是你拿的吧?” 李甲一听就怒了,拔高声音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陆景站起身,双手叉腰,无情嘲讽道:“难说啊,以前十娘助你,你最喜欢同十娘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酸诗一堆一堆的,哄得十娘跟了你,结果你转眼就把十娘卖给孙富,这么忘恩负义的人,难保不会见财起意,看见百宝箱就抢,然后诬赖到我头上。” 她看不惯李甲很久了,懦弱,只会欺负女人,自己不敢面对父母指责,半推半就把杜十娘卖了,下作! 杜十娘也着实不争气,巨富傍身,能活得多自在,居然把自己捆在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负了她,她就寻死觅活,真是可惜了那些珠宝! 如今她非得把那些珠宝找回来不可! 心中最难堪之处被她戳破了,李甲颤着手指她,面红耳赤道:“你…你…” 手抖得都说不下去了。 陆景没再理这怂货,她打算先找珠宝。 她看了下周围环境,船距离湖边有一定距离,而旁边也没其他船,他们是相当于处在密封环境中。 她又看了眼艄公,他皮肤粗糙,看得出长期遭受风吹雨打的痕迹,与李甲的小白脸模样截然不同。 李甲是靠不住了,她试着上前问艄公:“船家,你有看到我的珠宝吗?” 艄公摇着桨,爽朗笑道:“姑娘说笑了,我就在这船头摇桨,连船舱都没进去过,怎么有机会看到姑娘的珠宝呢。” 看来艄公这里找不到线索。 然后陆景开始蹲下来东看看,西敲敲。 李甲看她这般忙活,讥笑味更浓:“你不会怀疑我和船家做局,坑了你的珠宝吧!” 陆景手上动作未停,嘴上阴阳怪气道:“您真聪明,不愧是太学生,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你…”李甲被她呛到说不出话来。 船舱上没啥收获,陆景站起身思索对策。 李甲见她不死心,劝道:“和孙富的巨富比,你这点百宝箱算得了什么,你还不如好好跟着他,他的迟早会是你的。” 陆景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 但她面上不显,点了点头,看起来颇为赞同,又着重加了一句:“你说得对,他的迟早会是我的,不过,我的还得是我的!” 这略带嚣张的话,让李甲气了个倒仰。 此刻他明白杜十娘是不找回珠宝不死心了,顿时有些有气又急,重新抖着手指她道:“你…你…” 陆景没理他,继续在思考珠宝可能藏在哪。 李甲见她油盐不进,忽然冷静下来,带着些幸灾乐祸道:“你也没想逃,孙富就在岸上。” 找到了珠宝又如何,你人身不得自由,即便找到了珠宝,这珠宝也不一定属于你了。 闻言,陆景淡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李甲心虚地望向别处。 接着,陆景来到船边,低头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不愧是杜十娘,眉如远黛,面若桃花,唇红齿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印衬下也是好看得紧。 她脸上扬起轻笑,转头问李甲:“十娘美吗?” 李甲没有回答,见到这副模样的杜十娘,募然想起了从前的花前月下,佳人相依。 陆景从他逐渐变得痴迷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面上渐露嘲讽。 美貌有何用?这么美的杜十娘,也没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接着她目光偏离,冷然地看着周边一切。 既然没法逃脱,那就索性把水搅浑好了。 然后,陆景纵身一跃,跳进了河中,伴随着大喊:“救命!救命!有人抢珠宝啦!” 李甲被她的行为震惊了,他靠近船边对着湖里的十娘大叫:“十娘,你在做什么!” 湖边本一派宁静,有人跳水,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有人开始喊道:“赶紧救人啊!”有别的船只已经从别处划过来了。 李甲急忙跑到船头把艄公的桨夺过来,跑去伸到陆景面前道:“你赶紧上来!” 十娘不能出事,不然那笔钱就拿不到了。 陆景拨开桨头,继续大喊:“救命,抢钱啦!” 一辆船只划到她身边,放下绳索,陆景抓住,被拉了上去,陆景湿漉漉地被救上船,船上有女子,当即给她一件披风,又递上一杯热水,陆景感激地向对方倒了声谢,拿过热水一饮而下,顿时身子舒服了许多。 女子问要不要换身衣裳,陆景摇头道不同,就带着这一身的狼狈,回到了岸边。 岸上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关切得望着她,陆景没有理会围观者七嘴八舌的问询,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诚恐地说道:“我的珠宝丢了,官府,官府在哪?我要报官!” 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靠近她,偷偷扯着她的衣裳,用她能听到声音说道:“小姐,不能报官!” 陆景并未回应,苍白的脸上泫然欲泣:“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珠宝,我要报官!” 来人不知是敌是友,不搭理才是上策。 一人给她指了方位,她踉踉跄跄向官府走去。 李甲所坐的船只也来到岸边,他匆忙下船,跑上前拦在她面前:“你疯了吗,居然报官?” 陆景作警惕状,苍白的小脸更显苍白:“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周围的人看李甲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对劲了,这急着拦这小娘子,这珠宝不会是他偷的吧。 被这么多谴责的眼神盯着,李甲讪讪地收回手,陆景大步向前,很快到了府衙门口。 门口站着几个捕快,陆景看到他们就跪下了,声泪俱下道:“大人,求大人给民女做主啊,民女的珠宝被贼子给偷了。” 那模样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捕快一听,眼神就亮了,他上前虚抬,陆景顺势站起来,捕快对她道:“你且进来,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捕快听她说完以后,进去向县令大人禀报,陆景被带到大堂等候。 陆景在大堂等了半天,看到县令老爷出来了,有些震惊,没想到这案子还能惊动县令老爷。 他看到陆景,顿时眼睛发直,眼神黏在了她身上,旁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点了点他,他清醒过来,眼中带着些遗憾和怜惜。 陆景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明明被救上船后,她在脸上涂了些脏泥。 他走到堂前坐好,摆出一副威严模样,重重一拍惊堂木,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陆景自报家门,掩了杜十娘歌姬身份,把自己珠宝失窃一事详细道来。 听完,县令点点头,命令道:“把李甲提上来。” 李甲上来,递上文书,因他是太学生,见到县令不用下跪,于是他拱手道:“学生参见县令大人。” 县令指着陆景,问他:“这女娘说你盗窃珠宝,你有何说辞?” 李甲宠溺地看着陆景,眼中带着纵容与无奈,对县令道:“这女子是我未过门的小妾,闹了点别扭,就要死要活闹上公堂,还请县令大人见谅。” 倒是小瞧李甲了,没想到他这么会演戏,这分明把她说成了无理取闹之辈。 陆景当即大喊:“他说谎,我根本就不是他什么小妾,分明是为了逃脱罪责编造的。” 李甲见她冥顽不灵,顿时换了一种面容,怒斥她道:“你不要闹了。” 陆景站起身,缓缓逼近他:“你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小妾,可有什么文书?” 李甲被她问得愣住了,当即心中满是后悔,当初为了不让父母责骂自己荒唐,对于杜十娘去办文书的请求,他则是一拖再拖,没想到在此刻掉了链子。 趁着李甲发愣的当口,陆景一鼓作气道:“县令大人,他胡说,明明我是他同乡,邀他同行是为了自身安全,哪晓得他起了贼心,现在又来反咬我一口。” 说完,陆景恨恨地盯着李甲,以增加话语的说服力。 两人各执一词,一时间有些争执不下,县令便以陆景问李甲的方式问她:“你说你是他同乡,你可有什么文书?” 这下轮到陆景卡壳了,就在她思索要怎么编才能蒙混过关时,一个女声响起:“有,有,我家小姐有文书的。” 陆景有些错愕地回头看,发现刚刚那句话是那个叫她不要报官的丫鬟发出来的。 陆景看着她走进大堂,从包袱里掏出一张文书,双手举着躬身呈递上的模样,恭敬道:“大人,这是我家姑娘回家的文书。” 这是友军? 这时陆景趁机看了一眼文书,那上面大致有姓名、性别、职业,来源地、归属地等基本信息。 一旁候着的捕快上前拿过文书,又走上去递给县令。 县令拿过文书,扫了一眼后,又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念道:“杜十娘,京城来的歌妓。” 念完,他又与李甲呈上来的文书比较,确实没有什么小妾之类的字样,心中便有了计较。 情况于自己不利,李甲也不管堂外众目睽睽的眼光,在县令的惊堂木拍下以前,上前压低声音道:“大人,关于这个案件,学生有句话想和您私聊。” 县令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眼中传来的暗示后,轻轻地把惊堂木放好,捋捋短须眯着眼道:“可以。” 随后两人向堂后走去。 审案是开放制的,门口围了不少百姓,瞧见这一幕,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可怜了这姑娘,这珠宝要白白被人拿走了。” “县令大人不会这样吧。” “你以为要追回珠宝这么容易?” “上次那个女子不就把自己东西要回来了吗,县令大人给做的主。” “呵,然后过了半个月就被县令大人抬进门,当第十八房小妾?” 议论声切切,还在堂上候着的师爷和捕快毫无动静,也不驱散百姓,看来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见此模样,耳中听着议论,陆景看上去面无异色,心却在不断下沉。 如今水是更浑了,但看起来自己还是难逃升天。 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看面色,两人聊得相当不错,县令连对李甲“贤侄”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陆景面色凝重,垂眸眼珠微转在思索对策。 李甲看着死鱼一般的陆景,眼中有些得意。 县令重新坐好,抬起惊堂木欲要重新落下,此时,陆景抬头叫道:“大人且慢,民女也有几句话想对您说。”说完,还暗中抛了个媚眼。 李甲眼中转为错愕。 这媚眼抛过来,县令身子骨一酥,原本看着威严的眼神转为怜惜和不忍,他欲上前扶起陆景,又被师爷暗中拉住,身形一顿,捋捋短须脸上恢复威严面色,对陆景道:“你随我来。”眼中有着止不住的期待。 听到这句话,门口传来不少叹息声,他们像是已经料定了结局。 陆景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她跟着县令大人来到堂后,轻轻避过他迫不及待伸过来的手,对上县令色眯眯的眼神,指着自己,娇声问道:“县令大人,十娘美吗?” 县令看着宽大的披风都遮掩不住的好身段,眼中变得痴迷起来,与李甲相比更胜一筹。 县令投过来的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让陆景不适,她强压下去这种感觉,又轻声问道:“县令大人,十娘与您家十八房小妾比如何?” 这话像跟钩子,勾得县令忍不住心猿意马,他忍不住上前欲揽美人入怀。 陆景轻轻后退一步,躲过他的咸猪手,然后扬着苍白小脸,哀泣道:“还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查查十娘那珠宝价值连城哪!” 美人弱柳扶风之姿娇泣,让县令心怜不已,没碰到美人,让他遗憾不已,但也知道美人总是端着一些,总要他付出点什么,美人才肯入怀,就如他的第十八房小妾一般。 话说回来,他新娶的第十八房小妾叫什么来着? 接着两人来到堂前,县令坐定,不再迟疑,迅速拍下惊堂木,一锤定音:“此案甚疑,稍后再审。” 这是不承认杜十娘是李甲的小妾了,李甲也就没理由带走陆景了。 李甲不可思议地看向县令,明明他已自报家门,并许了好处,待回家便能兑现,怎么杜十娘一进一出,结果就不一样了,他高喊道:“大人,学生不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县令打断,他肃然道:“本官断案,岂容你置喙!”说完便直勾勾地看向陆景,待陆景回他一个笑容后,他便心满意足宣布退堂了。 看到这一幕,李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愤怒地看着陆景,没想到这十娘居然向县令施展美人计,太卑劣了。 陆景冷冷看了他一眼,挺直腰背往府衙外边走,心中暗讽:就许他使银子,不许她使计了? 虽然没有达到想要的目的,但有这样的结果她已经相当满意了,总比船上岸就被孙富带走,闹得人财两失来得强。 她以珠宝失窃的名义脱身,但她方才那一番暗示,难免不会让县令觉得等珠宝到手,人有了,钱财也有了。 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比县令更快地找到珠宝,否则还是摆脱不了人才两失的结局。 围观百姓的惋惜声叹息声不绝入耳,可怜怜惜的各色目光投在身上,陆景也毫不在意,径直往外走。 还没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出了门口,那丫鬟跟了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陆景,陆景淡然道:“你带路,我们先回去。” 由丫鬟带路,陆景发现她们住在客栈,她向掌柜要了沐浴的热水,便去了房间。 一进房间,她吸吸鼻子,感觉空气中透漏着霉味,顿觉不好,再去翻翻被子,看到了几处霉斑,于是意兴阑珊地挪到椅子上坐着。 这房间住宿条件也太差了。 陆景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的太阳,日头高照,是个好天气,但就她现在待的房间,也灿烂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她还浑身湿漉漉的,刚在府衙与李甲斗智斗勇还不觉得,现坐下来不久,就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陆景觉得是不是披风捂太紧了,尝试这把披风借下,没一会儿感觉到更冷,赶紧把披风重新给披上。 那丫鬟一直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像是在等吩咐。 足有一刻钟之久,热水还没抬上来,陆景冷得有些受不了了,尝试着对这丫鬟开口:“你去催催,让掌柜早些把热水抬上来,再去要写能饮用的热水。” 先饮热水暖暖身子吧。 不一会儿,丫鬟上来,拎着一个茶壶,面上带着些不高兴,她把茶壶放在桌上,气道:“小姐,这小二太过分了,一刻钟前叫的热水,小二说还得等一个时辰,就连要个茶水,他都说只有凉的,热的还得等,跟他理论两句,他就开始骂人。” 看样子,这丫鬟刚才是与小二闹了些不愉快。 就十娘住的这种房间,她很能理解小二的怠慢,不代表她能再忍受一个时辰的寒冷,她当即决定:“叫些冷水上来,我要马上沐浴。” 丫鬟讶然地看向陆景:“小姐何必呢,咱等会再找掌柜要便是。” 陆景指指所在的房间,问她:“待会再要,难不成就不用再登上一个时辰。” 丫鬟哑然,这几日面对掌柜小二的刁难,她家小姐忍气吞声,还不是说银子不够了,更别提现如今更捉襟见肘了。 陆景见丫鬟想明白了,催道:“你赶紧下去要水吧。” 希望杜十娘的身子骨够好,能够抵挡住冷水的连番侵袭。 听罢,丫鬟便急忙下楼去,陆景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洗茶盏后,又倒了一杯,把茶盏递到嘴边试试温度,发现水温不会太低,还能接受,便一饮而下,身体中的寒意似乎驱散了一些。 不一会儿,两名小二抬了冷水到房内,丫鬟替陆景准备好皂角粉、大小毛巾、要穿的衣裳后,便候在一旁。 陆景不太习惯他人伺候,尤其在沐浴这种私密时刻,便对她道:“你下去吧,准备叫厨子准备吃食。” 丫鬟抬眼惊讶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里的不容拒绝后,便推门出去。 陆景脱下衣裳,先简单擦拭了身子,就是头发有点麻烦,杜十娘头发又长,她只能打湿帕子,一点点擦拭,直到她感觉干净为止。 约莫搞了半个时辰,陆景终于好了,通过纸糊的门窗,陆景隐约看到有人候在外边,于是便向外喊道:“进来吧。” 丫鬟走进来,看见陆景已穿好衣裳,倚在窗边晒头发,便替她拉好帘子,出门叫了小二进来抬水,小二离开后,她又下楼去,不一会儿端了托盘上来。 她把托盘上的吃食一一放在桌上,对着陆景喊道:“小姐,你要的膳食到了。” 陆景随意收拢头发,走过去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只见桌上就摆了一碗面并几样萝卜、白菜这样的小菜,那面上漂浮着的是什么,该不会是冻住了的油腥吧? 看着也太没食欲了吧。 但也只能这样了,陆景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放到嘴里,顿时眉头皱得更紧,这味道也太奇怪了。 奈何肚子空空,她只能挑起筷子继续吃。 边吃她边为杜十娘不值。 身为京城有名的歌妓,杜十娘应该是过惯了山珍海味、奴仆成群的生活,她是怎么忍受这种艰苦的! 恋爱脑不可取啊!陆景叹息。 吃了几筷子,陆景感觉差不多了,便停下筷子。 这时,她想起了一直忽略的问题,她看向丫鬟,问道:“你吃了没有。” 丫鬟拿起她的筷子,揽过她吃剩的面,坐下答道:“没呢,要等小姐先吃完。” 这下轮到陆景震惊了。 丫鬟看着陆景眼里的震惊,都有些怀疑自己了:“歌坊里的丫鬟不都皆是如 2. 第2章 《由杜十娘百宝箱失窃一案说起》全本免费阅读 陆景第二站来的是中年女子的住处。 那女子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便知道那女子还有话要对她讲。 下车前,那女子塞给她一张纸条,说上面写着她的落脚点,让她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她。 陆景拿着纸条,经过七八番问询,终于找到了女子的住处。 这是一座坐落在闹市静处的小宅子,白墙黑瓦,巷道僻静,没几个路人经过,这要是放在后世,那就是豪宅中的豪宅。 陆景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敲门,不一会儿,门内传来应答声“来了”,一个丫鬟开了门。 令陆景奇怪的是,这个丫鬟看着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与她认识。 陆景刚醒开口问两句,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呦,这么快就来了!”她正好站在房门口,面上还带着惊讶。 陆景边走边道:“这不是怕你着急嘛,所以就马上过来一趟。” 女子知道她说的是回歌坊的事,她抛来一个媚眼,道:“进来吧。”随后进屋去。 陆景也跟着进屋。 她看到这小宅子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棵树、树上系了架千秋,树下摆了石桌石凳,还有藤椅,游玩品茗歇息都是极好的。 屋内也不遑多让,虽然陆景看不出来桌椅是什么材质做的,但那乌得发亮的颜色告诉陆景,这家具肯定是不会差的,更别提这屋里若有若无的檀香,呆着极为舒适,要是让陆景呆着一个月不出门,她也是乐意的。 这女子的住宿环境与杜十娘住的客栈有着天壤之别,陆景莫名觉得心酸。 陆景落座后,女子给她倒了杯茶,又一个媚眼扫过来:“出息了,知道不带着你那丫鬟了。” 陆景无语地看着她,这媚眼是腌入味了么? 女子这番话引起了陆景的注意,她问:“我那丫鬟怎么了?” 女子伸出染着红色丹蔻甲的手,轻点她额头,无语道:“你那丫鬟春儿居心叵测,也就你这笨丫头说人家有难处,在纵容下去,等哪天她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陆景皱眉:“什么意思?” 女子白了她一眼,道“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当真是眼瞎,那丫鬟专挑你喜欢的东西喜欢,看她那样子还看不上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可她也不想想,她都到这下九流当丫鬟了,能高贵到哪里去?亏得那丫鬟还是你救的。” 十娘和春儿还有这段渊源?! 陆景看向女子:“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喜欢李甲?” 然后她垂眸思索,难道春儿早上不让她报官的原因是这个? 女子又是一声嗤笑:“呵,都这么明显,就你还眼瞎呢!” 陆景恢复淡然脸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女子有些着急:“就是,如果要回去,你什么时候动身?” 陆景还是那句推脱之词:“急什么,珠宝不是还没找到么!” 然后陆景看着屋内摆设,转移话题道:“据我所知,这小宅子不都是要长租的吗?” “这有什么,多给点银钱就是了,也就你愿意自讨苦吃。”女子不以为然道。 心酸,这句话让陆景心更加酸了。 女子看向陆景,又一次重重强调道:“欸,你要尽快动身啊!” 捞到了想要的线索,陆景站起身准备离开,嘴上有些敷衍道:“急什么,知道了。” 女子叫丫鬟来送客,此时陆景已经快到门口了,刚给陆景开门的丫鬟跟上来,对她低语道:“杜娘子,您千辛万苦逃离了那个魔窟,可不能再回去了,听说那嬷嬷让您回去也没什么好事情呢。” 果然啊,陆景轻叹。 丫鬟给陆景开门,陆景迈出门槛,那丫鬟喊了句:“娘子慢走,下次再来。”就把门关了。 陆景望着紧闭的院门,脑中思索这丫鬟刚刚说的那句话,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能肯定的是,那歌坊也是个虎穴。 杜十娘真不容易。 下一步,陆景接着去找艄公。 天色有些晚了,游湖的人渐渐少了,艄公们便纷纷把船归岸,去吃饭了。吃完饭后,有些艄公回去歇息了,有些艄公可能是没地方去,直接躺在船上歇息。 她早上坐的那艘船的艄公便是直接躺在船上歇息的,那艄公此刻睡得正熟。 她轻轻来到船上,把艄公的手绑起来,再拿了船上的茶具,俯身自湖中舀了一壶水,浇在艄公脸上。 艄公正好梦呢,脸上被浇了个透心凉,蓦然惊醒,还没开骂,便发现脖子上横了把匕首。 他不认识化妆后的陆景,见是个小娘子,笑道:“娘子作甚呢,动刀动枪的。”边说边打算伸手拨开颈边的匕首。 这一动,艄公发现双手被绑了,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陆景动动匕首,对艄公说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想问问早上那个跳湖的娘子,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 这下艄公奇怪了:“那娘子什么来头,下午捕快来问就算了,怎么现在又有人来问。” 陆景没什么时间和他掰扯:“废话少说!”说完又把匕首逼近一些。 艄公感觉到匕首的逼近,顿时紧张道:“是是是,我说我说,那娘子昨天租了船,今早早早过来上船了,另一个公子是后上的船,我就在船头摇桨,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他们两人像是发生了争吵,那娘子说得很激动,然后一个没声,那娘子晕过去了。” 这说辞倒是和春儿一致。 陆景开始问细节:“昨日是娘子自己来租的船?” 艄公没有吭声,陆景把匕首再压近了一些,威胁道:“说!” 艄公感觉自己脖子快要出血了,求饶道:“好好好,我说,是她的丫鬟来租的船。”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陆景想到下午其他艄公闲谈聊到的事,问道:“你和那丫鬟是什么关系?” 艄公看上去有些不乐意:“什么意思?” “有人说,几日前就看到你和她走在一起了,她才刚来没两天,你怎么会又机会和她一起?”陆景问道。 艄公不语,眼神闪躲。 见此,陆景威胁道:“再不说,这匕首离得再近些,可是要出血了。”说完,轻轻挪动手中的匕首,让艄公感觉更强烈。 艄公果然害怕了:“我说,那丫鬟是我远房侄女,没想到前几日碰到了,就一起叙旧呢!” 原来如此!陆景又问: “我再问你,那娘子上船的时候,是不是还抱着一个小箱子。” 艄公:“是没错,那娘子抱着它不离身,我看了好几次呢。” 这么仔细?一个普通的小箱子而已,陆景又问: “上船后,那娘子有没有打开过箱子?” 艄公:“没打开过,之前不知道里头的珠宝老值钱了,可惜现在不知道去哪了。”言语间颇为遗憾。 “还有其他吗?” 艄公摆摆手:“没了,没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见此,陆景收手离开,至于艄公绑着的手,让他自己想办法把。 路上,陆景根据已有线索理思路:到目前为止,仍未有明显迹象指向珠宝被藏在哪,但杜十娘的丫鬟—春儿的嫌疑越来越明显,她决定回客栈会会这个春儿。 到了客栈,她找掌柜问了李甲的房间号,走进一看,发现他不在,正好方便她偷偷潜进去,她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一件他的衣裳就走。 回到自己房间时,春儿明显被吓了一跳,陆景看得有些疑惑,但她没管,径直把衣裳扔过去道:“李甲这衣裳破了,你来补一补。” 春儿接过衣裳,发现是件纯白的贴身内裳,顿时有些为难得看着她:“往日李公子的衣裳都是姑娘补的,今日我来补不合适吧。” 跑了一个下午,她有些渴了,边给自己倒水边答:“我今日落水身子乏了,不耐烦补这衣裳,你先代个劳呗。” 见此,春儿应下,拿出针线,坐在烛火前穿针引线,开始补起衣服来。 陆景喝着茶,暗中观察她,这春儿样貌虽比不上杜十娘,但也是清秀小佳人一个。 陆景看了许久,春儿坐在烛火后面补衣裳,烛火飘动,衬得她脸上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儿,陆景放下茶盏,开口道:“春儿,你不意外我有李甲的衣裳吗?” 贴身丫鬟不是喜欢与自家小姐聊些什么吗,早上她同李甲决裂,晚上就有他的衣裳,这不值得她好好聊上一聊吗? 春儿却答道:“姑娘的事哪是我能置喙的?” “我和李甲和好了。”陆景一边说一边看她的神色。 哪知她只是略显平静的说道:“太好了,恭喜姑娘!”甚至连缝补的手都并停顿。 陆景又道:“我和李甲商量好了,等找到珠宝,就和他一起归家去。” 春儿只是调子拔高了一些:“恭喜姑娘得偿所愿。” 哎,没炸出什么啊,再放点大的: “对了,我和李甲提了一嘴,等归家后,也纳你为妾,你意下如何?” 春儿手顿了一下,道:“这怎么行,怎么能越过姑娘去?!” 陆景老神在在:“放心,你永远都越不过我的。” “也是,全凭姑娘和李公子处置。”说话的调子低了下来。 见此,陆景站起来转身,道:“春儿,我有要事出去一趟,衣裳你补好了,直接拿给李公子便是。” “好的。” 然后陆景出门去了,现在她确认了,春儿这丫鬟果然爱慕李甲,毕竟没有哪个丫鬟会一脸平静地拿着已和她家姑娘决裂的男子的衣裳缝补,怎么着也该拒绝才是,而后她出言的一番试探,说她已经与李甲和好时,虽她极力掩饰,但陆景还是捕捉到了瞬间的错愕,以及当陆景说要纳她为妾时,她那错综复杂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难道无论她与不与李甲和好,春儿都能嫁与他为妾? 多了杜十娘,就多了个竞争对手? 她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一定能嫁给李甲? 难不成她以珠宝作为筹码,换得嫁给李甲得机会? 想到这,陆景的心情更加不好,杜十娘的珠宝一早就被身边人盯上了。 陆景晃晃脑袋,让自己回到这个案件上来。 如果用这种方式换取嫁给李甲的机会是春儿的动机的话,就不排除她是珠宝失窃一案的主谋了。 那她会把珠宝藏在哪里? 这里对于春儿来说,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那艄公稍微熟悉。 不,还有那个歌坊来的中年女子。 能天衣无缝完成珠宝偷窃的,绝不可能是春儿一人完成。 问题来了,除了春儿,谁还知道珠宝的存在? 李甲?不会,不然他也不会把身怀巨富的杜十娘卖给孙富。 歌坊中年女子?看起来也不可能,从谈话来看,她好像也是在早上才知道有这么一笔珠宝。 艄公?他更不可能知道十娘带了巨富的珠宝了。 换个思路。 如果是春儿,她会与谁合作? 李甲?他看起来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也不太相信杜十娘会藏有大额珠宝的样子。还是那句话,如果知道杜十娘身怀巨富,他为什么要舍杜十娘而娶春儿?所以陆景倾向于李甲是不知道有这么一笔珠宝的。 歌坊中年女子?她倾向于春儿和她不熟,不然怎么解释两人的话错漏百出呢。 艄公?她觉得春儿和他合作的可能性最大。一来是亲戚,两人自带信任关系,只要春儿稍稍许点好处,两人便能自动达成合作关系;二来艄公并不知道百宝箱里头是什么,只要不告诉他,他也不会在意平平无奇的箱子里头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在陆景看来,艄公是最合适的合作对象。 陆景不明白,如果是这样的话,春儿怎么确保这艄公不独吞呢,难不成他有什么把柄在春儿手里,或者春儿许以他能让他割舍这笔财富的利益? 不过这不是陆景要关心的,她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找回珠宝。 顺着这个路线考虑下去,有没有可能是春儿说自己身怀巨富,要求李甲抛弃杜十娘来娶她,恰巧来到此地后,孙富看上了杜十娘,李甲借机把杜十娘给卖了,杜十娘大失所望,想要来一出怒沉百宝箱来控诉李甲的有眼无珠,借此机会,春儿与艄公勾结,偷换了杜十娘的百宝箱。 如果真是这样,这李甲果然够蠢,他也不想想春儿哪来的巨额财产。 这不重要,还是得仔细想想百宝箱是什么时候被换的呢? 起码在见到歌坊中年女子前是没有被换的,毕竟杜十娘打开箱子给她看过了,那时中年女子才晓得杜十娘藏了一笔。 既然如此,那最有可能被替换的,就是杜十娘上船等待的那段时间了。 杜十娘既然在等李甲,那总有分神的时候,加上艄公无意透露的,他其实也在暗中关注那箱子。 可是,早上她明明把船舱都敲了一遍,没什么发现啊。 不对,还有一处没有敲,那就是李甲坐着的地方。 将这一切惯连起来后,陆景直奔湖边,她要比县令大人更快,才能有机会逃出去。 陆景第三次来到船边,奇怪的是,这次艄公居然没有在船上,她偷偷上船,来到白天李甲坐着的地方,轻轻地到处敲,并没有什么重要发现。 她不禁有些泄气,难道是自己的猜测出了错误? 或者说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漏了的。 陆景低头认真思索。 不对,还有一处,她从没有关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