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不语》 1. 重生与初遇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巨大的红月悬空,将本就静谧诡谲的密林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 朝朝被男子拉着踉跄前行,她双腿像戴着沉重铠甲,每走一步都如针扎脚底。 失血过多让她的唇色脸色惨白的吓人,她用腥锈的喉口发出几个不成音的字节,“我……走不动了,你快走吧。” 男子只停下脚步,警惕盯着前方。 前方小道两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响,不多时,几名身形隐于黑暗的黑衣人唰唰的蹿了出来,个个身形魁梧,手持大刀。 锋利的刀刃闪着猩红的寒芒,风吹过带起一阵战栗的嗡鸣。 朝朝瞳孔骤缩,面如土色。 她使劲的推搡着前方勉力站稳身形的男子,大颗大颗的泪沿着两颊滑落。 她用哽咽的声音颤抖的哀求道:“他们抓的是我,你快走,快走啊!” 男子却沉默着握紧手中长剑,孤身上前。 模糊视线中,男子原本伟岸的脊背渐渐弯曲,他被人打趴下,砍在他身上的利器从一次到两次…… 而她被人单手按着脑袋紧紧桎梏住,面前的人弯下腰,视野里多出一张可怖的脸。 “跑什么呢?公主。” * “啊!” 一颗流星划破天际,从朝朝眼里经过。 朝朝一下坐起,她双眼惊恐的放大,张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四肢仍止不住的颤抖着,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啊喔!” 远处传来一声狼鸣,惊起一群飞鸟,带的树叶沙沙做响。 朝朝惊恐的四下张望,皓月当空,静夜丛林,宛如刚才的梦境。 不,那不是梦境。 她摸了摸眼角肆虐的泪,看看自己的双手,清楚的知道,那是她的亲身经历,是她的前世。 和前世一样,此番离家是为去最繁华的锦城学习做糕点,因着这山路窄,她只能弃了马车步行。 若不是突然半路晕倒,前世的她今日已翻过这座山。 ……然后遇到那些人,发生那些事。 大滴大滴的泪无声的沿着脸颊滑落,朝朝吸吸鼻子,心底油然而生无限的恐惧。 因她前朝公主的身份,阿爹阿娘,她的朋友,会再一次全部罹难吗? 她该怎么办? 她撑着地面,抬眼望向渭城家的方向,又看向山路的另一边的天子脚下的锦城,心下已决定,她暂时要远离这两处。 不,她要一直躲下去。 只要没有人发现她的身份,没有人找到她,她的亲人朋友就不会再次发生悲剧。 突然间,朝朝瞥见道路一旁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朝朝本就惊骇,此时更是吓成受惊小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望向那处。 借着淡淡月光,朝朝隐约看清那是一个趴在路边草丛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更重要的是衣服上星星点点的全是血迹,细瞧也能看出他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痕。 他的手臂缓缓曲起,似是想撑起身子。 朝朝一颗心霎时悬在半空,她抚着跳动不止的心口,惊慌又警惕的盯着那人。 那人挣扎了片刻,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先往路的一边看了看,随后沿着路缓缓转过脑袋。 看清他的一瞬,朝朝一下忘了呼吸。 无他,只因他脸上沾满了血污,头发杂乱和草屑混合,将他半张脸都掩在阴影里。 看身形,他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又或是比她还小,是个瘦小的少年。 少年似乎也发现了她,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为什么盯着我看? 朝朝心想,难道他发现我的身份了吗? 我该怎么办,要立刻逃开吗? 就在朝朝撑着地面打算跑开时,少年毫无预兆的又倒在了地上。 朝朝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动作,犹豫着抹干眼泪,挪到了他身边,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少年仰躺在草地上,头发和血迹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眼眸紧闭,只有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嗫嚅,呢喃了什么。 朝朝侧耳倾听,才发现他说的是“水”。 她忙将行囊里的水壶拿出来喂给他喝。 少年似有感知,吞咽的速度加快,到最后竟是自己迷迷糊糊的拿了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了起来。 因他意识尚不清,喝的又太急,很快就呛着了喉咙。 他一边咳,又再次睁开了沾满血渍的眼睛。 见他醒,朝朝松了口气。 她方才已想明白,上一世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何况是这个前世从来没见过的少年。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得赶紧看大夫,离这不远应该有个小镇,你自己能走动吗?” 少年艰难的撑起身,掩在碎发里的眼睛看着朝朝,茫然道:“你是谁?” 朝朝蹲在他身边,指着自己,“我叫朝朝,朝阳的朝,你呢?” 少年皱起眉头,眉上的血渍也扭曲起来,他歪了歪脑袋,抬眸时眼中的迷茫更甚。 “我?”他声音沙哑,“我是谁?” 朝朝眨了眨眼,“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少年缓缓摇头。 朝朝:“看你头上这么多血,应当是撞坏了脑袋,还是得赶紧去看大夫,你能起来吗?” 话音刚落,少年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他迟疑的捂着肚子,被血染红的耳侧悄然爬上一抹绯色。 朝朝从包裹里拿出一块饼,“你饿了吧,我这有些干粮,你先垫垫肚子。” 少年没有伸手去接,但那黑黢黢的眼珠一直紧紧盯着朝朝手中的饼。 朝朝嘴角微弯,将饼放在他手中,轻声道:“你吃吧。” 少年看着手中的饼,又看看朝朝,突然捧着饼囫囵吞了起来。 他吃的急,像是许久没吃过饭一样,看着就可怜。 朝朝:“别急,不够我这还有。” 少年吃完一块饼,噎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朝朝又给他递了水壶,看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后又眼神炽烈的看向她的包裹。 朝朝被他这样子逗的又好笑又心酸。 也不知道前世她不在这的时候,他是不是就饿死在了路边。 这么想着,朝朝又拿出两块饼,“你慢点吃。” 一直到吃完朝朝仅剩的五张饼,少年还是像没吃饱一样,眨着眼看着包裹。 朝朝笑了笑,“我也没有吃的了,你能走吗?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在这山林里过夜。” 她实在害怕这样幽静的密林。 少年点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着瘦小,身量也和朝朝差不多高。 虽然他看着伤势很重,但自己走路竟是不成问题,想来是吃了饭,精神好了些。 就在朝朝打算往来时路走时,少年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神情戒备的看向一处方向。 “那是?”朝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路边草丛,但见两道幽光悬在半空中,隐在草丛里。 不等二人仔细瞧,那草丛里的东西见被人发现了踪迹,也不打算躲了,后腿一蹬,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健硕有力的四肢踩在地上,大地为之一颤。 朝朝瞳孔皱缩,眼前的竟是一头恶狼! “快 2. 木头与小镇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能动。 第一眼见到的,是那个如朝阳般的姑娘。 “你醒了。” 见他醒,朝朝狠狠地松了口气,“你足足睡了三日!大夫说你伤成这样还能保住一命,真是福大命大!你渡过了这次难关,往后必定能逢凶化吉!福寿绵延!” 她说了许多,见少年只是睁着一双眼看她,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对了!” 朝朝才想起来她现在应该去找大夫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籍找大夫去了。 大夫替他看过后频频点头,“年轻人底子好,不出五日,他就能下地了。” 朝朝谢过大夫,去煎药房拿了药端到床前。 见少年盯着她瞧,朝朝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点了点头。 朝朝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大夫说你伤了脑袋,虽然暂时失去了记忆,但并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只要你好好养伤,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少年垂下眼眸,缄默不言。 朝朝给他喂完药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他道:“看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你放心,医药费已都替你付了,我也拜托这家医馆之后多加照顾你,刚好他们还缺个伙计,等你好了就可以留在这做工,既有容身之处,在医馆又能时常给你看病,算是两全其美了。” 她走到床边,又看了眼少年,安抚道:“这里的人都很好,要不是药童早上去采药,只怕我们现在还迷路在山里呢。 不说了,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都不用操心。” 拾起床边的书籍,朝朝打算离去。 蓦然感受到一股力,朝朝回头,见少年抓着她的袖子。 “你要走?”少年皱了眉头,他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朝朝抿唇,点头“嗯”了一声,“我该离开了。” 少年茫然道:“去哪?” 朝朝眼睫低垂,唇角微弯,“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她无法再承受亲人朋友离去之痛,她是个胆小的人,只要她的亲人朋友好好的活着,她宁愿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就当这个世界她从没来过。 少年抓着她的袖子又紧了一分,随后又松开,干涩地说道:“那我一起走。” 说着,他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朝朝忙把他按回去,“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样子有些可怜,“我只认识你。” 朝朝无奈:“那是因为你现在失去了记忆,你与我也只是一面之缘,你在这里往后会认识更多的人的,你也会有更多的朋友。” 少年抓着她的袖子,只睁着眼看她,重复道:“朝朝,我只认识你,你要走,我跟你一起。” 少年褪去脏污后,白净瘦削的脸庞尚显青涩稚气,他耷拉着眉眼,却抬起黑黝黝的眼珠看她,样子别提有多可怜。 朝朝提了口气,又轻轻的叹去,“我是个不幸之人,与我相识恐会给你带来灾祸,你瞧你不过与我相遇,就伤成了这样。” 少年只固执的拉着她的衣袖,“是朝朝给了我吃的,我才没饿死。” 朝朝沉默,她无法狠心抛下这样可怜的小羊羔。 她是他失去记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难免会对她有所依赖。 等他恢复记忆想起从前,他自会离开。 一想到他上一世或许早死在了山林中,她心中不免难过。 但转而一想,既然这一世他是因她捡回了命,那是不是他的命运能就此改变,不会受到她的牵连。 更何况,她本就是要远离尘世,只要谁都找不到他们,上一世的那些,她都不必再遭遇。 她会安静简单的过完一生。 几番纠结后,最终,朝朝点了点头,“等你好了,我们再离开。” 少年扯开嘴角,笑的憨傻。 朝朝无奈替他掖好被子,重又坐在床边,“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点头,“好多了。” 朝朝微微歪了脑袋,眼中带了探究,“说起来,你那时是怎么从那狼群中逃脱的?” 他也皱起眉头,沉思了会儿后才道:“我也不知,只记得那时我想活下去。” 听他这么说,朝朝越发觉得心酸,她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对了,既然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不若先暂时给自己起一个吧。” 少年微愣,随后才指了指她手中的书道:“朝朝替我起吧。” 朝朝看了眼手中的书,“这是《婉木桃春》,上头只写了几样糕点的制作方法,不是什么名册。” 少年摇头,“无妨。” 朝朝不觉好笑,“你这样子呆呆愣愣的像块木头,不若就叫你木头好了。” “好。” 朝朝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急道:“好什么,我不过随口胡诌的,这怎么能作为你的名字,还是你自己取罢。” 少年却很为自己的新名字高兴,“多谢朝朝替我赐名,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木头。” 说着,他笑的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朝朝抿唇轻笑,他这幅样子,倒还真像一块傻木头,她道一句“随你”便又垂头看起书册。 “朝朝,你看这书做什么?” 朝朝埋首在书册中,“因为我喜欢做糕点,我想开一家糕点铺子,每天做出美味的糕点,做出能让人记住的味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朝朝挪开书,歪着脑袋露出半张脸,“借你吉言,木头。” * 木头恢复的很快,三日后,他就已经能下地了,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 朝朝便打算启程,临走前,朝朝再次写了封家书。 上一世,她偷跑去锦城拜师学艺,一走就是两年,期间音信全无。 开始怕被找回去一直未寄信报平安予他们,后来不知该如何说,等到再后来回去的时候,见到的已是他们残破的尸骨。 这一世,她一定不能再让他们担惊受怕,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信件和之前的一样,简单的报了个平安,并未过多言语,只在结尾提了一句江南的风光。 看着家书寄了出去,朝朝谢过大夫,带上行囊,租了辆马车。 “木头,走吧。”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目的是往最偏僻的地方去。 马车上,朝朝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风景,静默无言。 木头还没大好,他躺在马车的另一侧,抬头凝视她的侧颜。 四月的春风吹乱她的发梢,她不甚在意,任凭暖阳撒在她的长睫上,在她的脸颊上铺了一层浅淡的阴影。 虽然木头没有从前的记忆,但他觉得,她一定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你不开心吗?” 虽然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可那化不开的眉间,垂落的眼睫无一不在诉说着她有心事。 朝朝微抬眼眸转头看他,摇头笑的勉强,“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木头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不能,”朝朝重又看向窗外的景色,扬起一个笑来,“或许以后有机会会再见的。” 也许两年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或许她能回去。 马车进了树林,阳光穿透斑驳的树叶,打下点点的光圈,光圈在她脸颊上如水流转,粼粼生辉。 木头也笑起来,肯定道:“会的。” * 马车往北晃晃悠悠驶了半个多月后,在一座小镇 3. 夕阳与饴糖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四月初,日偏西斜。 朝朝坐在院子里作画。 她执笔静坐,抬眼瞧了瞧院子。 搬进这座桐安镇西北角的小院子已经有几日了,在这里一切尚可。 恰时院门打开,木头灿烂又憨傻的笑率先映入眼帘,“朝朝,我回来了。” 随后他哼哧哼哧的忙活着将门口的东西搬进院子。 见状,朝朝搁下笔,起身去帮忙。 木头左右手各拎着一麻袋,朝朝朝示意,“外头太阳晒,你去亭子里歇着。” 朝朝将门口的两个小袋子拎了起来,奇道:“你买了什么东西?” 木头将两大袋快速放进厨房,又跑到朝朝身边将东西接了过来,笑道:“今日我发了工钱,就买了米和面。” 他提提手上的东西,“还有这些赤豆花生,都是你做糕点用的上的。” 朝朝跟着他来到厨房,“这些我本是打算明日去采买的,你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你自己做工的钱还是自个儿收着吧,万一你哪天记得从前的事了,也有盘缠离开。” 听她数次提起离开的事,木头将东西放好,走到朝朝跟前,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东西,打开糯米纸的包装道:“我还买了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糯米纸打开,里头躺着软趴趴的饴糖。 木头愣了一瞬,随即两颊被夕阳染成绯红,他忙不迭的又将糯米纸重新盖了回去,手往身后藏,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般嘟囔道:“天气渐热,东西坏了。” 朝朝拉出他的手,轻柔的将他手中的糯米纸接过来。 打开,里面本就化了的饴糖因他刚才的捏握又变了形状。 朝朝却不在意,捏起饴糖放进嘴里,丝丝缕缕的甜霎时在唇齿间绽放。 “哎!”木头想阻止已来不及了,他有些着急的羞愧,“化了就不好吃了。” 朝朝摇头,“很甜,谢谢你木头。” 木头抬眼,见她笑的甜,便轻声询问道:“那朝朝不要赶我走了好不好?” 他说:“自我醒来,一直是朝朝照顾我良多,也为我花去不少银钱,如今我身体大好,能做工挣钱,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朝朝抿着沁甜的饴糖,笑着将木头拉到桌前坐下,自己起身去灶台上端了一盘糕点,“这是我今天新做的,你尝尝如何?” 木头瞧着盘中粉中透红的糕点,喜道:“朝朝,你新做的这个糕点真好看,跟桃花瓣似的。” 他捻起一块,小心咬了一口,顿时双眼晶晶亮,“朝朝,这个真好吃!” 他又细细尝了一口,认真道:“有桃花的味道,而且明明还没到桃子成熟的时节,我却似乎吃到了桃肉,香甜爽口,甜而不腻。” 最后他再次诚恳说道:“朝朝,我真的觉得你的手艺可以开一间铺子了。” 朝朝抿着唇,为自己的糕点被人喜欢而高兴。 她坐在隔桌,托腮看他,“谢谢你木头,不过铺子是开不了了,而且我这手艺以后还要劳烦你替我品尝把关,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带出来的银两买下这间院子后也快用完了,我怕你以后要走的时候没有盘缠,就想让你自个儿多留些。” 木头转身朝向她,郑重道:“我不走!我以后一定好好攒钱,让你在镇上开间铺子!” 朝朝被他逗笑,“真是个傻木头。” 她起身又端了一盘,“我吃过了,你把这些都吃完,我去把这个送去给张婶那。” 隔壁的张婶为人热情,在朝朝刚搬进这里的时候帮了她很多,所以朝朝做糕点的时候都会多做一份。 隔着篱笆门,朝朝便看见了张婶在院子里纳鞋底。 张婶见到她来,顿时喜笑颜开,起身拉开篱笆门道:“朝姑娘,你这是又给我老婆子带了什么好吃的?” 朝朝腼腆一笑,“张婶,这是我做的桃酥,望笑纳。” “诶哟,这多不好意思,老婆子我成天吃你的。”虽这么说,张婶还是爽快地收下了糕点。 回到自家院子时,木头已经吃完了糕点,正拎着两桶往外走,“朝朝,我去打水了。” 这间院子哪儿都好,就是镇上的溪河在东北角,每次打水都要横穿一条街,好在路途不算太遥远。 木头拎着两个桶跑出去,差点儿就和张婶迎面撞上。 “诶哟我的心肝儿颤的呀!”张婶抚着心口,又气又后怕的瞥了眼木头。 木头傻傻的笑了起来,露出了两排大白牙,道了句“张婶好”后又快步往外跑去。 “你慢点儿!”朝朝追了两步出去,见木头没走的那么快了才朝张婶不好意思笑道:“张婶,您没事吧,他就这毛躁样,没伤着您吧?” 张婶爽朗一笑,拍了拍胸.脯,豪爽道:“老婆子我哪这么娇贵。” 她递出一个菜篮子,“我鸡蛋没装好你就走了,喏,这些你拿着吃。” 朝朝忙摆手,“张婶,我搬来这里多亏您跟我说了许多事,帮了我许多忙,我怎么还好意思再要您家的鸡蛋。” 张婶:“你做的糕点比那城里头的还好吃,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老婆子,嫌着我这几个破鸡蛋了。” 她这么说,朝朝便不好再不收着,她谢过张婶,便想请她进去喝茶。 张婶推道:“我就不进去了,人家还紧着要鞋底呢,就在门口跟你说几句话就成。” 朝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您说。” 张婶先是往外头看了一眼,试探着问道:“木头那小子是……?” 朝朝疑惑,“是什么?” 张婶:“你哥哥?” 朝朝摇头,心想哥哥如今远在家中,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她的信,又会不会信她所说。 张婶又迟疑着直言道:“那你们是……私奔的?” 朝朝眼中疑惑更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浅笑道:“张婶您别拿我打趣了,木头之前救过我,又忘记从前的事,我照顾他也算是应当的,更何况……” 更何况木头虽然和现在的她差不多大,约摸十四、五岁,可她实际已经快十八了。 在她眼中,“木头算是我的朋友吧。” 听她这么说,张婶笑容更加张扬了,“好好好。” 她越看朝朝越满意,“朝姑娘,之前跟你说过,我小儿子今年十八,在城里头找了份工,月底休沐我让他回来一趟,你们俩见个面聊一聊成不? 我那小儿子嘴笨,但心眼儿实在,会过日子,你们要是聊的来啊,你做我了张家的媳妇儿,张婶绝对不会亏待你!” 朝朝无奈笑道:“张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我如今还不想嫁人的事,实在对不住了。” 张婶还想劝说什么,裤脚猛然感受到湿意。 她下意识朝那看去,就见木头将两大桶水哐哐垛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正好砸了她的脸。 张婶“诶哟”一声捂住脸,她用袖子抹干了脸,没好气的看了眼木头,“你这是作甚!” 木头仰着脑袋一脸无辜,“您挡在这儿,我进不去,只能先将桶放下了。 4. 卖画与生活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立夏过后,雷声一打,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来桐安镇也已有足足半月。 虽然朝朝离家时带够了银两,但她到底没有独自生活的时候,没有柴米油盐的概念。 加上制作糕点的材料价格也不便宜,如今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好在笔墨本就备了许多,她便做了许多字画,打算今日拿去镇上卖。 木头本想将卖字画的活揽给自己,“天气热了,你在家休息,我拿去街上卖吧。” 朝朝与他细细说明:“一来你本就有活计要做无暇分身; 二来这些字画是我所做,若有人询问字画中含义,怕你答不上来; 三来我虽然来桐安镇有些时日了,但认识的人并不多,我想借此多在镇上的百姓前露个脸,等我以后能开糕点铺了,也能让大家多来捧场。 况如今这天也不算特别炎热,我也正好出去透透气。” 木头被她说的无话可说,“那你一个人可以吗?” 朝朝笑笑,“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都敢一人离家,你可别小瞧了我,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做工吧。” “好吧,”木头蹙起眉,“若是觉得累就回家。” 朝朝点头。 木头背起字画,朝她露齿一笑,“我跟你一起去,等你到了我再去做工,我下工了再去接你。” 朝朝随他出门,好笑道:“这些字画又不重,我能背的动。” 木头摇头晃脑,“我就想和朝朝一块儿走。” 朝阳温柔而耀眼,阳光蔓延大地,葱绿的麦田一点点被照亮。 麦田旁的土路上,朝阳将他二人的身影拉长,远远的交织在了一处。 长更街算是桐安镇的主街,这条街上人来人往,街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 卖菜的,卖鱼的,卖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的,也有卖胭脂玉器,服饰配件的,应有尽有。 朝朝和木头寻了个角落,将字画摆了出来。 办妥后,木头又千叮咛万嘱咐,“那我去忙了,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事千万记得你自己最要紧,别逞强,或是去找我。” 朝朝哭笑不得,“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迟了。” 等他走了,一旁卖菜的老婆婆笑呵呵的问道:“小姑娘,你看着面生,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 朝朝唇角微弯,“奶奶您眼力真好,我叫朝朝,朝阳的朝,是半个月前搬来这里的,就住在西北角那个小院子,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老婆婆依旧笑呵呵,“好好,哎呀小姑娘长得真俊,你爹娘怎么让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卖这些东西,那是你哥哥吧?他怎么也不帮着你点。” 朝朝有些羞赧,阿爹阿娘最是疼爱她,舍不得她受一丝苦。 她也想学着哥哥那样在外头做生意,但阿娘说抛头露面和庖厨是男人的事,只教她读书、习字、作画,掌中馈。 所以她偷跑了出去,那是她此生做的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因为她喜欢做糕点,很喜欢。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幼时哥哥从锦城带回来的“黄金玉芙酥”。 小小的玉色糕点,通体晶莹,其间泛着金黄的光泽,软糯的外衣入口即化,里头包裹的糖心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甜意和清香在舌尖肆意蔓延。 自此,做出晶莹剔透,美味可口的糕点便成了她的追求。 朝朝笑了笑,“奶奶,我也是闲来无事,便做一些字画贴补家用。” 老婆婆倒是没怎么在意,她看了看那些字画,可惜道:“画是好画,只是咱们镇上的人不讲究这些,你这些画儿呀,怕是卖不出去几个。” 如老婆婆所言,一日过去,不过三五人来摊前看过,却是一幅字画也没卖出去过。 木头老远便瞧见朝朝安静坐在字画堆里,神情有些蔫蔫的。 他走过去,将字画都收起来,“朝朝,我们回家了。” 朝朝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走前,她将一旁王奶奶没卖出去的菜买了下来。 路上,朝朝微微垂着脑袋,也没说话。 木头背着字画拎着菜,歪头看了看她,将一根糖葫芦缓缓举到了她跟前。 “糖葫芦!”朝朝看向木头,习惯的接过来,“你怎么又给我买这些小零嘴,昨日是芙蓉糕,前日是蜜饯……” 木头“嘿嘿”笑了两声,“你高兴就行,好吃吗?” 朝朝吮着糖葫芦外的糖衣,甜意充斥口中,心情也好了许多。 但想到今日的成果,旋而又耷拉下脑袋,“木头,我的字画很难入人眼吗?” 木头信誓旦旦,“我觉得你的字画是最好看的。” 朝朝掩唇轻笑,“你又没见过旁人的。” 木头仰着脑袋,“我就是觉得你的最好看。” 朝朝忍不住笑出声,“就你嘴贫。” 嬉笑着回到院子时,朝朝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用过晚膳,她便回房专心作画去了,她不信,她的画真的会无人问津。 翌日一大早,朝朝又和木头早早出门。 睡了一个好觉,朝朝已经重新打起了精神,还主动和王奶奶问好。 王奶奶也同样笑呵呵回应。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竟连来看一看的人都没有了! 王婆子笑道:“老婆子我看你这东西都是好的,只是卖的方法不对。” 朝朝有些疑惑,卖东西还需要方法吗,但她还是虚心请教道:“请王奶奶指点一二。” “哈哈哈。”王婆子笑了笑,随后大声吆喝了起来。 “卖菜!卖菜!来看一看嘞,刚从地里摘的新鲜的蔬菜!” 朝朝惊讶的目瞪口呆,为难道:“真要这么喊吗?” 王婆子道:“那当然了,你不喊,别人怎么知道你要卖什么东西,还有啊,你把这些字画摊开,让人一眼就能瞧见,若是路过的人瞧见喜欢的,自然会驻足观望。” 朝朝将信将疑,“可我见您昨日并未吆喊,菜也卖的差不多了啊?” “老婆子我在这里卖了几十年的菜了,镇上的人都认识我,我不喊,他们也会来。 你不同,你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你,凭什么要自个儿来问你买的什么东西。 再者你的价钱太高了,一幅画一两银子,在我们这,叫抢钱。” 朝朝急道:“我没有抢钱,况且一两银子并不高啊。” 王婆子摇了摇头,“你这画好看是好看,但又不能吃也不能穿的,咱们镇上的大都是小老百姓,没那么多闲钱买这玩意。” 朝朝咬着下唇,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朝王婆子露出一个笑,“多谢王奶奶赐教。” 随后她将自认为最好字画摊开,明晃晃摆在摊前。 几度启唇,欲言又止,在王婆子鼓励的目光中,朝朝豁出去般喊道:“卖字画!《春燕南徊》《月映秋荷》等墨色山水任君挑选,还可代写笔墨书信!” 喊完后,朝朝忽觉好似也没有什么。 恰时一男子听了吆喝声走上前,指着前头一张画询问道:“这幅画倒是不错,怎么卖?” 朝朝忙道:“一两……不是,呃……一钱银。” 男子“嘶”了声,“贵了些,六个铜板卖不。” 朝朝接收到了王婆的目光,她轻咬下唇,犹豫一瞬后摇头道:“这幅春山居士图我画了好几个时辰,算上笔墨,一钱已是最低价了,您要是喜欢,可以看看别的。” 她大可以将这幅画已一个亏钱的价卖出去,权当是开张了,可她自有自己的坚持。 原以为男子会转头就走,但他痛快的掏了一串铜板,“行,一钱就一钱吧,帮我包起来吧。” 沉甸甸的铜板到手,朝朝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凭自己赚了钱。 她忙不迭将钱收好,小心的将画卷起,递给了买主。 看着 5. 生辰与寿面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时间一晃半年,转眼已是过了重阳。 秋风飒爽,锣鼓喧天。 今日是朝朝的喜事,无他,攒了大半年的积蓄,朝朝终于能盘下一间铺子。 「悦心斋」也得以问世。 “来瞧一瞧看一看,今日「悦心斋」开张大吉,所有的糕点一律打五折,早来早得。” 朝朝满面喜气,熟练的吆喝着。 围观的百姓中一人奇道:“哟,朝姑娘怎么改行开糕点铺子了,那我往后找谁写字啊?” 另一人又道:“是啊,你那些画着实好看,我往后找谁买去,我有个朋友还想问你买画呢。” 朝朝笑的开怀,“刘叔,您以后想写家书还可以来找我呀。 画是无瑕再作了,实在不好意思了山叔,不过我那还有些没卖完的,您朋友要是不嫌弃,直接拿去便是。” 山叔哈哈大笑,“那感情好,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尝一尝你这糕点了。” 朝朝端了个盘,“您大可尝尝,这些都是试吃的,您试试,要是不好吃,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给您的。” 山叔捻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登时双眼放光,啧啧称赞,“不错,甜而不腻,糯且不粘,不错,那就给我来一样来一斤。” 被人夸赞糕点,比夸赞任何都让朝朝高兴,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好嘞。” 她又招呼着围观的百姓道:“来来来,大伙儿也都来尝尝,刘叔,张婶,王奶奶,都别客气!” 贵子向来不爱吃甜食,试着尝了口糕点后也是赞不绝口,“朝朝妹子,你这个糕做的真不错,给我也来两斤,正好这两天田里收麦子,拿这个垫垫肚子。” 眼看摊子上的糕点越来越少,试过的人再不犹豫,纷纷掏钱买上一些。 木头托腮望着人群中的朝朝,即便人群拥挤,他还是一眼能找到她,因为她是如朝阳那般耀眼。 她终于如愿开了家属于她的糕点铺子,做出的糕点也被镇上的人喜欢着,看着她的笑,他不自觉的也跟着牵起嘴角。 “木头哥,你又在偷看朝朝姐姐!”大牛指着木头,不客气的拆穿。 小菜苗也跟着笑起来,想到刚掉的门牙,又不好意思的捂住嘴巴。 木头瞥了眼他们,摆手道:“还不快去学堂,晚了可又要挨夫子的骂了。” 刚子起哄道:“哦!木头哥一定是喜欢朝朝姐姐对不对?” 木头继续看向朝朝,理所当然道:“我当然喜欢朝朝了。” 几个小大人挤眉弄眼的对视几眼,皆嬉笑着跑开。 长街上只传来一声声“木头哥喜欢朝朝姐姐”。 木头一笑置之,忙完手里的活便去帮朝朝接待客人。 许是朝朝做的糕点新奇又好吃,又或是因着价钱实惠,没过两个时辰,糕点便尽数卖光了。 彼时朝朝累的坐在椅子上,用帕子细细擦着额头的汗。 木头还在外头收拾着摊子,汗水从他脸颊滑落,他只抬袖随意的一抹,又要去收起那把大遮阳伞。 朝朝:“木头,伞不用收了,天气热,给路过的行人坐下歇一会儿也好,你先进屋喝口茶,待会儿我再跟你一道收拾。” 木头便又重新撑开了伞,乖乖的进屋,站在离朝朝两步远外的地方。 朝朝:“你站那干什么?” 木头:“我身上汗味重。” 朝朝瞥他一眼,倒了杯凉茶到他身边递给他。 木头抿唇笑起来,还是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喝着。 朝朝微微仰着脑袋看他,忽然道:“木头,你是不是长高了?” 她伸手比了比,他如今要比她高出半个头,明明半年前两人还差不多高。 “是吗?” 木头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垂下眼,才发觉好像是有点,如今她站在他眼前,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根根分明的浓密而卷翘的长睫,如扑闪的蝶翼,守护黑曜石般的明珠。 他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指了指柜子,“早上买的冰梅汤,又怕太凉了,就先放那儿了,这会儿不知道还凉不凉。” 朝朝扬起嘴角,将冰梅汤取了下来,触手生凉,却也不冰。 掀开瓷盖,梅子的酸甜味霎时侵入鼻腔,舀一口,清凉感驱散了不少的疲惫感,正适合这样的天气。 “谢谢你,木头。” 朝朝尝了几口,去后厨端了一碗面出来。 “木头,谢谢你,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快盘下这间铺子,你还每天都给我买吃的,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生辰,所以擅自将今日作为了你的生辰,这是长寿面,是寿星必须要吃的。” 木头看着那碗面,垂头陷入长久的无言。 朝朝又从后厨里端了一盘糕点出来,介绍道:“我也不知道你几岁,约莫和我差不多大,且算你同我一样十五岁罢,我便做了这十五样糕点,分别象征着福重、禄厚、长寿、安康、喜悦、吉祥、如意、明德、善学、幸福、富贵、高升、好运、如愿、美满。 虽然看着多,但分量少,你必须都要吃完哦。” 她将十五样糕点一一摆好,欣喜道:“今日我的铺子开张大吉,又是你的生辰,哥哥也来信说把阿爹阿娘都去了江南,江南一带山清水秀,他们一定能他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可谓是三喜临门,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摆好糕点后,她才发觉木头只低着头不说话。 “木头?” “滴答”一声,木桌上晕染开一朵无色的花。 朝朝神色大变,急道:“木头,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木头抬袖抹了把脸,抬起头,眼眶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朝朝,你待我真好。” 朝朝放松一笑,“我还以为你如何了,小寿星快别哭了,再不吃,长寿面可就要坨了。” “好。” 木头拾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吃着长寿面。 吃了两口后,他蓦然抬头,“朝朝的生辰是何时?” 朝朝唇角的笑一顿,她抿了抿唇,“六月。” 木头:“那不是已经过了,你为何不告诉我?” 朝朝:“因为木头你已经替我过过生辰了,你送我的生辰礼是八仙果。” 木头回忆了片刻,“是六月廿九!” 朝朝含笑点头。 木头:“可那算什么生辰礼?” 朝朝:“与我而言,那便已足够了。” 木头捣了捣面,“那我明年再给你过生辰。” 朝朝:“好。” 她将糕点盘又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先吃着,我去林子里摘些野果子,我想试试果子与糕点混合的做法。” 木头从面碗中抬头,“我跟你一起去。” 朝朝摇头,“不用了,就在我们常去的那片林子里,而且等会儿还要劳烦你这个小寿星替我再去买些面粉和其他的食材来。” 6. 变故与腾暨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申时三刻,朝朝还没回来。 木头心中突然很不安,他再也等不下去,忙关了铺子上山。 沿着山路前行,林子里没有,路上没有,却在路边的树下发现了朝朝上山时带着菜篮子。 篮子里散落着零星几颗野果,四下张望,却根本没有朝朝的身影。 * 朝朝听到了很多低低的抽泣声,紧接着,她被放了下来,突然的光线让她不适的眯了眯眼。 “都给我老实待在这。” 交代完这句,眼前高大的男子便出了门,随着“咔哒”的沉闷一声落锁声,朝朝悬着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环顾四周,狭小的屋子里还有和她差不多大的五个姑娘,个个掩面哭泣,哭的伤心欲绝。 旁边的圆脸小姑娘哭累了,看了看她,问道:“你怎么不哭?你不害怕吗?” 朝朝抱膝坐着,承认道:“我很害怕,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抽噎道:“谁会来救我们,我是和我娘吵了一架跑出来的,我娘都不知道我在哪,就算能回去,她也指定能打死我。” 朝朝看向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坚信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等这次脱险,你就回家吧,阿爹阿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他们只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 朝朝看了眼几人,“就算没人救我们,我们也可以自己想办法。” 虽然大家都很伤心,害怕自己会真被人卖了,但朝朝明亮的双眸像是能给人力量一般,几个抽泣不止的小姑娘也渐渐停止了哭泣。 粉衣姑娘抹着眼泪道:“那你说怎么办?外面那些人人高马大的,我们几个哪里能斗的过?” “是啊。”绿衣姑娘也小声附和。 朝朝再次环顾了四周,最后得出结论,“这里唯一的窗户太高又太小,而且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守着,索性我们的脚没被绑着,或许等外面的人来时,我们可以往外冲,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凤眼小姑娘瘪着嘴,“你这是什么破办法,只怕跑出去又会被抓回来,到时候吃的苦更多。” 朝朝吐了吐舌头,“那我也不知道了,要不先睡一觉吧,也好养精蓄锐。” 几人掩着面,又要哭起来,可被朝朝这么一打断,早已没了继续哭的心思。 “算了,我睡了,哭也没用。”圆脸姑娘颊边还淌着泪,说完背对着朝朝侧躺了下去。 绿衣姑娘和粉衣姑娘随后,彼此倚靠着躺下。 凤眼姑娘也阖上了眼。 只剩下梳着双丫髻的姑娘,透过窗户望着窗外的景象,哽声道:“我想我娘做的春花面了。” 一句话激起几人的思家之情,屋子里又此起彼伏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朝朝眼眶泛酸,她也好想她的阿娘啊。 夜半时分,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朝朝睁眼往窗外望去,但见外头火光漫天,亮如白昼。 打斗声,喊叫声接踵而至。 朝朝摇醒身边的人,喜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几个姑娘纷纷醒来,希冀的对视后望向门口。 朝朝又喜又怕,她不知道绑她们的有多少人,万一木头孤身前来,不敌他们怎么办?万一他又受伤怎么办? 星辰渐渐轮转,朝朝悬着的心在听到门外的锁链碰撞发出的声响时紧绷到了极限。 几个姑娘皆大气不敢出,炽热的视线望向门口。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了个身长玉立的男子。 五个姑娘急忙忙站起来,朝门口奔去。 “官爷,救命!救救我们!” 男子招呼了两个官兵,“带她们去安顿。” 声音干净清澈。 他本欲抬脚随众人一道走,视线瞥见了还愣怔坐在屋中,显然吓坏了的姑娘。 想了想,抬脚走了进去。 朝朝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只一双眼紧紧的盯着来人。 男子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神情温煦,“这位姑娘别怕,府衙已将这伙坏人全部收押,你也得自由了。” 昏黄的光影与前世几乎重叠,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了上一世。 她被人劫撸,拯救她的,便是眼前人。 腾暨,当朝励王。 再次见到活着的腾大哥,朝朝心中五味杂陈,既喜能再次见到他,但多的,是胸腔中溢满的悲凉。 为什么? 明明她没有去锦城,明明她的生活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为什么她还是会遇见他! 难道这便是她的命数,无论她怎么躲,都无法逃脱的了吗? 她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腾大哥倒在她眼前。 “姑娘?” 见眼前的姑娘惨白着脸,活像是遭受了一场大劫后还未清醒,腾暨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你没事吧?你家在哪,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往后若是有需要你出庭的,还望你能出面做证。” 见她还愣愣的,他绕到她身后,给她解开了绑着她的绳索。 束缚松开,朝朝缓缓地撑着地面站起身,许是长时屈膝坐着,一瞬脚麻,她整个人朝一边歪去。 腾暨当即拉住了她,温声提醒道:“小心。” 朝朝埋着脑袋,轻轻推开了他,自己扶着墙稍作歇息。 她打定了主意,只要不相识,即便日后东窗事发,腾大哥也不会受她的牵连。 腾暨收回落在半空的手,知晓方才是他失礼,也不好过多追究。 不过不知怎的,他看这位姑娘似有熟悉之感,恍见一位故人。 见她蜷成一团,小脸煞白的可怜模样,才忍不住上前宽慰她一二。 朝朝稍作休息后,脚上知觉恢复,忍住不去理会腾暨,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外边火光冲天,几十个官兵手持火把,将这间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六七个被捆成麻花似的人被围成一团。 五个姑娘不解气的将石子儿砸向他们。 朝朝看清了其中一人便是绑她来的人,那人被石子儿砸的最多,脑门上印了几个红印子,一边往里边挤一边求饶道:“好姐姐们,别打了别打了!” 原是滑稽的一幕,双丫髻姑娘和粉衣姑娘都掩唇笑了起来,边笑边砸的更狠。 朝朝静静看着这一幕,察觉到身后跟出来的身影,嘴角抿了抿,又往旁边挪了挪。 一个官兵走到腾暨前拱手道:“大人,六名盗贼全部当场抓获,多亏了这帮人不注意,吃的果子汁乱撒,才让我们的搜察犬寻到了这贼窝。” 六个盗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示意是哪个王八羔子漏的这个馅。 几人连连点头,被砸的最狠的人突然灵光一现,看向朝朝所在的方向,“大哥,一定是那个娘们!” 话没说完,他大张的嘴就被一颗石子砸中,“嘭”的一声,他“呸”一口,连带着门牙和石子吐了出来,疼的他“哎哟哟”直叫唤。 双丫髻小姑娘捧腹大笑,“哈哈哈,让你嘴臭!比一比是我的石子儿硬还是你的嘴硬。” 见其他姑娘还想继续砸,几个官兵才装模作样的拦了拦她们。 朝朝又默默站远了些。 注意到她的远离,腾暨上前一步,询问道:“莫不是姑娘想出的法子?如此一来,便是头功一件。” 朝朝还是不说话。 “姑娘?”腾暨疑惑歪头打量她,莫不是有口疾?如此实在可怜,他或可传御医替她瞧瞧。 他正待言明,斜刺里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他眼神一瞬凌厉,原以为是贼人跑了出来,哪想眼前是个半大不小的俊俏少年。 少年微微曲身神情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开口道:“朝 7. 噩梦与从前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呵呵呵,哈哈哈。” 有人在笑。 “……无能……打他……”似乎有人揪了他的衣裳。 他在反抗,但雨点般的拳头还是砸在了他身上。 “劣徒……又闯祸……去……” 冰寒的雪地里,他似乎冻的发抖。 转眼却又是烈火环绕,热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又被围了起来,许多人瞪着他,高声说着什么。 他却怎么也听不清。 但那些话却似有形般向他涌来,黑暗将他笼罩。 他“吓”了一声,从似梦非梦中惊醒。 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分明的侧脸划过,在下巴上凝成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进被衾里,晕染开一片深色。 他眼中一片茫然,失神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头好疼,像要裂开一般,他捂着脑袋,失魂落魄的掀开被子,下床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他却固执的爬了起来往前走去,他还有什么事要做,他要去…… 哪里? “木头!” 朝朝一进门便瞧见木头踉跄着步伐,似乎要出门。 她忙放下药碗,上前搀着他。 木头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般,只顾着往外走。 朝朝急道:“木头,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去哪啊?我是朝朝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朝朝?” 眼前的人轮廓逐渐清晰,肤白唇红,鼻梁挺翘,杏眼细眉,眼眸中似有万千光彩,是如朝阳一般温暖而耀眼的人。 她蹙着好看的眉,正担忧的望着他。 “朝朝!” “我的头好疼啊!” 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拧眉盯着她,眼眶中的泪水潸然而落。 他呢喃着问她:“朝朝,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朝朝的胳膊被他用力抓着,骨头都几乎要断了般。 她从没见过木头像今日这般失态,也不知道木头为什么会这样子。 可看着他这样痛苦,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极力忽略手上的疼,勉强弯起嘴角,微微踮了脚,伸手安抚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温声说道:“你是木头啊。” 她说:“你不记得从前的事没关系,我会陪你一起慢慢想,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想起你有疼爱你的爹娘,有兄弟姐妹,也或许还有青梅竹马,知交好友。 即便没有,你还有我。” 木头喘着气,感受着头顶温柔的抚摸,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朝朝……” 注意到他的手还抓着她,他立时放开,歉声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朝朝稍稍转了转手腕,有些疼,但应该不碍事,她弯起唇角道:“没事,我先扶你去床上躺会儿吧,吃完药再睡会儿。 你虽然没有外伤,但也高烧不断的躺了两日,好在你终于醒了,否则再烧下去只怕真把你烧成傻木头一块了。” 她重又将药端了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他嘴边。 木头配合的张嘴,任凭苦涩的药汁吞咽下肚。 他喉间酸涩,唤了声:“朝朝。” “嗯?” 木头迟疑着开口,“倘若,我是说倘如,倘如我……从前是个坏人呢?” 朝朝又吹凉了一勺药递给他,看他喝下后想了想才道:“不会。” 木头揪紧了被子,“你不会要我了吗?” 朝朝放下空碗,郑重的看着他道:“哪怕一个人不记得从前的事,但他的秉性不会变,你永远是你,永远是傻木头。” 她将他轻柔地按倒在床榻上,替他盖好了被子,温声宽慰道:“别瞎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休息。” 出了房门,离开一段距离后,朝朝才终于忍不住掀开袖子瞧,被木头抓过的地方,竟已是淤青一片。 她没好气道一声,“臭木头,下手也太黑了。” 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她忙将袖子放下,欠身行礼。 腾暨抬手虚虚一扶,“朝朝姑娘不必多礼,木兄如何了?” 朝朝垂着脑袋,“多谢公子搭救与收留,等木头稍好些,我们自会离开。” 前日若不是他将他们救出来送到这里安置,只怕他们现下早已葬身火海。 腾暨:“说起来还是我们未加防范,让贼人有可乘之机,放火烧了客栈,让他们逃了出去,好在你们平安无事,否则我于心难安。 不用担心,我鲜少来这间宅院,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可以多留几日。” 朝朝静静听完,才道:“不用了,我们明天就走。” 说完,朝朝抬脚就要离开。 腾暨在后头喊住她,好笑且疑惑道:“朝朝姑娘,你为何如此怕我?总是见了我就跑。” 朝朝停了脚步,在心中默念道:是啊,怕你死。 怕他再次因她而死的凄惨。 朝朝没说话,只转身再次朝他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翌日天还未亮,朝朝便和木头留下一笔银子,偷偷离开了腾暨在远宁城的这间宅院。 此地离桐安镇有五十里地,二人便租了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向北,一如当初。 秋风阵阵刮起车帘,吹乱朝朝的发梢,她将碎发别至而后,偏头问木头,“你今日感觉如何?头可还疼?赶路奔波可还受得住?” 木头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已经不疼了,朝朝呢?我昨日抓疼你了吧,手可还疼?昨日……吓着你了吧?” 朝朝握了握手腕,淡笑道:“早就不疼了,你别放在心上。 论谁想不起从前的事都难免会急躁的,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只盼你能好好的,早日想起从前。” 说完,朝朝沉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风景。 木头心中也藏着事,二人便沉默下来,只听马儿蹄声阵阵。 半晌,终是木头忍不住开口道:“那个什么腾公子,朝朝与他很熟吗?” 朝朝疑惑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木头:“昨日我瞧见了,你与他相谈甚欢。” 朝朝想了想,她昨日也就与腾大哥见过那一回,想来木头后来没好好休息,自个儿追出来瞧见的。 她好笑道:“你不是一直在床上休息的么,又是如何看出我与他相谈甚欢的?” 两日前她醒来时发现处在腾大哥的宅子里时,若不是木头都快烧糊涂了,她只怕掉头就走。 她不愿再和腾大哥有瓜葛。 前世她已欠了他一命,今生哪怕还不起,也别再拖累他。 木头被戳穿,耳根一红,他垂了脑袋,嗫嚅着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和他很熟悉。” 朝朝偏头看他,“那和你比起来,我和谁更相熟?” 木头眨了眨眼,抬头便与她对视,望进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眼中倒映的,是他。 他一时忘了言语。 待回过神来时,他眼神虚虚落下,看着自己的鼻尖,不确定道:“是我?” 朝朝并未回答,抿着笑,连眉间也沾染了喜色。 车行两日后抵达桐安镇。 不过时隔五日,再次走在桐安镇的街上,竟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一个小女娃嬉笑着跑过,无意中撞到了她。 另一个小 8. 糖画与旧墒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十五,锃亮的圆月高悬于夜空,为大地铺上一层银霜。 木头托腮坐于窗边,透过窗看着隔屋的朝朝,她正坐在书案前作画。 他隔空问道:“朝朝,你在画什么?” 朝朝闻言,画了几笔后将画纸举起给他瞧,“是新糕点的样式,我想多画一些。” 宣纸上画了花叶状的几样糕点款式,一旁还有些小字注释。 「由糯米粉,粘米粉,红糖,枣肉混合制成,因形似落叶而命名为红叶澜澜。」 木头笑看着她,“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罢。” 朝朝将画放下,掩唇打了个瞌睡,前几日发生了太多事,到现在心都还悬着。 如今回到家放松了起来,但又不太能睡得着,就想着日后要做的糕点,现下倒是有些疲乏了。 她起身关了窗户,“我去睡了,木头你也早些睡。” “嗯。”木头点头,看着她关了窗,熄了灯,没过多久,传来了她绵长的呼吸声。 木头唇边挂着的笑意渐渐的淡去。 他抬头望着明月,脑中不断回想那些零星的片段。 青山,白衣,还有什么? 咒骂声,笑声,风声…… 他闭上眼,脑袋又有些疼了。 但他隐约知道,他从前或许不是一个好孩子,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打他罚他。 他深吸了口气,看向隔壁的屋子,想到朝朝,他的心头就如阳光照进来一般温暖。 他不想离开朝朝。 他想一直都陪在朝朝身边。 如果他从前是个坏孩子,那他一定会改好的! 不!他不要去想从前的事了,他是谁根本不重要。 他就是木头。 是朝朝的木头。 * 「悦心斋」再次开张,生意自是兴隆,又是晌午没到,铺子里的糕点便售卖一空。 自己做的糕点被人喜欢,朝朝心中很是高兴。 用过午饭后,朝朝便拉着木头在镇子里闲逛。 虽然他们来桐安镇大半年了,但还没有真正的像现在这样闲庭信步的逛过。 路边摊主同他们打招呼,朝朝一一热情的回应过去。 “朝朝,那儿有糖画,你等着,我去买来。”木头快步跑到糖画摊前,和摊主交谈了什么。 朝朝远远的瞧见了小菜苗他们,招呼他们过来问道:“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小菜苗捂着嘴偷笑,“朝朝姐姐,今日夫子告假啦!嘻嘻。” 大牛高兴的手舞足蹈,“哈哈哈,不用上学真好!” 朝朝无奈笑道:“你们啊,就知道贪玩。” 刚子瞅瞅不远处的木头,小大人般竖起手掩唇道:“朝朝姐姐,你在和木头哥约会吗?” 小菜苗新奇的“咦”了声,双眼放光的看向朝朝,“朝朝姐姐,你是不是也喜欢木头哥哥?画本子里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朝朝姐姐,木头哥哥也是喜欢你的。” 刚子笑的高深莫测,附和道:“是啊,木头哥可喜欢朝朝姐姐了。” 朝朝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两颊上渐渐烘热起来。 她佯装愠怒道:“瞎说什么,你们不好好读书成日里学这些乌七八糟的,改日我就告诉你们夫子去!我……以后也不给你们吃我做的糕点了!” 大牛立马讨好笑道:“朝朝姐姐,都是他们乱说,我可没说,我以后还想吃你做的糕点~” 小菜苗和刚子也立马认错,揪着朝朝的衣摆撒娇道:“朝朝姐姐我们错了,你可以告诉夫子,但别不给我们糕点吃~” “你们做错什么了?”木头拿着一串糖画过来,不动声色将大牛和刚子拉开。 朝朝率先道:“没什么!” 大牛,刚子,小菜苗也都老老实实的闭嘴摇头。 木头奇怪的看了他们几眼,将一幅蝴蝶糖画递给了朝朝。 又将兔子糖画,老虎糖画,小鸟糖画分别给了小菜苗,大牛和刚子,他自己则是留了个小狗糖画。 三人接过糖画,交头接耳,小声嘟囔了几句,又齐声声说道:“谢谢木头哥哥!” 随后嬉笑着跑开。 木头舔了口手中糖画,看到朝朝又担忧起来,“朝朝,你不舒服吗,怎么脸颊这么红?” 朝朝将手背抵在脸上,道了声“我没事”就率先走开。 三个小孩一定是在胡诌,拿她取笑呢! 木头追了上去,看她应当是没什么事,便又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又买了许多小玩意。 “呼。” 朝朝呼出一口气,“木头,我有些累了,去茶楼里坐坐歇会儿咱们就回去吧。” “好。”木头拎着大包小包上楼,寻了个靠窗的座位。 坐在窗边吹吹风,再喝上一口热茶,疲乏感登时消了大半。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拍板声。 不仅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楼里歇脚的客人也纷纷看向那人。 说书先生拍完惊堂木后,老神在在的抚了抚胡须,开口道:“今日老夫就来给各位讲讲一件发生在十五年前的大事!” 底下有客人不满,“前日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说书先生抬手示意,“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今日老夫要讲的,是我昌黎国十五年前如何大败旧墒的故事。” 虽还有人不满,但更多的人则是翘首以盼,期待他讲下去。 说书先生长袖一甩,娓娓道来。 “扶风城,也就是以前的墒国,东临昌黎,西接瓦尔哈拉族,地势高,易守难攻,三国相互制约百年。” “只可惜墒女王心肠歹毒,公然破坏两国友好条约,竟背地里联合瓦尔哈拉族,截断我军粮草!将我朝将士困死在烈焰城!” 说书人说的激动,惊堂木又是一拍,座下客人心儿一颤,连手中的瓜子也忘了磕。 说书人眯了眯眼,覆又开口:“但我昌黎将士岂能任人摆布!即便是饿死,困死,也要死守烈焰城!” “我军连夜召开密会,最终商议后,派一只百人精兵夜探墒王宫!足足百人啊!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留下不过二人,如今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好在精兵队打开了一道口子,与我军将士里应外合,成功杀上了旧墒王宫,才有了如今的扶风城。” 一人疑惑道:“不过百人,如何能夜探墒王宫?” 说书人略皱眉,“你懂什么,虽只有百人,但那可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以一敌十亦不在话下!” 他抚了把长髯,感叹道:“旧墒错就错在以女人为尊,奉女人为王,唉,终究是妇人之见,害了一国灭亡啊!” 9. 故人与求亲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的生意依旧很好,不到晌午,所有的糕点又全都卖完了。 朝朝和木头坐在铺子里用午膳,讨论着下午是回家休息还是在后厨研究新的糕点。 烈日当头,行人匆匆走过。 正此时,一个少年大喇喇坐在了门口的大遮阳伞下,背对着朝他们喊了声,“老板,来碗凉茶!” 朝朝心头一突,这声音! 转而一想,怎么可能呢? 她笑笑,朝外头那少年说道:“客官,我这不是茶楼,您要喝茶麻烦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右拐就是。” 少年以手做扇,给自己扇着风,“没有茶,水也成,小爷我实在走不动了。” 朝朝无法,要去给他倒碗水。 木头起的更快,“我来。” 他倒了一大碗凉水,端到了外头。 少年端起碗就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一口气将一碗水喝了个精光,他长舒一口气,从腰间拾了一锭碎银子,“谢了,兄弟。” 木头收了银子和碗回去。 朝朝已经收了碗筷,见木头递给她一锭碎银子,她哭笑不得,“咱们又不是做茶水生意,一碗水哪能要人银子,快还给人家。” 木头依言将银子还给了少年。 那少年还坐在伞下遮阳,他将脚踩在凳子上,手臂挂在膝上,姿态豪迈,摆了摆手,“我衡生哪是个白吃白喝的人,兄弟你就收着吧,我倒是想问个路,你可知张大娘家住何处?” 木头将银子重新塞给了他,“张婶?在我家隔壁。” 衡生登时激动道:“太好了兄弟,可算是找对人了,快带我去!” 木头只会听朝朝的,他转头看向屋里,却见朝朝一眨不眨的盯着的,是这个叫衡生的少年。 衡生拍着木头的肩膀,“好兄弟,你就带我去吧,我必重重有赏!” 注意眼前的兄弟盯着屋里瞧,衡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姑娘。 “这位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称呼呀?”说着,他自来熟的起身往屋里走。 走了几步后,面前便站着刚才那位兄弟。 他推了推他,没推动,这才又将视线放在木头身上,“这位小兄弟,这儿没你的事了,别妨碍我认识这位俊俏的姑娘。” 木头瞪视着他,“离她远点。” 衡生:“你是她谁啊,小爷我偏不呢。” “别吵了。”朝朝看向木头道:“木头,我们还是回家吧,我有些累了。” 原本面对衡生几乎快把眼睛瞪出来的木头立马乖巧的说了声“好”。 衡生看看两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没再多言,又说道:“你们要回家啦,顺便带上小爷呗,小爷我受老爹所托,来拜访一下远房的老舅娘。” 朝朝走在最前头,木头关了门,暗暗警告衡生了句“不准跟太近”后追上了朝朝。 衡生“切”了一声,还是默默跟在了他们身后。 晌午日头晒,木头打了伞,将朝朝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看了看朝朝拢起的眉,踟蹰着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明明大热的天,朝朝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没有按照前世的轨迹去锦城,却还是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人,先是腾大哥,又是阿生,难道她真的无法逃脱的了吗? 难道无论她做出什么改变,一切还是会和前世悄然一样。 那她到底该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她。 “朝朝,朝朝?” 朝朝猛然回神,抬眼,木头映入眼帘。 她鼻尖一涩,一把抱住了他,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木头蓦然睁大双眼,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朝朝,身体却僵直的一动不敢动。 “朝……朝朝,我……我……我在。” 衡生扶额:“唉哟!这光天化日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朝朝静默了一会儿后,才无事发生般道:“只是突然有些累了,我们走吧。” 木头顶着红透半边的耳颊,面色如常道:“好,我们回去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的紧张,连同手同脚也未曾察觉。 当然还有衡生,他难言的看着前头二人,评价道:“这小子不会连媳妇儿的手都没摸过吧?” 回到院子,朝朝回了屋,一觉便睡过了时辰。 木头看她脸色惨白,便道:“今日就在家歇着,别去铺子了。” “嗯。”朝朝点头,“已经辰时了,也来不及了,你去挂张「今日歇业」的牌子吧。” 木头:“好,你想吃些什么,我顺道给你买。” 朝朝摇头,“我不饿。” 她昨晚又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木头沉了口气,端了盘包子来,“昨儿买的包子,芝麻馅的,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等他走了,朝朝无意识的咬着包子。 昨夜,她又梦到了腾大哥和啊生惨死时的场景。 眼泪嗒吧嗒吧的流淌,落在了包子上。 “朝朝,你在家里头吗?”院外传来刘叔的声音。 朝朝放下包子,抹了泪,打开了院门,笑着问道:“刘叔,您找我有事吗?” 刘叔拿了封信,“我女儿寄给我的,我想让你帮我念念,再替我写封回信,你看方便吗?” “当然可以。”朝朝打开大门,邀刘叔进了屋。 泡了杯茶给刘叔后,朝朝便拿出了信,念出了上边的内容。 “爹,女儿不孝,嫁进张家三载,未曾回来看过您,但婆母卧病在床,实在离不得人照顾。近来女儿食欲不振,胃里泛酸,女儿原以为是染了病,哪想竟是有了身孕!女儿心中高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您,待婆母病好,女儿定携外孙回来看您。女儿刘茹。” 刘叔一边听着,心悬起又飘忽不定,最终踏实的落了下来。 他抬头一瞥,却见朝朝泪眼婆娑。 他哭笑不得,“诶哟,朝朝姑娘,你怎么哭了?我这个老头子都还没哭呢。” 朝朝不好意思的抹了泪,“我就是觉着你们虽相隔两地,但心是连在一处的,心中为你们高兴,也为刘茹姐姐有了身孕高兴。” 她不由想起了嫂嫂,上一世,因为她,嫂嫂腹中的胎儿,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她收了心绪,拾了纸笔,“刘叔您说,我代您写回信。” 在院门口送别了刘叔,朝朝便打算回屋。 隔壁张婶忙招呼她,“朝朝今日没去铺子啊?早饭没吃吧?来张婶家吃,张婶煮了面。” 朝朝推脱,“不用了张婶,我早上吃过包子了。” 张婶仍旧热络的过来拉她,“啊呀,你跟你张婶客气啥,快来快来!” 朝朝便被张婶拉进了堂屋。 张婶看了看后院,笑着道:“你先坐,婶子去盛面。” “张婶,真的不用了。” 朝朝刚站起身,又被张婶按着坐下,“跟你婶子客气,坐着。” 说完,张婶急忙往后头去。 辰时三刻,日头渐升,张婶火急火燎的冲进后院,一把掀开被子,“阿生啊,你怎么还在睡,赶快起来!人朝朝在外头候着呢!” 骤然的冷意让衡生抖了一抖,他闭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道:“舅娘,她来关我什么事,我再多睡会儿,等会儿还要赶路呢。” 张婶恨铁不成钢,“赶什么路!你忘了我昨儿跟你说的了!相看相看呀!要不是我儿子 10. 喜欢与甜意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秋风起,落叶旋。 雁南飞,过无痕。 朝朝睁着眼,眼中水光潋滟。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是玩闹的事,莫要再胡说。” 木头缓步走到朝朝身前,他神色认真,“我没有在胡闹,我是认真的,朝朝。 我知道嫁娶之事的意思,一个人嫁给一个人,就像王奶奶和王爷爷一样,两个人就会一辈子都在一起了。” “朝朝,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你呢?” 朝朝一口气堵在喉口,她看着木头黝黑的双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 她应该像上辈子拒绝阿生一样干脆利落的拒绝木头的。 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最后,沉默的摇了摇头。 泪花儿也沿着两颊滑落。 木头抿唇,也垂下头去。 是他太过痴心妄想,朝朝这么好的人,他如何能配的上? 又如何敢肖想娶她为妻? 却听朝朝缓缓道:“我若答应你,我们便是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无媒苟合。” 木头抬眼,便撞进了她如星辰明月般的眼眸里。 她擦了擦脸,说:“更何况,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的身世,倘若你的爹娘不喜我,倘若你之前已有家室,或是有了心悦之人,届时我该如何自处?” “不会的。”木头急急否定道。 朝朝:“不会什么?” 木头:“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朝朝弯了弯唇角,突然说道:“你喜欢大牛,刚子,小菜苗吗?” 木头蹙眉,但还是说道:“喜欢,可是……” 朝朝也笑起来,“我也很喜欢他们,我喜欢桐安镇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你。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一直待在桐安镇,永远和大家在一起。” 木头张口,欲言又止。 朝朝继续说道:“木头,婚姻并不是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绳索,而是两个互相爱恋的人构筑的家的桥梁。” 最后,她笑了笑,“木头,我知道我近几天情绪不大好,你是在担心我。 你放心吧,我不会一蹶不振了,我还要把「悦心斋」发扬光大呢。 不同你说了,趁今天休息,我去研练些新糕点样式。” 她弯了弯眼睛,转身去了厨房,只剩一缕发梢划过他的指尖,沿着指缝溜走。 木头捏了捏手心,“那你会嫁给衡生吗?” 朝朝想了想,回身狡黠一笑,“你去替我回绝了罢。” * 翌日,「悦心斋」门口。 衡生瞪着站着一动不动的木头,“我就想见她一面,你凭什么多加阻拦?” 木头站定如松,“她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衡生气笑了,“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木头:“我是木头。” 衡生:“……” 他卷起袖子,“我不管,我今日非要见她不可!” 说话间,他已出手如闪电。 木头自不会与他客气,他看他也很是不爽,当即与他过起招来。 两人你来我来,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好小子,练过啊!”衡生来了兴致,不由认真了起来。 朝朝从后厨出来的时候,二人已打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街上行人围着他们,瞧着这处热闹,甚至还有喝彩声。 朝朝立时喊道:“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闻言,木头立刻收了势,而衡生出拳已经收不回了。 木头脸上便被生生挨了一记闷拳。 “木头!” 朝朝担忧的走到木头前仔细打量,他鼻血还在往下淌,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她登时怒不可遏,“阿生!你打他做什么!” 衡生摸了摸脑袋,“我……我们闹着玩儿的。” 朝朝:“闹着玩?有你们这么闹着玩的吗?” 她见衡生一只眼也乌青着,责备的话没再说出口。 她朝众人不好意思道:“各位叔叔婶婶,实在不好意思,他们打坏的东西我会尽数赔偿的。” 随后抛下一句“你们两个跟我来”后进了铺子。 屋子里,木头和衡生并排坐着,大气也不敢出。 朝朝拿了伤药出来丢给他们,“自己上药。” 两人乖乖拿了药,小心的抹在脸上。 “嘶~”衡生闭着眼,摸黑将药抹在眼皮上,末了又看向木头道:“你小子下手也忒重了。” 木头懒得理会他,他小心看了眼朝朝,见她眼含愠怒,伸了手轻轻抓了她的衣袖,“朝朝,你不要生气了。” 衡生还在那叭叭道:“不过说真的啊,你小子的武功真不赖,师承何处啊?小爷我都险些败在你手上,不过这次是小爷赢了嘿嘿。” 他得意的翘起嘴角,牵扯到眼睛,又疼的小脸皱成一团,“嘶嘶”地喊着疼。 朝朝蓦地看向衡生问道:“你说木头武功好,与你不相上下?” 衡生忙找补道:“好是好,但是跟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木头见朝朝不理他,可怜兮兮的收回手继续给自己上药,至于衡生,他完全不想理会。 朝朝显然已经听不到衡生此时的找补,她目光炯炯。 上一世衡生是武状元,武功自然了得,而木头竟然能和他打个不相上下! 这是不是说明——“木头,或许你出生在一个武学世家!又或是曾在武馆练过一身武艺!” “是了,”她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初见你时,你便带着一身伤。 你或许是在外出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才会倒在那片林子里的。” 木头拧眉,也跟着不确定起来,“是这样吗?” 朝朝抿唇沉思,“仔细想想,你当时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学子服!衣服料子……” 她有些回想不起来,当时他的衣服太破,换下来后就给扔了,印象之中,料子应该也不差。 她又道:“那片林子离锦城不远,木头!或许你是锦城哪家武馆里的学子!” 她很是高兴,半年来,头一次有了木头身世的眉目。 只怪她之前没有注意,原来木头竟是有一身好武艺的。 衡生也恍然大悟般以手握拳锤了锤手心,“原来如此!听闻锦城里武馆众多,木兄你身手这么好,一定是在武馆里习的武。” 木头想起了脑海中偶尔闪过的片段。 那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是武馆的师父吗?那些围着他嬉笑的人,是武馆里其他的学子吗? 那他是不是因为小时练武经常犯错,才会被其他弟子嘲笑,被师父责罚的? 也就是说,他以前,或许并不是个坏孩子。 “木头,木头?” 朝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木头回神,抬眼对上了朝朝如星的眼瞳。 “木头,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木头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开口 11. 细雨与祭祀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卯时,天还未亮。 朝朝如往常般去铺子,推开门,衡生背着行囊等在院外头。 木头警惕的盯着他,“你又来做什么?” 衡生那只眼地乌青还未好,另一只眼下也还有乌青一片。 他掂了掂行囊,道:“木兄,朝朝,我是来跟你们道别的,我得去锦城了。” 他看向朝朝道:“朝朝,虽然你没答应我,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考个武状元,干出一番事业,然后再回来求娶你。” 木头很是不耐烦,“要走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衡生重又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走上前,不轻不重的锤了一拳木头的肩头,“你小子跟我一起去啊。” 木头嫌弃的掸了掸肩头,“我不去。” 衡生诧异,“真不去啦?” 木头偏头看了眼朝朝,“嗯”了一声。 衡生:“啧,你不想找回记忆了?” 朝朝适时开口,“阿生,我有一事恳请你帮忙,这次你去锦城,能否去锦城的武馆里打听一二,看看有没有哪家少了一个学子?如果有,我再与木头去锦城认认。” 衡生吸了口气,“你们现在要是同我一道去就好了。 好吧,我帮你们去问问。” 朝朝笑开,“谢谢你,阿生,对了,你稍等片刻。” 她回身去了屋里。 屋外,衡生脸上的嬉皮笑脸褪去几分,他上下审视了番木头道:“你小子到底哪里比我好?长得……也就一般,肯定没小爷我好看,个子也没我高,家世……虽然不知道你的,但我家也不错啊!她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木头想了想,比了比比他矮一个手指的身高,“朝朝说过,我长的很快,跟田里的庄稼似的。” 衡生:“……” 他笑了笑,突然肃了神色,认真道:“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她,我一定饶不了你。” “你们在说什么呢?”朝朝拎了个小包出来,便看见二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气氛也有些僵。 她怕他们又打起来,只得快步走了出去。 “没什么。”衡生呲了个大牙,哥俩好的将手搭在木头肩头,“我在跟木兄说,往后有机会,还要再切磋切磋。” 木头不客气的打去他的手。 朝朝看了眼二人,将包裹递给衡生,“里头是一些桂花酥和韭菜饼子,昨晚做的,这个天能放好久,你路上拿来垫垫肚子。” 衡生看了眼包裹,爽朗的接下,“做了这么多,朝朝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对不对?” 木头想起昨晚朝朝做了好久的饼,问她只说“备着”的场景。 他瘪了瘪嘴,“拿了东西还不快走。” 衡生捏了捏拳头,“嘿!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走吧,”朝朝微笑着看他,“你一定能考上武状元的。” * 转眼已过立冬,天气渐渐转凉。 近日来阴云密布,黑云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屋子里也反了潮,哪儿都湿拗拗的。 特别是石头上,沾上水便滑溜溜的,朝朝便是在门前石阶上滑了一跤。 好在大夫来看过,只是崴了脚,除了脚踝肿些,别的没什么问题,开了活血去淤的药便离开了。 虽然朝朝也说没事,但木头可急坏了,前前后后忙了个不停。 捣了药给朝朝敷下后,又去镇上买了些干草回来,将日常所经之路里里外外铺了个遍。 “怪我。”晚膳后,木头半跪在床前给朝朝换药。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虽然知道他是在给她抹药,但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的脚,指腹带着冰凉的药轻柔的按在红肿的地方,有些令她有些不自在。 木头:“昨日我路过那也滑了一下险些摔倒,我应该早点想到的,你就不会受罪了。” 朝朝想了想,说:“挺好的。” 木头愣怔抬头,“什么挺好的?” 朝朝:“这样你下次就不会真的摔倒了。” 她将脚收了回来,小心的放回被子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好。”木头起身,去吹熄烛火,想了想,他道:“那我明日去挂歇业的的牌子。” “别,”朝朝锁在被子里,之露出个脑袋,“我只是一只脚伤了,又不是手伤了,或许明天就好了,而且我跟宛姐姐约好了,她今天要来拿糕点的,我不想失约。” 木头:“那我明天背你过去。” 朝朝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闷声道了句“好”。 隔屋的门开了又关,朝朝掀开被子,深呼吸了几口。 这天气实在是又闷又热,索性下场雨罢。 * 正如朝朝如愿,长时阴云密布的天,终于下起了连绵的细雨。 朝朝的脚消肿了些,但也没大好。 卯时,朝朝撑了伞,木头背起她,踩着打湿的干草,沿着山路前行。 这时节夜里越来越长,又是阴雨天,就连广袤的田野,看上去也乌漆嘛黑的一片。 偶有电闪一瞬,“轰隆”一声,天地煞白一片,转而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木头,我重不重?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歇一会儿吧。”朝朝趴在木头背上,皂角香混着雨水的潮湿味时不时蹿入她鼻间。 木头往上掂了掂,摇头道:“一点儿都不重,朝朝很轻,该多吃些。” 况且地上湿,不该叫泥泞沾污她的裙摆。 到了铺子,朝朝便着手做糕点,木头则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她好笑道:“你杵在这做什么?” 木头伸出胳膊,“你累了,可以扶着我。” 朝朝抿着嘴笑,倒也没再赶他。 香软的糕点出锅,刚开门,就有人等在店门口问道:“朝朝,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朝朝笑着应答:“今日做了『月坠星河』是用桂花和芋泥做的水晶糕,『福厚长泽』是玉米粉做的方糕,『祥云满天』糯米糕里头搀了赤豆,糕上印了祥云,还有很多其他样式呢。” 客人感叹道:“你这糕啊不仅好看还有名头,关键是吃完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前日我闺女一到她外祖母家就写了信说要吃你这糕点,这不,一大早我就赶来了,我还怕这么大雨你不开店了呢!” 朝朝抑制不住笑,“多谢万子叔夸奖,秋雨妹妹身子好些了么,可还咳嗽?我那还有些枇杷膏,回头给您带过去。” 张老万笑呵呵道:“劳烦你还记挂着,她早好了,否则也不会去她外祖母家,诶,不说了,来人了,他们一准是来买你糕点的,我得先下手为强。” 朝朝笑出了声,忙将糕点给万子叔装上。 张老万本想拎了糕点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记性,正事倒忘了问。” 听他说正事,朝朝也敛了神色,“您说。” 张老万摆摆手,“嗐,就是七日后不是下元节了么,咱们镇每年都要祭水官。 今年不巧,负责祭祀糕点的老马又犯了病,现如今躺在床上,大夫看过说暂时没个十天半月的好不了,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供应祭祀用的糕点?” “马叔病了?可还要紧?”朝朝的糕点手艺虽是在上一世的锦城学来的,但在桐安镇里,马叔前辈也教了她很多,算是她半 12. 寒雪与美人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湍急的河水寒冷刺骨,朝朝徒劳的伸着手,却只能在水中不断下坠,下坠。 好像有谁在拉着她,要与她共沉沦。 “该以你为祭。”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好像在她耳边,但又是那么遥远,遥远到在无法触及的天边,亦或只是她的幻觉。 好难受,她该是要死了吧。 可是就这么死去,她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 这个向她而来的少年。 * 睁眼,是熟悉的屋顶,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脑袋像是顶了千斤铁般沉重。 “朝朝,你醒了!” 朝朝用尽力气偏头看去,木头脸色惨白,唇色全无,一双眼眶却是通红,像是哭过。 朝朝张了张口,喉间却像堵了一团棉花,连音节也发不出声。 “想喝水吗?”木头询问道。 她眨了眨眼。 木头立刻端了碗温水,小心将她扶起,替她掖好被角后才小心的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喝。 温润的水润了喉咙,朝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木头,我怎么了?” 木头:“你掉下了渮河,好在大夫在场,说救的及时,否则以这样冷的天这样急的水,再耽搁片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朝朝,究竟是怎么回事?” 朝朝闭了闭眼,“我不记得了,应当是我自己没站稳罢。” 木头捏了捏拳头,“怪我,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朝朝扯了个极其艰难的笑,“你怎么又怪自己,是你救了我才对。” 木头默然抬眼,“你知道了?” 朝朝:“模糊看见你了。” 木头看着她,猛然吞了口口水,喉咙却仍然干燥,话也说不利索,“我……我……你……生气了吗?” 他蓦地顿住,感受着贴在他脸颊上的素白小手,冰冰凉凉的,一瞬唤回他的心绪。 朝朝咳了声,道:“好烫,我就知道,你下水来救我,自己肯定也着凉了吧。 你瞧你,我一睁眼还以为是白无常来索我的命了,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你也快去吃药休息。” 木头将她的手小心的放回被子里,脸上的热消了大半,他攀着床沿,“我没事,大夫看过了,没有染上风寒,我就想在这守着你。” 朝朝:“真的吗?可是你发烧了。” “不是发烧,我只是身上暖和,真的,大夫说我什么事也没有,你瞧。”他站起身转悠了一圈,表示自己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他说:“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朝朝摇头,“我吃不下,还是先睡一觉吧。” “好。”木头又替她掖好了被子,才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她。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木头也跟着沉下气来。 想到刚才的自己,他悄悄出了屋子给了自己一拳,才又坐了回去。 朝朝如今难受成这样,他怎么还能去想那件事! 只是看着她,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在她看似柔软,实则更柔软的唇瓣上。 喉间又干涩起来,他咽了口口水。 他想,他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卑鄙的人,他从前一定是个坏孩子。 * 张老万和祭祖堂的人也都来慰问了她,又是送谢礼又是表歉意,弄的朝朝也怪不好意思的。 小菜苗、大牛和刚子带着他们自个儿做的纸花来看她,希望她能赶快好起来。 张婶还给她做了一双冬鞋,试了试,正合脚。 朝朝也想赶快好起来,她想做糕点。 只这一病反反复复,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冬月初,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大地渐渐染上了纯白的颜色。 躺了这么久,朝朝终于能下床,头一件事就是要重开铺子。 木头还是不放心她,“大夫说你凉气入体,需要静养,这大雪天的,我怕你又冻着,还是别去了罢。” 朝朝穿上张婶送她的冬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你瞧我早好了,左不过路上多穿些,不妨事的。” 见木头还是拧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她抿着唇,拉了拉他的衣袖,抬头道:“我躺了这么久,骨头都快僵了,我就想做糕点去,全当是锻炼身体了,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她仰着一张小脸,粉润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眸弯成月牙,一张小嘴微微张着。 他不自在的垂下眼皮,扣了扣手指,“那你不能冻着。” 朝朝欢呼一声,说笑道:“我把被子盖身上。” 话是这么说,最终,她穿了冬衣,外头罩了件厚厚的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朝朝撑着伞,看着蹲在她身前的木头,明知故问道:“你背我啊?我脚又没事了。” “地上雪滑。”木头依旧蹲着,他偏头看了看她,又道:“别把张婶送你的新鞋弄脏了。” 朝朝抿着笑,还是熟练的趴在他背上。 “木头,这些天你照顾我,自己都没好好吃饭吧,你都瘦了。”朝朝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单薄的身形和背后硌人的骨头,有些心疼。 木头:“没有,我好吃好喝着的,而且我又长高了呢。” 朝朝回忆道:“好像是又长了一截。”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一片静谧的白色,只有木头的靴子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 一步一步,留下一串一串的脚印。 木头和她说着话,呼出的气很快在空气凝结,形成一小片雾气。 时隐时现的雾气中,路旁好似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衣,撑了一把油纸伞,就那样静静站在路边。 朝朝露在外头的眼睛看不见那人,视线也被那人的伞遮挡了。 朝朝偏过头,天青色的伞面在她眼前划过。 她趴在木头的背上,一步一步路过了那人。 猛然间,她按住木头的肩头,急急道:“你放我下来!” 木头停住脚步,疑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朝朝只催着他,“你放我下来!” 木头慌乱但小心的将她放下来,还未等他询问,手里便被塞了一把伞,而身后的人早已急急的往后跑去。 离的越近,她便越发的确信,心中的擂鼓也不断作响。 她喘着气,雾气在空中汇聚又挥散。 伞下人抬了伞,露出一张足以倾倒众生,惊为天下人的绝世容颜。 她肤若凝脂,胜似白雪,一头乌墨如瀑的长发垂髫直腰间,眉如远山黛,眼若天上月。 与她一比,万物失色。 朝朝红了眼眶,轻声呢喃道:“瑶姐姐。” 女子长睫微动,看向朝朝的眼中带了一丝疑惑,很快她神色恢复如常,淡淡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朝朝。” 木头走过来,替朝朝重新撑上了伞,他戒备又疑惑地打量了一眼对面的人,又对朝朝温声说道:“你怎么跑的这么急,雪天路滑,摔了怎么办?” 朝朝给了木头一个安抚的眼神,重又看向她,摘了兜帽,弯唇笑起来说道:“我叫朝朝,朝阳的朝。” 女人也笑的温柔,“我叫傅瑶衣,路过这里,我见着你倒是分外亲切。” 朝朝点头,“我见着你也特别亲切,不若你我结为姐妹吧 13. 片段与旧识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哎哟!疼疼疼!” 木头掰着门外黑衣人的手,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来这里做什么?” 傅瑶衣仔细看着他,发现他身上穿着黑色粗布麻衣,腰间别着一把刀,看样子像是哪处的盗匪。 “诶哟!”黑衣人手快断了,他苦哈哈着求饶道:“大爷饶命,我就是路过,没干嘛呀!” 木头绑了他的嘴,用力捶了他的腹部,黑衣人闷哼一声,毫无反抗之力。 傅瑶衣看了眼这个少年,才又看向黑衣人,道:“谁派你来的?” 正此时,山间传来落雪声,傅瑶衣神情一肃,快步走到那处,和从山间出来的男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见着来人,她撑伞的指节蓦然撰紧,紧紧的盯着他。 来人的视线也先是为她姣好的容貌停留了片刻,即便光线模糊,不能完全看清,但尤可见她容姿,惊绝不可方物。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垂下眼,朝她颔首才又去门口,道:“木小公子,把他交于我吧。” 木头眯了眯眼,不善道:“你来干什么?” 腾暨指了指他手中的黑衣人,“我们在追查那日逃脱的盗匪,追查了一路,近日才在这附近寻到踪迹,府衙里的人都去寻其余人的踪迹了,我恰好追到了这里。” 木头眼中怀疑更甚,“不过一些毛头小贼,竟让他们潜逃至今,还潜伏在这样一个小镇里,官府的人,未免也太办事不力了。” 即便被一个少年当面指责,腾暨也并没有动怒,“你说的是,官府一定会尽快将盗贼抓捕归案的,烦请将他交于我罢。” 木头:“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些是什么人,背后有谁在主使?为何会逃到桐安镇这样的小镇来?” 腾暨笑道:“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了。这是朝廷要事,我不便透露,别说一个问题了,半个字也回答不了你。”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朝朝探了探头,奇怪道:“腾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这大雪天的,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啊?” 话音刚落,木头随手扔了手里的人,他快步走过,将他身上的外衣兜头罩脸盖在她身上,又替她裹紧,“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子本就没大好,着凉了怎么办,快进屋去。” 腾暨顺势抓住了想溜走的黑衣人,他有些奇怪,先前这小姑娘半句话也不可能与他多说,今日怎么突然叫了他“腾大哥”,更何况……他当是从未与她说过他是何姓氏的。 不过既然抓住了人,他也就准备带回去审问了。 朝朝被木头裹着往里走,转过脑袋朝外喊道:“瑶姐姐,腾大哥,你们也进来啊,外面冷。” 腾暨蓦然一顿,顺着方向看去,但见伊人手持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袅袅婷立,步步生莲。 他张口,不由自主问道:“姑娘,你?” 傅瑶衣偏过头来,轻声道了句,“进屋说罢。” 黑衣人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丢在了角落。 木头又给炉子里添了些炭,看着屋里这一个两个人,最终看向坐定的腾暨,道:“你不是有事吗,抓到人了就赶紧走吧。” 朝朝气恼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腾大哥夜里还要抓贼,才是辛苦万分,雪天路滑,也不安全。 腾大哥,今夜你就在这里暂住一宿吧,全当是还了先前的收留之恩。” 后一句是对腾暨说的。 木头瘪了瘪嘴,没再多说什么。 腾暨看了看傅瑶衣,还想再说什么,但傅瑶衣也下了逐客令,“今夜先好生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寅时,木头便在厨房睁开了眼。 他才不会和腾暨那人同住一屋,只是先前确实是多亏他收留,朝朝才能从火场中逃生,让他还这份情也无妨。 趁着无人,他去了柴房,冷艳瞧着那黑衣人。 他想过了,上一次在客栈中,那个持刀的黑衣人分明是对准了朝朝下手的,明明不过一些寻常的匪贼,为何非要置朝朝于死地? 下元节祭祀时,朝朝明明就在他一眼能看到的地方,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迹,渮河边明明有围栏,除了给水官祭礼的人,其他人不会靠渮河太近,朝朝又怎么会不小心跌进河中? 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晚一刻,朝朝如今还能安然的站在这吗? 昨夜竟敢直接闯到家里来,他绝不会放过敢让朝朝受到伤害的人。 他稍一用力,黑衣人的手指便断了一根,黑衣人被活生生疼醒,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他一把扯下黑衣人面上的绑带,冷冷盯着他道:“说,你们为何三番五次要害她?” 黑衣人额上冒着冷汗,求饶道:“大侠饶命,我真的不知道啊。” “咔哒”一声,又一根手指被生生折断,黑衣人还未张口喊叫,就被木头用布捂住,“敢吵醒她,我就杀了你。” 少年明明长得人畜无害,白净的脸尚有些稚气,说出的话语明明也没什么起伏波澜。 但无端的,黑衣人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惧意,他两股颤颤,惊恐的睁大双眼,泪水不断涌出,点点头,示意他绝不吵。 木头松开了他,嫌恶地将破布扔在地上,“说。” “我是受了上头的指令,来……”他小心的看了眼隐在黑暗中的少年,忍着手上的巨疼,道:“来杀一个人的。” “谁指使你的?” 黑衣人苦着脸,“我真的不知道啊……” 接收到一股摄人的寒意,他忙补充道:“应该是我们大当家吧?” “为什么要动她?” 黑衣人咽了口口水,“老大说,是,是她把官兵惹来的,害我们失了一个窝点,损失了好多钱。” 黑暗中传来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他立马求饶道:“大侠,您大人有大量,且绕了我一命吧!” “呵。”他轻笑一声,“饶你?” 他从黑暗中抽出一把柴刀,银白色的刀刃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别,好汉别杀我,我错了,求你别杀我,别杀我。”黑衣人使劲求饶着,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敢杀人。 少年手起刀落。 黑衣人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看着得到自由的手,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少年的脸从黑暗中显现,带着一抹笑意,“你没有吵到她,这是嘉奖,快滚吧。” 黑衣人当即麻溜的爬起来,惊魂未定的出了门,见少年并未阻拦,当即撒开丫子就跑。 木头放下柴刀,看了眼窗外的大雪。 他想,他怎么会放任肮脏的血沾染他和朝朝的家呢。 旋即他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蹙眉思索到,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审讯的下作手段呢? 脑袋突然又痛了起来,一些片段模模糊糊的。 好像也是在这样阴暗寒冷的地方,有人被五花大绑着。 他,好像在打人? 好像还有好多的血…… 脑袋好疼,像是要裂开了一般,片段不断的重演着,绞着他的脑海。 木头捧着脑袋,竭力的甩了甩,试图甩开这些模糊的回忆。 不,他不要再去想从前了。 他就是木头,他只是木头。 他得去做早饭了,朝朝昨天半夜醒来没吃点东西,早上一定会饿的,他还要去街上买些小零嘴来,朝朝还等着…… 攀着门框的手逐渐滑落,他也倒在了柴房前。 “木头,木头,你醒醒啊。” 睁眼,天还未大亮,朝朝担忧的 14. 杀戮与温柔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雪停了。 少年在空气中嗅了嗅,即便被雪覆盖,属于那个男人的气味依旧能辨别出来。 他到了隔了三座山外的一处半山腰,那里还有很多人。 两个时辰后,他站在了一座寨子外。 半个时辰后,他从寨子里出来,黑衣上沾满了血。 他来到河边,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闻不出半点儿血腥气,才放心的回去。 只可惜手臂上还是被伤了一刀,但愿不要被她发现才好。 到了小院,屋子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神色缓和下来,坐在门口静静的听着。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不久前,这双手曾沾满了肮脏的血。 可如今,却干净的不染纤尘,有些可笑。 脑袋又开始疼了,近来只要一头疼,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就会杂乱又片面的涌进他的脑海。 像理不清头尾的线,杂乱的混合在一处。 尽管他不想知道他是谁了,那些记忆还是不肯停歇。 但他已能清楚的知道,他从前,不是个好人。 * 腾暨和傅瑶衣已经离开了七日,这几日来,朝朝看着便有些蔫蔫的。 就连做她最喜欢的糕点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她夹了口菜,半晌又放下,“我只是在担心瑶姐姐。” 木头瘪瘪嘴,“她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个姓腾的肯定会照看好她的。” 朝朝瞪了眼他,奇怪道:“腾大哥也就罢了,你怎么好像不喜欢瑶姐姐?” 木头:“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朝朝掰着手指头,“瑶姐姐长得那么好看,像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样!脾气又温柔,性子又好,她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烂熟于心,而且她的阿爹是当朝太师,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你为什么要对她有敌意?” 木头:“她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愿她别再来烦扰你。” 朝朝蹙眉,有些生气,“你不要对瑶姐姐不敬,她……总之你下次见着她,不要再向之前一样,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木头立马认错,“朝朝,我错了,我都听你的,下次见着她一定笑脸相迎。” 朝朝被他这样弄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她恼道:“你!我今日不想理你了,我要回去了,你把糕点卖完才能回去。” 说完,她率先跑出了铺子。 木头忙道:“那你把饭吃了,别饿坏肚子。” 朝朝走的急,热闹的街市上,只传来一声,“不吃了!” 晌午过后,木头敲响了朝朝的房门,“朝朝,你中午没吃多少,我怕你饿,买了肉馅回来,我去做饺子,你待会儿出来好不好?” 朝朝赶忙将东西藏在床下,朝门外喊道:“我说了今天不想理你,我也不饿,我不吃。” 木头:“朝朝,你不要生气了,别气坏身子,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不给他们好脸色的。” 朝朝:“这样不就好了,不过我今天还是不想理你,明天再说吧。” 木头垮下肩膀,泄气道:“那我去做馄饨放在厨房,你要是饿了就自己煮着吃。” 屋子里没有声音,木头只能垂头丧气地去厨房。 夜深,朝朝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初见雏形,她爱不释手的左看右看,恍然感觉腹中饥饿。 想到木头说的厨房有馄饨,她把东西藏好,悄悄拉开一条门缝,隔壁屋熄了灯,想来木头早睡下了。 她悄然出了屋,来到厨房,却发现厨房还亮着灯,而灶前坐着的,不是木头又是谁。 她讶异道:“你怎么还没睡?” 木头见她来,笑着又添了根柴火,起身擦了手,将饺子放进锅,“我怕你饿着,就一直烧着水,这样你来了,马上就能吃到热乎的馄饨了。” 氤氲的雾气在朝朝心中化开,她道:“如果我睡着了呢,你要在这里坐一晚吗?” 木头给锅里加了葱花调料,道:“只要你来了,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不用多久,馅大皮薄,热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木头小心将勺子放进去,推到朝朝面前,可怜兮兮道:“朝朝,你别生气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馄饨的香气扑了满鼻,朝朝勾起嘴角,问道:“你怎么不吃?” 木头:“我吃过晚膳了。” 朝朝努了努唇,“你也去盛一碗,你跟我一起吃,我就不生气了。” 木头当即起身,快速给自己盛了碗,坐在朝朝身边。 暖黄的烛光下,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处,温馨而美好。 过了几日,雪已经消融的差不多了,地上湿漉漉的,依旧泥泞不堪。 木头照旧背着朝朝来回铺子。 朝朝趴在木头背上,看着消雪后的田野,吃着木头买给她的烤红薯道:“木头,你说要是以后你不在了我怎么办?” 木头偏过头,“只要你不赶我,我会一直在。” 他补充道:“你赶我我也不走。” 朝朝:“那你也不能天天这么背着我呀,前天宛姐姐还担心我是不是脚又受伤了。” 木头道:“那便让她这么以为好了,现在泥地不好走,等以后路干你再自己走罢。” 朝朝笑起来,掰了一口红薯送到木头嘴边,“木头,你对我真好。” 回了屋,朝朝又是忙活到了深夜,算了算时间,还算充裕,本想明日再做,想了想还是撑了会儿做完了。 看着成品,连她也无法违心说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只得将东西放好,熄了灯入塌。 * 眼前光影交织,时而是苍茫的白,时而是幽深的黑。 耳边风声呼啸,野兽放肆嘶鸣。 她怕的拔腿就跑,可下一瞬,脚下踩空,她落入了深不可测的寒潭中,冰冷的水将她包裹,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拼了命的向上游去,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那人有着金色的眼瞳,身材魁梧,抓她像提小鸡仔一样毫不费力。 那个人说:“我救了你,你该报答我对吧,公主殿下。” 她反抗,挣扎,但身上的伤痕还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她跑出来了,又是一片黑漆漆的密林,黑色将她包裹,她怎么跑,好像都跑不出去。 终于,她看到了前面的一点亮光,她看到了希望,希望就在眼前。 但光芒背后,他们就那样倒在血泊里。 腾暨、衡生……还有一个少年。 朝朝深吸一口气,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抚上心口,平息着喘不上气,压抑的胸腔。 靠在墙壁上,她双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来。 像这样的梦这半年来她做过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可今天她怕了。 木头…… 从前她从没梦到过。 可是他竟也出现在了她梦中,还是那样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息的样子。 窗外的天色是浓重的黑,她靠着墙壁,静静坐了半晌。 随后,她擦干眼泪,轻声下床。 翻开柜子,随意的收拾了几件衣衫,又从存钱罐里拿了些盘缠,最后,她看了眼这间屋子,咬了咬唇,拉开了房门。 视线在隔屋门上停留片刻,最终她狠下心,抬脚离开。 只是走到院门口时,身后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朝朝心下一颤,回身望过去,就见少年站在门口,他的神情失落而伤心,对她说道:“朝朝,你要 15. 朝阳与婚事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晨曦的光穿破云层,透过纱窗,照在了木头的脸上。 他半张脸上铺了层光粉,半张脸隐在昏暗的阴影中,怔怔的望着卧榻之人。 好半晌,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不确定的问道:“朝朝,你说什么?” 朝朝抿了抿唇,她眼睫低垂,松开了揪着他袖子的手,翻了个身背对他,“既然你没听清,那便作罢了。” 木头眨了眨眼,他重新回到塌前,一时手足无错起来,最后将朝朝一把捞了起来。 少女颊边绯红,眼中水雾盈盈,突然被他带起来,脸上还有一刹的惊慌。 他微弯着脑袋,目光与她平视,再一次问道:“朝朝,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少女含羞带怯,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头顶传来他喜不自胜的声音,“朝朝,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即便是梦,他也要贪恋这片刻的喜悦。 “不是梦。” 木头红了眼眶,他闭上眼,任凭泪水滑落。 两人静静相拥,沉默无言。 许是过了一瞬,又或是许久,木头才轻轻拉开她,他替她拭去泪,有些难言道:“可是我们这样于礼不合,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朝朝笑了笑,“我早已修书给了阿爹阿娘,将此事告知了他们,不算……无父母之命,更何况平凡夫妻,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的。” 木头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的蔓延开来,他重又将人揽入怀中,“朝朝,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让我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让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朝朝在他的肩头点了点头,“木头,我们就在家里简单的办个仪式吧,然后再买些喜糖分给镇上的人,告知他们我们的喜事就成了,” 木头自是应允,“好,我都听你的。” 他蓦然松手,将人按回床上盖好被子,“瞧我,忘了你就穿了一件中衣,没冻着吧?” “没有,”朝朝红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我哪有这么娇气。” 木头乐的像个孩子,他咧着嘴,笑容根本停不下来,“你想吃神什么早饭,我去做!” 朝朝想了想,道:“我想吃汤圆。” “汤圆?”坏了,他做不来,“你再睡会儿,我马上去买!” “等等!”朝朝叫住他,“你把那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木头依言取出东西,是一条靛蓝的围巾,样式简单,方方正正的。 “这是?” 朝朝:“原本想冬至那天送你的,想了想,你提前收到一天,也能提前带一天,保暖。” 木头看着那条蓝色围巾,“送我的?” “嗯,”她说:“那天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找借口跑出来,好去买针线,顺便再向张婶讨教针法。” 她不好意思的抓着被子一角,“做的不好,你别嫌弃。” 木头当即将围巾围上,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围巾,“我很喜欢,谢谢朝朝,我去买汤圆来。” 说着,他急不溜丢的,还险些撞在了门上。 “你慢点儿!”朝朝快速穿衣下床,追到门口好笑的看着他急急的跑远。 木头一边跑一边喊:“朝朝愿意嫁我了!朝朝愿意嫁我为妻了!” 正要出门的张婶看见,奇道:“木头喊什么这是,捡着金子了?” 朝朝想了想,便将她和木头的婚事告诉了张婶。 “不成!这怎么成!” 听朝朝说了他们的打算,张婶第一个反对。 朝朝眨了眨眼,微微张嘴吸了口气,原以为张婶会责备她一个姑娘家擅自做主自己的婚事,她并不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 耳边又回想起昨晚木头对她说的话。 “没有你,我生不如死。” 她扪心自问,如果木头某天离她而去,她好像也无法接受。 她喜欢木头,即便得不到镇上的人的认可,她也不想反悔这桩婚事,不想让木头空欢喜一场。 却听得张婶继续说道:“成婚天大的喜事,怎么能潦草的办呢!” 朝朝抬眼,疑惑且讶异的望着她,“张婶,您这是何意?” 张婶问她:“定了什么日子?” 朝朝摇头,“随便选个日子即可。” 张婶“啧”了一声,又问:“喜服可都备好了?” 朝朝还是摇头,“寻常的红衣穿一件便可。” 张婶摇了摇头,再道:“新房布置?喜床喜被?喜糖喜轿?红烛香薰?宴请宾客?” 朝朝睁大双眼,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张婶叹了口气,又道:“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凤冠霞帔!” 朝朝被她说的头有些晕,“成婚还要备这么多东西啊?张婶,我们不用,就想简单的行个礼就成。” 张婶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朝朝,你听你婶的,婶是过来人,这姑娘家嫁人啊,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不能潦草办了。 婶当年和你叔就是潦草办了的,现如今想想就后悔,你叔走了后,我连跟他重新办个体面的婚事都办不到。 所以啊朝朝,听你婶的,这婚事啊,就要隆重的办!你放心,婚事都包在婶身上,婶保准给你办的妥妥的!” 朝朝想推辞已经推不了了,更何况张婶认定的事,着实很难改变。 张婶还在自顾自说着,“啊呀,咱们镇上也有大半年没办过喜事了,这样的头等喜事还是我第一个知道的,真好。 让我想想啊,对了,咱先要选个良辰吉日,婚事可不是随便点到哪天就哪天的,不对,定日子前得先让大师算八字,不过木头这边也难办,不妨事,这都是小事。 等选完日子,咱们再告知镇上的人,到时候让他们来参礼,然后就是做嫁衣了,这个你放心,婶子别的本事没有,针线活不在话下,保准给你绣件能衬出你十二万分美的大红嫁衣……” “张婶……”朝朝泪眼婆娑,“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婶抹了抹她脸上的泪,“哎呦,这是怎么了,都要成家的人儿了,怎么金豆子还是哗哗往下掉啊,快不哭了,把脸哭花了,可不能做美美的新娘子了。” 她看着朝朝,感慨道:“婶子我啊,还挺想要一个女孩的,只是生的两个都是儿子,你叔又走的早,我一个人管这俩孩子,那时是天天头疼欲裂啊。” 她看着朝朝,眼中充满慈爱,“你总说是我照顾你,可在你搬进这里前,我们就见过面了,那天我一个人在田里干活,突然感觉全身无力,倒在了农田里,整个人身上都是泥泞。” 记忆回到她刚来桐安镇的时候,镇上正是谷雨时节,家家户户都在田里插秧,她随着人群来到了田野,却看见了一个倒在田里的农妇,当时周围的人都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没人注意到她。 朝朝眼神一亮,“张婶,那是您?” 张婶点点头,“是啊,那时是你们将我从淤泥中拉了出来,送去了医馆,大夫说,我是太过劳累突发的晕厥,再晚送来,我怕是会就那样憋死在田里。” 朝朝后怕的抚着心口,“好在无事,张婶,您 16. 茶花与大婚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年关将至,各家张灯结彩。 街上铺子渐渐关了几家,朝朝也准备准备,暂时关了铺子。 “走吧。” 落了锁,木头回身牵起朝朝的手,“回家过年咯!” 手心痒痒的,朝朝咯咯笑起来。 木头指向路边,“那有年糕糖!” 朝朝一手举着蓬松香软的年糕糖,嗅着年糕特有的糯香,道:“木头,晚上我们煮年糕吃吧?” “好啊,你想吃薄片的还是整段的?”木头咬了一口年糕糖,甜意在心中蔓延。 “唔……都想吃!”朝朝笑弯着眼,拿她的年糕糖戳戳他的。 木头状似为难道:“这样啊,那我煮两次,我们分着吃?” 朝朝又嘻嘻笑了起来。 即将路过田野时,木头将年糕糖吃完后道:“我背你。” 朝朝摇摇头,晃了晃彼此交握的手,“我想跟你一起走。” 二人晃晃悠悠回到小院时,院门前站了一行人。 “瑶姐姐!” 看到那天青色的油纸伞,朝朝当即飞奔了过去。 她小喘着,惊喜的看着他们,“瑶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瑶衣笑看着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冒失。” 衡生重重的咳了两声,“咳咳!这还有两个大活人呢!” “腾大哥,阿生!你们也来了,快进屋坐!” 木头看了看落空的手,冷冷的瞥了一眼三人,不过也只是一瞬,快的让人抓不住。 他跟着进了院子关了大门,转过头来,脸上已带上了乖巧的笑,“瑶姐姐好。”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他依旧笑的乖巧。 腾暨单手背在身后,说道:“听闻朝朝姑娘与木小公子近来有喜,我在此先道喜了。” 可惜的是,衡生问遍了锦城的武馆,都没有一个走丢的学子,别说武馆,整个锦城,都没有走丢的十几岁的少年。 傅瑶衣看了看他,又看向木头,将朝朝拉进了她屋中谈话。 她开门见山,“朝朝,你真的想好要与他成婚了吗?你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 朝朝扬起脸,眼中是坚定,“瑶姐姐,我想好了,木头虽然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我相信他。” 傅瑶衣:“倘若你错了呢?有一天你发现他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或是妻妾成群,届时你该如何?” 朝朝吸了口气,目光又坚毅了几分,“倘若我错了,一切后果我自承担。” 堂屋里,衡生一把拽过木头,搭在他的肩头,气的从鼻孔里出气,“你小子!你小子!竟然要和朝朝成亲了!” 木头随意的撇开他,声音冷了几分,“你们来做什么?” 腾暨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相识一场,听闻你们的喜事,特意赶来送上贺礼。” 木头瞥了眼成色上好的羊脂白玉,不咸不淡道:“多谢。” 衡生还是气不过,拉着木头道:“我不管,你跟我打一架,这次你要是打赢了我,我就真心祝福你们! 我告诉你,我可是当今武状元了!上次让你险败,这次我非打的你满地找牙!” 木头自是懒得理会他,他等会儿还要给朝朝煮年糕呢,哪有功夫跟这臭小子打一架。 更何况,他才不想惹朝朝生气,他不耐道:“啧,起开。” 但衡生哪里能轻易放过他,他出手如闪电,逼得木头不得不与之对抗。 几瞬之间,二人已过了数招,场所也来到了院中。 腾暨站在堂屋门口,静静看着二人斗武。 起先多是木头防守,衡生进攻,但打着打着,二人逐渐放开,有来有回,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衡生找准机会,捏住了木头的手腕,往上一翻,要将他翻倒在地。 木头却反借他的力绕至他身后,踹了他的膝盖迫使他单膝伏地,随后被他抓着的手往他脖颈上一绕,逐渐用力。 “住手!”腾暨适时开口阻拦,“看来这一场,是木小公子赢了。” 失去桎梏,衡生当即跳起来,一瘸一拐跑远,捂着脖子咳嗽不止,“我说你小子下手也太黑了,脖子都快给你拧断了。” 腾暨却看向木头露出的半截手臂问道:“木小公子手上为何有道疤?” 木头整理衣服的手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的撩开另一只袖子,那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也有三处。 朝朝恰时出来,看到木头大冷天的光着两个手臂,没好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冷?” 木头当即利索的放下袖子,小跑到朝朝身边说道:“我去煮年糕了。” 朝朝点点头,“多煮点,让腾大哥他们也留下吃。” 木头张了张口,笑道:“好,都听你的。” 衡生摸着脖子,默默转过脑袋,表示没眼看,刚才还戾气横生的木头,一见着朝朝,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腾暨望着木头远去的背影,心道难道是他太过多疑不成。 * 三月初六,诸事皆宜。 桐安镇今日热闹非凡,大半个镇上的百姓都凑到了镇子的西北角,因是搬来这里一年的人家今日有喜。 婚前一个月,朝朝就在张婶的劝说下搬进了她家。 张婶还特意给她收拾了一间房出来,如今这屋子里便是挤满了人。 张宛为她细细上妆,王婆替她梳了发,最后是张婶为她换上她亲手缝制的大红喜服。 “你真的想好了吗?”傅瑶衣看着她,再次询问道。 朝朝重重的点了点头。 傅瑶衣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红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视线逐渐被掩盖前,朝朝看到傅瑶衣的眼中有担心,但更多的是为她高兴。 锣鼓声起,朝朝手中捧了一朵盛开的红色山茶花,坐上了花轿,依张婶的安排沿着桐安镇绕行两圈再回到新房里去。 快到吉时时,轿子停下,朝朝感觉到轿帘被掀开,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眼前。 手伸开,里头躺着一颗他们的喜糖。 紧接着,是他熟悉的声音。 “朝朝,我来接你了。” 朝朝将喜糖放入掌心,随后,缓慢但坚定地将手交在他手上。 她被他牵着,走进他们的家。 他用仅她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朝朝,一月不见,甚是思念。” 红盖头下,朝朝抿起唇角,他如此,她亦然。 张老万慈蔼的看着走进大堂的新人,喜道:“新人已到,行礼!一拜天地!” 朝朝便朝堂外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虽然在场宾客都不解高堂上坐着的堪比天仙般的貌美女子如何成为二人的高堂,但既然新人都拜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夫妻对拜!” 朝朝转过身,即便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木头在看着她。 “朝朝,”他轻声唤她,“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了。” 朝朝浅浅笑着,也跟着朝他一拜。 “礼成!新娘送入洞房!”张老万高声喊道。 锣鼓声,鞭炮声齐声作响。 朝朝被簇拥着进了新房。 大牛和刚子想偷偷从盖头缝隙里看她,被张婶挡了,“新娘的盖头要等新郎官来揭!” 听着关门声,和隔了一层的锣鼓鞭炮声,朝朝捧着手里的花,才感觉这一切恍然似梦一般。 她翻开手心里的喜糖,小心放进嘴里,品尝着口中的甜意,脑海中不断回想她和木头这一年来认识的点点滴滴。 初见 17. 记忆与离别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睁开眼时,他还没从那种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脑子里很混乱,像是有万千走马灯呼啸而过。 “无能,叫你去打些水来,竟是在这偷懒。” 听清这声音时,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看向那两个说笑着朝他走来的白衣青年,眼中立时迸射出了怒火。 两个白衣青年看到他的眼神时,皆微微一愣。 不过也只是一瞬,非但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怒视眼神吓到,反而两人相视一笑,那笑中全是嘲讽的意味。 “这些时日师父不在,倒是越发不把我们这些师兄放在眼里了,看来师兄们该替师父好好管教管教你。” 说着,子临不由分说抬脚往他身上踹去。 他早已有预料,身子往旁一侧,险险躲过了踹过来的一脚,但因为他身体虚弱,只躲过了这一脚,便显得有些吃力。 眼看子固伸出拳头,他却也没有反抗的余力。 拳头如漂泼大雨般狠狠的砸在他身上,他握紧拳头,用尽他不多的力气朝二人挥去。 而这点气力,于他们而言,不过隔靴瘙痒。 两人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你这个无能无用无为无名的东西,生来既无仙骨,就该早早死去,省的连累师母,徒增师父伤悲……”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那个从前的废物,还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他假意埋首听着他们辱骂,反正他早已习惯这些话语。 趁着二人分心之际,他一把抓了地上的一坨土,直直的朝他二人面门砸去。 他勉强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远离了这里。 子临子固随意挥开泥土,对视一眼,皆怒视着他。 但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倒没急着下手,叉了腰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犹如猫捉鼠前的戏弄。 他脚下软绵绵的,仿佛随时都要倒去,但他担心会被那两人追上来,所以没有停下步子。 突然,他脚下踩了空,整个人随着滑坡滚了下去。 二人大惊,忙跑过来查看,但云雾遮蔽,哪里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知翻滚了多久,当他终于停下,仰躺着看着正午时分,太阳那闪着令人眩晕的光圈时,他眼里却满是阴霾,心中亦嘲讽更甚。 重来一世,他一定要,杀了他们。 艰难的爬起,踉跄着前行,额上血沿着发梢缓缓滴落。 “滴答” 坠了下去,消失在万物春生里。 脚下绊到了什么,拉走了他最后一丝意识,他垂直往前倒去,沉沉的砸在路旁的石子上。 然后,他遇到了他的朝阳,那个足以温暖他两世的人。 再次睁眼,天色幽黑,时而被烟火照的明亮。 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喧嚣声。 是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他迎娶了他的朝阳。 他原以为,即便他想起从前,无论是贩夫走卒亦或在逃罪犯,他都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 可如今,他要亲手摘掉这片朝阳,重新让自己回到阴暗中去。 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 窗外鸟雀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朝朝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醒目的红,红烛红窗,窗台上的红茶花,还有她的红嫁衣。 她蓦地又清醒了几分,抬头四顾,不见木头的身影。 她微微拧起眉,昨夜她竟是自己睡了过去。 可木头也没有回来吗?难不成是醉倒在了哪里? 想到这,她急忙起身,拖着繁杂的嫁衣,在他们的新家中到处找着。 朝阳缓缓升起,大地染上灿烂的颜色。 前院宾客早已散场,只剩下一地的残羹冷炙。 朝朝在前院,大堂,他的屋子里,厨房,柴房,甚至是茅厕都找了个便,可根本没有木头的身影。 “木头,你在哪?”她呼喊着他。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应当是去街上买吃的了吧。 朝朝心想,即便是她暂住在张婶家时,木头还是每天都会把零嘴放在张婶家门口,他一定是去给她买吃的了。 她回了新房,换下繁复的嫁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他。 窗台上的山茶花艳丽的盛开着,朝朝走过去,捧起盆中水浇在花瓣上。 水珠在朝阳下闪着熠熠的光芒,将本就美丽的山茶花衬的更加耀目。 直到阴影将花朵笼罩,朝朝才恍然所觉,已是过了半个时辰。 可木头还是没有回来。 朝朝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又在这间院子里四处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木头,你去哪了?” 将小院里里外外找了个便,还是没有发现木头,她当即开门出去,敲开了张婶家的院门。 “张婶,木头是在您家吗?” 张婶“啊?”了一声,“木头怎么会在我家?你早上起来没看见他?” 朝朝摇了摇头,“没有啊,他好像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 张婶一听不得了,“你说木头昨晚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朝朝:“嗯。” 张婶撸起袖子,“嘿!这愣子!” 她想了想,道:“坏了,是不是我家那不省心的大外甥又拉着他了,你等着,婶子一定把他揪回来!” 说着,她快步朝里屋走去。 一把踹开客房门,霎时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衡生,他抱着被子,迷瞪着眼,“我的舅娘诶,朝朝都跟木兄成婚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睡个好觉吧!”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张婶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拉走他的被子。 见没人,她又不死心在屋里翻翻找找。 衡生打了个哆嗦,哈欠连天道:“您在翻啥呀?我没藏姑娘。” 没找到人,张婶不死心,又在别的屋里找,可翻遍她家,也没找到木头。 “木兄不见了?”衡生抹了把脸,温声问朝朝道:“家里都找过了吗?” 朝朝点点头,“角落里都找遍了,没有看到他。” 衡生摩挲着下巴,思忖道:“难不成是逃婚了?” 张婶登时给了他一个脑瓜子,又看向朝朝笑了笑,安抚道:“别听他胡说,他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木头许是去街上了,婶子跟你去找找。” 朝朝跟上她,往街上去。 “等等我,我也去!”衡生揉着脑袋,赶忙追上二人。 东街没有,西街没有,南街没有,北街也没有,悦心斋里也没有。 “怎么办?木头 18. 悲痛与决绝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两日后,窗台上的山茶花凋落了一片,发黄的红色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随水波逐流。 卯时,朝朝关了院门。 夜还很长,此时天色依旧黑沉沉的。 她走在路上,看了看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空气中传来泥土的腥味,但不难闻。 她哼着小调,一路来到「悦心斋」。 摘下「歇业三日」的牌子,推开门,朝朝扎进了后厨。 喷香扑鼻的糕点出锅,她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块品尝,又烫的差点脱手。 软糯可口,色香味俱佳,朝朝觉着,她的手艺又进步了。 拉开大门,突然的光线刺的她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后,她将糕点一一摆出来。 “新出笼的糕点!好吃的糕点嘞!” 她吆喝了两声,见张宛朝她过来,便热情的招呼道:“宛姐姐,今日我做了你喜欢的栗子酥,喏,你看,里头还加了瓜子仁呢,你要不要?” 张宛欲言又止,还是点了点头。 将栗子酥包好给她,见她未抬脚,朝朝便又问道:“宛姐姐,可是还再要一些别的?我还做了糖心软糯糕,芙蓉花糕,春茶糕,你要哪些?” 张宛叹了口气,迟疑着道:“朝朝,我都听说了,木头他,走了吗?” 朝朝眨了眨眼,抿唇点了点头,“嗯,他走了。” 张宛蹙眉,心疼的看着她道:“朝朝,你心中一定很难受吧,我虽然喜欢喜欢吃你糕点,可我也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你好好回家休息一段时日吧。” 朝朝:“我是有些难受,不过也没那么难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我本来就喜欢做糕点,更何况我说了歇业三日便是三日,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她笑了笑,“宛姐姐,谢谢你关心我,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仔细想过了,木头或许是想起了从前,他是去找他的家人了,我该为他高兴才是。” “你怎么这么傻。”张宛叹了口气,说道:“朝朝,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如果有不开心的,你就过来找我。” 朝朝弯了弯眼睛,“谢谢宛姐姐,只是……” 她歪了歪脑袋,问道:“真的不再来点其他的糕点吗?” 张宛无奈一笑,“好,都给我来点。” “好嘞!”朝朝当即笑开,又拿了许多糕点给她。 远处,酒楼二楼。 衡生看着朝朝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反问道:“她真的没事了吗?” 腾暨看了朝朝一眼,道:“朝朝姑娘如今看的开,是好事。” 衡生反驳道:“什么好事?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心里越是悲伤难过,面上越是笑的开怀,我觉着朝朝就是这样的,所以你看她笑的那么开心,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他看向腾暨道:“我说励王爷,你那只镇府司的精兵呢,怎么找个人都找不到。” 没等腾暨开口,他又像个炮仗似的怒斥道:“木头那个臭小子竟然真的敢逃婚!凭什么啊!他都娶到朝朝了,他竟然敢逃婚!他他他,他怎么敢啊!等小爷我抓到他,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才解气!” 桌子被他拍的震天响,二楼宾客皆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衡生一肚子气正愁没处撒。 宾客摇头,懒得理他。 悦心斋前,小菜苗,大牛和刚子三人你推我搡,埋着头挪到了朝朝面前。 朝朝探出脑袋,道:“你们三个小家伙,今日是不是又没带铜板?” 三人垂着脑袋,偷偷交流眼神,最后还是小菜苗站出来道:“朝朝姐姐,木头哥哥真的走了吗?” 朝朝:“是啊,走了。” 小菜苗皱起眉头,“为什么呀?” “唔……”朝朝想了想,“因为木头哥哥回家了。” 大牛揪了揪她的衣裳,“可是木头哥哥的家不就在这里吗?” 朝朝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不是他真正的家。” 刚子瘪着嘴角,眉头皱成川字,“可是木头哥和朝朝姐姐已经成亲了,那就是你们的家。” 朝朝努了努嘴,“我说你们几个,想不想吃糕点?” “想!”三人当即齐唰唰喊道。 朝朝笑着给了他们一人一块糕点,“今日的便不用记账了,姐姐请你们吃。” “哇,谢谢朝朝姐姐!”大牛当即眉开眼笑,细细尝了起来。 刚子和小菜苗还是有些愁容,“朝朝姐姐,那你会伤心吗?” 朝朝比了个小拇指,“有一点点,不过没事,木头想起从前,找到家人,我该为他高兴的。” “真的吗?”小菜苗睁大双眼,还是有些不信。 朝朝笑的和煦,“真的,去玩吧。” 三人将信将疑的捧着糕点离开,小孩子本就乐观,没一会儿,朝朝便看见他们又在街上跑了起来。 她摇头笑笑,转回脑袋,就见衡生一眨不眨盯着她瞧。 “要买什么糕点吗?”朝朝笑着问道。 衡生紧皱着眉,随即一下松开,看到朝朝诚挚道:“朝朝,你嫁给我吧,我保证,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朝朝笑了笑,“我真的没事,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 我曾经也以为失去他我会很伤心,很难过,我可能会生不如死,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我也只是难过了那么一些。 然后我觉得与其空难过,不如做些美味的糕点出来,看到大家喜欢我的糕点,那点子难过好像也都被吃进肚子里去了。 何况早在我做决定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对错一切都由我自己承担,如今他走了,我自然要承担这个后果。 我很感谢你们这么关心我,只是别再拿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我了,如果实在想做些什么,不如买我一块糕点吧?” “朝朝……”衡生还想说什么,被腾暨拦下。 腾暨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元,“朝朝姑娘今日的糕点我全买了,你也可以早些回去歇息了。” 朝朝收了银元,算了算道:“这里还有五十六块糕点,算你五钱,找你九两五钱,腾大哥你稍等。” 说着,她跑到里屋,从罐子里拿出银子,分文不少的递给腾暨。 零零散散的银两和铜钱沉甸甸的交到腾暨手里,腾暨欲推拒。“不用找了。” 朝朝态度坚决,“不行,收着。” 说着,她稍稍收拾了一番,关了店门,“腾大哥,这些糕点随你处置,你可以坐在门口吃完也可以分给其他人,我就先走了。” 腾暨看着满桌子糕点,无奈的笑了笑,看相傅瑶衣道:“瑶衣,你 19. 久别与重逢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十五,圆月高悬。 朝朝再一次被噩梦惊醒。 她已经数不清她到底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噩梦,她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 可今日,这梦又有些不同。 她梦到了桐安镇的百姓,每一个人,都因为私藏包庇她这个亡国公主而身首异处。 张婶,小菜苗,大牛,刚子,王奶奶,王爷爷,刘叔,山叔,宛姐姐,秋雨妹妹,万子叔,马师傅……他们每一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中,睁着血红的眼看她。 他们说,为什么要来到桐安镇,为什么要害的桐安镇成为一座死人谷。 朝朝抱着膝盖,蜷缩在床榻上,眼神空洞而茫然。 许久之后,她站起身,推开窗,窗外夜色明亮,繁星闪耀其间。 冷风吹的她打了个寒颤,她的视线不由的看向隔壁屋子。 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朝朝关了窗户,点了烛火,坐在案几前,抬砚,磨墨,沾笔,落书。 待书写完毕,看看天色,已是到了寅时末。 收拾了东西后,她将书信带上,出了房门。 她是一个胆小的人,她能做的,或许只有逃避。 将一封封书信放在各家门前后,朝朝来到了「悦心斋。」 悦心斋名为悦心斋,意为她希望吃了她做的糕点,都能愉悦且心安。 她抚上门框,依依不舍的将「歇业」的牌子挂上。 没有归期,或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山路难行,不过到了晌午,她已经走出了桐安镇所在的辖区。 朝朝又过上了奔波的生活,时而在一个陌生小镇度过十几日,转而又去偏僻县城住了半月。 就这样兜兜转转了三月有余,朝朝在一处山间寻到了一座小院。 小院的主人急着搬走,卖价低,朝朝便将这间小院买了下来。 这里属于兆丰县,只不过离兆丰县城还要走上约莫一个半时辰,小院就建在半山腰上,后头隔一里的地方有个瀑布,对朝朝来说,这里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巧的是,今日便是六月廿九,她的生辰。 她尤记得去年今日,早晨出门时,她就已感觉喉咙有些噎着,因是偶感风寒,亦或是前日吆喝太过所致。 那日,平日里在他收工时才来接她回家的木头晌午就来到了她的字画摊前,递了一包八仙果给她。 她拾了一颗含进嘴里,又酸又甜的,还带着一股清凉的感觉,喉咙也没那么难受了。 整一个午后,她便再没有咳过。 灶台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朝朝回过神,起身掀开锅罩,香腾腾的热气扑了她满脸。 今日她用鸡蛋和面,给自己特地做了一种新鲜的糕点。 端着泛着金黄色泽的糕点出锅,朝朝搓了搓手,开始期待起来。 去年她没有过生辰,亦没有许愿,今年她且贪心一回,借明年的同许三个愿望。 一愿天下太平。 二愿世人安康。 三愿……木头能幸福美满。 许愿完毕,朝朝迫不及待的拿了勺子尝了一口,松软的糕点带着鸡蛋浓浓的香味,吃上一口便足矣让她满足。 这是她专门为自己做的生辰礼,且就叫做“生辰糕”罢。 时光在平淡的日子里悄然而逝,搬到这间小院转眼已过了三月。 这里什么都好,闲时去后山观瀑布,有时候她能坐在那看一整天。 有时又去山林里摘些野果子,再尝试一些稀奇古怪的糕点做法,可能连她自己也吃不下去。 时而看看前院地里的菜,替他们浇水除草,驱赶小虫。 又或是什么都不做,从早晨睡到晚上,又从天黑睡到天亮。 虽然只有她一人,但她怡然自得。 这里山清水秀,远离人烟,唯一不足的,便是她自己做糕点,只能自己吃。 九月十五这日,朝朝坐在窗边,看着头顶的圆月,思念起阿爹阿娘,哥哥嫂嫂还有估摸着已经降世的侄儿,不知他们现在如何,在江南过的可还习惯,但至少,这辈子,他们还好好活着。 她又想着瑶姐姐,现下不知在何处,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框复墒国的大计,是否还在集结兵马,而腾大哥,是否查到了墒国旧部的蛛丝马迹,也不知道阿生现在如何了,他那个性子,大大咧咧的,准又是去从军了。 她好想桐安镇的人啊,张婶他们看到看到她留下的离别信,会不会想她,即便想,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应该也会让他们渐渐忘了她吧。 她还想……去年今日,她给木头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如今他回了家,爹娘一定给他过了正真的生辰吧,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今日。 或许,已经忘了吧。 夜色微凉,朝朝拢了拢衣裳,关了窗户。 家里存粮不多了,明日她得把画好的画拿去给县里的商户,再把前段时间卖画的钱收回来,再买些米面,还有一些其他生活所需…… 想着想着,朝朝伴着夜色,沉沉睡去。 山间鸟鸣蝉吟,伴着一日的好春光,朝朝懒懒的起身,梳洗过后,她拾了一箩筐画,去了兆丰县。 画商小二见着她,热情的打招呼道:“朝朝姑娘,您来了,上次那副《瀑雨连珠》,好多人争着要呢。” 朝朝抿唇笑了笑,“前日我又画了幅不同角度的瀑布山水,要是喜欢,我往后再多画些。” “那感情好啊!”小二眉开眼笑,收了画,又将之前卖画的六成银两付给朝朝。 收了银子,朝朝谢过画商,便去集市里转了转。 每次下山都要走一个半时辰,朝朝也想多买些,但奈何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米面最多只能买半个月的量。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上面贴着招厨娘的告示,朝朝不由自主驻足。 老板娘看她神情专注看着告示牌,问道:“姑娘,想学做糕点?” 朝朝笑着摇了摇头,垂着脑袋路过。 一来路程实是有些远,二来,她不想这里成为第二个桐安镇。 抱着米面,背着一箩筐生活所需品,朝朝踏上了山路。 行的累了,她便停下歇息,忽然间,余光瞥见后头的山路边,一抹深色的衣袂躲进了树后。 眨眼之间,却也不见,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朝朝看了眼天色,午时刚过,头顶烈日当空,林中鸟儿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她拭去额头的细汗,重新抱起东西,往前走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朝朝心一凛,当机立断扔了米面快速往林子里跑去。 见人跑了,那人当即也拔腿就跟。 朝朝回头看了看,那人有点面熟,应当是在兆丰县里见过。 “你是谁?”朝朝在丛林里打转,向那人问道。 那人舔了舔唇,唇边的笑意肆意张扬,“小美人,我盯你很久了,你一个人住挺孤单的吧?爷来陪陪你!” 朝朝心中惊慌,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想把背上的竹篓扯下来,但竹条卡在她的衣服上,一时挣脱不开,她只得咬牙往林中深处去。 她无事便会在这林中闲逛,这片林子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 她在山间兜着圈子,顺利的让她和那人拉开了距离。 可再怎么样,她也跑不过一个健硕男子。 又因着她跑的急,背篓的竹刺卡进了她的肩膀,随着她的步伐戳刺着她的肩肉,每一步都钻心的疼。 朝朝额上冷汗涔涔,眼看她与那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身后男人的污言碎语不断涌进她的脑海,朝朝几 20. 雪墙与半妖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烛光晃动了两下,朝朝的影子也随光影摇晃着。 她迟疑的喊了声,“木头?” “出去。” 转角的里侧,木头的声音冰冷而压抑。 朝朝缩回脚步,呆呆的回退到洞口边。 烛火被冷风一吹,忽而熄灭了。 山洞里又陷入一片寂静的漆黑。 朝朝坐在洞口,看着洞外的风雪道:“外边雪下的实在太大了,你且容我在此休息片刻吧,你放心,你若是不想见我,等风雪小些我就走。” 山洞里没再传来他的驱赶声。 朝朝便蜷着身子安静的坐着。 静谧的时空里,雪花扑簌簌的落下。 朝朝看着山洞口透进来的光,开口道:“木头,你怎么会在这?” 里头没有传来声音,朝朝也不觉得尴尬。 洞口实在冷的紧,她便悄悄往里头挪了挪,在转角前停下,继续问道:“木头,上次一别,你与我已有半载未见,这些时日,你过的好吗?” 山洞里木头还是没有回应。 朝朝便自顾自说起来,“其实我过的还挺好的,我在这附近买了间小院,闲暇时就在林子里四处逛逛,赏花观瀑布,要想热闹就去县里的集市上,我还见了好多以前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挺有趣的。” 朝朝抬头望着山洞顶,还是问道:“木头,你离开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吗?你记得自己的亲人朋友,也记得自己的……妻儿了吗?” 里头半晌没有传来声音,要不是偶尔能听到的呼吸声,她还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朝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后,这会儿才有了些微的难堪,“怪我,明知道你失忆,明知道你可能有了家室,我竟然还荒唐的答应了你,不过我们的婚事本就是儿戏,不用当真的。” “没有。” 静谧的山洞里,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朝朝偏过脑袋,不解道:“什么没有?” 他似乎咬了咬牙,“没有家室。” 肩膀上的伤又疼了起来,应当是竹刺在里头没挑出来,等回去她得好好处理一下,她抚上肩膀,笑了笑道:“那你就是有心悦之人了。” 他没再开口。 她释然的笑起来,“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 她知道,如果不问清楚,这件事就像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就会扎一下她,提醒着她。 如今她问出了答案,拔出了那根刺,心里头自然舒服多了。 她呼出一口气,抬起扬起笑容,“对了,木头,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山洞里头突然响起一阵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随后他怒喝道:“出去!走!” 朝朝被他突然的大声惊了一吓,肩膀上的伤又在突突的疼。 她忙站起来,有些委屈道:“我走,我走就是了。” 她按着肩膀,走到了山洞口,背起了背篓,最后再看一眼黑漆漆的山洞,抬脚就要离开,却听到里头传来“噗通”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朝朝的心悬了半截,看着山洞外肆虐的风雪,迟疑着喊道:“木头?” 没有回应。 “木头,你还在吗?”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朝朝掐了掐手指,按理来说,他已经这么赶她了,她实在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可是…… 最终,她点亮了蜡烛,往石洞里走去,刚拐过那个转角,她便踩到一个软软的物体,吓得她寒毛倒竖,登时抬脚。 却发现脚下的不是别的,而是木头的手。 他衣衫破烂,身上又有很多的伤口,就那样倒在了转角处。 “木头!” 朝朝当即上前查看他,他脸色惨白的吓人,身上的伤有些像是被重物击打过,留下一大片淤青,有的伤口很深很新,血不断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好在没有致命伤。 又好在她的背篓里还有很多伤药,等哼哧哼哧替他处理了伤口后,朝朝浑身疲累,身上出了一层细汗,被山洞口灌进来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木头意识迷离,似乎呢喃了什么。 朝朝心道,这次她可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了。 却听他说的是“冷”。 这里确实冷,转角处距离山洞最里面还有一段距离,朝朝便又拉着他,将他拖到了山洞的最里面,拖的手都快脱臼了,肩膀上也刺刺的疼。 山洞里头没有那么大的风,但也还有些丝丝的凉意。 朝朝搓了搓手臂,站在转角处看看山洞里头,又看看山洞外的风雪,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只是,实践起来应当有些难。 朝朝试着捧了一把雪,手心立时传来冰凉的感觉,她咬着牙,还是捧进了山洞里。 有了一把雪,就有两把,三把…… 即便隔着衣料,双手还是冻的几乎失去知觉,朝朝麻木的搓着手,将雪一点一点的堆叠起来,在山洞转角处竖了一道雪墙。 最后将雪墙填补完毕时,山洞里没有冷风,气温也没那么低,反而还有一股暖意。 但朝朝只觉得她哈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将竹篓里所剩的六只蜡烛全点上,朝朝烘着烛火半晌,手上还是没有半点儿知觉。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木头没有再喊冷了。 朝朝已是疲惫至极,她披着竹篓里衣物,在离木头几步开外的地方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时,朝朝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手上还是很冷,肚子也很饿,肩上传来阵阵刺痛感。 经过一夜,雪墙已经融化了,丝丝缕缕的微风吹了进来。 朝朝忙看向木头,但山洞里头,哪里还有木头的身影。 她无奈摇头浅笑道:“跑的这么快,真怕我赖上你啊。” 竹篓里还剩些伤药,火折子和衣物鞋袜,朝朝索性弃了竹篓,换了双鞋袜,只将有用的东西拿在身上,抬脚踏出了山洞口。 出来的一瞬,朝朝以为她是在做梦。 明明昨天还是大雪纷飞,积雪厚厚的地方,如今竟然鸟语花香,春色满园。 如果不是手上隐约的青紫冻疮的疼痛,朝朝或许真的以为昨天是她做的一场梦。 可是又是怎么做到一日下雪一日放春的呢? 朝朝新奇的走在林子里,就连肚子似乎也没这么饿了。 走着走着,她发现这里的林子她之前没有来过。 但河水是在这些山头的东边,只要找到河,一直沿着河往上,她就能回到家,虽然她可能又要搬家了。 其实她在那里过的挺好的,如果不是她被人盯上了,她一定会在那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下次搬家换个男装吧,或许能省下不少麻烦。 想着想着,朝朝才发觉她已经往东走了不下二里,别说一条河了,连水声也没有听到,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长的一样的树木。 是的,这些树的树干的粗细,树枝的走向,就连树叶的生长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两棵还能说巧合,可这一整片林子都是如此,难免有些许诡异之处。< 21. 仙尊与仙门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春风拂面,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不知名的花香。 朝朝眨了眨眼,盯着他身后的尾巴道:“半妖?” 少年簇紧眉心,他想,他彻底失去她了。 她会怎么看他? 惊恐,畏惧亦或是鄙夷。 和那些人一样。 无论哪种,他都不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到。 他转过身,却见她垂着眼皮。 原来,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昂起下巴,唇边挂上一抹嘲弄的笑,“怎么,怕了?” 朝朝的目光从被遮挡住的尾巴上脱离,抬眸看向他,奇道:“这个世上真的有妖啊?我原以为只在话本子里有。” 毕竟她活了两世,还从没听说过这个世上有妖的存在,而且还就在她身边,“我也只见过神兽和……呃。” 她的眼睛清亮,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像见了新鲜事物的孩童,只带着好奇的,无恶意的打量。 看着她这般神情,他嘴角故作嘲弄的笑僵了下来,疑惑道:“你见过神兽?” “梦里,梦里见的。”朝朝挠了挠脸,尴尬的笑了笑。 见她还在打趣,他蹙着眉,将狼爪伸在她眼前,靠近她让她看清他的绿瞳,“我是半妖,妖会杀人,更会吃人,就像刚才的人身蛇尾半妖一样,你真不怕吗?” 尖利的指甲上还残留着蛇女的血,血从指缝里往下流淌,一路流进他长满狼毛的爪子里。 近距离的观感让她想起初见他时遇到的狼,当时她还拿匕首刺伤了狼,如今回想起来,狼血掺杂在狼毛里,黏腻的混合在一处,依旧觉得可怖非常。 他离得很近,近的能看见他修长的睫毛,近的似乎能感受到他鼻尖呼出的热气。 朝朝看着他的绿眸,认真问道:“那你会杀了我吗?” 没等他回答,她又道:“其实我确实有点害怕,刚才那条蛇太大了,我从小就怕蛇。 不过妖应该都很厉害吧,我现在根本没力气跑,你要抓我易如反掌。” 她退了半步,和他拉开了距离,“但我相信你不会的。” 她说:“因为你是木头啊。” 他眸光微动,默默放下了瘆人的狼爪。 他从怀中掏出两个果子,递给她,转身道:“跟紧我,我带你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朝朝又看到了那条垂挂着的尾巴,尾巴蔫蔫的,一直耷拉着,但现在似乎抬起来了一点,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 她捏着果子,后知后觉问道:“所以你早上不是跑了,只是去摘果子了吗?” “我为什么要跑?”他问。 朝朝:“那你昨日不是一见我就跑,要不是有脚印,我很快就会追丢你的。” “我那是……快吃。” “哦。”朝朝瘪了瘪嘴,咬下一口果子,酸的她一张小脸皱起,“这果子能吃吗?” 他没回头,“能吃,只是可能没那么好吃。” 肚子实在饥饿,朝朝咬咬牙,再次咬了口果子,虽然酸,但是也还能凑合。 “对了,”她说:“我能知道你的真名吗?纵使以后不再相见,你我也算相识一场。” 他磨了磨,才道出了二字。 朝朝跟着轻声念道:“沈无。” “是。”他回眸,碧绿的竖瞳幽幽的盯着她,道:“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名字。” 朝朝抿起唇角,继续问道:“那你的家在兆丰县……不对,在这片两极林里吗?” 沈无摇头,“两极林里气候多变,是因为其间藏着宝物,得之便能使妖力大增,就成了妖物聚集之地。 这里虽与凡间的山脉相连,但妖界凡是与人界相连的地方,一定会有结界阻隔,凡人无法进入,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不是在桐安镇吗,为什么会来什么兆丰县,为什么你身上伤了多处,衡生……没有保护你吗?” 这个问题刚才的蛇女也问过她,可真要她回答,她也答不上来,不过……“这关阿生什么事?” 他神色认真:“他不是喜欢你吗?为什么他不保护好你,让你受伤?” 朝朝笑起来,“你这是什么歪理?为何要把他扯进来,更何况阿生对我的喜欢只是一时的,终究不是男女之情,就像你一样……” 说到这,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我不需要人保护,我靠自己也可以过的很好,这次不过是出了点小意外,等我从这里出去,我会小心谨慎的,不会让自己再受伤的。” “疼吗?”他问。 朝朝摇头,“都是皮外伤,都上过药了,一点儿也不疼。”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娇贵。 沈无张了张口,迎着朝朝的目光,又闭上了嘴巴,继续往前走,“走吧。” 朝朝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垂落的尾巴,忍了半晌终究止不住好奇问道:“那你的家在哪啊?在妖族吗?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妖吗?他们也都跟你一样是半妖吗?” 她的问题多且杂,好似永远也问不完。 没办法,“妖”对于目前的朝朝来说,是比异族人还奇特的存在。 沈无深吸了口气,只道:“马上就要到结界处了。” 朝朝往前看了看,没什么别的不同的,她垂下脑袋,状似无意问道:“那你的心悦之人,是妖吗?” 沈无蓦然停下脚步。 朝朝本就一步一步跟随着他的尾巴,因着他突然的驻足,她毫无防备的一脚踩在了他的尾巴上。 她连忙抬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无淡淡道:“无妨。” 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朝朝便看见他的尾巴甩了一下,蓬松的毛发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 注意到她的视线,沈无撵着手指,迟疑道:“你不觉得这条尾巴很奇怪吗?” 朝朝探着脑袋仔细瞧了瞧,不解道:“哪里奇怪?” 沈无:“人的身上长狼尾巴不奇怪吗?” 朝朝:“可是你不是半妖吗?” 结果还是绕回来了。 沈无笑了笑,指着前方道:“已经出了结界了,你走吧。” 朝朝看着前方,想着此次一别,此生怕是再难想见,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妖界和人界之间存在着结界一样。 朝朝抬头,扬起一个笑脸,告别道:“后会有期。” 沈无并没有应答,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再无再会之日。 朝朝深吸一口气,朝前走去。 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也逐渐模糊。 此生还能再见她一面,他就已是满足了。 他想,上天也不算对他太凉薄。 猛然间,混合着最折磨人的束法的鞭子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背上霎时多了一条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的伤口。 “噗!” 沈无喷出一口鲜血,他往前扑去,模糊视线里,少女的身影顿了顿,她转过身来,随后他便看见她急急的朝他奔来。 “孽畜!竟敢私自下山!竟敢私自解开封印!这是谁教你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沈无周身泛冷,他咬着牙,冷笑道:“父亲。” 凌空悬在半空的白衣老者眼神一凛,他抬手在虚空中一按,将 22. 无能与欺辱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这里是?” 朝朝环顾四周,浮云缭绕间,她隐约看见了大门里面一排排站了许多人。 “修仙界,万宵宗。”凌霄瞥了她一眼,道:“既然已到,把他交给我。” 修仙界? 朝朝睁着溜圆的眼,这世上竟然还有仙人存在吗?她上辈子竟也从未听说过。 不过,她依旧护着沈无,道:“不行,他现在身受重伤,我要照顾他,直至他恢复为止。” 凌霄眯了眯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朝朝心中惊骇,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现在的沈无被这个心狠手辣的父亲带走。 凌霄从鼻尖呼出一口气,他无法真的拉下脸从一个凡女中抢人,只留下一句“他醒了,便让他立刻来见我,否则,他知道后果。”便拂袖离去。 朝朝勉强拖着昏死过去的沈无进了山门。 “无能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几个白衣弟子便向朝朝涌来。 “真的是无能,他还知道回来。” “师父这次下山,原是去找他去了。” “也是,毕竟是师娘唯一的骨肉,师父他平日里严厉,但大抵是爱子心切的。” “不过他这伤是打魂鞭所致,那就是师父下的手了?” 朝朝听着这些人站在一旁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只得开口道:“各位仙人,劳烦问下沈无他住在哪?哪又有伤药啊,我身上的伤药不多了。” “欸,你是凡人女子,招生大会早就过了,你怎么上山的?”一个浓眉弟子问道。 “我,我是他的……”朝朝本想说说他们是夫妻,但看到围着的人群中还有许多女仙人,她话锋一转,道:“他是我的恩人,我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我要照顾他。” 她现在才想到,既然沈无自小在这里长大,那么他心中的姑娘一定是这万宵宗的人,她若是贸然坦白关系,沈无往后便说不清了,更何况,夫妻本就是假的。 如果有哪个仙子愿意照顾他,那么她也就可以下山,从这不属于她的世界离开,回到属于她的人界去。 几个弟子打趣道:“我说无能怎么消失了这么久,原来是去下届英雄救美了,他这点三脚猫功夫,确实也只能在凡间逞英雄了,哈哈哈哈哈哈。” 朝朝蹙眉,因着这几人的态度实在算不得好,他们见沈无背上两道伤痕,非但没有关心,一副完全不关心的态度,甚至还有闲心说笑,“他叫沈无,你们为什么叫他无能?” “因为啊……”说话之人看了看身边的人,嘲笑道:“沈无沈无,本就是无能无用无为无名的东西,活在这个世上,除了碍眼,没有别的作用。” 脑海中浮现出他告诉她名字的场景,那时他的碧绿的眼眸定定的望着他,明明在期盼着什么,却说着“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原来,是这样的意思么。 原来他当初似乎想起什么时,是那么的痛苦,他一遍遍的问自己是谁,究竟是谁,竟是这样的原因吗? 因为他的名字,是旁人赐予了,却什么意义都没有的意思。 朝朝当即冷了脸,她咬了咬唇,看了眼身旁的沈无,他的眸紧紧闭着,唇边还挂着血渍,每次见到他,他似乎都浑身带着伤。 她一言不发,沉默的往里走去。 “哎,别走啊。”身后的人在无情的嘲讽着,“啧啧,瞧着背后两道伤,看来他一定做了什么让师父生气的事。” 一个弟子实在看不下去,他追上朝朝,道:“沈师弟的住处在那边,你随我来。” 朝朝看他一身正气,刚才也并没有开口说些侮辱沈无的话,便跟着他走去。 那弟子说道:“我叫子墨,是师父门下大弟子,方才师弟们只是性子顽劣了些,并没有恶意,师父平日里待沈师弟确实严厉了些,不过是因为沈师弟实在没有根骨,无法成材,师父他老人家才会越发的严格,说到底,还是太想望子成龙但子不成器罢了。” 朝朝默默的听着,跟着子墨来到一间小竹屋前。 子墨微微颔首,“这便是沈师弟的住所了,既已带到,我便先行告辞。” 朝朝道谢道:“多谢子墨仙人!我还想讨些伤药,不知哪里有?” 子墨垂眸道:“随我来吧。” 朝朝忙将沈无放在竹屋里的一张简易竹床上,随着子墨去讨伤药。 * 竹屋前很快来了几人。 一想到沈无失踪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每日都要受罚,子临子固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到趴在竹床上奄奄一息的沈无,子临当即抬脚踩在他的后脑上,恶狠狠道:“无能,你倒是跑啊!你知道你害的我们多惨吗!就因为你私自跑了出去,害得我们被师父责罚,我们的功法可是一直停梏着啊,这样的后果你能承担的了吗!” 子固也往沈无身上啐了一口,“无能就是无能,劲会给旁人添麻烦,要不是那次试炼需要有人提前预测,我们怎么会带上你,你倒好,还害得我们被罚,无能,我真恨不得抽死你!” 子临脚下用力撵着,沈无的脸贴在竹床上,却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喂,别装死!醒醒,以为装死我们就能放过你了么?” 就在朝朝取了药还不放心,软磨硬泡的总算把药师请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当即跑过去,一把拽下那人的臭脚,阻拦在沈无面前,怒视二人道:“你们在干什么!” 子临打量了朝朝一眼,嗤笑道:“哟,这就是那个凡女吧,长得倒不赖,无能果然是跑去凡间勾·引女人去了,怪不得舍不得回来了呢。这我这个做师兄的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了,修仙之人,怎能贪恋红尘呢。” 子固拍了拍子临,故作解围道:“子临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无能不像我们有仙根,又休不了仙,自然只能拘泥于人世间的情爱了。” 子临附和道:“这倒是,哈哈哈。” 二人肆无忌惮的笑起来。 朝朝捏紧拳心,怒视着二人,“你们太过分了!” 子临轻笑一声,“不过是事实罢了,怎么还说不得。” “咳咳。”药师抚了抚长须,缓步踏进了竹屋。 二人见到药师,皆收敛了神色,纷纷躬身行礼道:“见过道桁仙师。” 子固忙找补道:“仙师,我们只是听闻无能……不,沈师弟回来了,来看望他一二。” 朝朝当即拆穿,“胡说,你们对他又是言语上的羞辱,又是行为上的无礼,若是这样的看望,不要也罢 23. 竹刺与上药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子时,朝朝趴在沈无的床头,脑袋一点点的,时而惊醒查看沈无的情况,确认他尚有呼吸才放下心来。 仙师说今晚是沈无最关键的时刻,只要熬过了今晚,他就能得救,所以她一定得守好他。 只要沈无今晚没事,明日一早她就去把仙师拉过来。 肩膀上的刺还在突突的疼,朝朝无心理会,只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生怕突然发生什么事情。 可朝朝越是不想理会,那根刺就不断的提醒着她。 实在是太疼了,朝朝看了眼昏睡的沈无,又环顾这间小竹屋,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竹床一个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更别提镜子之类的了。 想了想,朝朝背过身去,小心的扯下衣领。 肩膀受伤那一块一片红肿,整个肩头都火辣辣的疼,她只隐约能看到肩头后边一点那根长约一寸的竹刺,已经深入进了皮肤。 她试着用指甲扣了扣,但因着不大看得见导致行动不便,不仅触即生疼,连刺头都没有摸到。 正在朝朝转的脖子都快僵了时,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 她惊慌往后看去,就见沈无趴坐了起来,他面色惨白,唇色全无,食指正轻轻搭在她的肩头。 她一时忘了其他,只欣喜道:“木头,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仙师!” 沈无却单手按住她另一边的肩头,只道:“别动。” 朝朝微愣,旋即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她忙要拉起衣领,又被他按住。 “别动,这根刺得拔出来。”他道:“你等着。” 朝朝背对着他,察觉到他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一动不动的等着。 不适的将领口稍稍拉起时,沈无已经找到了一根针,在烛火上烧了会儿回来。 他将她的衣领稍稍往下拉,将竹刺全都显露出来,“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朝朝咬着唇,垂着脑袋点了点。 尖针刺入皮肤,朝朝全身紧绷,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来。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他说:“要是疼,可以咬住我。” 朝朝摇了摇头,且不说他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她不会伤他。 更何况她这点小疼与他的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罢。 沈无没有强求,他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挑开竹刺上的皮肤,在竹刺显出一部分时,他又小心的带着那根竹刺出来。 一寸长说长不长,但她的皮肤娇嫩,随着竹刺慢慢的出来,微微颤抖的肩头又红了一大片,让人不忍再继续下去。 竹刺还有半根在里头时,沈无看着她的后颈,抿了抿唇,快准狠的一下将半根刺拔了出来。 “啊!” 突然的疼痛让朝朝不禁痛呼出声,闭着眼无意识的咬住唇边的东西。 等那股猛然的疼过去时,朝朝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他的手,“对不起,我咬疼你了吧。” “无妨。”他淡淡收回手。 肩头已没有了尖刺的感觉,她便要合衣。 沈无却说道:“还要上药。” 朝朝:“不用了,药我自己上就行。” 沈无无奈的将指腹上的药膏给她瞧,“这些药总不能浪费了。” 朝朝心道也是,她现在身无分文,还不知道怎么还药钱呢。 于是又乖乖的坐在那,垂着脑袋,“那就劳烦你了。” 火辣辣的伤口处覆上一层冰凉的药膏,既有刺痛感,同时药膏的清凉感又减轻了许多疼痛感。 “呼——” 烛火微微晃动,朝朝蓦地睁大眼,浑身紧绷,感受着身后近在咫尺的存在,和他吹在在伤口上的轻风,原本就有些红晕的脸颊霎时绯红一片。 她快速合上衣裳,揪着领口道:“我已经不疼了。” 她逃也似的匆忙站起身,道一句:“我去请仙师。” 说罢,便匆忙的从竹屋里跑了出去。 少女走的急,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她。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沈无才收回停滞在半空的手,他摩挲着指腹,那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药剂,和她身上滚烫的温度。 还有那细滑的触感…… 全身依旧如散架般,沈无恍然无所觉,他撩开袖子,小臂上有两道浅浅的牙印,只有这里是疼的。 他抚上牙印,因为这道牙印表示着她当时的疼。 他原以为,他的离开才是正确的,可如今,他认为他错了。 * 夜间的风吹淡了朝朝面颊上的红,肩上也只剩下冰凉的感觉。 确认衣着无不妥后,她沿着子墨仙人带的路去往丹盛殿。 只是万宵宗的路实在太过繁杂,朝朝绕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丹盛殿。 这大半夜的,自然也没有人可以问路。 朝朝只能循着记忆的方向找去,经过一个转角时,朝朝终于发现一间还亮着灯的殿宇。 她立即跑过去,刚想询问,里头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师兄,还望三思啊。” 是道桁仙师的声音。 朝朝大喜,没想到还真被她找到了仙师,也幸好仙师还未睡下,她得赶快让仙师去看看木头的伤。 但随之而来的声音,让朝朝停下了动作。 是凌霄的声音,“我意已决。” 道桁:“可他毕竟是骄云师妹的孩子,此去凶险,若他真的不能回来呢?” 凌霄怒道:“若不是他,骄云怎么会死!他就是个孽种,是个怪物,他是骄云的耻辱,亦是我的耻辱!我当初没杀了他,还养了他这么多年,已是我极大的仁慈。” 道桁道:“师兄!” 凌霄淡淡道:“道桁,我听闻你今日罚子临子固去扫了石阶,他们再是如何,也是我的弟子,这次便罢了,往后还请师弟管好自己份内的事即可。” 道桁长叹一口气,“师兄不是怪我罚了你的弟子,而是怪我在给他出头吧。” 凌霄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朝朝沉默的站在门外,她确信,他们口中的“他”,就是沈无。 只是没想到沈无的生母早早的故去了,她心中不禁难过起来。 她想到了她的生母,她出生时,从未见过的父亲母亲也死在了那场战役中。 只是朝朝想不明白,沈无的生母是他们口中的骄云师妹,也是个修仙人士,那两个仙人如何能生出一个半妖来? 可她能确定的是,凌霄好像要将沈无派遣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去,而且还是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的地方。 更何况,凌霄一直盼望着沈无死。 她心中惊骇,气息也紊乱了几分。 “什么人?”凌霄斥一声,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朝朝身前。 “是你?”他眯起眼,眼中锐利的精光直至的扫向她,“你在这干什么?” 朝朝看向出了门的道桁,道:“我是来找道桁仙师的,沈无他醒了,我想请他去看看他的伤势。” 凌霄:“你都听到了什么?” 朝朝咬咬唇,直视上他的眼睛道:“我都听到了,你们要让沈无去哪?” 看出了凌霄眼中一瞬而过的杀意,道桁对朝朝道:“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明日你就下山去吧,等下了山,你要将这里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朝朝固执道:“等我下山,你们就会拖着重伤的沈无去危险的地方是吗?我绝不下山,我一定要看到他完好无损 24. 命债与偿还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沈无!你给我出来!” 天色将将亮时,朝朝便被一声由远及近的喊声吵醒了。 沈无簌地睁眼,看了眼已被吵醒的朝朝,眼中即盛着恼意,掀开被子起身要去外头。 “沈无!你给老娘出来!老娘知道你回来了!咱俩的帐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听清外头姑娘的话,朝朝顿时清醒,难道又是来找麻烦的。 她当即快速下床,赶在沈无之前开门,并将他推了进去。 推开门,朝朝原以为会见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人,还想着该如何应对,但只一眼,她的心就融化了。 来人身穿着寻常青白的弟子服,旁人穿着松松垮垮仙风道骨般的弟子服被她穿出了修身的效果,额前留着飘逸的碎发,两根小辫子从额前垂落下来,瓜子脸小巧精致,她微微努着嘴,五官因愤怒皱成一团,像是山间的精灵,即便生气,也可爱的紧。 她歪着脑袋,依旧面色不善,但语气缓和了几分,“你是谁?沈无呢,他不住这吗?” 朝朝回神,没有回答她,只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来人搓了搓鼻子,举起拳头恶狠狠道:“我找他当然是来算账的,我要将他剥皮拆筋,剁了拿去喂狗才是!” 朝朝微微张着唇,实在是因为眼前姑娘的形象和她说的话太不符了。 “朝朝,你开门。”屋内的沈无也听到了,他怕朝朝会因此吓到,但朝朝抵着门,他不好贸然拉门。 来人显然听见了沈无的声音,当即兴奋的指着朝朝身后道:“我听见了,他就在里面,让他出来见我!” 朝朝想,小精灵现在在气头上,一定不能让她和沈无见面,她心一横,上前挽住她的手腕,“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也没吃,我们一起去吃吧。” 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拉走。 “哎!你干啥!我是来找沈无算账的,不是来吃东西的!” 虽然她挣扎,但朝朝铁了心要带她走,在她的强拉硬拽下,总算是离开了。 沈无听外头没动静了,才一把拉开门,但外头哪还有朝朝的身影。 他当即前往膳堂。 只是朝朝才刚来,昨日走过一遍的丹盛殿都能走错,如今更是不知道怎么去膳堂的。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我不认识路,烦请你带我去吧。” 小精灵当即抽回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随后脑袋一撇,道:“我也不知道。” 朝朝诧异:“可你不是这里的弟子吗?” “我师父又不是凌霄,我不在这,在苍羽峰呢。” 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终是朝朝忍不住,掩唇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们大抵会在这绕很久了。我叫朝朝,朝阳的朝,你呢?” 她歪了歪脑袋,鬓边的辫子轻微的晃动起来,“我叫葳合,葳蕤山的葳合。” 朝朝:“葳合,真好听的名字。”果然像个小精灵。 葳合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你的也很好听啊,跟你一样,朝阳一样温暖耀眼。” 朝朝抿唇笑起来,“我们试着走走吧,看看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 她问道:“葳合,沈无他之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说起这个,葳合就一阵气闷,“他害我受雷火之刑!让我神魂具灭!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解我心头之恨!” 朝朝呆呆道:“神魂具灭?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葳合拍拍自己的胸膛,“那是我走运,让时光倒回百年前,不然的话,我现在早就不存于世了。” 朝朝无意识的重复道:“回到百年前?你也……” 她深吸一口气,“你也重生了?” 葳合皱起眉,“重生?” 朝朝双眼放光,“就是重新回到以前。” 葳合恍然大悟道:“你也是?!” “是。”朝朝激动的点头,她没想到,她竟然能遇上和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人。 葳合奇怪道:“你管这个叫重生啊,不是时光倒流回了百年前吗?诶,反正都一样,所以说,百年后沈无害的我那么惨,百年前我一定要跟他算这笔帐。” 朝朝嘀咕一声,“可是于我而言,不过是重生回了三年前啊?” 她又忙说道:“他为什么要害你,他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葳合咬牙,“能有什么误会,明明他自己才是叛徒,却还要污蔑我是叛徒,害我被妖王处以雷火之刑,那个可痛了!身体和魂魄都被生生撕裂……诶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朝朝看着她,神情认真的说道:“一定很疼很疼吧。” 看着朝朝眼中的疼惜,葳合不自在的撇过脑袋,“你个凡人懂什么,即便你以前死过,□□的疼也根本无法比拟。” 朝朝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她又问道:“你方才说妖王?” 葳合不在意的说道:“是啊,我们妖族的王主。” 朝朝抬眼:“你们妖族?你是妖?” 葳合自知说漏了嘴,她缓缓的咬着指尖,猛然转身,恶狠狠瞪着朝朝道:“你不能说出去,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你!” 朝朝好奇道:“那你为什么和人长的一样,也是被封印了吗?” “封印?”葳合不屑道:“我天资聪慧,术法高强,化形不过弹指的事,何须封印,不过妖气确实被我封印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满是臭修仙人的修仙界留下来。” 朝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葳合扯扯嘴角,“你跟我说这么多,究竟想干嘛?难道你的灵力被封印住,故意扮做凡人来试探我的?!” 葳合越想越可能,一个凡人,周身的气息怎会如此干净。 她当即眯起一双好看的狐狸眼,手中结印,朝朝朝打去。 朝朝什么也看不见,但只觉得有股威压朝她而来,她往后退去,靠在了身后的假山上,她连连摆手,“我真的只是个凡人。” 见她毫无反抗之力,葳合收了势,“姑且信你。” 面前的威压消失,朝朝喘了几口气。 葳合把玩着头发,“那你找我来干嘛,我还要找沈无算账呢。” 朝朝把气喘匀,才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的是他伤了你,我想恳求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见葳合张了嘴想说什么,朝朝立刻补充道:“我知道我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也很自私,可是我真的不想他死,如果他做错了什么,我可以尽力偿还弥补。” 葳合瘪着嘴,“知道过分你还提,再说你又能偿还什么?” “我……”朝朝垂下脑袋。 她是妖,想要什么都能靠自己得到,为了报仇也不惜封印自己的妖气来到修仙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她又凭什么阻拦?又凭什么觉得她能偿还? 她闷闷道:“可是,我真的不想他死。” 葳合看着她,缓缓道:“听他们说,这次随沈无回来的还有个受恩于他的凡人女子,你就是那个人吧?我看你这么关心他,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朝朝无意识地“嗯”了声。 脑中一瞬闪过什么,她当即抬头确认道:“你是妖?” 葳合莫名其妙,“是啊,又怎么了,你可别给我说出去了,不然我会被赶出去的。” 朝朝心头翻涌,沈无喜欢的女子是妖,而这样的修仙界很难有妖,难道,沈无喜欢的,是眼前这个如小精灵般的妖吗? 她抿着唇,心想,她这般灵动可爱,任谁见了心都会化成一团的,就连她见了心中也心生欢喜。 她当即肯定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因为,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让喜欢的姑娘承受那样的痛苦呢。 这样想着,那早上沈无这么着急开门就合理了,他是想见葳合啊! 竟然还被她阻拦了,她真是什么事都办不好。 她恼恨的咬紧下唇,不过转而一想,方才葳合在气头上,两人见面应当也只会说些伤人的话,她把葳合拉开,好好劝说,这样以后两人就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了。 朝朝觉着,她应当是没做错事的,表情又自信了起来。 看她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葳合不解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朝朝表情真挚,“我就是相信。” 她这般肯定,葳合都有些怀疑自己了,难道她真的想错了?那句“对不起”只是因为他给她行刑才说的? 葳合陷入了深思。 “而且,”朝朝再次说道:“你也说了,现在的沈无是百年前的沈无,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还有一身伤,他的父亲和师兄们都对他很不好,你忍心对他下手吗?” 葳合嘴硬道:“那关我什么事?” 25. 心悦与唯一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少女笑靥如花,她双手捧着糕点,像等待夸奖的学子。 “你也好久没尝过我做的糕点了吧,你尝尝,这半年来我手艺可又精进了?” 他拾了一块,入口,是熟悉的味道。 朝朝看着他,期盼地问道:“怎么样?” “沈无狗贼!你拿命来!” 葳合好不容易保护着糕点从人群中挤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沈无,当即将糕点一股脑揣进怀中,剑指沈无。 朝朝拦在沈无身前,求道:“葳合,你别杀他,我,我还会做很多各式各样的糕点,我都做给你吃。” 沈无从她身后站出来,柔声说道:“朝朝,你先回竹屋等我。” 朝朝心中担心,但想到沈无或许想单独见她,把话与她说清楚,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离开膳堂,连弟子们亲切地与她打招呼她也只是随意的点头路过。 沈无看了眼葳合,率先抬脚离开。 葳合咬着牙,恨恨的随他来到一个无人之地。 葳合不解,“沈无狗贼,你好像认识我?” 按理来说,他现在不应该认识她才是。 沈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她,如果你敢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你,左护法。” 葳合睁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指着他,“你你你!右护法,你竟然记得我!你也是重生的?” “重生?”沈无微微蹙眉。 “就是回到从前啊!”葳合觉得很神奇,“我也是重生的,你也是重生的,朝朝也是,重生这么不稀奇的吗?” 沈无当即看向她,急问道:“你说什么?朝朝她怎么了?” 葳合道:“重生啊,右护法,怎么只准你是,我们就不能了?” “朝朝她……重生?”沈无紧促眉头。 他当即询问葳合,“你是怎么重生的?” “我?”葳合咬牙,“你还敢问?你害我神魂俱灭,死的痛苦。我才刚当上左护法啊!我还没过上好日子呢,你就污蔑我是叛徒,啊!太可恨了!太可恨了!” 她突然道:“既然你是重生的,那你就是一百年后的沈无咯,那么你害死我的帐是不是也该算算清楚了!” 沈无脸色阴沉,他沉思片刻,才道:“你要在这取我的命吗?” 葳合仰着脑袋,“当然!为了找你报仇,我可是忍辱负重在这蛰伏了近两年时间!我怎么能轻易放弃。” 沈无摩挲着手指,“你要用妖力杀了我?杀了我,然后呢?” 葳合蹙眉,“什么然后,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呵。”沈无嗤笑一声,“你觉得万宵宗能放过你这只小妖吗?你能逃的掉吗?” “我……”葳合张着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是啊,如果在这里暴露妖气,这里的修仙弟子还有仙尊什么的一定很快将她抓住,然后…… 沈无幽幽道:“然后,你的皮毛就会成为一件狐皮大氅,披在臭修仙人的身上,你的内丹被剖取出来,被臭修仙人争抢。” 葳合呆住了,重生回来后她一心找沈无报仇,然后回她的葳蕤山做山大王,还从没想过她能不能安全的从万宵宗逃出去。 “那怎么办?”她抬头,但眼前哪还有沈无的身影。 她咬咬牙,又愤愤骂了句,“狗贼!”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葳合瘪瘪嘴,“你来干嘛?” 来人背着手,“接你回去。” 葳合撇过脑袋,“嘁”了一声,但还是跟他回了苍羽峰。 * “阿嚏!” 到竹屋门口时,沈无又打了个喷嚏。 朝朝闻声赶来,忙拉他进屋,“怪我,昨日你睡地上着凉了吧?今日你睡床,我睡地。” 沈无摸了摸鼻子,安慰她道:“我没事,就是来的路上吸了口凉气,不打紧的。” 朝朝递了杯热水给他,“晚上我去膳堂煮点姜汤给你。” 沈无浅笑道:“好。” 话毕,两人心中都有话想说,但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气氛便僵持了下来。 “你……” “你……” 朝朝笑了笑,率先说道:“你们谈的怎么样了,误会解开了吗?” 沈无道:“她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不要离她太近,我怕你有危险。” 朝朝:“说开了就好,果然你们之间的事还是要你们自己解决,不过葳合那么可爱,怎么会伤害我。而且我答应了她要做糕点给她,我不想食言,顺便我也可以帮着你约她见面呀。” 沈无:“我见她做什么?” 朝朝不赞同道:“喜欢的女孩子当然要多见面多聊天啊,虽然葳合现在对你有很大的意见,但只要误会解开,你们再好好相处,往后一定可以幸福的。 但是如果葳合虽然不讨厌你了,但也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强求。” 沈无挠着脑袋,“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她?” 朝朝微微鼓起腮帮子,不解道:“你不是说你心悦的是妖吗?放眼这样的修仙界,很难再有一个妖吧?不是葳合又是谁?” 沈无:“我何时说过我心悦的人是妖了?” 朝朝眨眨眼,隐约觉得是自己弄错了,便垂眸心虚地点着脚尖道:“在两极林,我问你时,你不是默认了吗?” 沈无掐了掐手指,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地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眸认真道:“我心悦之人,自始至终唯有你。” 心跳蓦地猛如擂鼓,被他捧在手心的脸颊也开始发烫起来,朝朝避开他炙热的眼神,猛的咽了口口水。 片刻后,她又重新抬眼,一下便撞进了他的眼眸中,她眨了眨眼,突然道:“你的耳朵好红。” 沈无仍注视着她,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眼中盛着笑意,“你也是。” 脸颊被他触摸的地方又痒又烫,朝朝深吸一口气,“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逃婚?” 沈无抿了抿唇,“我怕往后你看到我的模样会吓到,也怕你会被我牵连,半妖……是卑贱的,我配不上你。” 朝朝:“就为了这个?” “嗯?”沈无轻蹙眉,不明白这个怎么只是“就”。 他道:“我是卑贱的半妖啊,和我在一起,没有好下场的。” 朝朝咬了咬下唇,“你若当真喜欢我,便不该在我一无所知时替我考虑这些。 你全然都没有问过我,你只是自顾自的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字给我,你可知我会有多伤心。 你说你是半妖,可我是一个凡人,一个亡国之人,一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的人,那我就不该留存于世了吗?” 沈无急急辩解,“不是的。” “木头,”朝朝看着他,柔声道:“半妖也好,人也好,一花一木,一草一树,都只是世间万物存于世的一种方式罢了,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你告诉我的,每个人存在于世都有意义。” 沈无喉头哽咽,从小到大,从修仙界到妖族,每个人见到他都会说他竟然是一个半妖,一个杂种,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一个活着都恶心的存在。 可朝朝说,半妖和世间万物并没有什么不同。 泪水从眼角滑落,“朝朝,对不起,对不起……” 看他哭,朝朝眼眶也湿润起来,她抚上他的脑袋,“世间万物,自有祂存在的道理,人也好,妖也罢,没有高低贵贱一说,只要心向善,不行恶事,各自为贵。” 沈无感受着轻柔抚在她发间温柔的手心,道:“我真是不知好歹,就为了这个,这么好的新娘我还逃婚,我真不是个东西。” 朝朝被他说的破涕为笑,又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朝朝 26. 身世与叛徒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孽障!跪下!” 一进门,沈无再次听到了久违的斥责声。 他一撩一袍,爽快地跪下,一如从前一样。 只不过从前那个每次都默默承受的无能,那个曾经天真的幻想过父爱的无用,那个无灵根什么都学不会的无为,那个不曾被人知晓的无名,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他仰着脑袋,唇角挂着笑,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无,“父亲,这又是在生什么气?” 凌霄眯起眼,“好啊,好,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竟敢这般与本尊说话!” 沈无一脸无辜,“父亲,你让我跪我便跪了,如何称得上不尊重一说。” 凌霄看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凑到他跟前,眼睛紧紧盯着他,“你既已知道你是个下贱的半妖,就该知道我不是你父亲。” 沈无挑眉,“父亲如何不是我父亲?父亲从前可都是以父亲自居的,虽然父亲待我严厉了些,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因着我全无灵根,无法修仙,父亲伤心罢了。” 凌霄听着这一声声父亲,齿关咬的咯咯作响,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瞪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沈无笑了笑,他随意扯谎道:“身为万宵宗掌门仙尊,你如何连半妖之力在成年岁时会觉醒都不知?” 凌霄眯了眯眼,似乎信了他这番说辞,他狠狠的松开他的衣领,站起身整理着衣袍,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尊,仿佛刚才那般失控的他只是一个错觉。 “既然你已知晓你是半妖,本尊也不再瞒你。”凌霄道:“没错,你与我无半分血缘关系,你的母亲是我的未婚妻骄云,而你的父亲,是已经灭族的妖狼族首领。” 凌霄袖子下的捏着拳头,骨头嘎吱作响,他蓦然转过身指着沈无,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是你的父亲,强了她。” “你就是个孽种,如果不是看在骄云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 沈无面无波澜,这番话,他早在上辈子临死前就听过了。 无父无母,爹不疼娘不爱又如何?孽种又如何?这辈子他有了朝朝,其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不过他倒是好奇,上辈子他用的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劝说他去妖族做细作,而他也天真的以为只要做好细作,帮助修仙界打通妖族内部,他就能获得所谓的父爱,这辈子他凌霄还能如何编? 就听凌霄沉了口气,说道:“虽然你的父亲是个畜牲,但他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妖狼族空有蛮力,被狡诈的妖狐族灭族,难道你不该为你的生父报仇雪恨吗? 你母亲虽然在妖狐族进攻妖狼族之日逃了出来,但也因此伤了根骨,才会在生你那日难产而死,你不该为你母亲讨回公道吗? 更何况,妖狐族的势利日逐扩大,只怕再这样下去,狐妖一族会危及修仙界乃至天下终生,你身上不仅流着妖狼族的血,更有骄云的血,不管是为了妖狼族还是人族,你都该做出贡献。” 他说:“我会解开你的封印,让你重新以半妖之身存活,我要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潜入妖狐族,为修仙界打探消息。” 沈无从鼻尖哼笑一声,他缓缓站起身,随意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仙尊真是能说会道,只是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自小没有根骨,空有一身蛮力,练的三脚猫的功夫实在入不得眼,妖狼族又被妖狐族全灭,先不论我能否再扛过一次封印,单论我顶着半妖之身,如何能混进妖狐族?” 凌霄这才开始审视着他,他能明显感觉到沈无的变化,他原以为是他提前得知了自己半妖的身份,性情变了些。 可如今再看,他似乎狡诈了不少,全然不见曾经的单纯天真。 亦或是,他本就是个奸诈之人,是了,他可是低贱的半妖,从前不过是他为了讨好他装出来的模样罢了。 他“哼”了一声,“你想如何?” 沈无笑了笑,“自然是教我修炼术法,最好能有灵丹妙药什么的。” 沈无心道,术法是假,诱他打通自小被他堵塞的灵台才是真,他现在自身没有这个能力,只能依靠旁人。 只要通了灵台,他就能逃出这里,带着朝朝远走高飞。 凌霄的眉头皱成“川”字,“你在跟我谈条件?” “父亲,”沈无不赞同的反驳道:“这怎么能叫谈条件呢?我也是想替妖狼族和母亲报仇,为修仙界做出贡献,为天下苍生献一份力。” 凌霄拧眉思索,显然他也在考虑。 沈无也不催,就站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他环顾这间清凌殿,从前他每每来到这里时,都带着一份想得到父亲夸奖的期盼,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挨骂,挨打的次数不计其数,但他还是不长记性,自以为做成了什么事就又来找他,结果就是一次次的失望。 凌霄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同意,他只甩了甩手道:“你先下去吧。” 沈无并没有失望,因为他本就不抱任何期望。 回到竹屋,推开门,朝朝不在,沈无心下大惊,忙绕着竹屋找了起来。 “朝朝,你在哪?” 莫不是被葳合抓去,用来威胁他了。 沈无越想越心惊,早上的惊恐感袭遍全身,他再也坐不住,打算去苍羽峰要人。 迎面却走来一人,见到他,她立刻小跑着过来问道:“你回来了,怎么样,你父亲有没有为难你?” 沈无心中的石头落下,“你去哪了?” “我去给你熬姜汤啊。”朝朝拎了拎食盒,“喏,天气也渐渐冷下来了,要是真着凉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快进屋和姜汤暖暖身子,喝完以后我再给你换药。” 沈无看着她,心底空荡荡的地方一霎被填满。 朝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木头,你傻站在那干嘛,进屋啊,我还顺道做了一些糕点,你之前没尝过的,快来尝尝。” “来了。” 他笑一声,踏进竹屋。 姜汤的暖意流进肺腑,温暖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看着朝朝,问道:“等我的伤好了,你是要走吗?” 朝朝本想说不走了,修仙界本就是个避世的好地方,葳合和这里的弟子门都喜欢她做的糕点,更何况有他在,她留在这也挺好的。 就听沈无继续说道:“那你可一定要带上我。” 朝朝疑惑,“你要走?” “嗯,”他点头,“我们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或者回到桐安镇,我们好好生活下去,好吗?” 朝朝眼中泛着星光,她连连点头,“好。” 她又沉寂下来,“我听说你父亲要派你去一个危险的地方,事关修仙界的大事,你这么离开,他们会同意吗?” 沈无笑道,“那我们偷溜出去?” 朝朝轻笑一声,她斟酌着道:“他叫你,就是说这件事吧,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沈无想了想,道:“他想让我用半妖之身潜藏在妖族,以便他们能打探消息。” 虽然只有简短两句话,朝朝却听的心惊胆战,“他们让你孤身去妖族?那该有多危险,要是你暴露了该怎么办?你自小便在修仙界长大,或许在妖族人眼中,你已算不得妖了。” 沈无笑看着她,“放心,这辈子我不 27. 约定与威胁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你敢!”沈无瞪着葳合,几乎要把她瞪穿。 葳合一拍桌案,“老娘有什么不敢的!”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刚来膳堂的两人见情势不对,赶忙开溜。 朝朝探出脑袋,“木头,葳合,你们……” “朝朝,”葳合伸出小拇指在身前晃了晃,“你说,你愿不愿意把命给我,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沈无当即对朝朝道:“朝朝,你别听她的话。” 他怒视着葳合,道:“你有什么冲我来。” 朝朝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木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尽力偿还葳合的,如今她只是要我给她做糕点,我当然要满足她。” 记忆回到刚才沈无不在时,见葳合一脸不开心,朝朝小心问道:“今日的糕点好吃吗?” 葳合把脑袋撇向一边,但还是说道:“好吃!” 朝朝笑起来,“那我明日再给你做别的。” 葳合当即伸出小拇指,“你说的。” 朝朝点点头。 “啧。”见她不上道,葳合拉起她的小拇指,强行拉勾盖了个章,“以后我想吃,你就得给我做。” 朝朝看着拉着的勾,笑道:“好。” 沈无蹙眉道:“可是她说要你的命。” 葳合咂了咂嘴,“做糕点难道不需要她用生命给我做吗?” 沈无:“……” 葳合烦躁的挥挥手,“滚滚滚,老娘不想看见你,见着你就烦。” 沈无便被稀里糊涂的赶了出来。 葳合抱着朝朝的胳膊,“还是朝朝好,你身上真干净,一点都不像那些臭人类,和那个臭半妖。” 朝朝不好意思道:“可是我已经有两日未曾沐浴了。” 她现在和木头住一个屋子,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她怎么也不好提起沐浴的事,好在如今天气凉,不大出汗。 葳合摆摆手,“不是这个……诶,你跟我说说这个糕点是怎么做的吧?” 朝朝:“好啊,这个是……” 半晌后,葳合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还在滔滔不绝糕点制作方法的朝朝,终于找机会打断道:“朝朝,我吃的有点多,肚子撑了,你陪我走走消消食吧。” “好啊。” 山路上,眼看着朝朝还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时,葳合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帮沈无替我道歉呢?你真喜欢他啊?” 朝朝沉默,随后咬了咬唇,红着脸颊点了点头。 葳合无语,“不是吧,你怎么能看上他呢,真是一朵花插在粪便上。” 朝朝道:“不是我有意替他辩解,只是他待人真的很好,我不知道他上辈子经历了什么,但他栽赃于你,也是因为他想自保。” 葳合“哼”了声,她突然又眼睛亮了亮,道:“不若我给你介绍几个我们狐族的男儿吧,我给你说,我们狐族的儿郎那真真是俊俏的呀!” 她吸了吸口水,仿佛想起了一些美事,她捧着脸庞,“啧啧”感叹道:“狐生要是能养上那么一两个小狐君,再生一窝超可爱的小崽子,此生也就值了!” 她转而咬牙切齿,“要不是沈无狗贼,我早就过上财帛无数,妖狐环绕的鲜美日子了!” 她仰天怒道:“啊啊啊!想想还是好气啊!” 朝朝:“葳合,对不起。我只喜欢他,不喜欢其他人,不过还是谢谢你。” 葳合颇感无趣的怒了努嘴。 朝朝又问道:“葳合,你能跟我说说沈无在妖族的事吗?我想多了解他一点。” 葳合把玩着头发,“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右护法的事,我只知道他是个半妖,不过他能从一名无名小卒,还是半妖狼族爬到我们狐族右护法的位置,可见他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我曾经听闻有人抓到一个细作,整个妖族没人能撬动他的嘴,但沈无做到了,不仅得到了消息,然后,当场就把人杀了。” 朝朝猛吸一口气。 葳合继续道:“现在想想,他这不就是杀了自己的同类吗,还踩着他们的尸身爬到了右护法的位置,啧啧,太可怕了。” 朝朝扶住墙壁,眼前一阵晕眩。 “朝朝,你怎么了?” 朝朝喘了两口气,她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突然感觉有些不适。他……或许是迫于无奈吧,作为潜藏在妖族的细作,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很难立足……” 说着说着,就连她自己似乎也相信了。 葳合摆摆手,“总之这就是个狗贼,我劝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跟他在一起准没好事。” 朝朝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明日想吃什么糕点,我给你做。” 葳合举手,“我要最好吃的!” 朝朝:“好,往后每日这个时辰,我都给你做。” 前头走过一个白衣男子,朝朝忙向葳合道:“今日先不跟你说了,我有急事先走了。” 没等葳合询问,朝朝便急急追着前头的人去了。 “子墨仙人留步!” 子墨闻声停下脚步,眼神询问她有何事。 “子墨仙人,今日恰巧遇见,我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告知我骄云仙尊的事一二?” 子墨抬眼看她,“为了沈师弟?” 朝朝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人可以问的。” 子墨摇头道:“先不论骄云师尊是我的师娘,我不好随意谈论,而且,我对师母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恐怕帮不了你。” “这样啊。”朝朝没有强求,“打扰子墨仙人了。” 子墨叫住她,“等等,若是你想知晓先辈之事,或许可以去天音殿问问辛司仙君。” 朝朝当即又重新打起精神,“多谢子墨仙人!” * 回到竹屋时,沈无一眼便看见了她眼中的愁绪。 “是不是葳合欺负你了?我去找她。” “没有。”朝朝拦住他。 “葳合很好,她性子直爽,大大咧咧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会直白的表现出来,我看的出来,她其实对你害她这件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当然恨还是有的。” 沈无牵起她的手,“那你怎么好像有心事,我做了件衣裳,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你试试?” 朝朝看了眼衣裳,布料应当是弟子服的布料做的,青白色,简约大方。 她无心衣裳,从他手中抽出手,重又覆在他手背上,看着他的眼睛询问道:“你杀过人吗?” 沈无眨了眨眼,似乎不愿提起,“怎么这么问,可是她又说了我什么坏话?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朝朝点头,“我知道,你当时一定也很痛苦吧,你有你的无奈,你当时的处境或许逼迫你不得不这么做,我无法置喙。” “朝朝,我……” 朝朝抿唇道:“索性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那些人也都好好的活着,我们也还好好的活着,只要往后我们都好好活着,天神应当会原谅我们的吧?” “天神?” 朝朝指指上天,“既然这个世上真的有妖和仙,或许天上也有神明呢。” 沈无揉了揉她的脸,“话本子确实看多了。” 两人默契的不再提这个话题。 朝朝指指那间青白衣衫,“对了,木头,我今日想沐浴,再换上你做的新衣裳。” 换上新衣裳,朝朝转了一圈,道:“木头,没想到你还会做衣裳,很好看也很合身,谢谢你。” 沈无唇角勾起,“你喜欢就好,我从前的衣裳都是自己做,自己缝补的,所以多少会做些,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不会,我很喜欢。”朝朝爱不释手的摸了摸裙摆,想他从前在修仙界没人待见他,自己的衣服可不得自己缝补了,她道:“以后有我,我来做你的衣裳。” 沈无眼中盛满笑意,“好。” * 五日后,沈无背上那般长的疤痕已经结了痂,事实上,从他醒后,他行动就没什么 28. 灵根与去留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朝朝懊悔的闭了闭眼,睁眼时眼中满是做了错事的难过。 沈无问她道:“你做了什么事?” 朝朝神色苦恼,“我好像把一个东西弄坏了,我等了会儿没人来,就先出来了,想着自己去找仙君认错。 木头,怎么办,你们修仙界的东西一定很贵吧,我可能一辈子要在这里还债了。” 沈无:“什么东西?” 朝朝摇头,“我不知道,一个圆圆的东西,我就轻轻碰了一下,我真的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东西就坏了。” 她自责的垂着脑袋,“都怪我,我不该乱碰的。” “圆圆的东西。”沈无念道,又看向她跑过来的方向,心中起疑。 “凡人,我们师父要见你,跟我们过来!” 见沈无果然是来找这个凡女,子临当即指着朝朝道。 朝朝心中难受,见着他们,想起他们对沈无的态度,当即神色愠怒道:“怎么又是你们,你们不去扫石阶,来这里做什么?” 子固皱了皱鼻子,“师兄,这凡女竟敢嘲笑我们!我们去扫石阶不都是她害得,好在师父心如明镜,提前免了我们的责罚,否则我们这会儿还在那又臭又长的石阶上呢。” 子临哼笑道:“我们刚才都听见了,你这凡人把我们宗门的东西弄坏了还想一走了之,怎么,凡人就是这般规矩?” “我没有想逃!”朝朝辩解道:“我等了好久都没人来,我只能自己出来找人认错,我没有想赖账。” 子固:“那就把你弄坏的东西拿上,一起去师父那磕头赔罪!” “我会去的。”朝朝倔强道。 沈无忙拉住她,“朝朝,别去,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一碰就会坏的,除非本来就是坏的,你不用自责。” 朝朝摇头,“那我也有责任。” 说着,她沿原路返回,来到了天音殿。 沈无一眼便看见了那耀眼的东西,他见朝朝捧起了那物,不禁问道:“朝朝,你便是碰了这东西?” “嗯。”朝朝垂着脑袋,“很贵重吗?” 沈无无话,只是在她的脸上和那东西上来回打量。 殿外,子临子固站成一排,看着朝朝将那东西捧了出来。 “竟然是试灵石!”子临笑道:“大胆凡女,胆敢损坏试灵石,走!去见师父!” 他想来拉朝朝,被沈无一把打下他的手。 他显然没想到一直任由他们欺凌的无能会反抗,他呵笑一声,习惯性地抬脚就要朝他身上踹。 沈无拽着他的脚,往外一拧,子临整个人便被迫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 “啊啊啊!”子临喊着疼,一边搭着子固,才没让自己摔趴在地。 子固指着沈无,“无能,你竟敢!” 沈无抬眼看着他们,虽然如今他依旧被封印,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为了想得到师兄们的认可而尽可能讨好他们的无能的沈无。 “都在这干什么!”殿外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 见着来人,沈无松开了手,拍去手上的脏污。 子临当即站稳,朝来人行礼,并指着朝朝道:“见过辛司仙君,仙君,这凡女弄坏了试灵石!” 辛司仙君抚着胡须,他最烦这些聒噪的弟子,听闻有人弄坏了他的试灵石,他当即蹙眉看向朝朝。 朝朝本还为沈无打了子临而开心,如今见着辛司仙君,她当即收敛了笑意。 她捧着试灵石,迎上辛司仙君的目光,认命的垂下脑袋,等待着降落在她头上的叱责。 辛司仙君本是烦躁的,但只瞥了一眼试灵石,他寻常总是眯着的眯缝眼登时睁的溜圆。 他肃了神色,眨眼便来到了朝朝面前,仔仔细细的看着试灵石。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烫的朝朝忍不住收紧双手,颤颤道:“辛司仙君,是我不好,打扫就打扫,我碰这东西做什么。” 辛司仙君只是看着她,确认道:“你真碰了试灵石。” 朝朝点头。 事实上,她现在可不就捧着呢。 “你且在此稍等。”说着,辛司仙君闪身进了殿内。 朝朝心如死灰,她来这本就有所求,如今不仅什么都没问到,还得罪了仙君,只怕她是再无机会了。 但见辛司仙君又捧了一个试灵石出来,对她道:“你再碰下试试。” “啊?”朝朝摆手道:“要是坏了我怕是下辈子也还不起。” 辛司仙君忙道:“你试试,不要你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骄云仙尊的事吗?你碰了我就告诉你。” 沈无登时抬眼看向朝朝,“朝朝,你……” 朝朝当着沈无的面被戳穿,一时有些不敢看他。 可事到如今,好不容易辛司仙君肯松口,她也不想放过,当即对辛司仙君道:“我只要碰了,你就答应我。” “绝无虚言。”辛司仙君将她手中的试灵石拿过来,又把他手中的试灵石往她身前推了推。 朝朝咬咬下唇,伸出食手指轻轻点在试灵石上。 一瞬之间,原本混沌如遮了迷雾般的试灵石仿佛被一股大力迅速挥开,混沌划开,只留纯净透彻,宛如一块琉璃。 沈无再次看向朝朝,她好像以为她再次弄坏了东西,捏着手指小心的看向辛司仙君,道:“是您说的,坏了不要我赔的,您不能食言。” 子临和子固又气又笑,子固道:“弄坏了我们万霄宗的东西,如何一句轻飘飘的不赔了事?!快随我们去向师父赔罪!” 辛司仙君当即斥道:“蠢货!” 子临子固吓一跳,但见辛司仙君爱不释手的将试灵石托举在半空中,脸上是罕见的笑容。 “这可是单一纯净水灵根!是百年……不,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奇才啊!” 清凌殿 凌霄不可置信的看着试灵石,伸手挥了挥,不由大惊失色。 这纯净的水灵根净化的试灵石,竟是连他也无法复原! 他看向朝朝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份审视,伸手一抓,又一颗试灵石浮现,他将试灵石推到朝朝面前,道:“你再试一次。” 朝朝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让她试,但她隐约知道,她没把东西弄坏,心情自然也没那么沉重了。 她伸出手指,点在了试灵石上,和先前一样,原本混杂的试灵石一瞬之间清泠一片。 朝朝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 亲眼所见,凌霄登时便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上下打量朝朝一番,旋即换了副面孔,热情道:“你叫朝朝是吧?我意欲收你为门内亲传弟子,我会将毕生所学尽数教于你,你可愿入我门下?” 沈无不由捏了捏拳心,看向朝朝,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她若是凡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朝朝身处险境的。 可今时不同,朝朝竟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纯净水灵根,若她想留在修仙界修习术法,一定能有一番大成就,他如何能止住她的前路? 辛司仙君不平道:“掌门,你要收徒无可厚非,只是这终究是我发现的人才,我只愿她闲时能来我这,我也想教她画符之术,收她做半个徒儿。” 凌霄有些犹豫,所谓一徒无二师,他收了她做内门弟子,必定是想教她毕生所学,以她资质,或许能修得正果飞升也不一定。 但转而一想,学的多对于她帮助也更多,当即应允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已经看见了朝朝未来飞升的道路,全然没有理会还未发过一言的朝朝。 沈无看向朝朝,道:“朝朝,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你想留在这修炼术法吗?” 朝朝想了想,摇了摇头。 沈无本以为这世上没人不想修仙,毕竟成了修仙人,就能拥有比常人更多的寿命,也拥有了仙术,能做到很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 他睁大了眼,不解道:“为什么?” 旁边早已将朝朝视为徒儿的凌霄和辛司也不由眼神灼灼的看向她。 朝朝道:“我只喜欢做糕点。” 凌霄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他不由拔高音调道:“妇人之见!” 他心道凡人女子果然是个俗人 29. 仙人与妖狼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小师妹!小师妹留步!”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朝朝才后知后觉的转头看他,“子由仙人,你刚才在叫我?” 子由喘了口气,脸上扬着笑,“对啊,朝朝小师妹,我都听说了,你是千年难遇的单一水灵根,师父他老人家要收您做内门弟子呢。” 朝朝摇头笑道:“我不欲拜师修仙,子由仙人还是莫要称我为师妹了。” 说罢,她转身,继续往天音殿去。 子由呆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天音殿 朝朝拿出早上做的糕点摆在桌案上,道:“辛司仙君,这是我今日做的糕点,您尝尝。” 辛司尤待劝说让她入仙门的事。 朝朝忙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既已答应我,可不能反悔。” 辛司叹了口气,捻起一块糕点,尝罢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你想听什么?” 朝朝问道:“您应当是知晓沈无的身世吧?我不解,他既然并非人,为何父母皆是修仙人?” 辛司磨了磨,道:“沈骄云是他生母,凌霄却并非他生父,他生父是当初的妖狼一族。” 朝朝并不诧异,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她又问道:“骄云仙尊是个什么样的仙人?” “她啊,”辛司道:“虽资质不及你,但十分刻苦,一心向道,斩妖除魔,锄恶人间。 是师尊最最青睐的弟子,师尊羽化前,将万宵宗传给了她,也为她订了一门亲事,便是师尊的儿子凌霄。” 朝朝眼前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仙风道骨的侠女。 “然而,在一场除妖中,骄云失踪了,全宗上下找了她三年却一无所获,可她却自己出现了,还身怀六甲。” “自回来后,她身体状况很差,整日郁郁寡欢,医师为她看诊,这一诊便诊出了她腹中胎儿是个妖类。 人与妖结合,都会对母体产生特别大的影响,母体是人尤甚,胎儿会不断从母体摄取养分,致使母体的身体越来越差。 她绝口不提失踪三年间的事,凌霄无法容忍自己的未婚妻有了别人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个妖孽的种,再三要她打掉,可她说什么也不打,最后竟是将自己关了起来,直到生产结束。” 朝朝心中无比震撼,她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是如何毅然决然的独自生下孩子的。 但她能确认,沈无的母亲,绝对是一个坚韧的女子。 “然后呢?”朝朝问道。 “然后骄云便故去了,凌霄将出世即是半妖态的沈无封印,又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是他的孩子,将他视如己出。” 朝朝反问道:“视如己出吗?” 她说:“沈无在万宵宗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辛司道:“沈无确实无辜,可骄云不无辜,凌霄不无辜? 我知道那孩子处境不好,可若不是那狼妖,骄云与凌霄,早就是羡煞旁人的一对神仙眷侣了。 他如今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已是沾了骄云莫大的光了。” 朝朝不说话,只扣着指甲。 辛司又叹了口气,“这些原本是绝不能对外人言的,我如今告诉了你,一来是希望你能成为我万宵宗的弟子,二来也是告诫你,人和妖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个骄云吗,听我的,早日与他分别吧。” 朝朝站起身,朝他拱手行礼道:“多谢辛司仙君告知,只是我志不在修仙,无意拜入山门学艺,今日不早,我先告辞了。” 辛司看着朝朝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叹:更何况半妖本就是人与妖结合的杂种,此生怕是再难有后。 出了天音殿,朝朝心中藏着事,缓步踱着石阶下阶梯。 突然间,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往前栽去,沿着石阶骨碌碌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了山脚。 意识昏迷之际,她隐约瞧见石阶上两个身影。 一人惊道:“师兄,你怎么?” 另一人似乎也很是惊讶,“我这是?” 旋即又道:“她不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么?能有什么事。” “可她毕竟是个凡人。”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是我们干的,无能就是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身上好疼,脑袋也好重,朝朝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沈无久等朝朝未归,找来时便发现了躺在石阶下朝朝。 “朝朝,朝朝!”沈无心急如焚,忙抱着朝朝前往丹盛殿。 看见沈无,道桁当即冷脸,“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沈无抱着朝朝,直直闯进殿内,“仙师,你救救她!” 道桁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朝朝,脸色沉了沉。 沈无知晓他不会见死不救,便利索的滚出了丹盛殿,焦急的在外头等候。 这一等,便是天黑。 道桁从殿内出来,斥他,“你怎么还没走?” 沈无焦急问道:“她怎么样了?” “死不了。”道桁怒道:“断了几根肋骨,已经都接上了,你赶紧走,别脏了我的地,否则我就把她扔出去。” “我走,我走。” 沈无恳求道:“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他最后看了眼殿内,没有看见她,但看道桁已经拧起了眉,他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子时过,青烟在竹屋后汇聚,沈无当即跑去,问道:“她如何了?” 道桁从鼻尖哼出一口气,“不是与你说了,她死不了。” 沈无捏着拳头,“那她疼吗?” “断骨之痛,你应当知晓。” 他说:“她天资绝佳,是修炼奇才,如果你当真为她好,就该劝她求大道,而不该与你这半妖拘泥于人世间的情爱,只有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她才能不受伤害。” 沈无垂眼,双膝跪地道:“劳烦仙师将最好的药材给她,我愿给仙师当牛做马。” 道桁沉了口气,“她如今是凌霄最看重的弟子,不用你说,我也会用最好的药给她医治的。” 沈无弯腰,将脑袋磕伏于地,哽咽道:“多谢仙师。” 道桁好笑道:“我从前救你那么多次,也没见你这般谢我。” 他又是叹一口气,化作青烟消散。 沈无抬起头,眼中的悲痛逐渐化为一片冰霜。 * 抬脚踹开了房门,里头二人从睡梦中惊醒,二人揉揉眼皮,抱着被子看向来人。 “无能?你来干什么!”子临没好气道,“扰我清梦,好大的胆子!” 子固打了个哈欠,恍然道:“哦,是为了那个凡女来的吧?” 子临也想起来了,他长长的“哦”了一声,随即讽笑道:“如何,她死了没?” 子固与她一唱一和道:“师兄,那位可是师父即将领进门的内门弟子,怎么会轻易摔个跤就死?那也太脆弱了吧?” 子临:“哈哈哈,师弟说的是,那无能就是来与我们报喜的了?也不对,莫不是来赔罪的,毕竟,要不是他,凡女怎么会摔倒呢?” 沈无抬眼,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两具死尸。 子临子固收敛了笑,两人对视一眼,子临手中结印,释放出一团火朝沈无砸去。 沈无只是稍一偏头,就躲过了一击。 子固也不甘示弱,一张定身符往沈无额头贴去。 沈无仍抬脚走着,左手指甲不断变长,只轻轻一勾,定身符就散成了碎纸片。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动了她。” 听着他无波无澜的话语,子临和子固都默然咽了口口水。 子固指着他的指甲,颤颤道:“你,你是妖?” 子临惊道:“你竟然是妖!” 他当即大喊,“来人!” 沈无动作更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尖锐的长指甲掐进 30. 相见与逃脱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朝朝醒于昏迷后的第四日早晨。 被上好的药材供养着,她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只是行动难免受阻。 “仙师,是您救了我吗?” 道桁摆弄着药草,“宗门就我一个药师,不是我还能是谁?” 朝朝想起身行礼道谢,被道桁拦下,“免了吧,好好养着才是要紧事。” 朝朝不好意思的重新躺回床上,视线却仍在四处逡巡。 “别看了,他不在。”道桁直道:“朝朝,经过这次的事,你没想明白吗?人要自己强大起来,不能总是依靠别人来救你。 何况你资质佳,不修炼真是太过浪费了。” “是啊。”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凌霄也说道:“朝朝啊,只要你拜入我师门,自己习了仙术,还怕保护不了自己?” 朝朝掐着指甲,“这次只是我不小心摔的,往后我会注意的。” 道桁大惊,“你还是不想修炼?” 朝朝点头,“不想。” 见她态度坚决,凌霄也横眉倒竖,“是不是沈无对你说了什么?” 朝朝道:“不是,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与旁人无关。” “好,好。”凌霄连说了两个好,“既然你无心成为我的弟子,那便只能成为一个把柄。” 他看着道桁道:“给我看好她,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带走她。” 说罢,他甩袖离去。 一出门,他便看见了等在门外的沈无,二人擦身而过。 走过两步后,凌霄驻足问道:“我问你,子临和子固去哪了?” 沈无:“我不知,为何问我?” 凌霄绕到他身前,直视他的眼睛,“你当真不知?” 沈无面色不改,“我不知。” 凌霄眯眼瞧他,半晌后才道:“谅你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他看向殿内,明知故问道:“你想见她吗?” 沈无不答。 凌霄:“那就做好去妖族的准备吧,临走前,我准你再看她一眼。” 沈无咬紧牙关。 凌霄拿出一只蛊虫,“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你,这是子母蛊中的子蛊,你吃了它,我便打通你的灵台。” 沈无捏紧了拳头又松开,他听到自己回道:“好。” * “臭老头,你凭什么不让我见朝朝?” 沈无照例来丹盛殿门口等着,大老远就听见了几声暴躁的骂声,不是葳合又是谁。 道桁也是个暴脾气,被个后辈骂,怎能不还嘴,当即与她对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苍羽峰的弟子天天往我主峰跑,你安的什么居心?” 葳合哪里会惯着他,“苍羽峰难不成就不是万宵宗的了?你个臭老头,是不是在离间两峰之间的关系!回头我去告诉我师父,跟他说说原来主峰的人都不把我们苍羽峰的人放在眼里!要不举峰一起搬迁吧!” “你!”道桁指着她,气的吹胡子瞪眼。 沈无还是第一次见道桁真心实意被气成这样,难免觉得好笑。 葳合无差别攻击,“你笑什么笑,怎么哪都有你,阴魂不散的,怎么不见你保护好朝朝,害她被剑人所害?如今她躺在里头,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人吗你!” 沈无收了笑,耷拉了脑袋。 见沈无完全不搭腔,葳合又将矛头指向道桁,“老头,快让我去见她!” 道桁拦在殿门前,纹丝不动,“你若是闯的过掌门布下的结界,你就来,怎么不动啊?” 葳合咬牙切齿,“你,你们竟敢关住她!可恶可恶可恶!” 她揪着沈无的衣领,摇晃他道:“你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我已经好久没吃她做的糕点了,我受不了了,那些食之无味的烂菜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吃好吃的!” 沈无揪回了自己的衣领,看了眼殿内,又看了眼葳合,抬脚离去。 “欸!你就这么走了!朝朝对你这么好,你竟然就不管她了!”葳合咬着牙,看了四门紧闭,结界覆盖的丹盛殿,抬脚追了上去。 行至一处僻静之地,葳合追上了前头的沈无,“喂,沈无,你真的就这么扔下朝朝了?你知不知道她……” “我知道,”沈无闭了闭眼,“再给我两日时间,两日后,我能有见到朝朝的机会。” “葳合,我要带朝朝下山去,我需要你的帮助。” 葳合将信将疑,“你想干嘛?” 沈无道:“凌霄抓了朝朝做制服我的把柄,想让我去妖族潜伏,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如他所愿,绝不会再将妖族出卖给他。 所以葳合,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把朝朝救出来,自此以后,我会带她远走高飞,此生绝不重蹈覆辙。” 葳合不由卷着发梢思忖,虽然上辈子王主判她雷火之刑,她也恨透了他,但妖狐族里的小妖们都是无辜的,她也不想妖族再被修仙界攻打,生灵涂炭。 她深吸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你要我怎么做?” * 两日后,沈无的灵台已被完全打通。 凌霄:“即便打通灵台,我也不能教你仙术,你要去学什么妖术都随你。” 沈无捏了捏拳,筋脉的走向在心中无比的清晰,心中默念一遍心法,从前的力量感又回来了,他悄然松手,面无表情道:“我要见她。” “自然,”凌霄道:“你去了妖族也要记得这里还有人等你,也别忘了,你体内种下的子蛊。” 丹盛殿的结界开了合,沈无终于见到了七日不见的朝朝。 彼时她正半坐在床榻上看书,听闻响声,她转过头来,见着她,脸上扬起了笑,“木头。” 朝朝掀开被子想下床,奈何膝盖和肋骨仍隐隐作痛,无法起身。 沈无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前,看着她手背上和脸颊上的破皮处问道:“还疼吗?” 道桁突然冒出来,“凡人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哪到哪,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朝朝笑了笑,对沈无道:“不疼了。” 她又对道桁道:“仙师,我有话想单独对沈无说。” “我还不稀的听呢。”道桁甩了甩袖子,出了结界,临走前不忘提醒道:“只有一刻钟。” 等人走了,沈无再不耽搁,施展术法替她疗伤。 朝朝感觉身体在快速恢复,她道:“你在做什么?” 沈无:“我通了灵台,上辈子所学术法皆在掌握之中,你别怕,我在替你快速疗伤。” 朝朝放松下来,又道:“他们是不是拿我威胁了你,让你去妖族。” 沈无承认道:“是,所以我们今日就逃下山去,葳合现在应该已经在帮我们了。” 朝朝自责道:“是我害了你们。” “别这么说。”沈无收了势,他微喘了口气,看向她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朝朝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体轻盈,仿佛没受过伤一样,她站起身转了一圈,高兴道:“木头,我好了,只是你一定受累不少吧。” 沈无站起身,笑道:“不过消耗一点力气,不妨事。” 朝朝拉了他,“那我们快逃吧!” “不急。”沈无短暂捂了捂腹部,“等外头的动静。” 朝朝蓦然停住脚步,她看了看他的腹部,突然道:“世间哪有什么快速疗愈的办法,就连道桁仙师也要一步步来,有得必有失,你是将我的伤势转到了你身上吧。” 沈无轻笑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他捂住腹部,“你还说你不疼。” 朝朝:“你怎么这么傻?” 沈无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能抗疼,况且你忘了,我的伤势都会恢复的很快,这点小伤不出一日就好了,所以这是最好的办法。” 朝朝眨落一滴泪,她哑声道:“我果然是个灾祸。” “不,别这么说,朝朝,你是我的福星,你忘了,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片林子里了。 自从离开你后,我在两级林里每日都仿佛一具死尸,有人来打我,我便让他们打,等到快被打死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心底深处到底还是奢望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拼命的逃。 然后我又遇到了你,你知道吗,当我以半妖之姿出现在你眼前之时,我以为我此生永远失去你了,我害怕你会像旁人一样待我,那样于我而言,实在太过残忍,可是你没有,即便知道我是半妖,仍然对我笑,对我好。 我何德何能,此生能遇见你。” 泪水模糊视线,朝朝哭的泣不成声。 道桁此时猛然冲进来,看了眼二人,道:“你们在这呆着,哪也不许去!” 说着,又急匆匆出了门。 沈无替她拭去她眼角泪,道: 31. 感谢与亲吻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夜幕降临,朝朝回头看了身后被浓重雾霭包裹,全然看不清全貌的万宵宗,稍稍喘了口气道:“木头,我们真的出来了。” 沈无笑看她,“是,我们出来了,往后可以去世间任何一个地方。” 朝朝垂下脑袋,“只是我答应了葳合,却食言了。” 沈无道:“她既然愿意帮你,自然是希望你不被他们禁锢,你不必自责。” 朝朝心道如此,心中的愧疚感也少了几分。 她道:“其实我在丹盛殿的时候,能在道桁仙师开门之际看见你的身影,看到你时我就放心了许多,不过你好像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沈无点了点头,“因为有凌霄的结界在,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自由了。” 朝朝也放松的笑起来,旋即又道:“对了,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我没事。”沈无轻柔地抚着她的鬓边,宽慰道:“这点小伤于我而言不过小事,早就好了。” “真的吗?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大好。”朝朝不大相信,她强硬道:“你以后绝对不能再对我使用这个术法,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好,我绝对不用了。”沈无心道,他以后绝不会让她受伤害。 他转移话题道:“你这次是如何受的伤?” 朝朝咬了咬唇,犹豫着道:“好像是子临和子固,晕倒前,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沈无:“他们为何要害你?” 朝朝摇头,“我也不知,但是我总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故意的。” 连她自己也不信,“应当是不小心的?” “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沈无说罢就要返回。 朝朝忙拉他,“别去了,我们都已经下山了,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就算打他们一顿也无济于事啊,反正以后与他们也不会再见了,不若就这么过去了吧。” 她急急道:“我在兆丰县外二十里地有处宅子,我们先去那里吧。” 沈无背对着她,“是啊,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罢了,我都听你的。” 朝朝笑起来,拉着沈无往前行去。 只是山路崎岖,这里似乎也完全不是兆丰县境内。 “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熟悉?”朝朝看着四周的丛林,明明哪儿的树木都差不多,但这里总有一种熟悉之感。 沈无提醒道:“是你我初识之地。” 朝朝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呢,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起点。” 朝朝看向前方,“那这前方,不就是锦城?” 沈无看着她,“要换个方向吗?” 朝朝眼中染上了愁绪,她皱着眉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沈无当即带着她往来路走,他试探道:“前世,是在那身死的吗?” 朝朝:“不是。” 沈无小心看着她,“那是在哪?如何故去的?你先前说有人要取你的血,是谁?” “木头,你别再问了。”似又想起了令她难过的回忆,朝朝握着拳,身体微微发颤。 “好,我不问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沈无轻轻抱了抱她,揉着她的发间,轻声安抚道。 朝朝闭着眼,等将那段记忆强行抹去后,她深吸了口气,道:“罢了,木头,我们去锦城吧,今日不早了,锦城子时才宵禁,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沈无自然听她的,携了她的手沿着小路前往锦城。 她的手很是冰凉,道桁看过,说是她本就因冬日落水而体寒,又受了极严重的冰寒,寒气入体,身子已经落下了病根,根本无法根治,若是天气冷下来,她不仅会四肢生寒无力,手上还会生冻疮,严重时可能常有并发的寒症。 他将体内的热气灌输在他手上,通过他的手传递给她。 “木头,你的手好暖啊。”朝朝新奇道:“你走过来些,我想两只手一起暖。” 沈无便靠近了些,任由着她在他手上汲取温暖。 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的他稍一偏头就能看见她姣好的侧脸,近的他的肩头与她的肩头时而碰撞又分开再轻轻碰撞在一处。 朝朝暖了会儿就松开了他的手,“你放回去吧,别把冷意传给你了。” 沈无忙又伸了过来,“不,我还嫌我的手太热了,你的手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伸的急,两人又走的近,他的手背便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惊得朝朝呆愣在了原地,脸颊霎时绯红一片。 沈无抽回手,耳根也晕开一片红,一些画面从脑海里闪过,他甩甩脑袋,咽了口口水道:“朝朝,我,我……” 他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朝朝抚着自己烧红的脸颊,埋头往前走去,“快走吧,再晚城门要关闭了。” 紧赶慢赶的,二人总算是在宵禁前抵达了锦城。 天子脚下的锦城自然是繁华一片,即便快到了宵禁,街上两旁还是张灯结彩,路上行人亦是络绎不绝。 朝朝呆着沈无熟练的在锦城中穿梭,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家客栈,且还刚好就剩下两间客房。 只是……朝朝抿唇,她忘了她现在身无分文。 头上只简单绑了条丝绦,珠钗首饰一件也没有,别说住客栈了,连一顿饭都吃不起。 踟蹰之际,沈无拿出了一锭碎银子,“先打尖,再住店。” 等用过饭,安顿好了客房,朝朝才问沈无道:“还是你考虑妥当,你的银子哪来的?” 沈无狡黠一笑,拿过一个茶杯,手指掐了个诀,那茶杯便成了一锭银子,“是障眼法,旁人看来这是银钱,但它还是个杯子。” 朝朝唇边的笑意淡去,“这不是骗人吗?” 沈无当即道:“我知错了,朝朝你别生气,我往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了。” 朝朝瘪着嘴,点点他的鼻子,“谁让我饱腹又得了片屋瓦,好处也受尽了,自然不能完全怪你,不过明日你要与我一同做工还债,再同店家致歉,并保证以后不能再这样做了。” “我都听你的。”沈无立马老实巴交。 朝朝眯眼瞧他,“你老实说,还有没有背着我偷偷做坏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可以做错事,但不能存着侥幸心理,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你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同你一起试着弥补。” 沈无看着她,一张素净小脸上此时一片严肃。 “我……”他有些迟疑。 见他这样,就知他一定有事瞒着她,她当即冷了脸,“你说不说?” 他抬眼,看着她道:“我偷亲过你。” 朝朝:“什么?” 她睁大眼,仿佛没有听清。 沈无将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在桐安镇,下元节祭祀那日,你落了水,我将你拉上岸,你却一直昏迷着,大夫说你胸腔进了水,需要有人用……用嘴吸出来……我……”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不敢再看她,“我,我就亲……亲了你。” 朝朝眨了眨眼,缓缓抚上自己的唇,心脏又“咚咚咚”的剧烈跳动起来,她捂住心口,却又捂不住燥热的两颊,呼吸默然急促起来。 沈无把头埋得低低的,“朝朝,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朝朝深呼吸几口,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沈无的头顶,道:“天色不早了,你回房歇息去吧。” 沈无抬起头,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朝朝催着他,“你走。” “我,我马上走。”沈无当即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跨到了门前。 刚要打开门,朝朝便又唤住他,“等等。” 沈无转过身,“怎么了?” 朝朝起身,走到他跟前,深呼吸了一口,“是你多次救了我,这是感谢。 32. 谈心与夫君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沈无下楼时,便看到了正在打扫的朝朝,那点子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 朝朝看到他,手中的活没停,“我同店主说了,店家没有责怪我们,反而还给了我一份工,让我在此打工还债。” 沈无忙接过她手中的抹布,道:“你且去歇着,我来做。” 朝朝急道:“这怎么行,你本就因为我现在身上还疼着,又受了寒,怎么还能干这些活,快去用早膳,用完再去歇着。” 沈无擦桌子擦的起劲,“我好了,一点儿也不疼了,真的,你去休息。” 店主“咳咳”了两声走过来,不善道:“休息什么休息,都给我干活,白吃白住一天,还拿石子儿诓我,不给我干满三日休想离开。” 说着扔了俩馒头转头就走。 朝朝吐了吐舌,沈无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看来我们都没办法休息了。”朝朝摊摊手,又捡了块抹布擦桌子。 沈无皱着眉,“你去休息,我做六日的工就好,你的手本就寒凉,怎么能泡这样的冷脏水。” “没事的。”朝朝推着他,“我哪里就娇贵的一点儿事都做不得了,这水是温的,不妨事,快干活吧!” 说着,眼见有客人来,朝朝利索的招呼着他们,一如从前她招呼客人那般。 她脸上扬着笑,眼睛笑成月牙儿形。 她从来都是这样,对待任何事情都满怀着热忱的真心。 累了一日,即便沈无要求让朝朝睡客房,店主还是将他们赶去了柴房。 “我做几日工都可以,能不能让朝朝睡客房?”沈无同店主商量。 但店主撇了他们一眼,道一句“还债之人自不可挑剔”后便离开了。 没一会儿后,店小二笑眯眯地拿了一床被褥来,道:“老板念你们今日卖力,特许了一床被子。” 朝朝谢过店小二,将被褥铺在地上。 她犯起难来,“木头,只有一床,要不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 沈无欲拉开柴房门,“不行,我再去问问店主。” 朝朝拉住他,“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本就是欺骗在前,店主还能给我们个安身之所,已经很不错了,你别去了。” 沈无回身,垂头耷脑地靠坐在门边,“朝朝,都是我害你如此,我真没用。” 朝朝笑眯眯的坐在他身旁,歪头打量他道:“什么话,我们身无分文,到哪儿都行不通。 好在这里的工钱多,我还想等三日过后再在这里多做几日工挣点盘缠,然后我们再离开这里呢。” 沈无抬起头,望着她,“你想去哪?” 朝朝:“还和之前一样,漫无目的的走吧。” 沈无:“那我们回桐安镇吧。” 朝朝眼神亮了亮,可转而笑意消弭下去,“我之前就是因为做了不好的梦,才会从那里离开的。” 沈无:“是因为我吗?” 朝朝摇头,“与你无关。” 她转而又笑起来,“好啊,那我们就回桐安镇,我算算,从这里到那的盘缠,少说也要在这里再做十日工吧,那我们又可得努力了。” 沈无也笑起来,“好,等回到桐安镇,我们再过从前的生活。” 朝朝忽然笑道:“张婶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是去千里寻夫了。” 沈无神情落寞下来,“如果当初我没离开就好了,如果我的记忆一直没回来就好了。” 朝朝伸出指头点点他的额头,笑道:“傻木头,记忆总会恢复的啊,所有的记忆拼凑成完整的你,我很感谢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认识到一个完整的你。” 沈无嘴角勾了勾,他看向朝朝,道:“朝朝,我也想知道完整的你,可我总觉得我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你了,你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我能有什么秘密,”她状似不经意问道:“木头,你上辈子都活到一百多岁了,难道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动心的女孩子吗?” 沈无轻轻“嗯?”了声,有些不解。 朝朝眯起眼,“是吧?妖族的女孩儿都那么可爱,你怎么可能会没有动过心?” 沈无眼神清澈,诚恳道:“从前她们都嫌我是半妖,从不肯与我多说一句话,后来……后来我做了右护法,忙于公务,无暇管这些。” 又听他提起从前因为半妖的身份而受的冷待,朝朝心中自然疼惜,她摸摸他的脑袋,“那你就把这些不好的记忆忘掉,以后我对你好。” 沈无笑起来,憨憨傻傻的模样,“好。” 朝朝看着他,想了想,说道:“木头,其实你的母亲,她真的很爱你。” 沈无嘴角的笑一僵,“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朝朝便把从辛司仙君那所听全告诉了他,她说:“我不知道你的生父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的母亲是一个骄傲,自强,勇敢,坚韧的女性。 这样的女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她受辱,她一定不会是郁郁寡欢的,也不会这么努力地让你活下来。 可她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的生下了你,这便足以证明,她并非是迫于无奈的。 孩子在她肚子里,她有掌管孩子生死的权利,她想让孩子生,就只是她想。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个人推测,但唯一肯定的是,她一定很爱很爱你,所以她即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下你。” 沈无沉默听着,半晌静默无言。 朝朝便双手报膝,静静陪着他。 好半晌好半晌后,沈无蓦然抬头,他笑看着她道:“朝朝,谢谢你。” 朝朝眨了眨眼,也抿唇笑起来,指指一边的床褥,继续开始的话题道:“木头,还是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 沈无弯起唇角,“你睡吧。” 朝朝起身踱步去床褥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进了被褥后,她拍拍身旁,发现还有空位,便朝门边道:“木头,这里应该能睡下,你要不过来?” 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万霄宗里他们虽睡同一屋,但有两床被褥,如今她怎么能邀他同睡一床。 可转而一想,木头现在应当算是她的夫婿的吧,夫妻理应如是。 她初显红的脸颊稍稍褪去,却久等没等来沈无的回答,她坐起身朝他看去,但见他神情呆滞,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异闻般睁大了眼。 朝朝不觉好笑,她重又躺下,道:“罢了,到子时再换你睡。” 她心道木头这个愣子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还瞎想起来了,还是赶紧睡吧。 听朝朝渐渐平稳了呼吸声,沈无才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心道若是被她知晓他的龌龊心思,她一定会生气。 翌日一早,朝朝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眼天色,都快卯时末了。 柴房里也没有沈无的踪影。 知晓自己昨晚睡过头了,昨夜他一定没睡好觉,心中又愧疚起来。 刚开了门,沈无便端了盆热水进来,又拿出两个冒着热气的包子道:“朝朝,你先洗漱,再吃点垫垫肚子,我先去忙了。” 说着又急匆匆的往外去,开门间隙还能隐约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想来他是忙中偷闲给她带的水和饭。 朝朝关了门,洗漱后刁着包子也投入了忙碌的做工中去。 “新来的,把这个端去雅间甲字号!”店小二忙的分身乏术,便将手中的盘子分给了朝朝。 “好嘞!”朝朝接过,熟练的送去了二楼雅间。 客栈的雅间隔音 33. 月色与流水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住在柴房的第二夜晚,朝朝说什么也要让沈无睡床,她自己则是靠在墙边。 累了一天,朝朝即便是坐着,也是倒头就睡。 沈无实在争不过,便躺在被子里假寐,待听到朝朝沉稳的呼吸声后,他便将被子挪了过去,小心的将朝朝放在被子上。 借着月光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沈无想起了白天听到的她那句“夫君”,心中原本的不快立刻便被甜蜜的喜悦填满,连那些人的帐也顾不得算了。 不过……他小心替朝朝掖好被角,轻声踏出了房门。 脸上的笑立刻冷了下来,再次睁眼,眼中一片死寂,他踩着月色,一步一步往院外走去。 院子外头的巷子里,几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还未有所察觉,还在小声地说着“记住,女的活捉,男的往死里揍,死了就扔乞丐堆里。” “头儿,你身后是什么?”一人指着前头那人身后的两点幽幽绿光道。 那被称作头儿的人还没回过头,脖子便被人掐住,然后“嘎达”一声,他的脖颈便软塌塌挂落下来。 他显然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死了,犹死死地睁大着眼睛,眼中写满不可置信与不甘。 “哇啊啊!”几个小弟乍然见自己的头儿死了,慌乱了起来。 但他们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就是这个男的,杀了他!拿赏金!” 几人朝沈无冲过来,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几人便都被利落的拧断了脖子。 此时早已过了宵禁,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阴暗巷子里发生的事,自是无人知晓。 沈无离开巷子,沿着味道一路来到了国公府,片刻后,他悄然从府中退了出来,又打算去找另两个。 只是那两人身边似乎还有很多人,虽然他不怕人多,但他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不好太过暴露,何况出来有些时间,他怕朝朝醒来找不着他。 他咬牙,只能再寻机会。 敢伤害朝朝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次他没用刀子杀人,身上也没有染血,自然不用换衣。 回到柴房时,朝朝还在熟睡着。 看着她的睡颜,沈无不由勾起唇角。 试探的伸出手想去将她脸颊上的碎发别开,伸至一半,他蓦然收回手。 不行,这双手上还有那些臭虫的气息,他怎么能让这些恶臭的气息沾染她。 他起身,小心的开门出去,去井边打了桶水。 嗯,还是得洗一遍才行。 即便再轻微,开关门的“吱呀”声还是吵醒了朝朝,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揉了揉痒痒的脸,意识模糊的瞅了瞅柴房里。 没见到沈无,她轻声唤了声“木头?” 站起身,拉开房门,揉着眼沿着声音的方向走着。 隐约间,她似乎见到了一个月下少年。 他光着上半身,舀了勺水兜头浇下。 朝朝迟钝地眨了眨眼,那水便沿着肌肉的纹理倾斜而下,在月光下泛着剔透的光泽。 朝朝又揉了揉眼,待头脑清醒了几分,立即转过了身去,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木,木头,你在干什么?” “朝朝?”沈无放下勺子,将横亘在眼前的头发撩至脑后,“我吵醒你了吗?” 朝朝:“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大晚上的你怎么浇凉水啊,是病又复发了吗?” 她转回身,想看看他是不是又发热了,如果热一直不退还是得请大夫看诊才行,不能一直洗冷水澡吧,但她一转身便看见沈无还光着上半身大喇喇的站在那,她又闭眼急道:“你快把衣服穿上。” “穿好了吗?” 沈无老实回答:“穿好了。” 朝朝睁眼,见他穿好了衣裳,才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是不是又发病了?身上还疼吗?” 沈无捶捶自己,“不疼了。” 朝朝拉开他的手腕,“好好好,你不疼,那也别这么用力打自己啊。” 她见他身后的湿发还在滴滴嗒嗒的挂着水珠,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衫,她忙道:“你先前的衣衫应该已经干了,你去柴房换了,我再给你绞发。” “好。”沈无应下,去后院拿回先前那套破旧的弟子服换上。 朝朝站在他身后,用巾子细细替他绞发。 她的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世间的珍宝。 沈无看着烛光下二人交织的身影,忍不住回头唤了声“朝朝”。 “嗯?”朝朝应了声,手中的动作下停,“怎么了,可是太紧了些?” 沈无摇摇头,“明日做完工,我们便离开吧,没有盘缠,我们可以慢慢走回去。” “我背你。” 朝朝笑了笑,“你要是背着我徒步,我们怕是明年也到不了,而且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只要再坚持几日,等我们挣到盘缠就能离开了。” “可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沈无继续道。 “我也不是不喜欢这里,只是……” 朝朝弯腰探着脑袋道:“那好吧,明日,后日我们就离开。” 她理了理他的头发,道:“差不多干了,先睡吧。” 她重新铺好被子,靠坐在墙壁上佯装愠怒道:“这次我等你先睡。” 沈无本欲故技重施,但朝朝睁着眼睛,完全没有要先入睡的打算。 朝朝本就睡了一觉刚醒,又经过刚才的事,现在十分清醒,根本无法入睡。 更何况,自从白日里见过那三人之后,她心中隐隐开始不安起来。 墒国余党么……也不知道瑶姐姐现下如何了。 扪心自问,她现在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在想什么?” 朝朝回神,朝他笑笑道:“没想什么,快睡吧。” 沈无半坐起身,看她屈膝环抱住自己的模样,问道:“冷吗?” 朝朝摇摇头,“不冷,你快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沈无静默一瞬,随后起身,拿着被子往她这边来。 他不由分说坐在她身边,学着她之前一样,紧接着,将被子笼罩下来。 被子将他二人笼罩在了一处,朝朝缩了缩脖子,震惊的转头看向身旁之人。 沈无耳根通红,他没看她,只将被子往她那边扶了扶,道:“这样子我们都能盖住了。” 两人靠的极近,又被被子盖住,那点子本就狭小的缝隙立刻就拥挤了起来。 被子上似乎还有他的余温,朝朝不自在的往外挪了挪,但终究只挪动了不过半寸。 她把头埋的低低的,遮住了红透的双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时而偷偷看他。 “睡吧,天快亮了。”沈无闭着眼,后脑靠在墙壁上,似乎是要睡过去了。 朝朝抿了抿唇,也闭上眼,靠在自己的膝头睡觉。 沈无根本无法入眠,若有似无的清香不断侵袭他的脑海,被子里传来的暖意也无法让人忽视。 他睁眼,撇过脑袋终于敢看她。 即便是以这样不舒服的姿势睡觉,她也睡的很乖巧,她的脊背微微弯曲,脑袋枕在膝头,只是她似乎做了不好的梦,睡梦中都是簇着眉的。 他伸出手,轻轻点在她的眉间,她像是有所感应,脑袋微微往后去,只是她本就是抱膝坐着,因着不 34. 入狱与和解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朝朝和沈无被绑了起来,关进了大牢中。 “冤枉啊!放我出去!” 还没等朝朝喊冤,牢里的男男女女们见着人来,一个个手伸到外头喊着冤。 “大人!草民真的没有犯什么罪,您不能随便抓了草民啊,草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岁稚儿,全家都指望着我挣钱养家,我不能被抓啊大人!” “大人,民妇冤枉啊!我婆母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还请大人宽宏大量,放过民妇吧!” 沈无微簇眉心,他看向一栅栏相隔的朝朝,询问道:“他们可伤了你?” 朝朝摇头,心疼的看着他的手道:“我没有,倒是你,手还疼吗?” 沈无:“不疼。” 朝朝气道:“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和官兵打起来呢。” 沈无睁着一双眼,还有些怒,“他们想伤你。” 朝朝看看周围的人,道:“他们抓我们,也许只是觉得我们有些可疑,等确定了我们是无辜的,自然会放我们走的。” 大牢外传来人声,一人道:“大人,世子昨晚死于家中,此事事关重大,属下都盘点过了,世子近一月以来所过之处,但凡有可疑之人,全都暂时收押了起来,静待大人定夺。” “都有些什么人?”身长玉立的男子身着官服,眉宇间是不怒自威。 狱丞指着一个人回禀道:“一月前,此人与世子有过争执,三日前,此人走了并非他平日里走的南街,而那时,世子恰巧从南街经过。” 被指到的人一脸愁苦,“大人明察,那日草民走的急,撞到了世子,不过挨了顿骂,草民自知身份危贱,如何敢因此恨上世子。三日前草民是去拜访南街的一位亲戚,不信的话可以去查。” 狱丞又指着一人道:“此女子五日前被世子纠缠,且她竟然随身携带匕首,一定是对世子怀恨在心。” 那女子面带怒容,“世子调戏我不假,但我当场就打了回去,随身携带匕首不过是弱女子行走江湖为了自保罢了,这也不成吗!” 她眼一瞪,狱丞的气势还真就弱了下来,他又指向另一个人道:“这人是……” 还没等他说完,他的上司便上前了两步,道:“朝朝姑娘,你怎在此?还有木小公子,居然真被你找到了。” 朝朝尴尬一笑,果然是会被人以为她是去千里寻夫的。 狱丞见上司励王兼大理寺卿认识他二人,心道莫不是抓错了人,但还是尽职尽责的介绍道:“世子昨日去了客栈调戏了这位小娘子,他二人行迹可疑,那小子还拒捕,打伤了两个官差。” 腾暨闻言看向沈无,问道:“当真如此?” 沈无撇过脑袋,十分不想搭理他。 朝朝无奈,解释道:“木头只是以为他们要伤我,情急之下动了手,并不是拒捕,你看我们这不是老老实实待在这么。” 腾暨轻声笑了一声,对着狱丞道:“林大人,仵作初步判断世子乃窒息而亡,凶手的手长六寸有余,是个男子的手,这些女子便都放了吧。” “啊?”狱丞有些为难,毕竟这么多人就这么随便放了,对国公府也不好交代。 腾暨微微偏头,“若是不放心,放行前可先丈量。” 狱丞哪里还能说不,当即应是,吩咐手下将狱中的女子量过手长后再放出来。 朝朝自然是被放了出来,她朝腾暨恳求道:“木头昨晚都与我在一起,他一定是无辜的,能不能放了他?” 腾暨没有直接说明,只安慰道:“待查明木小公子确实无罪后,大理寺自会放人。” 事实上,他看过世子与昨晚死在巷子里的人的尸首,皆是被人掐断脖子窒息而亡,足见下手之人心狠手辣,且力气也很大,让他不由想起了去年渠山上发生的那起三十二人死亡的惨案。 其实那时,他便有些怀疑是木头,这怀疑并不是来的没缘由。 其一,那天他们明明抓到了一个刺客,而那刺客就在那三十二具尸体中,那晚木头先是推拒与他同睡一屋,后又倒在了安放刺客的门口,他看过地上断裂的绳子,刀口平整,下刀之人干脆利落,无疑是地上散落的柴刀砍断的,且不论刺客被绑着是否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刺客脱身也没有与木头有过打斗的痕迹,木头倒在门口,倒像是装的。 其二渠山与桐安镇并不是十分遥远,脚程快的情况下可能不要连个时辰,在场留下的那件黑衣的尺寸也与他十分匹配。 其三,那日木头与衡生切磋之时,他看得出来,木头的武功算不上特别好,甚至毫无章法,没有章程,但却十分利落干脆,似乎还有些狠辣,相比之下,身为武状元的衡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其四,便是最奇怪的一点,那日他点出他左手上与黑衣上留下的伤痕处吻合的伤疤时,他的反应却是撩起另一边袖子展示他身上的其他伤痕,这像是在自证,但既不知有何罪,何须自证,这也让他对他的怀疑又加重了两分。 他苦追了那伙盗匪许久,就是因为他们牵连旧墒余党之事,没想到寨子被一锅端,旧墒余党的线索自然也全部断截。 他后续借口留在桐安镇,实则是想寻找线索,他甚至怀疑木头与旧墒有联系,只是直到他们大婚,他都未曾看出木头的破绽。 但木头却在成婚当日逃婚,他不惜调动暗卫去寻,却根本没有木头的踪迹,他心中便早已认定,木头一定和旧墒脱不了干系。 此次误打误撞将木头关在了牢中,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朝朝不知道腾暨此时心里已经想了多少,她道:“腾大哥,木头他真的昨晚一直与我在一处,从没有离开过,而且他与世子无冤无仇,他怎么可能去行凶呢?” 腾暨依旧和煦笑道:“朝朝姑娘莫急,只是大理寺办案自然有个流程,我自会查清事情真相,若木小公子是清白的,自然可以回去。” 他又笑道:“自你走后,瑶衣虽面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很想念你,你且去看看她吧。” 朝朝垂下头,上次和瑶姐姐见面还是在三月,闹的也不是很愉快,这次来锦城,她也是想再见见傅瑶衣,只是她还是如此怯懦,真到了锦城,又不敢去见她,再一次选择了逃避。 她点点头,“我去看看瑶姐姐。” 她转而看向牢里的沈无道:“木头,那我先去瑶姐姐家了,你别担心,腾大哥只是秉公执法,等查明了事情真相,你就能出来了。” 沈无扒着栏杆道:“这里不干净,你早日出去也好,但千万要注意安全,待在你瑶姐姐家等我出来。” 35. 审问与败露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阴暗的牢狱中,沈无被安排在了一个单间的牢房中。 没有了吵人的声音,他便靠坐在墙边闭目休息。 耳朵翕动,听到了动静,他缓缓睁眼,对上了腾暨不加掩饰地审视的目光。 腾暨目光如炬,如往常审问犯人般审问他道:“木头,你昨夜在何处?” “沈无。” 腾暨微微蹙眉。 沈无补充道:“我叫沈无。” “木头”是只有朝朝能喊的称呼。 腾暨挑眉,“看来你恢复了记忆。” 他点头,再次问道:“沈无,昨晚你在何处?” 沈无便老老实实回答道:“住在客栈中的柴房里。” “可有人作证。” “店主,店小二,还有朝朝。” 腾暨:“从子时到辰时,一整晚都在柴房中吗?” 沈无:“太热,出去到井边打水洗了澡,朝朝还替我绞干了发。” 腾暨:“热?如今已是入了冬。” 沈无面色淡淡,“体质如此。” 腾暨轻轻勾了嘴角,他抬手示意,立马有人将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拉了上来,“可识得此二人?” 沈无只随意瞥了一眼,“不认识。” 腾暨又道:“此二人是渠山半山腰上黑风寨里的人,一年前,黑风寨惨遭灭门,此二人侥幸逃脱。” 事实上,这两人根本不是黑风寨的人,他这么说,只是想看看沈无的反应。 但令他失望了,沈无闻言面色也依旧毫无波澜,看不出半点破绽,仿佛这两个真的只是与他毫不相关之人。 腾暨不由心道,难道真的是他太过多疑? 他看着虽受牢狱之灾但不像外边那些大声喊冤的沈无,心下沉了沉,他应当不会猜错,沈无绝非等闲之辈。 他抬手示意把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拉下去,又问他道:“沈无,你还记得当初逃走的那个刺客吗?他死了,连同黑风寨的三十一人全都惨死。” 沈无神色淡淡,“与我何干?” 腾暨看他这幅高高挂起的模样,索性一笑置之,与他摊开了讲,“我怀疑是你所为。” 沈无闻言面色依旧不改,“为何怀疑我?” 腾暨挥手示意,一人将那件黑衣拿了上来,“这件衣裳是在离黑风寨不远的地方捡到的,原本它应当随流水远去,只不过它被一颗石子勾住,成了最重要的物证。” 他指着黑衣左袖上的一道口子道:“凶手左臂上一定有这条疤。” 沈无倒是配合的撸起袖子,左臂上还真有一道浅浅的疤,他笑了笑,“一道疤痕便足以定我的罪?” “自然,若是你穿上这件黑衣,黑衣上的口子与你身上的疤痕一致,这便是板上钉钉的铁罪。” 腾暨虽觉得世子的事与他无关,但他一定是与黑风寨与旧墒余党脱不了干系的,只要他认罪,或许就能从他口中得知旧墒的消息。 沈无点头,当场便脱下了上衣,随后将那件黑衣穿在了身上。 只是,这件黑衣于他而言无疑是小了一码,袖口短了一截,腰腹也露了出来,看着便十分奇怪。 而黑衣袖子上的那道口子,已然是在沈无的上臂,且沈无手上的疤痕要长些,与黑衣上的口子完全对不上。 腾暨这才发觉沈无比一年前初见时长了许多,从前他不过到他鼻高,如今已与他差不多高了。 他眸光一凛,难怪他如此荡然,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么。 沈无脱下不合身的黑衣,重新换上破旧弟子服,随后满眼无辜地看向腾暨,那眼神似是在说“还有什么证据?” 腾暨一哂,挥退众人,大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腾暨沉下脸,容色肃穆,“沈无,我知晓是你。” 沈无眼中闪过一瞬杀意,既然这人这么怀疑他,那他就不能留着他,不过想到朝朝曾经那么怕腾暨会死,他还是暂时按耐下这份杀意。 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虽然只有一瞬,但腾暨已足够察觉,“你想杀了我。” 沈无眨了眨眼,淡然道:“没有。” 腾暨自然不信,其实截止刚才,他对沈无的怀疑一直有,但也无法完全确定就是他,这么说不过是炸一炸他,没想到一炸一个准,完全让他确信了沈无便是杀害黑风寨三十二人的罪魁祸首。 那么……他眯起眼,“你是旧墒余党。”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很肯定,“即便不是,你与旧墒余党也一定有所牵连。” 沈无眼神一凛,他已从朝朝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就是墒国的公主,他无所谓她的身份是前朝公主还是寻常百姓,但他绝不会放任有人伤害她。 看来……还是得杀了这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出手如闪电,朝腾暨面门攻去,腾暨早有所防备,闪身躲过一击,并和沈无连过了数招。 腾暨自幼习武,武功自然了的,他钳制住沈无,点评道:“许久未见,你的功力倒是长进不少。” 沈无不过刚解开灵台的封印,纵使有前世的心法口诀,也无法快速重新练就起来,如今他只有蛮力和一些简单的术法。 他手中结印,一道赤火便朝腾暨砸去。 然而还没碰到腾暨,这点小火苗便被他身上的一枚玉佩拦截。 腾暨簇眉,“你竟会术法?” 沈无也不由看向他那枚玉佩,“法器?” 事实上,锦城里确实有许多隐姓埋名的修仙之人,他们从不将术法现于人前,但皇家不同,毕竟是掌管人族的王,自然是知晓的,否则每隔几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上山拜师。 但知晓的也不多,否则天下只会大乱,人皇知晓的,不过尔尔,些末术法罢了。 腾暨虽有法器护体,但他到底没学过术法,他不再大意,速战速决,快速将沈无拿下。 他动作利索的将沈无的手反锏在身后,用锁链将他牢牢困住,“你究竟是何人?” 沈无试着挣扎,比他大腿粗的锁链上竟也是附着了灵气,一时半会儿还真挣脱不开,“一个寻常百姓。” 腾暨也不欲与他瞎扯,直言道:“若你交代出旧墒余党的消息,我可以看在与瑶衣交好的朝朝姑娘的面子上,放过你。” 沈无哂笑一声,道:“我不知。” 腾暨坐回审讯椅子上,指尖敲了敲桌案,“那就多有得罪了。” * 夜半,层层的黑云将夜空笼罩的密不透风。 太师府廊下的灯笼晃了两下,一道黑影匆匆而过。 他摸黑寻到了一处院落,动作熟练的从门缝处撩开了门栓,刚推开门,猛然间便感觉脖间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忙小声道一声,“是我。” 傅瑶衣收了短剑,忙将人推了进去,又小心的看了眼屋外,屋子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确认周边没人后,她忙关上了房门。 刚关上门,她身后便传来男人热切的声音,“瑶儿,如何?” 傅瑶衣沉默,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黑暗的环境里,没有听到回答,男人显然有些急迫,他摸索着拉住了她的手臂,有些激动道:“瑶儿,你在信上说找到了公主,是真的吗?人呢?” 傅瑶衣抽回手,“她今日已睡下了,你何必这么着急,明日我自会带她去见你。” 男人有些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公主了,墒国有希望了,瑶儿,你且让我看她一眼,毕竟我是你们的兄长啊。” 傅瑶衣沉了脸,语气不容置喙,“商焱,我说了,明日自会带她去见你,你以后不要随便出现在太师府里,你也不想被人发现吧。” 听出了傅瑶衣语气中的不耐烦,商焱连忙安抚道:“好瑶儿,哥哥只是想见公主心切,这毕竟是我们墒国的希望,哥哥也是太心急了,你放心,事关墒国复国大计,哥哥行事小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傅瑶衣催促,“还不快走。” “好好好,我马上走。”商焱连忙快速的翻出了窗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傅瑶衣确认他走远了 36. 年少与烟花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锦城外十里地的某处木屋,朝朝心中慌乱,她看向傅瑶衣,问道:“瑶姐姐,我们真的被人发现了吗?” 傅瑶衣面色凝重,“是我的疏忽,明知府里耳目众多,还与你在白日谈论墒国事。” 朝朝心如擂鼓,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如果她的身份暴露,那么上一世的经历岂不是又要上演一遍。 重生而来,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无助的抓住傅瑶衣的袖子,“瑶姐姐,怎么办?” 傅瑶衣看她状态不对,不由问道:“你梦中还经历了什么?” “我……”那些被人追捕,被严刑拷打,被关在阴暗的房间里放血的画面一一略过,比往常梦到的每一次都真实,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 她蓦然呼吸急促起来,四肢也开始无力,软趴趴的倒在地上,一张小脸煞白一片,她揪着心口不住的喘息着。 “朝朝!”傅瑶衣大惊失色,忙手中结印,将食指点在她的眉间。 朝朝闭起眼,眼眶中的泪也滚落下来,她感受着额间的清凉之感,呼吸逐渐稳定了下来。 睁眼时,她眼中依旧泪意盈盈,她擦去脸上的泪,“瑶姐姐,我没事了,害你担心了。” 傅瑶衣道:“在你梦中,你也……成了我,对吗?” 朝朝静默几瞬后,终是点了点头。 傅瑶衣抿唇,“是谁?” 朝朝缓缓摇头。 傅瑶衣微歪脑袋,簇眉道:“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朝朝闭了闭眼,“瑶姐姐,你别问了。” 傅瑶衣轻叹一口气,“你不说,难道是想梦中的一切都成真吗?” 朝朝依旧固执道:“瑶姐姐,那个杀了我的人,我根本不怪他,也根本无法怪他。 我不希望任何人死,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你……”傅瑶衣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可眼下,事情怕是要败露了,你又当如何?或是我先去杀了太师府里的人,把事情按下。” 她说着就要起身,朝朝忙拉住她,恳切地看着她。 傅瑶衣道:“如果你不希望任何人死,只怕到时候死的只有你。” 朝朝咬唇,摇头道:“瑶姐姐,你别去。” 她已没有初得知事情败露时的茫然,其实她也想过很多,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她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她道:“瑶姐姐,等明日见过舅舅和表哥,如果能劝我还是会劝他们放下仇恨,如果他们执迷,还请瑶姐姐带我离开,去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我的地方,只要没有我这个公主,表哥或许也不会起兵了,三万大军和昌黎的百姓也或许不用再死。” 傅瑶衣见她眼神笃定,垂眼叹了口气,随后抚着她的脑袋,“好,依你。” “谢谢你,瑶姐姐。” 朝朝心中酸涩,她的瑶姐姐,明明最是命苦之人,却从来对她最好。 “只是,”朝朝又有些顾虑,“木头如今还在大理寺的大牢中,也不知道腾大哥查的如何了,是否查清他是无辜的。” * “啪!啪!” 皮鞭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听的人耳朵发嗡。 腾暨坐在椅子上,面色沉沉地盯着自从挨了几十鞭依旧没说过一句话喊过一句疼的沈无,终是抬手示意停下。 沈无被五花大绑在铁桩子上,他身上那件旧衣裳此时破败不堪,青白的料子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有些地方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他嘴角淌着血,脑袋微微垂着,像是昏死了过去。 但腾暨知道他意识依旧清明,“这般严刑拷打,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沈无从鼻尖哼笑一声,他从前在妖狐宫里拷问犯人,都是砍断手脚任由恢复力强的妖重新长出来,再又砍断了去,一直到妖力衰弱再也长不出来为止。 就算是抽鞭子,那也得是用长满倒刺和混合着剧毒的鞭子狠狠地抽,再放些籴虫,这些小虫子会从伤口里钻进去吸血,直到把身体撑的爆开,在犯人的身躯中炸开一个空洞,这种空洞即便是恢复力再强的妖也无法恢复的过来,久而久之,身体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墙。 那种疼痛,人类根本无法想象。 所以单是这样干瘪的抽打,于他而言,不过过家家一般。 不过他还是回道:“说什么?” 腾暨提醒道:“墒国旧部所在,以及是谁在主导。” 沈无再次笑了一声,重复道:“我不知。” 腾暨簇起眉,他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着,刚要发令让刑官再次用刑,外头急急忙忙走进来一人。 见着那人,腾暨当即心里一突,“你怎么会在这,我不是让你暗中保护她吗!” 来人自知有大事,便在腾暨耳边耳语道:“大人,傅小姐不见了,而且,似乎和旧墒有关。” 腾暨闻言大惊,既担心令他害怕的事再次发生,又疑惑瑶衣为何会与旧墒有所牵连。 他当即放下这里的一切,起身出了大牢。 昏暗的牢狱长廊,仿佛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年瑶衣五岁,他九岁。 那是一个盛夏,他随宫中人上山祈福,溜出去玩时,遇见了她。 之前宫中设宴,他远远的就瞧见过她几次,小小的一团,脸颊粉扑扑的,光是瞧着就让人心中欢喜。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阿娘呢?”他问。 她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瞧他,又继续采摘着山上的花朵,“我阿娘最是喜欢漂亮的花,我要采一些带回去给她。” 他看她神情认真,仿佛在做着十分重要的事,竟也不忍心打扰她,“那我帮你一起摘。” 两人摘了满满一捧花的时候,日头西斜,已是傍晚。 “遭了!”他一时忘了时间,若是宫中人发现他不在,定是要满山寻他。 但小女孩气定神闲,依旧不慌不忙,她扎好花朵,还低头闻了闻花香。 她站在半轮残日下,反光地让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直到现在还记得她在余晖下的影子。 “我们下山吧。”她闻过花香,又转过头来,嘴角微微勾起,肉嘟嘟的脸颊便微微鼓了起来。 他也牵起嘴角,道一声,“好。” “你叫什么名字?”就在他犹豫着如何开口之际,小女孩却率先开口问道。 “我叫腾暨,字闻稽。” “闻稽哥哥,”小女孩笑起来,“我叫傅瑶衣。” “那我可以叫你瑶衣吗?” 她点点头。 “瑶衣。”他默念一遍,道:“真好听的名字。”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在山道上,他忍不住几次看她,注意到他的视线,瑶衣也转过头来 37. 皇权与百姓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瑶儿,你来了,这位就是我的公主妹妹吗?” 商焱早已等在门口,见着人来,他立马双眼放光。 朝朝朝他颔首,“表哥。” 商焱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果然与姑母有七分像。” 骤然听到生母,朝朝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可她终究从未见过生母,亦无法想象她该是何模样。 “快进屋吧,父亲一定很想见你。”商焱让出了路。 阴暗的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药味,混合着汗味和一些说不清的气味,混浊的令人作呕。 朝朝环顾一圈,和前世一样的地方,抬脚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见到了躺在床上,全身溃烂的商御竹。 上一世,她骤然得知自己其实是墒国的公主,被傅瑶衣带来见他,乍一见到他的模样时,本就无法接受身份转变的她,连句话也没和舅舅说,便跑了出去。 “舅舅。”她轻声唤了声。 床上的人迷茫地睁开眼,见到她,黯淡的眼神立刻迸发出光芒来,他伸出满是脓疱的手,“公主,是公主吗?” 朝朝喉头哽咽,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是我。” 商御竹似乎在笑,但他的嘴皮子半边被黏在了一起,只有另半边的缝隙里漏着风,“太好了,太好了,墒国有望了!” 朝朝吸了吸鼻子,“舅舅,其实我今日来,是有话想对您说。”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缓缓地将上辈子墒国旧部的三万大军是如何湮灭的尽数说了出来,也将自己的期盼告知了他们。 商御竹和商焱听罢后久久没有开口,朝朝也不催促他们,只是静静等着。 事关墒国复国的大事,朝朝知道,不可能仅凭她的一言就能在一夕之间做出决定。 半晌后,还是坐久了的商御竹忍不住身体的疲乏,费力的咳了起来。 他咳的很用力,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般。 “舅舅!”朝朝慌乱的去拍抚他的脊背。 商焱过来推开了她,才又动作轻缓地将商御竹扶倒在床,“父亲莫急,公主只是一时想不开,儿会好好劝说她的。” 待商御竹咳的渐渐平缓,商焱才冷着一张脸,看了一眼朝朝和傅瑶衣,示意她们出去说。 屋外亭中,商焱背手而立,他背对着他们,背影看上去很是气愤。 “表哥。”朝朝试探着叫了声。 商焱转过身,面色已恢复平静,“公主,你是墒国的公主,如果连你也放弃,那墒国的子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为你,为墒国养的那三万大军,又有什么意义? 你的母王墒王,你的父王,墒王宫里所有的人都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我的父亲成了那副模样,只能靠药剂吊着命,却也活不了多久,我东躲西藏十余年,为墒国复国呕心沥血,蝇营狗苟的活着。 而你,亡国公主,最该报仇的人,却告诉我放下一切仇恨,呵呵呵,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声音不由拔高,屋里的人自然也能听见,屋子里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商焱猛吸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表哥……”朝朝面色为难,她知道就这样让苦心筹划了十余年的他们心中不甘,可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亡了。 傅瑶衣叹气道:“我先带她回去,你们都再好好想想吧。” 商焱不赞同道:“瑶儿,你该好好劝劝公主,即便你是一半的昌黎国人,但你的母亲也是我们墒王室女,若非如此,你早就死了。” 傅瑶衣蓦然抬眼凝视着他。 商焱自知嘴快说错了话,他的气焰稍稍下来,无奈道:“你先带公主回去吧,只是,复国是大事不是儿戏,你且再好好劝劝她。” 傅瑶衣没再开口,带着朝朝离开了此地。 * “一帮饭桶,不过一个女人,还没有找到!” 于氏拍着案几,几上的茶杯抖着溅了几滴滚烫的茶水出来,烫伤了她的手背。 她顿时又是勃然大怒,抓起茶杯猛的往地上砸去,“废物!还不赶紧给我去找!这一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茶杯碎片溅在门口走来的娇俏姑娘脚边,她一袭红装,容色明艳,走到于氏背后替她捏肩,“母亲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什么死啊活的。” 于氏的脸色柔和下来,“媛儿来母亲这,下人怎么也不通传一声,都是一帮吃干饭的。” 她见小厮还跪在屋中,顿时脸色又沉了下来,“还杵在这做什么,等着我去请你们吗?” 小厮们赶忙起身,纷纷告退。 傅媛眼看着小厮们跑远,才问道:“母亲,家中可是有什么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我隐约听得好像是姐姐的事,可要去信与父亲,让他早日归来?” “不必。” 于氏制止道:“媛儿,母亲说过,你是母亲唯一的骨肉,你没有姐姐。那个狐媚子是旧墒余孽,我抓她杀她是为了我们昌黎。” 傅媛闻言略微惊讶,“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傅媛转了转眼珠,她笑了笑,走到于氏身前,蹲下身帮她捶腿,“母亲,可父亲待她极好,她才不过来府上几日,父亲眼中就已没有我了,若是父亲此次归来不见她,怕是要责怪我们母女二人,不若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借他人之手除了她,也好将我们摘个干净,父亲自然怪不到我们头上。” 于氏不赞同,“可她毕竟是太师府出去的,墒国余孽的名声终究不好听。” 傅媛柔声道:“母亲糊涂,旧墒余孽念父亲思念亡女,假扮混进府中蒙蔽父亲,父亲假意配合,实则心中早有猜疑,终抓到她的把柄。” 于氏缓缓勾起嘴角,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媛儿果然聪慧,不愧是娘的女儿。” 她朝大丫鬟使了个眼色,大丫鬟当即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不过半日功夫,旧墒余孽假扮太师亡女的事就闹的满城皆知。 “听说了吗,去年太师回来的那个女儿,其实是墒余孽假扮的,太师早有打算,终于等到她露出了马脚。” “我就说嘛,太师的女儿掉下那么高的山崖,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啊,当时我就觉得蹊跷,怎么偏偏失踪十几年的女儿突然就回来认亲了呢。” “我见过我见过,长得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美的根本不像人,就算太师女儿当年侥幸活下来,怎么可能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 听着市井之徒这般言论,腾暨心中翻涌起无数的惊涛骇浪。 他绝不相信现在的瑶衣是他人假扮的,她分明就是瑶衣无疑。 怎么可能,瑶衣是太师之女,怎么可能是墒余党? 十三年前,他没有护好瑶衣,害她颠沛流离十三年,好不容易她回来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他加快步伐,赶往太师府。 太师如今不在府中,府中只有女眷,原本是不该贸然打扰的,但事关旧墒余党,也顾不得这么多。 见到腾暨,于氏与傅媛赶忙出来迎接。 腾暨开门见山,“坊间传闻,这里有墒余党,此话当真?” 傅媛一双眼都寄在腾暨身上,闻言只 38. 越狱与抄家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木屋,傅瑶衣的脸色就很不好。 朝朝眼巴巴地看着她,“瑶姐姐,你别生气,表哥他也是被我气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 傅瑶衣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天青色油纸伞,“朝朝,若能自己选择,我不愿做墒王室女。” “我知道。”朝朝咬咬下唇,“瑶姐姐,你受苦了。” 傅瑶衣长叹一口气,“朝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你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你做了这样的决定,心中只怕也更加的煎熬吧。 表哥他们铁了心要复国,是劝不动了。 我答应你,会带你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朝朝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一把扑进了她冰冷的怀中嚎啕大哭。 * 大理寺大牢,沈无动了动手指,大腿粗的铁链上的灵气越发稀薄,再过不久,他就能挣脱开。 先前他已听到腾暨手下说的话,傅瑶衣不见了,那朝朝呢,去哪了? 他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他要找到朝朝,带她离开这里。 “啪!” 又是一鞭子抽打下来,刑官高声斥道:“没想到那女子就是墒国余党,此事都已经传开了,可恨她蒙骗了我们大人将她放走,你与那女子相熟,一定知晓她所在,还不快说!” 沈无只冷冷的盯着他,那眼神明明无波无澜,却无端让见识过各大凶恶之徒的型官都蓦然生畏。 刑官陡然捏紧手中的鞭子,“啪”又一声,打在了他身上。 沈无仍冷漠的盯着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大人,吃饭了。” 到了饭点,有衙役提了饭菜过来,将喷香扑鼻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 审问了半天人,刑官早就饿了,当即扔了鞭子,和众人去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昏昏欲睡,迷瞪着眼趴着睡着了。 送饭来的衙役见状,赶忙打开牢门,看着里头伤痕累累的沈无,鼻头一酸,又泛出泪来。 沈无早就在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嗅到了朝朝的气味,见她哭的模样,忙劝慰她:“朝朝,别哭。” 朝朝抹了抹泪,“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无笑了笑,“这个世上,只有你会关心我,对我笑,为我哭。” 朝朝吸了吸鼻子,她心疼的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想触碰又不敢触碰,“怎么每次与你离别后,再见你时,你都是满身的伤,他们为什么要打你,难道你真的杀了人,你真的杀了世子?” “我没有杀世子。”沈无认真说道。 朝朝道:“我知道。他们打你,其实是因为我吧,我这就带你出去。” 只是她抚上那大腿粗的铁链,有些不知所措。 沈无突然感觉到锁链上附着的那一点而灵气也尽数消散,他笑一声,道:“朝朝,你离远些,我把这锁链蹦开,别伤着你。” 朝朝依言退开数步远。 沈无手上蓄力,片刻后,大腿粗的铁链发出“咔哒哒”的声音,没一会儿就碎裂开来。 “木头!”朝朝扶起力竭倒在地上的沈无,“你怎么样?” 沈无骤然耗费了巨大的气力,且他本就被鞭笞许久,一时也无法战力,只得依靠着朝朝。 朝朝搀扶着他出了大牢,路过外头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还是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犯人出逃,他们一定免不了责罚,她便问傅瑶衣借了银子,权当是补偿他们的了。 朝朝扶着沈无,转眼便消失在了昏暗的大牢中。 木屋中,朝朝搀扶着重伤的沈无躺下,细心地擦拭他的伤口,为他上药。 沈无骤然出现在这间木屋中,神色不明的看向傅瑶衣,“你到底是什么人?” 朝朝故意板起脸,“木头,你答应过我的,要对瑶姐姐始终友善。” “可是……” 朝朝打断他,“没什么好可是的,就准你会术法,我瑶姐姐就不能了吗?”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也让瑶姐姐好好休息,过几日,瑶姐姐会和我们离开锦城。” 沈无:“她也要随我们一起?” 朝朝理所当然道:“是啊,如今我们的身份已经败露,锦城是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的了。” 傅瑶衣眼捷轻颤,她温婉一笑,“等确认你们安全无虞,我此生也就无憾了,早早解脱也好。” 朝朝蓦然抓住她的衣袖,“瑶姐姐!你说什么呢!” 傅瑶衣唇角微弯,“玩笑罢了,我若是想解脱,何必重返人世,掺和进这凡尘之中去。” * 早朝之上,皇帝面色肃然,“太师,你可知罪?” 傅师禹在来锦城的路上,便已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殿之上,傅师禹出列叩首道:“微臣知罪。” 皇帝看着不过四十有三的太师,早已是满头白发,形容沧桑。 念他从他为太子之时便悉心教导许多,不由给他台阶下,“你为官数十载,却遭人蒙蔽,认贼做女,朕念你思女心切,被贼人所骗,治你失察之罪,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那妖女找回,不过惩罚不可免,朕便罚你停俸一年,以儆效尤。” 这个责罚不痛不痒,就在百官以为太师会欣然接受时,那跪在大殿中央的男子脊背挺直,拱手道:“皇上,臣并未被蒙骗,一年前回来的,确实是微臣苦苦追寻的亲女儿,臣绝不会认错。” 皇帝眯起眼,“既然她是你的亲女儿,那为何有传言她是墒余党?” 傅师禹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百官傻眼。 “微臣的亡妻,乃墒国王室女,微臣自始至终都知晓,并未被蒙骗。”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当今太师,竟然和旧墒有私情!还是墒国的王室女! 皇帝当即怒的拍着龙椅扶手,勃然大怒站起身,满眼不可置信与仿佛遭背叛的眼神瞪着他。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 “太师,你是想造反吗!” 龙颜大怒,百官齐唰唰跪了一地。 傅师禹以头抢地,“皇上明查,微臣从未与旧墒有过任何联系,微臣的亡妻在得知墒灭国后,郁郁而终,她从未对昌黎有过任何怨言,微臣的女儿虽有一半墒王室的血脉,但微臣从未告知过她她母亲的身世,微臣敢项上人头起誓,微臣的女儿从未参与过墒旧部逆反之事。 她自小便历经磨难,如今归家,微臣只盼她能一生平顺,安康无虞。 微臣为夫不忠不仁,为父不慈不义,但微臣自认这半生尽忠职守,绝无二心,微臣此生只有这一个小小的愿望,望皇上成全!” 他声泪涕下,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此时的太师,不过一个为女求情的寻常老翁。 皇帝握紧拳头,旧墒一直是先皇,亦是他心中的刺,这跟刺一日不拔,这龙椅便一日坐不稳。 他看着殿下的太师,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抱负,他的衷心,否则他也不会冒着触犯先皇的罪名将他从边疆接回锦城。 甚至在皇帝心中,太师已是他半个父亲,而如今,他心中亦师亦父的人,为了他心中的刺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众忤逆他! 39. 传闻与逃亡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啪!” 惊堂木拍在案几上,茶楼里的视线都聚集在说书先生身上。 说书人捋着胡须,道:“墒国余党的事在锦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今日老夫就来说一说这墒国王室女的秘闻。” 市井男人之间最是爱听这些秘辛秘事,立马便来了兴致。 “墒国王是个女人吧?那她后宫中的岂不都是男人,啊?哈哈哈!”一人挑起眉梢,朝身边人眼神示意。 同伴接收到暧昧不清的暗示,顿时也笑出声来,“这墒女王也挺会享受的嘛~” 说书人摇头道:“据老夫所知,墒国以女子为尊,但他们的伴侣只会有一个,就连墒女王也不例外。不过老夫今日要说的,并非此事。” “老夫今日要讲的,便是关于墒王室女的一个传言。” “传言,这墒王室女的血——能起死人,肉白骨……” “老夫幼年时曾去过旧墒,无意中亲眼见到一个墒王室女死于非命,但,不久后,老夫竟见她又现于人前!老夫原以为自己看错,但老夫暗中跟随她许久,发觉她言行与先前一致,也没有人假扮的痕迹,后来我才确信,她是死而复生了!” “这个秘密我埋在心中许久,大半辈子也就和交好的两三人说过,原以为会带着这个秘密入土,可如今又有了墒王室女的消息,老夫这才不吐不快。” 说书人缓缓说完,才又小酌一口凉茶。 但听客们显然不信,“老头儿,你要胡诌赚我们的茶钱也要讲些道理,墒王室女的血若是能让人起死回生,墒至于被我们昌黎给灭国吗?” “是啊!”听客们很是不满,“退钱!” “退钱!退钱!” 茶楼老板赔着笑脸,“各位客观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让他再说些别的故事。” 他朝说书人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将人稳住。 说书人却是不紧不慢放下茶盏,道:“你们怎么知晓墒王室女如今是不是还活在某个地方?” 嚷着要退钱的茶客们蓦地感觉脚底生寒,也不再嚷着要退钱了。 说书人继续道:“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摆在眼前的例子,众所周知,太师……不,是平民傅师禹的女儿,她不就是墒王室女吗?你们可别忘了,她五岁时从那么高的山崖坠落,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是……啊,是啊!” 听众宛如醍醐灌顶,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说书人老神在在的又品了口茶,道:“还要退这茶钱吗?” 听众眼中此时哪里还有这三瓜两枣的茶钱,若是能抓到墒王室女,有巨额的悬赏不说,若是得到那么一点儿血……又何止是区区钱财所能比拟的。 纷纷出动,势要抓到墒王室女,分一滴血。 * 大理寺 寺丞奉上案卷,“大人,已经查清楚了,杀害世子的人,便是这赵勇。 一月前,他与世子相撞在街头,世子辱骂了他一刻钟,导致他没有见到亡母的最后一面,他便心中恨上了世子,七日前他打探出世子要去南街,便提前去那蹲守,但被南街的亲戚撞见,只好放弃。 翌日,他在国公府外徘徊,恰巧撞见了世子的第十四个小妾,那小妾原是他的青梅竹马,是被世子当街强掳去的,本就不喜世子,二人密谋,在案发当日里应外合,将睡梦中的世子活活掐死。” “没想到那小子真不是凶手,我们还对他言行拷问,如今他越了狱,此事可还要追究?” 寺丞禀报完这些,才又看向上司,但见上司面色沉沉,像是在思索什么,他不由又问道:“大人?” 腾暨回神,道一声:“此事你处理即可。” 说罢便撩开衣摆快速离开大理寺,如今的传言越演越烈,他必须尽快找到瑶衣,绝不能让瑶衣落入他人之手。 还有朝朝姑娘,若她真是墒国的公主,那么,她也不能留了。 “欸!大人!”寺丞在他身后喊了声,见大人形色匆匆。 嘀咕道:“这毕竟是国公府的案子啊。” * “瑶姐姐,你父亲那边……要把他接来吗?” 傅瑶衣摇摇头,“是我贪心想再见他一面,才会致他如今这般局面,我若是再去见他,只怕他连命也不会留下,何苦再添伤悲。” 朝朝垂下眼,“这一切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朝朝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 兜兜转转,她们终究逃不过宿命。 不过,上辈子他们得知她可能与墒旧部有牵连时,她还被严刑拷打了一番,直到被救出来后才被追捕,这辈子这顿严刑拷打算是避过了。 不对……她看看沈无,好像又是木头带她受过了。 “木头,你好些了吗?” 躺了一日,木头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只是他身上本就有伤,又挨了一顿鞭子,怎么想他都不会好过。 沈无笑看着她,“看到你平安,我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朝朝忧心道:“木头,虽然你现在还没好,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朝廷的官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必须赶紧离开,你能撑得住吗?” 沈无点头,“只要你不抛下我,怎样都可以。” 朝朝朝傅瑶衣点头,“瑶姐姐,现在就收拾东西,我们走。” 傅瑶衣收起角落里的油纸伞,“我带你们走。” 朝朝摇头,语气坚定道:“不行,你这几日消耗太大,身体会吃不消的,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赶紧走,东西也别收拾了,现在就走。” 说着,她搀扶起沈无,三人离开了这间木屋。 没过多久,官兵闯开木屋大门,里头空无一人。 蒋连昌环顾四周,在木床上探查一番,眼神一凛,“尚有余温,还没走远,都给我仔细搜!方圆百里,不能放过任何一只鸟雀!抓住旧墒公主者,重重有赏!” “是!” 整齐有序的军队分散排开,往外追去。 蒋连昌也带着一队兵马往一个方向追去。 天气越发寒冷,即便有些许日光,哈出的气也是冷的。 朝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又搀扶着沈无,脚下一个不注意,便跌倒在地,好在沈无及时拉住了她。 她坐在地上,感受着大地的颤动,她转过身去,远处山道上打马而来的身影,恍如前世。 沈无和傅瑶衣连忙拉她起来,“快走!” 朝朝再不耽搁,赶忙站起身,可下一步,她的脚踝处便传来刺骨的疼痛。 再这样危急之时,她竟还崴了脚,她恨恨地想抬脚狠狠跺两脚,可脚踝处传来的疼却是连抬脚也抬不得。 眼看那骑马飞奔而来的一行人越来越近,近的能看见为首之人在见到旧墒公主时脸上的喜悦之色。 蒋连昌虽然不认识朝朝,但有倾城之姿的傅家女谁人不识,而和傅家女在一处的,一定就是旧墒公主。 传言中血能医死人肉白骨,让人长生不老的墒公主! 然而 40. 深渊与噬心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将圆未圆的月高高悬挂在枝头,为世间添了抹冷霜的颜色。 朝朝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朝她面门袭来,千钧一发之际,沈无带着她往旁边一躲。 “轰”地一声,原本他们所在的地方的树木轰然倒塌。 沈无眸色暗沉,“你想做什么!” 子庐也不绕弯子,“修仙为的就是能长生不老,如今一个上好的药单摆在眼前,谁不要谁是傻子。” 朝朝心惊,没想到就连修仙人也想要她的血,明明上辈子没有这些人的。 她赶忙说道:“世人之言皆是胡说,我是墒国的公主没错,可我的血没有半分效用,别说让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连寻常的病也治不了,你是仙人,更该知晓才是!” 子庐勾起嘴角,“不试试,又如何知晓呢!” 说着,他手中结印,朝朝又感觉一股大力朝她砸来。 还未等那股力量感压迫她,傅瑶衣便挡在她身前。 她单手执油纸伞,另一只手在空中一划,便在子庐与他三人之间横亘了一道屏障。 子庐眯起眼,他显然也无法从傅瑶衣身上察觉到半分灵力,但她确确实实会术法,而他筑基三层的修为竟也看不透她,他不由敛起心神,“你是何人?师从何派?” 傅瑶衣只是偏过脑袋,对沈无道:“带她走,快!” 沈无没有半分犹豫,快速将朝朝背在身上。 “瑶姐姐!” 傅瑶衣的侧脸轮廓分明,“朝朝,你知道的,只要我不想死,没人能伤的了我,快走!” 眼见沈无和朝朝走开,子庐才看向傅瑶衣,“好大的口气,今日且叫你认清,你一个散修,如何斗得过我们名门正派的修士!” 朝朝趴在沈无背上,忍不住回头望,她知道没人能伤的了傅瑶衣,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 就在这时,沈无猛的停下脚步,一个转身,抬腿踢向身后。 朝朝趴在他背上,一下被转的有些晕眩,等她视线清晰,隐隐地便看到原本她身后的位置,一个身影慢慢浮现。 “子……” 朝朝一时有些想不起他的名字。 身着弟子服的小个子露出一抹笑来,“子隐,擅长隐身之术,朝朝师妹连我也不记得,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他看了眼被绊住脚的子庐,叹道:“朝朝师妹,还是乖乖随我们回万宵宗吧,师父他老人家很是记挂你。” 朝朝不自觉揪紧沈无的衣领,看着他道:“你也想要我的血吗?” 子隐闻言笑容一顿,挑眉道:“朝朝师妹若是肯给,全宗上下都会感谢你的。” “休想!”沈无怒目而视。 子隐给了沈无一个眼神,眯了眯眼道:“无能,你两次擅自下山,将师父放在何地?今日我且将你一同带回去,好叫师父罚你去那凛霜谷长长记性!” 他说:“我可不像子临子固,没学好本事就到处惹是生非,弄的个下落不明的下场。” 说着,他的身影一瞬消失。 朝朝疑惑,“他走了?” “不,”沈无面色沉重,先前若不是他故意露出马脚,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子隐并非好对付之人。 “朝朝,抓紧我!” 朝朝闻言下意识抱紧他,下一刻,她便感觉整个人随着他不断的旋转,即便闭着眼,眼前都在冒着星星。 “你们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子隐一瞬显露身形,手中结印,大喝一声,“换!” 沈无偏头,他背后之人竟变成了子隐,他赶忙将人仍了出去。 “嘻嘻嘻~” 不远之外传来子隐的笑声,沈无大惊,看向被他扔开之人,不是朝朝又是谁! “啊!”朝朝突然被沈无仍了出去,骤然的失重感让她惊呼出声。 而朝朝悬在空中却并未落地,反而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那是——两界之间的“结界!” “朝朝!”沈无赶忙想去拉她。 但此时子隐又大喝一声,“换!” 他也不知为何,他竟然无法调换朝朝的位置,刚才沈无看到的,不过是假象,现在他也只能将他和沈无的位置互换,让他离朝朝更近。 眼看朝朝大半身影都已消失在了结界处,沈无咬着牙,一瞬之间化作半妖态,以妖狼族的健硕之力蹬地而起,一举越过了子隐,赶在朝朝消失之前握住了她的手,随后和她一起消失在了结界处。 “妖!无能是妖!” 子隐大惊,这个消息堪比墒王室女的血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他必须赶紧回宗门告知师父! * “啊!” 朝朝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坠落,不断坠落,像是要掉进深不可测的深渊中去。 “朝朝!” 猛烈的寒风中,沈无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松开。 “木头。”她此时心中无比害怕,只能紧紧拥着他。 下坠的过程很漫长,像是经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因着长时间的高压,朝朝昏迷了过去。 沈无早就试过,这里无法使用任何灵力,他抱着沉睡的朝朝,心想如果要赴黄泉,他也要同朝朝一起。 …… 沈无猛然吸了一口气,万虫噬心的痛楚让他从昏迷中疼醒过来。 醒过来之际,掉下深渊之前的记忆骤然浮现,他赶忙寻找朝朝的身影,好在,朝朝就在他的身边,仔细检查过后,除了脚踝上的扭伤,也没有别的伤势。 他顿时放下心来,一放松,心上的疼痛便清晰的传达到他的四肢百骸。 子母蛊的子蛊与母蛊分离后,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便会因思念母蛊而疯狂啃噬周边能吃的东西。 他体内的子蛊被下在了心脏下,所以每月十五,它就会不断啃噬他的心脏,直到把心脏啃噬完抑或是感应到母蛊的气息,不死不休,只有凌霄在母蛊上催动术法,才能缓解一二。 与先前他调动体内灵气强行破除封印不同,那时是子蛊的被动,而此时完全是子蛊自己的作用,其疼痛程度可谓天差地别。 那今夜便是十五,昨夜是十四,他们不过过了一天而已。 而且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他们还算毫发无伤,已算是万幸了。 他揪着心口,他不想朝朝醒来看到他这幅半人半妖的样子,可别说将他现在这幅半妖形态收回,他连站起身走两步都办不到,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可他还是不想朝朝看到他这幅模样,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音,四脚并用地攀爬到了一个角落里。 可是实在太疼了,肉眼不可见的子蛊一口一口咬食他的心脏,万虫噬心亦如万箭穿心,偶尔他还是从喉间不可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嘤咛。 朝朝蹙了蹙眉,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身。 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山洞,抬头望去,出口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边。 是了,她和沈无从一个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木头?”她四下张望,不见沈无的身影,心下焦急起来。 “我在。”沈无咬着牙,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别怕。” 朝朝一听这个声音,立马想起了在两级林里的那个山洞里,他也是这样,明明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却还隐忍着不喊出声来让她知道。 “木头,你怎么了?摔疼了吗?” 她站起身,察 41. 问心与堕魔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再次醒来之时,朝朝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 她窝在沈无的怀中,枕着他的臂弯,身上盖着他厚重又毛茸茸的狼尾,最温暖的便是覆盖在她手上的手,就像一个火炉子一样,烧的她全身都滚烫起来。 她小心地抬头看着他的睡颜,他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虽然不知道他昨晚为什么那么痛,好在后半夜他终是睡着了。 她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手一落空,沈无便惊醒了过来。 “朝朝!” 见他醒来,朝朝忙从他怀中抽身,拉开了这咫尺的距离。 她背过身去快速理了理衣裳,才转回身看着他道:“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沈无看着她的眼睛,昨夜之事历历在目,他是如何卑劣求得她的怀抱,如何卑鄙地求到她的亲吻,一幕幕在脑中不断反复,霎时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他垂下头去,抚上自己的心口,长长的尾巴在他身后甩了甩。 月圆之夜已过,除了隐隐的余痛,已没有了那生不如死般的剧痛。 他摇了摇垂着的脑袋,开口道:“不疼了。” 朝朝显然不信,“既不是因为摔伤而疼的,那你昨夜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疼,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无不想对她说子母蛊的事,便含糊说了一个说辞,“半妖在月圆之夜都会如此。” 朝朝蹙眉,“可你从前也没有啊?” 沈无挠着脑袋,“从前被封印了。” 朝朝像是相信了,她担忧道:“那你往后每月十五都要遭一次罪吗?” 沈无点了点头。 朝朝:“没有办法解决吗?” 毕竟他昨晚看上去真的很疼很疼。 沈无幽绿色的瞳孔小心地注视着她,“只要……你像昨晚那样对我,我就不疼了。” 提起昨晚,朝朝原本消下去的体温又悄然升高。 但看着经过昨晚一遭,面色依旧惨白的沈无,她终是没有狠心拒绝,道:“好,只要你发病我都陪着你,木头,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她道:“你现在能起来吗?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们得赶快出去,也不知道瑶姐姐如何了。” “嗯。”经过了一夜,沈无身上的鞭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才终于有时间环顾这个山洞。 “那儿有路,我们先试着走走吧。”朝朝率先往前走,脚踝还没好全,但勉强也能走着。 两人沿着石洞里一条幽暗的路前行,这里除了山石还是山石,可谓是寸草不生。 “好饿啊。”不知走了多久,这条长长的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朝朝的肚子还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身体的饥饿疲乏感让她筋疲力竭,只想坐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木头,你带吃的了吗?”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她转过脑袋,但她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木头的身影。 她大惊,站起身来着急的往回走,“木头,你在哪啊?” “在哪啊——哪啊——啊——” 诡异的回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朝朝莫名感觉脚底发寒,隐隐作痛的脚踝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她往下看去,却见她的脚踝处正淌着血,血滴滴嗒嗒的沿着绣花鞋流到了地面上,很快便形成了一滩血池。 “啊!” 她惊恐的抬脚,整个人往路边倒去,手便碰到了石壁。 手上粘腻的触感让她反应慢半拍的看向身后的石壁,但见石壁上,正不断流淌着一行行的血液。 手臂上不断传来刺痛的感觉,一刀又一刀,像无数个梦中那样。 她蓦然呼吸急促起来,喘着气缓缓抬起手,果不其然,双手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刀痕。 旧伤上又添新伤,鲜红的血不断从伤口处淌出来。 “嘀嗒——嘀嗒——” 她的脚下便很快汇聚成了一条血河。 血河里隐约还有人的脸,她细细瞧去,阿爹,阿娘的头颅在血河里浮浮沉沉,哥哥,嫂嫂,还有嫂嫂那个未出世的孩儿,他们淌在血泊里,只睁着沾满血的眼瞧着她,腾大哥,阿生,还有撑着一把破破烂烂油纸伞的瑶姐姐,他们伸出沾满血水的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要把她拉进那血河里。 “公主!”血河里浮现出千千万万士兵的脸,他们挣扎,他们沉溺。 “公主,你要逃去哪里?” “啊!” 她闭着眼,双手捂住耳朵,瘫软的蹲在地上。 “不!不要!木头,救救我……” “朝朝……” “朝朝……” 有谁在呼唤她。 好熟悉。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没有血河,没有亡魂,她的手上也没有累累的伤痕。 这儿像是山洞,又不像是山洞。 “朝朝。” 她站起身,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沿着这个声音迈开脚步。 走出狭窄的路,视野开阔,却并不明亮。 简陋的石台上,坐着一个闭目的男子。 他生的很是俊美端庄,明明不染纤尘,额间却点了一朵黑色的花,妖冶而违和。 “是你在叫我吗?” 男子睁开狭长的眼,一眼,便是银河。 “朝朝。”他唤道。 朝朝疑问:“你认识我吗?” 男子没有回答。 想到刚才是他的声音引她走出困境,她当即答谢道:“谢谢你刚才喊我,大哥哥,你是这儿的领主吗?那你是不是管着这里,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同伴吗,他不见了,我找不着他。” 男子摇头,“不是我管着这里,是这里管着我。” 朝朝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错事,上天罚我在此。” 朝朝不由睁大眼,问道:“你做了什么错事,能弥补吗?” 男子摇头,看着她道:“我不觉得那是错的,已经值得了,无需弥补。” 朝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的同伴来了。” 没过多久,沈无边从出口处而来,见到朝朝,他当即上前查看,担忧道:“朝朝,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 朝朝摇头,先前的那种恐惧又消失在了心底深处,“木头,是这位大哥哥救了我。” 沈无这才看向石台上的男子,见到他的那一刻,他顿时起了戒备之心,不懂声色将朝朝护在身后,抬手朝男子道:“我代朝朝谢过。” 朝朝问沈无道:“木头,你刚去哪了,我眨眼你就不见了。” 沈无道:“山洞里有问心阵,方才我们是被拉进了阵里。” 朝朝心道,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看见那些场景的吗,“那你看到了什么?” 沈无随口道:“不过是幼时被欺负的场景罢了,我如今早已不在乎那些,所以伤不了我。” 朝朝点点头,“那就好。 42. 悬赏与破阵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 听完子隐的回禀,凌霄眼中毫无波澜,但语气很是愤慨。 “你说沈无是妖?” 子隐恭敬叩首,“师傅,徒儿与子庐师弟亲眼所见,无能……不,沈无他竟是妖身,确切的说,更像是半妖!” “是啊!”子庐也握拳高举,“师父明鉴,没想到沈无这妖竟然一直潜藏在我们万宵宗,这些年来,还不知道他窃取了我们宗门多少机密,实在是可恨。” 大殿内的其他弟子闻言纷纷猜测起来。 “我就说师父与师娘都那么厉害,生出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灵根,原来这都是那个妖假扮的!说不定真正的沈无师弟早就被那万恶的妖杀了!” 这话一说出口,立马获得了众多弟子的肯定。 “是啊,我就说沈无师弟明明是大能之后,竟然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这件事本就稀奇,何况你们想起来没有,沈无他每次受伤,都会好的特别快,这像什么!这不就是恢复力强的妖吗!” 众人醍醐灌顶,很快便认定了事情的真相。 妖早就将师娘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肉代替了,而真正的沈无,可能早就死了。 众弟子立刻愤慨,“师父,此妖不除,如何安师娘的地下亡魂!” “此妖不除,万宵宗的脸面便是被妖族踩在脚下。” “此妖不除,天理难容!” 凌霄袖中的拳头紧紧撰紧。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沈无这个孽种去死,这个孽种活着的每一刻,都像是在昭告天下,他凌霄的未婚妻,被一个妖染指,还生下了奸·夫的孽种! 可他也不想沈无就这样简单的死去,这样实在太过便宜他,所以他封印了他的妖身,对外界说沈无是他的孩子。 这十几年来,不管沈无做了好事还是坏事,不管错的是他还是其余弟子,受罚的也一直是他,他也一直知道他的弟子们常常拿他当垫背的,但他总是视若无睹,甚至默认、鼓励弟子们对他的欺凌,若是他敢向他告状,他便又能找理由责罚他,因为他每次都盼着他死在哪次责罚中。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妖就是妖,是个只想苟活下来的贱·种! 孽种渐渐长大,那与他记忆中曾见过的妖狼的面貌也日渐重叠,只要想到他的骄云被那样粗蛮的妖狼霸占,他就恨不得发疯! 他只想让这个孽种在他眼前消失,可脑中也不断回想起骄云临终前的嘱托。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 他要让这个孽种去妖族,他不担心他的死活,死了最好,若是没死,他要让这个半妖杂种为了修仙界背叛妖族,让他体会那种背叛自己同类的感觉。 若是这个杂种真的能背叛妖族,于修仙界,于他也是一个好事,届时他凌霄会成为修仙界万人敬仰的存在。 而孽种的结局,他也早已为他打算好。 他会大义灭亲,在整个修仙界的面前,彻底将这个不人不妖的怪物抹杀,坐稳他修仙界主宰的位置。 可如今! 一切都被毁了! 他恼这些多事的弟子,但更记恨的还是沈无那个孽种,要不是他在人前展露妖身,何故将他的大计毁于一旦! 他的弟子们还在声声讨伐着沈无,无数双眼睛巴巴地等着他的决策。 凌霄咬紧后槽牙,传令道:“恶妖沈无,杀我骨血,潜藏于我万宵宗,我凌霄与他势不两立,今告天下,能杀之者,重重有赏。” 虽然这样的局势比起他设想的要太过便宜了那个孽障,但与全修仙界为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心道:骄云啊骄云,不是我违逆誓约,这一切都要怪他。 * 从天虚境里出来,二人也并没有回到人世,这里还是一个虚空之地。 “木头,我们歇会儿吧。”走了一天,他们还是没能从浩瀚的沙漠之地走出来。 朝朝摸着干瘪的肚子,又渴又饿的难受之感让她颓败的叹了口气,脚踝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沈无站在浩瀚的沙漠中央,仰着脑袋四处张望,但目之所及,全是望不到边的黄沙。 察觉到她的异样,他蹲在她身边说道:“朝朝,你再坚持一会儿,这儿并不只是一片沙漠,还是一个黄沙阵,只要找到阵眼,我们就能出去了。” 朝朝恍惚地点点头,“那阵眼在哪?” 她实在又饿又累又困,毒辣的日头晒的人发昏,朝朝几乎连眼睛都快睁不开。 她甩甩脑袋,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木头,怎么才能找到阵眼?” 沈无看她这幅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心下也十分焦急,可四周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别说一棵树了,连一棵草也没有。 “朝朝,朝朝,你别睡。”他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朝朝无力的垂着脑袋,眼睛连睁开的力气也没有,口中干涸的连口水也分泌不出,“木头,我好渴啊,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会的。”他咬破自己的指尖,点在了她的唇上。 感觉到湿润,朝朝下意识吮吸,待感觉到喉间的腥甜之感,朝朝蹙眉睁眼,理清现在的情况,她当即后退,将他的手指放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她有气无力,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伸出指头点在了他唇角,“你又哪里比我好,你的嘴都皲裂了。” 沈无牵起她的手,小心地在他粗糙的脸上摸索一番,“我没事,朝朝,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他抱起朝朝,继续前行在这片荒漠上。 朝朝被他抱着,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将脸埋在他怀中,闷声道:“好晒。” 沈无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尽量不让日头晒到她。 视线落在她置于腰间的手时,他蓦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朝朝不明所以抬起头。 沈无将她小心放下,牵起她的手瞧看,随后笑了一声,道:“朝朝,我找到阵眼了。” 朝朝也看向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不同,迟疑道:“我的手?” 沈无指指天,“从前你的手一被晒就发红,可如今过了一日,依旧白皙。” 朝朝也回过味来,抬起头望天,指缝中透出的日光依旧刺眼,“太阳?” “没错。” 朝朝眯起眼,“可知道了太阳是阵眼,又能怎么办,那么高,根本无法触及到。” 沈无幽绿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既然识破了阵眼,这个假太阳并非高不可攀,待我去撕碎了它。” 说着,沈无后退蹬着地面,一跃而上,地上的黄沙被他跺出了一个坑。 他伸出狼爪,一爪挥去,金黄耀眼的太阳霎时四分五裂,光芒也黯淡了下来。 随着光芒退却的,还有周遭的一切风景,黄沙不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山水。 身上那种无力的疲乏感消了大半,朝朝看着沈无 43. 好心与恶意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一早,朝朝醒时,沈无还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一样。 朝朝没打扰他,活动了脚踝,好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帮姚婆婆煮腊八粥。 姚家村是个小村落,腊八节时没有特别大的祭祀活动,但每家每户都会煮腊八粥。 自己吃的,送给邻里的,还有送去山神庙里奉祭给山神实则最后都会被山间鸟雀吃了的,总也要做上一大锅。 许久未进厨房,朝朝只觉得手心犯痒,煮粥时忍不住借食材做了些糕点。 尝过朝朝做的糕点后,姚婆婆很是欢喜,止不住的夸赞她的手艺。 朝朝拿了些糕点给沈无,但见他依旧保持着坐姿,于是便回到厨房,在姚婆婆的邀请下带着腊八粥去后山的山神庙祭拜。 并不是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去拜山神,也只有老一辈的和被长辈带着的小辈会上山。 前些日子下过雨,山路难行,朝朝搀扶着姚婆婆,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注意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朝朝朝那目光方向望去,但见一个男孩躲在一个妇人后头瞧着她。 男孩戳了戳妇人,又小声说了什么,那妇人便一眼扫过来,瞅着朝朝问道:“二婶子,这是哪家的姑娘,看着面生啊?” 朝朝心头一紧,求助地看向姚婆婆。 姚婆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对那妇人道:“我表房的外孙女,昨天刚到时,天色已晚了。” “这样啊。”妇人没再多问,领着儿子上山去了。 山神庙不算大,只有一座不到一坪的庙宇,好在来祭拜的人不算多,看着也不算挤。 姚婆婆将勺里的腊八粥倒进山神庙前专门盛放东西的石兜后,便跪在庙前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山神大人,不求我的儿孙大富大贵,但求儿孙们都能长命百岁,此生无病无灾,阿弥陀佛。” 朝朝也将用腊八粥食材做的两块糕点放在山神庙前,学着姚婆婆虔诚跪拜起来,心中默念道:愿大神大人能保佑我的亲人朋友们此生都能平平安安,愿天下太平。 “姑娘。”姚婆婆轻轻拍了拍她,小声道:“走了。” 朝朝点头,随她一起下山去。 走着走着,朝朝疑惑道:“婆婆,这好像不是来时的路?” 姚婆婆笑了一声,“顺道去我家菜园子里瞧瞧。” 朝朝“哦”了一声,默默跟在她身后,她看着满山的萧条,问道:“婆婆,这样冷的天,地里还能种什么菜啊?” “小白菜,韭菜……能种的多了。” 说着,两人很快到了一个菜园子,园子里果然种了许多菜。 朝朝新奇地看着园子旁的一间小小的木棚,道:“婆婆,这是您自己搭建的吗?” “我儿子给我搭的,这样我来菜园子就能有地儿歇息了。” 朝朝笑道:“您儿子真孝顺。” 姚婆婆笑的和煦,“累了吧,进去歇会儿吧,老婆子我看会儿菜。” “好。”朝朝点头,躬身进了小木棚,木棚看着小,里头倒也还宽敞。 然而就在朝朝观赏着木棚里时,木棚的门却嘭一声关上了,紧接着便是落锁的声音。 朝朝大惊,忙跑到门边拍着门,惊疑道:“婆婆,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姚婆婆呵笑一声,“若你是个寻常姑娘,老婆子我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但如今这皇榜张贴的到处都是,你没瞧过吗,咱们村东头还有一张呢,你说说你,自投罗网,老婆子哪能放过你?” 朝朝心头凉了半截,她不死心道:“那您昨夜为什么还要收留我们,给我们吃住?” 姚婆婆道:“你那夫君力大无穷不好对付,老婆子我势单力薄,怎好打草惊蛇?好容易诓你一人与我上山,当然得把握住机会。” 木棚没有窗,朝朝只能从木条之间的缝隙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形,她深吸口气,恳求道:“姚婆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那可是白银一万两赏银!更何况……”姚婆婆眯起眼,“你这身血,还是无价之宝呢!” 说着,她“嘿嘿”笑了两声,要不是没有能迷晕人的药药倒她,她怕她一个老婆子斗不过这女娃让她给跑了,恨不得立刻就从她身上划点血下来。 朝朝捏紧拳心,“木头醒来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来找我的。” “呵,我就说你自个儿出了村子往东走,他又能奈我何?”姚婆婆不住地往山下瞧,嘀咕道:“怎么还没来。” “是在,等我吗?”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姚婆婆后背起了个激灵,“你怎么来的!” “木头!”朝朝从缝隙里看见木头,当即大力地拍着木门,“我在这!” 沈无快步走到木棚前,捏着锁头一用力,老旧的锁便碎成了齑粉,“朝朝,你没事吧?” 虽然就被关了一会儿,但那种被人圈禁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回想了,她抓住沈无的胳膊,焦急道:“木头,我们快走吧,她应当是叫了人来。” 沈无冷声道:“她敢关你,得付出代价。” 姚婆婆在见识过沈无徒手捏碎锁头后便有些心慌,乍然听出要对付她,吓得天直哆嗦,一边后退,目光不住地往山下瞟,当终于看到山下的人影时,她顿时硬气起来,“老婆子我给你们吃给你们住,不仅想拍拍屁股走人,还要殴打我这个老太婆吗!” 沈无感知到朝朝有危险,便着急忙慌上了山,此时他的鞋底积了厚厚一层泥,他朝姚婆婆走去,每抬起一步,都显得沉重非常。 “木头,我们走吧。”朝朝拉了拉他。 “想走?门都没有!” 山下走来一行约莫七八个彪形大汉,个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 姚婆婆见儿孙们终于来了,立马躲到他们身后,指着朝朝道:“就是那女的,她的血能让人长命百岁,还能拿她换一万两,快抓住她!” 男子们听到这样的消息当即双眼放光,看着朝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宝物,直白又露骨。 朝朝莫名又想起了那个拥有一双金色眼瞳的人,他们的眼神和那个人一样,让她打从心底地不适。 沈无挡在朝朝身前,将这些碍眼的视线全都拦截,“朝朝别怕,我会将他们全都……打趴下。” “毛头小儿,好大的口气!”为首的男子挥了挥手,“上!” 不过一口茶功夫,几人便在泥地里打滚,嘴里“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这还是沈无仔细控制了力道的结果,于他而言当然是杀了更省事,但他也知道朝朝不喜他杀人,朝朝不喜,他便不会在朝朝面前杀人。 他转而看向还站在那的姚婆婆,抬了脚往她那去。 朝朝踩着泥泞上前拉住了他,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婆婆留宿我们一晚是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沈无看了看她鞋底的泥巴,轻声道:“好。” 他抱起她,快速地远离了这座山和山村。 溪边,朝朝神思不属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喃喃道:“木头,我好像又成了天地不容的人,连这样偏僻的小山村也没法待,我们该去哪里呢?” 沈无细细地为她擦拭着鞋底的泥泞,抬头认真道:“朝朝去哪,我就去哪。” 朝朝歪 44. 妖界与少主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妖界?”朝朝从沈无的怀中下来,好奇的环顾着这里。 一花一草,树木灌丛,和人界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她突然想起什么,便问他道:“木头,难道你真的要去妖族潜伏,做细作吗?” 朝朝虽然不知道沈无上辈子是如何在妖族当上右护法的,想来必定十分辛苦。 何况木头是半妖,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他都很难两全,若是真做了细作,她只怕他心中会煎熬。 “不是的。”沈无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只是现在我们都被通缉了,妖界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朝朝心道原是这个原因,这下他们真成“落难夫妻”了。 朝朝蹙眉,“修仙界怎么会通缉你,他们发现你半妖的身份了,是掉进深渊前那次吗,被子隐他们看到了。” 又是因为……她吗? 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沈无抚着她的发顶,道:“你忘了,我们本就是从万宵宗上逃出来的,不管怎么样,万宵宗的人也会抓我们回去,如今也不过是多了几个人抓我罢了。” 朝朝知道如此,但被一个宗门追捕和被整个修仙界追捕,多少还是有区别的。 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结果就是,他们二人算是不能现于人前了。 “对了,你的伤!” 朝朝走到沈无面前仔细瞧着他,“哪里还疼吗?刚才都吐血了!” 沈无捏着她的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一瞬之间在喊疼得到她的关怀和不疼不让她担心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稍稍捂上心口,闷声道:“还有些疼。” 朝朝看他又捂心口,吓的连忙将他推到一边的树下坐着,急切道:“是病又发作了吗?很疼吗?” 看她急的眼眶湿润,沈无又自责起来,忙找补道:“没有,不碍事的,我不怕疼,你别担心。” 他小心地看她,又故技重施道:“要是朝朝能亲亲我……” 话未说完,他便立马坐好,手足无措的去擦她眼角的泪珠,“朝朝,你别哭,我逗你的,你看我其实一点事也没有,真的。” 说着,他站起身,快速转了一圈,又蹲下身笑看她道:“你忘了,妖恢复力最强,这点小伤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朝朝反而哭的更凶了,豆大的泪珠沿着两颊滚落。 沈无是彻底慌了,“朝朝,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受伤让你担心了,别哭了好吗,你越是哭,我这心里头越是疼的厉害。” 朝朝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抽搭着道:“木头,我只是觉得我好没用,你受了伤,我也只能干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无将人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声道:“你是我的朝朝啊,只要有你在,我才是真正的活着,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又成了凌霄的傀儡,一边背叛妖族,一边又追杀修仙界的人,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他说:“朝朝,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愿意承受。” 朝朝停止了哭泣,伸手环抱住了他,感受着他胸腔中猛烈的心跳声。 沈无低下头,轻轻捧起她的脸颊,细细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然后,缓缓往下,鼻尖与她的鼻尖轻轻触碰。 深渊底下那晚的记忆又涌入脑海,那天晚上朝朝并没有多想,她只想怎么能让他好受一些,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过后想起来还是让人面红耳赤。 而如今,他们都神思清明,清楚的知道在做什么,即将做什么。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朝朝一时有些发懵,“咚咚咚”的心跳声也不知是谁的,震耳欲聋。 她垂着眼睫,眼波流转,不安地咬了咬下唇。 沈无的视线全集中在她唇上,见她咬了下唇后松开,粉润的唇瓣更加的红润诱人,上下唇瓣微微张开,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 “咕咚”一声,沈无猛地咽了口口水,下一瞬,便微微前倾试探着触碰了她的唇。 第一次亲她时,她着急救她,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感受。 第二次朝朝主动亲他时,他脑子里全被朝朝亲她这件事占满。 第三次他被子蛊虫噬心,虽然那个吻很深,他却也不能集中精神感受朝朝的好。 这一次,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朝朝唇上的柔软,像水做的一样,似乎一碰就会化开。 见朝朝没有抗拒他,他又大了胆子,更近一步,将她的唇包裹起来,齿间轻轻咬尝。 朝朝闭上眼,感受着他覆在她唇上的温柔和酥麻的力道,微微仰起了脑袋。 得到朝朝的反馈,沈无似是还不满足,他探出舌尖,在她唇上轻轻舔了舔,沿着她微张的唇缝,滑进了她的口中。 席卷着她的芬芳。 朝朝的呼吸急促起来,鼻尖溢出轻轻的闷哼声,声声撩人。 沈无下腹一紧,搂在朝朝腰间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朝朝茫然地睁眼,她眼中仍泛着盈盈秋水。 只是在看到树后的一众幽幽视线时,她登时吓得推开沈无,既惊且羞的躲在他身前。 “木头!你后面!” 沈无乍然与她脱离,牵出了她口中的一丝香甜。 他回过神,当即护着朝朝侧过身蹙眉怒视身后。 在他身后的,是成群的小妖狼,此时正排排坐着,睁着一双双幽绿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瞧。 “他就是少主吗?”一个圆脸小妖狼说道。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妖狼道:“没错,就是少主!少主真厉害,竟然在吸食人的精气!” 圆脸妖狼嘬着手指一脸嘴馋,“看着好好吃啊,我也想吃。” 几个小妖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朝朝听他们的声音都尚且稚嫩,看着年幼,也并没有恶意,但……说木头在吸食她的精气什么的,也太羞人了! 她捂着唇,双颊绯红一片,埋首在沈无身前一时之间羞地抬不起头来。 “朝朝,没事,他们是妖狼,与我同族,不会伤害你的。” 沈无细声安慰了朝朝后,又沉下脸来,被打搅的不满全都写在脸上,“给我出来!” 十几个小妖狼齐刷刷从树丛中蹿出来,将他们围成一个圈,吵吵嚷嚷地喊着“少主,少主。” 朝朝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被一群小妖围着,她赶忙不自在地从沈无怀中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将目光放在这群妖狼上。 他们看着普遍在十岁上下,身体大部分是人形,但四肢和耳朵,尾巴,甚至有鼻子都是狼的形态,乍一看有些怪异,但看惯了沈无半妖的形态,再看他们,只觉得有些可爱。 想到沈无幼年或许也是这样的憨态可掬,朝朝的心绪渐 45. 安稳与动荡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来到妖市已经三日,相比于逃亡的日子,这里确实很是安逸。 朝朝住在这间五十他们挖掘的山洞里,心中思虑万千。 她的心上像是有两个小人,不断吵嚷争斗,一个告诉自己若不是她当初踏足锦城,后面的一切事都不会发生,她该长点教训,不能再现于人前。 另一个小人又告诉自己,她的身份现在已经人尽皆知,她还有躲避下去的必要吗?不过是自己贪图安生的借口罢了。 虽然哥哥说他们已经南下去了偏远的江南小镇,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能保证他们真的会安然无虞,避过上一世的劫难。 还有瑶姐姐,虽然鲜少有人能伤她,但她也并非不死之身,即便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这辈子变数太多,她又亲口说过想了结。 还有舅舅和表哥带领的那三万大军,上一世她被人关押,是表哥发动三万大军攻打昌黎的烈焰城,因发兵的急,昌黎支援的快,三万大军几乎在一天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这一世她劝说舅舅和表哥无果,也隐隐察觉出舅舅与表哥复国的心切,若是他们还是要发兵又该当如何? 朝朝想的入神,全然没发现石洞前的门帘晃了晃,一个人影窜了进来。 颊边漠然感受到温热,朝朝惊愕回神,转过头看去。 瓷碗挪开,沈无歪头看她,“朝朝,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朝朝摇摇头,看向那瓷碗道:“你今日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许是刚到妖市,这几日沈无忙的脚不沾地,朝朝也没见过他几面,但他会像在桐安镇时那样,每日都给她带零嘴吃。 沈无将瓷碗放下,掀开盖子,带着甜味的腾腾热气扑涌开来,霎时便让人心头一暖。 氤氲的香甜雾气散开,朝朝往里头张望,棕红的茶水上漂浮着色泽诱人圆润的桂圆红枣,并上枸杞生姜点缀其中,“红糖姜汤?” 沈无坐在她身旁,托腮看着她,“现下温度正好,快趁热喝了。” 看着她端起碗小口抿着姜汤,沈无唇边的笑意加深,“朝朝,这几日我太忙了,鲜少与你见面,今日外头下了雪,要不要一起去妖市里转转?” “下雪了?”朝朝下意识往门口张望,但这里是个山洞,没有窗子,自然望不到外边,她道:“好啊。” 沈无眼中盛着笑意,“那你把姜汤全喝了,外头冷,别冻着。” 临出门前,沈无又是不放心地将朝朝从头到脚裹了一遍。 朝朝只露出一双眼,见他似还要给她添一件大氅,无奈道:“木头,再裹下去我就走不动了。” 沈无一脸兴致盎然,“我背你。” 朝朝摇头,“那我便不去了,窝在这石洞里烘烘暖炉也好。” 暖炉是朝朝来这第二天沈无去妖市上买来的,朝朝也很是无奈,沈无好像特别怕她冷。 沈无讪讪将大氅重新挂回去,“好罢,那便不加了,只是若你感到冷,一定要与我说。” 二人出了山洞,天空中果然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不过因着是刚下,地上并未有积雪。 朝朝来到这里后一直就在山洞里,也没有来过妖市,如今看到妖市上摆的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是在人间的街市上不曾看到过的,只觉得新奇非常。 看她眼睫弯弯,眼中也不再满是愁云,沈无的心便稍稍放了下来。 这两日他刚接手他生父,前妖狼王遗留下来的事物,成为妖狼族的少主,所要管理的事情多且杂,夜间又要打坐修炼术法,与朝朝也只在三餐与一次带给她吃食时匆匆见过。 她虽与他在一处时是笑着的,但那笑不达眼底,沈无知道,朝朝心中还是有所牵挂,放不下人界的那些人。 今日落雪,他忙中偷闲,想带朝朝出来散散心,顺便再带她去一个地方。 “酥洺阁?” 朝朝看向牌匾,疑惑地看向沈无。 沈无眉眼柔和,“进去看看。” 事实上,不用进去看,朝朝便已闻到了浓郁的香味,是属于糕点特有的香味。 她眼中放出光来,抬脚迈进了酥洺阁,进了阁中,糕点的香味越发的浓郁。 沈无没有带她去尝糕点,而是带她去了后厨,“我已与这里的老板娘谈好,你若是闲来无事,可以来此处做糕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厨房里氤氲着热气,朝朝便脱下了外袍,她看着厨房里形色各异的妖忙碌于厨房间,看着厨娘熟稔的做着糕点,一下便心痒痒了起来。 她看看沈无,睁着眼期盼地问道:“我现在就可以做吗?” 沈无笑笑,予她肯定,“当然可以。” 朝朝笑起来,迫不及待同一个有着兔耳的厨娘打了招呼,得到应允,她又高兴地挑拣着厨房里的食材,生疏又熟练的揉面,配馅。 周围人来人往,比起旁的妖,她小小的一团,太过不显眼,沈无眼中却只有那个专注于做糕点的身影。 她神情专注,纤白细长的手指几乎与面粉融为一体,灵活的指尖熟练的将柔软的面粉掐成精致好看的样式。 厨房里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沈无却觉得她浑身都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他的目光全数聚集在她身上。 沈无站在角落里,靠着墙壁静静地看着她,她却没回头来瞧过他一眼,他不禁开始嫉妒起她手中的糕点起来。 但看她眼中没了愁绪,嘴角也微微勾起,他想,也罢,朝朝开心就好。 一个时辰后,朝朝做的糕点便新鲜出炉。 不同于酥洺阁里的大块的糕点,朝朝做的便小巧精致许多,引得厨娘纷纷探头张望。 朝朝取了一盘,第一个拿到沈无面前,笑意盈盈道:“木头,你尝尝。” 沈无微微瘪着嘴,委屈道:“我还以为朝朝眼中只有糕点,把我忘了呢。” “没有。”朝朝嗔了他一眼,“你吃不吃?” 沈无当即捻了一块,“当然吃,朝朝做的糕点,我都要第一个品尝。” 入口,是久违的味道。 不知怎的,沈无鼻头一酸,眼尾泛红起来。 看他这样,朝朝忧心道:“不好吃吗?” 她蹙眉思索,嘀咕道:“难道我的手艺生疏了,不应该,应该是没习惯妖界的食材搭配,没有调好馅料,看来我得再好好研究一下。” 沈无摇头,他搓了搓鼻尖,道:“很好吃,朝朝做的糕点天下第一好吃。” 朝朝被他说的逗笑了,“你又打趣我。” 她重新回到锅前,几个厨娘尝过了她耳朵糕点后,大部分对糕点赞不绝口,纷纷问着朝朝是如何做的。 说起糕点的制作,朝朝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包括一开始的选料,搭配,揉面,捏团等,事无巨细一一说明,半点儿没有藏私的打算。 听的几个厨娘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朝朝又说了许多,还是直到有人催着糕点,天色也不早,朝朝才随着早已吃完那盘糕点的沈无出了酥洺阁。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屋檐上覆盖了一层细细的白雪。 朝朝又被沈无裹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露了出来,且因着地上潮湿,沈无无论如何也要背她回去,无法,朝朝只得趴在沈无的背上。 “木头,谢谢你。” 朝朝搂着沈无的脖子,细腻的笑声传进他耳中。 明明隔着厚重的衣衫,沈无还是觉 46. 厨娘与尾巴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雪下了一夜,天地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白。 想到又能做糕点,朝朝早早地便醒了,洗漱过后就去了妖市。 酥洺阁里来往的形形色色的妖很多,大多长相各异,有的能很明显就看出是什么妖,长着象牙的,挂着猴尾的;有的化形的完全,与常人无异。 朝朝略过这些妖,径直往后厨去。 “嗯?人?”一个马猴妖诧异的说道。 他的同伴道:“瞧见她身边的小娃们了没,妖狼族,听说要重现于妖界了。” 马猴妖不屑,“就这么几个小崽子,还妖狼族?” 同伴不赞同的“欸”了声,压低声音道:“据说是上代妖狼王的种,被奉为了妖狼族的少主。” 马猴妖:“妖狼王又如何,还不是被妖狐一族一锅端了。” 同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欲与他多说,他尝了口糕点,好吃是好吃,但没有昨天的口感好,便朝马小二问道:“给我换成昨日的糕点,我要吃那个。” 马小二面色为难,本来老板娘吩咐过,那个人做的糕点是不会端上桌的,但昨日出了差错,错把那人做的糕点端了一盘上桌,好在客人没追究,此事他便悄悄当做没发生过。 可谁知今日这客人竟然要昨天的糕点,也就是那个人做的糕点,这可让他难办了。 “怎么,怕我吃不起?” “不是,”马小二连连摆手,找了个借口推辞道:“是因为,昨日那个厨子今日没来。” 那客人便道:“那什么时候来?” 马小二心下惊慌,“这……那厨子怕是来不了了。” 那客官当即一拍桌子,妖相尽显,目露凶光,“怎么,看不起我!” 同伴马猴妖也面露凶光,朝马小二呲牙咧嘴。 眼见此处的喧嚣惹的众妖纷纷爬在桌子上看戏,马小二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了?”一女妖姿态妖娆,媚眼如丝,款步行至二妖前。 马小二见着老板娘,当即如临大敌又似见到救星,将事情原委小声说予了她。 老板娘听罢,轻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呢,咱们酥洺阁最是看重客人,别说是昨日的糕点,只要客人想要什么,我们酥洺阁便有什么。 二位客人见笑,这老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昨日的厨子还在呢,我马上叫她做了来,算是我英娘请二位的。” 说着朝一旁的牛小二递了个眼神,牛小二便噔噔噔跑去了后厨。 猴妖收了妖相,“我们也不是贪小便宜的,该付的钱自会付。” 前厅发生的事朝朝一概不知,她来到后厨后,垂耳兔厨娘便拉着她絮叨起来,“朝朝啊,我昨日按照你说的做法做了糕点,可是好像跟你的不一样。” 朝朝当即亲身实践,边做边教学,“魈香,你看我做,然后找找有没有不同的地方。” 她动作熟练,翻飞的指尖像是要把面粉捻出一朵花来,看的魈香眼花缭乱。 牛小二到的时候,朝朝新作的糕点恰好上了锅。 牛小二急道:“你这糕点什么时候好?” 朝朝:“约莫两刻钟。” 牛小二“嘶”了声,“太久了等不及呀,我用术法催熟它吧。” “不可,”朝朝急忙拦住他,“糕点必须细心才能做好,不可操之过急。” 牛小二便将前堂的事大致告诉了她。 闻言,朝朝还是坚持道:“既然客人为了糕点而争辩,想必对口味十分挑剔,若是拿催熟之物给他,岂不是更让客人寒心,你放心,两刻钟而已,不算太久,若是客人等不得,那他也不是非吃不可,自然会走。” 牛小二只好苦着脸去前堂把话告知了猴妖,猴妖大手一挥,“不过两刻钟,我如何等不起,若是我不挑,何必来你这酥洺阁。” 牛小二呼出一口气,两刻钟后,将糕点端给他,猴妖吃完,不住点头,称道等两刻钟果然是值得的。 刚才他闹这么一出,其他宾客自然都看到了,如今看他等了两刻竟毫无怨言,纷纷要求要尝一尝他吃的糕点。 一时间,朝朝接连做的几锅糕点很快便被卖光了。 朝朝认真问道:“魈香,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了吗?” 魈香的耳朵又往下耷拉一分,“明明都一样啊。” 朝朝鼓励她道:“熟能生巧,只要你多练,总也能做出让自己让客人都满意的糕点。” 马小二往返后厨与前堂间,早已大汗淋漓,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指了指灶头的一盘糕点道:“那不是还有一盘吗?” 朝朝笑了笑,将那盘糕点打包好,道:“这个我得自己留着。” 和魈香她们打了声招呼,朝朝便往外走,“今日我有些累了,且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说罢,她便要踏出门。 “姑娘留步。” 见到老板娘,马小二再次见到救星般眼泪汪汪。 “你是?”朝朝好奇地看她。 英娘妩媚一笑,“酥洺阁之主,叫我英娘就好。” 朝朝立时朝她点头致谢,“多谢英娘愿意让我在此做工。” 英娘笑容艳丽,“先前他来求我时,我还以为你是个半吊子,只想着随意打发了你,没想到你一个人类竟能做出让妖都满意的糕点,倒是我小瞧了你。” 朝朝微怔,‘他’是木头吗?“他如何求的你?” 英娘神秘一笑,“这,便不能告诉你了。” 她扶了扶鬓发,“我来是想问你,可愿成为我这的厨娘日日来此,我愿付你双倍的价钱。” 朝朝当即点头,“我本也是想日日来的,只是今日做了太多,实在是有些疲乏了。” 英娘笑了笑,“来就好,我早也答应了他,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朝朝欠身行礼,“多谢。” 看到手上的包裹,想到这些食材都是这里的,她道:“我有一个请求,每日我做的糕点,都要带走一份。” 英娘轻轻一笑,“小事,那便说定了。” 离开酥洺阁,六六忍不住道:“少主夫人,我们偷偷尝过,您做的糕点真的好好吃啊!” 三十八也道:“是啊少主夫人,您的手艺真的厉害。” 三十九看着那包打包的糕点,了然道:“这是少主夫人给少主的吧。” 朝朝被他们一口一个少主夫人喊的面颊泛红,有些不自在道:“你们叫我朝朝吧,朝阳的朝。” 六六仰着小脑袋,“可是您不是少主夫人吗?” 朝朝有些出神,“是……也不是?” 曾经与沈无养父对峙而编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她说:“我与他求过庙宇,拜过天地,宴请过十里八乡的宾客,是正儿八经的成婚了。” 三十九眼睛亮了亮,“那您就是少主夫人啊!只可惜我们没吃到少主与少主夫人您的喜酒。” 朝朝鼓了鼓腮帮子,“是成婚了没错,可是……总也没有切实的感觉。” 但他们明明也像寻常夫妻,拥抱过,更亲密的亲吻过。 眼看快到石洞,朝朝便止住了话头,“到了,不与你们说了。” 拿着糕点,朝朝来到沈无所住的石洞前,得知他不在,便又回了自己的 47. 月圆与夫妻 《朝思不语》全本免费阅读 一连几日,朝朝都早早的去了酥洺阁。 她做的糕点深得妖市里的人喜欢,不过几日,就有妖慕名而来。 且妖的胃口大,一口糕点于他们而言不过塞牙缝般,所以需求也更多。 朝朝心中自然欢喜,不过她每日照旧做了寻常的量,一来她确实精力有限,二来英娘也说不用做太多,怕他们一下吃腻。 这日惯例做完糕点,朝朝打包好,和六六等人一起回去。 这两日开了日头,路上的雪已消融了大半,路面也干燥起来,只有路边还零星散落着几团雪堆。 回到山洞时,沈无果然又不在。 将一些糕点分给四一他们后,朝朝回到自己的住处,将糕点放在暖炉上烘烤着。 今日倒没那么疲累,她索性在石洞里到处闲逛着。 这个石洞是五十和妖狼族曾经的前辈们仿照着旧时的妖狼王宫开采出来,其实也挺大的。 六六乖巧地跟在她身边,问道:“朝朝姐姐,您要去找少主吗?” 朝朝随口道:“随便逛逛,能找到他也好。” 六六捂唇轻笑,“朝朝姐姐随我来,少主应当在和三七哥他们修炼呢。” 朝朝一听便来了兴致,紧随六六往山洞里去。 出了山洞,朝朝来到一片开阔的地界,远远地便听到了嘈杂声。 放眼望去,山阶下站了许多的小妖狼,个个神情肃穆,又是从尾巴上拔毛,又是手上结印。 “少主夫人!”三七往朝朝那喊了声。 紧接着,小妖狼们便看见自家少主肃然的脸色瞬间绽放出了笑容,小跑着往她那去。 沈无与她并肩而行,“今日怎么来此?” 朝朝笑了笑,“闲着转转。” 沈无半拥着她,“外头寒冷,这里又吵又都是汗臭,去里头吧。” 小妖狼们:“……” 回到住所,朝朝将糕点拿给他,沈无笑着接过,仔细品尝起来。 二人说了会儿话,沈无便如往常般起身,“天色不早,我先回了,你也早些睡。” “嗯。”朝朝含笑点头,目送他离去。 虽然他们之前也同住一屋,但如今住处多,自然是各自住一处。 朝朝盖好被子,心里头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可应当是没什么事的,便闭上眼。 子时过,她还是未能入睡,心头总是突突的,她索性起身,靠坐在石壁上,低眸沉思。 难道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吗,该不会舅舅与表哥已经发兵了?可是上一世他们是过了年,开春的时候才起兵的,现在又没有理由,实践又未到,不该是这件事。 那又是什么,是瑶姐姐,还是阿爹阿娘他们…… 她撰紧被子,咬了咬唇。 突然间,她神情一粟,当即披衣下床,往离她不远的沈无的住处去。 “木头。”她小声唤了句。 里头静悄悄的,好似他已熟睡。 朝朝却心下一惊,她当即拉开门帘,室内一览无遗,她很快就看到了空荡的床榻。 “木头。” 她心中焦急,她怎么忘了,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木头的病症该是又发作了! 想到那晚他疼的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不止的场景,朝朝不禁掐着指甲,慌忙在山洞中找寻起来。 好在,她很快在理事处找到了痛的蜷缩成一团的他。 又看到他这幅模样,朝朝只觉得心口发紧,热泪也汹涌而出。 她走上前,小心的拥住了他,低声道:“木头,我说过你发病时我都会陪着你的,你怎么能让我食言。” 沈无知晓今日子蛊又会噬心,便早早远离了他,躲到了较远的理事处来。 比起得到朝朝的关心,他更不希望朝朝看到他这副模样,为他难过。 心脏绞痛,意识混沌之际,沈无听到了她的声音,周身也被她怡人的清香包裹。 “朝朝?”沈无意识迷离,只是无意识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我在。”朝朝又拥紧了他一分,“木头,我在。” 他哆嗦着手,无意识地环抱住她,他现在意识不稳,连维持化形也做不到,也不清楚自己抱着她的是哪知手,只想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 尖锐的指甲刺进脊背,朝朝眉心微簇,但她没有松开他,她知道木头现在所受的痛苦远比她后背的要疼的多。 沈无依然浑身发抖,他窝在朝朝怀中,脸颊贴着她的脖颈,闭着眼眉头深锁。 朝朝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小声安抚着他,“没事的,没事的,木头,你一定能撑过去的。 等你好了,我再做许多许多糕点给你吃,等你下月生辰,我就做今年我生辰时做的生辰糕给你,那个可好吃了,然后我要好好想一想,到时候送你一个什么样的生辰礼……”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直到夜深露重,偏头听见沈无虽沉重但有序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她才稍稍放心下来。 掐进她背后的指甲放松了些,朝朝试着挪了挪,但换来了他更加用力的桎梏,朝朝也只得作罢,以这种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撑着他。 翌日,沈无浑浑睁眼,入眼,便是一截雪白的脖颈,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以及,血腥味。 他蹙起眉,昨晚的些末片段涌入脑袋,他的朝朝来安慰了他,而他也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了她。 他动了动环抱住的她的手,立时察觉出了不对来,他将狼爪伸了出来,那上面的血迹已干,那是,朝朝的血。 沈无大脑空白,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伤了朝朝。 他扬起脑袋,便看见了她有些苍白的脸和血色全无的唇。 “咳咳。”朝朝轻咳两声,幽幽转醒过来。 “木头,你醒了?”见到沈无抬着脸望她,不由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她因失血过多显得虚弱,那笑看起来便很是勉强。 “朝朝。”沈无垂下脑袋,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怎么了?是还疼吗?”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朝朝微微弯腰去看他,只是刚一动,背后那处便传来隐隐的疼。 因着那疼,她五官便微微皱了起来。 沈无还是听到了她极轻的一声吸气声,他沉默的站起身,走到一旁,拾起了刀架上的刀。 刀剑出鞘,刀刃的寒光让朝朝眯了眯眼,她眼中还有些不解,但很快,她便顾不上背后的伤,快步地走到他身边,拦下了他的刀,惊道:“木头,你要做什么!” 沈无看着自己的狼爪,“朝朝,它伤了你,我要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