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 1. 嫁娶 《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初六,宜嫁娶。 喜婆扶着新娘子,向面前鹤立的新郎官笑道:“将军。” 话落,新娘子的手背没入新郎官的手心中。 两抹红绸迎风翻飞,相互纠缠。 唢呐起,锣鼓鸣,迎亲队伍在长街上织出十里红妆,直蔓延至另一端的将军府。 “礼成,送入洞房——” 人声鼎沸间,宋知韵脚下挪了地儿——偌大婚房里,惟有跳动的红烛与她作伴。 她伸了伸懒腰,一把掀开盖头,四处打量起屋内的布置。 入目所及空旷无比,只有窗户上零星贴着几个“囍”字。 喜庆中透着死寂。 “啧,难怪让我来当这个冤大头。”宋知韵叹了口气,目光于正前方的桌子上落定。 上摆着几盘糕点,品相不错。 恰逢肚子咕咕乱叫,她起身坐过去,捻起一块来送入口中。 她也是倒霉透顶,心上人还没着落,便接到了赐婚圣旨——和恶名远播的霍大将军“喜结良缘”。 要说这霍铮,一言难尽。 杀人如麻,貌似阎罗,以其名止小儿夜啼屡试不爽,常年在西北戍边,一月前奉诏回京,不为旁的,全为多年悬而未决的婚事。 然而没有哪家愿意把自家女儿推入火坑的,万般无奈之下,圣上便命人列了京城适龄女子的名单来择选。 宋知韵家官小、人微,顺理成章成了顶缸的。 说来好笑,父亲在六品的位子上摸爬滚打二十余载,也未能晋升,亲事定下来的第二日,父亲便连升两级,终于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绯色官服。 不过嘛,父亲还是疼她的,捧着官服犹豫几日,竟起了抗旨不遵的念头。 母亲更是一肚子火,指着父亲从早数落到晚,原话是这么说的:还不是怨你没能耐,自己让人骑脖子上撒野也就罢了,回过头来连女儿也连累了,真没用! 还是她一手拉一个劝住,信誓旦旦:能嫁自然也能离。放心,不出半年,和离书一定到手。 当然,这可不是胡乱吹牛。 来之前,她忍痛花大价钱从黑市搞来一份“霍铮好恶清单”,打算专和他对着干。 日久天长,就不信他能受得了。 上下嘴皮子还免不了磕碰,饶圣上亦无法保证这段关系一定能维持下去。 几时见成效了,几时便另觅良人。 她要嫁的,必定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筹谋着,过半糕点下肚,宋知韵不急不忙给自己倒了杯水,欲饮,外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呆钝须臾,释然一笑。 且原地不动,看他作何反应。 门扇向两侧打开,露出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 婆子丫鬟一拥而进,看着所剩无几的点心和气定神闲的新娘子呆愣半晌,才忙忙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哎呦,小祖宗!您怎么把盖头揭了去?快快,给她盖好!” 宋知韵身有反骨,然架不住好几个人摆弄,一转眼,视线黑了一半。 “愣着做什么?快把桌子收拾了,等将军来发火吗?”婆子疾言厉色,指挥众人忙活。 一时间,有限的视野中被几双脚填满。 她怡然自得,揪着喜服上的流苏把玩。 “小祖宗,待会将军来了,谨言慎行,切莫说错了话。”婆子又来叮嘱。 宋知韵冷不丁接上一句:“说错了话,又会怎样?” “……”婆子噎了一口,心想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吧?连霍将军响当当的名头也不晓得。 “总之您万事小心就是了。”盘算着霍铮快要来,婆子止住话头。 宋知韵撇撇嘴,这婆子定是把她当傻子瞧了,殊不知…… “将军来了。”正腹诽着,有一道人声响起。 紧接着,由各种音色发出的问候接踵而至,双目间露出来的半截空间多了双玄色长靴。 视线上移,定格在喜袍中央缠绕着的玉带上,而腰带之下,一乳白玉佩叮当作响。 隐约记得,他留在前厅待客来着,如此一来,免不了饮酒,怎的一丁点酒味也嗅不到,却有阵阵清香钻鼻…… 活阎罗身上居然不是臭的? “将军,吉时快过了,挑盖头吧。”婆子向霍铮呈去喜秤。 “嗯。” 这显然是霍铮应的,不得不承认,声音还挺好听的。 忽而,秤杆越过喜帕,向上支起。 略微粗糙的布料擦过头顶,带起丝丝碎发……好痛! 宋知韵慌忙捂住头皮,暗暗叫疼。 然而,为时已晚,断裂的发丝随着秤杆回到了婆子手中。 她怒从心头起,抬起脸直视咫尺之外那人。 出乎意料的是,活阎罗居然长得还不错,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低眸剜唇间,英气逼人。身板精壮,宽肩窄腰,目测,比她高出一头有余。 往那一站,确实惹眼。 “对不住。”霍铮微微笑道,竟然用手摸了摸她的脑顶。 下意识地,宋知韵向后躲开,满脸警惕。 不对啊,非但相貌与传闻相去甚远,脾气还这么好,主动道歉……? 婆子给她一惊一乍吓得够呛,心扑通扑通直跳,那还敢再耽搁,忙把盛合卺酒的托盘递出去,硬着头皮道:“将军,趁酒还温着,请喝了吧。” 酒是霍铮亲自吩咐热的,意图在何,谁也不清楚。 宋知韵却心里一动,这敢情好,她生来脾胃不好,吃不得生冷之物。 她抬胳膊攥住酒盅,一口闷下,随手丢回去,粗声粗气道:“还有什么事项,早些完事,我困了。” 侍奉在场的下人们俱目瞪口呆,这这这……太没规矩了!当着将军的面儿,她怎么敢的? 众人心有灵犀,倒吸一口凉气,暗暗祈求霍铮网开一面,不要发火。 “噢,还有饽饽是吧?”宋知韵无惧无畏,兀自悠然自得,起身去桌上捧碗到唇边,夹出一个来,马虎嚼几下,咽到肚子里,不忘抱怨:“半生不熟的,真难吃。” 说罢,自去榻上,用力兜起被子抖上一抖,各色果干哗啦啦泄了一地。 “什么劳什子,硌得人难受。”她嫌弃不已,褪鞋上榻,盖好身子,摆手送客:“夜已深,都散了吧。” 在场之人脸都黄了,独霍铮,面不改色,甚至有笑意显现。 “我就在书房,夫人若有事,可遣人去唤我。”他的口吻比表情更要温柔。 众人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将军吗? 霍铮转首,其余人急散开,恭送:“将军慢走。” 人走以后,他们也没心思多留,四散而去,各处分享方才的所见所闻。 宋知韵的陪嫁丫鬟云舒恰 2. 请安 《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全本免费阅读 从不认床的宋知韵,昨晚彻夜难眠,从霍铮古怪的态度,想到以后与他斗智斗勇的场面,天便亮了。 这时困意袭来,上下眼皮子不停打架,起了赖床的念头,打发进来伺候梳洗的云舒:“困得很,再睡一会。” 云舒万分无奈,只好凑过去提醒:“今儿可有正事办,得进宫向皇后娘向请安,不能迟了。” 宋知韵登时一激灵,睁眼爬将起来,拍脑门懊丧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言讫,利落下地净面,梳妆。 顾镜看云舒梳头时,云舒问:“等会儿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您想好要穿什么衣裳了吗?” 她垂眸想了想,道:“去岁表姐来京,我们一同做了套藕粉色的罗裙,眼下天儿渐热,穿那身去正合适。” 云舒欲张嘴答应,却有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套装束进来说:“夫人,将军怕您来得匆忙,找不着应景的衣裳,特打发奴婢给您送来。” 提及霍铮,脸上瞬时爬满傲气:“放下吧。” 小丫头称是,放好,走人。 发髻梳得差不多,云舒撒手去检查那衣装,不由得发出惊叹:“将军好眼光,竟比您自己的衣裳还要漂亮上几分呢。” 连讲,连抖开展示。 宋知韵没回头,借镜子扫了两眼,没言语。 云舒乐淘淘的,看样子快被霍铮给收买去了。 一时,她脑子里突然一闪,遂启齿问:“忽然想起来,昨日拜天地时,没见着霍家其他人,却是圣上和皇后代劳的。这是怎么个缘故?” 云舒将衣裙原封不动叠好,顺便回忆了阵在席间留心来的闲言碎语,道:“只零碎听见几句,好像将军和家里关系不大好,早在几年前不来往了。” 这事宋知韵是头一回听说,霍铮常年在西北,一个月以前才回京,对他的印象除“活阎罗”以外,再无其他,目下骤然得知,探究心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究竟是何等的不愉快,竟导致自家儿子成亲也不露面呢? 辰正,宋知韵同霍铮共乘一车前往皇宫。 将军府离宫尚有一段路,宋知韵很不自在,索性瞑目养神。 霍铮也不言语。 车轱辘吱吱压过路面,衬得车厢内死气沉沉的。 “昨晚休息得如何?”霍铮首先出声。 保持闭眼的动作,她说:“床板太硬,自然没睡好。” 他轻轻一笑:“回去以后,便让他们换个软和的。” 她不咸不淡道:“那多谢将军了。” 他未接话,忽然喊停马车,随即打起帘子出去。 好奇心驱使,宋知韵揭开一角窗幔,小心翼翼探查情外边的情况。 马车停靠在长乐街上最热闹的一处,道路两旁坐落着各色店铺,吃的穿的用的,眼花缭乱。 而霍铮,抬步走进一家点心铺里,隔路而望,他在柜台前负手而立,不多时,一个伙计交给他一袋点心。 结过账,他款款而来。 来不及躲避,宋知韵也就大大方方地盯着看,直到他重新坐回来,半是嘲讽半是打趣道:“堂堂大将军,居然喜食甜点,奇闻怪事。” 话音才落,拿包点心便横在身前。 他说:“芙蓉糕,很甜的,尝一尝?” 嗓子里一噎,不由奇怪起来:“你怎知我爱吃芙蓉糕?” 昨儿是宵夜,今儿是芙蓉糕……又未曾对他提起,也未曾当着他的面吃过,难不成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她不作为,霍铮便一直拿着,那手十分稳当,不愧为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宋知韵不禁想,倘或他动怒,一手掐过来,这条小命恐怕难保。 “放心,没下毒。”他微微笑道。 恰逢此时,肚子咕咕叫起来,嘴巴里渐渐开始分泌唾液,宋知韵面子上挂不住,伸手夺来芙蓉糕,不自在道:“谢了。” 及大半糕点下肚,目的地到了。 田嬷嬷早早候在凤仪宫外,满脸和煦。 霍铮先一步下去,宋知韵用帕子胡乱擦擦嘴,紧随其后。 车帘一揭开,正迎上一对儿墨玉般的眼睛。 “夫人。”霍铮递来一只手,道。 她打心眼里抗拒,直接无视掉,不料脚下打滑,失了重心,再度稳住时,人已经在霍铮怀里了。 田嬷嬷在后边乐开了花:“都说将军在外杀伐果断,却不知对夫人这般知冷知热。” 宋知韵浑身不得劲,碍于田嬷嬷在场,勉强忍住,由霍铮把自己带到地上。 身子倒是自由了,右手却被他抓了去。 他掌心的老茧一下一下在手背上擦过,痒而涩。 田嬷嬷的脸几乎要兜不住笑意,真真比宋知韵本人还要激动。 “娘娘在寝殿用早膳,特意嘱咐御膳房按将军和夫人的口味做了一桌子。”引至殿外,两侧侍奉的宫女拨开门帘,田嬷嬷将两人让进去,自去皇后身边回话。 皇后年逾四十,容长脸,柳叶眉,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岁。 “臣见过皇后娘娘。”霍铮松手,与皇后见礼。 宋知韵初次入宫,即便出阁前恶补了各种礼仪,可早就忘光了,眼下只好见样学样,屈膝朗声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满面春风,对二人招招手:“子衡,快领你新妇到这儿坐。” 霍铮很听话,当即牵她去,挨着坐定。 在旁伺候的几个宫女忙上前递茶夹菜,皇后一摆手:“都退下吧,本宫和子衡夫妇说会体己话。” 宫女们鱼贯而出。 “老‘子衡新妇’这么叫着多绕口,不如本宫且唤你‘知韵’,可好?”皇后的目光,全给了乖巧端坐的宋知韵。 昨日有盖头挡着,没能看清容貌,今日倒瞧得一清二楚: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一颦一笑,皆风景,即便是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们,见了她大抵也要惊叹几句。 她受宠若惊,满口答好。 “你不用拘谨,子衡同太子年纪相仿,本宫与圣上都拿他当半个儿子看待,你为他之妻,算得上本宫的半个儿媳。”话毕,语气一转,“子衡,知韵小你几岁,生得娇弱,你常年在外打打杀杀的,万不能把那身习气用在知韵身上,否则,本宫第一个不饶你。可听明白了?” 皇后如此维护自己,宋知韵十足称心,稍稍放松几许,分心去瞧霍铮的反应。 “不消娘娘提点,臣也会用心待知韵的。”他眉梢轻扬,口吻笃定,话语匝地有声。 她撇撇嘴,暗地里不认同他的话。 几张嘴正说着,圣上驾临,宋知韵麻利起身参拜。 圣上居于主位,其余人依次而坐。 在宋知韵的记忆里,圣上一心隐世,而前一任皇帝永兴帝执意退位,两相为难之下,继任大统。 不过嘛,自登顶大宝,圣上将国事治理得井井有条,五年前那场叛乱遗留下的隐患,而今悉数得到解决。 今时今日,大齐正值鼎盛。 与皇后相比,圣上的话稀疏了不少,只简 3. 计划 《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全本免费阅读 许府不远,就在入宫这条街上正中央的位置,不消一炷香便到。 许府上下与宋知韵很是相熟,遥望她登门,两个守门小厮齐齐笑脸相迎:“宋姑娘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们姑娘提您提了好几回,这下该高兴了。” 她先冲小厮们点点头,后扭头吩咐孟康:“你自个儿回去吧,我要和许姑娘坐坐,不定聊到什么时辰,到时坐许府的马车回去。” 孟康谨记霍铮的话,好生跟着她,不准离开半步,立时犯了难,挠头道:“将军有令,时刻保护好您,属下不敢不听……” 宋知韵不耐烦,把眉毛一竖:“将军是主子,我不是主子吗?合着我的话不当回事也无所谓?” 谁能想到追随霍铮奋勇杀敌的孟康,此时竟被一个小几岁的小丫头唬得手心直冒汗? “……属下失礼,这就走。”孟康大大作了一揖,灰溜溜驾车离开。 这情形真把小厮们震住了,看来外界传言不假,霍大将军给夫人治得贴贴服服的。话说以前怎么没瞅出来,宋家姑娘有这般本领……如此,对她的恭敬又油然添了几分。 “你们俩这是见鬼了不成?”宋知韵乜斜着眼,好笑道。 俩人恭维的话由此而出,听得她啼笑皆非,挥手打断:“行了,我可不吃这套。” 语毕,提裙而入。 踏进许岁宁的院子时,但见她拿着一本古书坐在树下看得入迷,遂刻意放轻脚步,绕到后边,把嘴凑到她耳后,嘻嘻笑问:“又在研究史书了?” 本意是吓一吓她,然而人家却淡定极了,空出一只手来把宋知韵的脸推开,将书合上,上下打量过来,含笑不语。 宋知韵被盯得不舒坦,噘嘴道:“你我不过一个月未见面,总不至于不认识了,老这么看我做什么?” 许岁宁用书的边沿抵着下巴,高深莫测道:“你有事瞒着我。” 她也是一奇,反问:“这倒奇了,咱们俩一起长大,我有什么心里话全跟你说,你且说说,我隐瞒什么了。” “小蹄子,别跟我犟嘴。”许岁宁食指在空中轻点,“你与霍大将军,怎么回事?” 宋知韵白了一眼,向路过的一个婢女招招手示意:“搬个凳子出来,我与你家姑娘好好说道说道。” 少顷,婢女报来一只矮凳,上面还铺着软垫。 她就势落座,丢给许岁宁一个侧目,托腮叹气:“别提了,要不是抗旨掉脑袋,打死我我也不嫁。” “那怎么外边都疯传,霍大将军如何如何纵妻,对你如何如何唯命是从,这怎么解释?”许岁宁恢复素日的一板正经,问。 宋知韵一摊手,万般无奈:“大概是他魔怔了,再不济是被什么游魂野鬼上身了,总之我是一点都没头绪。” 许岁宁了解她,她说没有就是没有,于是跟着猜测:“他会不会是早就爱慕你,不然解释不通。” 她一乐,打心底里觉得离谱,直言:“我和他从未有交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断然不可能。”说着停下来,脚尖点了几下地,面上孵出烦闷,“越想越怪,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我是坚决不会妥协的。” 许岁宁嗅到一丝异样,问:“你想使什么花招我不管,只是别太过火。霍铮打打杀杀那么多年,论心机手腕,你绝非对手,万一不留神把人惹恼,我可不给你收尸。” 于她的戏谑,宋知韵见怪不怪,她们一向如此,互相“贬损”,到关键时候却不掉链子。 “我有分寸,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但愿如此。”许岁宁修眉微扬,而后掉转话锋:“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与我知,我酌情相助。” 宋知韵不客气,把凳子往旁边移了移,压低声音道:“还真有一个忙要你帮。伯父不是爱听戏吗,你们家还特特养了一个戏班子,我打算借一段日子,银子不算事。你这两日抽空和伯父松动松动,我等着急用。” 越听,许岁宁的眉头蹙得越紧,但且不驳,姑且应承下来,才询问意图。 她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听闻霍铮喜静,最无法容忍被人吵闹,我把戏班子弄去,唱上几回,他肯定烦。我的意思是,最好一气之下去御前做个了断,横竖我娇纵蛮横的名声已人尽皆知,就算圣上问起,我只说我生性如此,圣上总不能治我死罪吧?那样的话,和离书便可到手,我又恢复自由身了,岂不美哉?” 许岁宁忍俊不禁,连连称妙:“我父亲那儿好说,只你几时要,几时张口就行。” 许家没有子嗣,只生一女,许父许母格外疼爱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可以这么说,许家上下,许岁宁一人说了算。 宋知韵不羡慕,倘非这道该死的圣旨在中间横着,便是一辈子不许配人家,在家赖着,父亲母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得先打探打探,消息是否属实,容我几日。”她郑重其事道。 许岁宁全凭她意思。 正事忙完,两人围在一处聊了好些体己话,最终算下来,却是许岁宁问得多,不过这次不是对冲宋知韵,而是冲其兄长——宋怀书。 宋怀书年前刚行过及冠礼,现今为白鹭书院的学生,准备攻考今年的秋闱。 说起来,也是位谦谦君子,城中不少女子对他展露过钦慕,而他一心扑在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上,对别的,十分不上心。 用宋知韵的话来说:他简直读书读成了书呆子。 “呦,我说今儿应得这么痛快,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宋知韵学着外面嚼舌根子的妇人们的腔调,打趣。 许岁宁脸一红,笑推她肩膀,啐道:“没良心的,帮了你反拿我取笑。” 许岁宁鲜少露出羞涩的一面,她觉得稀奇,不准备轻易放过,于是继续逗:“怪我眼拙,怎就没瞧出来你也有一份少女心思……啧啧啧,铁树开花喽。” 正中心事,许岁宁恼羞成怒,两手握住她的脸颊,气汹汹道:“你这张嘴,就该撕了去……!” 话放得狠,手上却没用劲儿,宋知韵有心逗趣,迅速挣脱,起身就跑,不忘向她做个鬼脸。 许岁宁当即追赶。 一时间,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枝头停栖的鸟儿被惊得振翅飞离。 你追我赶好一阵,宋知韵败下阵,胳膊肘撑在树干上求饶:“好姐姐,放了我,我再也不皮了。明儿我回门,去探探兄长的口风,完了再知会你。你宽心,我只认你这个嫂嫂,别的小妖精敢来,我都给赶跑。” 许岁宁气喘吁吁,噗嗤一笑:“油嘴滑舌!依我的意思,就该让霍铮好好治治你。” 闹了一通,两人肚子早空空如也,恰逢天色渐晚,便携手来前厅与许父许母用晚膳。 闻知宋知韵到访,许母提前嘱咐厨房,拣她素日爱吃的菜,满满备了一桌子。 宋、许两家交好,宋知韵、许岁宁在彼此家中吃饭是常事,因此早过了客套的时候了。 “谢谢伯母。”熟快归熟快,基本礼貌还是要有的,她甜甜道。 4. 回门 《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全本免费阅读 当晚,床果然换了,用手摸上去松松软软的,躺上去更是舒坦。 身上虽舒畅,心里却怪怪的,似是愧疚在作祟。 短短一日,霍铮的大名已然是被她毁于一旦了,可他分毫不动气,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说实在的,自己父母也不过如此。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竟是有些下不去手折腾他了。 胡思乱想到夜半,方迷迷糊糊睡过去。 因挂念着早晨要回门,是以无需云舒进来叫,宋知韵就起了个大早。 洗漱干净以后,婢女推门来说:“将军请您到前厅吃早膳。” 出于心底那份愧意,她没摆架子,让云舒赶紧把头发扎好,素面朝天前去应邀。 来时,迎上一副不辨喜怒的面容,宋知韵端的一凛,边挪步边咬着下唇揣摩个中意味。 昨晚上坐车回来的路上,他便十分严肃,即便也有关切她在许家如何如何,可脸上一丝丝笑意也无。 这时他又这样不苟言笑,八成是遇上什么事心里不痛快,还是按兵不动,且看他怎么样为好。 “歇好了吗?”霍铮执汤勺,盛了小半碗粥,推到她手边。 宋知韵点一点头,声音较昨日轻柔了不少:“好极了。”直觉告诉她,应该回问一句,于是照做:“将军呢?” “还好,多谢夫人关心。”他如是道。 话题已尽,宋知韵就势息声。 一切收拾妥帖,启程向宋府。 此番回门,声势浩大,光登门礼足足装了八大车,于长乐街上,绵延而成一条长龙。 过往行人许久不曾见过这等场面,不约而同驻足接耳。 有惊叹的,有唏嘘的,也有猜测霍铮是不是被宋知韵拿住什么把柄,或是撞了邪祟的。 五花八门,啼笑皆非。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正是宋知韵的心病,他究竟图什么,图她刁蛮任性,还是图她没规没矩? 心间犹如有一只猫爪子在轻轻抓挠,直叫人心痒难耐。 她咬咬牙,直言相问:“霍将军,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霍铮原本望向窗外,听声,缓缓回头,波澜不惊的脸孔透出丝丝落寞:“你当真不知为何?” 问得没头没尾的,宋知韵哪里知道? “我若明白,也不会问你了。” 第一眼,他落寞加深。 第二眼,他以嘲弄取待落寞。 第三眼,他归为平和。 霍铮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合该对你好。” 天衣无缝的答案。 宋知韵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紧,口气尖锐起来:“我无礼粗俗,说一不二,花钱大手大脚,最讨厌拘束,断非贤妻良母。纵然如此,你也要对我好?” 都这般不留情面,总该有所动摇了吧? 不想,他立即给出了肯定答复:“我恶名远播,人人畏惧,不比你好到哪去。至于银钱,身外之物,凭你支配。你喜自由,只要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你想去什么地方,我不插手。是否当得起贤妻良母,无所谓。如此,可好?” 宋知韵气笑了,舔着右侧上牙,道:“好,希望将军日后莫要后悔。” 两个没有感情的人,被迫按在一起生儿育女,这种日子,她决不能忍受。 霍铮未言语,游离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微不可察的坚决漫出。 宋知韵心烦意乱,斜过身躯,不与他有半点眼神交流。 回门的日子,须得重视,宋家上下全精心打扮过。 宋父宋母及宋怀书不必多说,余者俱换上新衣,屏气凝神于宅子外迎迓。 远远扫去,俨然大家风范。 宋知韵放下帘子,有些好笑,平时咋咋呼呼的,现下亏他们忍得住。 车子稳稳停住,霍、宋二人前后露面。 宋父宋母笑容可掬,上来寒暄:“家中备了茶饭,请将军移步。” 倒把宋知韵晾在一旁。 她不甚在意,毕竟霍铮非寻常人,有此一举人之常情。 霍铮表现得不冷不热的,称分别宋父宋母为“宋大人”、“宋夫人”,宋父宋母不意外,霍铮是什么人,堂堂太子也要卖几分薄面,何况他们。 宋父宋母脸都快笑僵了,总算把这尊大佛接进了门。 来之前填饱了肚子,宋知韵吃不下多少,堪堪两筷子便停手不动了。 夜里辗转反侧的缘故,禁不住打了个哈欠,离座,道:“父亲母亲,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自便。” 宋父宋母对视一眼,皆汗流浃背。 宋母出声拦住:“韵儿,将军还在,还不快坐回去。” 宋知韵不以为然,回看霍铮:“将军不介意吧?” 一时,几双眼睛齐刷刷指向霍铮,而霍铮,笑着摇摇头:“夫人随意。” 宋知韵冲瞠目结舌的父母眨眨眼,驾轻就熟离开。 是透气,也是为圆许岁宁的心愿。 原本听别人传霍铮纵妻的事儿,宋父宋母还不信,今日得此一见,又惊又疑,面面相觑。 眼见为实,但夫妻俩仍不敢怠慢,连连给霍铮赔不是:“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请将军多多担待……” “二位不必操心,她已是我的妻,我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若宋知韵在场,定会发现,霍铮的笑颜,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有。 宋母常年和其他夫人们交际,感官灵敏,不难察觉霍铮望向宋知韵的眼神里,蓄满了柔情、宠溺……着实令人费解。 宋知韵一走,霍铮自觉无趣,提议随便转转,宋父本欲陪同,然被一口回绝,只能作罢。 “将军,咱们去哪啊?”在门外侍候的孟康,把人等出来后,皱眉发问。 不及怎样,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靛青素袍的瘦高男子,孟康认得,提示霍铮:“那位是夫人的兄长,名叫宋怀书。” 霍铮淡淡然,不动作,只等宋怀书过来。 “霍将军,可否谈谈?”宋怀书与霍铮个头相当,然一个光风霁月,一个气宇轩昂。 “可以。”霍铮微微启唇。 依宋怀书的意思,二人移步来到宋家后院的湖心亭里,并肩而立。 孟康则在远处观望。 “妹妹她不记得将军,我却有印象。”宋怀书瞥了眼肩膀一侧的身形,将话戛然而止。 霍铮背着手,留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面向被风吹起 5. 动怒 《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全本免费阅读 半路遇上了宋怀书,宋知韵把人拉到僻静处,清清嗓子道:“兄长,问你个事,不能糊弄我。” 宋怀书抱臂,好整以暇道:“问吧。” 她嘿嘿一笑,直言不讳:“你现在有没有心上人?” 宋怀书对情感什么的很是陌生,看别人只看个热闹,轮到自己,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神闪烁,言辞含糊:“好端端的,提这个作甚。” 宋怀书就是这样,在学问上侃侃而谈,在儿女私情上结结巴巴。 但宋知韵抓住了重点,总结:“那就是没有咯?” 一片沉默。 她已有了答案,把来时酝酿好的计划抛出去:“表舅一家难得来京,赶明儿咱们请表舅他们,同去西山踏青,兄长也正好去赏赏景、放松放松。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表舅家远在金陵,千里迢迢来京参加她的婚礼,父亲母亲原本想留他们在家小住,他们却推辞不受,坚持要去表姐在京城的宅子落脚。 表舅家与她家关系极好,无需客套,遂由他们一家团圆了。 而表姐在京的宅子与宋府同在一条街上,脚程不过一炷香,今儿是有打算顺道去拜访拜访的。 早上和霍铮提过一嘴,他没意见。 于踏青一事上,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兄长温润有礼,不会拒绝;表舅表舅母生意繁忙,一整年下来没多少时间游山玩水,这么个绝佳机会想必也不会有异议。 两边一拍即合,届时再把许岁宁叫上……岂不两全其美。 不出预料,宋怀书当即点头:“我都行,就看表舅表舅母是什么态度。” 宋知韵言之凿凿:“表舅那儿交给我,我去说合,准成。” 又扯了几句闲篇儿,预备闪人。 “妹妹,”宋怀书走上来,与她齐肩,满脸认真,“霍铮如若欺负你,切记要及时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宋知韵心头一暖,垫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扬扬下巴,粲然道:“知道啦。” 他眉开眼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路上当心。” “好啦,啰啰嗦嗦的。”急着去安排剩余的事项,她两脚跨出去,大大朝他挥手道别,“走了,得了准信通知你。” 宋怀书一直望着那抹倩影缩成一个小点,方漫步离去。 时辰尚早,宋知韵不急着走,回从前住的屋子里翻出一本话本子,在院中荡着秋千看。 眼睛忙着掠过一行行字迹,脑子则忙着思忖去西山的安排,而烦霍铮的计策,姑且搁置。 心不在焉的,太阳攀升至中天,晒得皮肤上暖洋洋的,心情也爽朗明媚。 阳光的沐浴下,眼皮渐觉沉重,实在抵御不住,一头栽入混沌之境。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来回摩挲着,痒得很,以为是飞虫,便驱使手臂胡乱拍打起来。 啪—— 响亮的一声。 登时把困意赶得无影无踪。 慌张睁眼,仍在秋千上,身旁却莫名多了一个人——霍铮。 “你、你怎么在这?”诘问的同时,眼光结结实实被他嘴角的红印吸引住了。 恍惚把才刚的脆响和诡异红印联想到一块儿,宋知韵半信半疑道:“该不会是我……不小心打出来的?” 霍铮的目光直达她不上不下的右手,但笑不语。 这是默认了。 她发自内心觉得抱歉,意欲赔不是之际,蓦地忆起自己现下是娇纵跋扈的形象,于是反咬一口:“还不是怨将军悄无声息的,早出个声,何至于此?” 秋千就那点地方,霍铮挤进来,大半空间都给占了去,宋知韵只能靠边,然她不愿与他接触,哪怕是衣裳挨到一起,也浑身别扭,故窜起来,俯视他,静候下文。 “若非我及时搀扶,夫人怕是免不了跌一跤。”霍铮淡淡道。 …… 她发现一个现象: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霍铮总是正襟危坐,脊梁骨直似树干,很符合他的形象。 怕话越说越长,宋知韵就此打住,问远在对面树底下站着的云舒问:“什么时辰了?” 云舒快步走来,回:“快午时了。” 思及表舅家对霍铮这个人不大满意,这个时候造访避不开一桌子用饭,他在场,其余人哪里还有胃口,于是在府里吃饱喝足,才动身。 表姐家的府邸非常阔气,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外加一个两亩地的园子,倘非以前经常去找表姐解闷,摸得熟门熟路,迷路也是有可能的。 事先没通知表姐要来,见到她时,表姐颇为意外,留意到她身边的霍铮时,掺了些微的客气。 “你怎么也不派人来递个话,早知你要来,我应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显得郑重。”何尔若推她在椅子上坐了,又以手势邀请霍铮,“霍将军,请。” 霍铮颔首,直接无视何尔若表示的那个座位,自然而然坐到宋知韵身边。 宋知韵看在眼里,脸上浮出淡淡的一层无奈,朝于对面坐定的何尔若挤眉弄眼,悄悄比口型:烦人。 何尔若也是个调皮的性子,所以和她十分投缘,有心调侃几句,碍于霍铮一个大活人在场,姑且罢休。 “霍将军吃什么茶?”何尔若尽地主之谊,道。 “清水就好。”霍铮说。 何尔若一愣,心下猜测他是故意给自己难堪,还是口味如此。 “表姐,将军他口味淡,我口味重,喝牛乳茶,多放糖,最好是甜掉牙的那种。”宋知韵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睛亮亮的。 连日来和霍铮在一个桌子上吃过好几次饭以后,有关他嗜血成性的传言,在她这不攻自破。 他只喝清水,鲜少食荤,饭桌上大半荤菜全被她一人吞吃入腹,而他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盘素菜,吃起来更是细嚼慢咽,不疾不徐,衬得她活像只饿狼。 何尔若明了,交代婢女照办。 “表舅表舅母今儿没出门遛弯吧?”宋知韵单刀直入。 “昨儿去城郊的河边钓了几个时辰的鱼,回来就喊累,今儿说什么也不能去了。”何尔若笑呵呵的。 她也笑,又问:“怎么不见表姐夫和念念?” 念念是表姐的女儿,大名沈轻禾,刚满四岁,分别继承了表姐娇艳的样貌、表姐夫清冷的神韵,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何尔若笑道:“前儿金陵传信回来,婆母病了,你表姐夫放心不下,坐船赶去侍奉,念念听说,哭个不住,吵着闹着回去看祖母。我是走不开,不然断没有留在这的道理。好在婆母病得不重,再有几日,就好全了。” 宋知韵抿抿嘴,道明来意:“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一桩事和表姐商量。” 此时,婢女入内奉茶,她顺手接在手心呷了一口,继续说:“表舅表舅母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趁机 6. 继母 《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全本免费阅读 尚未进院子,阵阵叫骂乘风入耳。 “他还真把自己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回家来挺腰子,我呸!外人不知道他的嘴脸,我可是一清二楚!我倒要人们来评评理,亲弟弟生死不明,他这个当兄长的,两手一丢,不闻不问,还说什么‘活该’。枉我累死累活养他这么大,他倒好,觉得翅膀硬了就跟踢皮球似的把人踢开,简直没王法了!” 口吻激烈,声线刺耳,骂街泼妇不过如此。 不过这话里话外的,这位“泼妇”竟是霍铮的母亲? 宋知韵不由自主瞄了眼身旁之人,下颌线紧紧绷着,在余晖的映衬下,线条越发分明,而分明中又透着冷漠。 此时此刻的霍铮,和各种传言中的形象渐渐重合。 她佯装无事,收回视线,暗想:待会见识的,恐怕不是热闹,而是一场腥风血雨。 孟康在霍铮另一侧,将脑袋微微倒后,使眼色过来,这次宋知韵看得明白,回以一个有心无力的抿唇。 霍家的矛盾,与她有什么相干,更犯不着去出头,万一没把握好分寸,累及自身,得不偿失。 当个旁观者无疑为最佳选择。 见宋知韵不理会,孟康心慌意乱的,纠结许久,打算硬着头皮规劝千万别冲动时,霍铮停驻的身影动起来,直指院里骂骂咧咧的妇人。 在去和留之间摇摆不定的节骨眼,猛然有一个花瓶迎面飞来,宋知韵一愣,一时忘记了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光亮乍然被尽数吸走,眼前一片漆黑。 稀里哗啦的一下,花瓶触地粉碎,混沌的意识受惊而醒,她终于弄明白黑暗来临的原因。 ——是霍铮,他以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一切。 花瓶在他的背上,支离破碎。 “将军!”孟康大喊一声,急去查看情况。 霍铮神情自若,将盘旋在耳侧的关切原封不动还给宋知韵:“有没有伤着?” 不容她回应,罪魁祸首冲上来,眼光巡睃,口吐恶言:“你亲弟弟眼看就要性命不保,你不着急,她浑身上下好好的,皮儿都没擦破,你是又拦又问的!”说着,岔腿坐到地上,拍地叫苦,“人说后母难为,我偏不信,对你嘘寒问暖,为你里外操劳,结果落了个人财两空!” 旁观一场,宋知韵听明白了。 哭天喊地的是霍铮的继母,她亲儿子估计遇上什么难处,想让霍铮帮帮忙,而霍铮没同意,心里愤恨难当,不惜颜面扫地,大闹一场。 “对我嘘寒问暖,为我里外操劳的人,姓霍,不姓刘,更不姓贺。”一直沉默霍铮,冷冷道。 刘氏目眦欲裂,遥遥指着霍铮的鼻子说:“要不说你没良心,全随了你那狐媚子亲娘!你但凡顾念一点往日恩情,何至于与我们恩断义绝,让全家人沦为京城笑柄?” 榜样被人骂得一无是处,孟康再沉不住气,拔剑对准刘氏,威胁:“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如此谩骂将军!” 锃亮的剑刃上倒映出刘氏惊恐的面孔,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霍铮抬抬手指,孟康会意,收剑回鞘。 “不杀你,全看在贺景的份上。”他步步逼近,睥睨刘氏,“还不快滚?” 刘氏咽了口唾沫,有退缩之意,转而想起小儿子在赌坊里扣着,再不弄来银子赎人,再见就是一具尸首,于是强忍着害怕,撒泼打滚:“我走了,你兄弟的死活谁来管!你今儿不给我银子,我便进宫面圣,请圣上主持公道!” 孟康恨得牙根痒痒,这疯婆子,就是吃准了将军会顾及同贺公子的感受,不会真正动她,否则,再有一百个,将军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起来,将军也真是倒霉,摊上一个宠妾灭妻的亲爹,自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而他的生母霍夫人,生生是被气死的。 五七还没过,那有眼无珠的便张罗着把爱妾刘氏扶正,将军含恨,彻底与那个家一刀两断,并把父姓“贺”,改为母姓“霍”,孤身一人投军,刀尖舔血数百个日夜,方才取得如今的成就。 而贺景,正是刘氏的长子,是贺家唯一一个明事理的,那会儿常常背着全家人接济将军,将军也一直记到现在。 “随便。”霍铮背转身子,缓步向宋知韵而来,“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 一语尽,两个小厮上来,按住一个劲儿扑腾的刘氏,连與带拽的,使人消失在众人眼里。 “抱歉,让你受惊了。”这是霍铮靠过来的第一句话。 “云舒,送夫人回房。”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第三句,是对孟康的:“凡刘氏踏足过的地方,擦干净;凡是刘氏碰过的东西,烧了。” 宋知韵顿觉浑身发凉,到底是一家人,做得未免太绝了……不愧是活阎罗。 还是尽快离开保险。 故抓着云舒,脚底生风似的走了。 回来的时候,天已黑透,宋知韵惊魂未定,叫云舒在屋子里点满蜡烛。 看着亮堂堂的环境,心神慢慢定下来。 “姑娘,外界传言果然不假,您以后还是别和将军对着干了吧……”云舒胆子小,适才围观时,便给吓得落了几滴泪,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死劲掐着胳膊上的肉,堪堪憋住泪意,这会离了霍铮,哭是不想哭,从头到脚却哆哆嗦嗦的。 宋知韵何尝不慌,但不做对便意味着须坦然接受霍铮,何况才见识过他遍布杀气的模样,更说服不了自己。 “放弃……是不能够的,”她用三根手指轮流敲打着桌面,目光沉重,“将计划暂时搁置,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她的脾气,云舒最了解不过,既拿定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纵使把嘴皮子磨破也不济事,也就没再坚持。 伺候着宋知韵刚睡下,门外响了两声,云舒心头一紧,忙掉过头查看,看身形似是……孟康? 这个点,他来作甚? 难道他不知,未经允许,擅自进内院来,是为冒犯么? 云舒登时存了一肚子气,骇意一扫而空,快步去开门,冷脸道:“夫人歇下了,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