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月》 1. 明月落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宣明十四年,冬。 月光稀薄,大雪纷飞,枯蔓随冷风左右飘摇,一点寒梅自枝头摇摇欲坠。 不知哪户人家的灯笼出逃,席卷得宅门咚咚作响,在黑夜中如雷灌耳,家家户户却门窗紧闭,置若罔闻。 不远处的将军府内更是寂静无声,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以一妇人为首的奚家众人跪满了院子,等候着最后的发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逆贼奚珏与其子奚裕蔑视国法,以将军之名私通敌国,欺君罔上,致靖北军命丧北境,朕心痛之,理国守法,事须画一,故降下责罚。褫夺将军府封号,奚家满门嫡系子弟,男子皆处以缢首,女眷赐鸩毒一杯,钦此——” 尖锐阴柔的声音打碎了众人心底的平静,为骤然降临的浩劫拉开帷幕。 “陛下心善,感念你奚家为开国功臣,亦有从龙之功,特为你们留了全尸。” 男人嘴角含笑,不疾不徐从马车而下,一旁候着的小厮急忙上前撑伞,生怕慢一步惹得男人不快。 他看着不过四十岁,身量纤瘦,气质儒雅,可那幸灾乐祸的语调却生生破坏了这种气质,只见他抬手制止住小厮,接着催促妇人:“如今奚将军已畏罪自裁,奚夫人还不快快代夫接旨。” 说话的乃是不久前官拜宰相的贺文成。 先帝在世时,育有六子,奈何年轻时只顾着征战四方,稳定朝堂,未重视皇子教习,五位皇子资质平平,不堪大用,唯一一位聪颖的还只是稚儿,无法。 先帝临终前,曾召奚珏入宫侍疾整整一日,最终为二皇子赐下与奚家女的婚约,皇位随之落入其手中。待二皇子登基后,奚家女被封为皇后,其子为太子,奚家本就受朝廷重视,此番楚廷臣更是无能出其右者。 彼时还未成为宰相的贺文成心有不甘,平日自诩文人风骨,瞧不上那些喊打喊杀的武将,为向新帝示好,他很快将家中幼妹送入宫中争宠。 两府本就政见不合,自此更是水火不容。 奚珏看不惯贺文成手段阴毒,谋位不正,贺文成更是觉得将军府碍眼,挡了他成为朝中首臣的青云路。 如今将军府一朝落难,他立刻进宫,主动揽下皇帝对奚家抄家灭族的旨意。 “臣妇谢主隆恩。” 在一片死寂中,将军夫人姜姚带领着奚家众人磕头行礼。前来宣旨的掌事太监正欲满意离去,姜姚话锋一转,“不过臣妇尚有一言,望曹公公替臣妇上达圣听。” 说着,她抬起头,背脊挺得笔直,声音不卑不亢,虽是跪着,却丝毫未折损身为将军夫人的气度。 “自大楚开国以来,我奚家子弟战死沙场无数,世代忠臣,忧国忧民,从未有过僭越之心,事到如今,臣妇依然不相信将军会做出通敌叛国背叛大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然,今臣妇率奚家众人接下圣旨,并非以死谢罪,而乃以死明志。”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整个院落,姜姚重重叩首,身后奚家子弟亦是如此,男子头戴白布,女子鬓别白花,每个人的面色都平静无波,好似不惧生死。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前来行刑的伏鹰卫,他们之中不少人曾是奚珏部下,深知奚将军为人正义,不可能做出欺君罔上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可北境险些被攻陷,靖北军全军覆没,若非奚珏的副将刘稷及时发现那封泄露军情的文书,传回朝中,此时北境数座城池早已落入秦国之手。 事发之时,不少大臣连夜进宫求见陛下彻查此事,想为奚珏父子求取一线生机。皇上命伏鹰卫前去北境押送罪臣奚珏父子回京受审,谁知还未到北境,便传回二人畏罪自裁的消息。 奚珏虽未能带回,却带回了几个侥幸存活的靖北军残兵,几人皆言之凿凿将军叛国,再加上刘稷传回的通敌文书,这下连太子殿下也无话可说。 奚皇后得知此事后,在青云殿外跪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便自尽于凤仪宫。 不是无人怀疑,可皇上震怒,直言证据确凿,若再有人求情,论同党处置。 曹德顺望着跪了满地的忠臣之后,想当初奚家是何等的威风,大楚动荡之际,外敌入侵,战乱四起,为保皇位,先帝不得已将兵权分了出去,其中将军府奚珏与国公府戚雲在带兵打仗这方面皆是佼佼者,他们也未负先帝众望,领兵征战,斩敌破军,平叛众乱,还大楚百姓安居乐业之道。 当今陛下继位,奚将军奚珏更是以一己之力对抗逆臣,为陛下扫清帝王路。 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府能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可……帝心难测。 他心下一叹,倒也敬佩这位自带风骨的奚夫人,“夫人放心,老奴会将夫人所言上达圣听。” 说罢,他拱了拱手,对着贺文成点头示意,回宫复命。 曹德顺一走,贺文成彻底不装了,他嗤笑一声:“以死明志?你们要如何以死明志?奚珏父子早已死在北境,过了今日,奚家人就彻底死绝了,往日与你们交好的臣子为了自保绝不会多管闲事,太子如今自顾不暇,整个大楚无人会为你们翻案。而你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将军,”他伸出手指如点兵般指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永远都是叛臣贼子,记录于史书,供后人诵读,遗臭万年,哈哈哈。” “呸,我大伯绝不可能叛国。”一名青年愤然起身,目 2. 回京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烈日灼灼,晴云轻荡。 夏末残存的热浪从过往巷坊卷过深宅大院,依旧让人心生烦躁。 玉京城门处,一辆马车正晃晃悠悠向前行进着,青黛掀开帷裳,看着满大街的茶肆酒楼、人来人往,不禁感叹,“一路走来,城外流民四起,这天子脚下倒是繁华如初。” 车内无人应答,青黛放下帷裳,转头就看到自家姑娘正攥着一封信出神,她拽了下身旁白薇的衣袖,道:“自月余前姑娘收到这封信起,总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这回咱们冒险回到玉京,究竟是对还是错。” “信中事关姑娘家人,半点儿马虎不得。”白薇看了眼青黛,叮嘱道:“玉京不比云水城,豺狼虎豹皆聚在此。此次姑娘是以李家表姑娘的身份回来的,待到了李府,你我都机灵点,莫要给姑娘添麻烦。” 温简在两人的交谈声中回过神来,不多会儿,马车速度渐缓了下来,一股热气从撩起的车帘缝隙中钻入。 看来是李府到了,温简下意识摩挲手腕,直觉腕间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为了不引起李家人的怀疑,早已将平日里用来防身的袖箭收了起来,她垂了垂眼,折起手中的信纸,在白薇和青黛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李府侧门前绿柳成荫,摇晃的枝叶映衬在地面上,府中管家耷拉着眼皮打着哈欠站在树影之上,眼中皆是不耐。 李府家主李正围乃是当朝吏部尚书,到底是权贵之家,就连下人都衣着气派,比寻常百姓好了不知多少。 见到温简,管家未第一时间上前,而是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姑娘。 少女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布裙,腰若约素,面容姣丽,本是一副明艳娇媚的容颜,却因她那如秋水般明净澄澈的双眸,冲淡了眉眼间的一丝妩媚,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姑娘的下巴处有一块儿小小的疤痕,看着像月牙儿般,不仅没有折损她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破碎感。 管家入李府许久,见过不少靠着点儿贫瘠关系就想贴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今儿个来的这位,他可从未听主家人提起过。 这姑娘穿着朴素,也未佩戴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虽眼下不得重视,可有得这样一副容貌,倘若聪明点,讨得老爷夫人欢心,想必未来嫁的也不会太差。 想到此,他敛下面上的不耐,迎上前,说得一嘴漂亮话,“这位就是表姑娘吧?奴才姓钱,是李府的管家,夫人自收到您的拜帖,日日盼着您来呢。”他说着,躬身一欠,“奴才这就带您去见夫人。” “劳烦钱管家了。”温简客气道。 沿着蜿蜒曲折的长廊,温简跟在钱管家后面不动声色记下府中路径。 自将军府灭门后,她一路逃到云水城,幸得一位医者收留。 直到两月前,有神秘人用弓箭将一封信射在她房前的立柱上,等她追出去时,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而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吏部尚书府有你想要的线索。 此事蹊跷,她藏身云水城之事并无几人知晓,那神秘人既知她所求,也定晓得她的身份,特意送来这封信,分明是想引她回到玉京,虽不知目的是何,可却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这封信可能是陷阱,亦是她的机会,纵然这李府是龙潭虎穴,她也要来闯一闯。 思绪间,钱管家径直领着温简三人来到了主院,还未站稳脚,就听屋内传出一道尖锐的叫骂声。 “好她个林月娇,昨儿老爷说好来我房中,她竟装病把老爷半路截了去,瞧她那副狐媚子样儿,成天到晚涂脂抹粉的,一把年纪还穿着红裙到处晃悠,你说说她那模样和那百戏楼里唱大戏的戏子有何区别?老爷偏偏还就被她迷了心智,要是华姨娘还活着,她哪能过得如今这般惬意?” 主院与映雪园素来不和,这是府中人都明了的,可钱管家怎么也没想到,夫人明知今日有客人拜访,还这么憋不住话。他尴尬地看了眼身旁的少女,少女面色未变,恭敬地站在原地,他心道:这表姑娘倒是个懂事儿的。 继而捂住唇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屋内的咒骂戛然而止。 钱管家接着通传:“夫人,表姑娘到了。” 几人等了片刻,出来个丫鬟将主仆三人领了进去。 屋内,一妇人端坐于主位,妇人有着一对三角眼,妆容略重,脸色似是有些不好看,眸中凌厉,配着身上的一袭红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看着面前这位的一身装扮,再回想方才屋内传出的咒骂,温简一时拿不准这位到底是李夫人还是那个林月娇。 好在领着她们进来的丫鬟及时对着主位通禀:“夫人,这位便是表姑娘。” 孙茹婧手中端着杯茶,闻言眼睛也未抬一下,周围一时安静。 “温简给夫人请安。” 温简匆匆扫过一眼,主动上前福身行了一礼。 “嘭——”一声,茶杯被掷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皆低下头,不敢吭声。 温简起身的动作顿住,表情未变。 身后的青黛却忍不住把手伸进衣袖,白薇瞥见她的动作,侧身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给青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昨儿是不是你跟映雪园的人说了什么,林月娇才会知道老爷要来我院儿里?” 这话显然不是对温简说的,青黛闻言缓缓松开袖中的匕首。 领着温简进门的丫鬟没想到夫人竟是要责问自己,她面露慌乱,急忙跪了下来,慌张辩解:“夫人明鉴,奴婢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啊!” “没说过?”孙茹婧怒视着丫鬟,“你和映雪园的喜鹊是同乡,昨儿有下人看见你和她有接触,不是你还能是谁?” 孙茹婧没再给她辩解的机会,而是怒喝一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一点都没学会,来人,拖出去,给我好好教教她谁才是这李府的女主子。” 外面候着的两个婆子进来,她们力气极大,一把拽住欲要辩解的丫鬟,强硬地拖着她到了院子里,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真是一出好戏,温简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她看明白了,孙茹婧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在教训嘴巴不严的丫鬟,实则是在借着此事警告自己不许将方才听到的话往外传。 不过她实在是多虑了,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初到李府,又怎敢随意嚼女主人的舌根子。 “夫人,奴婢、奴婢冤枉啊——”丫鬟叫得撕心裂肺。 执行命令的婆子见丫鬟面颊红肿,心生不忍。 她做下人久了,看得也明白,哪里是有告密这回事,夫人这么做,分明是想给新来的表姑娘一个下马威,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下人,她微微叹息着,手上的力度却是一点儿没减。 在这种高门贵府当下人,是不能有同情心的,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巴掌挨到的就是自己脸上。 屋中,温简还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见时辰差不多了,孙嬷嬷才上前提醒道:“夫人,表姑娘还未起身。” 孙茹婧闻言,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女,少女气质清冷,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弱柳扶风之态,行礼的动作却是规规矩矩。 半月前,府中接到一封拜帖,她这才想起李家还有一位表姑娘。 当年温简的父亲温席凭借一副好皮囊入赘到李家,婚后得妻子支持,积极考取进士,却数次落榜。温简的母亲在生下女儿没多久后便生病去世,壮志未酬之下,温席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后来李正围升迁玉京,不想家中有如此污点之人,宁可承诺每月多付一笔抚养费,也要让父女俩离开李府,李家举家搬到玉京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外甥女。 “呦,瞧我这脑子,都被那丫头气糊涂了。”孙茹婧拧眉对着屋中丫鬟训斥,“还不快扶表姑娘起来?一个个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还未等李府的丫鬟上前,白薇和青黛先一步将温简扶起,少女似是蹲身久了,起身时,脚步故意踉跄了下,吓了孙茹婧一跳,她这才想起温简似乎是个早产儿,生来便体弱多病。 坏了,万一人要是在她的院子里晕过去,别人定会以为她欺负一个孤女。 孙茹婧急忙起身走过来,拉住温简的双手,将人引到座位上。 “好孩子,一路辛苦了,今儿是我招待不周了。” 温简顺着力道乖巧坐下,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小声道:“是晚辈叨扰了,若不是父亲出事……” 提到李家曾经这位姑爷,孙茹婧的厌烦是藏也藏不住,如今得知温席已死,她只觉得活该。 “温席那个赌鬼,我看他是死有余辜,当初他偷着从我府上偷走多少银子,可心疼死我了。” 孙茹婧在府中口无遮拦惯了,除了李正围和林月娇,无人敢来招惹她。 她越说越来劲,温简装作羞愧的样子低下了头,她也没想到堂堂吏部尚书夫人,竟是这个性子。 孙嬷嬷瞟了温简一眼,轻咳一声。 待孙茹婧反应过来,尴尬一笑,硬着头皮往下道:“这些年苦了你了,你自幼身体便不好,当年你爹一声不吭就偷着把你带离李府,这些年,我和老爷一直都放心不下,想把你接到身边 3. 温简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老爷。” 屋中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小厮的声音从院中响起。 孙茹婧与林月娇相互瞪了一眼,收起了剑拔弩张。 随着话音落下,李正围大步进了屋,温简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眼底泛过冷意。 她在来李府前,去渝州调查过李正围,无意中得知他曾暗中送过一箱金银到大官府上,而后才得来一官半职,那官职原有可能属于‘落榜’的温席,不过此事重大,碍于没有证据,她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到李府查明真相。 “你便是温简?” 讯问声打断了温简的思绪,她敛下眸中情绪,假装没看到李正围眼里的审视,福身行了一礼:“温简见过舅舅。” 李正围点点头,沉默片刻,不知在想着些什么,而后意味不明道:“简儿都长这么大了,倒是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这话似是带着试探之意,温简心中一动,面露感激:“简儿自幼病魔缠身,幸得舅舅每月银钱相助,才得以治病,简儿本想早早前来拜谢,谁曾想父亲突然出事,如今却还要劳烦舅舅收留。” “简儿如今是大姑娘了,自然与幼时不同,老爷不知,方才林姨娘还夸赞简儿长得美呢。”孙茹婧没听懂两人之间的一来一往,只是一股脑上前,意有所指般看向林月娇,笃定她挨了巴掌也不敢告状,气得林月娇咬紧后槽牙。 老爷虽宠她,可一旦涉及官运前途,也定不会轻饶了她去,她只得将这一口气吞下,扬起个笑脸,随着孙茹婧说:“是啊,妾觉着表姑娘出落得真水灵。”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把李正围弄得一头雾水,平日一见面就唇枪舌战,惹得他万分头痛的俩人,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林月娇被将了一军,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走到李正围身旁,柔声道:“依妾看不如就将表姑娘安排到静轩阁,表姑娘身子虚弱,那院儿清幽怡人,宁静雅致,最适合静养不过。” 此话一出,李芳薇忍不住捂嘴笑了,温简看她的反应便知道,这静轩阁定不会是什么金贵地儿,看来自己方才的三言两语把林月娇得罪狠了,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个,若能把她安置到李府偏僻地儿去,她求之不得。 “此事就听娇娘的。” 李正围对这个外甥女住在哪里不甚在意,他已派人回老家渝州调查温简的身份,只不过眼下还无消息,若是无异的话,倒不失为一个联姻的好选择,想到前几日贺大人所言,李正围默默盘算着。 “时辰不早了,妾便带着芳薇先回去了。”林月娇见目的达到,又对着温简面容和蔼道:“表姑娘与芳薇年龄相仿,应该有许多话聊,若是得了空,可来我映雪园坐一坐。” 李芳薇在一旁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就被林月娇瞪了回去。 去是不可能去的。 温简没有错过二人间的小动作,笑着应承下来,“那简儿就先在此谢过林姨娘了。” 李芳薇离开前,狠狠瞪了温简一眼,二人四目相对,温简回了她一个笑,惹得李芳薇更加气闷,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尚且有政务未处理,便先回书房了。”李正围与孙茹婧相对无言,哪怕孙茹婧竭力讨好,他也不愿多待片刻,临走时,还不忘训斥一句,“明日把这身裙子换掉,身为李府当家主母,如此打扮,成何体统?” “可林月娇也这么打扮,方才她在这时,老爷怎么不教训她?” “娇娘容色淑丽,身姿曼妙,红色是锦上添花,你焉能与她比?” 李正围言语不耐,说完便大步离开。 孙茹婧被气红了眼,她不愿凭白给外人看了笑话,强忍着悲愤,命丫鬟带温简前去安置。 温简将二人的关系看在眼底,行过一礼后,转身离开。 “孙嬷嬷,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林月娇不过一个贱妾,还是外室抬进来的,我怎么就比不得了?”众人散去,孙茹婧指着门口破口大骂道:“娇娘?他竟当着我的面儿唤林月娇为娇娘,明明他与我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时,也是这般唤我的,如今又是想恶心谁?” “今日他当着下人的面儿,驳了我的面子,在温简一个外人看来,我这个正牌夫人还比不过一个小妾,这还叫我以后如何在府中立威?”话说到此处,孙茹婧哭了起来。 “夫人。” 孙嬷嬷在一旁默默听着,她是孙茹婧的陪嫁丫鬟,自是清楚孙茹婧和李正围之间的夫妻情分早已尽了,见夫人伤心,她心里也不好受。 到底是自家夫人,孙嬷嬷眼珠子一转,想出一计,“夫人莫伤心,表姑娘来可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她就是咱们刺向映雪园的一把好刀。” 孙茹婧还在哭骂着,闻言止住话语,哭泣着问道:“你也看见了,她一个病秧子,都不一定能活多久,我能指着她做什么?” “我的好夫人,话不是这样说的。”孙嬷嬷恨铁不成钢,都怪夫人还在闺阁时,老爷夫人太过溺爱,才养成如今这般不过脑子的性子,“不说身子如何,老奴观表姑娘是个心思伶俐的,不然也不会躲过林姨娘言语中的陷阱。今日这事一了,林姨娘和表姑娘定是彻底结了仇。” 孙嬷嬷凑近孙茹婧,接着道:“三姑娘到了议亲的年纪,林姨娘对此事颇为重视,华姨娘死后,四姑娘越不过三姑娘实属正常,可如今府里又来了位如天仙儿一般的表姑娘,老爷更看重哪个可就不一定了。” 孙茹婧听闻此言,思索片刻,双手一拍,“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夫人只待在林姨娘与表姑娘之间挑拨一番,再顺势拉拢表姑娘,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定会心生感激,为您所用。” 主仆二人在屋中谋划,这时,有婆子前来禀报:“夫人,外面那个丫头该如何处置?” 差点把她给忘了。 孙茹婧心中清楚那个丫鬟没有告密,可今儿个为了立威罚得确实有些狠了,难免不保她心生怨恨,李府是留不得她了。 “命钱管家找人发卖了去罢。” 婆子静默了一瞬,应了下来。 香炉烟气了断升空,丫鬟的生死不过掌权者一句话。 *** 离静轩阁相近之处还有一处居所,名为春华园,温简路过时,脚步一顿,总觉着有人在注视着她,她不动声色侧头一望。 春华园的围墙边正站着个少女,约莫着年岁比她小一些,尖尖的下巴,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素裙,与李府的繁华格格不入,见温简望过来,少女依旧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真是晦气。” 秋月见温简迟迟没有跟上,遂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紧接着对着春华园的方向啐了一声,转头催促道:“麻烦表姑娘快些,奴婢还要回去复命。” 青黛看丫鬟对温简不敬,刚要上前理论,就被白薇拽住,温简也冲她摇了摇头,复看了陌生少女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按理来讲,秋月一个丫鬟本是不敢这么对客人说话的,可方才见了老爷对表姑娘不甚在意的态度,再加上夫人这两日没少在院儿里念叨表姑娘的身世,耳濡目染下,自是受了影响,别的没学会,把孙茹婧的捧高踩低可算是学了个十成十。 温简三人跟着秋月一路行至静轩阁外,院子坐落在李府一角,远离了主家客院,确实如林月娇所言幽深寂静。 “姑娘,奴婢看李尚书言辞有异,莫不是怀疑了您的身份?”丫鬟一走,白薇上前道。 “真正的温姑娘与他分别时,不过是个孩童,多年未见,李正围怀疑一番乃是正常。”温简不紧不慢坐到桌前,“倘若他不怀疑我,我倒是要怀疑那封密信是不是出自他手了。” 李正围与贺文成同出一党,她一直怀疑那封信是他们一同做戏,就是为了引她回京,再抓住她,今日看到李正围的反应,反而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想来也是,她逃离将军府,于贺文成言便是失职,为了不惹皇上失望,他私自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只敢暗中追杀温简,此事轻则失职,重则欺君,贺文成应该不会声张。 温简慢条斯理道:“若我没猜错,李正围眼下已经派人回老家查探,不过他可能要失望了,因为……”< 4. 第 4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玉京一处府邸内。 上了年纪的男人站在池塘前,右手端着只玉碗,左手捻着把鱼粮,正逗弄着池中嬉戏的鱼儿。 天边层云消散,在月光若有若无的照射下,男人发间掺杂的银丝越发显眼。 在他面前,一黑衣人毕恭毕敬跪在地上,禀报道:“禀主上,今日下面的人传来消息,咱们的人发现了赵福的踪迹。” “何处?”一道苍老的询问声响起。 “凛州。” 那人冷哼一声,“藏得够深的,竟让你们废了这么久的精力才找到。” 黑衣人把查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赵福的表侄就在凛州,当年赵福净身入宫前因为家中长短,与他远房堂兄断绝了关系,没人曾想他出宫后,会藏身在这个堂兄儿子家中。” “他是先帝身边的掌事太监,手段自然有几分,既然人找到了,就想法子给我带回来,至于那个什么表侄一家,就送上路吧。” 风轻云淡的语气令黑衣人忍不住抬起头,就在触及到那只拿着玉碗、动作僵硬的手臂时,玉碗忽而飞了过来,黑衣人被那力道一下子掀翻在地,吐出了口鲜血。他慌忙爬起,连身上的伤也不顾,低着头求饶道:“主上饶命。” 饶恕声迟迟未至,黑衣人犹豫片刻,又出言道:“惊鹊那边也来了信,奚家那位二姑娘已入玉京,如今已顺利住进李府。” “难为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黑衣人闻言松了口气,主上这是放过他了,接着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池中的鱼儿被粮食吸引,争先恐后游了过来,站着的人见状,将手中剩下的鱼粮扔到了岸边,不过瞬间就与泥土混合,没了踪影。 看着它们为了几粒鱼粮不停争抢不休,良久,鱼儿的主人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希望奚二姑娘不要让我失望。” *** 翌日一早,温简带着青黛前去主院儿给孙茹婧请安。 温简刚一进门,就见孙茹婧端坐在主位上,神色似是有些不高兴,嘴上阴阳怪气道:“时辰不早了,玉京可不比别处,有些人莫不是把家中的坏毛病带来了李府?” 昨日的装扮不得李正围欢心,当温简再次见到孙茹婧时,她已换下那身红裙,恢复了往日的打扮,一身宝蓝色衬得她比昨日多了些许沉稳,可她一开口便破坏掉了这种假象。 温简来得也不算晚,只不过昨儿个经孙嬷嬷一点拨,孙茹婧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今儿天还未亮,便起身早早等着温简前来,时间久了,心里开始不悦起来。 “夫人恕罪。”温简忙上前解释:“晚辈今儿个本是早早前来,可静轩阁离主院儿稍远了些,再加上晚辈初到李府,还不熟悉李府的路,这才来迟了,望夫人体谅。” 其实温简是故意晚到的,她确实不熟悉路,只不过不熟悉的不是静轩阁到主院儿的路,而是李府的其他地方,这也不算说谎。如此,她便有了正当理由在李府闲逛,方便了解这里的布局。 孙嬷嬷见状给孙茹婧使了个眼神,提醒她差不多就行了,别忘了更重要的事。 孙茹婧正愁如何自然地挑拨映雪园和眼前这位的关系,温简的话正中了她的下怀。 “好孩子,快坐下。”温简坐到她旁边后,她拍了拍温简的手,道:“昨儿个舅母本想将你安置在秋水苑,知你身子不好,那地方离主院儿近面些,也方便舅母照顾你,谁知林月娇会插上一脚,如今想来,定是她记恨你驳了她的面子,想法子找回场子呢。” 秋月是孙茹婧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通过昨日她对自己的那番态度,温简就知孙茹婧应该没少在主院儿编排自己。 可今晨她一来,孙茹婧就作出副特意等着她一同用膳的模样,再加上这段指向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话,温简稍加思索,便看出了对方有意递出的橄榄枝。 看着面前一桌子的丰盛早膳,她心中默道:一早上的就大鱼大肉,这吏部尚书府还真是‘油水颇丰’啊。 温简敛下思绪,故作不忿道:“可简儿昨日所言乃是事实,我在家中常听街坊邻居讲玉京世家贵不可言,更遑论那皇城里的公主,简儿是真的怕连累了舅舅和李府,并无不尊林姨娘之意,若是林姨娘和舅舅告状,舅舅怪罪下来,夫人可要为简儿做主啊。”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茹婧只觉不妙,她只想坐山观虎斗,可没想参与进来。 如今见温简半点儿不上道,她又犹豫起来,暗中抱怨孙嬷嬷识人不准,温简这模样哪像聪明伶俐的,可别到最后,林月娇没斗过,反而把她拖下水。 孙茹婧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着温简道:“昨儿你看见了老爷对我的态度,如今你也算半个李家人,我就不瞒你了,自林月娇进府后,一开始,你舅舅还知道遮掩,可如今他是变本加厉,心偏得没了边儿,事事都要我让着林月娇,再这么下去,我这个尚书夫人的地位还不如府上的丫鬟婆子。” 孙茹婧说着,似是触及心里的伤心事,竟真的哭了起来。 温简心中漠然,她可没忘记昨日孙茹婧是如何污蔑处置院中丫鬟的,那般耀武扬威的模样,又有哪个丫鬟婆子能欺负到她头上。 不过既然眼下孙茹婧先出招,她又哪有不接的道理。 温简凑近孙茹婧,轻拍着她的背脊,担忧道:“简儿一直记得幼时夫人对李家的付出,夫人出身商贾,那时李家尚且不如现在,夫人却将家中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说着,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简儿不会说话,不过在简儿心中,夫人自然是李府里顶顶好的人。” 孙茹婧:“是、是吗?” 这番话将孙茹婧夸得是晕头转向,心花怒放,差点儿就要认下温简做干女儿。要不是孙嬷嬷一直在一旁使眼色,她就快要忘了今日的目的。 “咳……我难做点儿没什么,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都习惯了,可我担心你啊,简儿。” 孙茹婧似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一般,看着温简道:“你年龄与李芳薇相仿,生得还比她惹眼,在林月娇眼中,自然就成了她女儿的挡路石,昨儿个只是个开始,如此一来,我担心你初到李府,身边没 5. 第 5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清晨太阳冉冉升起,照散了晨雾余露,外面尚且还有一丝燥热,青黛最是怕夏天,她跟在温简身后,时不时要拾起袖子擦拭下额角的汗珠,复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干干净净的面颊,除了有些红晕,反而看着娇憨,不由得羡慕起姑娘不怕热的体质。 早膳过后,孙茹婧便打发春枝带着温简到府中各处逛逛,温简目的本就在此,她和青黛两人跟着春枝逛了大半个李府。 直到走到一处时,春枝上前拦住二人,为难地看向温简,“前面的院子有护卫把守,没有老爷准许,其他人不得靠近,李府也逛得差不多了,表姑娘,不如咱们先回吧。” 春枝不同于秋月,温简只与她走了这么一段路,便知她性子和善,没那么多小心思,倒也没想为难她。 转身时,温简不经意向侧方瞥了一眼,没想到竟会与其中一个守门护卫视线相对,她面不改色收回目光,心里却暗暗记下这个院子,而后掠过青黛一眼。 青黛得了自家姑娘的示意,落后一步到春枝身旁,一脸好奇地问她:“春枝姐姐,方才我见那两个护卫凶神恶煞的,院子里莫不是藏宝阁?我曾听说大户人家府上都有一种夜间发光的珠子,李府的藏宝阁是不是也藏了那种玩意儿?” 只听“扑哧”一声,春枝没忍住笑了出来,待她反应过来,怕被责怪,忙收起笑容,对着温简道:“表姑娘赎罪,奴婢只是见青黛姑娘性情直率,一时没忍住,才没了规矩。” “不必惊慌。”温简温和地笑了下,轻声道:“青黛说的正是我好奇的,春枝姑娘见识广,不如讲给我和青黛听听,也好叫我们涨涨知识,免得日后闹了笑话。” 春枝松了口气,她平日在主院儿伺候着,下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夫人身为当家主母,主院儿规矩森严,就凭她刚刚当着主子的面儿笑出了声,若是被孙嬷嬷或者秋月瞧见,必会禀明夫人,挨上一顿责罚。 她昨日见到表姑娘,觉得表姑娘看着过于清冷,为此更是小心翼翼伺候了一个早上,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如今见表姑娘并不如她想的那般,终于放松下来。 “那个院子里并非是什么藏宝阁,只是书房而已,老爷经常下了朝在此办公,府上下人颇多,老爷又不喜他人打扰,这才在外面安插两个护卫,平日里除了二公子,没什么别的人敢过来此处。” “还有方才青黛姑娘说的会发光的珠子。”提到珠子,春枝又忍不住笑了,“那叫夜明珠,虽说李府没什么藏宝阁,但对京中大户人家来说,夜明珠只是普通用来照明的物件儿。” “原来如此。”青黛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春枝姐姐别见怪,我见过的好东西不多,所以好奇了些,以后还要春枝姐姐多多指点一二。” “没关系。”春枝没有表现出瞧不起,反而温和宽慰道:“我也是因在李府做工才晓得多一些,等你在玉京待久了,对这些也就见怪不怪了。” 三人又逛了会儿,温简对李府各个院落记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去。 路过小花园时,不远处有两个身影大摇大摆走了过来,温简注意到春枝面上一闪而过的嫌恶。 能被这么好脾气的姑娘讨厌。 遂将注意力放到来人身上。 “奴婢见过大公子。” 来人身形略宽,一身银白色的华服并不适合他,至少在温简看来,李垚此刻像个夹了生的饺耳活了过来。 李府有两个公子,一个是孙茹婧所出的嫡长子,也就是面前的‘饺耳’李垚,另一个就是林月娇做外室时生出的二公子李煜。 寻常世家虽看重家中所有子弟,可资源确是实打实积聚到嫡长子身上的,毕竟按大楚律法言,只有嫡子才有资格子承父爵,除非皇上钦点。 可李府不同,李垚天生不如李煜聪慧,再加上林月娇的枕边风,李煜从小便被李正围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他们兄弟二人私下没少明争暗斗,可李垚光长肉不长脑,在李煜手中永远讨不着好,因此正院儿那边也一直被映雪园压得死死的。 春枝长得水灵,李垚惦记着她许久了,可每当他去主院儿时,春枝总是躲着,今日终于碰上,他刚想出言调戏,就见旁边有个窈窕美人儿注视着自己,污言秽语到了嘴边,他一时看呆了眼。 家中何时出现了这么个美人儿? 他昨日和友人出去吃酒,晚上宿在青楼,也难怪不知温简的身份。 “李公子安。”温简跟着春枝行礼道。 李垚一时没有反应,身后跟着的小厮上前,先是看了春枝一眼,而后出言提醒道:“公子、公子?” “咳咳。”李垚回过神来,仰起脖子,理了理衣领,对着温简抱拳打揖道:“在下李垚,乃李家嫡长子,不知姑娘是?” 还不等温简回答,他又自顾自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刚听下人说家中有表姑娘前来投奔,你便是我那被打死了父亲的表妹?” 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闻言都忍不住嘴角抽搐,包括李垚身边的侍从。 温简看着无知无觉,自我感觉良好的李垚,忍着厌烦道:“给李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一家人,表妹不必客气,不知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我初到李府,夫人让春枝带我在府中逛逛。” 李垚闻言暗喜,“正好我闲来无事,不如带表妹去附近转转?” 李大公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不过是个色胚子,温简可是听说,他幼时没少嘲笑自己表妹是个病秧子。 “不劳烦李公子了,春枝姑娘已经带我逛完了。”温简不欲与他多说,“我还有事,便不打扰公子了。”说完,不等李垚回复,就绕过他向前走去。 “欸,表妹别走啊。”李垚着急抬步,伸手想要拦住温简,可才走了两步,突然扑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再一抬头,只能看见那个窈窕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高义。” 小厮不知想着什么出了神,没有应声。 “高义。”李垚声调拔高。 “欸,公子。”高义一回神,就见自 6. 第 6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夜间静悄悄的,温简顺着白日走过的路径隐在树后,院前的两个护卫已与白日的不同,她正思索着如何躲过护卫的洞察,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 “听闻老爷今夜还未用膳,我来送些吃食。” 护卫看了眼林月娇手中提着的食盒,“林姨娘稍候片刻,属下这就和大人禀报。” 趁着其中一个进了院儿,另一个正应付林月娇时,温简借力撑住围墙,纵身跃过,院中没什么能避身的地方,她只得蜷着身子躲到一旁的草丛中。 不一会儿,护卫得了准许,将人领进书房后回归原位,温简飞身上了屋顶,动作灵活如青鸟,她四下环顾,见没什么异常,伸出手挪开瓦片。 瓦片乃琉璃所制,外部光滑,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撞声引起屋内人的警觉。 终于,屋顶漏出一个缝隙,只不过那缝隙极小,她只得俯身凑近了去。 “老爷,听说贺府递来了请帖,两日后贺老夫人大寿,邀各府中人前去参加。” 早在温简挪瓦时,林月娇对着李正围一阵温柔小意,见对方被哄得舒舒服服的,终于说出了此次来意。 李正围只觉得肩膀被按得舒坦,闭着眼“嗯”了一声。 林月娇停下捏肩的手,试探道:“芳儿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此次贺府举办寿宴,京中大部分世家都会给面子参加,若是芳儿有机会前去,说不定将来能寻个好亲事,于老爷的仕途也是有利的。” 李正围正享受着,想也未想便答道:“帖子已被主院儿那边收下,芳薇若是想去,到她母亲那边过问一声便是。” 此话一出,林月娇面色一变,这府中谁人不知她和孙茹婧水火不容,孙茹婧又不是个宽宏大量的,巴不得她和她女儿一辈子困在后宅出不了头,又怎会同意带着芳儿前去? 她忍着怒意,绕到李正围身前,试图引起他的愧疚,扯着手帕便开始哭喊道:“妾原也是良家女,当初为了表哥的前途,宁可去做那被人耻笑的外室,哪怕进了府后一直受夫人欺辱,也不曾多说些什么,只因妾心悦表哥。如今妾答应表哥的都做到了,表哥可还记得承诺过妾什么?” 妇人特意站在灯烛前,烛火将她的身姿衬得越发曼妙,一声声“表哥”萦绕在李正围心头,让他不由自主想起多年前,为了不被孙家发现二人的私情,只得让娇娘独自抚养他们的一双儿女,那时他承诺,若有一日飞黄腾达,定休了孙茹婧那个泼妇,将心爱的表妹扶正。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身为贺党中人,朝中有不少人等着将他从吏部尚书的位子上拽下去,若是他真如此,不说别的,光是那些御史的奏折就够他喝上一壶。 李正围站起身,上前握住林月娇的手,道:“娇娘待我情意深重,京中传言我宠妾灭妻,我自知亏待了你,哪怕被如此污蔑,也尽我所能维护你,可休妻扶妾这种事乃常理所不容,更何况……孙茹婧手中有我私截靖北军求援信的把柄。” “什么?”林月娇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惊得一时连哭都忘了。 “八年前,贺大人以升官为饵,诱我去截下那封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亲自守在渝州关口,杀了传信的驿使,拿到那封奚珏亲笔的求援信。” 林月娇想起来了。 那时李正围虽当了官,可不过是渝州的一个地方小官,照那样下去,她永远都进不了李府,她不甘心一辈子都只能偷偷摸摸当个外室,更何况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一双儿女考虑。那个时候李正围不敢应下此事,还是她怂恿他做下的,可是…… 林月娇问:“那封信我不是早就让你烧毁了吗?” “那可是数万大军的命啊。”李正围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害怕,他放开林月娇的手,背过身去,原本柔情的面孔瞬间染上阴鸷,“我当时太过害怕,一时犹豫究竟要不要把信交还给朝廷,谁知孙茹婧趁我不在去了书房,还把信藏了起来,贺大人也未曾想到奚珏会叛国,如此一来倒显得当初我们多此一举。” “老爷,奚将军为了请求朝廷派兵支援才写了这封信,若是落入他人手中,奚将军叛国传闻恐生变故不说,那数万兵马的命定会被算在您的头上,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你放心。”李正围喜欢的是林月娇的温柔小意,见她插手太多,便开始不耐烦起来,“孙茹婧说只要李府掌家权还在她手里,就永远不会把信交出去,她毕竟为这个家操劳多年,若是将她逼急,将信散播出去,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林月娇心中暗恨,却无可奈何,眼下只能相信孙茹婧没胆子揭发告密,更何况李家倒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至于以后…… 她收起心中所想,上前挽住李正围的手臂,“还是老爷想得周全。” 黑夜如墨,万籁俱静,温简死死地盯着屋中二人,恨意如烈火在眼中翻滚。 原来如此。 难怪李正围迁到玉京后,官职升得飞快,竟是如此原因,若是求援信没有被截下,父亲的罪名不会定得那般快,至少还有回转余地。 温简只觉得心中灼烧,理智即将被仇恨淹没。 那封求援信如今在孙茹婧手中,对,她要去拿回那封信。 当她准备起身时,没注意身旁瓦片松动,一瞬间,瓦片滑落,温简下意识伸出手去接,绿瓦固定在半空中,划伤了她的掌心,同时也唤回她的理智。 月光下,琉璃瓦片碧光浮现,一角鲜红滑落其中,美丽,易碎。 不行,不能去。 光一封求援信不足以为父亲正名,按李正围所言,若是他没有撒谎,凶手应另有其人,她必须要找出这个人才行。 温简盯着瓦片上那一抹血光久久未动。 脚下污言秽语的调笑声令人反胃,良久,她望向主院儿的方向,瞳孔漆黑如夜色。 竟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陷害父亲。 呼吸渐缓,杀意骤现,温简冷笑一声。 别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 7. 第 7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朱墙环护,柳叶垂吊,门楼雕刻富丽堂皇,高大厚实的宅门上方悬挂着四方牌匾,只见那牌匾上雕刻着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贺府,据说是皇帝钦赐。 贺家不愧是楚廷重臣,府邸修得也是光彩华丽,风亭水榭,流杯曲诏,此刻正堂气氛融洽。 “贺夫人如此精明强干,真叫我等自愧不如。”一听说此次寿宴是贺夫人亲自为婆母操办的,长脸夫人便迫不及待站到贺夫人身边恭维起来。 “是啊,是啊。”另一位夫人也随之附和,“贺大人位高权重,陛下和贵妃娘娘也特意从宫中送来了贺礼,如此恩荣是旁人未有的,足以看出贺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贺夫人听着奉承,得意至极,嘴角也止不住上扬,其余人见状夸得更加卖力。 贺大人宠爱夫人,京中谁人不知,大家都想在贺夫人面前出个头,若是能被记下,改日在贺大人面前提上一嘴,说不定自家老爷的仕途就能更上一层楼呢? 当然,也有家风清正,不屑于这些旁门左道的,她们坐在原位未动,前来祝寿也不过是看在贺文成与夫君同僚一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李夫人到——” 一群人聊得正起劲,忽闻贺府管家通禀。 孙茹婧携贺礼姗姗来迟,一进门赶忙和众位夫人挨个打招呼,而后又解释道:“我今儿个本是辰时出门,谁知路上遇到些事,耽搁了会儿,这才来迟了些。”末了,意有所指般看了眼跟在一旁的李芳薇。 这一眼看得李芳薇几欲吐血,偏偏姨娘没在身边,她不敢造次。 今晨她兴高采烈准备赴宴,谁知刚出府门,便见马车远远驶去,她环顾四周,哪还有别的马车,无法,只好提裙追上。 可不知孙茹婧是故意的,还是没听见她的叫喊,竟让她足足跑了半条街,才堪堪停下来,害得她嗓子哑了不说,一身的装扮全都扬了尘土。 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在眼里,李家宠妾灭妻那点子事儿,京中稍微有点头脸的谁会不知,林姨娘那一对儿女虽是庶出,却颇得李大人宠爱,那就是和嫡子一样的待遇,更遑论李二公子乃人中龙凤,将来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她们虽讨厌妾室,却也不愿为孙茹婧出头。不过到底是尚书夫人,既占着夫人的名头,大家不好让这话掉到地上,驳了她的面子,毕竟李大人再宠爱林姨娘,也不能休妻抬妾不是? 心思百转之际,最开始的长脸妇人注意到孙茹婧身后衣角拂过,她伸头张望了下,待看清那张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知这是哪家贵女?生得如此标志,我好像不曾在玉京见过。” 其余妇人以为她是想借此转移话题,便跟着一同看去,结果反应皆与长脸妇人如出一辙。 少女今日一身蓝绡翠纹裙,发别珠花簪,耳带白玉坠,蓝色衬得她肌肤胜雪,娉娉婷婷间端的是清丽无双。 李芳薇站在一旁心头冒火,这些惊叹本来该是属于她的。 这身裙子是孙茹婧专门命人为温简准备的,如今见目的达到,她心里舒坦极了,语调都轻快不少,她为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李家的表姑娘,前些年一直养在渝州老家,身边也没个体己人。”说到此处,慈爱地望向温简,“我看这孩子可怜,就跟老爷提议将她接到身边,也方便照顾些。” 温简静静看完孙茹婧做戏,上前行了一礼。 一听说只是个表姑娘,众夫人看她的表情虽余好奇,却没了方才那股子热络劲,转而见风使舵夸赞起了孙茹婧心善。 这一夸,让孙茹婧瞬间将所有不愉快抛之脑后。 不久,宴席开始。 温简刚一入坐,就察觉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暗中观察,大多是些一直坐在原位,没能听见门外对话的夫人小姐,她收回目光,安静坐在原位等待机会。 *** “大人,前几日常安县有人来报,此次落第之人里有个叫冯不凡的人,发现了咱们私下的交易,还偷偷摸摸来了玉京,不过好在下官发现及时,派人在途中将他除掉,可他在死前拼命护着一女子逃脱,那女子名唤宋荷,是此人的未婚妻,下官命手下去追,可人却在玉京城郊附近没了踪迹。” 花园寂静,只有两个男人的交谈声,而他们绝不会想到,此时不过十几米外,有第三人藏在假山中偷听二人的对话。 温简方才借口如厕脱离宴席,刚带上提前备好的面纱,还未走几步,见李正围鬼鬼祟祟出现,便一路跟着他来到此处,果不其然,花园中早有另一人在此等候。 “冯不凡是如何发现的?”一直背对着李正围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 尽管有所预料,当温简看清那张熟悉的脸时,心里还是止不住起了波澜。 当年就是那人以公谋私,领了皇上的圣旨,杀她一家老小。 温简拳头紧握。 李正围忙解释道:“是他的同乡王觉,王觉的父亲花了大价钱为他谋得一官位,可王觉这人太过招摇,还未上任便一心想去冯不凡面前炫耀,话头未止住,这才暴露了他私下买官一事。” “蠢货。”贺文成眉心直跳,忍不住怒骂。 李正围躬身立在一旁,内心忐忑。 此次是他办事不利,近来康王一党盯他们正紧,贺大人一早便告诉他小心行事,可王家经商数载,王家老爷愿意将大半的家底奉上,他一时贪心,再加上常安县地处偏僻,本以为此次也如往常一样不会生出什么大事,可王觉那个蠢货竟自己暴露了。 他收到常安县来报,本想着悄无声息解决,谁知被那宋荷逃了,这才不得已前来向贺文成请罪。 贺文成眯眼看向李正围,目色阴沉,而后者低头毫无察觉,片刻后,贺文成恢复寻常语气,道:“宋荷现下在我手中,不过似乎有人暗中助她来到玉京,还好被云琅及时察觉,使了计谋才控制住宋荷。” 李正围闻言脸色一白,原来贺大人早就知晓此事,甚至可能比他知道得还要早,他还妄图瞒过他。 李正围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只听耳边传来一句命令。 “想办法除掉王家。” 李正围知道这是贺大人给他补救的机会,他急忙应下。 温简听着二人对话,心中惊涛骇浪。 贺文成胆子这般大,买卖官职这种事都做得出。想起在渝州查到的事,看来她猜得没错,当年李正围的官位也极有可能来路不正。 她掩下惊骇,又听贺文成道:“陛下最近对贺家不似曾经亲近,连带着昭华宫也受了牵连,康王一党蠢蠢欲动,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波及荣王殿下,贵妃娘娘要从贵女中选一人入宫陪她段时日,你可有人选?” 贺家已有一女在宫中,李正围明白,贺文成的意思是让李家女入宫为贵妃娘娘固宠。 他家中虽有二女,芳薇被他宠得太过骄纵,后宫深似海,她进去难免吃亏,小事还有贵妃娘娘护着,若是惹出什么大事,连累了他……可和荞性子太过木讷,长相又不出众,哪怕入了宫也不会得皇上宠爱。 李正围心中犹豫。 若说入宫人选倒是还有一人,只不过……他对着贺文成拱手道:“ 8. 第 8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你是宋荷?” 方才趁鬼面人出去缠住护卫,温简带着受伤女子离开假山,贺府余下护卫约莫收到风声,纷纷赶去了后花园,一路上她们只遇到几个丫鬟小厮,很容易便躲了过去。 此处是贺府后门,与人声鼎沸的前厅截然不同,偏僻安静,无人经过。 女子在被温简挟持时就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正倚坐在围墙边,警惕地看着温简,一言不发。 温简也不在意,她走到女子身旁并排坐下,自顾自道:“挟持了你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给那鬼面人留下线索,若他能够顺利逃脱护卫追捕,很快就会来找你。” 女子见温简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虽未放下戒心,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温简如实回答,“方才在后花园听到有人谈论府里抓了个女子,再加上你这一身狼狈,不难猜出你的身份。” 宋荷闻言情绪激动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温简的手腕,急声道:“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起一个叫冯不凡的人?”她目带希冀地望着温简,“他怎么样?还活着吗?是不是同我一样被人救下了?” 宋荷不知那背后之人为何没有杀她,自她被抓到这里,便再没见过外面的人,所以天真地以为冯不凡也如她一般,只是被抓住关了起来。 可温简知道,贺文成之所以留宋荷一命,是为了找出背后想对付贺党之人,有可能就是今日那个鬼面人,她垂眸看向腕间的手,沉默不语。 在一片静默中,宋荷渐渐红了眼眶,手掌失了力般垂落。 “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一定要让他进京状告的,都怪我。” 她与冯不凡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两家早早订了亲,冯不凡自幼勤奋好学,向她约定待考取了功名便来娶她,谁知等来的不是金榜题名,而是王觉的羞辱嘲笑。 那王觉是他们常安县出了名的恶霸,仗着家中有些本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凡曾多次出言阻止,他心中记恨,便屡屡找不凡的麻烦。 宋荷到现在都还记得王觉炫耀自己得了官职时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带着家丁闯到冯家,将不凡摁在地上,句句挑衅。 “冯不凡,你一介穷书生拿什么跟我斗?” “你不是不服吗?那我就告诉你,我爹认识京中的大官,只要我王家在一天,你就永远别想着出头。” 书生的脸上沾满泥土,同样蒙上灰尘的,还有那颗为国之心。 冯不凡不明白,为何王觉那种不学无术之人都能为官,而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只想为大楚尽一份绵薄之力的学子却只能被他踩在脚下。 他的内心彷徨且愤怒。 从那天起,宋荷陪着冯不凡一路状告,看着他从愤懑不解到对朝廷的失望麻木,在县令一次又一次的故意无视和王家的恐吓威胁后,逐渐想要放弃。 脸上的泥土可以洗净,可那颗心却被永远埋藏进地底。 宋荷不肯就这么算了,定要亲自来玉京讨个公道。 王觉不是说认识京中的大官吗?既如此,那便让玉京官员来评判,天子脚下那些人还敢包庇不成? 他们一路从常安县来到玉京,谁曾想半路遇到山匪,不凡拼命护着她逃跑,直到被抓到这个地方,听见那些人的谈话才知,原来他们遇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匪,而是大官派来的杀手,是她把一切想的都太简单了。 怪不得她说要来玉京时,不凡看着她欲言又止。 京中大官位高权重,岂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触动的?她不该不自量力的,如今害的不凡白白丢了性命,剩下她一人,她拿什么为他讨回公道? 宋荷越想越绝望,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声音凄凄。 “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他们身在其位,却非尽其责,反而利用自己的身份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宋荷哽咽着侧头望去,少女的容貌被一块面纱遮挡,独留一双眼睛看向她。 “你还没开始斗便想着就此认命吗?王觉知晓冯不凡被杀后,想必一定会幸灾乐祸吧,你甘心让冯不凡落得个如此下场吗?你,不想为冯不凡报仇吗?” 在耀眼日光的照射下,那双眼睛漂亮干净,却是带着蛊惑的。总要有人出面以受害者的名义挑出此事,温简的一声声问询如碎石接连砸入宋荷心底。 是啊,错的是他们,是王觉,是包庇王家的县令,是想要杀人灭口的权贵,该死的也是他们,凭什么他们还能高枕无忧,权财加身? 宋荷内心燃起熊熊烈火,可眼中却是急切又茫然,她该如何报仇? 只听身边人问道:“那个鬼面人你可识得?” 宋荷呆滞地摇摇头,不论是面前这个神秘女子,还是那个救她出来的鬼面人,都是她今日第一次见。 温简眯了眯眼,今日她与鬼面人缠斗时,划坏了对方的外衣,露出里面的一层衣物上,有用蓝银丝线绣出的图案,一看便知是哪个富贵人家才有的,那鬼面人反应灵敏,瞬间遮挡,不过只一眼也足够她日后辨认。 那人若真想利用宋荷去对付贺文成和李正围,她倒是不介意从背后帮他一把。 温简循循善诱道:“鬼面人既然冒着风险来救你,定是有所求,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能帮你讨回公道的‘大善人’。” 宋荷愣住,若那人真能帮她,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只不过……她重新警惕起来,“你呢?他是因有所求才救我,你又为何帮我?” “因为,”温简收回目光,看向从后花园来时的路径,听着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中夹杂着些别的什么,喃喃道:“我们有着相同的仇人啊。” 她垂下眼眸,也不在意宋荷有没有听清,拿出匕首塞到宋荷怀中,“那鬼面人虽救了你,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把匕首就算是我挟持你的道歉礼。” 宋荷错愕地拿起怀中的匕首看了看,再一抬头,神秘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鬼面人在几步之外往此处走进,她惊叹二人来去悄无声息,同时将匕首往袖中掖了掖。 她并不相信这二人,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不定真如那个神秘女子所言,眼前这个人能帮她给不凡报仇呢? 鬼面人站定后环顾四周,除了宋荷再未见到旁人,他瞥了眼对方的衣袖,宋荷自以为藏得隐蔽,殊不知动作早 9. 第 9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那时的赵心瑜还是个怯懦软弱的小姑娘,被人欺负了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哭。 那时的温简还只叫奚明月,年龄尚小,在父兄的影响下,一心想做拯救天下的女侠。 在一个明媚的午后,侠肝义胆的奚小女侠将欺负小赵姑娘的坏孩子全都打跑,在小赵姑娘泪眼朦胧的视线中,顶着一脸伤痕,伸出拳头,豪气万丈道:“姑娘别怕,坏人都被我赶跑了。” 自此奚明月女侠的形象在小赵姑娘心中就此定格。 小赵姑娘看着伸过来的拳头手足无措,奚小女侠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拾起小赵姑娘的手,无奈道:“你应该给我回礼。” 两只小小的拳头碰撞在一起。 “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奚明月拍拍胸脯保证道:“谁要是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们。” 似是怕眼前这个胆小的姑娘不信,奚明月凑了过去,满脸认真道:“真的,你别不信,我打架可厉害了,我爹爹可是大将军,大将军你知道吗?就是……嗯……就是英雄,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你以后可以去我府上和我一起学,这样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年幼的奚明月词汇并没有那么丰富,在她心里只有英雄这个词才配用来形容她的父亲。 “奚阿泠,你是不是又打架了。”清冽如玉的声音从拐角响起,赵心瑜只看到刚刚还豪气万丈的女孩子,瞬间失去气势。 奚明月慌张转过身,看向猝然出现的高挑身影,少年俊逸潇洒,环抱着手臂,正挑眉看着她,奚明月瞪着眼睛,无辜道:“没……没打架。” “没打架?”奚裕伸手捏住妹妹的脸,嗤笑道:“那你脸上的伤是被牛舔的?” “哎呦,疼。”奚明月掰开兄长的手,不忿道:“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爹爹说过,伤痕代表着每个英雄都要经历的磨练。”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颇有些自得。 奚裕“嗤”一声,听起来像是在嘲笑,可看向妹妹的目光里分明满是宠溺。 “行了,赶紧回家吃饭,晚了母亲又要念叨了。” 恰逢赵府下人前来寻不见的姑娘。 “我叫奚明月,你要是无聊可以来将军府找我玩,就这么说定啦。”奚明月交代完,飞快跑到奚裕身边,牵起兄长的手离去。 自那日过后,小心瑜便一直跟在小明月身边,而奚小女侠也一直履行自己的承诺,保护着小赵姑娘。 *** 看着温简呆愣的样子,赵心瑜做出了和幼时奚小女侠一样的举动,她将温简的手攥成拳头,和自己的碰了一下。 “既然碰了拳头,那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初到玉京,闲来无事可以找我玩,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说着,指了指腰间的鞭子。 那九节鞭是温简曾经送给赵心瑜的生辰礼,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被心瑜带在身上。 温简无声笑了。 恰逢丫鬟上前斟酒,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温简不知想到些什么,收敛了笑容,先是抬头看了眼前方的一道身影,然后伸手拿起斟满酒的杯子靠近丫鬟,丫鬟没有发现她的动作,转身时二人相撞。 “姑娘恕罪。” 讨饶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少女的蓝裙被酒水打湿一片,很是显眼。 “无事,是我没拿稳杯子,不怪你,你先下去吧。”温简自知错处不在对方,于是摆摆手道。 丫鬟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带温姑娘去换身衣裙吧。” 轻柔的声音由远及近,温简循声望去,刚注意到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件玉色百褶云锦裙,头戴碧玉梅花钗,步行不急不缓,背脊挺得笔直,一看就是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一举一动端庄优雅,叫人挑不出错处。 “这是贺家的姑娘贺思菀。”赵心瑜怕温简不认识,在一旁小声介绍。 温简起身,二人面对面而立,众人暗戳戳瞧着,一个清丽柔美,一个端方娴雅,倒是为堂中增添了一副美景。 她猜的果然没错,贺家后辈中,最出众的当属眼前这个女子,不仅相貌在玉京数一数二,才学也颇具盛名,曾有名家夸赞贺家女当属世家贵女中的典范,也曾惋惜她一身才学却非男儿身。 贺思菀示意丫鬟退下,而后对着温简笑道:“今日是我贺府招待不周,不知温姑娘可否与我移步后院。” “要的,要的。”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孙茹婧这时站出来,“还是贺姑娘考虑得周全。”她给温简使眼色,让她快点应承下来,生怕拂了贺家人的面子。 “那便麻烦贺姑娘了。”说罢,温简跟着贺思菀离开宴席,待再回来时,已经换上了另一身紫裙。 她平日行事都穿着朴素不起眼,今日却忘记自己一身华贵蓝裙惹眼得很,好在贺府护卫没有瞧见过她,但她怕那个鬼面人也同她一般在宴席间,若他看到她的裙子,定会认出她的身份。 此次寿宴男女分席而坐,多亏李芳薇和孙茹婧早上那么一闹,她们来得迟了些,才没有遇上男宾,不过不排除一会儿散席后有撞上的可能,因此她故意将酒水撒到身上,以贺思菀的行事作风必会出来妥帖安置。 温简重新坐回坐位,只觉得众人比之离开前拘谨不少,连方才聊得热火朝天的孙茹婧声音都小了许多。 贺夫人向温简身后张望了眼,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与温简一同回来的丫鬟上前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贺夫人眉头紧锁。 温简收回视线,问身旁的赵心瑜,“怎么大家都拘谨起来了?” 赵心瑜挪了挪身子,凑近她,耳语道:“荣王殿下携礼来为贺老夫人祝寿,就在旁的院子。” 荣王? 当朝皇子除了已故的太子殿下外,就剩下荣王、康王和因年幼尚未封王的六皇子三人,其中荣王萧承临乃贺贵妃所出,自然要来看望贺老夫人。 “不过荣王殿下来了,贺思菀竟没跟着你一同回来。” “贺姑娘说身子有些不适,回屋休息了。”温简看了赵心瑜一眼,“为何贺姑娘一定要来见荣王殿下?” 赵心瑜将从兄长那里听到的话讲给温简听,“你有所不知,荣王殿下到现在还未曾择妃,各家都清楚未来的荣王妃之位定是出自贺家,可昨日说到为荣王殿下择妃一事,皇上特意提了一嘴吴大姑娘,如今贺思菀不出现,这些夫人回去还不知会怎么传闲话呢。” 温简回想起方才贺夫人的丫鬟到贺思婉耳边传话,估计说的就是荣王登门这件事,贺思婉听到后立刻说身体不适,那抗拒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对荣王有意,倒像是厌烦。 她想得出神,下意识将赵心瑜面前刚呈上的花生酥拿远了些。 赵心瑜注意到她的动作,惊奇道:“你竟知道我不能吃花生酥。” 温简回过神来顿了下,接着浅笑道:“方才丫鬟将花生酥放到你面前时,我见 10. 第 10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啊——” 李芳薇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余下的话音“咕嘟咕嘟”被池水冲散,水面浮起一层水花,而后漾起层层波纹。 院子重新恢复宁静,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错觉。 午后阳光照耀过的水面并没有那么的凉,温简率先适应过来,待眼睛可以视物后,先一步游到李芳薇下方,一把拽住她的脚踝向下沉去。 李芳薇不会泅水,直到了池底才反应过来,感受到脚踝上的拉力,她只得闭着眼胡乱蹬着,拉力迟迟不散,她睁开一只眼向下看去,温简早已不见了踪影,有一团水草死死地缠住她不放,她的双手不停滑动,却一直在原地打转。 温简在不远处冷眼看着,看着对方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肺部被池水挤压,泥沙充斥在嗓间,呼吸越来越困难,李芳薇越发绝望。 温简并未想要她的性命,眼看对方即将昏厥,这才游到池底,解开李芳薇脚踝上缠绕的水草,拖着人游出水面。 “来人啊,三姑娘落水了。”温简做出惊慌的样子大喊道。 府中下人闻声赶过来将李芳薇拉到岸上,池塘边一时热闹非常,无人在意温简也置身水中。 她一个人爬出水面,湿答答的头发垂在肩头,阳光铺撒大地,却独独将温简脚下那部分排除在外,奴仆纷纷围在李芳薇身旁,温简仿佛个局外人。 “三姑娘。” “三姑娘您没事吧?” 李芳薇推开围着她的奴仆,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不停的咳嗽,似是想把吃进嘴里的泥沙全部咳出来。 林月娇得到消息,从映雪园火急火燎往这边跑,看到女儿躺在一边,下意识冲向温简兴师问罪,谁知还未到面前,温简却晕了过去。 “姑娘——” 青黛刚闻讯赶来,就见自家姑娘倒了下去,吓得她脸色一白,忙上前接住温简的身子,焦急地喊了两声。 感受到手心的微微痒意,青黛愣住,见姑娘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了眼自己,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依然焦急不已,抱着温简大声呼喊道:“姑娘,您醒醒啊姑娘,您身子不好,是谁如此恶毒,害您落入水中?您要是出什么事,我和白薇可怎么活啊!” 温简安静地闭紧双眼,心里想着:青黛的嗓门近来又大了些。 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林月娇一跳,“喊什么喊,李府谁能害她不成?” 话虽这么说,可想到自己女儿的性子,林月娇不禁感到心虚,尤其是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忙对着身后的奴仆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姑娘抬回去。” 一群人乌泱泱地离开,独独撇下了温简主仆二人。 “姑娘,人都走了。”青黛见人都走光了,才凑到温简耳边小声道。 温简缓缓睁眼,青黛扶起她往静轩阁走去。 二人并没有注意,不远处的杨柳树后还有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偷偷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会儿回去后,你将池边的事说与春枝听。” 寿宴一过,春枝该搬回主院儿了。 “姑娘的意思是……?” 温简点点头,“我和李芳薇一同落水这件事,映雪园不可能就这么随意揭过,孙茹婧要是聪明的话,就该明白怎么做。” 既然她们非要来招惹,那就陪她们玩玩,不急,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 风清月白,夏末渐消,前几日还觉得闷热的天气到了晚上逐渐凉爽,大部分人家都忍不住打开窗子,驱散白日屋中留下的一室沉闷,静轩阁却门窗紧闭。 “老奴奉老爷的命,前来带表姑娘去映雪园走一趟。”林月娇身边伺候的婆子此刻站在温简屋门前,语气颇不客气。 屋内灯光昏暗,却无人应答。 婆子冷笑道:“表姑娘好大的架子,不声不响将我们家姑娘推到水里不说,如今连老爷的命令也不听,怎么,是要老爷亲自来接您出这静轩阁吗?” 她以为温简心虚,不敢出来对峙,想到姨娘的交代,将屋门敲得哐哐作响。 就在婆子准备强闯进去时,门猝不及防从里面打开,惯性使她朝屋中张了过去。 婆子惊叫着紧闭双眼,就在脸即将着地时,衣领从后面被人拽住,她的身子就这样停在半空,起不来也趴不下。 “我不过出来得晚了些,嬷嬷何必行这么大的礼。”温简站在屋门前,由白薇搀扶着。 婆子抓着胸前的衣领,眼皮上翻,断断续续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话语。 “你说什么?”青黛一边拽着人,一边凑近。 “松……松手。” 青黛这才看出婆子的衣领因为拉力卡在脖子上,脸涨得通红。意识到是自己的原因,她下意识松手,“哐”的一声,人趴在了地上。 主仆三人无声笑看着她这副滑稽的样子。 “咳咳咳。”婆子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爬起来指着青黛气道:“你……你……” “嬷嬷强闯我静轩阁不成,我的人非但没有计较,还好心在您摔倒时搀扶,怎么?您是仗着背后有映雪园做主,便可随意在这里撒野吗?还是说,舅舅亲自命令您,将我押送到他面前?”押送两个字说得尤其重,令婆子慌了一下。 老爷只说让她把表姑娘请过去,余的都是她自作主张,本以为柔柔弱弱的表姑娘看着好欺负,谁知今日竟这么有气势。 婆子心下不屑,再有气势又能如何,老爷那么宠姨娘,定不会放过温简,等人被赶出李府,看她怎么报复回来。 她掩下心中所想,干笑道:“多谢青黛姑娘出手相助,那烦请表姑娘和老奴移步映雪园吧。” 一路上,婆子在前面走得极快,温简却慢悠悠的,婆子时不时就要回头催一催看一看,生怕人就此跑了。 映雪园的院子极大,雕栏玉砌,比主院儿还要华丽,一看便知李正围对院子主人的偏心。 “老爷,您可要为芳儿做主,自芳儿被表姑娘推下水后便高热不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她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 “谁推谁还未可知,老爷也不能只听信芳薇的一面之词,依我看,简儿不像那般不知礼数的孩子。”孙茹婧坐在李正围身边,不急不缓看着林月娇道。 二人视线交错,互不相让,无形的火光闪烁两人之间。 丫鬟婆子皆立在一旁不敢吭声,不过她们都 11. 第 11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咳咳。”在一片争吵中,温简捂唇咳出声音。 “简儿这是病了,可有寻郎中瞧瞧?”孙茹婧作出一副担心状,打断了林月娇即将出口的反驳。 “回夫人。”白薇及时站出来,替温简回答,“姑娘怕给府中添麻烦,一直在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白薇。”温简制止她。 “这孩子真是懂事得叫人心疼。”孙茹婧顺着话,忙命令孙嬷嬷道:“你去外面请个郎中回来给简儿看看,可莫要落下什么病根。” 今夜的孙茹婧当真有几分主母的模样,可她自己知道,自春枝和她禀报了池边发生的事后,她等这出戏等了好久。 不一会儿,孙嬷嬷带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而来。 “夫人,这是东街巷子口的徐郎中。” “快,郎中快快为简儿瞧瞧可是生了病?” 温简顺从地等着郎中为她把脉。 孙嬷嬷站回孙茹婧身后,对着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孙茹婧放下心来。 “徐郎中,简儿的身子如何?”郎中刚把完脉,孙茹婧便迫不及待问道。 李正围也看着徐郎中。 “回老爷,回夫人,温姑娘大抵是染了风寒,风邪入体,需尽快服药,免得留下病根。” 李正围点点头,面色寡淡。 孙茹婧看热闹不嫌事大,适时开口道:“老爷,您看既然郎中在此,不如顺便为芳薇瞧瞧,您总不能厚此薄彼。” “不、不必了,芳儿已经服过药了,就不劳夫人您费心了。”林月娇咬牙切齿地拒绝。 “要的要的,既服过药到现在还未醒,定是那个郎中无用,让徐郎中去瞧瞧,说不定好得快一些。”孙茹婧挑眉意有所指。 “带他进去瞧瞧。”李正围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 “不能让他看。”林月娇在焦急中念头一闪,大声喊道:“据妾所知,孙嬷嬷一向唤温简表姑娘,可方才这个郎中脱口而出便是温姑娘,说不定某人早就与他串通好,坐实了自己生病,好逃脱伤害芳儿的罪责。” 她瞥见孙茹婧的脸色有一瞬间僵硬,便觉得自己猜对了,只要能确定温简的病是装出来的,她便还有胜算。 孙茹婧还想否认,李正围不欲多说,对着身后的小厮抬了下手,小厮躬身退出屋子。 李芳薇躺在床上焦灼不已,本以为只要将落水之事全部推给温简,凭借父亲对她的宠爱,把温简赶出李家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竟牵扯出她背后编排人一事。 她思及此,连装病都装不下了,直接起身下床,偷偷走到外间隔断处,中途还差点碰倒一旁圆柜上的花瓶,好在被她及时稳住。 “舅舅也认为简儿提前与徐郎中串通好了?” 李正围眯眼盯着温简沉默不语,他派去渝州的人传信回来,证实了这个外甥女的身份没有问题。 让小厮去寻个新的郎中,不过就是想看看温简到底有没有与徐郎中串通,倘若她真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进了宫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众人等待期间,孙茹婧的心一直悬着,她在映雪园安插的眼线前来禀报,李芳薇根本没有生病。她遂命孙嬷嬷买通那徐郎中,让他咬定温简的病症,再‘顺便’去瞧瞧李芳薇的病。 老爷最是好面子,李芳薇本就在宴席上丢了李家的脸面,今日这出戏闹得这么大,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故意装病诓骗于他,想必定会失望。 她也不指望老爷会重罚映雪园,但能让她在林月娇这里挣挣面子也是好的。 她堂堂正位夫人,却要靠着这些手段才能在家奴面前立威,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表姐这是醒了?”温简敏锐地听见里间的声响,先是暗暗看向隔断处,而后面露惊喜道。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片衣角若隐若现,李芳薇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发现,躲在隔断处不敢吭声。 “出来。”李正围厉声道,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儿竟这般蠢笨。 李芳薇眉心一跳,磨磨蹭蹭走了出来,林月娇见状忙上前拉住她,故作喜极而泣道:“你可算是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孙茹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表姐,你快帮我解释一下,并不是我推你下水的。”温简焦急道。 “就是你推的,你记恨我在外面说了你的坏话,趁我不备将我推入水中,还对我见死不救。”李芳薇走到温简面前,说的煞有其事,“可能老天都看不过去,这才让你一同落入水中。” 温简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李芳薇,让她想起落水前所看到的眼神,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如今一想,那真的是错觉吗? 李芳薇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孤女吓住,刚否定了心中所想,就听温简缓缓道:“我去寻表姐时,表姐被水草缠在水底动弹不得,是我冒着溺水的风险解开水草,将你救上来,府中的下人都可以作证,若我没有猜错,表姐的脚踝上应该还有水草缠裹的痕迹吧。” 李芳薇下意识后退几步。 有几个下人闻言头埋得低了些,表姑娘救了三姑娘是他们亲眼所见,可他们是映雪园的人,不敢多说什么,但他们的反应就足以告诉众人温简的话是真的。 况且二人站在一起,一个面色惨白,一个张牙舞爪,谁在撒谎一看便知。 就在此时,小厮带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匆匆赶来,那老者跑得大汗淋漓,一看就是临时被抓来行医的。 老者行过礼后,就被拽着给温简看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边。 只有温简面上平静。 李芳薇:“郎中可要好好为我这个 12. 第 12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孙茹婧愣了半晌。 她没想到这场戏最终的赢家竟然是温简。 不光是孙茹婧,就连府中的下人也没想到,毕竟三姑娘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只要老爷有心偏袒,哪怕是三姑娘故意推表姑娘入水又如何? 今日一过,恐怕府中下人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孤身一人’的表姑娘了。 孙茹婧好似看明白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她起身准备离开。 林月娇已经做好被奚落羞辱的准备,她连反击的话语都想好了,谁知孙茹婧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出了屋子,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那怜悯的眼神让她如鲠在喉。 她什么意思? 她凭什么那样看她? 被孙茹婧可怜简直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一屋子人退去,徒留几个丫鬟和一室沉寂,李芳薇的哭泣声还若有若无的传来。 温简慢悠悠走到林月娇身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对她道:“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如今看来,没了舅舅的偏宠,你也不过如此。” 林月娇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不过是因为有李正围的宠爱,这句话实打实戳到了她的心窝子。 “让你女儿好好学学规矩,她下次若再敢出言不逊,可就不只呛几口水这么简单了。” 林月娇看着温简,明明面前的少女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眼里的冷意却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温简走出映雪园,面上没什么波澜。 午后她从池边回静轩阁后没多久便开始发热,为了今晚,她特意拦住想去请郎中的青黛,眼下还未服药,步伐有些虚浮。 白薇在身边搀扶着,回忆起李正围的举动,不解地问:“姑娘,李尚书为何宁可惩罚自己的女儿,也要留您在府中啊?” “他想要我以李家女的身份入宫替贺贵妃固宠。” 温简料定李正围不会将她怎么样,因为他还要她代替李家女入宫,更何况今日他看见自己女儿这副模样,应该更加坚定留住温简的想法。 可他真能活到送她入宫的那一天吗? “什么?”白薇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赶忙捂住嘴巴,着急道:“那姑娘您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一时半会还无法实现这件事。”温简无所谓道:“更何况入宫也没什么不好。” “你说,”她轻声问:“当年皇上为何那么着急要定父亲的罪呢?他真的相信父亲会谋反吗?” “姑娘是有什么线索吗?” 温简摇摇头,“不过是些猜想罢了。” 但愿不会是她想的那般。 晚上侍候完温简服药,白薇和青黛退出房间,准备去休息。 “白薇?白薇?”青黛一掌拍到白薇肩膀上,吓得她一激灵。 “青黛,你吓我一跳。” 青黛疑惑道:“你怎么了,我都喊你两声了,你也没反应。” “无事。”白薇强笑道:“就是担心姑娘的病。” 青黛闻言也蔫了下来,“姑娘自经历幼时那件事后,便一直体弱多病,也不知以后如何。” 白薇:“你啊,打起精神,以后咱们多照看着点儿,看姑娘这个架势,该是有了自己的考量,咱们尽管跟着姑娘便是。” 青黛点了点头。 二人走到一半时,白薇抬手捂住肚子,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肚子饿,去厨房找些吃食。” “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白薇拒绝,“姑娘还生着病,身边离不开人,你仔细照看着,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看着白薇的背影,青黛挠挠头,嘟嘟囔囔道:“什么时候饭量竟比我的还要大了。” *** 白日的喧闹散去,各个院子灯烛挥落,贺府一片漆黑,只有守夜的护卫立在各处。 此时后门处,一道身影偷偷摸摸从贺府走出,大门不受控制地‘吱呀’一声,吓得那道人影在原地顿了半晌才再次合门。 贺思菀背上背着行囊,在门边左右张望,神色焦急。 今日散席,父亲和她说了婚配之事,想要她嫁入荣王府,但她有喜欢之人,那人叫郑疏,是贺家的幕僚,她初次见他便觉倾心,只不过一直不敢表明心迹。 郑疏家境虽清贫,可为人聪明上进,只要父兄肯帮扶,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可父亲还是一心想要她成为荣王妃,于是她偷偷给郑疏传了信,他若对她有意,今夜便会来贺府后门赴约,带她离开。 贺思菀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有人来。 此时,不远处不知有什么声音响动,贺思菀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还未来得及细看,通明的灯火照亮她的面容,看到来人,她的笑容瞬刻僵在脸上。 “思菀,你这是要去哪?” 贺文成失望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他一直以为贺思菀是家中最不需要他操心的,可如今她竟为了一个男人忤逆他的决定。 “你太让我失望了。” 贺思菀哀求道:“父亲,我不想嫁给荣王殿下,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您的,您就答应女儿这一回吧。” “答应你什么?答应你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去和别的男人私奔?等着别人对贺家指指点点?那可是荣王妃之位,京中多少闺中女子求而不得,为父亲手送到你面前,你都不要,你可对得起贺家对你的一番良苦用心?” “可皇上心中荣王妃的人选是吴大姑娘,便是不想贺家有人与皇室扯上关系,父亲又何必要惹得皇上生厌。” 贺文成:“ 13. 第 13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李正围身为林月娇的表哥,一直倾心于她,哪怕后来他为了孙家的家产另娶她人,林月娇都未曾怕过,她认定孙茹婧那个泼辣的性子绝不会被李正围所喜,她也有自信会一直得到表哥的爱护。 可变故就在一时。 自李正围私截求援信后,在贺文成的提携下官职一路飞升,就在她认为自己终于熬出头时,李正围却每每都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安慰自己表哥只是工作忙,可稍加打听才知,原来孙茹婧为了留住夫君竟给他纳了一良妾。 那妾室本为官家女,虽是一朝落了难,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相貌也是颇为出挑,刚刚入府便抓住了李正围的心。 直到被抬进李府,她连孙茹婧这个正室夫人都不怕,偏偏见到表哥对着华姨娘嘘寒问暖的态度后,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害怕这个温良恭顺的女人在表哥心中的地位超过了自己去。 她可以接受自己不是正室夫人,毕竟只要李正围的心在她身上,她便比正室还要风光,可他竟先变了心,于是她将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华姨娘身上。 之后的日子她一直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后来华姨娘有了身孕,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若是再不出手,表哥迟早会爱上华姨娘,到那时,她在府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于是她买通春华园的丫鬟,在华姨娘的补药中偷偷加了麝香,最后那个女人在即将临盆时难产而死。 一尸两命。 那时表哥是什么反应来着? 对,他大发雷霆,处死了那个丫鬟,从此以后再未去过春华园,连华姨娘留在世上唯一的女儿也不过问。 而她,又重新得到了表哥的偏爱。 不过那件事情过后,她便明白了李正围不爱任何人。 孙茹婧的儿子蠢笨,他就厌烦孙茹婧;华姨娘生的是女儿,他觉得没用,便对李和荞不管不问;自己的儿子聪明,他就更加宠爱自己,哪怕他对华姨娘的死早有猜疑。 说到底表哥只爱他自己和手中的权利。 因着自己的猜疑,华姨娘白白葬送了性命。 不过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有一丝危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除掉,谁叫华姨娘倒霉呢?要怪就去怪李正围吧,怪那个薄情的男人对谁都虚情假意,引得后院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 林月娇目色阴沉,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慰道:“芳儿放心,温简不过一个孤女,大不了姨娘想法子取了她的命便是,我当初能弄死华欣,如今就能弄死温简。” 她越说越激动,“这府中没人能越过我去,没有。” 说到最后,她不知她恨的是温简,还是让自己看清那个男人真面目的华欣。 华姨娘的死是姨娘所为? 李芳薇瞪大眼睛看向姨娘,入目的却是一张阴沉的脸,吓得她连哭都忘了,直到头皮被扯得发疼,才忍不住惊呼一声。 林月娇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赶紧放下手,努力扯起嘴角,转移话题道:“过几日你兄长便回来了,你父亲最是喜欢煜儿,届时看孙茹婧和温简还拿什么和咱们斗。” *** 温简被白薇和青黛按在房中养病,一连几日不能出门。 这日,赵心瑜递来了请帖,邀她去醉江楼一聚,她提前知会过孙茹婧,便带青黛一同出了门。 醉江楼朱檐映日,绚丽的日光泼洒在红砖青瓦的飞檐之上,自阁楼转头望去,便是碧波浩渺的琅月湖,景色极佳,高门墙壁上覆着精致雕花,白日楼内楼外熙熙攘攘,一看就是生意极好。 “温姑娘。”楼上伸出个脑袋冲着温简挥手。 温简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到了厢房内,赵心瑜拉着温简面对面坐下,“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莫不是生了病?”她担忧道。 “前几日受了凉,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温简并未告诉赵心瑜前几日发生的事,一来不想她太过忧心,二来以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说这些。 赵心瑜不由得感到自责,“早知你还生着病,我就过两日再来找你了。” “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温简拉住赵心瑜的手,安慰道:“正好我这几日在房间里都要闷死了,收到你的请帖我开心得不得了,想着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 她向窗外望去,深呼一口气,夸赞道:“这醉江楼我是第一次来,风景不错。”自从来了玉京,她的心里一直被石头压着,此次生病也不全是因为着凉,如今坐到这里倒是有几分舒心。 赵心瑜也学着她的样子呼吸,而后遗憾道:“阁楼的风景比这里还要好上几分,不过东家有言,今日醉江楼的阁楼不对外开放,不管是权贵还是富豪全不接待,我只好预定了这层的厢房。” “这醉江楼的东家倒是特别。”温简起了几分兴趣,遂打听道:“不知是何人经营?” “这我倒不清楚。”赵心瑜夹起一块鲜鹅鲊放入温简碗里,而后歪了歪头,回想道:“醉江楼开张后,一直由楼下的宋掌柜经营,不过有人说这酒楼背后的东家另有其人,因不喜抛头露面才交给他人打理,也有人说东家就是宋掌柜。”她耸耸肩,道:“反正众说纷坛,也有人因为太过好奇,直接问了宋掌柜,可宋掌柜却笑而不语,这才有了第一种说法。” 吵吵闹闹的声音透过厢房连接的窗子从隔壁传了过来,温简正好坐在窗边,她起身准备关窗,手刚触碰到窗沿,就听到隔壁的议论声。 “沈青梧年纪不小了,要我说您就直接上门提亲,就算她不同意,沈大人还不同意吗?他一个七品官员能与宰相做亲家,当该感恩戴德才是。” 沈青梧? 听到熟人的名字,温简扶窗的手顿住。 这声音……隔壁是李垚和贺家人? “李公子你有所不知,这沈姑娘原是奚家那位小将军的未婚妻,就在成婚前,奚家出了那档子事,婚事才就此作罢,不过沈姑娘早已过了婚配年纪,到现在还未曾婚嫁,知情人都猜她对奚裕念念不忘。” 贺云鸣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听到旁人陈述沈青梧对奚裕的情谊,又回想起她对他总是冷脸相待,他阴沉地看向说话之人,那人吓得忙止住话音。 李垚在一旁看得分 14. 第 14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贺云鸣只觉得面子被踩在地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忿道:“戚明烛,你别太过分,奚家是大楚的罪人,你如今站在这里,莫不是想要为他们鸣不平?” 戚明烛听闻这话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贺云鸣下意识拿起手边的杯子向青年砸去,众人都暗戳戳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反观另一位主人公不慌不忙拾起桌上的筷子反手扔了出去。 顷刻间,杯子碎裂开来,那根筷子从碎片中穿过,在众人眼中如一道残影向贺云鸣冲了过来。 “啊——” 只听一声惨叫,众人定睛一看,就见贺云鸣惨白着脸,闭紧双眼,一股尿骚味充斥鼻尖,众人视线向下移动,一滩水渍洇于贺云鸣身下。 “这……这,”李垚艰难吞咽了下口水,“世子殿下您……” 戚明烛理了理衣袖,理所当然道:“贺二公子动手再先,我不过出手阻止,未伤到他分毫,怎么?你们这是要碰瓷不成?” 李垚:“不……不敢。” “奚裕再如何,也比你这个酒囊饭袋强,与其在这里嘲讽别人,不如低头映着那摊脏污照照自己,你觉得呢?”说到最后,还要明知故问地反问道。 “戚世子说的是。”李垚后背已经大汗淋漓,他暗骂醉江楼的东家,若不是今日隔绝密闭的阁楼不对外接待,他们又怎会惹到这个杀神。 况且自八年前事发后,皇上便不喜旁人提起奚家,有人猜测皇上一直惦念着奚家的从龙之功,哪怕处置了奚家人,也是为了给靖北军的家人们一个交代,其实心底早已原谅了奚家,不过这都不是他能揣摩得起的。 屋中身份最高的二人,一个狼狈倒地,另一个依旧矜贵无双,高下立见。 李垚忙拽着旁人扶起贺云鸣撤出厢房,打道回府。 戚明烛连个眼神都未给。 临了,贺云鸣嘴里还叫嚷着,“戚明烛,你给我等着,我定不会放过你。”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跑,步伐飞快,生怕对方再次对他出手。 温简和赵心瑜在屋中听完了全程,二人背靠在门上,赵心瑜小声道:“这位爷好生厉害。” 温简抿着唇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 “出来。” 温简和赵心瑜对视一眼,等了半晌,都没听到旁的声音。 赵心瑜无声问道:“说的该不会是咱们吧?” 温简摇摇头。 敲门声响起,另一道陌生声音道:“不知阁下何许人,偷听可不太好,我家世子请您出来一叙。” 赵心瑜将温简拽到身后,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打开房门,一个侍卫服饰的男人站在门前。 在他身后,一道高挑的身影落入温简眼帘,青年一身锦衣似雪,冷白的皮肤如皎玉般,五官立体,眉眼精致,明明侍卫的表情与之相比更加冷峻,可青年微微垂下的眼睫竟让人生出一种更深的距离感。 不好接近。 这是温简对戚明烛的第一印象。 紧接着她的视线定在青年的锦衣之上,月白色布料上是用蓝银丝线绣成的玉兰纹,绣工精致,神姿天然。 蓝银丝线……玉兰纹……他是那个鬼面人? 温简眉眼微动,仔细寻找着面前之人与鬼面人的相似之处。 大概是少女的目光过于专注,青年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一脸色苍白,玉软花柔的姑娘盯着自己出神,他挑了挑眉。 “温姑娘,温姑娘。”赵心瑜唤她。 温简回过神来,就见在场的人都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忙垂下头,同赵心瑜一起行礼。 戚明烛的眼中闪过一丝探寻之意。 “世子殿下,我们不是有意偷听的。”赵心瑜怕戚明烛误会,忙捡好听的说道:“我与温姑娘只是碰巧在这里,没成想会见到您的一番英勇作为。” 温简低着头默认,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升起警惕。 他莫不是认出我来了? 良久,戚明烛轻笑一声,“你的这位好友似乎受伤了。” “啊?”赵心瑜呆愣地顺着青年的视线望去,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指已染上斑斑血迹,此刻血迹已经干涸,她拉住温简的手,着急道:“温姑娘,你的手受伤了。” 温简这才注意到手指的伤口,是她听到李垚的话太过愤怒,手中一时失了轻重弄伤的,细密的疼痛感袭来,温简却面不改色道:“方才关窗时被上面的倒刺划到的,不碍事。” 戚明烛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二位姑娘用膳了。”说罢,带着侍卫离去。 温简看着那道背影若有所思。 直到二人离开,赵心瑜才又拉着温简回到厢房,她命小厮买来金疮药,一边为温简 15. 第 15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醉江楼上到阁楼的楼梯在走廊顶端拐角处,青年并未离开,反而走上楼梯,来到对外所说暂不接待的阁楼上。 这层的房间密闭隔绝,再加上没有客人的缘故,显得格外空旷。 戚明烛走到其中一间房前推门进去,跟随在后的侍卫懂事地守在原地。 屋内一长着张娃娃脸的男子坐在桌前,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看见戚明烛的身影,忍不住道:“你可算来了,迟到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戚明烛走到青年对面坐下,答道:“二楼遇见贺云鸣和李垚二人,听到他们议论奚裕,顺手教训一下。” 听到奚裕这个名字,方还在抱怨的青年沉默下来。 “宋荷可安置妥当了?”戚明烛看了眼青年,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却莫名赏心悦目,与方才教训人时的冰冷神态截然不同。 坐在他对面的娃娃脸青年是太傅府的公子姜颂,也是与戚明烛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 姜颂点头,“放心吧,她如今在城南宅子里好好的,有暗卫把守,贺文成绝不会发现她的踪迹。” 他们早就怀疑贺文成和李正围买卖官职一事,调查了许久,不过贺文成这个人非常谨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便再没做过交易。 此次多亏李正围贪心,他们才调查出常安县这桩交易,待查清冯不凡的身份,动身寻找时,他已遭遇不测,无法,他们顺着杀手的踪迹找到宋荷,本想着暗中助她入京,谁曾想贺云琅此人太过狡猾,竟在暗卫眼皮子底下把人抓走。 姜颂道:“不过贺文成估计会气疯吧,贺云琅废了那么大力气,才从咱们手中劫走宋荷,就是想知道是谁要对付他,没成想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还留了活口。” 戚明烛不置可否,伸手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可有打听到什么其他线索?” 姜颂伸手抢过好友刚斟好的茶水一口喝下,“据探子回报,李正围有一个账本,每做一笔交易,都会记在上面,只不过李府书房守卫森严,他那日未找到机会下手。” 戚明烛未在意姜颂的行为,自顾自又倒了一杯,思考一瞬,便道:“过几日我去一趟李府。” “你要亲自出手?” 戚明烛点点头。 朝中佞臣当道,党群结派,皆是贺文成为了扩大党羽所为,皇上的态度目前尚不明确。 他们已经通过受害者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如今就差一个关键线索,便能将李正围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去,李正围一倒,必会牵扯出无数贺党之人,届时,贺文成在朝中定会元气大伤,他们可以趁此机会在各个位置安插进他们的人。 戚明烛:“康王最近不是一直在抓贺文成的把柄吗?待拿到证据,你想法子将东西递到康王府去,皇上疑心重,这件事绝不能出自咱们之手。” 太子病逝许久,近来贺党蠢蠢欲动,不断有臣子试探皇上册立新太子的口风,荣王背后有贺家支持,已经在朝中占据优势,而同样是皇子的康王自然不甘心将位置拱手相让,想要与之争上一争。 他们只要将证据送到康王手里,坐山观虎斗就好了,毕竟康王身边有个策无遗算的幕僚,若这样还能被李正围逃脱罪名,那康王也不需要再去争什么太子之位,直接将脖子洗干净,等着被贺党反杀吧。 窗外清风微扬,金橘色的桂花随着微风离开枝头,一路飘过窗边,吸引了戚明烛的注意,他侧头望去,只见细小的花瓣打着旋落到一姑娘瘦弱的肩上。 正是方才用完膳,离开醉江楼的温简,一旁站着的还有赵心瑜。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抬了抬下巴,对着还在品茶的姜颂问道:“你那日去参加贺家寿宴,可曾见过那个女子?” 既然与赵心瑜玩在一起的,想必是哪家贵女,可在他的印象中,并未见过这个姑娘。 姜颂抬起头顺着戚明烛的动作望去,就见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因为世家宴席,各家子弟之间总会遇见,另一个完全是因为那张脸太过出众,哪怕只是无意一瞥,也会留下印象。 “散席时见过一次,听淑瞳说这姑娘名唤温简,是李正围的外甥女,从小一直养在渝州,直到父母去世,才来玉京投奔李家。” 姜颂挑了挑眉,忽然起了兴致,他以前可从未见过他的好友主动询问起过哪家姑娘。 “怎么,你这个朽木也知道开花了?竟知道问起姑娘来了?”假装没看见戚明烛横过来的眼神,姜颂已经开始为他打算起来,“不过你若对温姑娘有意最好早点上门提亲,免得她在日后事发之时受李家的牵连。” 戚明烛似是没听见好友的调侃般,一直神色淡漠地盯着温简,直至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开口,“你可还记得她那日穿的衣裙是何颜色?” 姜颂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玩乐消失不见,神情认真起来,“你怀疑她就是那日与你交过手的神秘女子?” “只是猜测而已。”戚明烛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敲打,“我查过那日去参加寿宴的名单,若说会拳脚功夫的女子也就那么几个,那个神秘女子虽未用全力,我却能察觉出她武力不低,大抵不会是那些娇养长大的世家贵女。” “可我记得那日温姑娘穿的是紫色衣裙。”姜颂回忆,他对好看的人向来印象深刻,“而且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能在你手里逃脱,怎么看都不会是她吧?”姜颂对戚明烛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 “此事暂且搁置。”戚明烛觉得蹊跷,可那神秘女子虽劫走宋荷,却什么都未做,可见暂时不会与他们为敌,“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找到李家犯罪的证据。” 各处势力都快等不及了,他们必须做到是率先出手那个。 *** 温简与赵心瑜道别后,回到了李府后院,途中路过园林时,听到拐角处有咒骂声和哭泣声夹杂在一起,她示意青黛放缓步伐。 “都说了让你站稳点,你是想要摔死我吗?”李芳薇衣裙上布满泥土灰尘,呲牙咧嘴地扬手就是一巴掌。 喜鹊被打倒在地,却慌忙爬起来,重新跪到李芳薇脚边,不敢吭声。 自李正围下了命令起,李芳薇一直憋在府中和宫里请来的嬷嬷学习规矩,今日嬷嬷有差事,没能来府上,李芳薇好不容易得了闲,想要偷偷从后墙翻出去,便让丫鬟喜鹊在下面给她当梯子用,谁知这丫头这么没用,她踩在她身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倒了下去,还牵 16. 第 16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一连几日,温简的身子总算没什么大碍,脸色也比前几日好上许多。 这日,孙嬷嬷亲自到静轩阁,说是奉了夫人的令,请温简到主院儿用午膳。 孙茹婧难得在林月娇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这两日倒是没再有什么动静,除了李芳薇那日想偷跑出府未果,映雪园也没再作什么妖。 温简养病这段时日,孙茹婧从未差人来看望过,倒是李垚动不动就来静轩阁院子口转两圈,温简怕忍不住动手杀了他,就让青黛以生病为借口,将李垚拒之门外。 孙茹婧在此时冒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走过曲折的回廊,到了分叉口,再往右边一拐就是孙茹婧所居住的主院儿,可就在此时,温简听见左边映雪园里传来一阵欢喜的声音。 “今日府上的二公子外出归家,映雪园自是欣喜不已。”孙嬷嬷看了温简一眼,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恕老奴多嘴,老爷在这群小辈当中,最是宠爱二公子,如今他一回来,想必夫人和表姑娘您在林姨娘面前又要落了下乘。” 温简虽与孙嬷嬷接触不多,却也知孙茹婧能和林月娇斗下去,此人在中间没少出力,想必主院儿今日这顿饭,为的就是这个外出归家的二公子吧。 主院儿气氛沉闷,与映雪园的热闹对比鲜明,几个婆子丫鬟正在院子里做着扫洒,却营造出胜似无人的安静,见了孙嬷嬷和温简,主动避到一旁,福身问好。 “呦,简儿来啦,快快坐下。”一见温简,孙茹婧面上的愁苦一扫而空。 她暗暗地看向孙嬷嬷,无声询问是否将映雪园的事说与温简听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坐到温简身边,念叨着,“你大病初愈,舅母不知你爱吃什么,就让厨房给你做了些清淡的小菜。”她盛了一碗鱼羹递到温简身前,“你尝尝可还合你的胃口?” 温简接过汤碗,在孙茹婧殷切的目光中喝了一口,赞道:“这鱼羹淡雅鲜美,舅母费心了。” “好喝就行。”孙茹婧也拿起筷子品尝,期间时不时就要看上温简一眼,等着她开口说些什么。 温简却假装没瞧见她的眼神,自顾自埋头吃着,徒留孙茹婧在一旁干着急。 此刻发生的事,温简总觉得有些熟悉,倏尔想起她第一次在主院儿用膳时,也是这般场景,她暗自发笑。 跟孙茹婧打交道的好处就是不用无端猜忌,只要耗上一耗,她自己就全都招了。 孙茹婧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本以为温简在惹了林月娇后,得知李煜回府,应该先来求她庇佑才是,谁知一顿饭快要接近尾声,还迟迟没有进入正题,她终于按耐不住道:“孙嬷嬷应与你提了李煜归府的事了吧?” 温简放慢咀嚼的动作,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那日你被带去了映雪园,我当时可真是为你捏了把汗,林月娇这个人你不了解,可我了解啊,她这个人记仇的很,李煜又是老爷最宠爱的儿子,你能比得了李芳薇,可却比不了李煜,如今她儿子归家,她又重新有了底气,以后指不定要怎么报复回来。” 孙茹婧将‘最宠爱’这三个字咬得极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程度,末了叹了口气,“李芳薇能害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我就是想提醒你,往后要小心映雪园。” 孙嬷嬷出去催茶,屋中只剩二人。 “舅母怎知,不会是我拖李芳薇入水的呢?” 温简的一双瞳仁极黑,面无表情,就这么注视着孙茹婧,让她无端愣在那里。 “什……什么?” 温简倏然捂唇笑出了声,她看着孙茹婧,语气极为认真,“我是说,在这偌大的家中,只有舅母会如此信任我,简儿必将这份恩情牢记于心。” 不知为何,孙茹婧心里毛毛的,她压下不适感,干笑道:“我没有女儿,府中的两个姑娘也与我不甚亲近,你一来,我便觉得合我眼缘,想着多操心一些。” 说到此处,她终于进入正题,“如今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你和舅母说实话,可有心仪之人?” 温简一顿,孙茹婧提这件事倒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还以为孙茹婧会谈论些关于李煜的事情。 恰好孙嬷嬷带着两杯茶回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温简故作害羞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孙嬷嬷给孙茹婧使了个眼神,孙茹婧轻咳一声,接着道:“其实姨母有一个法子,能让林月娇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将你如何。” 温简也好奇,“舅母请讲。” “林月娇这个人最是听她儿子的话,你长得漂亮,若是能赢得李煜的倾心,将来成了李府的二公子夫人,就能在玉京彻底站住脚了,往后只有李芳薇安安分分叫你嫂嫂的份,谁还敢再瞧不起你?” 孙茹婧尽心尽力地说着违心话,“再者说,李煜这个人虽不如我儿长得好看,却也在玉京是排得上号的,你们表兄妹成婚,那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啊。” 温简简直就要被气笑,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孙茹婧本没有这个想法,昨日她在园林边,听府中下人议论,说她的垚儿近来总是往静轩阁跑,再结合这几日李垚时不时来她屋中询问与温简有关的旧事,孙茹婧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她虽选择和温简合作,不代表她看得上温简,她的垚儿可是尚书府嫡子,再怎么也是要娶一个家世相当的贵女的。 于是孙嬷嬷帮她想了个办法,让温简去勾搭李煜,哪怕心里再瞧不上温简,孙茹婧也不得不承认温简的美貌,如此一来,既能在林月娇身边安插一颗棋子,还能轻轻松松除掉了她儿的竞争对手。 见她沉默不语,孙茹婧知道这事急不得,往后慢慢劝便是,她笑着说出另一件事,“再过半月就到了玉京的祈福日,各府中人都会到凌云山上的广缘寺中为家人祈福,往年都是我带着府上两个姑娘前去,今年你来了,便一起吧,正好你也可以为自己求求姻缘。” 温简笑着应下,用膳刚一结束,她便告退。 待人走后,孙茹婧问孙嬷嬷,“你说,她会听我的话,去接近李煜吗?” “夫人放心好了,表姑娘既然能赢映雪园那位,足以说明她不是什么单纯之人,您今日这么一说,她便该明白您是菩萨心肠,是真心为她着想的。” 孙嬷嬷没说的是,您该担心的应该是大公子才对,表姑娘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对大公子有意的。不过这话她在心里想想就是了,在夫人眼里,大公子是貌比潘安的人物,旁人自是比不得的。 “我也不求她回报些什么,只要她不做忘恩负义之人便好。”孙茹婧总觉得温简与刚来时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出有何不同,她捂住胸口,愁苦道:“我这心里 17. 第 17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欸。”两个丫鬟忙上前拦人,待看清来人的模样,二人一愣,青黛觉得眼熟,下意识以为是李家的丫鬟,于是皱眉问:“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怎的这般无礼?” “我……我是李和荞,是府上的四姑娘,你快让我进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家姑娘讲。”她说着,就要往里闯。 “四姑娘?”白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此人穿着破旧,瘦弱的身板甚至撑不起身上的衣裙,联想到白日园丁的说辞,信了眼前人的身份。 她是对这个姑娘抱有同情的,可就算再同情,也不可能让她随随便便闯入姑娘的屋子。 “发生了何事?” 许是吵嚷声惊动了温简,她走到门边向院子里张望。 李和荞见到想要见的人,趁青黛和白薇不注意,一个箭步跑到温简面前,两个丫鬟连忙跟上。 “我……我有话和你说。” 温简从进府开始,除了第一日与这位四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外,再未有什么接触,她今日这么火急火燎跑过来,倒是勾起了温简的好奇心。 见这姑娘一身雨水,她吩咐:“白薇,青黛,你们两个去备碗姜汤,给四姑娘驱驱寒。” “不用。”李和荞打断道:“我一会儿便走,不用麻烦。” 温简也不恼怒,她点点头,将李和荞请进屋子,而后关上门。 李和荞走到屋内,温简示意她坐下,温和道:“说吧,如今屋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 李和荞低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温简并未强求,她耐心等待着对方开口,也不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李和荞抬起头,盯着温简没头没尾道:“我那日都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这话听得温简摸不着头脑。 李和荞咬着唇,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又道:“看见你本可以躲开李芳薇的推搡,却还是把她拉入水中,也是你在李芳薇溺水时,把她拖到池底的。” 屋中安静异常,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李和荞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屋外两个丫鬟的说话声。 她平日为了不去触李芳薇的霉头,都是绕着她走的,那日她想在园子中转转,看到李芳薇,她下意识躲到树后,没想到会看见那一幕,更没有想到这个表姐竟能在伤害李芳薇后全身而退。 她本不欲惹事,可眼下却不得不用这件事做威胁。 半晌,温简面色未变,当真疑惑道:“所以呢?四姑娘来我院子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般反应,李和荞不可置信道:“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吗?” 温简轻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李和荞走去。 少女被逼得不断向后退,直到了桌旁,“你……” 温简猝不及防出手,抵住少女的脖颈。 李和荞不过瞬间就被按在桌子上,她瞪圆了双眼,畏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试图掰开脖颈上的手。 女子面上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无情。 “舅舅连李芳薇的话都不信,你觉得他会信你所说的吗?”温简声音轻柔,“你都亲眼看见了,我连李芳薇都敢谋害,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告状的机会?” “你说,”温简神情若有所思,“我若是现在杀了你,然后毁尸灭迹,你所谓的父亲会及时发觉,然后为你报仇吗?” 明明是最温柔不过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李和荞的目光逐渐空洞起来。 是啊,她说得对,自己不过是这个家中最不受重视之人,哪怕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虽然李和荞不受宠爱,可有时她却是李家看得最清楚的人,她不相信父亲会无故向着这个刚到家中不久的表姑娘,父亲在她身上定是有所求,既如此,又怎会为她这个没用的小女儿放弃自己的利益呢?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想了,他们巴不得自己消失。 她逐渐放弃抵抗。 可就在这时,脑海中闪过一张慈爱的面庞。 那张面庞的主人对尚且年少的她说:“四姑娘别怕,老奴会护着你长大。” 不,还有人,她有想要保护之人。 李和荞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重新握住脖颈上的手腕,费力道:“对不起,我没想要告密,我只是害怕你不帮我。” 温简动作顿住,闻言挑了挑眉。 这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她嘴上说着威胁之意,实际表情早已将她内心的恐惧出卖了个精光。 她本也没想着杀她,哪怕再不受重视的一个人,突然死去,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还没这么作死。 “说。”温简手下的动作放轻。 “我……我求求你,救救吴嬷嬷。” 吴嬷嬷? 能让李和荞如此急切的,估计只剩那一个。 “你院子里的那个嬷嬷?” 李和荞忙点了点头。 温简心下了然,她放开李和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李和荞按下恐惧,捂住脖子站了起来。 “今日李芳薇带着人来春华园找我麻烦,往日欺负我便罢了,可她竟出言辱骂吴嬷嬷,我实在忍不下去,便与她撕打起来,他们人多势众,其实只要挨顿打就好了,往日都是这般,可今日竟被嬷嬷瞧见,她上前阻拦,没想到李芳薇竟出手推了嬷嬷,嬷嬷一时不查,摔倒在石阶之上,昏了过去。” “都怪我没忍住脾气。” 算起来,这姑娘未过十六岁,明明是官家千金,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到底是年纪小些,才受了惊吓,复想起白日发生之事,竟一时没忍住,哭了起来。 温简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过一旁的绢帕,走到少女的身前递给她。 李和荞没想到自己刚威胁完人家,眼下还要人家安慰,她有些不好意思,可吴嬷嬷的状况容不得她多想,她又道:“我想出府请个郎中为嬷嬷看病,可不知李芳薇回映雪园说了些什么,林姨娘身边的人一直守在大门口,不让我出去,家中其他人只把嬷嬷当仆从,他们不会在意一个仆从的性命,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了。” “所以你便拿池边看见的事威胁我?” 李和荞急道:“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我今后一定将此事烂在心里,求求你,帮我救救嬷嬷吧,我如今只有她一个亲人,我不能失去她。” 明明李正围还活得好好的,她却说世上只有一个与她毫无血缘的亲人,足以见得她对这个父亲失望不已。 温简就这么看着李和荞,不知想着什么,良久,她道:“罢了,我与你去一趟春华园 18. 第 18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月上枝头,外面已是深更,温简告别了主仆二人,起身离开春华园。 一路上,青黛叹了无数声气。 “怎么了?”白薇侧身问她。 “没什么。”青黛撇撇嘴,“就是感慨一下四小姐和吴嬷嬷的感情。” 忽听自家小姐道:“李和荞在李家不受重视,还时常要被李芳薇欺负着,哪怕如此,还保留着坦率柔软的一面,吴嬷嬷该是废了不少心思才将她呵护长大。” “可她只教李和荞一昧忍让,长此以往,倘若她能一直在李和荞身边也好,有朝一日,只剩下李和荞一人,让她如何在这豺狼虎豹环绕的地方自处?” 温简的话一阵见血,两个丫鬟却不得不认同。 外面雨势渐大,哪怕撑了伞,衣角也不免淋湿些许,白薇青黛回屋换了件衣物,就去小厨房准备姜汤。 温简独自回到屋中,拿起绢帕擦拭衣袍,而后走到内室,边走边抬手解开外衫,视线不经意扫动。 倏地,动作顿在半空,目光聚焦在屋内的某一处。 她重新扣上方解开的外衫,面不改色走到侧塌的小桌案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香烛,插到香炉内点好,再将炉顶盖上。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看向橱柜前那块红木板。 不知何时,那上面出现一道不明显的水痕,周围散落几滴小水滴,就好似有人自雨中归来,在那处停留过一般。 可温简记得清清楚楚,从进屋起,她从未涉足此地。 她在原地站定片刻,香烛气缓缓充斥整间屋子。 她一步步轻移到橱柜前,惊疑地拉住铜把手。 柜门一道缝隙开启,忽而,刀光猝不及防袭来,温简的脖颈从侧方被抵住,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只感到颈间泛起阵阵凉意。 “别动。” 伴随而来的还有冰冷的声音。 温简顿在原地,顺着柜门缝隙看去,橱柜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人竟躲在屏风后? 他是谁的人?李正围?还是贺文成? 温简胡乱猜想着。 都不对,她眼下就在李府,若是他们中任意一人,只需带人来围剿她便好了,犯不着如此隐蔽。 她颤抖着身子,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问道:“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房中?” 背后的贼人一言不发。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霎时,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院中一时灯火通明。 温简心中微动,趁此时机转过身去,刀锋离脖颈更近一步,可也因此看清来人,她瞳孔紧缩。 竟会是他? 青黛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小姐的院子?” 来人一身李府护卫的服饰,语气极不客气,“我们怀疑静轩阁有贼人在此,奉令前来搜查。” “胡说,我们可没见到什么贼人。”白薇上前阻拦,“我们小姐的房间岂能容你们擅闯?” 护卫不听劝阻,上来就要推开二人。 “吱呀”一声,屋门从里面打开,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余光中。 雨水淅淅沥沥,站在一群护卫中央的人举着把伞,听到声响,伞面缓缓向上移动。 一张英俊冷硬的面庞映入温简眼中,那人一手举着伞,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身形挺拔,隔着雨幕与温简视线相撞。 “在下李煜,今夜家中书房忽逢盗贼,在下顺着脚印追踪至此,发现印记正好停留在静轩阁前,不知姑娘可否瞧见什么可疑的身影?” 温简眨眨眼。 笑话,她方从春华园回来,可从未在路上发现什么脚印,这人是在试探她? “原来是煜表哥。”少女远远地行了个礼,就这么站在门内,也未走近,“屋中只我一人,也未瞧见什么可疑身影。”她对着两个丫鬟问道:“你们可有瞧见?” 二人齐齐摇头。 “春枝去哪了?” 白薇回道:“小姐您忘了,春枝姑娘家中有急事,告了假。” 温简的身子被风吹得直打颤,弱弱道:“煜表哥也听见了,我和我的丫鬟房里都没有旁人,又或者那贼人藏在静轩阁其他房间?表哥可随意查看,不过今夜天色已晚,我就不请表哥进来坐了。” 李煜看了眼身旁的护卫,护卫立刻带着人搜查旁的屋子,不一会儿,跑回到李煜身边,摇了摇头。 李煜见此转过头,对着温简抱歉道:“今夜扰了表妹休息,乃我之过,改日我定会来向表妹赔罪。” 温简摇摇头,“煜表哥言重了。” 李煜颔首致歉,离开前,暗暗看了眼主屋的方向,继而带着护卫向外走去。 “二公子,咱们还查吗?”护卫跟在李煜身后问道。 “脚印之事本就是编出来的,那贼人具体往哪个方向逃了,咱们未可知,既然表小姐那么笃定,该是没有撒谎,咱们再去别处查。” “是。” 李煜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静轩阁的方向,脑海中回想着方才看见的那道身影。 雨幕里颤抖的、柔弱无依的身影,最是能引起男人的怜惜,怪不得父亲会选择让她入宫。 *** “这是李二公子?”青黛眉目间满是不可思议,“这是李夫人口中所说的长相不如‘饺耳’公子的二公子?” 只听白薇一声叹息,青黛问:“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 本以为能得一声赞同,没想到白薇却道:“衣服又白换了。” 青黛还处在震惊中,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湿哒哒的衣角,跟着一声叹气。 温简一直盯着院子口,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随后叮嘱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赶紧回屋休息吧。” 白薇:“姑娘,您还没喝姜汤呢。” “不必了,我本来也没淋多少雨,该喝姜汤的是你们两个才对。”温简面容疲倦,“我有些乏了,先歇下了,你们两个去厨房准备,喝好后直接去休息吧。” 青黛点头应下。 白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青黛在一旁催促,她来不及细想,便跟着退下。 温简缓缓合上门后,颤声问:“我……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可以饶了我吗?” 她尝试着转身,那人并未阻止,直到与贼人面面相对,目光定在对方的鬼面之上。 温简垂下眼,藏好眸中的情绪,再抬眼时,眼里满是害怕之意。 鬼面人感到一阵晃神,刀尖缓慢离开姑娘的腰间。 温简用那副可怜的模样问道:“公子可有拿到想要的东西?” “什么?”鬼面人语气错愕,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她抬步走近,鬼面人正想抬刀重新对准少女。 “哐当——” 银刀掉落在地,男子身形摇晃,脑海一片晕眩,这时才注意到屋内多出的香气,他看向桌案,一道飘渺的烟雾自香炉内飘遥而起。 那是温简特意点燃的迷香。 “你……”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昏晕彻底席卷大脑,晕倒前,他看到面前少女的嘴角尽是得逞之意。 温简就这么眼睁睁瞧着鬼面人倒地。 “小姐,可是发生 19. 第 19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屋内昏暗,一女子侧身坐于桌前,手里把玩着一张黑色面具,眼前似有重重暗影晃动,戚明烛一睁眼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回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情,他彻底清醒过来,刚想挪动身体,却发觉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嗞——” 木椅拖动在地上发出声音引起女子的注意,她转过头,就见青年挣扎的模样。 “别白费力气了,这个绳结常人很难挣脱,世子殿下不如省省力气,好好与我商谈。”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好似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戚明烛停下动作,一双锐眸紧锁着她,“谈什么?” “谈谈你今夜到此的目的。” 温简站起身,抓着那副鬼面边在屋中缓慢踱步,边道:“世子殿下一早便注意到李尚书贪墨受贿,中饱私囊,一直在暗中调查,今夜来此,也是因为察觉到李府有你想要的证据。” “不知我说的可对?” 戚明烛挑眉看着她,轻笑一声,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他问:“你还知道什么?” 温简停住脚步,靠近椅子上那道身影,“我还知道,李煜出现得太过及时,殿下一无所获。” 戚明烛抿唇,不得不说,眼前人的推断全部正确。 他似真的好奇,“你是如何知晓我在调查李正围贪墨一事?” 温简却不答,转而道:“不如殿下来猜猜看。” 青年的手背在身后,他仔细回想着,“我与温姑娘上次相见是在醉江楼,那次温姑娘见我时,一直在盯着我看。” 温简笑,“许是戚世子太过貌美,小女情不自禁。” 戚明烛也跟着一同笑,“我不过问你一句伤口,你便出言讽刺,温姑娘如此,可不像是情不自禁。” “所以呢?” “所以,温姑娘当时看的根本就不是我,或者说,温姑娘的注意力都在我外衫的玉兰绣纹上。”他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神色,“那日在贺府假山后划坏我外衣,出手劫走宋荷的人就是你。” 温简双手轻拍,丝毫不在意对方面上的神情,夸赞道:“殿下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 戚明烛:“你捆了我,却没有把我交给李正围,说明你跟他不是一伙的,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李府的表小姐啊,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调查。”温简无辜道:“我听闻宋荷姑娘的事情后,深觉愧疚,日日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决定大义灭亲,所以殿下不用担心,我是来帮您的。” 戚明烛看了眼身上的绳索,“你就是如此帮我的?” “殿下不也未经人同意便偷闯人闺房?” 温简忽而认真道:“眼下您已打草惊蛇,今日一过,李府书房必会守卫森严,殿下又有几次机会潜入李府?而我不同,我就宿在这里,有的是机会拿到李正围贪墨的证据。” 戚明烛沉吟片刻,问:“你想要什么?” “我来玉京投奔舅舅,不过是为了不被父亲的债主掳去做小妾,可那日我偷听到,舅舅竟想让我入宫为贺贵妃固宠。” 青年心下一动。 少女眼中点点脆弱浮现,“我不过是想求殿下庇护。” 温简得知戚明烛的身份后,思考许久,才决定与之合作。毕竟她虽身在李家,却也只能屈居于后院,前朝之事无可知,这对于她来说太过局限。 同时她也在赌,赌皇上对待戚家并不似众人看到的那般亲近,若是赌对了,她在朝堂之上便多一双眼睛,若赌错的话…… 戚明烛神色嘲讽,“温姑娘一身好功夫,还需要别人来庇佑?” “啧。” 少女收起脆弱的神情,她在外逃亡多年,最是了解自己什么模样能引人怜惜,没想到这位世子殿下不为所动,实乃‘正人君子’。 她不知为何向里屋走去,戚明烛注视着她的身影,背在身后的手腕微动。 不多时,少女重新出现,与之不同的是,她的手里多了一颗红色药丸。 “这是红烛慢,吃下去不会有任何症状,可若是长时间得不到解药,红烛在身体里慢慢融化,毒素就会扩散到肺中,届时,服下此药者就会觉得呼吸沉闷,直至窒息而亡。” 温简扬起唇角,用那张黑色鬼面轻挑起年轻人的下巴。 “殿下吃下它,我就放了你,否则,我今夜就把你杀了,再嫁祸给李正围。” 为了不被丫鬟们发现异常,她特意将烛光挑暗。 此刻屋内,面容清丽的少女正倾身靠近青年,面上一副轻佻的模样。青年虽被绑着,可一身矜贵的气质无可挑剔,他下颚微扬,忽视掉表情的冷淡,还以为二人似在调情。 戚明烛的手臂微微晃动,引起温简的注意,她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直接出手卡住年轻人的下巴,将红烛慢送了进去。 “卑鄙。”青年冷硬的神情瞬间染上肃杀,他加快手上的动作,顷刻之间,绳索尽断。 见对方喉咙滚动服下毒药,温简赶忙向后退去,及时躲过青年一击,二人在屋内打斗起来,双方一来一往,不分伯仲。 早在戚明烛清醒过来时,便从袖中顺出刀片,一下一下切割着绳索,可还是慢了一步。 他向前出掌,温简灵活挡下,“再这么下去,引来了李府护卫,殿下可就跑不了了。” 戚明烛咬牙切齿,“把解药交出来。” “我若与殿下合作得愉快,自会交出解药,殿下放心,您长得如此好看,我可舍不得让您轻易死去,我会不定时为殿下献上缓解毒药发作的药物。”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天空中燃起红色烟花,戚明烛转头从半开的窗口望去,紧接着眉间一凛,这是他与姜颂约定好的信号,若是烟花燃起半炷香后,他还未出现,姜颂便会赶来支援。 温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挑了挑眉。 戚明烛犹豫片刻,冷声道:“希望温姑娘说话算话,否则,在下定会鱼死网破。” 他说完,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戚世子。” 他回头。 女子抱着他的银刀站在窗前,那银刀明明在他手中刚刚好,此刻,它在温简怀中却显得庞大厚重,若不是知道温简会武,戚明烛甚至怀疑银刀会将那姑娘的身板压弯。 只见她笑着问:“我该如何联系上您?” 青年抿唇,而后道:“醉江楼宋掌柜。” 醉江楼? 温简心下了然,一把将银刀扔给青年,撑着下巴道:“戚世子慢走。”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顿了一下,忽道:“对了,方才搜殿下身子时,小女发现殿下真是有得一副让人垂涎的好身体。” 青年脚下一个踉跄。 怪不 20. 第 20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戚国公府内。 戚明烛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夜李府发生的事,脑海中渐渐浮现那个女子清丽的面容。 在一片柔和的月色中,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 一只白猫在前面奔跑着,后面跟着个小男孩儿,此处是大长公主府的后花园,大约是冬季,周围飘飞的雪花落在空荡荡的枝干上。 男孩儿与成年后的戚明烛面庞相似,却是有些稚嫩,俨然是年幼时的他。 小戚明烛不似如今这般沉稳,正是贪玩的年纪,一路追着白猫跑到湖边。 前些日子天儿还没这么冷,眼下湖水已经结成冰。 白猫跑到冰面上,回身望了一眼,紧接着趴在原地伸出舌头梳理着长毛,男孩儿见此停住步伐,试探着伸出一只脚踩在冰上,见没什么危险,才放下心来,结结实实踏到上面。 他悄悄走过去,眼瞧着即将凑近时,猫儿“喵”一声,纵身一跃到树上,男孩儿仰头望着,心下失望。 就在此时,脚下有细碎的声音响起,他低头看去,一道缝隙从不远处蔓延,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这边而来。 小戚明烛满眼慌张,反应迅速地朝来时的方向跑去,就在即将到达岸边时,“咔嚓”一声,冰面彻底承受不住,断裂开来。 他一脚踏空,掉入冰窟中。 “救命——” 男孩儿在水中努力扑腾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不会游泳,又因方才追猫之举,随从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到现在还未追上。 冬日的湖水特别寒冷,他的身子很快僵住,感知到力气在一点点消散,余光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向这边跑来。 “救、救命。” 就在男孩儿即将沉下去时,一只细嫩的小手忽然出现抓住他的手掌,却因力气太小被他拖着一起往水中掉落,跪倒在地上。 “要不你还是放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我连累的。” 女孩儿面上覆着薄纱,抓着他的手不曾说话,小戚明烛只能看到那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他咬了咬牙,松开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慢慢向湖底沉去。 女孩儿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从自己的掌心滑落,她张嘴想喊人,喉咙里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她定定地望着湖水,眼里溢满挣扎之色,忽而快速摘下面纱,脱掉氅衣丢在岸边,直接跳入了湖中,朝湖底游去。 小戚明烛只觉得浑身冷冰冰的,手脚已经僵硬得动弹不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想着: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母亲和祖母知道后,一定会伤心,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了。 他就要闭上双眼,恍惚间好像看见个影子—— 熟悉的身影正毫不犹豫朝他而来,一如方才跑向他时那般。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他的眼中重新浮现光亮,努力朝那道身影伸出手,而女孩儿也毫不迟疑地握住,接着一用力,拉着他往回游去。 两个小人儿终于到了岸边,小戚明烛用力爬上岸,紧接着快速转身拉着女孩儿一起,两人瘫坐在地上。 “谢谢你救了我。” 女孩儿摇了摇头,从氅衣里找出一块手帕递给男孩儿,示意他擦擦脸上的水珠,没有出声。 男孩儿嘴唇发白,脸已经被冻僵,他接过手帕,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既在这里出现,定是外祖母的客人吧。” 女孩儿指了指喉咙,又摇了摇头。 “你不能讲话?” 女孩儿终于点头。 “没关系,我家中认识许多名医,我可以请他们为你医治。” 女孩儿猛地摇头,表情很是抵触。 男孩儿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 “世子殿下——” “公子,您在哪?快出来吧——” 小戚明烛眼睛一亮,回头喊道:“我在这——” 见有叫喊声出现,女孩儿仓促地抓起面纱带上,刚一带好,远处跑来一帮奴仆,将她挤到一旁。 见了自家公子,这帮人总算是松了空气,为首的随从抓着男孩儿嚎叫:“哎呦喂,殿下,您可让奴才们好找哇!” 感受到手下的衣袍一片冰冷潮湿,那随从又一惊一乍道:“您的衣服怎么湿了?” 一转头,就见冰面上好大一个窟窿,吓得他脸都白了,他哆哆嗦嗦对旁的下人指挥:“快,快去将殿下落水一事禀报给公主,你们去准备热水和新的衣物。” “对了,再去宫中叫个太医,殿下可不能生病。” 这可是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的金疙瘩,要是出了什么事,他纵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话音落下,小戚明烛终于能插上话,他推开随从,皱眉道:“我没事,是妹妹救了我,快带郎中给她……” 转眼看去,只见刚刚还站着女孩儿的地方空空如也。 戚明烛睁开眼。 月亮被雨水洗过后更加明亮,光泽透过窗铺洒在青年的脸上,为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层银边。 此刻,他却觉得月光有些刺眼,遂抬手将手臂搭在眉眼上方。 他为何会在今夜梦见她? 秋日一到,院外的蝉鸣声不在,静默之中,戚明烛慢慢起身走到桌前,拉开抽屉。 一块手帕铺在其中,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干净整洁,一丝褶皱也无。 青年拿起手帕,上面绣着一轮圆月,他看着那轮圆月怔然出神。 梦中那个小女孩儿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 八年前,他去外祖母府中玩耍,不小心掉入湖中,得一女孩儿相救,等随从来时,那女孩儿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后来他就晕倒了,当夜高热不退,太医说是因惊吓过度外加着凉导致的。男孩子身体好,病症来得快走得也快,没两天他清醒过来,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只不过当他询问祖母那个女孩儿的身份时,祖母摸着他的额头,笑问他是不是烧糊涂了,她府上哪来的小女孩儿。 他不信祖母的话,又跑去问那日带他回来的随从,可随从当时满眼都是小世子,哪还看得见旁人?也只能摇头否认。 那一刻,戚明烛竟真的以为那一切都是梦中发生的事情。 直到在枕边发现了这块手帕,他清楚那些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可不管他怎么回想,却发现高热过后的他根本想不起那姑娘的面容,只依稀记得一双坚定漂亮的眼睛。 少年再次跑去祖母的后花园,却再未见过那个姑娘。 后来渐渐长大了,跟随父 21. 第 21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青黛。” 青黛听见声音,心下一喜,松开紧攥的拳头,抬头就见自家小姐出现。 温简将这里的状况纳入眼底,她比了个手势,让跟着一同前来的春枝先等着,而后走到这群小厮跟前站定,开口笑问:“不知我的丫鬟犯了何错,能让你们几个合起伙来拦着她,不让她进府?” 为首的小厮见人主子来了,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下,赔笑道:“表小姐,您的丫鬟当然可以进来,不过要进也只能她一个人进。” 温简侧头看向说话之人,目光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看得小厮顿感惶恐不安。 “我昨日不小心淋了雨,身子不适,让郎中为我看病也不行吗?” “这……”小厮观察到温简的面色确实是有些白得不健康,可林姨娘亲自发话,不能让任何郎中入府。 温简看出他的为难,惨笑一声,“怎么?三小姐落水陷害我不成,如今连病都不让我治,是要我死在李家,她才满意吗?” 小厮面露惊恐,赶紧往巷子里张望,生怕别人将这话听了去。 “青黛。” 青黛挤开旁人,到温简另一边站下。 “走,咱们收拾行李,待舅舅散值回府,咱们就请辞回渝州去。”说着,就要往回走。 “表小姐、表小姐。”小厮边喊边不停地使眼色,几人一起上前拦她。 青黛怒喝一声,“你们还要对我家小姐动手不成?” “表小姐赎罪,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小厮赶忙回身将郎中请了进来,“是奴才的错,您生了病,莫要气坏身子。” 温简这才停住脚步。 “现在我可以请郎中回静轩阁了吗?”她问道。 小厮低下头极有眼色地道:“当然可以,老爷说了,表小姐就把李府当作自己的家,是奴才们僭越了。” 笑话,那日事发之时,他们就在映雪园的院子里候着,也亲眼看见表小姐说要回渝州时老爷的态度,他们虽是林姨娘院儿里的人,可说到底李府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爷。 温简看也未看小厮,直接带着郎中离去,还未走两步,转头就撞见李煜走近。 怎会在这里遇见他? “煜表哥。”吴嬷嬷还在病着,温简没太多时间应对李煜,遂打完招呼,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匆匆离去。 李煜刚想说些什么,还未张口,人就没影了,他脸色一黑,看到不远处的人。 这不是映雪园的人吗? 他昨日便发现姨娘和妹妹似是对这个表妹很是不喜,又想着方才温简的表情,心下生疑,走了过去。 小厮正愁眉苦脸着,见少爷的身影忙躬身行礼。 李煜点点头,问:“方才我见表小姐面色不好,发生了何事?” 小厮心里一惊,林姨娘吩咐过,万不能惊动老爷和二公子,他迟疑的样子一眼就能让人瞧出端倪。 李煜不耐烦道:“有何事直说便是。” 小厮见此只得如实将事情告知。 李煜皱着眉听完,道了声“糊涂”。 “姨娘真是糊涂,这事要是传出去,芳薇就会落得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声,她还未出嫁,一个下人哪值得她如此针对。” “公子放心吧,此事除了春华园,就只有映雪园的人知晓,咱们的人自然不会对外多嘴,至于四小姐……她平日很少出府。”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滚回你的映雪园去。”李煜说完直接拂袖而去。 徒留小厮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心中叫苦不迭。 被雨水打落的残花铺在青石板上,盖住了一个个小水坑。 温简和青黛架着郎中飞快走着,几乎就要跑起来了,急得被迫行走的郎中嘴上直喊“慢些,慢些”,春枝跟在一旁目瞪口呆。 到了春华园院子口,青黛和郎中先行进去,温简回身对着春枝如实道:“春枝姑娘,吴嬷嬷摔倒磕坏了脑袋,四小姐求到我跟前,我不能不管,我也知你的为难,此事从头到尾你都不知情,也别在末了掺和进来了。” 为了装病,她特意在脸上扑了层粉,又让春枝搀扶着她前去侧门。 不用她多说,春枝就明白这一早发生的是都是因何而起,她曾是主院儿的人,哪怕现在被赐给静轩阁,也不能和那边断了联系,她懂事道:“那奴婢先回静轩阁候着,小姐若需要帮忙,直接使唤奴婢便是。” 温简眸光温和地点点头,春枝从未在她们面前隐瞒过自己和主院儿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留她在自己屋里的原因。 光明正大总比偷偷摸摸的好。 春华园房间内。 吴嬷嬷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李和荞半跪在榻前,两个丫鬟面色凝重,温简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郎中,吴嬷嬷如何了?” 郎中叹了口气,“四时八风之客于经络之中,为瘤病者也。” 温简:“瘤病?” “瘤之为义,留滞不去也。乃郁结壅塞,则乘虚投隙。瘤所以生,初为小核,浸以长大。”郎中摇了摇头,“此病无可医,恕老夫无能为力。” “嬷嬷只是摔了一跤,怎会无可医呢?”李和荞不懂郎中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她哀求道:“郎中,求求您,她只是摔了一跤,你只要开些药便好。” 郎中怜悯道:“这病就算旁的郎中也没法子,她本就生了病,摔倒只是诱因,不过若不是脑袋磕了那一下,这病症也不会这么快发作,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李和荞呆愣地抬眸,想问那现在呢,可不知为何,开口无数次都问不出口。 温简看不下去了,直接替她道:“嬷嬷如今还有多少时日?” “多则一月,少则……随时都有可能死去。”郎中见惯了生死,却也不得不直白道:“依老夫看,还是早早准备后事吧。” 李和荞听闻此言,腿一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喃喃道:“怎会如此?” “知道了,多谢您。”温简沉默片刻,还是递了铜钱,“青黛,去送送郎中。” 郎中走后,她站在榻前,看了眼李和荞,又转头看向吴嬷嬷,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 在生死面前,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和荞也只是怔愣了会儿,她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自己爬起来,轻声道:“温姐姐,我想陪嬷嬷待一会儿,可以吗?” 温简意会,示意白薇同她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听见—— “今日多谢姐姐出手相助,你的恩情和荞都记下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 “你是说温简今晨请了郎中来府上看病?”林月娇扶额杵在桌上问。 “是,奴才听您的令,把那丫鬟 22. 第 22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两日后的夜晚,一个影子怀中抱着盒金银鬼鬼祟祟自映雪园走出,与此同时,静轩阁内也多出一道陌生身影。 循着戚明烛的话,温简第二日便派青黛悄悄去了醉江楼找到宋掌柜。 戚明烛那日之后就通知了宋掌柜,往后若有拿着白狮玉佩的人找他,只管告知他便是。 宋掌柜得了命令,但当他得知那白狮玉佩在李家表小姐手中时,还是不免惊讶了一番,毕竟除了姜家公子和那位,几乎无人知晓世子爷与醉江楼的关系,想到此,不由得对温简派来的丫鬟尊敬了些。 他派人联系世子殿下,得到的消息却是‘等’。 青黛回府后,将这个‘等’字告诉给温简,温简只是笑了笑。 “既然世子殿下让咱们等,那咱们等着便是。” 距离祈福日还剩下三天,醉江楼那边迟迟未有消息传来,温简也不着急,成日摆弄着她在花市上新买的花草。 她眼前这株叫和槿花,眼下虽未盛开,可待它绽放时,花冠粉红,胜似桃花。不过和槿虽美,香气却带有毒性,姿色越是艳丽,毒性就越深,因此温简也只得了这么一簇。 她将这花养在院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时不时欣赏一眼,免得三个丫鬟被那气味影响。 一日又一日地过去,终于,这日白薇出门采买,回来时发现篮子里多了张纸条,她看过后察觉不对,跑去递给小姐。 温简打开纸条,看着上面约定好的时间,扬了扬眉。 午后的阳光缓缓洒在街道上,为街上的行人披上一层暖洋洋的绸缎。醉江楼内,几个文人墨客围坐在一起品茶论道,给楼中之景增添了几分生动。 一对主仆步入楼中,走在前面的姑娘先是环顾大堂,接着缓步走向柜台。 宋掌柜拨动着算盘,看着银子如流水般划入账上,心中喜悦。眼前光影被遮挡,他下意识抬起眼,就见一穿着清雅的姑娘站在柜台前。 “姑娘想要哪间厢房?”宋掌柜堆起笑容道。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一块白狮玉佩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宋掌柜的嘴角收起几分,偷偷瞟了一眼大堂,见无人注意这边,他压低声音,“姑娘随我来。” 大楚民风开放,女子上街皆可露面。今日温简本该带幕篱来此,可出门前想了想,前几次出门都未带此物,若是这一趟遮遮掩掩反倒引人怀疑,遂光明正大出了府。 一路跟着宋掌柜上到阁楼,直到一间厢房前,宋掌柜直接开门请她进去,青黛刚准备跟上,却被拦在门外。 “我家公子喜静,这位姑娘不如随我移步隔壁用些点心。” 青黛看向自家小姐,无声询问她的意见。 温简点点头,青黛会武,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况且两个屋子离得极近,不过几步的距离,若发生什么,她也好及时照看。 温简步入房中后,宋管家直接将门关好退下。 戚明烛正坐在窗边向外望着,听见开门声未曾转头。 温简也没急着开口,她打量着厢房内,先入眼的是墙壁立柱上的木雕,花鸟鱼虫的图案繁复精美,瓷器玉器点缀着房间的各个角落。从窗内向外望去,不光风景靓丽,整条街道上行人的一举一动皆能纳入眼底。 怪不得茶楼酒肆无数,偏醉江楼能称之为最。 “这几日公事繁忙,劳姑娘久等了。”戚明烛转过身来,等温简观赏完房间,慢悠悠道。 温简看过去,青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今日依旧一席月白对襟窄袖长袍,纤尘不染,只不过那蓝银色的玉兰花纹倒是从左肩挪到了袖口。 真像个花蝴蝶。 她心中腹诽着。 “世子殿下身为伏鹰司都虞侯,忙点儿是自然,我还要多谢殿下百忙之中没忘记与小女的约定。” “忘是不敢忘的,毕竟姑娘手中还握着在下的命。”这句话被戚明烛咬得极重。 温简却装听不懂的模样,无辜道:“殿下金尊玉贵,又有谁敢要您的性命?” 她移步到窗前,与戚明烛只隔一臂的距离,开口问道:“说起来,殿下这两日可有觉得不适?例如头晕?心口疼?” 戚明烛冷笑,“所以你明明有事相求却从来不催促,便是笃定我会因为这个见你。” 听到戚明烛的话,温简眸子里浮现一抹怀疑之色,紧接着神色如常地从袖里拿出一个玉瓶,推到对方面前,“这里有两颗缓解红烛慢的药丸,吃了它保你一个月内不会再有任何症状,不过,还望殿下帮我一个忙。” 戚明烛将玉瓶拿到手中把玩着,丝毫不在意这是给自己保命的东西,他的肤色本就白,手指修长纤细,和那玉瓶放在一起,倒像是艺术品。 半晌,戚明烛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舅母说,后几日便是玉京的祈福节,届时,舅母会带我去广缘寺中祈福。” 青年抬眼看向说话的少女。 “我想要殿下在我下山时,‘碰巧路过’,抓几个行凶的山贼。” 戚明烛扬眉问:“有人要杀你?” 温简不欲掩藏,直接点头,“李府的林姨娘。” 戚明烛想起京中由李正围宠妾灭妻而起的腌臜传闻,心下了然,开口道:“就算我抓了那帮山贼,只要李正围在,他大可说是你们的家事,将此事掩埋过去,凭借他对李煜的看重,你们府上那位姨娘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家事?”温简瞪大眼睛,惊讶道:“一个后宅妇人命人伏击朝廷命官,又怎会是家事?” “当然,就算是家事,”她笑道:“也该是在他们险些伤了殿下,被殿下的人抓住,严加审讯后才得知的。” 伏击朝廷命官? 戚明烛心中一动,“你是想借我的由头把事情闹大,这样就算之后真相大白,李正围有心包庇林月娇,也无能为力。” “没办法。”温简垂眸,“我不过一个身份低微的普通人,哪怕被杀了也无人在意。可殿下不同,您身份高贵,哪怕受一丁点儿伤,便足以引起所有人的重视。” 是了,伏击朝廷命官可是大事,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引发无数关注,百姓的、官员的、甚至是皇宫里的。哪怕最后发现这一切只 23. 第 23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世子殿下。” 娇柔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戚明烛循声望去,女子一身碧纱裙衬得身姿轻盈,丫鬟焦急地跑过来,嘴里喊着“小姐,小姐您没受伤吧。” 那女子摇了摇头,脸色却是有些发白。 戚明烛认出了她的身份,正是最近皇上有心指配给荣王做王妃的吴家大小姐吴缇,只见她腰身一弯,盈盈一拜,感激道:“多谢世子殿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望见地上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风车,戚明烛俯身捡起,递还给女子,淡声道:“既然姑娘无恙,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欸……”吴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男人的背影毫无停留之意,她只得将话咽下。 “小姐,这个风车都坏了,不如把它扔了,咱们再买一个新的吧。”丫鬟指着前面的一个摊子道:“奴婢看那里有好多好看的风车呢。” 吴缇看了看手中的物件儿,回想起青年棱角分明的面庞,以及递给她风车时那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红了脸。 “小姐?” 吴缇回过神来,轻咳一声,“不必了,我看这个风车就挺好的,我很喜欢。” “小姐,以后咱们出门还是多带几个护卫吧,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危险了,还好有世子殿下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吴缇闻言看向躺在地上的马儿,此时看热闹的人群都已散去,车夫也被衙门派人带走,只有一小部分被撞翻摊子的商贩唉声叹气地收拾着。 她点了点头,方才的惊心动魄又涌上心头,她压下心中的害怕,回头看了眼醉江楼,只不过青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温简正靠在椅背上,闭眼品尝着宋掌柜亲自呈上来的糕点。 醉江楼坐落在整个玉京最繁华的街道,每日贵客无数,尤其是这层阁楼,最适合见不得光的客人商谈秘事。至于戚明烛与醉江楼有何关系,已与温简无关,她很懂事地没有询问。 毕竟她与戚明烛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待她拿到李正围贪墨的证据,借他之手除掉李家后,再想法子将孙茹婧手中那封求援信公之于众,他们两个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若在这之前还没有找到诬陷奚家叛国的凶手,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路,就是遂了李正围的意,入宫接近宣明帝。 “这合意饼可是醉江楼新研制出来的,每日数量有限,许多大户人家想品尝都买不到,可合你的意?” 因想事情想得太入迷,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温简一跳,她下意识转身朝后方出手,下一刻就被拦下,又重新被摁回到椅子上,看清来人的模样她松了口气,反问道:“殿下不是去英雄救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戚明烛松开摁住温简肩膀的手,坐到她的对面,“真正救美的人不愿露面,我只能独自揽下功劳,又怎敢太过张扬?” 温简眨眨眼,没有应声。 戚明烛垂下眸子,看了眼桌上的银盘,接着转向温简,眼里满是戏谑的意味。 温简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盘子光滑干净,连糕点渣子都不剩,原来不知不觉间,宋掌柜命人准备的合意饼被她吃了个光。 只听对面一声轻笑,温简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像是烧起来了一样,视线无处安放。她‘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暗自呼一口气,忽视掉对方眼里的戏谑,福身道:“天色不早了,民女就先告退了。” “来人,准备一份合意饼给温姑娘带走。” 温简转头瞪了年轻人一眼,接着快步往外走去。 青年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收起笑意。 方才他在窗前向下望时,分明看见那匹马像认识人般直奔吴缇而去,要说这件事是意外,他是不信的。 吴大姑娘看不出此事,吴大人可不一样。 戚明烛学着温简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轻闭上眼。 看来贺文成是铁了心,宁可惹陛下厌恶,也要让贺思婉拿下荣王妃一位了。 经过马车暴走一事,街上的商贩比往日少了接近一半,不过醉江楼的生意丝毫未受影响。 “表妹。” 温简刚走到街上,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她。 她回头,李煜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煜表哥”。 李煜散值后路过此地,刚好看见戚明烛救人的场面,他站在人群里观了全程,众人散去后,他在街上思虑一会儿,本想悄悄跟上去,谁知一转眼就见少女从楼内走出。 他心中疑虑,走到温简身边,问道:“表妹怎会出现在这里?” 温简看了男人一眼,举起手中的糕点,“前些日子赵姑娘邀我来醉江楼一聚,我尝过这里的点心,就一直惦记着,今日闲来无事,想着买来解解馋。” “原来是这样。”李煜嘴上这么说,可眼睛一直盯着温简手里的盒子。 温简 24. 第 24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温简盯着那些糕点,都快瞧出花来了,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 “这合意饼可是醉江楼新研制出来的,每日数量有限,许多大户人家想品尝都买不到,可合你的意?” 戚明烛的话语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每日数量有限。 许多大户人家想品尝都买不到。 原来是这样,温简恍然大悟。 她离开醉江楼时,合意饼已经卖光,宋掌柜本想命后厨新做些,还好她及时出言阻止,又花银子买了些其他糕点。 屋中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少女眸光晦涩。 这个李煜,疑心病竟比李正围重得多,也聪明得多。若说之前在温简看来,对付李家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多出了个李煜…… 吴缇回到家中,越回想街上发生的事越觉得害怕,最后直接病倒了。 吴老爷子听闻此事后,在书房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去到孙女屋中,将皇上有意为她与荣王殿下指婚的消息告诉吴缇。 “荣王殿下天潢贵胄,你若嫁给他,就是我吴家百年荣光。你若不愿,那祖父便豁出老脸,进宫求陛下开恩,是你没那个福气。” 昨日之事,看上去像是意外,可他入朝为官多年,哪能看不出,这是贺文成在警告他,他的孙女挡了他女儿的路。 若是他再年轻个二十年,定要到皇上面前参贺文成一本。可他老了,儿子沙场战死,只给他留下两个孙女,他现在只想保下如今的地位,看着孙女们觅得良人。 吴缇没想到自己病还未好,就听到这么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她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祖父,我不想嫁,我不喜欢荣王,我……我……”她鼓起勇气道:“我喜欢世子殿下。” 吴老爷子本想安慰不想嫁就不嫁,可孙女一句话让他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他颤颤巍巍地问:“哪……哪个世子殿下?” “戚明烛。”提起这个名字,吴缇脸红了起来,“就是昨日救我性命的戚小世子。” 戚明烛如同天上月,此前,她只敢把好感悄悄放进心里,可昨日她被他救下之后,那份好感突然从心里破土而出。 那时的他与她离得那样近,就好像只要她努努力,就可以将月亮摘入怀中。 吴老爷子皱起眉头,他对戚明烛本人是欣赏的。可如今朝堂正是纷争时,只要戚家手握兵权一天,哪怕他们想要明哲保身,不参与党派之争,皇上也未必准许。 更何况当年戚明烛本应传他爹衣钵,上战场杀敌,却被皇上生生留在玉京。 这趟浑水不是如今的吴家能趟的。 “不成。”吴老爷子权衡利弊后,说道:“戚小世子少年得志,才貌超群,心悦他的人不只有你,那样一个男子,又怎会甘愿只心悦一人、只对一人好?” 他苦口婆心道:“祖父年纪大了,不求你未来的夫婿身份有多高贵,只求他能待你好。” 吴缇咬着唇,没有说话。 吴老爷子看她这副模样就知她没听进去,无奈摇头。 他以前总觉得孙女年纪轻轻就失去父亲太过可怜,因此将她保护得太好,才把她养成了一副孤傲天真的性子。 罢了,孩子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让她自己看清,趁他还活着,不管什么事都能给她兜着。 有时候撞撞南墙,说不定就肯回头了。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因着广缘寺路途较远,孙茹婧与温简天还未亮就从李府出发。 今日本该是李府的姑娘们随主母一同前往,李和荞因吴嬷嬷的原因不愿出门,孙茹婧准了此事。可今儿个一早映雪园就往主院儿递了话,说是李芳薇夜里着凉生病,也不随同了。 孙茹婧正好不愿与李芳薇一道,如以一来,她求之不得。 到了广缘寺,天光已然大亮,今日是祈福日,寺中门庭若市,甚至有部分香客来得更早,正在院子里认真听着师父为弟子讲解佛法。 孙茹婧依照往年的流程,到各处求求拜拜,很是熟稔。温简跟在她身后,从未见过孙茹婧如此认真。 晌午用了斋饭后,广缘寺给各位香客准备了休息的客房。 “夫人,我第一次来广缘寺,想再去逛逛。”温简道。 孙茹婧跪求了一上午,膝盖都麻了,闻言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抬了下下巴表示同意,而后被丫鬟搀扶着离开,温简身边只剩青黛一人。 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面一处法殿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温简停下脚步,叮嘱青黛,“一会儿回去的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顾好自己的安全,不用管我。” 青黛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只以为小姐不放心她,点了点头,她问:“那位世子殿下当真会出现吗?” “他要救的不是我,是眼下在客房休息的那位。他若是出现,皆大欢喜,若是不出现……”温简转过身子,越过殿前的石阶向上看去,“李正围宠妾灭妻不是什么秘密。” “吏部尚书府的小妾派人杀害主母,虽比不得朝中官员被暗杀受重视,可人们对这种传闻最是好奇不是吗?” 一座佛像立在法殿之上,远远看去,佛身金光闪闪,让人不敢直视,神佛低垂着的眼眸,似是能包容世间万物,无论是善,或是……恶。 孙茹婧,你如此用心祈求的神佛,会佑你死在林月娇之后吗? 一个姑娘挽着位妇人从法殿走出,温简望去,那姑娘正是在贺府寿宴出言讽刺李芳薇的姜淑瞳,而她身旁那位就是那日的绿衣夫人。 姜老太傅与其夫人感情甚笃,一 25. 第 25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听公子的语气好像并不信任这些,那您又为何会出现在广缘寺?” 青年直视佛像,语气似是自嘲,“不过是有所求罢了。” 有所求? 温简眼底涌起淡淡嘲讽。 她也曾无数次求神拜佛,祈求佛祖保佑,所有陷害过她奚家和靖北军的人会遭受报应,可八年过去了,那些人橐金如山,草芥人命,还依旧活得好好的。 “是啊,不过是有所求罢了。”温简收回目光,同样仰首望着佛像,她跪在蒲团上,姿势依然虔诚。 既然您不肯降罚,那便由我亲自来。 青年站在一旁,看着少女半明半暗的的侧脸,没有再出声打扰。 温简从蒲团站起,转身看了眼身侧的男子,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不过想了想,还是道:“有所求,不如求自己。” 男人错愕一瞬,她微微福身离开这里。 夕阳西下,路上安静得只有马车缓缓行驶的声音,单调寂寥,她们离开广缘寺时,里面已没什么人。孙茹婧坐在马车上累得东倒西歪打着盹,温简在一边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击打声自车外响起,车夫一声哀嚎令孙茹婧瞬息清醒,就见温简一脸害怕地缩在马车一角,她惊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等温简回答,马车不知被何物撞击,剧烈摇晃,孙茹婧还未弄清发生何事,就被甩出车外,与刚被踢飞到马车上的护卫撞在一起。 十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彪形大汉举着斧头不知从哪里而来,与李府护卫缠斗在一起。这群大汉们蒙着面,虽看不清模样,却能感受到他们的杀气腾腾,护卫们显然招架不住这群人,逐渐落于下风。 看着倒地护卫身上的血迹,孙茹婧反应过来,他们这是遇见山匪了,她神情慌张,四处寻找能避身的地方,终于将目光锁定在马车的尾部,那里已经藏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厮。 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直接趴在地上,爬到小厮身边,命令道:“你去和他们讲,只要肯放了咱们,要多少银子都行。” 小厮心中害怕,不愿出去。孙茹婧可不管这些,她直接伸手一推。 小厮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山匪面前,他匆匆爬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作揖道:“各位爷,我家、我家夫人说,您们想要银子,想要多少都行,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不远处,跟着一同上山的钱管家正利用周围树木的遮挡偷偷朝另一个方向蠕动。就在即将逃离之际,一个刚解决完护卫的山匪抬眼就发现了他的背影,那人与另一个山匪对视一眼,二人迅速跟上。 温简掀开帷裳一角,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看向躲在暗处假装害怕的青黛,扬了扬下巴,手掌以极小的动作做了个‘杀’的手势,青黛瞬间明白,转眼就不见踪影。 山中空荡,戚明烛迟迟未出现。 看来她与那位世子殿下的交易是做不成了,温简面无表情放下帷裳。 好在她还有别的打算。 前些日子,映雪园的喜鹊深夜到访静轩阁,告诉她林月娇要在祈福节这日买凶杀人,杀的不只有她,还有孙茹婧。 温简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林月娇不像李正围那么优柔寡断,她既知道孙茹婧手中握有李正围的把柄,就不可能睡得安稳。 她已让青黛护送钱管家回到玉京。出了这么大的事,钱管家必会先去报官,这样一来,孙茹婧就算没挺到官兵赶来,有钱管家这个证人在,她也能摆脱嫌疑。 “你家夫人?”赵大勇是这群山匪的头领,想到此次的目标,他粗声问:“你家夫人在哪?” 小厮犹豫了下,脑海中浮现孙茹婧推他出来时那副恶狠狠地嘴脸,他闭紧双眼,往马车尾部的方向一指。 赵大勇顺着小厮手指的位置看去,确实瞥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撅在那,他一脚踢开小厮,提起斧头,准备抬步走过去。 杂乱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数十个黑衣伏鹰卫纷至沓来,将山匪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人跨坐在马上,一席绯色官服艳丽冷峻,衣摆上的金线雄鹰暗纹在日光下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雄鹰的眼睛,仿佛正在窥视着面前的猎物,稍不留神,它就会蓄势待发,扑到身前狠狠撕咬敌人。 戚明烛勒住缰绳,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车里的女子,二人隔着远远的距离相对视。 这身官服很适合他。 这竟是温简见他后的第一想法。 “格老子的,哪儿来的小白脸,长得比女人还白净。爷今儿个有要事在身,没空理你,识相的滚远点。” 赵大勇见来人气势不凡,心里打起鼓来,又不想在手下面前丢面子,他扯着嗓子怒吼,好像这样就会把人吓住。 果不其然,余下的山匪纷纷露出奸笑,有的甚至还面露猥琐。 戚明烛的视线从马车挪动到领头的山匪身上,不怒反笑,笑容如同四月春风和煦温暖,以至于山匪都看呆了一瞬。 可跟在他后面的随身侍卫应时见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恍惚能窥见这个不长眼的是什么下场了。 “戚世子,世子救命啊——”孙茹婧认出了男人的身份,大声求救。 赵大勇听到世子两个字,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山匪一拥而上。 年轻人坐在马上,姿态傲然,岿然不动。应时带着伏鹰卫拔刀反击,动作迅猛,不过须臾,半数山匪倒地哀嚎。 慌乱中,温简下了马车,跌跌撞撞跑到孙茹婧身旁将她扶起。 见大事不妙,赵大勇已有了退缩之意,少女的身影吸引了他的余光,想起林月娇给的银子,他咬咬牙,朝二人冲了过去,率先挥动斧子对准孙茹婧。 “舅母——” 在这慌乱的瞬间,温简找准时机,挡在女人身前,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下一刻,绯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身前,刀柄顺势击打在赵大勇的腕骨,“咯吱”一声,似是腕骨断裂,斧头从他手中脱落,被来人稳稳接下。 赵大勇痛得大叫,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重重踢飞出去,下一刻被应时及时按住。 一道血痕顺着手臂一流而下,白色衣袖洇出一片鲜红,顺着破碎的衣袖看去,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温简却先关心的是孙茹婧的安危,“舅母,您没事吧?” “我、我没事,可是你受伤了。”孙茹婧指着伤口,吓到话都说不利索。 温简摇摇头,强笑道:“您没受伤就好。” 戚明烛的眸中布满复杂的情绪,他方才看到,温简明明可以拽着孙茹婧一起躲开那一斧头,可她却没有那么做,而是毫不犹豫地扑到孙茹婧身前替她挡下这一击。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她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这个女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大人。”应时绑好山匪,上前禀报:“山匪之中少了两人。” 有伏鹰卫在,山匪不可能跑得了,既然少了两人,那就是在他们之前离开的。 戚明烛一垂眸,就见少女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目光一闪,在应时耳边交代了两句,应时点点头,孤身离开。 李府护卫受伤惨重,连车夫都未能幸免,孙茹婧只得主动开口请戚明烛帮忙给李府传话,顺便把温 26. 第 26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夕阳西下,天色暗沉下来,因祈福节的缘故,许多行人还未归家,街道上比往日热闹三分。 红白交替的两道身影高坐于马上,小心地避开人群,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可从远处看,更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有认出戚明烛的人,已经开始惊讶起来。 他们可从没见过这位世子殿下让哪个女子近身过,更遑论共乘一马这种亲密行为。 女子面容秀美,不少人已暗暗开始猜测她的身份。 温简瞥见那些眼神,提醒身后的青年:“那些人好像误会了大人与我的关系。” 戚明烛忙着避开行人,闻言抽空看了她的伤口一眼,轻嗤一声,“你若是在意,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放到路边,你觉得自己能清醒着走到医馆就好。” 怕血渍吓到旁人,温简侧侧身,用另一边衣袖遮挡住伤口,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这样的‘香饽饽’都不在意,我连命都快没了,哪还有精力在意这些。” 听出了女子话中的嘲弄之意,戚明烛开口:“世人对女子严苛,我以为那些有关男女的传闻总归是对女子影响更深一些。” 温简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失血让她意识有些涣散,她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医馆旁立着块木牌,上面用斗大的字写着益元堂。戚明烛停马于门前,回身将女子扶下马。 医馆里的药童眼尖瞧见二人,赶忙唤女郎中前来把人搀扶进去。因伤及的部位不方便男子观看,戚明烛止步于外间。 后院传来阵阵药香,听着里间的忙乱声,青年站在药柜前,看着药童用戥秤细心量好药材,又挨个包装好,一时出神。 他特意命令伏鹰卫走大路押送山匪回京,想必有些对伏鹰司稍微‘关切’的人已经收到消息,慌乱起来,毕竟那个赵大勇可不止为林月娇杀过人。 不知是否是他的眸光太过压迫,药童频频出错,一旁的郎中忍不住出手轻拍他的后脑,严肃训斥:“认真些。” 戚明烛回过神来。 恰巧应时匆匆走进医馆,行礼过后,凑到戚明烛身边,小声道:“大人,那两个山匪找到了,只不过属下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死了。” “属下顺着痕迹向前,发现是一个女子所为,那女子跟在李府管家身后默默护送,属下听您的话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记下了那个女子的样子。” 应时问:“属下是否去请画像师将那女子的模样画下来?” 戚明烛抬眼顺着医馆大门看向外面,路上行人来去匆匆。 “再等一等。”他道。 应时挠挠头,大人要等什么?人总不能自己出现。 “小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应时循声望去,两个姑娘慌里慌张从门外跑了进来。 他瞪大双眼,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大人一副了然的模样。 药童将两个丫鬟引进里间后,戚明烛问:“可瞧仔细了?” 应时点头,笃定道:“跑在前面的姑娘就是我在山上看见的。” 他们第一次见温简时,是在醉江楼,那时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是白薇,因此今日应时没能认出青黛的身份。 戚明烛双眸微微一眯。 身边的丫鬟都能徒手杀死两个壮汉,温简,你究竟是何身份? *** 李府。 林月娇此时坐立难安。 她都已经打听好了,孙茹婧今日出门带的护卫不多,眼下天色已暗,人还迟迟未归,也未有任何消息传来,该是得手了的。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不安。 再等等。 只要孙茹婧一死,再把她身边那几个丫鬟婆子除掉,就不会有人再知道求援信的事情。 杀温简只是顺带哄哄女儿,对林月娇而言,孙茹婧才是她今日的目标。 她可以忍受孙茹婧的地位在自己之上,毕竟孙茹婧人蠢笨,稍微动动嘴就能对付的了。可眼下不一样了,那封求援信在孙茹婧手里,就像是悬在李家头上的一把刀,让她夜不能寐。 李正围做事太过瞻前顾后,他相信孙茹不会出卖李家,她可不敢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要不是李家如今还要依靠着李正围在玉京立脚,她恨不得连他一起…… 林月娇攥紧蒲扇,压下心中的急切。 “姨娘——” “姨娘不好了——” 林月娇心中“咯噔”一下。 丫鬟匆忙跑进来,面上焦急道:“夫人回来了,还是被伏鹰卫护送回来的。” “怎会和伏鹰卫扯上关系?”林月娇声调忽地拔高。 “听说是伏鹰卫去凌云山办差,恰巧遇到夫人被山匪追杀,那山匪不听劝告,还妄图对戚世子出手,于是被世子爷以行刺之名扣下了。” “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你快说啊。”林月娇急得直跺脚。 丫鬟小心翼翼观望着姨娘的脸色,“说是有人故意谋害世子殿下。” 林月娇手一抖,蒲扇没拿稳掉落在地,她却顾不得这个,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伏鹰卫护送孙茹婧回府后,正好撞见刚归府的李正围,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后,李正围打听山匪的情况,可伏鹰卫是什么人,又怎会随意告知他消息,于是李正围只能强笑着将人送走。 孙茹婧悬了许久的心,在归家后终于放松下来,害怕的情绪达到顶峰,往日的尖酸刻薄消失不见,她忍不住和夫君哭诉。 可李正围不知为何,在伏鹰卫走后,脸色反而难看起来,他随口敷衍两句,直接离开,甚至都没有关心妻子是否受伤。 孙茹婧看着丈夫的背影,想要得到安慰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显得有些滑稽。 孙嬷嬷带着丫鬟急匆匆赶来,就见夫人黯然神伤地站在门口,她上前喊了一声,孙茹婧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略显无力地对着后面的丫鬟叮嘱:“温简受伤了,在益元堂,你去静轩阁告知那两个丫鬟,让她们去益元堂接人。”语毕,也不等孙嬷嬷搀扶,自顾自回了主院儿。 孙嬷嬷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担忧地看着自家夫人,默默跟上前。 *** 一辆马车从宫门内缓缓行出,从马车华丽的外观就能看出车内人身份的高贵,车周围跟着几个护卫,看似是在保护,实则是奉了贺文成的令,看管车内之人。 贺思菀坐在马车内,目光沉重。 自那日她被父亲抓住后,就一直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平时有下人送饭送水,院子外面还有护卫把守。直到今日,宫里传来消息,贺贵妃命她进宫,她才得已出府。 马车停在贺府门前,贺思菀下了马车,缓步走进府中,护卫紧紧跟在她身后。 贺思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此感到厌烦,她又不是犯人,为何一定要被如此对待。 更何况她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郑疏,也不知父亲会如何处置他。 她忍不住想:这个时辰,郑疏应该还在贺府专门为门生准备的万言堂才对。 眼看着即将回到自己的院子,贺思菀停下步子,回头对着护卫道:“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 “这……”护卫们感到为难,其中一个道:“属下是奉贺大人的令护送小姐回府。” 贺思菀虽然不耐,却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姿态,“我爹让你们护送我回府,眼下已经到了贺府,我还会在自家迷路不成?”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并不知贺大人为何要他们跟着小姐,想想也是,大人只说不能让小姐去别处,但没说不让人在府中随意行走,大不 27. 第 27 章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日头将落,贺府厨房的下人已备好晚膳,大厨房总管正组织着下人往各个院儿里送吃食,忽见后花园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跑过。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领头的总管不禁一愣。 ——这不是被老爷禁足了的小姐吗?往日最注重仪容规矩的小姐竟这般失态,也是见所未见。 “父亲,听说昨日天还未亮,吴大人就入宫觐见陛下,会不会与荣王殿下的婚事有关?” 贺府书房内,青年坐在圈椅上,一身青玉长袍像是文弱青年,眉眼与贺文成有几分相似——正是贺大公子贺云琅。 “前几日,吴大姑娘险些当街被踏于马下,那个老东西是怕了。”贺文成冷笑一声,“我以为他会留几分骨气跟我耗下去,没想到他松口倒是挺快。” 吴老爷子早些年也是孤傲之臣,最看不上的就是贺文成这种结党营私之辈,平时上朝见到贺文成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 贺云琅拿起桌上的玉杯润了润嗓子,笑道:“毕竟吴家现在就剩几个女人,早就不如从前了,就算他把孙女嫁入荣王府,吴大姑娘也得守得住荣王妃的位置才行。” 提起这个,贺文成忍不住叹了口气。 “父亲可是在为妹妹的事情烦心?”贺云琅动动眉毛,“她此次做的事情是有些过火,丝毫不顾及贺家在朝中的颜面,可她也不过是受郑疏的蛊惑而已,如今郑疏已死,等她嫁入王府,就该明白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贺文成幽幽道:“但愿思菀能明白,只有你与云鸣在朝中走得长远,她的未来才能富贵安稳。” 贺思菀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本想推门而入的手停在门上,迟迟未有动作。 二哥告密也就算了,她与二哥的关系算不上亲近,可贺思菀没想到,从小到大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大哥竟也如此。 是了,仔细想想,他是宠爱自己,可一旦遇到有关利益的事情,这种宠爱就会变成无言的沉默。 贺思菀想起今日进宫时,姑姑对她所说的话。 “我知你不愿嫁给临儿,可为了贺家,你没的选。” 贺贵妃能坐稳后宫妃嫔之首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贺家,至少在贺文成当上宰相这件事上,她从中出了不少力。早在贺思菀被关禁闭那日,她就知道了其中缘由,而且这消息并未经过贺家。 贺思菀以为姑姑会和父亲一样对她失望发火,她跪在昭华宫里,已经做好被降罚的准备,可贺贵妃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在他们心中,女子生来就只是家族的附属品、牺牲品,可一旦他们坐上高位,又会毫不犹豫抹掉女人的付出,来彰显他们身为男人的尊严。我们之所以妥协,是因为我们从出生起就屈居于后院,权力从未到过我们手中。” “思菀,只有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时,那些个男人才不敢瞧不起你,不敢随意支配你。贺家这些小辈中,你父亲和族中其他长辈更看重云琅,因他是嫡长子,可我和他们不同,我更看重的……” 贺贵妃慢悠悠走到女子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强烈的差距感袭上贺思菀的心头。 “是你。” 是我? “姑姑知道你从小好强,饱读诗书,才学不输男子,临儿这孩子性子太过温吞,亦不爱争抢,姑姑想让你陪在临儿身边,帮助他,辅佐他。” “你虽是女子,难道就不想与你那两个哥哥争上一争,真正掌握一回自己的命运吗?” 贺贵妃的话在耳边回荡。 半晌,贺思菀收回手,转身离开书房。 *** 铜盆中的水染成了红色,女郎中净手后拿起绢帕擦拭,忍不住打量温简。 看气质样貌,面前这个姑娘应该出身不低。寻常那些高门子弟稍微磕着碰着,都忍不住大喊大叫,生怕自己因为一点儿小伤口就这么去了。 然而这个姑娘伤口虽不算深,却还是需要动用针线缝合。女郎中没想到少女竟一言未发,就这么硬生生挺了下来,令她惊叹。 温简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出里间,见戚明烛还在医馆等待,温简有些讶异,不过她可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对方是在因为关心她的伤势才等在这里。 “今日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看着少女因疼痛而泛白的嘴唇,戚明烛淡漠道:“温姑娘有勇有谋,连后路都找好了,又何须我帮忙?” 不知为何,温简总觉得他的话里透着几分阴阳怪气,看见立在一边的应时,她想到了钱管家和那两个山匪,反应过来,戚明烛说的应该是她让青黛暗中助钱管家报官一事。 他们二人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毫无信任可言,她不认为为自己谋划后路有什么不对。 正准备开口,郎中拿着药包走过来递给白薇。 白薇道过谢正准备掏银子,却发现自己身上空无一物,她为难地看了眼郎中,拽着青黛的衣袖问:“你带银子了没?” 青黛摸了摸口袋,摇摇头。 “怎么了?”听见动静,温简回身问。 “小姐,奴婢们听说您受伤,出来得急,身上忘了装银子。” 温简的表情顿时僵住,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她深呼一口气,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半天,才扬起一个笑脸,转头面对青年,“大人说笑了,我这些都是小聪明,难逃大人的法眼。” “大人既然都帮我了,不如……帮人帮到底,借我些银子垫付药钱如何?”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的面皮实属厚了些。 戚明烛抱着手臂,闻言眉梢一扬,嘴角似笑非笑。 温简表情未变,可戚明烛分明看见她的耳垂一点一点变红,没忍住哼笑出声。 她似乎总会在戚明烛面前出糗,上次在醉江楼吃点心也是。 面颊逐渐升温,就在温简将要恼羞成怒时,青年终于出声:“应时,付钱。” 应时懂事地拿出银子递给郎中。 温简半张的口转而想要道谢,戚明烛打断她,“谢就不必了,你知道该如何报答我。” 年轻人的眼里满是意味深长。 二人面对面而立,面上是只有对方才懂的神情,柜前的药童听见二人对话,忍不住抬头偷瞄。 ——他听明白了,这位公子救了这个姑娘,又帮姑娘垫付了药钱,可却不怀好意。这二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倒是般配,可这也不是逼人家姑娘以身相许的理由吧。 他不赞同地看着戚明烛,又因对方的气势不敢上前,心中腹诽 ——这位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竟是个趁人之危之徒,果然人不可貌相。 许是药童的目光太过直白,戚明烛察觉到,轻睨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低下头,拿起戥秤假装忙碌。 待几人离开医馆后,有不少人来打听二人的关系,想到那个趁 28. 审讯 《烛光月》全本免费阅读 赵大刚已经一夜没有入睡,他的下巴实在是太疼了。他万万没想到昨日那个绯衣青年竟是伏鹰卫都虞侯,身份如此之高。 他被卸了下巴后,就被捆住手脚扔在这里,和他的弟兄们分开关了起来,他实在怀疑那位虞侯是在公报私仇。 耳边响起叮零当啷的锁链声,意识到是自己所处的牢房,他费力地转过头,两个伏鹰卫面无表情走进来,将他从草垫子上提起,拖了出去。 审讯房中漆黑一片,靠近墙壁处立着一个巨大的铁架,上面还有丝丝血迹,铁架前明火烧得正旺。 赵大刚被绑在架子上,他用力挣扎却无用处,未知的危险令他稍显恐慌。 脚步声由远及近,伏鹰卫整整齐齐站成一排,低头行礼。 “啊、啊啊。”赵大刚看见来人心中气愤,刚想张口说话,口水却先一步滴落下来。 戚明烛“啧”了一声,嫌弃不已,转身看了眼应时。 应时:“?” 戚明烛:“先把他下巴接上。” “……”卸下巴的是您,接下巴的却是我。 应时磨磨蹭蹭上前,看着口水遍布、胡子拉碴的下巴,迟迟下不去手。戚明烛瞥见木桌上带血的抹布,拿起来扔了过去,应时精准接过,放到壮汉下颚处,只听“咯噔”一声。 “你们想要如何?”尝到抹布上的血腥味,赵大刚干呕两下,缓过劲来,粗声问道。 青年坐到手下准备的椅子上,一束光亮从暗窗处照映在他半边脸上,他开口审问:“你为何杀人?” “胡说,老子没杀人。”赵大刚反驳道:“那两个女人活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死。” 他挑衅道:“你堂堂伏鹰司都虞侯,该不会因为老子骂了你一句小白脸,就假公济私,想给老子按上杀头的罪名吧。” 戚明烛看着壮汉,语气稍显漫不经心,“我说的可不只是昨日那两人。” “你、你什么意思?” 青年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余下的伏鹰卫包括应时纷纷站在一旁,牢中安静得只有木炭燃烧的声音。 莫不是他说的是那件事? 赵大刚狐疑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心中否定,不可能,那件事绝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晓。 怀疑对方只是在诈他,赵大刚扯着嗓子喊:“我要杀的只有那两个女人,她们又没死,你休想污蔑老子。” 戚明烛顺着他问:“那林月娇为何要让你杀那二人?”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女人家那点儿弯弯绕……”话说到一半,赵大刚的声音卡住,他惊疑地看着戚明烛,“你、你如何知晓是林月娇指使的?” 应时替自家大人答道:“你那把斧头上镶嵌了一块翡翠,翡翠虽小,却也值不少银子,你们山匪就算有钱也不会去买这种东西。只要拿着那块翡翠稍加打听,就能得知翡翠出自哪家商铺,由谁购买。不巧,玉京中刚好有一家铺子专门卖翡翠玉石,而李家那位妾室最喜欢光顾那家商铺。” “哼,知道是谁又如何,人家可是吏部尚书李大人的妾室,只要李家不再追究此事,你也只能老老实实把老子放了?”赵大刚笃定自己不会有事,可青年接下来的话让他惊慌不已。 “你们山匪也这么关心朝中官员吗?你昨日见我时,并不知我的身份,可我只提了一句李家,你就能说出吏部尚书李大人。”戚明烛笑了一下,声音倏尔变得冰冷,“还是说林月娇不过是幌子,李正围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赵大刚显然开始慌了,“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就是李家那个小妾让我这么做的,她给我银子,让我替她杀人,什么李正围,老子不认识。” 戚明烛眉心一动,要杀温简的是李正围? 想到昨日事发之时,赵大刚似乎有意忽视温简,只将目标对准孙茹婧。 “舅舅想要我进宫去为贵妃娘娘固宠。” 戚明烛灵光一闪,心下了然。 昨日就算他没有及时出现,赵大刚也不会动温简。 因为他真正要杀的其实只有孙茹婧一人。 赵大刚表面是受林月娇指使,实则听命于李正围,林月娇不过是李正围借赵大刚的嘴,推出来背罪的。 戚明烛唇角扬起。 有意思,李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能让李正围对发妻痛下杀手? 戚明烛有种直觉,温简所做的一切与这个秘密有关,她之所以与他合作,就是想在昨日保下孙茹婧手中的秘密。 话说到此,他已经没有耐心继续耗下去,“你曾去过李府,被林月娇瞧见,她以为能用银子买通你做事,就命你杀了孙茹婧和温简二人,谁知你从头到尾只听命于李正围,转头就把这件事事情禀报给李正围。” “李正围将计就计,让你应下此事,却让你只杀孙茹婧一人,所以你昨日才并不着急找温简。” 直到末了,戚明烛话锋一转,“不仅如此,李正围还在一月前命你去杀一个书生,那个书生名唤冯不凡,从常安县来此,还未到玉京,中途就被你杀害,杀了人不够,你还妄图霸占人家的未婚妻。” 青年目光凌厉,刺得赵大刚一个激灵,叫嚣道:“证据呢?有谁能证明他是我杀的?” 戚明烛哂笑一声,“应时。” 应时抱拳退下。 不多时,他回到牢房,身后还跟着个带着幕篱的姑娘。 不知为何,赵大刚心觉不妙。 果不其然,那姑娘走到赵大刚身前,掀开垂在前面的幕篱,一双带着恨意的眸子出现在他眼前——冯不凡的未婚妻? 赵大刚心中悔恨,他当初就应该一斧头了结了她。 宋荷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壮汉,她强忍着悲愤,转过身对着戚明烛道:“是他,他当时让手下退到一旁,想要轻薄我,被我一把拽下面巾,抓破了他的脸才得已逃脱,我不会忘记他的长相,就是他杀了不凡。” 戚明烛点头。 其实那日伏鹰卫动身寻找冯不凡时,有人看见了赵大刚的脸,只不过当时忙着保护宋荷,没有打草惊蛇。更何况,指控赵大刚这件事,他的人不便出面。 “老子不认识这个疯娘们。” “你……”宋荷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无意间看到一旁长桌,跑过去拿起一条长鞭就冲向壮汉。 伏鹰卫本想上前拽住她,却被戚明烛阻止。 “是你害了不凡,都怪你,你去死。”长鞭集聚女子所有恨意,抽得壮汉皮开肉绽,开口咒骂。 见发泄得差不多了,应时及时拉开宋荷,将她带走保护起来。 赵大刚依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戚明烛在原地站了良久,忽而起身走到长桌前。桌上放满了各种刑具,除了长鞭外,还有割刀、木手…… 修长的手指从一件又一件刑具上滑过。 赵大刚感觉到喉咙有些干涩,估计是一夜未喝水所致,他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青年仿若听到什么笑话般,手指停顿在预备多时的烙铁之上。 炭火簇拥着铁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赵大刚还想辩驳,戚明烛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兹拉——” “啊——” 惨叫声令关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