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我图谋已久》 1. 第 1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上巳,杨柳青青,春光融融,京城中处处是结伴踏青的年轻男女。 合该是赏景宴乐的日子,只除了宁远将军府的大小姐。 苏缨跪在石子路上,面色已然发白,素净的衣裙摊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一尾即将干涸而死的鱼。 她已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跪了近一个时辰,酸疼的膝盖都已麻木,瘦削的身躯摇摇欲坠。 偶尔经过的下人,无一不是用怜悯的目光扫过她,便匆匆加快脚步。 她本是宁远将军府的嫡女,生母早逝,父亲又一直驻守在外,自幼由祖母疼惜长大,直到两年前祖母亡故,父亲回朝任职时带回了养在边地的外室,以及外室生的一双儿女,她的日子便开始不好过起来。 外室柳氏为人尖刻,对她处处挑剔苛责,特别半年前被扶正之后,就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像这样的罚跪早已司空见惯。 汗水从白皙的额角滑入眼眶,蛰得她眼睛又辣又疼,强睁开眼往前瞧,身着茜红衣衫,满头珠翠的妇人坐在红木椅子上,正慢条斯理的喝茶。一侍女执伞为她遮阳,另一个小丫鬟则捧着手蹲立她身侧。 清茶入口,唇齿留香,柳氏随意的往旁一伸手,茶盏就被小丫鬟恭敬接过去。 斜眼睨着苏缨几欲昏倒的身影,柳氏似笑非笑的勾唇,“到底是大小姐,不过跪上一跪就受不住了。” 闻言,苏缨强撑着跪直了几分,勉力控制住身体的抖动,“缨娘不敢。” “罢了,我虽是后母,可到底心软,瞧你这样子也心疼。”柳氏弯下腰同她对视,语气暗含威胁,“只要你服软,乖乖嫁给吏部侍郎李大人。” 撑在身侧的手猛然握拳,苏缨垂眸掩下眼底的不甘。 柳氏口中的李大人已年逾五十,传闻中尤以凌虐女子为乐,听说他的不少媵妾都被折磨致死便草席一裹扔去了乱葬岗,就连上一任夫人的死,也是众说纷纭,但大抵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柳氏要她去嫁吏部侍郎做续弦,分明就是用她的骸骨去讨好李大人,来给她那弟弟谋个官职。 苏缨低头,强忍住颤音,“母亲,缨娘有婚约的。” 柳氏闻言,却是一笑,讥讽的看着苏缨,“婚约?我怎么记得那是嫣娘的婚约。” 当年因缘际会,苏缨的祖母救了沈氏老夫人一命,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便定了沈苏两姓的婚事。 这沈氏乃百年望族,其家主是当朝左相,亦是皇后娘娘的母族,即便如今婚约适龄的二房之子,也是京城贵女争相结亲的对象。 没有柳氏之前,两家早就都默认了这是苏缨的婚约,可是眼下,这桩好事怕是只能落在柳氏亲生女儿苏嫣身上了。 苏缨无可奈何,却也不想相争,可谁能想到,柳氏竟然黑心至此。 她的婚约拱手让人也就罢了,还要将她送给吏部侍郎,给她那个不成器的二弟再谋个朝中官职。 便是敲骨吸髓,也不过如是。 “苏缨,身为长辈,我可是为了你好,京城之中,你还能攀得上比吏部侍郎更好的门第吗?”柳氏压下不耐,语重心长的叹气,宛如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苏缨的头垂的更低,祖母已故,父亲于她而言更像个陌生人,她真真连个依靠都没有。 所以柳氏才能欺压她至此,可如今事关性命,她怎能一声不吭的忍下。 “既是好婚事,为何不让妹妹去嫁?” “放肆!还敢顶撞母亲?”柳氏目眦欲裂,用怒意掩盖着一丝仅有的心虚,“我女儿是何等的相貌才情,也是你一个克死亲娘的赔钱货能相提并论的?” 柳氏出身低微,往日里装装样子还行,一旦开口便是如此粗鄙用词,却能精准的往苏缨的心口里扎。 生母的早亡,让苏缨面色都疼的发白,说不出一个字。 眼看她哑口无言,柳氏才满意笑起,坐回椅中摆弄着涂了蔻丹的手指,“我看啊,就是太给你脸了,让你以为父母之言的婚事是你可以置喙的。” “收了你那些不安分的心思,好好准备几日后出嫁。” 她轻飘飘的嗓音,像是给苏缨的命运落下定论的一锤。 繁复的衣裙从眼前划走,苏缨苍白着脸,被扔在原地。 “姑娘……”贴身丫鬟红杏心疼的走上前来,伸手扶她。 跪久了的双腿早就僵硬,苏缨刚站起来就往前跌,万幸红杏力气大扶稳了她。 沉默着回到了她的院子,苏缨还没坐下休息片刻,就瞧见了衣架上那鲜红的嫁衣。 柳氏在做嫁衣时倒是真不吝啬,大颗的珍珠缀满裙角,金丝绣成的牡丹熠熠生辉。 活像是催她魂魄的符纸。 如鸦羽般的睫毛颤动着,苏缨强迫自己不能绝望丧气,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生机也得去争一争。 按住急着去给她拿药的红杏,苏缨压下繁乱的思绪,“红杏,我们得偷溜出府。” 如今家中虽然是柳氏把持,可祖母一直用下来的老人也不是尽数被遣散了,不少被赶去做没油水又辛劳的活计。 比如看守后门。 坐了许久的柳氏也出了汗,回房后便命人准备沐浴,多数下人都被调去伺候,更方便了她们出逃。 苏缨一路贴着院墙走,总算摸到后门前,果真看见了立于门扇旁的老护院,送菜的板车刚刚拐出去。 提裙跑过去,苏缨一手撑住了快要合上的门扇,目露央求地看向老护院。 视线相交,老护院看清是她,一时骇然,硬生生压下将脱口而出的呼唤。 同在府中,她的处境如何,他也清楚。 心口砰砰跳动,苏缨压低眼尾,更显得可怜,她如今也只能央求别人发善心,“阿叔……”。 僵持几瞬之后,老护院往她身后瞥了眼,突然飞快推了她们出去,一把合上门。 “喂,后门谁出去了?” “没谁,送菜的贩子。” 一门之隔,老护院与家丁的对话清晰入耳。 抚着惊魂初定的心口,苏缨略踯躅一二,抬脚往沈府的方向而去。 —— 上巳佳节,沈府中设了宴,给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大族皆递了帖子。 当朝好仿名士作风,修禊祈福、沐兰折柳的上巳节更受追捧,何况这是左相设宴,京城中才名远扬的公子们纷纷而至。 更有传言说,太子殿下今日也会前来,引得沈府门前的街巷挤满了人,尤以怀春少女居多。 传闻太子殿下容貌昳丽,皎若玉树临风,雅似芝兰玉树。才学俱佳,贤良仁德,即便是偏爱寒士子弟的大儒黎先生也会在见过他后,赞之为如玉君子。 无人不想趁此机会一睹其风采。 艰难从人群后方挤出来,苏缨理理略微凌乱的衣领,走向门口小厮。 “苏小姐来了,快请入内。”小厮远远看到了她,笑着迎上前来。 因着婚约的缘故,早些年祖母常带她来沈家走访,其中的不少下人也认得她。 迎了她入内,小厮殷切的将她往宴席那边带。 “苏小姐,前面便到了。” 不等他说,苏缨就已经听见了管弦丝竹之音,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她一眼便瞧见了水榭中的苏嫣。 她蓦地驻足,拧了拧眉心。 见她停下,小厮也慢下来问:“苏小姐怎么了?” 既然苏嫣已经在宴席中,她最好还是不要上前,免得多惹麻烦。 苏缨强压下心中的急躁,语调温和,“我来只是想见沈公子一面,与他说几句话,便不过去了,劳烦小哥将他带来。” 如今见到沈公子,央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指名道姓来与她 2. 第 2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沈府的花廊之下,苏缨站了近一个钟头,也没等来想见的人,她不得不皱眉走出花苑。 她离府的时间太久了,就算是见不到沈公子,也只能先含恨回去。 否则被柳氏发现,磋磨她不说,还会连累私放她出门的老护院。 张望的视线里,突然出现方才迎她进府那小厮,苏缨来不及叫住他,就见他眉心紧蹙一脸无奈,步履匆忙走远。 心头刚起了疑,苏缨的衣袖被人拉了拉。 “姑娘。” 转头看到是红杏,不等她开口问,红杏先皱眉叹气。 “沈公子还没回府,沈府的小厮正去禀报左相,请派护卫去寻。” 红杏恨恨跺脚,这沈公子何时贪玩不行,非得这个时候不归家,他是不知道小姐的处境有多着急。 耳朵嗡鸣,苏缨闭上眼掐住袖边绣花,扯出一丝苦笑。想来是天意折磨,让她如此不顺。 如今再留着等已是不能,左相高高在上又最重规矩,她私下为自己谋划而不听父母安排婚事的行为,自然也不可能求到他面前。 那边的宾客尚未散场,苏缨只得先带上红杏悄无声息的回家去。 压下此行徒劳无功的苦意,苏缨对红杏宽慰,“没事,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沈府之中一步一景,出了水榭附近,她们走上一座桥。 桥下流水潺潺,漂浮着刻了诗句的红叶,岸边的花草娇嫩新鲜。 处处都是美景,苏缨没有兴趣去赏,下桥时,突然有几个舞姬快速从后面超过她,几乎把她挤下了桥去。 稳住身子,苏缨抬头先看到其中一舞姬浑身是血。 “奴等急着寻医,冲撞了小姐,真对不住。”走在最后面的舞姬发觉姐妹们刚差点将她撞下桥,忙神色仓皇的跪倒在地。 那些舞姬们也不敢走了,挤作一团僵站在原地,像是受了惊吓的鹌鹑。 皱眉,苏缨看清中间那受伤女子包着手腕,血从布中渗出来往下落,触目惊心。“这是怎么了?” 下跪的舞姬就像是被勾起全部情绪,泪流满面,嗓音打颤。“我等是宴间助兴的舞姬,受伤的是我们最小的姐妹,她方才给李大人敬酒,李大人却说她手好看,立即要带走欣赏。” 所谓的欣赏,竟然就是要砍下活人手掌,苏缨大骇,才看清被布包住的是光秃秃的手腕。 只是想想那个场面,苏缨就几乎要呕吐,她不忍垂眸,“是……哪个李大人?” “吏部侍郎李喜!”舞姬愤恨回答。 后面一年龄大些的舞姬立刻低叱她一句,“住嘴!吏部大人赏识,你怎可语含怨怼?” 可细瞧她的眼底,分明也是恨意,如此说只是怕眼前这位小姐再责难。 苏缨在听清那个名字的瞬间,身体就开始忍不住的抖动,她看向那断手舞姬的目光里,除了同情,更有惊惧。 宛如在看她残酷的明天。 摸遍全身,苏缨将发簪在内的所有银钱都塞给她们,“快去治伤。” 目光粘在那群舞姬身上,直到她们都走远了,苏缨都没回过神。 “姑娘,我已经跟沈府小厮说了,让他等沈公子一回来就来找我们。”红杏也心中惊骇,紧紧扶着苏缨安慰。 直到偷偷回府后,苏缨都觉手脚冰凉,彻夜未眠。 —— 翌日,天灰沉沉的,像是忘洗后墨汁干涸的砚台。 苏缨顶着青黑的眼眶,从后厨端了一家人的早膳去前厅。 苏家虽不是名门士族,她父亲苏伏虎又只是被轻视的武将,但府中也不至于连个端饭盛汤的下人都没有。 这些事,都是柳氏打着尽孝心的旗号,折磨她的手段罢了。 前厅的桌上,此刻已坐满人,苏缨快步上前一一摆好饭菜。 妹妹苏嫣抱着柳氏的胳膊抱怨撒娇,“娘亲,沈哥哥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苏缨闻言一惊,难道沈公子从昨日到现在都没被寻到踪迹?失神之际,放碗的动作就偏了偏。 “诶呀,你烫到我了!”苏嫣突然一叫。 下一刻胳膊就被大力推开,苏缨猝然松手,那碗白龙臛就倾倒在地。 柳氏心疼的揽着女儿,眼尾瞥过主位上的苏伏虎,“缨娘,你若是不愿大可直说,不必故意去伤我嫣娘。” “我不是故意的。”苏缨也看向父亲。 “行了。”苏伏虎对一切心知肚明,最厌烦这种妇人家的争闹,“都安稳吃饭。” 他神色不耐,别的人也不敢再多言,连苏嫣都坐得板正了些。 苏缨自嘲一笑,她竟现在还对亲生父亲怀抱期待。 明明纵容默许柳氏所作所为的,就是他本人。 柳氏的儿子因为不学无术,前些日子被苏伏虎送去书院念书,此刻府中的主子也就只他们四人。 多年来军中的习惯,苏伏虎用膳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就吃完了整盘的金乳酥与曼陀样夹饼,碗中肉羹也快见底。 眼珠一转,柳氏凑近他些,轻笑掩唇,“将军,昨日妾身又收到了李大人补上的两箱彩礼。” “都是身外之物罢了,他承诺为儿子举荐才最重要。”两三口喝完肉羹,苏伏虎搁下碗。 搅动汤匙的手指僵硬,苏缨垂着头,强忍鼻酸。 柳氏笑意深深,“可不是,所以我们得把缨娘快些嫁过去。” “快些?”苏伏虎扭头看她。 “是啊,要讨好李大人,婚事自然越快越好,三日后便是吉日。” 粗大的手指敲几下桌子,苏伏虎点头,“那便三日后。” 哐当一声,苏缨手中的汤匙滑落在地。 可苏伏虎也只是不耐烦的扫了她一眼,就起身离席。 柳氏轻蔑一笑,追上去送他出门。 “姐姐,可真是恭喜你,有这样的好婚事!” 还留在这搭理她的,只剩苏嫣,她本就细长的眼睛挤得只剩两条缝,语气满是嘲弄,“不像我,只好去嫁沈家,沈哥哥现在还突然不见了。” 拍拍手,苏嫣由侍女扶着,抬高了下巴离去。 留下苏缨闭目忍泪,紧抓心中唯一的希望。 沈公子虽然现在没消息,可沈家何等地位,必然不需多久就能寻到人。 她只能赌,沈公子会念及和她幼时的情分,快些来相助。 再难捱,三日也不过晃眼而过。 苏缨慢慢无望的心,在听到一个消息后彻底绝望。 沈公子彻底失踪了。 寻他的人都从沈家家仆到京畿防卫营,连苏家都派了人去找,甚至柳氏都拿了自己的私银雇人。 京城郊外几乎被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人。 到了今日,已暗地里传起不好的流言,猜测沈公子怕是遭遇了不测。 不安的气息弥漫着,连苏府都被影响,听说苏嫣几日吃不下饭。 可即便如此,柳氏却仍有条不紊的推进着苏缨的婚事,执拗的推她入火坑。 今日一早,天微亮苏缨就被闯入的喜婆抓起来梳妆。 那嫁衣紧贴她肌肤,苏缨几乎连气都喘不得。 她无心去看镜中自己的妆容,喜婆们也无所谓她满不满意,画好便推搡着她出去。 门一打开,就见一顶逼仄的喜轿。 红杏站在轿边,哭得眼睛都肿了。 反倒是苏缨,竟还算的上面色平静,她轻轻移开目光。 柳氏头戴华美珠冠,得意的对她扬扬眉毛,身后跟着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防的就是她逃。“快进去吧,你是续弦,没多少讲究的。” 身后是人,面前也是人,苏缨唯一能通向的路就是那喜轿。 如同被绑住手脚的傀儡,她面无表情的一步步往前走,路过柳氏时,突然站住。 “母亲,你怕不怕报应?”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藕丝落在了耳中,让柳氏情不自禁抖了抖。可转念想清楚她日后的处境后,柳氏一笑,也压低嗓音。 “怎么,要化作厉鬼来找我索命?我最不信的就是这种说法,活着的时候被我欺压,死了还能上天不成?” 苏缨默了默,圆润的杏眼无声无息的滑过她,终于走在轿前。 哽咽出声,红杏拉开轿帘。 将要弯腰坐进去时,苏伏虎突然从外而来。< 3. 第 3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迷药的效果并没有持续太久。 苏缨是在飞快前行的花轿中被颠簸醒的,头还有些昏沉,她神志尚没有完全清醒。 轿子就咚的一声被扔在地上。 捂着被撞的更疼的脑袋,苏缨便听到有人快步上前叩门。 “宁远将军府,送人来给太子殿下。” 摇摇迷茫的头,苏缨接上之前的记忆,她这是被父亲下了药塞进花轿里。 听到小厮的叩门声,才惊觉她被送来的竟是太子府! 立时惊骇不已,太子殿下那是苏缨连听都不曾多听的人物,与她可谓是云泥之别。 再瞧自己,分明还是一身的嫁娘装扮。 就这般被没名没份的送到了太子府,和献身有什么区别。 心神慌乱之际,门被推开了。 苏缨倏的一下捏紧帕子,心跳砰砰。 “这……这算怎么回事?” 入耳是一声老者的嘟囔,听到不是太子殿下本人,苏缨骤然松一口气,接着那声音又在她旁边响起。 “在下是太子殿下内侍卓庆,敢问这位是苏府哪位小姐?” 半晌没有人回答,苏缨揪着帕子,强忍耻辱,“民女苏缨。” “原是苏大小姐!” 或许是苏缨太紧张产生错觉,她竟觉得卓公公的语调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客气。 卓公公又道:“殿下尚不在府中,苏小姐来的突然,老奴也没有准备,不如先进府坐吧。” 都到了太子府门口,苏缨不用想都知道轿外必是护卫重重,她既然到这,就不可能随随便便轻易离开。 强压下叹气,苏缨将盖头压紧了些,弯腰出来。 红盖头遮着她的视线,苏缨眯缝着眼努力从透过的光去看,周围并没有小厮们的身影。 原来将她扔到这里,他们敲开门就逃了。 “小姐随奴婢来。” 一陌生的年轻女声从耳边传来,她的小臂被轻柔托住,引着她往前走,苏缨猜应是府中的丫鬟。 无声被扶着走了许久,苏缨终于听到门开,她被带进了一处屋子。 “请小姐在这稍等片刻。”卓公公在她面前说完,就带着其余人转身要先退下。 “劳烦且慢!”苏缨顶着盖头急切的往前半步,膝盖撞到了矮几上,她连疼都顾不得,“敢问公公,殿下如今在哪?” “殿下赴往沈府吊唁。” 心下诧异,苏缨不由追问,“吊唁?” 卓公公还真是耐心,对着她也能温声解释,“今日早晨,寻到了沈家二房公子的尸身。” 啪的一下,苏缨好似被惊雷劈中,失力跌坐在身后的床榻上。 见她再没问话,卓公公就带人出去关上门。 吱呀的响动,像是远方传来的哭嚎。 苏缨低着脖子,心口犹如被巨大的石头压住,再难提起一口气。她这些日子来恍恍惚惚,犹如在密实的网下艰难求生,就连今天她都想着要在被送去李喜府中的路上逃走。 听到李喜出事的消息时,她本以为命运终于眷顾她一次,能迎来转机。可谁能想到,就这般被当作一个礼物又送了人。 仿佛她的挣扎,她的走运,都不过一场笑话。她所谓的度过难关,抵不过父亲的临时起意。 今日整天滴水未进,身体本就疲惫不堪,眼下红杏也不在,她孤孤独独一个人。沈公子的死,就成了压垮她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是昭示着她悲苦的命运。 苏缨忍不住心里颓丧的念头,太子殿下自然不可能看得上她,像她这样自荐枕席的女子,最是被人不齿。 他必定会嘲讽自己,而后嫌恶的把她扔出府去,说不定连她碰过的每一物都会被扔掉焚烧。 累日来积压的情绪,让苏缨抑制不住对自己的摈弃,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庞滑下。 四下无人,她哭得尽情,肩膀都一抖一抖。 是以并没有发觉,有人推门走到她面前,沉默着看了她许久。 “苏小姐。” 男子的声音如同玉石相撞,猝不及防从面前传来,苏缨的哭泣都戛然而止。 她这才看到,有双脚就在她面前不远处。 清冽如松的香气袭来,像是一瞬间将她带到落雪的森林,苏缨心脏不受控的剧烈跳动,手指无措的卷着帕子。 “苏小姐,我知你心意,你父亲此举亦非我所愿。” 没有她预料的嘲弄鄙薄,他的嗓音听上去太过平淡温和,苏缨呆愣仰起头。 并未注意到,他的手已握上盖头垂下的络子,轻掀开盖头。 红绸揭开,面容显露,夫妻既成。 被遮挡许久的双目骤然见光,苏缨不得不眯起眼片刻去适应,视线慢慢恢复清晰。 她先看到了一双幽深眼眸,剔透如琉璃,比星辰还要深邃。眉眼神色淡淡,鼻梁挺拔,唇角轻弯,温润得像是一方暖玉,让人不自觉放松。身着一袭月白暗纹襕衫,气质矜贵。 原来这便是贤名远扬的太子殿下,晏濯安。 他的目光像是在她眼眶上留了片刻,便平稳移向一旁,任着她打量。 气度闲淡,仿若这不是什么难堪场景,苏缨都几乎忘却她方才种种糟糕情绪,怔忪无措。 默然许久,一旁的烛火突然啪的摇晃了下,苏缨才惊觉自己一直巴巴的盯着人看,立时垂下头红了脸,泪花还挂在眼睫上。 苏缨发觉她还坐着,赶忙边往起站边开口,“见过殿下,民女苏缨。” 却不想起的太急,她眼前发黑,身子就往前晃。 手腕被人搭了一下,她仿佛触到带有微微凉意的指尖,下一刻就迅速撤走,柔软如水的衣袖从她掌下滑过。 站稳身子,苏缨脸更红,急切的想解释自己不是要投怀送抱。 晏濯安却神色平淡,往后退半步。“天色已晚,苏小姐先好好休息。” 仿佛并不在意她刚才的亲近是不是故意,张了张口,苏缨只好咽下解释。 他说完就走,宽大的衣袍随步伐摆动,到了门前却因为一阵响动顿了顿。 苏缨顿时脸爆红,捂着方才发出咕咕叫声的肚子。 虽然一天没吃饭,这也是身体的正常反应,仍不免觉丢人。苏缨窘迫的抱着肚子,直直盯他后背。 可太子殿下也只是停了一瞬,就旁若无事的走出去。 门被再次合上,苏缨又跌坐回床上,心绪复杂的喘息。 她不自觉回忆着方才太子殿下的反应,想从中寻出踪迹来判断他的态度,他言语温和有礼,可更像是自身修养使然,那种姿态与其说是温柔,更不如说是疏离。 苏缨原本还有微渺的期待,或许他嫌恶也好,可怜也罢,总能丢她出去。 但他好似就这般平静漠然的接受她的存在,就像是家中被摆了一个物件,谈不上喜不喜欢,也就更无心管她是去是留。 他态度不明,苏缨就不知该如何应对,茫然无措坐着,肚子还在抽动。 卓公公就在此刻领着一群丫鬟鱼贯而入,她们都端着托盘,精致的饭菜被迅速摆放桌上。 苏缨错愕瞧着,冷拼五生盘,金铃炙,龙凤水晶糕,乳酿鱼,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菜样,比苏府年节宴请时还丰盛。 丫鬟们摆放好碗筷便迅速退下,卓公公冲她笑着拱手。“时间紧,来不及做其他,小姐将就用。” 这才终于敢相信,这些都是给她一人吃的,苏缨局促坐着,口腔中分泌唾液。 瞧出她的拘谨,卓公公本想离开,又想了想冲她低声道: “小姐,容老奴多嘴一句。沈公子事出意外,但毕竟斯人已逝,小姐不必为了他垂泪绝食。” 玉箸僵滞在空中,苏缨愕然,直等卓公公退下了才反应过来。 他们竟以为,她都是在为沈公子伤神吗? —— 或许是积累的疲惫,也或者是床褥太软,苏缨在这陌生的环境一夜好眠。 等朦胧睁开眼时,天光都已大亮了。 苏缨腾的一下坐起来,昨日吃过之后,她累的连洗漱都顾不上,合 4. 第 4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蹙着眉心,苏缨避开地上那一滩汤水走人内。 卓公公与其余人,都暂且被她留在了堂外。 苏伏虎也在里面,他们一家人坐的倒是齐整。 苏嫣在看到她新衣裙的瞬间就直了眼,她压不住艳羡,却还出言嘲讽。 “伺候了人一夜,原来只换了这么一件破衣服,连个镯子都没捞到,姐姐,你可真丢人。” 气血上涌,苏缨咬牙不语,太子府的人在外面,她还不想惹事平白丢脸。 安抚着女儿,柳氏尖酸讥笑,“嫣娘可莫要这样说,你姐姐的福气可在后面呢。” “将军给她相看了门好亲事,让人好生羡慕呢。” 话如此说,可她眼中的幸灾乐祸都遮不住。 额角狠狠跳了下,苏缨忽得一笑。“什么亲事?” “户部的郑大人,近日想觅一房小妾。”回答的是苏伏虎,他沉沉看向苏缨。 苏缨看着他们三人的嘴脸,气得身体都在抖动。 他们卖了自己一次还不够,还想要卖第二次,或许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深吸一口气,苏缨横眉直视苏伏虎,“红杏呢?” 苏伏虎看出了她隐隐的逆骨,扬起眼角,脸色越阴沉。“正好你来了,此刻便随我去见一见郑大人,看他收不收你。” 她就像是一个可被人人倒卖的货物,若是郑大人不满意她的皮相,苏伏虎就可以再把她卖给下一个人。 就因为他是父亲,是可以决定她婚事的父亲。 即便是报官,也只会是她被定罪。 可苏缨偏不想如他的愿,“红杏呢?” “放肆!”苏伏虎再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拍案而起,黑沉的脸上尽是不被服从的怒气,“老子在与你说话,听没听懂?” “听懂了。” 只当她这平静的腔调是惯来的臣服,苏伏虎满意的哼了一声,“你那丫鬟被送去后厨做事了,只要你乖乖讨得郑大人欢心,就把她还给你。” “我要红杏。”苏缨平平静静的看着苏伏虎,只述说着她的立场,“但我不可能再去嫁什么郑大人。” 从未被这般挑战过权威,顷刻间怒意上涌,苏伏虎两三步跨上前,扬起手掌狠狠甩下。 砰的一声落在她脸上。 他手劲极大,巴掌又厚,苏缨近乎整张脸都立时红肿起来,耳朵嗡嗡作响,血从嘴角流下。被扇得跌跪在地上,苏缨人都有些懵。 而苏伏虎居高临下睨着她,“给你脸了?” “大小姐,怎么不体会将军为父的苦心呢?你一个声名尽毁之人,还以为能有什么好下场,能去做妾已是抬举你了。”柳氏掐着腰,在后面帮腔。 苏嫣就站在旁边一个劲的狂笑。 将她随随便便送给太子的是他们,如今嫌恶讥笑她没有名声的也是他们。 苏缨却被柳氏的话猛然提醒了什么,她瞪向苏伏虎,“我看你才是大胆!我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你还敢将我送人?” 不想她这句话却惹得苏嫣笑声更大。 “姐姐,你可真是会痴人说梦。太子殿下,能看得上你这种人?” 昨天娘亲可都跟她说了,太子才不会接受没名没分的女子,绝不可能认她苏缨。 苏伏虎却眼中闪过些迟疑。 察觉出他的态度,柳氏上前扶住他胳膊。“嫣娘说的没错,将军。但凡太子殿下能对她有一丝的念头,岂会让她就这样一个人来?” 他们说话之际,苏缨已经站了起来。 见他们如此轻视,苏缨身侧的手掌蜷起,她咬牙朝后喊: “卓公公。” 苏伏虎与柳氏果真愣了愣,戒备又紧张的看着门口。 可半晌也没有人来。 自认被戏弄的苏伏虎更怒,挽袖就要来抓她。 若有若无的失落飞快闪过,苏缨明白卓公公没有帮她的理由,她也没有不满的资格。 身体灵巧的往后一转,躲开苏伏虎的手掌,苏缨打碎桌边的茶盏。 撑在桌子上的手立刻鲜血翻涌,苏缨没有注意到痛,只是用力握住了一块碎瓷片,眼神死死盯着还想抓她的苏伏虎。 她是抵挡不住他们,但今日拼上死,也非得让他也痛上一痛! 硕大的手掌再次往她而来。 苏缨闭上眼,猛的往前刺去。 噗—— 一声闷响过后,苏伏虎的哀嚎就传来。 苏缨心中奇怪,她分明没感觉到戳中什么。慢慢睁开眼,她先瞧见了倒在地上翻滚的苏伏虎,眼睛再缓缓往上看,苏缨忽得一滞。 逆着光站着一人,长身玉立,面色淡然,在这种环境中也显得尊贵无双。 正是晏濯安。 他身侧有个暗卫,刚才打中苏伏虎的暗器就是出自暗卫之手。 “太子殿下驾到,尔等还不叩拜!”卓公公摆足了架势厉喝。 被吓傻的柳氏和苏嫣扑通一下跪倒,疼得满头是汗的苏伏虎颤抖着身躯跪起来。 唯有苏缨还站着,她猛然回神,松开手丢下那块沾满血迹的瓷片,就要跟着跪。 诶呦!卓公公忙想去拦她动作,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晏濯安两步上前,执起了她的手,看清手掌中斑驳的伤口微微皱眉。 苏缨呆呆看着他与自己相触的指尖,眼看她的污血将要沾染他手指,立刻缩回来。 他高高在上,清洁无瑕,怎能被她玷污。 “苏娘子怎还受了伤,等回府老奴立刻让太医过来瞧。”卓公公也看到了,惊呼一声,十分自然的转了称呼。 还跪在地上的苏伏虎脸色煞白,与同样满是惊恐的柳氏对视一眼。 “微臣敢问,太子殿下所来何事?” 捂着手心,苏缨也有些奇怪的去看他。 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来此。 只见晏濯安神色寻常,口吻十分自然,“苏缨,我的玉珏呢?” 这种问话太熟稔,就像是出自多年夫妻之口,问另一人自己的贴身之物。 苏伏虎不免惊骇的去猜,太子殿下是否真的与她成事,甚至对她有些许在意。 苏缨也是瞬间红了耳朵,可她最清楚昨日什么都没发生,太子也对她极为淡然。脑中飞快的搜寻着,苏缨忽得想起早上那一盘首饰。 其中各式嵌着珠宝的发簪与金钏之中,似乎确实有块玉珏。因为与其他首饰格外不同,她还分神看了看。 心中的一丝困惑立刻有了合理解释,想必是哪个粗心的下人,将他的玉珏误拿了过来。 苏缨正想要解释,可眼尾扫到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三人后,脱口而出的话就变了味。 “等我回去就找与殿下。” 她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去看晏濯安。她就是故意,想让他们觉得自己真与殿下关系不一般。她知道这样不对,可积攒的怨气与眼前的困局,都迫使她这样做。 “嗯。”晏濯安应了一声,瞧见她红肿的脸,“脸怎么了?” 明明他只是出于修养的随口一问,苏伏虎却更为瑟瑟发抖,苏 5. 第 5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麻意从尾椎骨悚然至后脖颈,苏缨只僵了片刻,就膝盖发软的跪在地上。 “民女知错,求殿下责罚。” 她刚才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太子殿下何许人也,纵使他再温和宽容,也不是能被随意狐假虎威的。 像她这样自作聪明的,若是碰上严厉刻板些的贵人,罚罪也不为过。 苏缨忍不住害怕紧张,祈求饶恕的念头越多,便不觉将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 “民女自知愚钝可笑,亦不可没名没分占用殿下居所,这便自请离去。” 往后按她所想,入庵也好,离京也罢,总能有摆脱苏府的一天。 低头许久,却没人回话,苏缨不由得偷掀起眼皮去看他。 只见太子殿下若有所思,“你这是,在问本宫要名分?” 苏缨呆愣,没想到方才的话还有如此歧义。“民女不敢,殿下已秉公相助于我,民女岂敢贪图更多。” “所以,你只是要走。” 分明他不过平淡直白的把她最本质的想法说了出来,可苏缨就是莫名觉得不对,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利用完就走的行为,好像也确实可恶。 苏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只好继续偷窥他。 殿下眼神淡然,薄唇轻抿,站立的姿态优雅,应该还是没生气的。 但他再不发一言,苏缨这样跪着也难免不安,她舔舔唇角斟酌措辞,“按说,民女实在不该留……” 周身的气压更低,苏缨瞬间福至心灵,“但殿下施以援手,民女合该报恩。” “是吗。” 他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苏缨不觉松口气,连连点头。 晏濯安无声的看了看她,指腹捻动两下,眼尾忽多了些笑意,“让太医看过伤后,来书房寻我。” 语毕转身,苏缨明了这一番质问便算是结束了,不免庆幸的站起身。 还好,殿下实是位好人。 想到什么,苏缨快步往她住的地方而去,路过院门时仰头匆匆瞥过一眼。 “清沧馆” 一推开门,苏缨果真看到了红杏,她似是刚换了衣服,正在与卓公公说话,卓公公身后还有个提药箱的太医。 打量红杏不像是遭了很多折磨的样子,苏缨放松许多,含笑唤她。“红杏。” “姑娘!”红杏红着眼眶看到她,当下就要磕头,被她赶忙拦下。 两人都算是劫后余生,未免牵在一起说了许多话,直到卓公公实在看不下去苏缨那受伤的手,才上前劝开。 等手上的伤口都快包扎好了,苏缨轻笑着擦干红杏眼角的泪,又与太医道了谢。眼看卓公公要带太医退下,她忙叫住,“公公稍等。” 太医便自行先拱手离开。 苏缨去那盘首饰里翻找了一下,果真见到一块碧玉珏,走到卓公公身旁。“殿下有言,要我去书房见他,公公可否引路?” 太子府颇大,她若去寻怕是得走上一阵子。 卓公公自然答应,他本也该去服侍殿下的。 没想到书房离她在的院落极近,几乎只是出去后穿了一座廊桥便到了,竹影清幽,卓公公叫开门就先请了她进去。 晏濯安正在一宽大的书桌后写字,见她来了,示意她稍等,手下毛笔的走势快了一些。 苏缨便分神端详他的书房。 与其他地方相比,算得上是简朴了,满当当两排书架子,错金博山炉中不算浓的香烟袅袅,盆景里的小花正摇摇曳曳的开。 临窗的光线温暖,打在他身上显得鼻梁挺拔眼睛深邃,侧脸很好看。直到他的面庞转正了对着自己,苏缨才上前。 “殿下,这是你要的玉珏。” 晏濯安点了点头,就将她放下的玉珏随手搁在旁边。 看这姿态,分明该是个不重要的物件,怎还让他专门去找了她一趟,苏缨正想着,他的声音就横插进来。 “你要如何报答我?” 没想过太子殿下竟然还真的要她报答,苏缨愣了会神,讷讷道:“为奴为婢,甘愿任殿下驱使。” 晏濯安兴味淡淡摇头,“再想。” 还能如何想,苏缨自己都没过过如此奢华日子,既不知殿下喜欢什么,更不懂他还能缺什么,“民女不知,但只要殿下想要我做的,我就答应。” 好似才有了些兴致,晏濯安偏偏头,姿态清雅,“什么都行?” “当然。”自己的处境他刚也看到了,殿下心善,必不会提些过分的要求,苏缨坚定点头。 可没想到,他还真提出了个让她为难的要求。 “苏缨,你不如真的嫁我。” 双眸圆睁,苏缨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怎能幻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殿下说什么?” 书房中没有多余的坐处,她就只能站在他身前,触手可及。 晏濯安坐姿放松了一些,目光平视过去,正好能看到她的小腹。他摩挲指尖,慢条斯理继续道: “我已亲眼目睹了你的处境,你父亲随时可能将你再送旁人。” 苏缨难堪的咬住唇角。 “而出于某些原因,我也需要一位妻妾。” 恍惚想起来,这太子府中好似确实连以为女眷都没有见过,以他的年纪来说,确实反常,苏缨暗自探向他眼睛。 不料他也在看她,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如此俊雅的面容,不啻于诱她答应的蛊惑。 苏缨到底是才十七岁,面色微红,回的结结巴巴,“殿……殿下仁善,身份尊贵,娶的第一个女子不该是民女。” 人贵有自知之明,哪怕是抛却家世出身,她的品性相貌也不足与殿下相配,苏缨说完就垂下了眼。 却听脚步声轻轻响起,最终停在她身侧。 没等苏缨转头去看,就突然觉得脸边一凉。 药香四溢。 柔软的指尖在她脸上缓慢触摸,被巴掌打得疼涨的脸颊上,又多出种莫名的感觉。 药膏应是极好的,敷在伤处没多久,就轻轻凉凉的舒服。 “我只要你。” 宛如一道惊雷般劈在耳侧,苏缨立刻转头,看清他神色平静无波后才冷静下来。 殿下应该是不知道,这种话很像矢志不渝的情话的,他只是诉说而已。理智归位,苏缨却仍不知该回什么。 晏濯安挡住了窗外的光,他长长的睫翼半遮眼睛,“是你自己要报恩的。” 苏缨欲辩无言,反被这句话滋生出些许愧疚。脸上的药在提醒她,他刚刚如何帮助过她。 “罢了。”晏濯安却又迅速坐了回去,重新执起毛笔,“先下去吧。” 心情复杂,苏缨手脚僵硬的转身,等再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已走出很远。 书房之内,晏濯安却在她离开的瞬间就放下笔,眼眸幽深,一下下捻着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些许药味与蹭下的胭脂。 卓公公瞧见他的神色,小心的弯腰上前研墨,“殿下,大理寺来人请命,不知李喜要如何处理?” 手指停下,晏濯安抬眸,眼中还凝聚着些许未消散的寒气。 “他贪墨营私,虐妻致死,本就论律当诛。” “是。”卓公公应下,再去瞧的时候,就见殿下又是脸色温和模样,重新埋头写着文书。 他无声的松了口气,就听殿下似无意的随口一言: “明日沈府辞灵,让她同去。” “是。" 怀着莫名的心情,苏缨整夜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 第二天晨起的时候,就见红杏 6. 第 6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侍者身着黑衣,拖长了尾调唱念祭文,棺前跪着的人满脸哀戚的燃烧松柏枝。 晏濯安贵为太子,自不可能下跪叩拜,只上前点了根香。他走到棺边站着的两人面前,颔首道:“沈大人,节哀。” 那两人正是左相沈之恪,与二房的沈之和。 沈之和作为亡者生父,站在最前面谦恭的回了礼,纵然他此刻看上去还举止有礼,但眼中密布的红血丝暴露着他为人父的悲痛。 扶了弟弟一把,沈之恪道:“毓儿的尸身,还是殿下派人寻到的,我等该多谢殿下。” “舅父不必如此客气。” 晏濯安的母后,正是沈之恪的亲妹妹,他们自然算的上是一家人。 在他们寒暄的时候,苏缨就站在晏濯安的身后,无声的注视着那一方棺材。 她也见过沈毓几次,年幼时也曾与他一起玩闹,赏过花灯。他与自己同岁,明明还该是少年郎最好的年纪,可此刻就只能这样关在小小的棺椁之中。 苏缨是见惯了死亡的,年幼时母亲早亡,她懵懵懂懂过完了丧期。后来两年前祖母亡故,她连悲痛的情绪都没有缓过,就在柳氏的锉磨中疲于应付。 眼下的灵堂与熟悉的故人,让她将记忆中的情绪都勾起,眼中不觉流落出哀意,忘着棺材出神。 “苏缨。” 忽得被叫了,苏缨一抬起头,才发觉悼念完的晏濯安都快走出了灵堂。 他的唤声引起周围人注意,苏缨想起其中不少人也与自己打过照面,立时低下了头匆匆跟上去。 走到晏濯安身边,苏缨发觉得他好似并不开心。 想来是因为表弟的亡故,还没来得及安慰,苏缨被猛的抓住手腕往他身侧一拉。 下一刻,就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冲过来,满脸悲痛,身后是一群没能阻拦下她的下人。若不是被拉走,苏缨恐怕都会被撞飞。 妇人一下子扑在棺材上,发疯般的用力想推开棺材板,声声哭嚎,“这不是我儿子!” 苏缨这才看出来,原来眼前这形容狼狈的妇人,竟是记忆中一直温婉可亲的二房夫人。 沈之和忙拦下了她,将她按在怀里宽慰,一时也面露哀容。 沈之恪则皱起眉,“弟妹,你难过之情我们都能理解,可不能再搅扰毓儿的安宁!” “呸!你能理解,那你也死个儿子看看!”妇人眼珠都快瞪出来,仍想往棺材上扑,“我要去陪我儿子。” 眼看大哥因这句话脸色难看,沈之和忙按住她,“夫人!不要闹了,明明那天你也认了,那就是我们毓儿。” 妇人像是瞬间被抽离力气,萎顿在地放声痛哭,惹得所有人都被触动。 沈之恪黑着脸招来了下人,将她近乎是拖了下去。 为人母亲的哭嚎声一直传向远方,压得人心头沉闷。 苏缨也酸了鼻腔,低声叹气,“若是沈公子没死,该有多好。” 话语不轻不重落在了晏濯安的耳中,他垂眼,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揉着酸涩的眼睛,苏缨忍下多余唏嘘,抬头去看他。 却见他眼眸有种不明的冷淡。 下一刻定睛再瞧,分明又是他常有的,平淡温和的神色。苏缨只当自己晃神看错了,没有在意。 前来吊唁的人还有很多,苏缨与他先走出去,就见那门口遇见的佳人站在那等他们。 从方才入府时小厮们的称呼中,苏缨已经弄清楚这位娇小姐的身份。 左相嫡女,沈春琴,真正被千娇万宠的明珠。苏缨之前来往的都是二房,与这位嫡小姐确实不曾多见过,况且听闻她爱看江南水乡风景,一年中多半年都住在江南外祖父家,及笄之后才长住京城。 来京城不过一两年,却已扬名天下,是才情俱佳的贵女。听说皇后娘娘最是喜爱她,称赞其心标婉淑,是为良妇。京城中不少人都赞,只有她配得上玉质金相的太子殿下。 “表哥。”笑着与晏濯安见过礼,沈春琴定定望向苏缨,“我与苏姑娘有话想说。” 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她必不是有好话,苏缨不想去纠缠,央求的看向晏濯安。 不想他却压根没看她,兀自点头,“正好我与左相有正事要说。” 在心里无奈叹气,苏缨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上沈春琴的脚步。 离灵堂越来越远,她们来到了一处阁楼之下。 沈春琴忽然收住脚,转过身昂起下巴看她,原本娇媚的面孔因为嫉恨也显得扭曲。 “我奉劝你,早些离开表哥。” 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苏缨好脾气的笑笑,“好的。” 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沈春琴准备的一箩筐斥骂她不自知的话反无从说口,错愕得瞪大眼,看上去还有些单纯。 苏缨眨眨眼,“沈小姐若无其他话,那缨娘就先退下了。” “不许走!”见她要转身,沈春琴赶忙扯住她的袖子,恶声恶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诓骗我。” 太子表哥那么好,想爬床的不计其数,她怎会是例外。 大力捏着她的手腕,沈春琴继续道:“我可告诉你,皇后娘娘已言明过,只有我可以是殿下唯一的妻子,你什么都不算。” 任由她拉着,苏缨只当是被殃及着承受了一波贵女的怨怼,本也不放在心上。她只是分神在想,原来殿下说的“某些原因”就是这个。 想看殿下的心性,也不会喜欢这般娇纵的小姐,但皇后所言又让他无法拒绝,只好选择迂回的反抗。 这样一想,倒是和她有几分同病相怜。 而沈春琴见状,只更觉得她这是看不起自己,口中之言越发无状。 “苏缨,我都跟下人打听清楚了,你之前不是还自诩是我堂兄的未婚妻吗?怎么,见我堂兄意外早亡,你就迫不及待的赶去爬表哥的床,你可真不要脸。” “不过也是,我听说你亲娘就是个不安分的,你父亲长年在外,她也不知道偷过多少人。所以,可能这也是骨血里就脏,可你也不看看,你从头到脚连表哥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 本来安静听着的苏缨,眼皮狠狠一跳,她扯动嘴角,“这些话,是沈小姐听人说的,还 7. 第 7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苏缨不是因为沈春琴的话,负气才要答应的。 车辙行走时的辘轳声传入耳中,她低下头,摆弄着衣袖。虽是素白衣服,可衣料极好,是她未见过的北纱绫。 太子府内生活奢靡,殿下提的要求,其实对她就像是从天上掉馅饼。她从此能锦衣玉食,更能好好对柳氏出一口恶气,也算是偿还了殿下的恩情。苏缨之前不答应,不是因为什么清高理由。 只是觉得两人纵要假扮夫妻,也总该有相契合的点,殿下高高在上,分明没什么是非她不可的。何况外人不知内情,只会当他们是真的有情。 直到方才意识到,他的婚事也做不得主,也在被母亲逼迫。 同样的难处,他既帮了她,她也合该伸手。 想通了这些,做好决定自然也不难。 把袖子上的绫丝都快要戳破了,苏缨再也不能忽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终于抬起头。 晏濯安不躲不闪,坦然的看着她,手指在不自觉的捻动。 肯定不能指望殿下找话题打破尴尬,苏缨讪笑着,故意歪头道:“殿下莫不是后悔了?” “并未。” 只吐出了两个字就没了后文,眼看气氛又落了下去,苏缨只好苦苦搜寻,蓦地就想起她这几天的剩饭。 祖母有言,一食一饭来之不易,何况非是她劳作所得,乃是受人供养,自没有浪费的道理。 “殿下,民女无意指摘什么,只是想说这些时日给民女备的膳食都太多了,民女一人吃不完。” 苏缨思索着说,要么将她的饭菜规格降降,少上几道。要么就让她院里的丫鬟们一起吃。 晏濯安却也思索了半刻,迟疑道:“你是在,要我陪你一起吃饭?” “啊?”这又从何说起,苏缨瞠目,发觉自己最近好似总容易说让人误解的话。 “寻常夫妇,也确实该一同吃饭。”晏濯安却像是下了某种决定,“既如此,我往后会配合你,尽量餐餐都赶回府中。” 脸上的笑意略僵,苏缨维持着嘴角的弧度,欲哭无泪,“是,那民女也都等着殿下一起用膳。” 本以为他们日后的状态,是一进太子府就是陌生人,各自去各自的院子。可谁知就这么多嘴一句话,让他们每天都得固定见上两面。 苏缨顿时不敢再挑起话头,宁可忍受着沉默的尴尬,也低头做定了霜打茄子。 她这模样尽数收了晏濯安眼底,他终于不再看她,低头继续翻书,唇角却飞快的勾起又压下。 马车总算停了下来,苏缨有种即将解放的雀跃,“殿下,该下去了。” 轻嗯一声,晏濯安走下马车,照旧对她伸手。 心态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苏缨便也没多扭捏,借他的手臂下车后飞快收手道谢,“民女多谢殿下。” 眉心微皱,晏濯安看向她,“既嫁于我,便不该再自称民女。” 这倒是真的,苏缨答应好了要假扮,也不能让人从细枝末节揪了错。“那……缨娘?” 眉梢舒展,晏濯安回以一笑。 回了小院,苏缨没有休息多久,就有个手执软尺的妇人前来,原是府上负责置办衣物的嬷嬷。她之前穿的两套衣服,皆是成衣,此刻是要细细量她的尺寸,日后都是府上派人去做。 只穿着小衣都丈量完,苏缨再穿好衣服送了嬷嬷出去后,日头都高悬了。 正是午膳时分。 卓公公带了比之前更多的丫鬟来,满当当摆了一整桌子,随后神色严肃的一一试过银针。 如此严正以待的样子,苏缨连多插一句问问都不行,只好站在旁边看他忙。 等最后在香蕈肉片上的银针也收走了,卓公公神色放松,笑着冲苏缨一欠腰就下去了。 随后晏濯安从院门中进来。 这才想起片刻之前自己说的话,苏缨摸摸鼻子,恭敬的等着他来坐。 只是太子殿下性情好,又不重规矩,经过她时不等她行礼,便牵着她一同坐下。 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落座便执起玉箸。 苏缨本还想矜持着等等,可半晌不见他有要自己侍侯的意图,便也拿起碗筷。 无声用膳。 苏缨板正的坐着,低头就能瞧见他与自己在地上交迭的衣摆,此生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共膳,原是这样的场景。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随着他的动作,几乎是他夹什么,她的筷子就在下一刻跟了上去。 除了在香蕈肉片时,她出神的迟了一瞬。 晏濯安不动声色的挑挑眉,不多时终于在半碗汤后停下动作。 后知后觉的跟着放下玉箸,苏缨才发觉自己吃多了,肚皮都快要撑出来。 下一刻眼前却多了块山楂糕。 苏缨哭丧着脸,“吃不下了。” “利于脾胃。”晏濯安声色淡淡。 只好撇着嘴接过来,苏缨小口小口磨蹭着吃,几乎憋了一顿饭的话就有了说出来的契机。 “殿下,虽然我答应了,但缨娘还有几句想说。” “说吧。”他好似心情不错,啜饮清茶。 忙咽下嘴里的糕点,苏缨正色,“殿下,你我终归是假扮的关系,不该因此耽搁彼此,如若以后殿下有了真正想娶的女子,大可将她迎来,也放缨娘自由。” 茶盏被放下,晏濯安眼睫半遮,“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若缨娘往后有了真正欣喜的男子,也请殿下为我作证与他分说明白。”苏缨笑笑,她知道殿下是君子,自然都会答应, 眼尾倏的凝向她,晏濯安似笑非笑,“还有呢?” 苏缨咬唇,说得有些犹豫,“沈公子意外离世,缨娘可否时常怀念于他?” 或多或少的虚言,她只是想预留一些借口,作为往后能不被打扰的理由。譬如她实在不想赶赴的宴会,届时可推说是要感怀沈毓之死。 心里默默的跟沈毓道歉,苏缨便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不知为何突然从她身侧起身,径直离去。 只留下淡漠的话语: “随你。” 晏濯安敛下眼底的墨色,快步走出去后,就见卓公公领着下人候着。 视线扫到其中的红杏,晏濯安在卓公公前收住脚,“吩咐下去,往后膳食中少做蕈子。” 苏缨尚沉浸在被他允诺的欢喜里,见有侍女来收拾,就先招了红杏回房。 揉着尚有些涨的肚子,苏缨姿态放松,不多久就有了困意。 红杏看她打哈欠,不由得轻笑,“真好,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能得殿下青眼。” 他们之间的约定,苏缨与红杏都没说,也只好笑笑由她说。 “奴婢原来还以为,殿下只是发一发善心,没想到与姑娘当真有意,姑娘连自己的饮食偏好都告知殿下了。” 苏缨诧异,“我不曾说呀。” 红杏掩唇笑,“那殿下方才还交代,以后不准做姑娘不喜吃的蕈子,看来是殿下用心多些。” 立时便想起方才那道香蕈肉片,苏缨抿唇,暗道殿下真是心细如发。她其实也并非吃不得蕈子,只是不喜那种味道,她总觉得有种泥土腥气。 可是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他有什么喜欢吃的与不喜欢吃的。 莫名有种不称职的感觉,苏缨此后的每顿饭,就开始分神去观察晏濯安的喜好。 可他实在是太难被探查。 太子府的膳食,几乎没有重复过一道菜,可每道菜他都神色如常的动上几筷子。 简直是不偏不倚的对待每道食材。 苏缨都快要泄气的时候,总算见到晏濯安今日比往常多盛了一碗汤。 还是碗甜汤。 都快过去五日了,苏缨几乎要喜极而泣,咧着牙辨认其中的食材,并无什么新奇,只除了它是甜的。 经过五日的不懈努力,苏缨终于有种类似于扳回一城的松懈感,原来殿下偏爱甜的。 借着喝汤的动作,晏濯安掩下眼底的微末笑意。 轻咳一声,晏濯安目光偏向她,“苏缨,你明日有事吗?” 她当然没什么事要忙,苏缨摇头。 “既 8. 第 8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沈家世代出皇后,到当朝皇后沈碧蓉,已经是第三个皇后了。只是沈碧蓉近年来身体不好,一直在自己宫中养着,不多见人。 从殿内走出的太监恭敬欠腰,对晏濯安道: “回殿下,娘娘说身体尚未痊愈,怕过了病气给殿下,就不见面了。” 只这样一句话,哪里需要传如此久,苏缨皱皱眉。 不想太监接下来的话就对准了苏缨。 “苏小姐,娘娘有事要训诫与你。” 心一沉,苏缨不自觉的听话往前半步。 扣着她腰的手猛然收紧,晏濯安将她拉了回去,对太监道:“母后既然病体未愈,便无需再为琐事费心,太子良娣的封诏儿臣自有办法,不再扰母后养病。” 摆明了是不让她单独进去,太监面露难色纠结片刻,只好先折进去回话。 晏濯安也不再等,带着她转身走下玉阶。 恰在此时,迎面碰上了沈之恪,他未着官服,玄青的袍子衬托其中年的儒雅。 “舅父。"晏濯安客气颔首,身体挡在苏缨前面。 沈之恪脸上笑意不改,像是没看到苏缨一般,拱拱手主动解释,“皇后娘娘圣体一直不安,微臣实在担心,才禀了陛下去探看。” 说是禀了陛下,可如今哪有左相去不得的地方,晏濯安牵牵唇角,侧身给他让开。 苏缨特意回过了头看,只见沈之恪到殿门前不过略微停了停,就有宫女亲自迎他进去。 比殿下闭门羹的遭遇,好上太多。 “我与母后,已多年不曾亲近了。"晏濯安语调似是清水漫过,平淡的像是与他无关。“所以今日的际遇你不必多心,非是她不喜于你。" 同是亲缘福薄,令人惋惜,苏缨没有多问,主动拉拉他袖子笑,“祖母信佛,我常听她说一个缘字,或许是殿下与皇后娘娘的亲缘未到和解之时。” 没有料到她会安慰自己,晏濯安垂眸看着她含笑的眼睛,指尖倏然掐住。 他压抑着自己此刻冒头的冲动,告诉她到底为何,母后会不待见他。 可他最终也只是淡淡移开了眼,“苏缨,你可想去我年幼时住的地方看看?” “好啊!”苏缨不假思索的点头答应,人总是有好奇心,她也想知道这样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年幼生活会是怎样的。 怀揣着对他幼时居所的想象,等苏缨到了一座小小偏殿时,实在忍不住愣神。 没有她以为的处处盛景或孩童玩物,只有望不到头的书架子,还有几张明显是小儿用的矮几。除了寝具之外,就还有些棋盘与古琴,宫女们定时擦拭着,虽没有灰尘,但总有股说不出的压抑。 晏濯安则自在许多,坐在此刻大小明显不适合他的桌案后,摆弄着几根羊毫笔。 书架上有个打开的箱子,苏缨走过去取出几张泛黄的纸张,展开只见上面重复抄着宫规。 “那是我年幼一次戏弄了师长,母后罚我抄的。” 晏濯安的解释从背后响起,苏缨猛然转身,情不自禁轻声问:“殿下年幼时,从不得玩耍吗?” 他抬起头来,目光清冷,远远与她对望。 “既身为太子,玩闹便于我无关,我从有记忆时就在看书,唯一的放松也不过那些。” 他手指着棋盘与古琴,苏缨则想起自己曾与同龄伙伴在街上嬉戏的场景,心口微酸。她知晓人合该如此,想获得什么总得用同等去换,殿下身披万姓期待敬仰,也就该从小克己守礼,博学众长。 可他彼时也不过就是个几岁孩童。 墨玉棋子落在棋盘上,撞出清脆的响动。 蓦地回神,苏缨抬头便看到他撑着下巴认真的看自己。脸颊微红,她真是有毛病,还无端觉得殿下可怜起来了,甚至觉得殿下很乐见她的这种心疼。 暗自敲敲脑袋,苏缨不再自以为是,“殿下会的这么多,可会作画?” “略通。”观她神色没刚才那样好玩了,晏濯安施施然收回目光回答,“可想要我为你作画?” 她怎能有如此殊荣,苏缨干笑,“往后有机会吧。” “也好。” 从案几边站起,晏濯安步步走向她,“宫中生活便是如此,枯燥无趣日复一日,我一直未问,你这几天可觉得无聊?” 环视着偏殿内的环境,苏缨心情复杂的摇摇头,她原先还真觉得在太子府那几日略显无趣,此刻才觉那已是鲜活。 像是看出来她心中所想,晏濯安偏头微笑,“过几日将要去皇家别苑狩猎,我带你一起。” “是。”从未见过皇家别苑的风光,苏缨生出些兴趣,莞尔应 9. 第 9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旌旗猎猎,马车在山脚下就停了,举目望去,不远处皆是绣着各家姓氏的车帘,无一不是望族。 山间草木初生,充斥着一种淡淡的青草香味,高处隐约可见山樱盛放。 天地广阔,让人心情也舒畅不少,苏缨由晏濯安牵着入内。 顿时收获了不少的目光,俱是好奇的打量她。 但晏濯安没有停顿,苏缨自然也不理会,随他一起坐在了上位。 陛下与皇后尚未入席,世家朝臣之中年长些的尚且板正端坐,年轻子弟们则都纷纷伸直脖子,往高处瞧。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面色略白,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噙笑看着他们。 晏濯安的目光扫过去,其余人都低下头去了,唯独他淡定笑笑,举起酒盏,“早就听闻皇兄喜得佳人,今日一见,果真不俗。” 抬起酒盏颔首饮过,晏濯安才在苏缨耳边轻声介绍,“这是宁王。” 陛下子嗣单薄,嫡长子早亡,皇后除了太子殿下就再无所出,这三皇子晏佑珵乃是一美人所生,自幼多病,成年之后赐爵宁王,身子才慢慢好些,其余便只有三位公主。 这些天来,卓公公也与她讲了许多皇室的事,苏缨心中梳理毕,冲他客气欠腰。 禁军统领正绕着围场最后查看,太常卿令人在陛下御马前放置笳鼓萧角,宫女们往席上来回添些茶点酒水。 每次到了她面前,必先经过晏濯安的手,才亲自递给她。 苏缨已尝过了太子殿下亲手剥的橘子,品过了太子殿下递来的酥饵,甚至连杏干都由他叉好抵于唇间。 忍不住扯扯他袖子,“殿下……” 嘴巴刚一张开,那杏干就被喂了进去,酸甜可口。苏缨无奈的看着他神态自若放下金叉,回头冲她挑眉。 苏缨只好去贴他耳边,小声道:“殿下,过犹不及,你这样反让人生疑的。” 即便坐下来,他的身躯也比她高上一截,为了迁就她就只好弯了弯腰。她说话间,清甜的气息袭上他鼻尖,晏濯安眸色如墨,“疑什么?” “自然疑你是故意的,是装作被我所迷呢。”苏缨杏眼圆睁,说得认真,堂堂太子殿下,再是温润随和,也终归是地位尊崇,怎可能侍候旁人。 晏濯安偏头似是想了想,今日阳光正好,将他衬得眉目如画,自有一派风流。 正巧宫女新上了一盘榛子酥,他探手捻起一块,放在她指尖。 只当她说的一切他都不以为意,苏缨暗自叹口气,努力忽视着诸多贵女刺来的眼神,抬手去吃。 却忽见他低头,险些与她额头撞在一起,指尖的榛子酥被他咬去半个,微热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一闪而过。苏缨钝钝的明了他的意思,这样就算是她服侍他了。 “噗通。” 一道闷腾的响声,苏缨抬眼看去。 原是晏佑珵手边的杯子倒了,茶水流淌,他不急着去收拾,反先爽朗一笑,“皇兄自幼端方持重,鲜少见如此性情模样。” 晏濯安不咸不淡的与他交谈没几句,恰巧陛下与皇后驾到,众人下跪山呼。 一阵跪拜罢,苏缨坐在原地,低眸看着指尖被咬去一口的榛子酥愣了愣神。 礼官按仪程宣颂祝文,皇帝与上场狩猎的贵族子弟们纷纷上马,鼓角声阵阵。 苏缨与一众女子站在一旁,目送他们,晏濯安却突然从队伍中驱马而来。 他的动作亦引起了皇帝与皇后的注意,苏缨不禁顿觉如芒刺背,硬生生忍住了躲闪的冲动,仰头看他。 “苏缨,你喜欢白狐皮还是赤狐皮?” 他神色如常的拉紧缰绳,问得语调淡然寻常,苏缨克制住乱动的目光,想了想,“赤色吧。” 晏濯安于马上扬唇,“好。”便转身回入队列,恰好此刻角声止,万马其冲,当先的自然是皇帝与太子。 不多时便看不到了,扬起的尘土过了许久才落下,等他们狩猎回来尚有段时间,皇后早就先回帐,苏缨也想回去休息时,忽觉远处有道不善的目光。 她顺着看过去。 沈春琴冲她轻蔑扬眉,身后率领着几个贵女,趾高气昂的转身走远。 那眼神让苏缨略觉不安,按说今日,沈春琴怎么都该刁难自己的。苏缨伸手,摸了摸腰间那把匕首。 由红杏和卓公公侍奉着刚在席位上坐下,此处还摆着刚呈上来的种种茶点,苏缨正想先饱餐一顿,才提起筷子,就看到有个眼生的公公走来。 那公公冲她见过礼,便对卓公公笑道:“我家宁王殿下想请姑娘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略皱了皱眉,卓公公转头看向苏缨,眼神问询她的想法。 远远看去,便见晏佑珵眉眼带笑,正站在围栏处冲她点头。苏缨想起方才沈春琴的眼神,为了躲着点她,还是应约上前去。 “见过宁王殿下。”苏缨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站定,心中稍感好奇。按说皇室之人对她的态度,应该是不屑的,但他好似很和善。 微抬了抬手,晏佑珵看着栏杆尽头,“他们狩猎还要很久,想姑娘应会无聊,小王便大胆相请。” 客气笑笑,苏缨不接话茬。 “其实我很高兴皇兄收了你。”晏佑珵似乎不介意她的戒备,依旧看着前面,苍白的手背在身后。 他身子向来不好,自然也就不在狩猎之列。 好奇之心更重,苏缨终于忍不住问,“为何?” 晏佑珵带笑看向她,坦然的说出或许能称之为不敬的话,“人心如此,美玉要微瑕才好,他太完美了,是该有些令人诟病的选择,比如一个出身低微的宠妾。” 皱皱眉头,苏缨即便心有忿忿,也确实承认在如今的风气之下,寒门出身就是会令人不齿。可她还是没想到,宁王敢这样直白的说出口。 “宁王殿下此语,是规劝妾身离开太子殿下,还是单纯感慨?” 好笑的摇头,晏佑珵无意耸肩,“皇兄的选择我向来没有资格置喙,我一个病弱王爷,所思所想都不重要。” 好奇怪一个人,苏缨蹙眉,看不透他。 说是叫她来聊天,可晏佑珵只最开始讲了那么几句,就一直望着远方出神。席间的贵女们在三五成群的闲聊,苏缨一时也不想回去,索性站在他旁边不语,远眺着此间胜景。 一阵冷风吹来,苏缨拢拢衣领,打算还是先回去,与晏佑珵道别的话还没有开口,忽得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嗖得一声,径直擦过苏缨的脸边往后而去,猛地插进不远处的旗杆上,尾翼还在因为未卸完的力而震颤,能想象到若是射中了人便足以将其射穿。 女子们惊呼四散的声音随着继续射来的箭而起,留下的禁军提刀围在前面护卫,反而将苏缨他们与众人隔开。 变故突至,苏缨也在原地愣了愣神,忽得有个侍卫凭空冲到她面前,举刀戒备。卓公公在禁军们后面,面色焦急的喊着她,想将她拉进来。 禁军刚让开一个口子。 嗖——又一只冷箭破空而来,从让开的口子里钻进去,射在一位贵女脚下,禁军立刻再次守卫严密,阻挡了苏缨他们钻进去。 眼看将要成为靶心,苏缨心一横,拉起旁边面色苍白无力的晏佑珵,对她前面的侍卫道:“走!”'' 侍卫明了她的意思,迅速闪到他们身后阻拦冷箭。 不知这些刺客怎么会突然前来,苏缨慌不择路,直接往山中跑。身后的肃杀之声渐弱,苏缨看到前 10. 第 10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屈膝蹲在地上,苏缨嗅着泥土的腥气,被山间的风吹的抱紧了胳膊。 信号发出去已经许久了,日光都已倾斜,能从影影绰绰的树杈中看到天际的夕阳。 飞鸟忽的从山林中窜起,叽叽咕咕往天上扇动翅膀,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一直守在山洞口的暗卫侧耳听了听,出鞘的刀转一下收好,他脚尖用力往旁纵跃,轻功几下就没了踪迹。 茫然的眨眨眼,苏缨锤锤蹲麻了的腿,慢腾腾站起来。 身后的晏佑珵也睁开了眼,与她一起钻出山洞。 能看到一队人影在往这边来,最前面的人用刀砍下不方便走路的野草树枝。 看样子应该不是刺客,晏佑珵越过她,先往前走近,瞧见侍卫后面的人后站定一笑,“皇兄。” 晏濯安从后面走出来,清淡的目光扫过他,在苏缨的身上落定。 落日余晖恰聚集在他身后,为他披了一层融融的暖光,他还穿着干练劲袍,长身玉立的站在树下。苏缨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角全是泥,还沾着不少枯树叶,掌心都是绿泥,头发凌乱。 苏缨无奈想笑,怎么总是让他瞧见这样狼狈的模样。刚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嘴角就先撇了下去,无端委屈。 手掌就在此刻被托起来,晏濯安走近她眼前,低眸端详她有没有伤处。见她无恙,晏濯安伸出指尖,马上就要擦拭她的手心。 绿油油黏糊糊的一层,她看着都不适,苏缨在他触及的瞬间挣扎缩手,“殿下,脏。” 却没能抽手出来,晏濯安意外的用了些力气,拨弄去了她手上的脏污。 苏缨指尖无意识的跳动了一下,她忽的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也在外面疯玩了一圈回来。母亲那时已经开始卧床,她趴在门框上,对着自己弄脏的新裙子愁眉不展。母亲就会咳嗽着坐起身,笑骂她是野猴子,给她一一清洗干净。 可后来,再也没有人那般温柔的给她擦拭一身脏污。 他刚松了松手,苏缨就心绪纷乱的飞快抽手站好,低头咬着唇角。 眸光在她身上短暂停滞片刻,晏濯安转向晏佑珵,“刺客已抓,宁王可有受伤?” “不曾,还得多谢皇兄相救。”晏佑珵笑得坦然,“山下一切可还好?父皇可无恙?” 最后一点日光已快要消失,晏濯安颔首,“先下山。” 有着开路的小厮和侍卫,一行人很快走下山来,此处已不见早上那般悠闲风光。 嬷嬷沉默着挥动扫把将破碎的物件都扫到一边,太监们提着水桶清洗,血腥味久散不去,禁军侍卫抱着一捆捆断剑残箭大步离去,靴子往坑洼处一踩,就溅出一股血水。 晏佑珵又咳嗽连天的去吃药,苏缨掩掩口鼻,也想先去梳洗一番,却被晏濯安拦下。 “殿下?”奇怪的仰头,苏缨不解盯着他攥住自己手腕的动作。 “苏缨,你今日可害怕?” 快速眨几下眼睛,苏缨又想起那擦着她脸边飞过去的冷箭,身体不自觉就抖了下。 脸颊一热。 他的手很快从她脸上滑过,苏缨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他又说: “进去可表现的更害怕些。” 尚且没有回过神来,苏缨就被他拉着走去了最高处的营帐,鹅黄的门帘掀开,皇帝与皇后都坐于其中,地上还跪着个人。 头一遭面圣,苏缨进了门腿便一软,差点当场摔跌过去,因为紧张面色发白。如此神情,加上她混杂着泥土的衣衫,看上去当真是可怜兮兮又委屈。“民女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走上前跪下见礼,苏缨才看清楚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是谁。 沈春琴哭的梨花带雨,面带惶恐,还抽空嫌恶的瞪了她一眼。沈之恪则立在她旁边,面容严肃而愧疚,甚至主动对苏缨点了点头。 皇帝早换了身舒适的常服,脸色难看,揉着额角摆了摆手让她先起身。“你就是苏伏虎的女儿?” “是。”苏缨小心的应。 皇帝掀起眼皮看看她,眼神在现场的人身上绕了一圈,随后望向晏濯安。“你什么意思?” 晏濯安神色淡漠,持身公正,“今日行刺一事,乃是由沈小姐引起,虽无死者,但伤者十二,缨娘也受困在山上受了风寒。” 苏缨一怔,总算是明白了沈春琴的满面泪水和左相大人的歉疚从何而来,忆起进来前晏濯安交代的话,她立刻瘪着嘴垂下红红的眼眶。 膝行上前,沈春琴泪水掉落的更快,她伏在皇后沈碧蓉的腿上无辜仰头,“姑母,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给那苏缨一个教训。” “好,姑母知道,你别怕。”沈皇后早就心疼她哭花了脸,给她擦擦泪,看向身侧的皇帝,“陛下,此事是前朝余孽利用了春琴,她也受了惊吓,臣妾看训斥两句就行了。” “皇后娘娘。”沈之恪快步上前,深深弯腰,“今日的祸事与她脱不开关系,合该受罚。” 眼看沈春琴泪水更多,沈皇后嗔怪自家哥哥,“兄长何必这般死板端正,她一个小姑娘,能受得住什么罚?” 沈之恪眉心狠皱,眉目间都是父亲的不忍与无奈,“养不教父之过,臣甘愿代女儿受罚。” “左相大人言重了。”皇帝抖抖袍子,招手叫过来一个美貌年轻的宫女给自己揉额头,“皇后说的不错,她只是小女儿家的玩闹,宣扬出去对她不好。再者说,受伤的那些不过是些侍卫下人,不妨事。” 苏缨站在最后安安静静的听着,无声咧了咧嘴。 沈春琴立刻破涕为笑,趴在沈皇后腿边撒娇,沈之恪则与皇帝谢恩,好一片祥和。晏濯安的声音就在此刻插了进来,冷清得似是无情。 “律法森严,不该徇私。” 气氛当场就冷淡下来,皇后几乎藏不住眼底的厌烦,皇帝也略显不满的扫开身后的宫女,倒是左相神色不变,甚至赞同的点头。 晏濯安交手而立,“今日若非禁军反应迅速,怕是会出更大意外。” “什么就更大意外了。”沈皇后忍不住冷冷出声,手径直指向他身后,“今日唯一出意外的不就是她,一个小小寒门女子,死了又如何?” “既是人命,便无关贵贱之分。况且不止苏缨,今日被困在外的还有宁王。” 苏缨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嗓音,好似对母亲的责难没有多余情绪。 事关皇子,沈皇后气焰也低了不少,拧着眉心,“怎么回事,宁王可无恙?” 晏濯安颔首,“只略咳嗽了几声,已去吃药,多亏逆贼攻入前,她一并救下了宁王。” 皇帝本来放松的眼神也沉了沉,让太监传了太医去看晏佑珵,随后才再次施舍般看向苏缨。“那就是你新纳的女子?” “是。”晏濯安应。 掐掐眉心,皇帝沉吟片刻站起来,“她也算受了委屈,还保护了皇嗣,既如此,授予封诰便算是补偿。至于春琴,念在她年纪尚小,无心之失,便回京之后罚三日禁足。此事止步于此,个中缘由以后不用再提。” 今日骑马狩猎,又接连处理刺客一事,皇帝早已疲惫不已,发了令便由宫女簇拥着去休息。沈之恪也带着女儿行礼退下,此时就只有皇后和他们三人。 “你先退下。”沈皇后深深凝视着晏濯安,却对苏缨吩咐。 11. 第 11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一地的破损很快被人清扫干净,下人搬上来一张榻,晏濯安慢条斯理的坐下,苏缨站在他后面眼观鼻鼻观心。 沈春琴眼含薄泪,我见犹怜,她怯怯瞄着他上前来,“表哥,我已经知错了。” 晏濯安举起茶杯浅啜,闻声放下手,衣摆层层叠叠铺落在地上,将他温和的眉目显得宛如青莲。 立时便大胆起来,沈春琴如乳燕般投入他身侧,举着自己手上浅浅一道已经结痂的疤,“那些贼人,也害我躲闪的时候受了伤呢,好疼的,留疤了怎么办?” “表哥,你别再生我气了。”见他不为所动,沈春琴可怜兮兮的央求。 苏缨无声的抖了抖眉毛,不明白殿下到底为何突然把她拽来这里,只好又往后缩了缩。 晏濯安轻移过眼,在沈春琴那细小的伤口处看了看,才道:“本宫有药,片刻后让卓公公送与你,必不会留疤。” 眼睛亮起,沈春琴娇笑着撒娇,“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 想起什么,沈春琴献宝似的拿出一罐茶叶,“这是父亲新得来上好的太平猴魁,表哥爱品茶,我就给表哥带上了。” 青玉罐,盖子稍一打开就能闻到茶叶清香,沈春琴笑吟吟道。 “多谢。”晏濯安伸手接过来,轻嗅了嗅,“果真是好茶。” 见他收了,沈春琴得意洋洋的抬起头,往后面暗处站着的苏缨横了一眼,动了动嘴巴。 苏缨眯着眼,才从她嘴形辨认出“低贱”两个字,可随后那茶罐就被递到了面前。晏濯安没有回头看她,苏缨盯着他后脖瞅了瞅,无声无息的接过来。 “表妹,可还有别的珍贵之物?” 他们刚才的小动作,沈春琴看的一清二楚,脸上自得的笑容藏不住。瞧那苏缨,分明就是个婢女般的样子,表哥使唤时多顺手,听他又问,沈春琴忙不迭应,“当然有!” 她蹬蹬跑到箱子前,翻着里面的东西,前来狩猎拿的东西不多,她只选了最新得的宝贝。 于是,玉柄双面绣扇、雕花嵌碧玺如意、金丝花鸟纹香囊都尽数——到了苏缨的手里。 快要拿不住这些,苏缨腾了腾手,就听到晏濯安说:“苏缨,喜欢这些吗?” “喜欢。”还是一头雾水,苏缨只好诚实点头。这些东西沈春琴都那般宝贝,她更是见都不曾多见,自然都稀奇喜欢。 掸掸衣摆,晏濯安站起来,“喜欢就好。” 除了不解其意的苏缨,被这说的一脸莫名的还有沈春琴,她忙拦下晏濯安想走的步子,诧异道:“表哥,我这些不都是送你的?” 晏濯安站定,看向她时落下的视线温和清隽,“表妹怕不是误会了,本宫来探望之余,更是为我缨娘来鸣不平的。” “但表妹已送出心爱之物给缨娘赔礼,本宫自然不再多言什么,表妹需要的药膏,本宫也即刻命人送来,表妹可要好好养伤。” 沈春琴被说的一愣一愣,最后只抓住了表哥已经原谅自己的重点,于是她只是心疼的看了眼苏缨怀里的东西,懂事点头。“多谢表哥。” 被洗劫一空了还能道谢,苏缨瞠目,咬住了下唇才忍住笑意。走出帐子,她再也控制不住,咧着嘴就笑。 一路就跟着他的后背走,渐渐的,嘴角的笑意就变了味。殿下是为她讨公道的,她都不在意了的公道,是他讨回来的。怀中的宝物们在散发着阵阵幽香,绕在她心间。 仿佛察觉到什么,前面的晏濯安回过头来。 “殿下,谢谢!” 少女的嗓音清脆,望着他的眼神真诚无比,晏濯安无声的动了动手指。“苏缨,陛下有令,你便真的是我太子良娣。” 将会记载玉碟,无法摆脱,与他终此一生纠缠结合。 落在苏缨耳朵里,这句话就有了别的意味。纵然是假的,但鸳盟缔结,他们就该是夫妻同心。殿下屡屡维护于她,她便不该心存猜忌犹疑。 因为晏佑珵而起的那些怀疑,在心中一扫而空。 苏缨往前一步,站到了他的身侧,“是,殿下。” 别院场地有限,苏缨睡觉的帐子与晏濯安的离得很近。白日里的刺客,导致晚上的巡防也严密了不少,苏缨躺在榻上,都能听到外面来来去去的脚步声。 一闭上眼,冲她而来的箭头就在脑海中浮现,苏缨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无奈的睁开眼,转身就看到帐子上投着一个倒影。 “啊!” “是我。”帘帐相隔,透出晏濯安的声音。他的影子往门的那边走,不多时就掀开门进来。 他似是刚梳洗过,发丝还有些湿气,披散在背后。坐在红杏搬来的矮凳上,晏濯安问:“吓到你了?” 苏缨摇摇头,“殿下怎么还没休息?” “来送你这个。”说话间,他拿出一件火红的狐皮。 苏缨想起今日他在马上问的,颇有些意外,“殿下还真的猎到了?” 手指摸过去,皮毛柔软暖和,冬日做围脖最好不过。苏缨含笑道了谢,让红杏去收好。 转眼见他还坐着,苏缨局促的拉拉被子,“殿下?” 晏濯安看她片刻,起身吹灭一边的蜡烛,又遣了红杏下去。红杏离去之前,还捂嘴偷笑着看了苏缨一眼。 背后的汗毛立刻乍起来,苏缨往床里挪,“殿下,我们不是假装的吗?” “嗯。”晏濯安三两步靠近窗边,伸手向她而来。 苏缨慌张的闭上眼,手往被子里摸索着把衣服再拉紧些,下一刻头皮一松。 她挽发的簪子被抽走,满头的青丝都落了下来,苏缨愕然抬眼,就看到他轻笑的面孔一闪而过,床幔被放下来,入目一片昏暗。 “躺下吧,我等你睡着就走。”他的身体挡住了那唯一燃着的烛火,嗓音透了晚上的清霜。 苏缨慢吞吞躺好,被子盖到了脖子下面,暖烘烘的升出困意。鼻翼间又嗅到了熟悉的冷香,那些骇人的画面再没有出现。 更漏声滴滴答答,晏濯安听到她呼吸逐渐平稳之后,单手掀开了床幔。 她侧躺着,脸颊一边的肉被挤出来,嘴巴嘟着,睡得很香。晏濯安眸光流转,伸出食指摩挲着她的嘴唇。 睡梦中的苏缨皱了皱眉,蹭蹭枕头躲开他的手,嘴巴嘟囔着什么。 晏濯安弯腰凑近去听,她温暖的呼吸就抵在他有些凉的脸颊上,晏濯安听到了她迷迷糊糊的呓语: “殿下真好。” —— 苏缨是被阵阵人声吵醒的。 她翻坐起身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一团,揉揉酸涩的眼睛,苏缨问道:“红杏,怎么了?” “姑娘,要启程回京了。”红杏早都把一切东西收拾好,要是姑娘再不醒, 12. 第 12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娘,我不要嫁!我才十六岁,为什么要去嫁一个死人?”苏嫣坐在红漆箱子上,巴巴的哭喊。 纸本摊在胳膊上,柳氏刚算完嫁妆数量,闻声叹口气来到她面前。“礼数都快过完了,你父亲点过头,还能怎么办。” 这件事,柳氏说来也气得直咬牙。本以为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她那般的打压着苏缨,给女儿挣来,偏偏那沈毓是个短命鬼。本想着这样也罢了,她再给女儿重新相看婚事,沈家也知趣再未提婚事。 可没想到就在沈府辞灵那日过后,竟来了沈府的管家,重新提起要苏家嫁女。彼时的苏缨才刚被太子殿下带走撑过腰,苏伏虎就应承给了嫣娘,柳氏气得与他理论,反被他呛了句:“这不是你们要抢的婚事吗?” 苏嫣自然心里也清楚,家里归根到底是苏伏虎说了算,她如今也只能巴望着拿捏父母心软可怜,多给她些体己的嫁妆。捂住了脸,她拖长哭腔,“你们就是为了巴结沈家,给弟弟求前程的。” 此番话也惹出了柳氏的些许怒气,她撇嘴放下账本,戳着女儿的额头。“沈家的门楣,难道不好攀?这般不愿意嫁也行,你有本事也像那苏缨一样,甘愿缴了头做姑子去!” 明了这是母亲的警告,苏嫣瘪了瘪嘴,放下手掌,眼中果然没有半滴泪。“可我也是实实在在去守活寡呀。” “你这丫头,怎这个时候实心起来。”横她一眼,柳氏拉过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有钱财傍身,又有高贵门第,你背地里养几个人又如何。” 面色绯红,苏嫣低了低头,却再没多说。甩甩手帕,苏嫣眼波一扫看到花廊下的人,猛然往前跳一步。“苏缨,你何时来的!” 腰间还挂着殿下给的匕首,苏缨头顶着浓郁的花香,目光如水盯着她背后的那只红木箱子。 苏嫣神色不自然的甩了甩裙摆,试图遮盖一下后面的箱子,却也是枉然。 “咳咳,”柳氏清了清嗓子,面色不善,“这帮惫懒货,什么人都敢随便往里放,真该仔细他们的皮。” 用力握住匕首,苏缨两三步走上前,冲柳氏勾唇笑。“母亲的意思是,这娘家我就再来不得?” 从头到脚扫视她这通身的派头,柳氏和苏嫣不约而同浮现嫉恨之色,柳氏干笑着往前两步,“怎会,就是怕缨娘已经攀上了太子殿下的高枝,见不得我们小门小户的东西。” 一面说着话,她就试图前来挽住苏缨的手,把她先带离这里。可是柳氏的手还没搭上去,红杏就上前来挤开了她。 “可不是看不上,我们姑娘住的院子,都比这整个苏府大。”红杏也积攒了累年的怨气,故意提高声音阴阳怪气。 柳氏的脸瞬间就如同三九寒天的湖面般结了冰,她被躲开的那只手咚得一声捶在了红杏肩头,“狗奴才,就是到了皇宫里也不过是狗奴才,猖狂什么?” 指桑骂槐,她那吊梢眼直往苏缨身上瞥。 一把护住了红杏,苏缨低了低头,再抬脸时已是一片笑意。“母亲,缨娘今日来不是想惹您生气的。听闻妹妹将要出嫁,我身为长姐,愿意添妆。” “什么?”转头与女儿对视一眼,柳氏将信将疑的眯眼,嘴角先吊起三分笑意。 红杏似乎有些急切,苏缨拍拍她的手让她去后面,继续笑道:“血脉之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往日的事情都过去了,妹妹的婚姻大事,我自该相助。” 这下多信了几分,柳氏眼珠一转,亲亲热热的笑起来,“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嫣娘也真是命苦,才摊上这么桩婚事。哪沈家又是个门第高的,嫁妆自然不能少了让人看笑话,我和你父亲都愁坏了。” “还好,就你是个懂事的。等你父亲回来了,我一定告知他,我们的缨娘懂事了,会体贴父母,顾念姊妹了。他可是惦记你的很,日日吃饭都要念叨你做的汤好喝。” 平静的听着她说,苏缨的目光不露痕迹的往后,她记得,苏嫣身后的那只红木箱子就是母亲的陪嫁之一,其中放的都是她珍藏的首饰和衣裳,还有些是祖母添置的。 苏嫣听到她的话,早就心动不已,急吼吼的凑上近来,“姐姐要为我添些什么,有金饰头面吗?”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姐姐的!”柳氏用胳膊肘将她击开,嗔骂一句,随后巴巴的望向苏缨,“她如今缺的可多,但最缺的还是一套撑场面的头面。” 袖中的拳头握了又握,苏缨约莫想起来,太子良娣是有自己的宫奉,应当并不在少数,再加上她自己的体己银子,苏缨在心里算了一遍,咬牙,“自然有的。” “诶呀,那可太好了!”柳氏抚掌,脸都笑成了一团花。 另旁的苏嫣则是不客气的指点起来,“我要足够重的金簪子,还有冠子最好是缠枝孔雀纹,就算不嵌松石,那最次也得珍珠。” 她说的这些,苏缨尚且都没有见过,深吸一口气,苏缨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会尽力达成妹妹期望,但缨娘想求一件事。” 脸上的笑顷刻间消失,柳氏抱着胳膊扫视她,皮笑肉不笑,“你且说。” 苏缨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诱人,她明白娘亲并不是出身多么富庶的家庭,实际上陪嫁也算不得多好,就连那些首饰也都早过时了。于是她笑意不减,已笃定了她们会答应。 “缨娘也算是有了去处,自然思念娘家的一切,尤其是生母舐犊之情。此番来,我就是想带走生母的东西。” “我当是什么。”柳氏短促笑了声,眼往后扬,冲那无人看顾的箱子努了努嘴,“就那些,你自己去拿好了。” 苏嫣脸色一白,拉了拉她的袖子,却被柳氏瞪一眼推开。 苏缨则不疑有他,欣喜的笑着上前。久经岁月的箱子已掉了漆,红木的颜色早已暗沉,一些地方还有了裂纹。苏缨伸出手,缓缓拂过箱木。 娘亲早都有些模糊的面孔又浮现眼前,她恍惚好像又听到娘亲的笑语。 “我们缨娘要健健康康,能吃能睡。” 嘴角不觉带上了笑意,苏缨仿佛闻到了夏日里娘亲总会熬好晾凉的绿豆汤。 箱子被打开。 笑意刹那消失,娘亲摇扇的身影被眼前的景象代替,首饰一个都不见,只有被翻的乱作一团的衣服。 苏缨不敢置信的拿出一件,先看到了一个破洞,她印象中这是娘亲常穿的藕荷长裙,腰间用小珍珠攒着朵小花,她在被哄睡的时候最爱扣弄这些小珍珠去数到底有多少个。 可眼下,就只有一个破洞。 “旧衣裳都不值钱,仅有的值钱东西,可不得要拿走。”柳氏在她后面摆弄着手指说话,满不在乎撇嘴。 苏嫣还略有些心虚,她还记得那些小珍珠是都被她磨了粉敷脸,“就是呀姐姐,我问过的,那种成色的珍珠都不值钱。对了,我的冠子上可是要上好的大颗珍珠。” “那可是夫人的东西,你们凭什么!”红杏远远看到了,又气又心疼的怒道。 柳氏猛的就把手边方才记账的毛笔提过来,直冲着红杏的脸甩过去。“放肆!看清楚谁才是这苏府夫人!” 红杏白净的脸上,从眼眶到耳后横出一条浓黑的墨印。 哐啷一声,苏缨合上箱子,冷着脸站起来。“红杏,我们回去。” “等等。”柳氏则横插过来,手指着几个壮汉来抢过箱子,“我可没准你拿走。” 恼怒的火气噌的一下冒上天灵盖,苏缨咬紧牙,“你说什么?” “哼。果真是个赔钱货,别人的女儿都是往娘家拿东西,只有你还是拿娘家东西的。嫁了太子又如何,不还是个连破烂衣服都要拿走的可怜鬼。” 苏缨再也压不住火,“这是我娘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阻拦我拿走?” “什么你娘的,进了这苏府,就是苏府的,是将军的!”柳氏越发理直气壮,甚至多招来了几个护卫,什么也不做,就这般围着苏缨。 五大三粗的护卫们团团围住苏缨,让她既不能靠近柳氏与苏嫣,也不能夺走箱子。 用力的掐着掌心,苏缨都没有注意到,手掌中才刚长好的伤又被她抠破,她胸脯起伏着越过人头盯住柳氏的脸。 柳氏 13. 第 13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苏伏虎近日来,很喜欢烟花楼的花魁,每日下值都要去点她听曲玩乐,已近半个月没回过家了。但可惜花魁矜持,直到今日,他都没能和佳人春风一度。苏伏虎那点男人的心思,早都馋得不行。 好说歹说,哄着她又是叫主子又是叫冤家,才终于得来花魁附耳一语。 “你且去取来百两黄金给了妈妈,莫说一夜,夜夜与你欢好又如何。" 娇人的言语随着手帕的香气被拍进苏伏虎的胸膛中,他沉溺在这一片软香中,颠颠踏上了回家的路。 直到门打开,露出柳氏惊喜的脸。 苏伏虎往大睁了睁眼睛,一抹脸,随着手掌落下表情也严肃许多。冲柳氏一点头,他进来在主位坐下,端起盏茶,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才想起来些什么。“嫣娘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抱着厨房新做的杏仁酥酪吃,苏嫣亲昵的冲父亲笑,“母亲都准备好了,就差个头面也有着落了。” “就记挂你那头面!”柳氏洗过了手,揣着封信走出来,眉梢都透着笑拿给他看,“儿子寄信来了,说书院里一切都好。” “哼,砸了那么多钱,能有什么不好。”苏伏虎烦躁的换了个姿势坐,心里却已经开始想念花魁抚在他胸膛上的手,那般柔嫩顺滑。 柳氏眼珠一转,叫过苏嫣,摸着女儿的脸笑。“说起来,苏缨也该给我嫣娘送头面来了。” 身子往前倾,苏伏虎从想象中的温柔乡里挣脱出来。“苏缨?” 是啊,他怎么都忘了他那乖乖大女儿,如今可是太子的人,想从她身上搜刮钱还不容易。 柳氏哪里知道他心里琢磨如何寻嫖资,她这几日只当他是政务繁忙,心疼他劳累还不及呢。凑上近给他捶着肩膀,柳氏一缕发丝垂下来。 “前些日子她来了一次,是她自己说的,要给嫣娘添妆。” 抹抹嘴,苏嫣忙不迭放下碗补充,“而且是实心金子,嵌珠宝的呢!” “哼,那也是她应该。”随口应完,苏伏虎在柳氏揉肩的动作下舒服的眯着眼。既然能轻易拿出这些,那区区百金对那丫头也一定不是难事,等会不能只要百金,得多要些。 日头已经逐渐燥热,吹来的风都有股暖意,苏伏虎在心中盘算怎么吸血的时候,快要沉沉陷入梦乡。 美人的腰可真细啊,他要先掀开美人的衣襟,从下往上…… 砰! “什么声音!”苏伏虎被一声巨大的动静惊醒,扶着把手哆嗦一下身子睁开眼,美人款款细腰消失,他又惊又怒。 柳氏与苏嫣却也茫然的很,左右看看,叫了一个丫鬟去看是何情况。 那小丫鬟才走到了门边,门却砰的一下从外面被重重砸开,门扇晃晃悠悠,最终还是承受不住的哀鸣出声倒在地上,震起满地细小的灰尘。 呛得里面的人都是一阵咳嗽,漂浮的灰尘之中,还是苏伏虎最先睁开眼。 随着细小尘土满满飘下,他看清楚外面的景象,瞬间惊愕瞪眼。 二十位容姿秀丽的宫女在前,身着绮绣,各自手中捧着不同的事物,或扇或花或香。一位年长些的公公与红杏站在雕花的玫瑰椅两侧,身后还站着看不到尽头的侍卫,各个手中带刀。 椅中端坐的,正是苏缨。 “太子良娣驾到,速来见礼!”卓公公今日亦穿戴齐整,他挥开拂尘,肃容喝道。 苏缨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前面,连胳膊都没抬一下。 柳氏与苏嫣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前有仙女般的人物开道,后面的侍卫们则凶神恶煞得唬人,她们母女先对视一眼,当即就跪倒。 短暂的惊讶过后,苏伏虎却陡然生出怒气。一个贱丫头,当初还是他把她送给太子的呢,现在还敢让他这个亲生老子行跪拜礼?“荒唐,古往今来,谁敢让生身父母叩拜?” “父亲不愿跪?”苏缨抬了抬眼,轻笑着问。 “不跪!” 忍下或多或少的不自在没有表露出来,苏缨板着脸点点头。“不愿,那就不跪吧。” 如此一言,苏伏虎的胆气立刻如同见风蔓延的火势,他大剌剌拉起柳氏,嘴里骂骂咧咧着走上前。 “我看你真是忘祖了,敢来老子面前摆威风。这椅子不错,快起来让我坐坐。我还要千两黄金,你快给我拿来。” 说话间,他已先抢过了宫女们手中捧着的东西,拿不下的就塞给柳氏。这些东西看着就名贵,柳氏起先还不敢,但见苏伏虎拿了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忙朝着自己看中的下手。 不消片刻,宫女们手中拿着的东西都没了不说,连她们头上的金钗都被抢走。可这些宫女们也都顺从的由着他们动作,低垂下头。 洗掠一空的苏伏虎大步到了苏缨的面前,垂涎她的位子。他都从没被这样万众簇拥过! 笑眯眯放任他动作,苏缨好脾气的站起来让开,“父亲当真要坐?” 回答她的是苏伏虎一把挥开她的手,他脸都快要笑烂了,等会就要用这样的架势,去叫那小小花魁来服侍他! 恣肆的幻想之下,苏伏虎的屁股将将挨上玫瑰椅。 嗖得一声,利刃出鞘,剑从后而来,直接架在苏伏虎的脖子上。 苏伏虎纵使是武将,也被这浓烈的杀气骇得瘫软在地,手脚发麻的看向身后严肃的侍卫们。“你……你们做甚!” “冒犯皇室,论罪当诛!”卓公公居高临下厉声道。 本还强撑着的苏伏虎闻言,立时吓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口不能言。 柳氏也腿软倒地,“这,这从何说起啊。” 苏缨笑容不改,指了指他们拿走的东西,又点了点苏伏虎身下的椅子。“皇室御用,母亲,你觉得从何说起?” 他们早就习惯了争夺苏缨的东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的东西他们碰都碰不得。 柳氏脸色几番变化,撑地站起来,把刚刚拿走的东西原封不动一股脑还过去,随后扑在苏伏虎身前,讪笑求饶。“是我们不好,缨娘,你莫要计较了。” 十分好说话的点点头,苏缨不过冲侍卫看了一眼,那悬在苏伏虎脖子上的刀就立刻去收了回去。 苏伏虎滑跪下来,大口的喘息着,仰起头不说话,但看向苏缨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愤恨。 全然不在意,苏缨拂了拂耳边头发,“身为太子良娣,自该谨言慎行为人表率,亦不可徇私枉法藐视规章。” “来人,给我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两个强壮侍卫前来按倒了苏伏虎,就要给他上枷锁。 挣脱不得,这下是苏伏虎先怒骂起来,“混账!老子是你爹,不过坐了下你的椅子,你敢拿我?” “父亲啊,你怎么连自己何处犯了国法都忘了。”苏缨好笑的摇头,语调一变,“身为朝堂官员,你竟敢狎妓!” 他那挣扎的庞大身躯瞬间僵住,而原本护在他身侧的柳氏也是一愣,随后连哭带 15. 第 15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皇后的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些,一连五日,晏濯安都每天去宫中问候,苏缨都见不上他几面。 外面已越发的热了,苏缨就将看书的地方挪在了房子里,她刚翻完一卷话本,此刻坐在镜子前听红杏絮语。 “卓公公说,那些带出来的老人们都好多了,在庄子上安稳住着,平日里就做些闲活,他们都很感激姑娘,说身体大好了就来叩恩呢。” 红杏一边说,一边往妆奁中放首饰,每样放进去之前都要被苏缨接过去看一眼。 这都是按记忆中,母亲的首饰模样打造的,用的正是从柳氏母女手中夺回来的东西。苏缨手指抚过银打的花瓣,心底颤动,不忍的收到一边。 归根到底,这也都不是母亲的旧物了。 红杏倒是还兴冲冲的,那一日的风光她能记好久,又道:“还有将军,被秉公处理罚了俸关了两日,听说在牢中受了风寒,这几日一直告假呢。” “说来还真是报应不爽,这还都不算完,二公子在书院里打架,也被好一阵罚,说不定会被书院退回来呢。” 将最后一件首饰收好,红杏点头总结,“委屈了这些年,我们还真是时来运转,果真老天有眼。” 锁头被哐啷一声挂上,苏缨回过头冲她笑笑,若无痕迹的转过话题,“红杏,晚间睡着之后,你会来我房中查看吗?” “不会啊。”红杏奇怪,姑娘不是一直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 点点头,苏缨托住自己的下巴趴在桌子上,“那应该是我感觉错了,没事。”她其实睡得并不轻,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每天早上起来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她都觉得像是有人来过。 可转念一想,这太子府若是都能有歹人潜进来,怕是全天下都没有安全的地方了。苏缨将一切都归结为自己睡懵的错觉,并没有在意。 为她斟茶,红杏记得该是后厨的人送小茶点来了,可到现在还不见人,“姑娘,我去后厨瞧瞧。” 苏缨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 刚打开了门,红杏迈半只脚进去,背影却僵在原地。“你是谁?” 听到了动静,苏缨起身走过去,从红杏让开的缝隙里瞧见一个面色严肃的嬷嬷。 院中的一众人都跪在地上,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时来的,苏缨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能让太子府中的人这般臣服,她一定大有来头,再观她身上穿着,苏缨意识到什么,连忙走了出来。 “见过嬷嬷。” 这一定是宫中的人! 果不其然,接着就见她昂起下巴,“不敢受太子良娣之礼,奴婢姓庄,受命于皇后娘娘,请您入宫。” 苏缨怔忪仰起头,府内卓公公今日跟着殿下出去了,再没有可用的人。“妾去梳洗一二。” “不用。”庄嬷嬷语调冷漠,自顾自的转身,“太子良娣总不想,让皇后娘娘还等着你吧。” 咬咬牙,苏缨匆匆抚平着衣褶,领着红杏上前。 宫墙高耸入云,狭长的宫道一步步走过去,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第二次来,苏缨才明白上次跟着殿下入宫的时候,他带自己免去了多长的一段路。青灰色的砖瓦是刚洗扫过的,湿漉漉的气息让人胸闷。 因为走得够久,脚心都有些疼,苏缨总算是瞧见了凤宫的正殿。 “娘娘,奴婢将太子良娣带过来了。”庄嬷嬷带着她走近内殿,在屏风前弯腰道。 “咳咳。” 苏缨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影从层层叠叠的床幔中坐起来,还没说话,先惊天动地的咳嗽了一阵子,左右侍奉的宫女们立刻拥上前,连庄嬷嬷也大步走到了屏风后面。 里面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再次响起沈碧蓉的声音。 “且先等着。” “是。”苏缨维持着行跪拜礼的姿态,额头触在交叠的双手之上,动作标准规矩。 屏风之后,庄嬷嬷将药丸拿过来,服侍着沈碧蓉喝下。 用蜜饯干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沈碧蓉又是一阵的咳嗽,捂着几乎要喘不上气的胸膛躺回去。 药慢慢起了效果,沈碧蓉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心还因为不舒服而紧皱着,却也慢慢睡着了。 周围伺候的人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维护着皇后娘娘难得的困倦。 自然没有一个人顾及尚且俯首跪地的苏缨。 悬空的胳膊肘最先开始发酸,自手腕开始不受控制的战栗,苏缨咬着牙忍。接着就是被压住弯曲的双腿,如同蚂蚁自下而上的啃噬着她的腿,酥痒难捱。 苏缨整个人都像是一把紧绷的弦,因为过于用力,在剧烈的颤抖。仿佛只要再坚持一会,就要崩裂当场。 头晕耳鸣之时,苏缨终于听到里面又有了响动。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咳嗽,是悉悉簌簌的换衣服声,又听到有喝水的吞咽声。 沈碧蓉歪在床边,因为终于睡了一会,攒了一些精神。“刚才不是说有递在我面前的文书?” “是。”她一问,庄嬷嬷就去拿来封信递给她。 目光有意无意滑向屏风,沈碧蓉能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身影,也知道她到了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收回神,沈碧蓉看信的速度更慢,读完之后,先气得咳了两声。 “这承恩侯,自己闯了祸事闹出人命,还被告上御史台,平日里不懂得收敛本性,此刻托人求到本宫面前又如何。” 为了抑制身体的不适,苏缨只好转移注意力,皇后的抱怨就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朵,她头晕脑胀的想,承恩侯,也算是个故人。 “你倒恭顺。” 失神之际,皇后的声音就离她近了许多,苏缨趴在地上,视线只能看到她绕过屏风的脚。 将身体的抖动 16. 第 16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坐在自己院中,苏缨还能听到一墙之隔的沈春琴在如何命令人归置东西。 她终究是没能将沈春琴给赶出府去。并非是这满府的侍卫不听她的话,而是沈春琴拿出皇后手谕,便是谁也奈何不得。 苏缨只能让开,看着她堂而皇之的住进晏濯安的院子。 “姑娘,这沈小姐也太厚颜无耻,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这般住进男子屋中。”红杏比她还生气,低声的骂道。 方才的那阵恼意已经散去,苏缨听完,还能笑着调侃,“我当时不也是被没名没份的送进了太子府?” “这哪能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规矩都是由上位者制定,皇后与沈家非要沈春琴做太子妃,她这般行为就非但不会是无颜无耻,反而将是真情佳话。 说话间,外面的聒噪声突然都停了下来。 “是殿下回来了!” 沉下去的心莫名提起来一些,苏缨带着红杏赶过去,迎面就撞见了晏濯安与沈春琴相对而立,似是刚说了什么。 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赶人,甚至平静的神情好似和面对她时也差不了太多。苏缨生生收住脚,远远往着那边看。 “姑娘,怎么不上前?”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动,眼看着太子殿下都要跟着沈小姐进屋去了,红杏忍不住小声的催促。 苏缨却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转过了身,低头咬了咬唇,她抬脚回去。 是殿下太好,所以让她也生出了僭越的心思,忘记了自己与他只是一纸约定,忘记了自己与他原本是云泥之别,更忘记了她只是暂住于此。 “姑娘……”红杏面有憾色,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叹。 苏缨脚步没停,回头对她笑笑。“殿下既然接受了,我们还置喙什么。” 她没有难过,只是一直与沈春琴不合而已。 好似哄好了自己,苏缨回了院子就把自己安排的很忙。娘亲的衣服都已经补好了,她要全部熨烫一遍。还有新做好夏日的衣裙,她得都试一遍,还有…… 太阳西悬之时,整个大地都笼罩着一层暖光之中,树木都像是披了一层橙黄色的纱。 卓公公从外而来,踩着明暗交接的台阶,“苏娘子,殿下命人将晚膳摆到了正厅,请您过去。” 苏缨正收拾着晒好的书,她从窗中探出头来,脸上笑意一如往常。“公公,我午间积食,不想再用了。” “那可需唤太医开些健脾胃的方子?” 摇头笑拒了他的好意,苏缨目送着他离开,重新摆弄书本。只一直垂着眼,让红杏都看不出她的神色。 等把所有的书本归置好,又洗去一下午热出的汗时,天上的星子都亮了。苏缨穿着单薄的衣衫,突然就有了赏星的雅兴,她坐在屋檐下,命人将整院的灯都熄了,随后把红杏在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夜风袭袭,送来不知名的花香,苏缨仰着头看星空,突然就想起来那个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的传说。 她支着下巴,猜娘亲与祖母会是那颗,苏缨自顾自的选中了两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心里面冲她们絮絮叨叨。心情渐平静下来后,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幼稚可笑。 世上那么多的亡人,凭什么最好的两颗是她的,苏缨扑哧一声笑开。 “你便这么开心?” 晏濯安的声音便在此刻横空插了出来,他不知是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树下,夜色照不明他的神情。 陡然被惊到,苏缨下意识往后仰去,忘了她此刻正背靠门扇坐着,门被哐啷一声撞开。 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苏缨局促的拢起耳边头发,“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往前走了两步,晏濯安靠近她一些,黑沉的眸子更显浓郁,他夜视倒是不错,视线将她紧紧笼罩住,就像是大型动物盯住了猎物。 没来由的心惊,苏缨赶忙转身回去,噗的一声先点燃火折子,烛台亮起。 她端着蜡烛又回到了门边,一点微光,足以照亮晏濯安的脸庞。 他似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眯了眯眼,适应后睁开,眼底神色一如平日里的温和浅淡。 那些未明的东西像是他脚下的影子,极速缩成了黝黑的一团阴影,不引人注意的,悄无声息的蜷缩藏匿。 “深夜叨扰。”晏濯安勾起两侧的嘴角,唇红齿白,惊艳得如同鬼魅,“苏小姐,我今日需与你同眠。” 自他出现就乱跳的心,此刻跳动的更不受控,苏缨呆呆张唇。“殿下说什么?” “沈春琴在府。”他平淡的补了一句。 四溢的神思立刻被苏缨抓了回来,她惊觉回身,“殿下请进。” 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他们要对外扮作恩爱夫妻,只要殿下需要,她当然得配合。苏缨没有多问什么,将他迎进来后就点亮了所有的灯,随后又忙不迭的去煮水泡茶。 下人们都被她遣走了,这些事就只能苏缨自己做,他们谁都没有再传旁人。 茶香渐渐四溢,苏缨给他倒了一盏,顺势坐在他对面。 “多谢。”晏濯安接过,眼眸前探,“苏小姐不凉?” 莫名一低头,苏缨才想起自己只罩了单薄的衣服,系带也并不是那么紧。蹭的一下红了脸,苏缨仓促跑到屏风后面,去捞自己的外袍往身上裹。 再出来的时候,桌案上已经只有空茶盏,晏濯安已经自如的躺在了临窗的榻上。“我睡这就好。” “这可不行的,殿下。”苏缨有些急,说出的话也就没多细思,“你我只是假扮的关系,殿下没必要过于照顾我而委屈自己。” 方微合上的双眼立刻睁开,晏濯安面无表情的看她许久,蓦然开口,“好,苏小姐。” 可话应着,他又躺得舒展了些,重新闭上眼。 搓了搓手掌,苏缨只好咬牙,去抱来自己的被子,弯腰给他盖。 女子馨香充盈鼻尖,晏濯安倏然睁眼,就与她四目相对。 那些来不及掩饰的浓重情绪扑面而来,仅一瞬就又被他压抑了下去,苏缨怔怔的丢下盖了一半的被子。“殿下好眠。” 同手同脚的回了自己的床上,苏缨把自己埋进新的一床被子中,连衣服都忘了宽。 有人起身,吹灭了一室的蜡烛,夜色深 16. 第 16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坐在自己院中,苏缨还能听到一墙之隔的沈春琴在如何命令人归置东西。 她终究是没能将沈春琴给赶出府去。并非是这满府的侍卫不听她的话,而是沈春琴拿出皇后手谕,便是谁也奈何不得。 苏缨只能让开,看着她堂而皇之的住进晏濯安的院子。 “姑娘,这沈小姐也太厚颜无耻,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这般住进男子屋中。”红杏比她还生气,低声的骂道。 方才的那阵恼意已经散去,苏缨听完,还能笑着调侃,“我当时不也是被没名没份的送进了太子府?” “这哪能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规矩都是由上位者制定,皇后与沈家非要沈春琴做太子妃,她这般行为就非但不会是无颜无耻,反而将是真情佳话。 说话间,外面的聒噪声突然都停了下来。 “是殿下回来了!” 沉下去的心莫名提起来一些,苏缨带着红杏赶过去,迎面就撞见了晏濯安与沈春琴相对而立,似是刚说了什么。 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赶人,甚至平静的神情好似和面对她时也差不了太多。苏缨生生收住脚,远远往着那边看。 “姑娘,怎么不上前?”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动,眼看着太子殿下都要跟着沈小姐进屋去了,红杏忍不住小声的催促。 苏缨却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转过了身,低头咬了咬唇,她抬脚回去。 是殿下太好,所以让她也生出了僭越的心思,忘记了自己与他只是一纸约定,忘记了自己与他原本是云泥之别,更忘记了她只是暂住于此。 “姑娘……”红杏面有憾色,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叹。 苏缨脚步没停,回头对她笑笑。“殿下既然接受了,我们还置喙什么。” 她没有难过,只是一直与沈春琴不合而已。 好似哄好了自己,苏缨回了院子就把自己安排的很忙。娘亲的衣服都已经补好了,她要全部熨烫一遍。还有新做好夏日的衣裙,她得都试一遍,还有…… 太阳西悬之时,整个大地都笼罩着一层暖光之中,树木都像是披了一层橙黄色的纱。 卓公公从外而来,踩着明暗交接的台阶,“苏娘子,殿下命人将晚膳摆到了正厅,请您过去。” 苏缨正收拾着晒好的书,她从窗中探出头来,脸上笑意一如往常。“公公,我午间积食,不想再用了。” “那可需唤太医开些健脾胃的方子?” 摇头笑拒了他的好意,苏缨目送着他离开,重新摆弄书本。只一直垂着眼,让红杏都看不出她的神色。 等把所有的书本归置好,又洗去一下午热出的汗时,天上的星子都亮了。苏缨穿着单薄的衣衫,突然就有了赏星的雅兴,她坐在屋檐下,命人将整院的灯都熄了,随后把红杏在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夜风袭袭,送来不知名的花香,苏缨仰着头看星空,突然就想起来那个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的传说。 她支着下巴,猜娘亲与祖母会是那颗,苏缨自顾自的选中了两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心里面冲她们絮絮叨叨。心情渐平静下来后,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幼稚可笑。 世上那么多的亡人,凭什么最好的两颗是她的,苏缨扑哧一声笑开。 “你便这么开心?” 晏濯安的声音便在此刻横空插了出来,他不知是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树下,夜色照不明他的神情。 陡然被惊到,苏缨下意识往后仰去,忘了她此刻正背靠门扇坐着,门被哐啷一声撞开。 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苏缨局促的拢起耳边头发,“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往前走了两步,晏濯安靠近她一些,黑沉的眸子更显浓郁,他夜视倒是不错,视线将她紧紧笼罩住,就像是大型动物盯住了猎物。 没来由的心惊,苏缨赶忙转身回去,噗的一声先点燃火折子,烛台亮起。 她端着蜡烛又回到了门边,一点微光,足以照亮晏濯安的脸庞。 他似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眯了眯眼,适应后睁开,眼底神色一如平日里的温和浅淡。 那些未明的东西像是他脚下的影子,极速缩成了黝黑的一团阴影,不引人注意的,悄无声息的蜷缩藏匿。 “深夜叨扰。”晏濯安勾起两侧的嘴角,唇红齿白,惊艳得如同鬼魅,“苏小姐,我今日需与你同眠。” 自他出现就乱跳的心,此刻跳动的更不受控,苏缨呆呆张唇。“殿下说什么?” “沈春琴在府。”他平淡的补了一句。 四溢的神思立刻被苏缨抓了回来,她惊觉回身,“殿下请进。” 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他们要对外扮作恩爱夫妻,只要殿下需要,她当然得配合。苏缨没有多问什么,将他迎进来后就点亮了所有的灯,随后又忙不迭的去煮水泡茶。 下人们都被她遣走了,这些事就只能苏缨自己做,他们谁都没有再传旁人。 茶香渐渐四溢,苏缨给他倒了一盏,顺势坐在他对面。 “多谢。”晏濯安接过,眼眸前探,“苏小姐不凉?” 莫名一低头,苏缨才想起自己只罩了单薄的衣服,系带也并不是那么紧。蹭的一下红了脸,苏缨仓促跑到屏风后面,去捞自己的外袍往身上裹。 再出来的时候,桌案上已经只有空茶盏,晏濯安已经自如的躺在了临窗的榻上。“我睡这就好。” “这可不行的,殿下。”苏缨有些急,说出的话也就没多细思,“你我只是假扮的关系,殿下没必要过于照顾我而委屈自己。” 方微合上的双眼立刻睁开,晏濯安面无表情的看她许久,蓦然开口,“好,苏小姐。” 可话应着,他又躺得舒展了些,重新闭上眼。 搓了搓手掌,苏缨只好咬牙,去抱来自己的被子,弯腰给他盖。 女子馨香充盈鼻尖,晏濯安倏然睁眼,就与她四目相对。 那些来不及掩饰的浓重情绪扑面而来,仅一瞬就又被他压抑了下去,苏缨怔怔的丢下盖了一半的被子。“殿下好眠。” 同手同脚的回了自己的床上,苏缨把自己埋进新的一床被子中,连衣服都忘了宽。 有人起身,吹灭了一室的蜡烛,夜色深 17. 第 17 章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隔着绣凤屏风,晏濯安拢手站立,轻轻弯着唇角。 “高车属国四王子与郡主朝见,为父皇献上美人三位,为母后献上玉如意一对,母后眼下可要都见见?” 高车乃是北方一小小属国,早些年本依附着蠕蠕,奈何蠕蠕欺压太过才奋起反抗,打了近十年,终于迎来了其国的建立。甫一建国,他们便立马向皇帝纳贡附庸。 尔来已五年。按说高车这等小国,还轮不到他们朝见,但累年来蠕蠕势弱,他们反倒重要起来。故而今年第一次朝见,也不是由鸿胪寺主理,反而由晏濯安亲自操持。 里面的沈碧蓉强忍着咳嗽,似乎摆了摆手躲开嬷嬷搀扶。“不必了。” “那母后好好休息,儿臣还要忙,就先退下了。”晏濯安神色不改,恭敬的行礼。 眼看他模糊的身影就真的要离去,沈碧蓉皱紧了眉,捂着泛疼的胸口往前倾身。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 背对着她的影子停住,他似是偏头想了想,“母后安心养病,身体要紧,有何短缺或想要的都可与儿臣说。” 算得是标准的回答,沈碧蓉却好一阵冷笑,心口的气更加不顺。若是十数年前,或许她还能以为这是儿子的真心牵挂。 庄嬷嬷看她面色不善,走到一边去倒水。 沈碧蓉飞快压抑着不适逼问:“春琴去了你府里,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屏风相隔的人,终于再次转过身来。沈碧蓉突然就想起那一日,苏缨也是跪在同样的位置。 “旁的都不论,春琴到底算是儿臣表妹,儿臣必不会委屈了她去,母后放心。”声音轻缓含笑,晏濯安敛眉,手指拂过腰间的一道衣褶。 想起什么,晏濯安又道:“那几位美人还站在殿外,还有那对玉如意,母后还是先让人安顿为好。” 恰好庄嬷嬷去而复返,刚将温水递过来,沈碧蓉就顺口道:“那就嬷嬷去看着吧。” 庄嬷嬷觑了觑他与沈碧蓉,“奴婢还是留着服侍娘娘的好。” “要不了多久的。”晏濯安先一步搭话,顿了顿,与她玩笑,“知晓舅父忧心母亲,可不至于还要防备本宫这个亲儿子吧。” “太子殿下多心了,奴婢惶恐,奴婢只效忠皇后娘娘。”庄嬷嬷却神色一凛就跪下,连声的告了饶,才躬身离去。 殿内只剩了晏濯安与沈碧蓉两人,随着茶盏被咔哒一声轻放下,本还算的上和谐的气氛一寸寸冰封。 沈碧蓉为皇后这些年来,也算是名声不错,都说她性情温和,娴静淑雅,最多的诟病也只是身体不好,子嗣不多。 不会有人想过,她独自面对儿子时会有多冷若冰霜。 “进来。” 得了允准,晏濯安微压下巴,缓慢走进去。本就浓郁的药香更扑面而来,他只看清了她的身形就收住脚。“母后。” 就连病痛都不能让她压抑烦躁,可此刻就听到这两个字,沈碧蓉就觉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近乎是用怨毒的目光看他,“如若你兄长活着,你压根不会被生下来。” “若真如此,那可是太好了。”晏濯安牵唇莞尔,眉梢都因这一假想而飞扬起来,他像是站在暖融的春风里,笑意真切。 沈碧蓉却因为这一笑剧烈的咳嗽,她使劲捂着嘴,瞪着枯燥无光的眼睛,“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渐收了笑,晏濯安无奈又苦闷的叹气,神色依旧文雅,“母后,兄长是如何死的?” 她眼睑跳动了一下,表情与身躯一起僵住。 “儿臣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死的,但总归,不至于怪到儿臣身上吧?” 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沈碧蓉张着口用力的呼吸着。 晏濯安心平气和的看着她陷入痛苦纠结之中,无谓的退后半步,“如若母后叫住儿子只是为了说这些,眼下也说完了,儿臣就不扰母后休息……” “等等!”沈碧蓉急切的叫住了他,又不想自己显得太着急,复而闭了闭眼睛,平缓了情绪才再次开口。 “你就不想让春琴离开吗?” 总算开始了正文,晏濯安嘴角的笑意越浓,他好笑的摇了摇头,“母后觉得,儿臣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沈碧蓉眉心挑了挑,他当然能解决一个区区沈春琴。“那沈家呢?只要沈家还在,你就得娶沈家女。” “娶沈家女不好吗?”晏濯安笑意不改,轻声反问。 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多葬送一个女子。沈碧蓉合目藏住了眼底的一丝绝望,艰难的思索着话术。 “那苏缨觉得呢,她会觉得娶沈家女好吗?” 原本只是希望不大的探究,可看到晏濯安因为这句话缩了缩瞳孔后,沈碧蓉惊奇得瞪大眼。 一个巨大的发现,让她兴奋的身体都开始颤动,沈碧蓉一直以为,苏缨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所在。 年岁长了,欲望自然也有,可顶多也就像是那只曾被他豢养又捏死的小蛇,玩意儿罢了。 “你竟然在意她,在意一个活生生的人。”沈碧蓉大笑起来,笑得胸口疼痛难忍也不顾。 她已经能预见到他的,可悲的未来,可真是畅快。 晏濯安就站着任由她笑,身体放松自然,好似没有半分波动。可眼底那一点墨意无声无息的聚集着。 笑足了,沈碧蓉胳膊撑着坐直,冲他高抬下巴,“母后来帮你,如何?” “条件?” “我要他,为我守墓。” 静默许久,晏濯安同她对视,母子俩的眼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缓慢的笑了起来,像是人皮面具上勾勒的笑意,唇角提起,弯度好看,偏偏那种瘆人的虚假感消散不去。“即便他已有妻室儿女,最小的儿子尚未满月?” “我就要他!”沈碧蓉像是被激怒,呼哧呼哧的喘起了气,哪里还有半分皇后的威仪姿态。 晏濯安平静面对着她的痛苦,轻笑着点头。 瞧,到底是血脉相连,自私寡恩不是和他一样。 —— 晏濯安从宫中回来的时候,苏缨才刚取下嘴角上敷着的药布,对着镜子打量她的细小伤口。 早上她醒来时,他就不见了,听红杏说是一大早出去,还将她的被子拿出去命人洗。那时红杏戏弄的眼神,让苏缨此刻都面红耳赤。 偏她怎么解释,红杏都不信,苏缨也就只好放弃了。 18. 护短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苏缨第一次前来鸿胪寺,便惊讶于其规模之大,先前路过的典客署与司仪署占地便不小,其中忙碌的官员若干,更多的是高鼻深目的异邦人,穿着新奇陌生。 在晏濯安调来有关高车的文书看的时间里,苏缨就端坐在后面不断的用手抚平衣裳的褶子。 等时辰差不多了,晏濯安带着苏缨再次坐上马车。 “今日之宴设在鸿胪寺的礼宾院,距离此处尚远。” 他的声音从对面响起,苏缨知晓他是在给自己解释,便扬唇笑笑。心中好奇,她回过头,用手指拉开车帘一角。 视线里正巧划过些圆顶的房子,远处还有些尖顶,五花八门的样子,都与她见过的宅院不同。 晏濯安的解说恰好再传来,“鸿胪寺下,还有为各藩国修的馆舍,仿了些外邦屋舍的样子,你刚瞧见的就有暹罗国房子样式。” 新奇的扭头又看了好几眼,苏缨才放下帘子,想起之前在马车中看过的四方游记。“殿下可曾去过这些外邦?” “外邦没有,但边地都去过了。” 眼中不觉闪烁着艳羡,苏缨直到现在,连京城都没有逛明白。“那好玩吗?” “不记得了。”晏濯安摇了摇头。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人不过都如此,贪婪自私,虚伪假装,只地方不同有什么用。 苏缨却也没有追问,略微收了收视线,马车恰好停下。 “殿下,到了。”卓公公停稳马车。 他展袖下车,苏缨也就亦步亦趋的跟着。来之前殿下已与她说过,让她来不过是礼节使然,无需她做些什么,只当是赴宴就好。 尚未入夜,礼宾院就已经灯火辉煌,宫灯燃了一路。高车第一次朝见,鸿胪寺自然要摆足了架势,左右先慑他们一慑,保证其日后不敢有二心。 踏入由绸布包裹的地面时,苏缨先忍不住惊了一惊,脚下传来的触感十分奇怪,她盯着脚下看。 “表哥,你们怎么才来。” 女子的嗔怪声一笑,苏缨跳动眼皮,便知是沈春琴。 正殿之中,此刻只在最高处的席位上空了两处,其余皆已坐满。左侧除了鸿胪寺卿率领的官员与译者,而他旁边坐着的就是沈春琴。 右侧则是脚踩皮靴,身披短袄,头发卷曲的高车人,坐在上位的是一年轻男子,虽留了胡,但眼神犀利精干。再下一位便是个红裙似火的女子,腰间缠了长鞭,碧蓝色眼睛大方盯着他们看。 想来就是高车的皇子与郡主。 双方各见了礼落座,有大理寺卿协调气氛,酒过三巡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四王子,郡主,那便说好了待日后要给我与殿下带来上好炙牛肉,我先敬二位一杯。”沈春琴举着酒盏,冲对面笑语。 没等译者多言,高车王子与郡主就一起举杯共饮,举止间自有股豪迈,惹得沈春琴又是一笑。 不长的时间里,她就能和两位异邦人天高地阔的谈,纵然语言不熟悉也能笑语嫣嫣,她自信大方,郡主似乎极为喜欢她,搭了不少话。 倒是苏缨一直沉默着看着她们,几番想插话,也被沈春琴带了过去,反而一直开不了口。 擦干嘴角酒渍,郡主好奇转头,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而动,“那位是谁?” 目光直对了苏缨,语调虽不自然,可也能听得清楚,她坦然的问。 颔首,苏缨正要说话,就被沈春琴横插打断。 “她呀,身份可不一般呢,是我表哥的太子良娣。” 了然点头,郡主无趣的收回视线,“不及沈小姐。” 笑容在脸上僵住,苏缨下意识的看向晏濯安,只见他垂眸玩着杯子,好似没有听到。再回神的时候,苏缨的嘴唇都干涸得与牙根粘在一处。 尽收眼底,沈春琴洋洋自得,“郡主谬赞了,太子良娣可比我好上太多。说起来,古语有云‘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宴飨自古乃交好之事,太子良娣自该也有所表示。” 眉心抖动,苏缨竟然有种,“她终于开始搞事”的平静感。 晏濯安终于放下了杯子,挑眉看去,眼底神色不明。 沈春琴犹未觉,自顾自继续道:“我看,不如太子良娣亲自做一道饭食,我们共食,何尝不是值得流传的佳事?” “本宫倒是不知,表妹还有入鸿胪寺任职的心。”晏濯安不咸不淡的笑着。 鸿胪寺卿立时酒醒,眼珠一转就堆起笑,“那可真是大材小用,沈小姐之才,入我鸿胪寺实在埋没。四王子,高车美酒可是闻名遐迩,你喝了今日我们的酒,感觉如何?” “各有其味。”四皇子话也不多,但腔调已比郡主的官话好上许多。 “饭食还没说完,酒有什么意思。”郡主撇嘴,不满的推开酒盏。 话题终究还是没有转过,苏缨在晏濯安再次开口前,拉住了他衣袖。 “宴飨之贵,贵在心意,我虽不善羹汤,但也愿意一试。” 沈春琴既然都来了此处,不折腾一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高车外宾即在,就不能随便让人看了笑话,苏缨这般想着,轻摇了摇他的袖子。 晏濯安便没有再多言。 苏缨起身离去之后,末席的一位官员便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来到了后厨所在,苏缨看着灶间琳琅满目的食材,一时无从下手。她虽然会做些吃食,但也多是上不了这种台面的。 正在发愁之际,后面传来道恭顺的声音。 “不敢劳烦良娣亲自动手,下官们自有准备。” 诧异的回过头去,苏缨认出这也是鸿胪寺的官员,若记得不错,应当是其中一位少卿。 这鸿胪寺少卿笑着往旁吩咐了什么,就有个厨娘端着才出锅的盘子过来。 苏缨探头看了眼,与方才宴间见过的饭食相比,这一盘饭实在是色香味俱无。看上去,应当是麦子夹杂了许多野菜蒸制而成,闻起来也寡淡。“这是——” “回良娣。”鸿胪寺少卿含笑解释,“这是麦饭。良娣莫觉得它寒酸,高车国尚未开化,民众多以狩猎谋生,故而相比荤腥,这种粮稻麦黍可谓难得,这也是他们王庭常用饭食。” 他态度谦和,说得又井井有条,苏缨心中便有了打算。 “原本准备这些,本就是为了在宴席最后拿出来以示我朝恩德,眼下由良娣送去大为合适应景。”说完,少卿深深弓腰,那厨娘就将麦饭端过来。 已想好了大致的说辞,苏缨对着他感激的道了谢,才捧着这麦饭走向宴所。 “殿下,这听闻别国都与贵国有榷场,那我们……” 苏缨到了门口,就听到四王子不太自然的官话,她的到来恰好打断。 晏濯安本闲散坐在高位上,抬眸看到了她,失神的目光聚集,挥袖坐直了些。“四王子,宴间不谈那些,缨娘准备了什么?” “是一道高车本国的佳肴。”苏缨带笑,手捧的麦饭先没急着往下放,“四皇子与郡主千里而来,长途跋涉之下,必定怀念故国风味。我虽不能做得一模一样,但也总能暂排此情。” “况且两国交好,多以民间开始,而最先交互的必然是饭食。今在我朝国□□用高车美味,才算是佳事。” 苏缨声音不急不缓,姿态端正,言语更是让人挑不出错。她先暗自瞥了眼晏濯安,见他也有清浅笑意,顿时松一口气。 那郡主也对她有了好颜色,“快拿来瞧瞧。” 婢女们迅速上前,接过苏缨手中的麦饭,依次放在各位的席案上。 不由自主的,苏缨一直关注着晏濯安的神色,却见他自看清是麦饭之后,就猛然皱了皱眉心。莫明之际,忽的就听到旁边有人径直掀了桌子。 郡主面有怒色,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拿在手里,用陌生的语言极速说着什么。 即便语言不通,苏缨也能从她的神色与动作判断出,她在怒骂不止。 “无耻妇人,敢用此等麦饭送至我们面前,是羞辱我们吗?”译者说了,就面色惨白的扑通跪下,那边郡主还在骂着只有他能听懂的粗鄙用词。 苏缨即刻转头,却只瞧见了末尾空着的席位,哪还有刚才那少卿。掐掌稳住心神,苏缨正色面向郡主,“我不知是何处惹怒了郡主,但一定是无心之失,郡主见谅。” “诶呀,苏姐姐怎能将这麦饭做来?谁人不知,这麦饭是当年父皇赏给蠕蠕人的。”沈春琴费了好大力,才没有显得太幸灾乐祸。 苏缨仍是不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郡主接话,用着更加生硬的腔调,“什么无心,我看就是故意欺辱,嘲笑我们至今没有对蠕蠕报仇。” 眉心狠狠一跳,苏缨这才明白,蠕蠕与高车的关系,必定是有着血海深仇。而她端上的这麦饭,是曾经蠕蠕鼎盛时期,皇帝赏赐的,怨不得他们会发怒。 如此一想,苏缨面色也白了,她不觉走近两步想要道歉。 奈何这郡主,实在是个火爆脾气,她啪的一下甩动鞭子。 “我高车国小,却也不是能任人讥笑的!” 鞭子赫赫作响,直朝着苏缨的面庞而来,她猛地瞪大眼睛,头脑发蒙僵站在地,直到鞭子又落下,她极速的眨动两下眼睛,骇然往后倒了两步。 郡主冷笑出声,她其实算好了距离,这鞭子压根没有打在实处。 威压自高位而来 18. 护短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苏缨第一次前来鸿胪寺,便惊讶于其规模之大,先前路过的典客署与司仪署占地便不小,其中忙碌的官员若干,更多的是高鼻深目的异邦人,穿着新奇陌生。 在晏濯安调来有关高车的文书看的时间里,苏缨就端坐在后面不断的用手抚平衣裳的褶子。 等时辰差不多了,晏濯安带着苏缨再次坐上马车。 “今日之宴设在鸿胪寺的礼宾院,距离此处尚远。” 他的声音从对面响起,苏缨知晓他是在给自己解释,便扬唇笑笑。心中好奇,她回过头,用手指拉开车帘一角。 视线里正巧划过些圆顶的房子,远处还有些尖顶,五花八门的样子,都与她见过的宅院不同。 晏濯安的解说恰好再传来,“鸿胪寺下,还有为各藩国修的馆舍,仿了些外邦屋舍的样子,你刚瞧见的就有暹罗国房子样式。” 新奇的扭头又看了好几眼,苏缨才放下帘子,想起之前在马车中看过的四方游记。“殿下可曾去过这些外邦?” “外邦没有,但边地都去过了。” 眼中不觉闪烁着艳羡,苏缨直到现在,连京城都没有逛明白。“那好玩吗?” “不记得了。”晏濯安摇了摇头。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人不过都如此,贪婪自私,虚伪假装,只地方不同有什么用。 苏缨却也没有追问,略微收了收视线,马车恰好停下。 “殿下,到了。”卓公公停稳马车。 他展袖下车,苏缨也就亦步亦趋的跟着。来之前殿下已与她说过,让她来不过是礼节使然,无需她做些什么,只当是赴宴就好。 尚未入夜,礼宾院就已经灯火辉煌,宫灯燃了一路。高车第一次朝见,鸿胪寺自然要摆足了架势,左右先慑他们一慑,保证其日后不敢有二心。 踏入由绸布包裹的地面时,苏缨先忍不住惊了一惊,脚下传来的触感十分奇怪,她盯着脚下看。 “表哥,你们怎么才来。” 女子的嗔怪声一笑,苏缨跳动眼皮,便知是沈春琴。 正殿之中,此刻只在最高处的席位上空了两处,其余皆已坐满。左侧除了鸿胪寺卿率领的官员与译者,而他旁边坐着的就是沈春琴。 右侧则是脚踩皮靴,身披短袄,头发卷曲的高车人,坐在上位的是一年轻男子,虽留了胡,但眼神犀利精干。再下一位便是个红裙似火的女子,腰间缠了长鞭,碧蓝色眼睛大方盯着他们看。 想来就是高车的皇子与郡主。 双方各见了礼落座,有大理寺卿协调气氛,酒过三巡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四王子,郡主,那便说好了待日后要给我与殿下带来上好炙牛肉,我先敬二位一杯。”沈春琴举着酒盏,冲对面笑语。 没等译者多言,高车王子与郡主就一起举杯共饮,举止间自有股豪迈,惹得沈春琴又是一笑。 不长的时间里,她就能和两位异邦人天高地阔的谈,纵然语言不熟悉也能笑语嫣嫣,她自信大方,郡主似乎极为喜欢她,搭了不少话。 倒是苏缨一直沉默着看着她们,几番想插话,也被沈春琴带了过去,反而一直开不了口。 擦干嘴角酒渍,郡主好奇转头,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而动,“那位是谁?” 目光直对了苏缨,语调虽不自然,可也能听得清楚,她坦然的问。 颔首,苏缨正要说话,就被沈春琴横插打断。 “她呀,身份可不一般呢,是我表哥的太子良娣。” 了然点头,郡主无趣的收回视线,“不及沈小姐。” 笑容在脸上僵住,苏缨下意识的看向晏濯安,只见他垂眸玩着杯子,好似没有听到。再回神的时候,苏缨的嘴唇都干涸得与牙根粘在一处。 尽收眼底,沈春琴洋洋自得,“郡主谬赞了,太子良娣可比我好上太多。说起来,古语有云‘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宴飨自古乃交好之事,太子良娣自该也有所表示。” 眉心抖动,苏缨竟然有种,“她终于开始搞事”的平静感。 晏濯安终于放下了杯子,挑眉看去,眼底神色不明。 沈春琴犹未觉,自顾自继续道:“我看,不如太子良娣亲自做一道饭食,我们共食,何尝不是值得流传的佳事?” “本宫倒是不知,表妹还有入鸿胪寺任职的心。”晏濯安不咸不淡的笑着。 鸿胪寺卿立时酒醒,眼珠一转就堆起笑,“那可真是大材小用,沈小姐之才,入我鸿胪寺实在埋没。四王子,高车美酒可是闻名遐迩,你喝了今日我们的酒,感觉如何?” “各有其味。”四皇子话也不多,但腔调已比郡主的官话好上许多。 “饭食还没说完,酒有什么意思。”郡主撇嘴,不满的推开酒盏。 话题终究还是没有转过,苏缨在晏濯安再次开口前,拉住了他衣袖。 “宴飨之贵,贵在心意,我虽不善羹汤,但也愿意一试。” 沈春琴既然都来了此处,不折腾一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高车外宾即在,就不能随便让人看了笑话,苏缨这般想着,轻摇了摇他的袖子。 晏濯安便没有再多言。 苏缨起身离去之后,末席的一位官员便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来到了后厨所在,苏缨看着灶间琳琅满目的食材,一时无从下手。她虽然会做些吃食,但也多是上不了这种台面的。 正在发愁之际,后面传来道恭顺的声音。 “不敢劳烦良娣亲自动手,下官们自有准备。” 诧异的回过头去,苏缨认出这也是鸿胪寺的官员,若记得不错,应当是其中一位少卿。 这鸿胪寺少卿笑着往旁吩咐了什么,就有个厨娘端着才出锅的盘子过来。 苏缨探头看了眼,与方才宴间见过的饭食相比,这一盘饭实在是色香味俱无。看上去,应当是麦子夹杂了许多野菜蒸制而成,闻起来也寡淡。“这是——” “回良娣。”鸿胪寺少卿含笑解释,“这是麦饭。良娣莫觉得它寒酸,高车国尚未开化,民众多以狩猎谋生,故而相比荤腥,这种粮稻麦黍可谓难得,这也是他们王庭常用饭食。” 他态度谦和,说得又井井有条,苏缨心中便有了打算。 “原本准备这些,本就是为了在宴席最后拿出来以示我朝恩德,眼下由良娣送去大为合适应景。”说完,少卿深深弓腰,那厨娘就将麦饭端过来。 已想好了大致的说辞,苏缨对着他感激的道了谢,才捧着这麦饭走向宴所。 “殿下,这听闻别国都与贵国有榷场,那我们……” 苏缨到了门口,就听到四王子不太自然的官话,她的到来恰好打断。 晏濯安本闲散坐在高位上,抬眸看到了她,失神的目光聚集,挥袖坐直了些。“四王子,宴间不谈那些,缨娘准备了什么?” “是一道高车本国的佳肴。”苏缨带笑,手捧的麦饭先没急着往下放,“四皇子与郡主千里而来,长途跋涉之下,必定怀念故国风味。我虽不能做得一模一样,但也总能暂排此情。” “况且两国交好,多以民间开始,而最先交互的必然是饭食。今在我朝国□□用高车美味,才算是佳事。” 苏缨声音不急不缓,姿态端正,言语更是让人挑不出错。她先暗自瞥了眼晏濯安,见他也有清浅笑意,顿时松一口气。 那郡主也对她有了好颜色,“快拿来瞧瞧。” 婢女们迅速上前,接过苏缨手中的麦饭,依次放在各位的席案上。 不由自主的,苏缨一直关注着晏濯安的神色,却见他自看清是麦饭之后,就猛然皱了皱眉心。莫明之际,忽的就听到旁边有人径直掀了桌子。 郡主面有怒色,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拿在手里,用陌生的语言极速说着什么。 即便语言不通,苏缨也能从她的神色与动作判断出,她在怒骂不止。 “无耻妇人,敢用此等麦饭送至我们面前,是羞辱我们吗?”译者说了,就面色惨白的扑通跪下,那边郡主还在骂着只有他能听懂的粗鄙用词。 苏缨即刻转头,却只瞧见了末尾空着的席位,哪还有刚才那少卿。掐掌稳住心神,苏缨正色面向郡主,“我不知是何处惹怒了郡主,但一定是无心之失,郡主见谅。” “诶呀,苏姐姐怎能将这麦饭做来?谁人不知,这麦饭是当年父皇赏给蠕蠕人的。”沈春琴费了好大力,才没有显得太幸灾乐祸。 苏缨仍是不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郡主接话,用着更加生硬的腔调,“什么无心,我看就是故意欺辱,嘲笑我们至今没有对蠕蠕报仇。” 眉心狠狠一跳,苏缨这才明白,蠕蠕与高车的关系,必定是有着血海深仇。而她端上的这麦饭,是曾经蠕蠕鼎盛时期,皇帝赏赐的,怨不得他们会发怒。 如此一想,苏缨面色也白了,她不觉走近两步想要道歉。 奈何这郡主,实在是个火爆脾气,她啪的一下甩动鞭子。 “我高车国小,却也不是能任人讥笑的!” 鞭子赫赫作响,直朝着苏缨的面庞而来,她猛地瞪大眼睛,头脑发蒙僵站在地,直到鞭子又落下,她极速的眨动两下眼睛,骇然往后倒了两步。 郡主冷笑出声,她其实算好了距离,这鞭子压根没有打在实处。 威压自高位而来 19. 醉酒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姑娘,人抓住了。” 红杏匆匆从外面回来,先明目张胆的瞪了沈春琴一眼,才站在苏缨耳边说。 低眼稳了稳心神,苏缨没有再纠结沈春琴刚刚说的话。她从殿下一走就暗中对红杏使了眼色,红杏一直跟在她左右,自然知道后厨都发生了什么。 太子良娣亦有相应可以使唤的侍卫,他们跟着红杏一起,去后厨将还没逃走的那厨娘给捉住了。虽然那鸿胪寺少卿尚没有踪迹,但这一个厨娘也足以作为人证。 厨娘也是心大,自以为这样泼天的祸事降临身上,任谁都不会有那么快的反应,更何况这太子良娣就是个没见识的蠢货。她还在悠然自得的数着银子收拾行李,就被侍卫破门拿下。 此刻厨娘双手被缚,口中结结实实塞着抹布,低着头哆嗦。 已不需再拖延时间,苏缨懒得和沈春琴多说什么,“立即将她送去殿下面前,今日这桩麦饭之祸,必要将真相告知殿下与陛下。” “是!”侍卫得令,干脆利落的压着人走远。 “苏缨!” 沈春琴的怒喊,并没有让苏缨的步伐停下,她由红杏扶着,稳稳走向卓公公安排好的马车。 今日这一宴无非就是为了用她来衬托沈春琴,鸿胪寺少卿也定然是被沈春琴收买,甚至可能是沈家。纵然她知道,即使殿下或是陛下明白真相,恐怕也会被轻轻放下,那她也不能平白背个锅。 —— 等晏濯安再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色早都暗了。 苏缨从回来之后,就闷头睡了许久,到了晚间反而没有困意。她近日爱吃后厨做的冰糕,前些日子身子不爽没能吃,此刻正端着一小块冰糕满足的坐在榻上,脚尖都在无意识晃动。 红杏就无奈的在旁唠叨,将热茶往她的手边推了又推。 院子里突然传来响动,苏缨奇怪的侧耳,隐约听到卓公公在说什么“殿下慢些”之类的话语。赶忙把小碟放下,苏缨才走了几步,门就被推开。 扑面而来的酒气。 “这是怎么了?”愣了愣,苏缨忙上前想去搀扶。 晏濯安却站得僵直,只是眼尾与面庞都是绯红的,眼底神色潋滟。他整个人的反应似乎都慢了许多,将她看了许久好似才认出来。 “缨娘,今日委屈你了。” 没头没脑的话,苏缨哭笑不得,才意识到他是在说白日里的事情,想来是已经知道了真相。 卓公公也是忍着笑,低声解释:“殿下重新与高车王子交涉完后,回来时一定要与娘子说这句话,才坚持过来。” 想必又是与高车王子好一番觥筹交错,想到这多少也算是她惹的麻烦,苏缨跟着一起搀扶他坐下。 酒气更浓,他缓慢眨动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苏缨好笑,“殿下看什么?” “你的嘴唇。” 嗯?苏缨下意识摸了摸,她都快忘了,嘴角的红肿已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是本宫咬的!” …… 苏缨嘴角抽了抽,他醒着的时候不记得,此刻醉了倒是想起来了。身后两人的闷笑声都要压不住,苏缨回过头去,卓公公就立刻板正的站直。 “我去为殿下准备醒酒汤。” “我去帮卓公公的忙。” 两人一起嘻笑着溜走。 无奈的看看被合上的门,苏缨再一回头,就见晏濯安好像醉意更浓,眼眸半闭,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被那影子的形状吸引,苏缨不自觉的凑近,殿下的皮肤很白,她贴近了看,才发现浮在眼皮上那清清浅浅的细小血管。眼睫微微的颤动了起来,苏缨莫名被吸引,忽的就伸出了指尖。 堪堪点在了他的眼尾,按在一片绯红之上。 他倏然睁大了眼,与她对视。 浑身似是被僵住,苏缨没有动,感受着他带着酒气的呼吸。殿下真的,是好看的。 “苏缨。” 名字经他的唇舌一滚出,好似也带了醇香酒气,苏缨的手指便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时不时拂过他的眼睫。“嗯?” “你要不要咬回来?” 轰得一声响,脑中一根弦瞬间就断了,燥热的气息红透了耳垂,苏缨啪的一下收回手,目不转睛的盯着身下的人看。 晏濯安如玉的面色蒙着一层薄薄的红意,双眼迷离,脸上偶尔会闪过短暂的呆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毫不防备对她袒露肚皮的灵鹿。 苏缨眼睛一闭,头脑发热的往下亲,也没有对准,本以为会亲在他面颊上,不想双唇传来的触感却温热潮湿。 呼吸纠葛,她真的亲了殿下。 脑子里断掉的那根弦又啪地一声续上了,苏缨猝然睁开眼,色令智昏的她挣扎出些许神志,立即就要往后退。 却被一只手按住后脑。 晏濯安眼也不眨,维持着与她双唇相抵的动作,“咬吧。” 说话间嘴唇张张合合,苏缨好像触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紧绷的脑子里就开始想,伤害太子是要被判处什么刑来着。 见她半晌不动,晏濯安眸色浓郁得压不住,他难耐的伸出手。 苏缨就觉得自己的下颌被扶着往上一抬,牙齿下意识的咬合。 “唔。”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又腥又咸。 苏缨忽的惊恐,她真的咬伤了太子殿下!这一认知让苏缨忍不住的挣扎起来,身体迅速坐起,却再也没有受到任何束缚,苏缨拍着红红的面颊吐息。 她不敢再低头看殿下,便没有发觉,躺坐着的晏濯安身体正在一下下战栗。 身体近乎绷成了一张弓,肌肉都贲起,晏濯安压制着不可见人的想法。他紧盯着苏缨的小腹,那里因为她的呼吸而轻微的上下起伏,他伸出牙,从她咬出来的细小伤口处又挤出血,将方才那丝痛意延续。 苏缨却又突然弯下了腰,晏濯安身体一僵,下意识的隐藏情绪。可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此刻猛然意识到,内心最深处,他开始渴望苏缨发现。 发现他的肮脏念头。 “殿下,还好吗?”苏缨浑然未觉,仿佛已经恢复了心智,她将帕子润湿,一点点擦拭着他唇角的血渍。 动作温柔。 晏濯安望着她许久,才慢慢合上了眼,身体与心神都被安抚一般,从极速的爆裂中平复下来。 还是算了。 见他合上了眼,苏缨无形松下一口气。他此刻醉着,发生的一切估计也是会忘,至于她,刚刚一定是被美色蛊惑。揭下多余情绪,苏缨又重新洗了帕子,从他额头往下慢慢擦拭着。 等他眉眼都舒展开时,卓公公与红杏也回 20. 柔情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一夜浮梦,让苏缨早上起来的又迟了许多。 坐起身就听到院子里一阵笑语声,苏缨起身穿戴梳洗好,轻声推开门出去。 “天下还真有这般的东西……诶呀,姑娘起了?”红杏与几个丫鬟围坐在一起边晒着花边戏语,卓公公也拿着个布子,有一搭没一搭擦拭窗台。 两三步来到她面前,红杏笑着扶她过来,“姑娘怎么不唤人,奴婢去取膳。” “不急。”苏缨也走到晾晒的连翘花前,等这些晒干了,就能来做枕头。“你们方才在聊什么,这般开心?” 搁下布子,卓公公来到她跟前,笑道:“没什么,就是高车国的一种酒。” “公公今日没有去服侍殿下吗?” 卓公公摇摇头,“殿下今日去政事堂商定与高车国的榷场之事,无需老奴近侍。这开通榷场,才是高车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是四王子在其国有资格争夺王位的一大政绩。” 扭头对着她笑了笑,卓公公才继续道:“故而昨日,即便不是那麦饭之名,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发难。” 连翘花的味道极淡,在这样露天席地的地方晾晒,味道就更不可闻,苏缨拿着一朵花在鼻翼放着,却恍惚闻到一股冷香。她对卓公公带笑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公公。” 见她已经明了了意思,卓公公连连微笑。 原本还或多或少担心着会不会被高车怨恨,清楚了他们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利益之争,苏缨也就放下心来。拍拍掌心,她继续与红杏她们闲聊,“是什么酒啊,让你们这么感兴趣。” 红杏与几个小丫鬟们对视一笑,竟先红了脸,捂着嘴对她小声的解释着: “姑娘有所不知,这与其说是一种酒啊,更不如说是一种秘药。名字就叫绕指柔,听起来小意温柔的,实则是催情的烈药!” 苏缨大骇,怪不得这群小妮子又是偷笑又是脸红捂嘴的。 “姑娘可别小看了这绕指柔,它性子烈,当下就要发作也就罢了,最厉害之处是它对人身体危害极大,除非是发作出来,不然医仙在世也无招的。” 苏缨拧眉,“发作出来?” 原本就红的脸瞬间更暴涨,红杏冲她飞快的眨眨眼,“就是……那个呀!” “……”苏缨摸了摸鼻尖,好笑又好气,“你这都是打哪听来的。” “卓公公说的呀!”红杏说着,手往后一指,就露出正拢着手因为心虚别开脸往一边看的卓公公。 无奈的摇摇头,苏缨刚想再说些什么,恰好便有丫鬟端着早膳前来,她也就只好作罢。殿下早上要去政事堂,早膳一向是她自己吃的多些,动筷之前,苏缨随意一问:“沈小姐呢?” “换了间客房住,方才似乎是出去了。” “唔。”恰好喝了一口粥,苏缨应的声音有些发闷。 榷场一事牵扯众多,再加上皇后身体越发不好,昨日夜间还传来了太医,是以晏濯安自从早上出了门就一直在忙。 就连午膳时分也没能赶回府去,只让小厮匆匆回去传了信,就与朝臣们一同对付过去。等都安置妥当,将可行的方案上报与皇帝与左相点头之后,晏濯安回府已是黄昏之时。 先去自己的房中换衣服,晏濯安净过脸,换了件宽松舒适的衣服。竹青斜织纹直裰,头戴玉冠,将他尔雅君子的温润气质全衬了出来,眼眶深邃,目若朗星。 就像是玉管墨笔,最是雅致端方,应该去书写这世上最规矩正直的文章。 “殿下,沈小姐设了酒席请罪,万望殿下拨冗前往。” 刚收拾妥当,外面就传来了锦书的声音,晏濯安垂眸捋平衣袖的褶皱,眼底隐匿着浮动的思绪。 眼前的门终于被打开,锦书赶忙将腰弯得更低,“殿下,沈小姐昨日哭了一夜,连身子都不爽利,已知错了。” “带路。” 黄昏浮沉,天地间的光晕好像都扩大了,一片浓郁的昏黄色。 坐在客房内,沈春琴目光如同有形的绳索,牢牢锁住了桌子上的那一个酒瓶。小巧精致的白玉酒瓶,里面的酒鲜红如血,散发着浓重的甜香。 高车郡主将酒交给她时的叮咛尚在耳边,“你可要记住了,这种酒轻易喝不得,若是喝了非要与人欢好才行。” 忆起表哥的身量面容,沈春琴的脸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失神之际,已听到了脚步声。 连忙站起来,沈春琴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检查自己的衣裙没有问题后,绽放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表哥,你来了。” 跨过门槛,晏濯安掀起眼皮看她。 一袭水红色裙子,裙摆散开,腰肢便显得盈盈一握。双颊酡红,眼眉带娇,站在满桌佳肴的后面对他笑。 无声一哂,晏濯安上前来坐下,随手挥开了一众侍奉的下人。“听说你身体不适?” 将下唇一咬,沈春琴楚楚可怜的上前来,弯腰为他斟酒。“表哥,我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表哥别生气。” 领口随着她的动作散开些,露出若隐若现的莹白肌肤,风情娇媚却又不显刻意。 晏濯安就噙着笑垂眼,好似没什么反应,就这般盯着她瞧。 浓郁的酒香味扩散开来,给沈春琴添了些勇气,她又舔了舔唇角,“表哥,你就原谅我吧。” ”好。“晏濯安十分好说话的点头,抬手接过她递来的酒杯。 在沈春琴殷切的目光之中,他却只是在手中转了一圈,就又放下。 身体立刻往前倾了倾,沈春琴又生生按住自己想直接动手的冲动,忍耐着焦躁笑笑。“表哥将这杯酒喝了,就算是原谅了我,好不好?” “不急。”晏濯安笑意不改,淡淡的用手指一下下叩动桌面。他的身后,天际的霞光急速退去,光线被收作狭长一束,最后被黑暗彻底吞没。 晏濯安抬起头来,那温和的笑意在夜色里,无端显得瘆人。“表妹,你就这般想要嫁给我?” 没有看清他的神色,沈春琴还在紧盯他手中的酒杯,“当然,我自幼爱慕表哥的。” “错了。”晏濯安却好似心情很好,甚至笑出了声,“你,还有你们沈家,自幼爱慕的是皇后之位。” 脸上原本的讨好笑意荡然无存,沈春琴猛然抬头与他对视,被那眼中的寒意逼得退后了两步。 单手支颐,晏濯安晃动着酒盏,语气可惜。“其实也无妨,我原本也不在意。可你这几日看苏缨,你见她想要皇后之位吗?” 昨日那种畏怯又席上心来,沈春琴原本以为他昨晚的神态,是因为生气。可此刻再看,她顿时发觉,他们所有人都不曾了解他的真实面目。手脚开始发麻,可她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无法后退。 “她不想要,她为什么不想要?”像是陷入了困惑里,晏濯安动作猛然一顿,那珍贵的酒水就全撒了出去,泼在了桌案上。 喉咙发紧,沈春琴答不上来,呆呆看着空酒盏。 可晏濯安竟然伸出手,拿起酒瓶又斟满,如血的酒水倒映着她惊恐的神色。 似是想通了,晏濯安复又笑起,“没关系,我想给就是了。” “可是……她不是不要?” 笑容似潮水般退了下去,晏濯安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暗色中只有那双眼睛极亮,透着冰霜的冷意。 沈春琴一哆嗦。 “是啊……所以我得,再逼她一把。”如同细语般的呢喃,晏濯安突然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愕然怔愣原地, 21. 荼靡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如荼蘼花颜色一般的发带在身后飘荡,夏日到了,京城的贵女们爱用些飘逸的装饰,苏缨今日也用发带改换了金钗。 柔软的长条飘散下来,垂落在地上,时不时抖动两下,束在青丝上的结,已经岌岌可危,摇摇晃晃。 苏缨尽力稳住心神,虚扶住晏濯安的肩膀,“殿下,你怎么样?” 他的手还捂在她唇上,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唇舌从自己掌心划过,晏濯安倏然垂眸,松开她的手微微颤动着,像是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他浑身的重量似乎都压了上来,苏缨只能一手撑着地去承担两个人的重量,呼吸抵在她脖颈边,灼烈炽热,苏缨觉得自己好似都也喝醉了酒。 “苏缨……难受。” 无需他说出来,只看他松散的衣领下泛红的皮肤,与迷茫的眼神,就能看出他不舒服。像是一个失路的行人,晏濯安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却不得其法,汗滴蔓延在下颌。 “殿下,我去叫卓……诶!” 苏缨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搭在她腰上的手突然用力,她便被往后推到在地。 发带再也承受不住,颓然松开,散落在地与她的头发纠缠。 “苏缨,可以帮我吗?”他覆压下来,将头靠在她的颈窝,难耐的颤抖着声音。 咬牙撑住理智,苏缨越发轻柔的安抚他,“殿下,这只是药效,我去给你找太医。” “没用的。” 他的神智好似越发不清,喃喃着无意识蹭动,没有章法的用唇角去触碰她的侧脸。 “没有解药,太医来不及。” “苏缨,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母后也不喜欢我,我从来都是被人厌弃的。” 口中发干,苏缨想要反驳,怎么会有人厌恶殿下,就突然感觉脖颈一烫。 液体从脖子流下去,逐渐变凉,苏缨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泪。 原来殿下,这般难受吗? 而她无声的沉默与僵硬的身躯,都像极了拒绝。一直靠在她身上的晏濯安突然坐起来,喘着气叹了一声,径直起来远离她。 苏缨怔忪的瞪大眼,就见他又重新藏回了帘子后面,像是要融到黑暗中去一般。 “走吧,你走。” 如同呢喃般的低语,苏缨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不敢再多看他,踉跄着到了门边。一把打开门,夜风席卷而来,头发被吹着打在她手心。 发带忘了! 苏缨仓皇转过身走回去,绕到帘后的时候,整个人如同被定在原地,头脑阵阵发热。 发带一段还迤逦在地上,另一段被缠绕在殿下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被拖拽着颤动着。 晏濯安微阖着眼,似是遵从本能的想要让自己舒服,却徒劳得叹息,鼻翼一下下翕动。他半躺在地上,垂丧着脑袋,像是无可奈何只能沉溺的仙人。 极白的发带,浓郁的气息,半开的衣衫下是不断起伏的胸膛。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崩裂,苏缨如同木偶般靠近他,蹲下来,艰涩的开口。“殿下,我能做什么?” “苏缨,苏缨。” 他似乎已辩不清事物,蹙着眉,随着动作去轻唤她的名字。 啪的一下吹开火折子,歪倒的烛台被扶正点亮,周遭一切都明亮起来。 晏濯安的身体似乎震颤了一瞬,他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似乎不愿意被看到此刻的模样,本能的想要压制面对她的状态。可手中的动作还没能停下,麻木的抵抗着意志。 光线太过明亮,他急切的想要转过身,把自己藏到身后,喘息却一下比一下难压。 “你不甘愿。” 已是黏糊到哽咽的腔调,苏缨僵直着视线弯下腰,伸出手覆上他的。 十指交握的瞬间,肌肤的触碰让两个人都是一阵颤抖,苏缨迷蒙的视线好似才聚拢,她看清眼前景象,禁不住要往后逃。 但晏濯安的手却更快的反握住她,禁锢着她。 力气强硬,可他的嗓音却更像是求救,“苏缨,可以吗?” 可以吗?苏缨艰难的撑起眼皮,去看他。是他将自己纳进了庇护圈,让她有容身之所,能反击柳氏,也能去瞧从未见过的风光。 他很好,温和宽容,清雅端方,是她从不曾肖想的天上月。她以为能被月光照拂,能坦然的欣赏月亮,已是幸事。 可如今月亮沉水,求问她能不能打捞,她如何能不伸出手去碰一碰。 苏缨闭上眼,摸索着去触碰他的唇。 “殿下,我甘愿的。” 如同解开了禁锢,晏濯安睁开深重的眸子,抱起她往后走去。光明边缘,他带着她坐进暗色里。 原本缠绕在他指尖的发带,也不知不觉间被轻柔的束在她手腕上,晏濯安咬住她的脖颈,拖着她的手上下。 苏缨似乎整个人掉落了幽潭里,喘不上气的是她,又如同被蛇尾缠住,难耐却动弹不得,不得解脱之极,便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用带笑的语调称赞。 “缨娘好乖,真厉害。” “再用力一些,会更好。” 于是她只能喟叹着依言而动,呜咽着祈求,他能再夸夸她,或者不再夸她。 天色将明,晏濯安垂眼,手指一下下抚摸她柔软的头发。 苏缨早已失力睡了过去,就趴在他身上,露着柔软的肚皮与脖颈。 晏濯安便在此刻想起了他第一次亲手杀人,刀尖刺进瑟瑟发抖的躯体里,极致的惊骇之后,竟在最后松一口气时有种头皮发麻的刺激感。 他习惯了压抑与隐藏,那一瞬的失控感,让他几乎痴迷。直到今日——直到今日他再次有了那种失控感。 头发处的指尖无意识的抬起,搭在了她的脖子上,下面是鲜活跳动着的脉搏。 母后说的没错,他不该喜欢活人,活人都终将厌弃他,逃离他。 眼神涣散,晏濯安几乎要用力的时候,她突然贴着他动了动。 他的东西还腻在她身上,他刻意没有清洗,属于他的气息随着这一动蔓延开来。 晏濯安双眼一眨,手指的动作就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有些凉的脸颊被轻柔摸着,苏缨闭着眼,发出舒服的哼唧声,还贴着掌心蹭了蹭。 “呵。”晏濯安便愉悦的轻笑出声。 没关系,她是他的。 他最擅长隐藏卑劣无耻,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 沈春琴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怎么渡过的,浑身的颤栗似乎就没有停过,寒冷的地砖并不足以让她如此。 真正让她这般畏缩恐惧的,是她那曾心心念念的太子表哥。 如果他从头到尾都知道,故意让她这样做,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惶惶难安之时,门便被推开了,露出一丝鱼肚白。 缩在角落之中的沈春琴抱着膝盖抬起头,看清来人,先吓得打了一哆嗦。 晏濯安一身素白常服,穿着的极为素雅,连多余的玉饰都不曾佩戴。冲她遥遥一笑,晏濯安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人。 “爹爹!”原本心神崩摇的沈春琴见到沈之恪的瞬间就扑过去,忍了一晚上的泪如同雨下。 “混账!” 可还没到跟前,沈春琴的侧脸就被狠狠一掌掴,她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22. 破坏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沈皇后的陡然薨逝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开了夏日。 苏缨穿戴好的时候,太子府中的人早就迅速的撤换好了府里不合时宜的装点,红杏也已面色焦急的在等她。 事发突然,卓公公也不在,红杏对早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只约莫明白沈春琴被带走了,殿下也立刻进宫去了,便将这些先与苏缨知会。 幸亏这太子府中的人都是晏濯安调教过的,纵然苏缨尚且不知所措,他们也能妥善准备好一切。只略对下人们交代了几句,苏缨理了理衣领,也坐车往宫中赶去。 皇宫的进出查的比之前更为严苛,苏缨纵使坐着太子府的马车,也被盘问了许久。等她终于进去改换步行的时候,都已近正午。 宫中看上去一切都还是竟然有条,可偶尔几个步伐迅速的宫女太监们,还是泄露着其中的些许异样。 去过几次皇后的凤宫,苏缨如今反倒对路线熟门熟路起来,领着红杏一路往前。 不料想迎面撞上了面色焦急的卓公公。 “卓公公。”苏缨叫住了他。 猛一驻足,卓公公拍拍自己的脑门,“苏娘子,不知可有见到殿下?” 这问了苏缨个莫名其妙,“殿下不是与你一道入宫的吗?” 嗳的叹了口气,卓公公引着她往旁边避了避,小声道:“奴婢是跟着殿下入宫的,可方才殿下从娘娘寝宫中出来后,就孤身一人走了,不准奴婢跟着。” “奴婢本以为,是殿下伤神,想先静静。可眼下陛下与左相都在寻他,却找不见殿下踪迹了。” 正说着,一队小太监过来,禀他未找到人,卓公公只得挥手让他们再去找。 心下着急,卓公公匆忙与她一行礼,“苏娘子可先去皇后娘娘殿中跪拜,如今您是殿下唯一的良娣,您在也能顶上一阵。” “宫中有多少人服我,公公比我更清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殿下。”苏缨却先拦住他,皱眉细思,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我知道一个地方。” 寻着记忆中的位置,苏缨站在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偏殿前。 跟着她前来的卓公公好一扼腕,“苏娘子,殿下应该不在此处的。” “为何?殿下年幼时,不是就居住在此吗?” 卓公公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据他所知,此处应该是殿下最厌恶的地方,他年幼的时光里,就被孤身一人长久的丢在这里。 苏缨望着空荡黢黑的里面犹豫片刻,“来都来了,我进去看看,劳烦公公稍等。” 将红杏也一并留下,苏缨推开门。 比起上次来,这里好像有段日子没有被打扫,灰尘薄薄的积了一层,苏缨踩出一串脚印。 “殿下?”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却并没有人回应。 桌案与书架之后,都没有看到人。想到卓公公必定比她还要更了解殿下,他都说过了不在,苏缨不免泄气,便也没有再往里。 微叹口气,她刚转过身,忽然听到极轻的棋子声。 即刻转过身来,苏缨快速往前两步,看到光影重叠的角落里,坐着一团影子。 没有多想,苏缨一把先推开最近的窗户,光照进来,才看清那确实是晏濯安。 殿下穿着一身素白,纵使是坐在矮凳上,姿态也是端庄的,他手里拿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就安静的注视着她。 苏缨不假思索的快步上前,“殿下怎么在此处?陛下与左相大人都在找您。” “苏缨。”晏濯安扬起头,他的视线从她进来的一瞬间就一直粘在她身上,他好似偏头想了想,忽的一下轻笑。 “你要不要抱抱我?” 什么?怪异的问话让苏缨心头一凛,她压下焦急的心情,蹲下来认真的去看他的神色。 殿下好似很平静,丝毫没有想象中失去母亲的悲痛,眼眸像是无波的死水。可那深处压抑的浓郁情绪,让她无论如何都探知不到。 晏濯安像是看出她的不解,耐着性子温和解释: “按常理来说,此刻我应该是悲痛欲绝的,躲在这里也应该是暗自伤心。” “你又是善心的,所以你应该是要安慰我的。” 唇角弯开的弧度越大,晏濯安冲她微微张开双臂,“所以苏缨,你需不需要抱抱我?” 是,他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好似就都该这么发生。可是莫大的荒诞感就萦绕在苏缨的心头,她探究的看着他沉寂的眼睛,忽的明白了为什么。 殿下把该有的情绪都排成了秩序,像是按世情演绎戏文,甚至给她都安排好了角色。而他呢,又兀自抽离了出去,分明是个罢演的、在嘲笑这出戏的看客。 一阵风来,吹起了他曾被罚抄的宫规,纸张哗哗作响。 苏缨蓦地感受到了一丝没道理的难过,她展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前抱住他。 她动作冲击太大,晏濯安都短暂的茫然一瞬,错愕的转动空洞的眼睛。 “我不是安慰你,我是占你便宜,谁让你昨天被下了药。”苏缨梗着脖子说,手却一下下拍动着他的后背,动作与抚慰孩童一模一样。 晏濯安无意识的松开了那两枚棋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露出棋子身上被掐出来的指痕。 低垂着头,晏濯安死死攥着苏缨的衣角,心神深处是刚才看到的,沈碧蓉的遗容。 她没有再对他恶语相对,就是闭着眼躺在床上,一件首饰都没有戴。向来被脂粉妆点的面庞,露出原本面目,原来也有了皱纹。死亡能直白的剥夺所有人的身份,她分明也只是个普通妇人。 “我真的不难过,所有人都在哭,没见过她几面的人都在哭,甚至连父皇都在哭。” “你说他们,有什么好哭的。” 捏着她衣服的指节泛青,晏濯安能感受到她已经在用力的环着自己了,可还是觉得不够,他弯下腰去贴向她。“我早就知道她要死,这也是我和她约好的,所以我不意外,也不伤心。” 苏缨尚且没有意识到,泪就滑出了眼眶,她轻轻拍着他。 “苏缨,我也会死的。” 不理解他怎么突然又说这话,苏缨动作一僵,就听到他继续笑语。 "我若死了,就一定会被孤零零埋在深处,你到时千万不要哭,若是哭了,就不喜庆了。" “殿下。”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苏缨皱眉拥紧了他,“殿下会长命百岁,我们都会的。” 她环抱着的身体僵了僵,良久之后,苏缨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好。” 晏濯安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苏缨的后脖突然一击。接着伸出手,半拥着昏倒的她躺下去。 方才那股极致的破坏欲被压制下去,他转动眼睛,仔仔细细的端详她的眉眼。 如玉的面容之上,是童稚般的漠然与懵懂。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去亲近安抚一个连母亲死了都不知悲痛的怪物。 像是要取暖一般,晏濯安蹭着贴近她,屏息去感受她温热的呼吸,双眸眨也不眨的盯她。 他总是不明白她。 伸手将她尽纳到了自己怀里,晏濯安将她的手指都牢牢拢 23. 暗格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苏缨觉得自己像是枕着什么柔软的东西,她下意识的蹭了蹭。 下巴就被捏住,头也被推远。 苏缨刷的睁开眼,猛地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之后,那一丝恼火就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殿下的膝盖上枕着,立刻就想坐起来。 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有些强硬的拦着她的动作。 “殿下。”眼神闪躲着,苏缨挣扎起身。 拇指留恋的摩挲两下,晏濯安放开她,垂眸盯着腿间被她压出的衣褶印。 四下看了看,这里好像还是那处偏殿,苏缨忽然回过神来,立刻就想往外冲,“皇后娘娘……” 手腕却被人往后一拉。 苏缨向后跌去,重新坐在了他的膝盖上。 晏濯安用手环住她,将额头与她相抵,面无表情道:“不用去了,都安顿好了。” 眼下没有喝酒喝药,他们都是清醒的,此刻还是白天。苏缨身体不受控制的发僵,她能清楚感受到殿下的手在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无比亲昵。 于是她就愣愣的反问,“这么快?” “嗯。”晏濯安却好像不愿意多言,就抱着她转了转身体,“饿了吗?” 这才瞧见,面前的卓子上罩着好几碟热气腾腾的饭菜,苏缨习惯了不给人添麻烦,潜意识的要去摇头。 下一刻就觉得小腹的软肉被人按了按。 “嗯,饿了。”晏濯安兀自下了判断,如同抱着孩子一样,将她端在了椅子里。 苏缨还在为那称得上唐突的动作发怔,手里就被塞了碗汤,殿下还自顾自的去给她夹菜。苏缨一面愣神,一面埋头喝汤。 不愧是皇宫里的御厨,甚为鲜香啊。满足的咂了咂嘴巴,苏缨不知不觉吃了许多,吃饱之后就摸着肚子偷摸去看他。 怎么总感觉,殿下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还有这道苦瓜酿。”给她夹了最后一筷子,看她虽然抱着肚子,还是一口吃了,晏濯安眼中笑意扩大。 “听说农人养动物,都是养的越胖越好。” 苏缨不太喜欢苦瓜酿,吃得就慢些,听他莫名的絮语。 “可惜我之前只养过一条蛇,也养不胖,如今倒是好了。” 那一口苦瓜酿总算咽下去了,苏缨惊奇殿下竟然还养过蛇,那种冰冰凉凉的生物,怎么都不太符合殿下的气质。刚暗叹完,苏缨才反应过来他那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撑圆的腰身。 “殿下!”控诉的双眼刚一抬起,就看到他挑了挑眉,苏缨怂怂换了问题,“那殿下养过的蛇呢?” “它吃了别人给的东西,被我杀死了。” 他不咸不淡的开口,答案倒是让苏缨怔了好一会,方才那种感觉更加强烈。殿下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晏濯安站起身,“好了,先送你回去。” 他身为皇太子,需在宫中守灵祭拜,赶在宫禁之前要先把她送回太子府去。 明白他必然还要忙,苏缨也收拾起身跟上去,出了偏殿,方才心中的轻松感全然消失。宫里已经挂起了白幡,来来去去的宫人们也换了衣着,白纷纷一片,看得人压抑。 沉默着上了马车,一路与他对坐着回了太子府前,苏缨跳下车去。刚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来。 晏濯安没有下马车,掀开帘子与她对视。 “殿下,缨娘就在这里。” 马车之外的她仰着头,神情满是认真,晏濯安便想起了第一次见她。他突然伸出手,拆下了她头上的一条发带。 在她的注视下,一圈圈缠在了他的手腕上,打好结后放下袖子。 板正规整的太子衣衫之下,是她的女子饰物。 —— 太子府中的生活一切如旧,苏缨自回了府便大门紧锁,得到消息也比往常慢了许多。 待她听说时,朝中已在清点人马,准备出征了。也不知高车与蠕蠕怎么会勾结在一起,边境屡屡告破,更有传言纷纷扬扬,猜测是不久前刚来过的高车王子和郡主窃取了什么,甚至说是与沈春琴有关。 还有江南也不安稳,那更是直对准了左相。 暗流涌动的十几天内,殿下就回了一次府中,还是在夜晚。苏缨都是第二日才知道,只看到了她的梳妆台上,放下了之前的发带,又消失了一条新的。 气氛影响,苏缨也在府中憋了这么久,不免想出去走走。恰好这日崇音寺有诵经,苏缨便领了红杏与几个侍卫出了门。 京中的人还是很多,纵然国母薨逝,但百姓总归是自过自的日子。恰逢天气又好,街边的石榴花艳艳的开着,苏缨就顺着人潮走,经过市集时都称得上摩肩擦踵。 心情总归是松快了些,崇音寺门前有两棵茂密高大的桑树,矮处都被人缀满了祈愿的红绸布。诵经的场子在寺外的宽阔处,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主讲的大师还没前来,此刻是个沙弥在做俗讲,听众都入了迷。 苏缨想先在寺里面逛逛,佛殿之内供奉着佛像,她便一路拜了过去,与周遭虔诚的香客们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跪在蒲团上许愿的时候,她总能想起晏濯安,想起那一日他说自己也终会死,她便不由闪过求他平安顺遂的念头。 佛殿内昏暗许多,长明灯在旁边摇摇晃晃,苏缨突然感到一股凉意。 她下意识的顺着直觉往佛像的方向看去,便被一双怨毒的目光吓得一激灵。 佛像后面站着个人! “来人!”侍卫们都在外面,苏缨大声喊道。 “你怕什么?” 随着熟悉的腔调,那人走到了光下,露出沈春琴的脸。 可她此刻穿着一身尼姑袍,哪里像是个京城贵女。苏缨惊愕的打量她,有些难以置信,“沈小姐?” 闭眼怀念着这个称呼,沈春琴笑得如同癫狂,肩膀都一耸一耸。那天她被沈之恪带走之后,在府里都没待上几天,就传起了莫名其妙的流言,她被像是个累赘一样丢去了尼姑庵,今日还是师父带着她来听诵经,才能走出那尼姑庵。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她撞见了苏缨。 沈春琴乍然收了笑,眼睛往下压着看她,“你说呀,你连他都不怕,你怕我做什么?” 她这神情怎么看也不正常,苏缨不解起意,只是下意识的想逃离。可她仅仅是刚站起来,就被猛扑上前的沈春琴抓住了手腕。 “苏缨,那药不是我下的,不是我!” 沈春琴的脸凑得极近,眼底是隐约的疯狂,她用力的捏着苏缨的手,迫切的想得到苏缨的认同。可转念又一摇头,沈春琴喃喃,“不对,是我下的,可那是他故意的!” “高车郡主对我的亲近也是故意的,他要毁了我,他要毁了沈家。” 手腕被捏的极疼,苏缨勉力挣脱着,心神因这些听不懂的话猛烈摇晃着。 “苏缨,他不是表面那样,你要离开他,你不要信他!” “苏缨,我都是被你们害的!” 不知是哪个表情激怒了她,沈春琴突然把她用力一推,顺手就抄起了香案上供奉的一个金刚杵,直对着苏缨。 苏缨被吓得节节往后逃,千钧一发之际,忽的有人闯进殿内。 “小心!” 一双手用力的拉开她,接着侍卫们蜂拥而上,夺走金刚杵便将沈春琴按压在原处。 惊恐回神,苏缨转头,看到了晏佑珵。 “哈哈哈,苏缨,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被按住的沈春琴还在放声大笑,眼角甚至都挂了泪。 此处的动静惊动了寺内的住持,一道赶过来的还有沈春琴如今的师父。 那是个面容慈祥的尼姑,只观察了下四周,就满是歉意的冲苏缨弯腰。“施主,她心神不稳 24. 惩罚 《太子对我图谋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书房之外,苏缨捂着惊魂甫定的心口,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有些心虚的不敢回头。 他却径直绕到了她的面前。 低头盯着他的脚尖,苏缨口舌有些发干,“殿下,是我错了。”她刚才是被惊吓才按了那暗格,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起了念头,想去验证他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清淡的目光将她笼罩在视线之内,晏濯安身后是月光,他低头贴近她的影子。“无妨。” 下次还可以继续。 苏缨悬着的心瞬间放松许多,她歉疚又感激的看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拽住他的袖角。“都是我不好,被小人蒙蔽,生了莫名其妙的猜想。” 殿下如此宽容和善,怎会有不可见人的模样?就算是有,也必然是有苦衷的。 眸子移动,晏濯安盯着她搭在手腕上的指尖,葱白俊秀。 那一夜就是这般漂亮的指尖,拢着他的那处。 呼吸越轻,晏濯安弯着唇角,“什么小人?” “……宁王殿下。”沈春琴的名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又被咽下,苏缨想着她那癫狂痴迷的样子,也心知她可怜。 方翩跹的浮思被按下,晏濯安低眼捉住了她的手指,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怎会遇见他?” 隐下撞见沈春琴的事,苏缨就将今日崇音寺的偶遇与他讲了,手指却传来浅浅痛意,殿下捏她的力气大了些。 转眸看向她,晏濯安笑意温柔,漂亮得像是山中化形的精怪,他缓慢眨了眨眼睛。 “所以,缨娘是听了他的话,才来探查我的?” 本来被他的面容引的略有沉迷的苏缨,闻言浑身一震,急切的凑近他。“殿下,我没有。” 比起宁王,她当然更亲近更信任的是殿下!生怕他还有怀疑,苏缨着急的抿唇,手指又握住他的手腕,却摸见了一条柔软的发带。 殿下竟然还带着。 将她的惶急尽收眼底,晏濯安退后半步,让她的手指滑落。“人心如此,疑心压不住,没关系的。” 苏缨立刻更愧疚难言,他远离了多少,她就又贴近多少。 “不过,缨娘,我并没有生气。” 他站在了一棵树下,眉眼舒缓,语意含笑。“你对我好奇,这让我很高兴。” 树荫斑驳,投下来的月色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苏缨仿若失了语,浑身被浸润在他的冷香中,指尖酥麻。 树冠极大,他们被隐密进一个半遮半闭的空间之中,四下无人,夜色无声无息沾染潮湿气息。 “殿下没有生气就好。”苏缨艰难将视线从他红润的双唇上移开,说话的腔调颤抖着。 “但你还是有错。” 他笑意不改,看上去还是冷静的,还能揪她的错处。“你说宁王殿下是小人?” 她早都快忘了刚才说过什么,被这样反问,苏缨免不得懊恼的抿嘴,心道下次说话必须要小心。 “缨娘,你这算是犯了口业。”晏濯安笑意深深,忽的弯腰凑近她,转身将她困在了树干与他之间。“当罚。” 他的面容全部藏到了暗处,苏缨茫然睁大眼,也只能透过树枝看到天上明晃晃的月亮。 她的手突然被执了起来,嘴巴被捏开,下一刻手指就被送了进去。 “唔!”蓦地瞪大眼睛,苏缨惊愕的想要挣扎,手腕上被压的力气却更大。她被迫吞咽着吐沫,蜷缩舌根,半张着牙齿不至于咬到自己的指尖。 看不清他的脸,便觉他平缓的声音也添了凉意。 晏濯安诵着《地藏经》的两句: “若遇恶口者,说眷属斗诤报。若遇毁谤者,说无舌疮口报。” “缨娘,摸摸看,你的舌头还在不在。” 苏缨不适的皱起眉头,刚升起些惊恐感时,手就被抽了出去。压缩的空间被释放,她大口的喘息着,眼角逼出薄泪。 还沾染着唾液的手指被捧起,苏缨怔愣,散漫的目光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猛然束紧。 他缓缓低头,一点点舔去她手上的水印。 心腔像是被打破一个洞,呼呼的风喧嚣起来,她浑身都开始震颤,无力抽手。 可他纯良的神色,使这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幼兽的安抚,无害又善良。让苏缨不得不压下绮思,呆呆注视着他一丝不苟的衣领。 “缨娘别怕。” 他的呼吸温热,湿润的手指却被风吹得极冷,冷暖两种感受在她的指尖上迅速交替着。 “若真有因果报应,也只会在我一身。无人布我慈悲,而你永离苦厄。” 指尖逐渐变得干净,苏缨被牵着走了出来,月华再无遮挡,洒在他们二人身上。 卓公公的呼喊声传来,看到了他们,即刻就跟过来,旁边还有红杏。 晏濯安不露痕迹的撤步离她远些,面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依旧是完美君子。“夜色深了,回去早些休息。” “是。”苏缨应下,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后看去。那棵树枝干庞大的伸张着,笼着一团阴影,让方才的一切都像是发了场梦。 —— 皇后的丧仪最终还是由钦天监主理的,基本沿袭旧制,陪葬规格都已确定了,皇帝还亲自添置了些她生平爱用的东西。眼下尚待敲定的,是奉移陵宫时的祭文。 撰写祭文的,是礼部一侍郎,今日他便早早带了文稿前来拜见太子。与他一道同行的,还有钦天监那唤作周正的监正。 他们来时晏濯安尚且不在,就由苏缨先为招待,她立于厅前,对他们二人客气见礼,“见过二位大人。” 礼部侍郎年纪算不上大,倒是留了很长的胡子,笑呵呵的就要去行礼,却被旁边的周正横空一拦。 “哼,你就是殿下纳的那个庶族女?” 苏缨循声看去,面前的男子约莫三十上下,比之旁边的礼部侍郎算是模样儒雅,只是对她说话时难掩傲色。“是。” 周正毫不掩饰的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不屑的神色。“钦天监善于观天看相,我瞧着你这面相,怎也不算是有福。” 话音一落,旁边的礼部侍郎先面露尴尬,想要说些圆场的话,却被他又按了按胳膊。 苏缨不卑不亢的笑笑,“大人果真善于看面相,我生母早亡,父亲不喜,诚然算不上有福。此生唯一的福气,便也用来遇见殿下了。” “厚颜巧言。”周正嗤得一笑,径直拽着礼部侍郎先进去坐下,将下巴往上一抬,“还不快快奉茶!” 如此倨傲的神色,苏缨身后的红杏都要看不过去,气得撸着袖子就要往前,却被苏缨按了回去。 她浅笑的看了看他们,果真出去了。 苏缨的身影一消失,礼部侍郎就心有余悸的长舒一口气,忍不住有些埋怨。“周大人这是作何,她可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妻妾,不是你我能开罪的。” “你怕什么?据我所知,她不过是一个武将的女儿,当时是主动来爬殿下的床,殿下何等人格,不过是为着负责才收的她。你也瞧见她刚才的模样了,比之沈氏女如何?殿下若能看得上她,我便能把脑袋割下来当蹴鞠玩。” 一门之隔,苏缨拢手听着他们议论。 “可她毕竟也是太子殿下的人,殿下难道还不会为她撑腰,若是殿下管了,你能落得什么好?” “本官可与你不一样……算了,你知道个什么,我便只说一句,太子殿下绝不可能驳我的面子。再者说,殿下除了她可连一个女子都不曾有过,分明就不是个沉溺情爱的君子,还能为她出头?” 再往下听,也不过就是翻来覆去那几句,苏缨很快就没了兴趣,她朝茶点房而去,茶还没煮好,婢女也尚在准备点心。 等着的这片刻功夫,苏缨戳了戳红杏气呼呼的脸,笑出声来。 “姑娘,你还笑!”红杏恨铁不成钢的嘟囔。 摇摇头,坐着等到一切准备妥当,苏缨亲手接过了茶盏,端着返回厅中去。 里面那两人却都站了起来,背对着她在回话。 原来是晏濯安回来了。 苏缨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笑起来,目光依依的看向他,先将茶盏放在他手边。 “这行文措辞,侍郎大人就只是此等水平?”晏濯安低头看着文书,面容严肃,极轻的敲了敲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