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色》 1. 养女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瞧着天边儿乌压压的黑云如火烧般席卷而来,方才还晴朗的天儿已渐渐阴沉下来,湿哒哒的小院被覆盖上一层阴霾。 分明是年末,京中却是细雨连连,夹杂着些许风雪,添上阵阵寒意,叫人冻得骨头生硬。 秦玉的身子才养好些,她是半步也不愿踏出她这屋子,若是受了凉,岂不又要整日都泡进那药罐子里头。 屋外,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直至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停在了门口。 “娘子,夫人差人来请,说是请娘子过去说两句体己话。”小勺不急不慢地传着话,神情却是有几分不情愿。 国公府里谁人不知,国公夫人只疼爱小世子,待秦玉这个养女很是冷淡,两人并不亲近。 秦玉正躺在摇椅上,闭眼小憩,后脚跟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地上,稍稍使些劲儿,椅子便一前一后晃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小勺的话音落下,嘎吱声也戛然而止。 摇椅上,秦玉穿了件白衫上袄,里头衬着件青纱罗裙,过了会儿,她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惺忪,身旁的暖炉将她两颊熏得微微泛红,像吃醉了酒的仙女,误入凡尘。 小勺抬眼看去,不禁有些晃了下神。 “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待我缓一缓再起身。”秦玉抬手打了个哈欠,因久未开口,喉咙干涩,声音听上去有些干哑。 她在府里这一年,不仅将皮肤养得细嫩白皙了,这把骨头也是养得懒散至极,尤其是这冬日里,除了日头好的时候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她几乎不怎么动弹。 今日炭火足,她才在门口坐一坐。 小勺闻言,踏进屋内,朝里间走去,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件天青色织锦羽缎的斗篷,估摸着是一会儿要给秦玉披上的。 眼下雨停了,却也更凉了。 秦家既是当朝太后的外戚,也是功勋世家,原是世代武将,可现在的国公爷秦尉远文不成,武不就,虽承袭着爵位,但并无要职,偏他又是秦家这一代的独苗。 茶余饭后说起京中这些勋贵人家,不免会有人提一嘴秦国公府没落了…… 秦玉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本应是国公府里身娇玉贵养着的嫡女,现在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病秧子养女,连府里头一个正经的主子都算不得。 …… 十七年前。 秦玉呱呱坠地,比她后半刻从娘胎里出来的还有个男婴,然而不到一个时辰,这个男婴就咽了气。 因着当时府里得宠的谢姨娘仗着自己给国公爷生下长子后做派愈发嚣张,国公夫人李璇郁结多年,一心想生下嫡子。 得知噩耗,李璇当时就疯了般要掐死还在襁褓中的秦玉,直至一旁的嬷嬷哄说这是个男婴,李璇才松了手,反将秦玉护在怀里谁也不让靠近。 秦尉远烦闷悲苦之际,一个自称是得道高僧的老和尚路过国公府并算了一卦,这一算竟出府上的新生儿是煞星降世,与骨肉血亲相克,若长留府上,必将家宅不宁。 因此,才过满月,秦玉便以盛家嫡子秦怀钰的身份被秦尉远亲自送去了远离京都的百川书院,交由到老国公爷的恩师陈老太师手里抚养,明面上是说,老太师一生未成家,膝下无子孙,为报老太师当年对老国公爷的恩情,才送上一子为老太师养老送终,暗里意思则是希望此子永不回京。 陈老太师知道其中原委后,怜惜这个尚在襁褓的幼子,便将人收下了。 此后十来年,国公府便当没了秦玉这个“嫡子”一般。 秦玉十二岁时,陈老太师突然病重,老太师担心自己西去后,秦玉无人照顾,一纸书信到国公府,希望秦尉远能派人来接回秦玉,给她安排个去处,书信寄出没多久,老太师便病故了。 秦尉远踌躇之际,老国公夫人袁氏竟亲自上了书院,一来是去送陈老太师最后一程,二来是将秦玉接回。 然而,秦玉回府才几日,李璇便被诊出了喜脉。 原是高兴的事,可因为秦玉的存在,让李璇和秦尉远整日里忧心忡忡,生怕秦玉会再次克走李璇肚子里的孩子。 秦尉远心一狠,打点一番后,把秦玉送到军中,近年来边关战事连连,死伤将士无数,军中正缺人手,秦玉这一去,便是生死难料。 未想,这一送竟送出个少年将军,而后与北疆一战大获全胜,秦玉献策攻入敌方后部又取下敌军将领首级,此次回朝,必会再获圣恩,就在众人以为秦家又要重回鼎盛风光的日子时,传来秦玉身负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 临至京郊,秦玉等人被北疆王室残留的死士埋伏,死伤惨重。 当今圣上得知消息后,带着宫里的老太医亲临,命虽救回来了,可也败露了女儿身。 一面刚打了胜仗,有功,一面隐瞒身份,欺君,皇上思虑甚久,才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对外宣称少年将军秦怀钰已经战死,对内恢复了秦玉的女儿身,改名为秦玉,在国公府禁足一年,只说她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早些年在外收养的孤女,近年身子不好,才接回府养病。 知道秦玉真实身份的人不过寥寥几个,她如今,只是国公府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约莫过了半刻。 “走吧,也别让母亲等太久。”秦玉一面说着一面从摇椅上起来,任由小檀给她披上斗篷,又规整了下鬓发。 秦玉住的梅园在国公府位置最偏的西边儿,李璇住的木兰轩在东院,弯弯绕绕也要走上许久。 一路上遇着府里的仆从,无不侧目去看,还有人小声议论。 秦玉无意间听进一两句,左右不是什么好话,她也懒得理会。 倒是小勺,平日里最是活泼的,今日竟是一声不吭。 秦玉大概猜到其中缘由,却也还是问了一句:“谁欺负你了?” 小勺摇摇头,只小声说:“夫人上回差人送来了点心,娘子你只吃了一小块,就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今儿又叫娘子过去,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胡说。”秦玉笑了笑,打断小勺的话,“你这张嘴啊,迟早惹祸,小心传到母亲耳朵里,叫人给你发卖了。” 小勺一听,后怕似的捂住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显然是被唬住了。 秦玉见此,笑得愈发明朗,她抬手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又重新将手交握着揣回衣袖里。 这天儿啊,真是越来越冷了。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待人通传了一声,秦玉才被人领进屋。 “女儿给母亲请安。”秦玉微微屈膝给李璇行了个礼。 “玉儿,咱们母女俩现在真是越发生分了。”李璇说这话时依旧在主位坐着,只是淡淡扫了眼秦玉站着的方向便撇过了视线,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 秦玉只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带着几分疏离,语气平静且恭敬:“不过是遵从母亲的教导罢了。” “我知道,你一向是最孝顺的。”李璇起身,走到秦玉身侧,勉强扯出一个看着还算亲切的笑,才又接着说道,“明日宣宁侯府作宴,老侯爷大寿,我想着你病好以后还未出过府,明日便与我一同去吧。” 秦玉闻言,双眉轻轻向上扬了一下,微不可见,她只是略略一顿,便应道:“全听母亲安排。 2. 赴宴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一早。 李璇特意差人给秦玉送了些像样的首饰来,还叮嘱了务必要穿戴得精神整齐些。 小勺喜出望外,从里头挑了副梅花样式的钗环给秦玉戴上,又给她画了时下京中流行的玉面妆,一改平日里秦玉素衣素面的风格,当真是比画上的美人儿还要灵动几分。 “我们娘子是真真儿长得极美。”小勺忍不住感叹,语气还有些许得意。 秦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却是蹙起了眉头,她嫌唇脂太红,用锦帕沾了水,轻轻拭去了一些。 …… 李璇命人给秦玉单独备了辆马车,不想上头竟已坐着一人。 “许久不见,姐姐身子可好些了?”那人见推开门帘上来的秦玉,先是愣了一下,却又很快展开明媚的笑容,眉眼弯弯,看着很是讨喜。 “好多了。”秦玉就显得平静多了,她淡淡应着,眉眼低垂,坐在了一侧,半个身子倚靠着车壁,随后闭上了眼睛,不似那人坐得端庄。 秦之瑶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秦玉,实在是秦玉在国公府里存在感太低,本就住在一个旮旯里,又不时常出来走动,好些人都快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秦之瑶就不同了,她是谢姨娘所生,谢姨娘是秦尉远的宠妾,作为他们的女儿,她自然是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的,当然不会过多去在意秦玉这个不得宠的义女。 只是她仍记得,上回见秦玉,还是一副半个身子都入了阎王殿的惨样,怎么现在倒收拾得有几分明艳了? “父亲特叫姐姐一同赴宴?”秦之瑶知道秦玉没睡着,便没有顾忌地出声询问。 “母亲安排的。”秦玉有些不耐烦,偏了偏头,避着秦之瑶的视线。 秦之瑶当即在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只要不是父亲看重了她就行。 今日宣宁侯府设宴,虽是给老侯爷过寿,可女眷这边才是真的热闹。 时下京中最负盛名的傅璟便是宣宁侯府的二公子,听说,想与这位议亲的京中小娘子都要从城东排到城西了。 这不,这些还未许人家的小娘子们无不想着在宣宁侯夫人沈氏眼前留个好印象,毕竟,这可是傅璟的母亲。 …… 侯府席面金贵,宾客众多,都是京中显贵。 男子在前院,女眷则由侯府婢女带往后院。 秦玉从未来过这样的场面,却并不觉得新鲜,眸光淡淡的,透着几分清冷。 秦之瑶与秦玉一同走在李璇身后,时不时打量一下周遭,见秦玉目不斜视,便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 “姐姐不想瞧瞧傅二公子?” 秦玉在脑子里想了一圈儿,实在是没听说过,便随口问了句:“谁?” 秦之瑶嗤笑一声,说:“姐姐不知道便算了。” 秦玉不明白,不知道这个傅二公子是谁很可笑吗? 没一会儿,到了女眷开席的地方。 李璇回头,低声嘱咐两人:“这里不是国公府,一言一行,切不可乱了规矩,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还未等两人作出回应,宣宁侯夫人沈氏已经迎了上来。 “阿璇,快随我入座。”沈氏面上带着笑,走路风风火火,看着像是个极为爽利的女子,不似旁的当家主母,一举一动都透着温柔贤淑。 李璇颔首轻笑,随沈氏往席上走。 两人似乎很是相熟。 这时候女眷大多已经入席,席面两旁有两幅西域赛马图绘制的屏风,屏风后头有乐师在抚琴,琴声悠扬,别有一番雅兴。 秦玉在沈氏的引领下随李璇一起坐在了席面的首座,就紧挨着沈氏,而秦之瑶是庶女,就坐得稍后些。 沈氏重新坐回主位,吩咐一旁的婢女添茶。 秦玉的出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席上这些人瞧着秦玉脸生,绞尽了脑汁竟想不出这是谁府上的。 “这位就是?”沈氏与李璇交换了个眼神,看着秦玉,似乎知道她是谁。 李璇抬手轻轻搭了下秦玉的肩:“不错,这就是我在信中与你提及的小女秦玉,因着之前身子不好一直未曾出府,现下已完全好了。” 秦玉见话茬子扯到自己身上了,自然起身给沈氏行了个礼:“秦玉见过傅侯夫人。” “快坐下,好孩子。”沈氏瞧着秦玉,莫名有些欢喜,她竟觉得这丫头有些面善,可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处见过。 秦之瑶听不清前头在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瞧着,心里暗暗着急,想着平日在府里李璇也并不在意秦玉这个义女,怎么今日还特意把秦玉带到傅侯夫人面前,难不成是她膝下无女,故意安排秦玉来打压她一头不成? 想着秦玉一个养女竟能坐在前头,而她身为正经的国公之女却只能和些小官家的女儿坐在一起,她心中很是不甘。 “诶?秦小娘子,前头坐着的是你家哪个姐妹?”一旁有人戳了戳秦之瑶,朝她询问。 秦之瑶正在气头上,见问话的是七品官朝奉郎苏家的女儿苏菀,便不甚在意,语气有些傲:“不过是我们府上一个养女罢了。” 苏菀本就只是有些好奇,知道自讨没趣了,也就没再搭话。 席面过半,年轻的小娘子们大多都已离席,结伴去了侯府的花园闲聊,秦玉一人坐在一个旮旯的石凳上,穿得厚倒也不觉得凉,只是有些许犯困。 这时,树丛后头有了声响,是有人到了此处说话。 “这样当真能行?”一女子小声问道。 “县主,你放心,我已经打听好了,傅二公子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去书房,此处是必经之路,你定能见到他。”应声的女子语气有些讨好,更是小心翼翼。 县主?傅二公子? 前者秦玉倒是大概知晓一些,前些年有位王将军在战场上救了当朝大皇子一命,王将军及其两个儿子都在战场殒命,家中只剩下发妻和幼女,皇上特封了其妻李氏为诰命夫人,封其女王玲为永平县主。 如今在京中的,想来便是这一位了,至于那傅二公子,必然就是这侯府的公子了。 既是人家的私密事,秦 3. 亲事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一扫多日阴雨,今日倒是难得放晴,迎着暖阳,偶有细风拂面,也不觉冻骨头。 秦之瑶正纳闷秦玉去何处了,一回头便见秦玉从假山那头走来,那处没什么景色,几乎没人过去。 秦玉走得极慢,一步拆成两步,甚至这步子迈得还有些煎熬,她头一次如此想回她那个小破院去。 “原来姐姐在这。”秦之瑶迈着莲花小碎步走到秦玉面前,亲昵地挽上秦玉的手,仍旧笑得甜,“以往赴宴都只我一人,也没个伴,以后有姐姐与我作伴了,真好。” “我与你应是不熟。”秦玉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并未同她做戏。 秦之瑶暗恼,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用那娇滴滴的声音埋怨道:“父亲常与我说,一家和睦便是家里最大的福气,姐姐虽不是父亲亲生,但名义上与我一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姐妹之间,怎好如此疏离?” “哦?可惜父亲未曾与我说过,我竟不知。”秦玉说完,低头笑了声。 秦之瑶以为秦玉是在笑自己,心头更恼了,干脆不再弯弯绕绕,收了脸上的笑,朝秦玉问:“母亲可是有意让你与傅二公子定亲?” 又是这个傅二公子…… 戏文话本里只道红颜祸水,依秦玉看,这俊逸的男子也能挑起多番事端。 “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母亲。”秦玉撂下话,不顾秦之瑶那快要冒出火的眼睛,径自朝前走去。 秦之瑶自小被娇惯着,何曾被人这样慢待,只是此处人多,她还不得不装成没事儿人一般。 秦玉没走两步,又被人拦下,拦她的人正是方才被傅璟拒了心意的王玲。 “见过县主。”秦玉行了礼,正要离开。 “你就是秦国公前些年养在外头的女儿?”王玲说话毫不避讳,声量也大,像是摸准了秦玉身后无人撑腰。 早在席间,就有女眷派人去打探了秦玉的身份,一会儿功夫,已经传开了,听闻是国公府里头的一个仆从说的,说秦玉这个养女在秦国公府里并不受重视,尤其是秦国公夫人李璇,对秦玉极为疏远,所以才有了传闻,都传秦玉是秦国公在外风流留下的种,一直养在外头,去年病了才以养女的名头接回府里,所以李璇不待见她。 传着传着,没人澄清,这传闻几乎就成真的了。 秦玉这会儿已经成了这些小娘子们的笑谈,被人四下打量着,她却不在意。 养在外头的女儿? 这话倒也不假。 可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刚才王玲也瞧见她在树丛后了?秦玉回忆了一番,想着不应该啊…… “哑巴了?”王玲见秦玉不应声,以为她怕了,颐指气使,愈发有派头。 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处不同寻常的气氛,纷纷投来视线,秦之瑶自然也不例外,她倒是很乐意瞧这场热闹,暗想着王玲好好整治一番秦玉才好。 “县主还有事?”秦玉个子比一般女子要高上些许,王玲又长得娇小,此时两人目光相聚,生生地让王玲觉得有股压迫感。 王玲不禁向后退了半步,险些没站稳,她挺了挺腰,又走近秦玉,几乎贴身,压低嗓子命令道:“不准你再接近傅二哥哥。” 傅璟,秦玉听到这个名字简直头疼。 “县主多虑了,我与傅二公子并不相识。”秦玉耐着性子解释。 “哼。”王玲这才松气,神情依旧傲慢,“算你识趣儿,你可以走了。” 说完这话,王玲的目光却并没有从秦玉身上移开,直至秦玉走到她身侧,再次抬脚迈出步子时,王玲眸光一闪,有了算计,她伸出脚想要将秦玉绊倒,让秦玉当众出丑。 不料,秦玉居然灵巧地避开了她,从容离开。 众人没看成热闹,自是收回了视线,小声议论。 …… 夫人们都和沈氏在花厅聊些家常,李璇也在,此时正说到侯府两位公子上。 大公子傅昀,虽是庶出,却也文采斐然,作为大皇子的伴读,与大皇子交情甚好,时常帮着料理一些事物,将来定是大有可为。 二公子傅璟,侯府嫡出的公子,身份更是尊贵些,少时便跟着老侯爷平定四方,在军营中长大,得圣上青睐,日后的前程不可估量。 “傅侯夫人真是好福气,儿子个个都如此争气,哪像我家那几个,成日贪玩好造,没个长进的。”说这话的是翰林资政左大人的妻子张氏。 沈氏笑着,道:“你家那几个年纪尚小,虽是顽皮一些,可哪个不是机灵鬼?” 张氏掩面低笑,在座的谁不知道,张氏嫁去左家多年无所出,引得左家老太太十分不满,三天两头便要给她做规矩。 几年前,张氏一胎得了三子,光是满月宴就摆了三日,左家老太太特请了名匠给三个小孙子各打了一把金锁,还请了承元寺的高僧给金锁开光,可见对这三个小孙子的重视,张氏也一扫多年积怨,与左家老太太的关系多有缓和,对这三个儿子更是溺爱至极,无所不依,由此惯出了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儿女议亲的事情上。 “诶?阿璇,你家玉儿可定亲了?”沈氏将话茬子递给了李璇。 李璇会心一笑:“未曾呢,我那养女自小身子不好,才养好些,算起来,过了年就十八了。” “养女?”旁的一位夫人有些惊讶,“方才席上,我瞧她与国公夫人倒很是相像呢,还以为是国公夫人家哪个有血亲的小辈。” 李璇搭在椅子上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是从容:“这孩子与我有缘,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 沈氏摆摆手,喝了口茶,开玩笑似的说道:“我那长子傅昀也到了而立之年,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你家娘子的眼呐。” 李璇笑笑:“傅大公子才名远扬,要论起来,也是我家那丫头高攀。” 张氏忽的一拍手,看着两位夫人:“何不让两个孩子见见?” 她本是个爱热闹的,自己府上又没有待嫁娶的儿女,此时见沈氏和李璇有意结亲,便想帮着撮合撮合,若是真成就一段好姻缘,那她也能跟着沾沾喜气。 < 4. 刁奴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梨园。 眼见着天色暗下来,谢吟秋朝门口的方向瞧了又瞧。 “二夫人不必担忧,娘子一会儿就回来了。”谢吟秋的贴身婢女采薇出声宽慰道。 谢吟秋只是秦尉远的一个妾,称她为夫人原是不合规矩的,只因李璇怀上秦怀安后身子虚,无力管家,秦尉远便将管家之权暂时给了谢吟秋,又在她吹了不少枕边风后,诸如府里仆从嫌她只是个姨娘,对她不恭敬,又诸如哪个管事的暗中嘲笑她,秦尉远心疼不已,特命府里人在谢吟秋管家这段时日里要称她为二夫人。 李璇得知这件事后气急,差点昏厥过去,干脆搬去了承元寺小住,直至生下秦怀安,秦尉远才亲自去将母子俩接回府。 回府后,秦尉远又听说谢吟秋为替李璇和不足月的小公子祈福,已在祠堂外不吃不喝跪了多日。 秦尉远瞧见谢吟秋那憔悴虚弱的模样后哪还顾得了什么管家之权亦或是什么称呼。 时至今日,管家之权虽又重新回到李璇手上,可谢吟秋这二夫人的称呼却始终没改。 采薇不知,她家姨娘哪是担心秦之瑶,分明是在忧心今晚上国公爷歇在哪处。 李璇近两年来的脾气不似从前那般执拗,也不再因为秦尉远对谢吟秋的宠爱而去找秦尉远疯闹,她大多的心思都是放在了秦怀安身上,见着秦尉远对秦怀安是真的疼爱,她便也学会了服软卖娇,与秦尉远的感情是一日胜似一日。 由此,谢吟秋近日忧虑重重。 “二夫人,娘子回来了。”有婢女来通传。 谢吟秋起身,没往外走两步,便看见秦之瑶气冲冲走来。 秦之瑶大步走进屋内,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说道:“真是气死我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谢吟秋见自家女儿如此气恼,赶紧问,“发生何事了?可是木兰轩那位训斥你了?” “才不是。”秦之瑶缓了缓气,接着说,“是秦玉,她竟想攀附上宣宁侯府,更可气的是,她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回府的路上,秦之遥几次搭话,秦玉都没有理会。 谢吟秋一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凝重了几分,秦尉远一向不会瞒着她什么,可唯独秦玉这个养女,她旁敲侧击问了几回,秦尉远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从不与她说明。 在府上安分了一年,这会儿窜出来,是何用意? “是她亲口说的?”谢吟秋皱着眉头问。 秦之瑶摇摇头:“她说是大娘子安排的。” 谢吟秋忽然就懂了,李璇没有嫡出的女儿,秦玉记在她名下,这是要拿这个养女来挡她女儿的路! 她走过去拉住秦之瑶的胳膊,又问:“那你今日可瞧见那傅二公子了?” 秦之瑶再次摇头,神情哀怨:“娘,我哪有机会呀,侯府偌大,也不是我能乱闯乱逛的。” 谢吟秋松了手,稍稍琢磨了一番,出声劝慰:“行了,你也别气,等过两日我问问你父亲的意思。” 秦之遥敷衍着点点头,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给秦玉点颜色瞧瞧。 晚上,秦尉远从宣宁侯府回来,吃多了酒,有些醉,但意识还算清醒的。 秦怀安已经睡下,李璇方才沐了欲,头发随意用一支云簪盘着,松松散散,慵懒妩媚,单薄的衣服贴着腰身,纤柔的身段若隐若现。 忽地,有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吓得她身子一颤,忙要挣扎! “阿璇,是我。”秦尉远抱得更紧了些。 李璇听见是秦尉远的声音才轻呼了口气,娇嗔道:“老爷差点将我的魂儿都要吓跑了。” 浓烈的酒气充斥在两人之间,秦尉远的身子越发的烫,他微躬着腰,将头埋在李璇的肩颈间。 …… 夜半。 谢吟秋在屋里等了又等,终于等来一小婢女回话婢女。 “二夫人,国公爷回来了。”小婢女战战兢兢抬头看了眼谢吟秋脸上的表情,才又说道,“国公爷去了夫人那边,现下……那边已经熄灯了。” 谢吟秋双手紧握成拳,一言未发。 采薇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婢女退下。 谢吟秋近来越发清醒,在这国公府里,只靠着秦尉远的宠爱度日,是走不远的,她终究是妾,若哪一日秦尉远真厌弃她了,这府里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翌日。 天还未亮,秦玉便醒了,饿醒的。 闭着眼翻了几回身都无法再入睡,索性唤人来打水梳洗。 小勺哈欠连连,眼睛还未睁全,手上已经在生火烧水了,动作十分熟稔。 “娘子今日未免醒得也太早了。”她轻声嘟囔着,手上的活却也没停。 秦玉裹着一层被子,站在炉灶旁。 “平日里这些活也是你在做?” 小勺迷糊着眼,点头应着,显然已经习惯。 “娘子,周婆子她们惯会躲懒,有去找她们的功夫我都能烧两壶水了,何况就算找着人了,也不一定使唤得动。” 秦玉重伤昏迷醒来后便有些贪睡,若不是她今日醒得早,她不知梅园里的婢女婆子们竟过得如此清闲? 既如此…… 待秦玉梳洗完,天边已有些亮色。 主仆二人打了两桶井水朝后院周婆子她们住的房间走去。 到了。 此时,屋里的人还在酣睡,暖盆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秦玉一脚踢开房门,径直走过去将那一整桶井水泼向几人睡的通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顺滑。 小勺在门口看傻了眼。 周婆子等人 5. 出府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淡青色的天光逐渐褪去。 秦尉远昨夜吃了酒,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阿璇。”他半支起身子,见李璇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轻唤出声。 李璇闻声回过头,眉目含笑:“老爷醒了。”她端着一杯方才备好的茶水缓缓走过去,“快喝杯醒酒茶,不然一会儿出门吹了风可要头疼了。” 秦尉远喝了茶,李璇便也在床边坐下,轻轻倚在他身上,说:“老爷,昨日我与傅侯夫人相谈甚欢,她提及她那长子还未议亲,言语间又提到了玉儿,我见她是有意与我们家结亲的,我与她本就是多年的闺中密友,若是能亲上加亲……” “哦?”秦尉远听了面上一喜,能与宣宁侯府结为亲家自然是好事,只是,他犹疑了下,问:“玉儿可愿意?” 李璇闻言,躲开秦尉远的目光,正色道:“儿女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她作甚。” 秦尉远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终是没开口,只说:“我再想想吧。” 李璇倒也没逼着秦尉远现在就要点头,她往秦尉远怀里靠了靠,语气又柔了两分:“老爷,我都是为了咱们秦家好。” 秦尉远握住李璇的手,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 秦尉远在木兰轩用了饭便去了梅园。 院里的婢女看见秦尉远后显然是被震惊到了,毕竟她们被差遣到这梅园后见秦尉远和李璇来这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你们娘子可在?” 小婢女有些紧张,连忙答:“娘子在屋里。” 秦玉才换了身衣服,准备出府。 “父亲。”她余光中瞥见一道人影,转头看过去才知是秦尉远,不紧不慢地福身行礼。 一侧的小勺也赶忙跟着行礼。 父女俩许久未见,秦尉远见秦玉身形消瘦,眼底闪过一抹愧色。 “身子好些了?”他出声问,也当真是有几分关怀在里面的。 秦玉只是规矩答着:“已无碍。” 秦尉远背过双手,站在原地,有些局促。 秦玉似是察觉,说:“父亲坐吧。”紧接着她又吩咐小勺,“给父亲沏壶热茶。” 秦尉远坐下后,轻咳了声,开始进入正题。 “如今你身子养好了,也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你母亲为你寻了门不错的亲事,为父想问问你的意见。” 秦玉握着手炉,指尖轻轻摩挲,沉默了会才应声。 “父亲与母亲做主便好。” 秦尉远闻言在心底松了口气,笑着说:“你放心,为父定会为你备下厚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秦玉眼底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垂眸应着:“谢过父亲。” 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儿,秦尉远已经离开。 “娘子怎么不先问问是哪户人家,姓甚名谁?”小勺着急出声,她家娘子就这么糊涂应下了。 秦玉轻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急什么。” 想来那门不错的亲事便是那侯府的大公子,可昨日,那傅大公子已然是婉拒了她,看他那胸有成竹之态,必定是有了法子来搅和这门亲事,既如此,她何须再操心。 小勺是越发琢磨不透她家娘子的心思,只觉得她家娘子命苦,万事皆做不得主。 …… 年关将至,府里各处已经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门对,各院都张罗起年货,上下洒扫,屋内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每年除夕之前,秦尉远都要亲自去庄子上把老国公夫人袁氏接回府团圆,今年也不例外。 袁氏年轻时是连圣上都褒奖过的才女,又是出了名的心善,还未嫁人的时候就在城外修办了几所学堂,请了先生授课,专供贫苦人家的小孩上学,现下朝中抑或是军中也有不少人是受过她恩惠的,所以大家都愿意尊称她一声袁老太太。 只是,自从老国公爷因那件事逝世以后,袁氏便鲜少在京中露面。 秦尉远从梅园离开后,命人备下车马,匆匆朝袁氏住的庄子出发,许是时间赶,期间未曾去过梨园。 整整两日,谢吟秋连句话都没和秦尉远说上,她心情烦躁,火气尽数都发泄在了院里婢女身上。 梅园不远处有个小门,一般是府里负责采买的仆从在这儿进出,秦玉就近带着小勺从这个门走。 好巧不巧,遇上了谢吟秋派出去采买胭脂的婢女,那婢女手上抱着几个精致的木盒子,自己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撞上了小勺,东西掉了一地。 “你没长眼睛吗!青天白日的往人身上撞,这可是二夫人的东西!摔坏了你有几条命来赔!”这婢女早上被谢吟秋狠狠斥骂了一顿,正愁一肚子火没地儿使呢。 “你自己没走稳,如何怪得了我身上?”小勺一面揉着刚才被撞了的肩膀,一面同她讲理。 那婢女一手叉上腰,抬手正要再骂,才注意到小勺身后的秦玉,她瘪了瘪嘴,放下手敷衍地行了个礼,道:“原来是玉娘子,玉娘子可要管好身边的人,不然哪天惹了祸还牵连您。” 秦玉面上没表情,眼睛微微眯了下,叫人看着生寒。 那婢女忽然就觉得周身有股凉意袭来,她不再多言,蹲下身去收捡东西。 “道歉。” 婢女手一顿,头顶响起秦玉的声音,语气很淡,却莫名让人生畏,她僵在原地,缓慢抬头看向秦玉,本还有点气焰的,可就在触及秦玉的目光后却是硬生生将那些不情愿吞了回去。 一旁的小勺也是不可思议,以往秦玉在她眼里无非就是个整日吃吃睡睡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闲人,虽名为国公府里头的娘子,可从来不受待见,说起来还有点可怜。 可今日,秦玉先是收拾了梅园里的刁奴,眼下又为了维护她,竟和二夫人院里的人起了冲突。 “对不起。”那婢女极小声地道了歉,匆匆捡起木盒抱在怀里,站起身,低着头便麻溜跑开了。 “娘子,万一她回去向二夫人说嘴可怎么好?”小勺有些担忧,她倒是不碍事,顶多受些责罚, 6. 帮忙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一手提着肉,一手拎着食盒。 直到在一家茶楼坐下了,小勺仍有些云里雾里的。 “娘子,咱们这么铺张怕是不好吧?” 在小勺看来,她们今日买了肉,买了糕点,现下又来了茶楼,这家茶楼的茶水果子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她就知道一个字,贵! 何况,她家娘子还要了个雅间! “怕什么,若真付不起茶钱,就把你抵在这儿。”秦玉出来逛了逛心情好,不禁想逗一逗小勺。 门外来送茶水的茶楼小娘子听到这话脚步一顿,险些没端稳食盘。 她推门进去,见秦玉气质不俗,虽打扮略素,可怎么看也不像付不起钱一顿茶钱的主。 小勺见有人进来了,不再出声,怕自己露了怯一会儿被人轰出去…… 这茶楼很雅致,一楼设有别致的摆设和桌椅,二楼是雅间,正堂对着门的方向放了面屏风,后头有人抚琴。 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过了会儿,外头闹出点动静。 “抱歉,傅公子,实在是我们的人疏忽了,把留给您的雅间招待了出去。”茶楼的管事娘子一个劲儿向傅昀低头道歉。 “无碍,另安排一间即可。”傅昀语气温和,没有半点责怪。 管事娘子面色为难,踌躇着。 “怎么了?”傅昀出声问。 管事娘子只得如实说:“傅公子,现下座满了……” 傅昀还未说话,他身后一年轻男子便来了脾气。 “我说你们茶楼怎么回事,我傅大哥早早便差人来预留了立冬居,银钱你们也收了,现在却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莫不是欺负我傅大哥好脾气?”男子字句清晰,声儿也不小,许多茶客已朝这处看来。 秦玉抬头看了眼梁上刻的字,正是立冬二字。 “文兴,我们去别处吧。”傅昀拦下那年轻男子,正欲转身离去。 年轻男子却不太愿意罢休:“傅大哥,你若一再忍让,旁人只会越发觉得你好欺负!” 傅昀正要说话,却听身后珠帘声响起。 秦玉打开雅间的门掀开珠帘走出来,小勺拎着食盒紧随其后。 “店家,我们正好要走。” 声音听着耳熟,傅昀回头,愣了一瞬,居然是昨日才见过的秦玉。 秦玉看见傅昀倒是不惊讶,她方才在里头就认出声音了。 管事娘子见秦玉出来解围,感激不尽,忙说:“谢谢娘子大度,今日的茶水果子就当我们茶楼的谢礼了,不再另收娘子的银钱。” 年轻男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不对劲,指着那管事娘子嚷道:“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本公子小气?” 管事娘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捂住嘴。 与此同时,那年轻男子看向了秦玉,他见秦玉面生,可京中贵女他大都见过,实在想不出这是哪家的娘子。 “怎的都站在这儿?”一妙龄女子走上楼来,身穿粉衣,娇嫩动人,她走到那年轻男子身旁,“二哥哥,发生何事了?” 一时间,这走廊上好不热闹。 年轻男子挠挠头,他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傅昀转身看向秦玉,抬手朝她作了个礼:“扰了秦娘子清静,抱歉。” 秦玉朝傅昀回了个礼,语气淡淡:“告辞。” 傅昀瞧着秦玉对他漠然的态度,心里头竟有些失落。 “傅大哥。” 这一声略显亲昵的呼唤将傅昀的思绪拉回来,他不再多想,随年轻男女进了秦玉方才让出来的雅间。 管事娘子见事情终于平息,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叫人进雅间收拾了一番,又很快送上楼里最好的茶水和果子,生怕得罪了这里头的任何一人。 那年轻男子名为何文兴,是枢密院知院何大人的次子,后来的女子则是小何文兴两岁的嫡亲妹妹何语涵,三人本是约好了在这相聚,未想会有这出意外。 “傅大哥,你与那娘子是旧时?那是哪家的?”何文兴好奇得紧。 何语涵也想问的,此刻只安静听着傅昀回答。 傅昀淡笑:“秦娘子是秦国公的养女,我与她不过是昨日在祖父寿宴上见过一面,算不得旧时。” “原来如此。”何语涵听了心中欢喜,当下松了口气。 何文兴知道自家妹妹对傅昀的心意,分别瞧了二人一眼,笑得暧昧。 “傅大哥,我看,你还是快些去我们家提亲吧,我这小妹恨不能日日都见到你。” 何语涵一听,脸红了大半,轻轻拍打了一下周文兴, 7. 算计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不过一个时辰,傅二公子赢得风月楼彩头的事就传遍了东街。 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因为这主角是傅璟,议论的人便多了。 “这下可好,你名利双收,我两手空空。”坐在傅璟对面的蓝衣男子看似在向傅璟抱怨,实则是在调侃。 傅璟手里握着块玉,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色泽饱满均匀,看不到一点杂质,这样品质的玉极为难得。 “这名利你拿去可好?”傅璟瞥了蓝衣男子一眼,随手将他面前桌上的一块木牌扔了过去。 蓝衣男子伸手接住木牌,笑着揣进了怀里:“可别,我要这个就行。” 蓝衣男子是大将军卫长松的三子卫云峥,不喜文不喜武,偏爱饮酒作乐,风月楼便是他常来之地。 年前,卫大将军回府看到他这不成器的儿子,一怒之下断了卫云峥的银钱,由此,他才说动傅璟去帮他赢这木牌,末了,还搭上一块他机缘巧合下得来的软玉。 “这玉秀气,适合女子,你这是要送给沈夫人?”卫云峥实在想不出傅璟身边除了他母亲,还有别的什么女子。 傅璟握紧手里的玉,意味深长:“另作他用。” “嘁。”卫云峥懒得再问,“不说拉倒。” …… 夜色降临前,秦玉带着小勺回到国公府。 两人前脚回到梅园,梨园的人后脚就来了,显然是派人来盯了许久。 来人是谢吟秋身边的采薇。 “娘子,这不眼下快过年了,我们夫人怕娘子这边用度不够,特地让奴婢给娘子送来些绸缎做新衣。”采薇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秦玉的屋子。 屋子虽然收拾得干净整齐,但明显好几处都有磨损,许多用具也略显陈旧,果然只是个不受宠的养女,根本上不了台面。 “你家夫人是?”秦玉没见过采薇,看这做派也不像是李璇身边的人。 采薇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傲声傲气:“我家夫人是谢姨娘。” 谢姨娘,秦玉有印象了,是秦尉远乳母的女儿,自小就在秦尉远身边服侍,两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自是感情深厚,只可惜谢吟秋身份低微,做不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原本袁氏替谢吟秋备了份嫁妆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的,可谢吟秋甘愿给秦尉远当妾室,仗着秦尉远宠爱,压了李璇许多年。 “既如此,那就谢过谢姨娘了。”秦玉说着给了小勺一个眼神,小勺立马会意上前去接过了采薇手上捧着的两匹绸缎。 采薇听见秦玉对谢吟秋的的称呼,面上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装出来的那半分恭敬也没了。 “那娘子好生歇息。”说完转身就走,腰板挺得笔直,连礼也未行,步子迈到门口时,采薇眼尖,瞧见了放在案几上的食盒,食盒上头有周记的纹印。 待采薇离开后,小勺翻了个白眼,将那绸缎随手放在了桌上。 秦玉倒是不在意,抬手摸了摸缎料,说:“这料子不错,你拿去吧,新年穿新衣,讨个好彩头。” …… 采薇回到梨园如实向谢吟秋说了秦玉那边的情况。 “原来是个纸老虎。”谢吟秋嗤笑一声,“我还以为她是得了木兰轩那位亦或是国公爷的仰仗,竟呵斥起了我院里的人。” 今儿上午,谢吟秋派了个婢女出府替她采买胭脂,不想这买回来的胭脂有两盒都破损了,那婢女不想受责罚,便将如何遇到秦玉又如何摔坏了胭脂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番说给谢吟秋听,将过错全部推到了秦玉身上,还说秦玉一听是谢吟秋的东西,便更不放在眼里了。 谢吟秋这才让采薇借着送东西的理由去打探一下秦玉的底细。 “夫人,还有一事。”采薇走上前,低声说,“奴婢见玉娘子房里有一盒周记的点心,还听说今儿国公爷离府前去了趟玉娘子的院子。” “什么?”谢吟秋听到后半句,眉头倏地皱起来,还有些微的怒气。 就凭秦玉那点月银,底下人再几番克扣,怎么可能还有富余买得起周记的点心,不用想肯定是秦尉远送去的,先是李璇带秦玉去侯府,现下秦尉远又无端给秦玉送点心,莫不是真要将秦玉这个养女嫁进侯府? 那她的瑶儿该如何? 谢吟秋思虑着,缓缓坐下,双手交握,神情颇为凝重。 “夫人,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做?”采薇轻声问道。 谢吟秋忽的笑了声,像是有了主意。 “老爷去庄子接老太太了,木兰轩那个近来琐事缠身也顾不上旁的。”谢吟秋转过身,看着采薇,命令道,“你去找些人,找机会把那秦玉的脸给我划花,一来给了她教训,二来她毁了容,便也不能再碍我瑶儿的路了。” 采薇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女子容貌何其重要,她虽如此想,却不敢劝说,低声应下。 过了两日。 有信儿从城外的庄子送回府上,说是今日国公爷和老太太就要回府了,让大家都打起精神,切勿懈怠。 此刻,秦玉正坐在院儿里晒太阳。 几日连着放晴,叫人心情也跟着舒爽许多。 只是…… 秦玉察觉到有人在她这院子外鬼鬼祟祟,一天“路过”她这好些回,却也不进来。 过午,院里头一个洒扫的小婢女神色慌张地从外头疾步走进来。 “娘子,奴婢刚才听了件事,觉得应该告诉娘子。” 秦玉闻言,合上手上的书,看向那丫头,出声问:“何事?” 小婢女回头朝院外的方向看了眼,才回话:“娘子,奴婢刚才去后头倒落叶,回来之时听见二夫人身边的采薇娘子叮嘱后头看门的小厮若是看见娘子出府便立马去向二夫人报信,奴婢怕出事,不敢隐瞒。” “你倒是个机灵的。”秦玉见这婢女年纪不大,便随手取下头上的一枚簪花赏给了她。 “谢谢娘子,谢谢娘子。”小婢女得了打赏后欢欢喜喜地走了。 站在一旁的小勺忍俊不禁:“娘子,您可真是大方。” 秦玉的首饰盒里已经空空如也,小勺也终于明白,她家娘子为何去得起茶楼,为何日日差人去买肉。 那枚簪花是唯剩下的一件,秦玉看它样子不值钱,便留下了,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也抵得上平头百姓家大半月的花销了。 秦玉的首饰本就不多,小小的一个妆奁,大半都是空的。 “你那酥点可吃完了?”秦玉突然问。 这话头转得小勺一愣。 “嗯?”秦玉看向她。 小勺想了想,说:“应还剩个两块,娘子可是馋了?” 秦玉倏地站起身,笑说:“两块哪够你吃?我再去买些回来。” 小勺低下头,不禁想,她哪有那么贪吃? 诶?她突然反应过来。 “娘子又要出府?” 约莫一刻钟后。 秦玉独自从小门出了府,她刚离开,看门的小厮就赶紧跑去梨园报了信儿。 …… 此时,宣宁侯府。 傅璟在书房,他身前挂着两幅画像,一副墨水还未干,是刚画的。 傅侯夫人沈氏走进屋,看见傅 8. 受罚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几个混混听见这道声音皆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混混头子重新打量起秦玉,身量确实比一般娘子高些,可她腰肢纤细,皮肤白皙,一双玉手就算是握成拳用尽全力向他挥来怕也是犹如给他挠痒痒一般。 “哈哈哈哈……”混混头子笑得越发张狂,抬手朝其余几人做了个手势,而后几人一哄而上,把秦玉围在中间。 左右两人一个箭步上前打算擒住秦玉的双臂将她摁住,不料秦玉脚尖点地,借着右边那人的力一跃而起踩在了那人的肩头,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秦玉揪住了后领子狠狠地相撞在了一起。 两人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剩下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相互之间使了个眼神后朝着秦玉扑过去,尤其是拿着匕首的混混头子,一刀又一刀划向秦玉的脸。 原来是这个目的啊…… 秦玉明白了,谢吟秋这是找了几个不中用的来毁她的容。 “啊!”一道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彻了整个巷子。 秦玉几番躲开后,混混头子发了狠,举着匕首用力朝秦玉刺去,却不想秦玉闪身到一侧,这一刀就刺向了绕到秦玉身后的一个混混肩头。 混混头子下意识将匕首拔出,一瞬间鲜血直涌,痛得那小混混摁着伤口在地上哭爹喊娘。 几番周旋下来,众人已是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反观秦玉,她退立在一旁,面上神情很是淡漠。 几人都已明白,再周旋下去,恐怕都得折在这里! 晌午过后。 秦国公府府门大开,两侧站着府卫,李璇带着秦怀安站在最前头,不时朝一个方向张望。 秦之瑶和秦怀永兄妹二人稍稍站在后头些,就连谢吟秋也一改往日里的明艳,穿了身素净的衣裳在后头恭敬站着。 终于,有两辆马车远远驶来,后头跟着几个仆从。 到了。 秦尉远从头一辆马车上下来,接着走到后头那辆马车旁。 门从里面被推开,袁氏躬着身走出来,秦尉远赶紧伸手去扶:“母亲,您慢些。” 袁氏穿着很是清简,头上不过两根木簪,再无多余首饰,却也难掩大家贵族之气,一袭深色长袄,将人衬得多了几分庄严。 李璇牵着秦怀安迎上前:“母亲一路受累了。” 袁氏笑得很是和蔼,搭上李璇伸过来的手,低头看向秦怀安:“安哥儿又长高了许多啊……” 秦怀安也很懂事,抱住袁氏,亲热叫着:“祖母,孙儿可想您了。” 秦之瑶和秦怀永相继走上来叫人,谢吟秋却是没有资格,只能像其他仆从一样行礼请安,称一声老太太。 袁氏稍稍偏了下头,朝几人身后望了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母亲,这外面凉,咱们进去吧。”秦尉远出声打断了袁氏的动作。 袁氏没再继续张望,低低叹了口气,说:“罢了,都进去吧。” 众人陪同着来到了袁氏居住的海棠苑,在偏厅落座。 袁氏身边服侍的宋嬷嬷将老太太一些贴身的物件仔细放好后才过来。 “母亲,不若往后就在家里住吧,也好让儿孙们敬敬孝道。”秦尉远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那庄子又远,若是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还得来城里请大夫,路程耽搁岂不误事。 “我在庄子住惯了,就不搬了。”袁氏面上笑着,可心里头主意却是已经拿定。 宋嬷嬷一面给老太太添茶一面附和道:“国公爷放心,老太太身体硬朗着呢,底下人也都尽心。” 如此,秦尉远也不好再坚持。 赶了大半日的路程,袁氏本就有些乏,说了会儿话便觉困顿不已,只说大家不用等她用饭,便回屋休息了。 …… 秦尉远和李璇回到木兰轩,支开秦怀安后,李璇莫名来了脾气。 “你去看看玉娘子可回府了?”她差使身边的一个婢女去梅园。 婢女得令走后,秦尉远才出声问:“玉儿怎么了?惹得你如此恼。” 眼下,屋内只剩下秦尉远,李璇和张妈妈了。 李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说出缘由:“今日母亲回府,她竟在这个时候出府,当年若不是母亲将她接回来,她现在怎能在这府上过安逸日子?” “你说得有理。”秦尉远顿了下,话头一转,又说,“可玉儿这禁令才解,她久未出府,难免新鲜,再说,年后等她这亲事定下来,过不久就是要嫁人的,此等小事,便算了罢。” “算了?”李璇忽的起身,声音拔高了些,“怎能算了?正是因为她要嫁人了,这些规矩道理才更要让她知道,不若往后岂不是要叫旁人说我们国公府家教不严?” 秦尉远听了只觉头疼,李璇一旦在秦玉和秦怀安的事情上较上真儿,任是谁劝都没用,前者是长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后者则是放在心尖上的宝。 “罢了罢了,我累了,玉儿的事你自己定夺吧。”秦尉远摆摆手,站起身,只扔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 张妈妈在一旁直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您这是何必呐,娘子在府上住了一年,全府上下都相安无事,说不定当年那僧人就是个江湖骗子。” 说到这里,李璇面色更冷了些:“刚入冬时,我安哥儿无故落入池塘,被冻得病了半月有余,胡话连连,若不是我日日诵经祈福,恐怕……” “唉……”张妈妈闻言又是一声叹息,却不再多言。 那日分明是秦怀安自己贪玩掉进了池塘,可李璇转头就给秦玉送去了相克食物做的糕点,秦怀安病了多久,秦玉便跟着难受了几日,自那以后,秦玉再不主动踏进木兰轩一步。 …… 天色渐暗。 秦玉坐在一家酒楼里,临街靠着窗户,她右手托着脸,正看着窗外街上来往的人,左手放在桌上,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毫无规律地点着。 桌上的饭菜已经不见热气,看着却像是没动过一般。 “娘子,这菜可要帮您热一热?”一旁的小二上前问道。 他见这娘子只望着窗外发呆,好些时候了,也不见她动筷,眼下天寒,饭菜凉得快。 秦玉回过神,看了眼饭菜,说:“麻烦帮我装盒吧。” “好嘞,娘子您稍等。”小二忙不迭应声去拿食盒。 …… 此时梅园。 < 9. 袁氏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一早。 秦玉被震耳的锣鼓声闹醒。 “小勺,外头在做什么?” 小勺闻声进屋,笑着说:“娘子,明日就是除夕,夫人请了大师来驱傩,阵仗可大了,大家都去看了,想着顺便除除自个儿身上的晦气。” 秦玉昨夜睡得晚,这会儿闹哄哄的,她只觉得聒噪。 小勺却是觉得新鲜,眼里透着光,分明也是想去瞧瞧的。 “你想去便去吧,不用侯着我。”秦玉看出这小丫头的心思,挥挥手让她也去跟着热闹热闹。 “谢谢娘子!”小勺欢喜应声,随后跑出了屋子。 秦玉再无睡意,却也没立即起来,倚着床榻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掀开被褥起身下床,一袭青丝及腰,随意披散在身后,宽松的中衣衬得秦玉身形尤为清瘦。 小勺不在,她就只是简单洗漱了下,披了件深色氅衣又在床边坐下,过了会儿从枕下拿出那块软玉,系在玉上的红绳从她指缝中穿过。 那傅二公子是何意? 难不成真就是单纯送块玉感谢她? 关于她,他又知道多少? “娘子,你猜我给你端来了什么?”屋外忽传来小勺的声音。 秦玉来不及多想,顺手将玉套在了脖子上,那玉贴着皮肤,润润的,却一点不凉。 小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黑红黑红的汤水…… “这是?”秦玉闻着汤里有股腥味儿,皱起眉。 “娘子,这可是驱邪祛病的灵汤,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一碗呢。”小勺说着又往前递了递,示意秦玉把这汤喝了。 秦玉瞧着小勺炙热的目光,接过汤来闻了下,不过是一碗普通的中药加了姜水和鸡血,这就能驱邪祛病了? 只是她也不好拂了小丫头的一番好意,思及此,秦玉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小勺见秦玉喝得精光,忙出声问:“娘子,可是觉得神清气爽?” 秦玉迎上目光,顿了下,点点头,径直走向茶桌,连着几杯水下肚,才觉嘴里那股让人犯恶心的味道淡下去一些。 好一个神清气爽! …… 秦玉昨晚上被李璇责罚的事情被幸灾乐祸的周婆子传遍了大半个国公府,谢吟秋这边自然也得了信儿。 “她竟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谢吟秋有些难以置信,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瞪得溜圆,她看向采薇,“你找的人靠不靠谱?” 采薇被谢吟秋这么一瞪,吓得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夫,夫人……那刘痞子至今还未有回信,等晚些时候,奴婢再借着采买的名义去打探一下。” 采薇心里也在犯嘀咕,想着莫不是那刘痞子收了她的钱却不愿意办事,干脆跑路了? 谢吟秋闭上眼,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再睁眼时,又是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眉眼含笑,柔情百转。 “这事儿我先不追究。”她压低声音对采薇说,“带上东西,国公爷和老太太这会儿该出府了。” “是。”采薇低着头应声。 …… 每年除夕前,秦尉远和李璇都要同袁氏一起去临水街的一家米铺门口施粥送暖,年年如此,风雨不滞。 此时,秦国公府门口停着几辆牛车,府里小厮正一箱一箱地往上抬,这都是李璇备下的好些布匹以及铜钱。 谢吟秋远远的就看见秦尉远和李璇分别站在府门两侧,谁也未搭理谁,好似又闹了别扭。 看见这一幕,她脸上的笑倒平添了几分真心。 “阿秋,你怎么来了?”秦尉远从余光中瞥见了谢吟秋的身影,两步并作一步地迎上去。 谢吟秋低着眉眼行了个礼:“老爷。” 转而,她让采薇把手上的盒子递过来,又说,“妾也想为那些贫苦人家在这寒冬里添一件衣裳,送一碗热粥。” 秦尉远接过采薇双手捧着递过来的盒子,竟还有些沉,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盒碎银,面上还有几张大面值的银票。 “只是妾能力有限,比不得夫人和老太太……” “你有这份心便够了。”秦尉远本就在与李璇置气,这会儿更是觉得谢吟秋体贴温婉,又想着已经好几日没去梨园看她,愧疚顿上心头,他长臂一挥,将谢吟秋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畔说,“备些好酒好菜,晚些时候忙完了我便过来。” 谢吟秋娇羞一笑,声音更是柔媚:“那妾等您。” 这边情深意切,那边…… 李璇冷眼扫过去,很快收回视线,径自上了马车。 …… 临水街米铺门口。 秦怀永和秦之瑶与袁氏先行到了这里,这会儿正在发米,每人一小袋,排队可领,领完为止,一条长龙已排到了街尾。 临水街在帝京西南交界处,近码头,来往商贩众多,所以这里多茶馆,这些商贩会在此稍作休息,住在这里的一部分百姓日子都过得紧巴,尤其是家里小孩多的,常常是饱一顿饿一顿,衣服也没个整齐。 不一会儿,秦尉远和李璇也到了,与袁氏打了个招呼便在一旁分发布匹和铜钱。 袁氏身边的宋嬷嬷突然走到秦尉远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便又回到了老太太身边。 秦尉远看向李璇,面色为难。 “老爷有话便说吧。”李璇察觉到了秦尉远的眼神。 秦尉远直言:“母亲方才让宋嬷嬷传话,说玉儿也是国公府的娘子,应当也出一份力,命我差人去把玉儿叫来,你看……” 李璇闻言,偏过头,故意不看秦尉远,应得干脆:“既是母亲的意思,老爷遵循即可。” …… 传话的小厮动作快,消息很快带到了梅园。 彼时,秦玉正在……烤肉。 烤架刚搭起来没多久,肉还没熟,却已散发出阵阵香味儿,引得周婆子等人躲在墙角直咽口水。 “玉娘子,国公爷差小的来请您到米铺去帮忙。”毕竟是秦尉远身边的人,对秦玉态度倒是恭敬。 秦玉看着滋滋冒油的肉,有些挪不动脚。 “人手不够?”她问。 小厮想了想,摇摇头:“这个,小的也不清楚。” “可否等上片刻?”秦玉又问。 小厮尴尬笑道:“玉娘子,国公爷催得有些紧……” 约莫两刻钟后。 秦玉站在袁氏身边,与秦之瑶一左一右。 对于袁氏,秦玉的印象还停留五年前,陈老太师病故,袁氏来接她回府,一路上祖孙俩并未说上几句话。 一年前,秦玉重伤未愈那段日子里,她隐约记得袁氏来照料过她,只是待她清醒,袁 10. 出头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 帝京上下一片雪白,昨夜二更时分竟下起大雪,现下雪还未停,只是小了许多。 秦玉醒来后便被小勺拉着上下捯饬,先是挑了件嫩黄的襦裙,又翻出来一件勾着金丝红线的白色缎面上袄,都是极好的料子。 “这些衣裳怎么从未见过?”秦玉抬眼一瞧,便知这些服饰不会是李璇给她置办的。 小勺嘻嘻笑着,一面给秦玉加上一件单衣,一面说着:“这些是昨儿下午老太太身边的宋嬷嬷亲自送来的,听说娘子这儿是独一份,连小公子都没有呢。” 小勺只以为这府里终于有个真正疼秦玉的人了,却不知后头那句话若是叫人听去,怕又要引起一阵风波。 说话的功夫,衣服已穿戴整齐,虽还未上妆,可近日秦玉气色好,许是吃食好了,面上红润了许多。 原以为是衣服衬人,不想竟是人比衣裳好看,连着这衣裳都更夺目了几分。 秦玉想起昨儿回府路上,袁氏同她说的那些话,虽说了她祖父遭人算计,却没说这算计之人是谁,府里四个小辈,单单给她送了衣裳…… 莫不是,昨日那番对她沸沸扬扬的议论,也是袁氏刻意让人所为? 只是,用意何为? “娘子,怎的还没睡清醒?”小勺见秦玉走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只是在想,外面这雪还要下多久。”秦玉看向窗外,随便找了个话头。 小勺领着秦玉在妆台前坐下,也跟着看了眼窗外,笑说道:“下得越久才越好呢,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娘子你一会儿也去滚个雪球讨个好彩头。” “积雪难清,边关本就严寒,年年下雪都要费力扫雪……”秦玉从不喜欢雪,鲜红的血映在雪上尤为刺眼。 小勺未多想,只说:“娘子懂得真多。” …… 今日,阖府上下都要去祠堂拜祭祖先,秦玉也被叫去。 按着尊卑,各有站位。 袁氏同秦尉远站在最前,李璇领着秦怀安在其后,秦玉同秦之瑶站在一起。 “姐姐一个养女竟也来了。”秦之瑶小声说道,无不在暗示秦玉注意自己的身份,她注意到秦玉身上的衣裳是今年的新样式,用的还都是难得的蜀锦,再看自己,不过是府里绣娘制的新衣,虽也精致,可到底比不过秦玉身上那件。 “祠堂重地,慎言。”秦玉目视前方,并不愿与秦之瑶多言。 前头袁氏突然回头向后看去:“玉丫头,你上前来。” 秦玉被点了名,只得上前。 “这是你头一回拜祭我秦家先祖,应再多上三炷香。”袁氏接过宋嬷嬷递过来的香交到秦玉手里。 还未等秦玉将香点燃,李璇眉头深锁,没忍住出声:“母亲,这怕不合规矩吧!” 秦尉远忙抬手扯了下李璇的衣袖,低声道:“阿璇,不要在此争执。” 袁氏仍旧慈眉善目,看不出半点情绪,同李璇说:“玉丫头的事,以后便我来做主了。” 李璇哑然,宽大的袖子下,双手攥成了拳。 “孙儿也要给秦家的先祖们多上几炷香,求先祖们保佑我们秦家所有人都安康。”秦怀安突然跳出来,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不禁让人失笑,恰也缓和了一下气氛。 “安哥儿真懂事。”袁氏笑着弯下腰去牵秦怀安上前。 点了香,姐弟俩一同对着秦家的列祖列宗们鞠了三个躬。 站在末位的谢吟秋低着头,却是气得咬牙了,她儿子秦怀永虽是庶出,可也是长子,连长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而秦玉一个养女却和嫡子一起祭祖,她心里很是不服。 …… 午后。 谢吟秋回院时被扫在一边还未清理的雪堆绊了脚,对那小厮训了好一顿才罢休。 “夫人消消气,今日是除夕,总邹眉头不好。”采薇细声劝说。 古有蹙眉头意为触霉头,所以从除夕到新年这几天里,再有不快的事,大家也都先压下来,安安稳稳过完年再说。 谢吟秋抚着胸口顺了顺气,抬手看见了手上戴的玉镯子才觉得好受些。 昨晚上,秦尉远送了谢吟秋一对玉镯,又送了她几处营收不错的铺子,她昨天拿出去那一箱银钱,多的都收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舒畅了许多,袁氏再看重秦玉又如何,过完元宵,袁氏便要回庄子,她有的是法子收拾那个小妮子。 比起梨园,木兰轩的气氛要凝重许多。 从祠堂回来,李璇便冷着脸,只有面对秦怀安时才会展露笑颜,温声细语。 “母亲这是何意?莫非要将玉儿的身份昭告天下?”李璇本不想让秦玉进祠堂,她已算是退让了一步。 秦尉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李璇发问,当即烦上心头,连着说话的语气也不耐烦了些:“你反应未免过激,母亲许是念着玉儿终究是她的亲孙女,关心一下又何妨?” 秦尉远虽也没想明白袁氏为何突然对秦玉上心,但是自从老国公爷逝世,袁氏便一心礼佛,对秦府,对任何事都不闻不问,如今又管起事来,反倒让他觉得安心些。 李璇如何察觉不到秦尉远的不耐烦,加之秦尉远昨夜睡在梨园,也不知听了多少谢吟秋的枕边风。 夫妻之间偶尔置气无伤大雅,可若真有了嫌隙,再想修复,就难了。 思及此…… “老爷。”李璇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秦尉远身前,又放软了语调,“妾不过是担心玉儿太过引人注目,届时引来祸端,并非是埋怨母亲。” 秦尉远抬头对上李璇那一双含情美目,当即就心软了三分,伸手接过茶浅尝了一口,干咳了两声,才说:“母亲是有分寸的,阿璇你不用过于忧虑。” 李璇点头附和道:“是我关心则乱了。” …… 因着除夕,府里厨房上下忙作一团。 年夜饭的菜肴糕点都是要根据府里大小主子的口味精细制作的,谁爱吃什么,谁又忌口什么,光是这一列菜单都要反复核定后才能确定最终上桌的有哪些菜。 前两日, 11. 陷害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晚些时候,有小厮来梅园通传,说是到时候用饭了。 秦玉理了理衣裳,将一个锦袋收进了袖兜里。 年夜饭在正厅,这会儿人还没到齐,众人先在偏厅喝茶唠家常。 秦玉到的时候,只有李璇在厅上坐着,正与一旁的张妈妈说着些什么,见秦玉到了,李璇略略瞥了眼,便收回视线,还是张妈妈站出来招呼:“娘子,先坐下吃盏茶吧。” 秦玉微微颔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 过了好一会儿,人才到齐。 众人移步正厅,齐齐落座,袁氏坐在主位,李璇和秦尉远分别在两侧,紧邻着是秦怀永和秦怀安,秦怀安自然是贴着李璇坐,最后便是秦玉和秦之瑶了,两人对立而坐,各怀心事。 起先还算和睦,直至说到两个娘子的亲事上。 秦之瑶去年中秋才行笄礼,倒也不急,而秦玉已年过十八,在体面人家,像这个年纪的娘子若是还未有人上门求娶,是要遭人说闲话的。 “母亲,前些日子宣宁侯府上老侯爷做寿,我带玉儿也去了,傅侯夫人见了玉儿很是欢喜,似有意与我们结亲,您看……”李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这门亲事早早定下来,方能安心些。 袁氏听了,倒是颇为诧异,放下筷子扭头看着李璇:“哦?若我记得不错,她儿子似乎还未及冠?” 一听这话,李璇讪然笑了笑,又说:“母亲,傅侯夫人是想替她家长子议亲。”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紧张的秦之瑶突然掩面低笑,她还以为秦玉多能耐呢,到头来也不过是要嫁给一个庶子。 “长子?”袁氏似是稍微想了想,而后心下了然,笑说,“傅侯夫人若是真喜欢玉丫头,怎么不先想着她亲生的。” 袁氏的语气在旁人听来只是开个玩笑,可听在李璇耳朵里,却是另有一番意思,秦玉是她亲生的,袁氏这话似乎在暗讽她不疼自己亲生的女儿。 秦尉远见李璇脸色有变,忙出来打个圆场,想将此事先揭过。 “许是傅侯夫人两句玩笑话,当不得真。” 李璇低头琢磨了下,仍是不死心,说:“母亲,您常年隐居,可能不知,傅侯那长子自小就养在傅侯夫人身边,才貌品性都不输嫡子。”说到这里,李璇瞧了眼秦玉,继续说,“何况玉儿的身份也……” “咳咳!”秦尉远假意咳嗽,出声打断李璇,“阿璇,婚姻大事不可操之过急,此事我们之后再议。” 李璇张了张唇,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余光中瞥见袁氏好似没听见她那番话一般,便清楚了,袁氏对这门亲事是不大同意的,再转头瞧了眼秦玉,更像个没事人一样,只顾着夹菜吃饭,胃口倒是不错。 …… 爆竹声响起,京都上空,漫天的烟花绚丽绽开。 秦玉立于廊下,微微仰着头,看那烟花转瞬即逝,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姐姐……” “你怎么出来了?”秦玉低头,迎上秦怀安亮堂堂的眼眸,只见秦怀安神秘兮兮地回头看了眼,像是确认了没有人跟来才伸出右手张开手心给秦玉看,手心上躺着一个小小的木雕,是一个小女娃提着一盏灯笼,雕工粗糙,尽显笨拙。 “这是先生教我刻的,想送给姐姐。”秦怀安仰着脖子小声说着,“希望姐姐的病早些好起来,日后一定长命百岁。” 平日里秦怀安想去找秦玉玩耍,可总被李璇拦下,与他说的理由皆是秦玉在病中,要静养,所以,在秦怀安的印象里,秦玉一年到头总是在生病。 秦玉蹲下身,小心接过秦怀安手心里的木雕,她笑着说:“谢谢安哥儿。” 说罢,秦玉拿出她一早备好的锦袋,从里头取出一只同样是木雕的小马驹,可明显精巧许多。 秦玉轻声说:“喏,我也有礼物送你。” 俩人送礼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秦淮安欢欢喜喜接过去,笑得十分灿烂,看得出来是真喜欢这小玩意。 秦玉本没有这个心思,可前日她进府中藏书楼想找两本书来解解闷,正巧遇上秦淮安在同李璇哭闹,秦玉正想避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秦淮安闹着要去找秦玉,李璇再次以秦玉病了为由不让秦淮安去,秦淮安年纪小,虽说好哄,可同样的理由用多了便也不好使了。 “之前祖母病了……母亲,母亲都带我上庄子去瞧了,为何姐姐病了便不去看她?”小淮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带我去承元寺给姐姐祈福吧,将我的寿命换些给姐姐……” 李璇闻言,忙捂住秦淮安的嘴,有些恼了:“小小年纪,说什么浑话!” 秦玉背身站在书架后,心上有些动容。 长廊拐角处,秦之遥瞧着前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觉得有些扎眼,秦淮安从不与她亲近,却对这个半道来的养女莫名亲近。 没过一会儿,照看秦淮安的乳母便出来寻人了,见秦淮安和秦玉在一道,如同撞了鬼一般,着急忙慌地将秦淮安带走,秦玉见怪不怪,又在廊上站了会儿才进厅。 今夜是除夕,府中四处皆燃着烛灯,昏黄通亮。 秦玉进厅时,众人似是在说些什么好笑的事情,倒是秦玉清冷惯了,与这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姐姐算是头一回在府上过年,可还习惯?”秦之遥探过身,低声问秦玉。 “嗯。”秦玉应了声,算作回答了,她随意在手边碟子里拿了片果脯放入口中,刚入味便眯了眯眼,竟这样甜…… “这果脯甜腻,偏得京中贵女们喜爱,姐姐许是吃不惯,不若尝尝这枣糕?”秦之遥说着将一碟精致小巧的糕点往秦玉这边推了推,“这是周记的点心,想来姐姐平日里也吃不上……”秦之遥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我竟忘了,姐姐应是不知道周记的。” “可否安静些。”秦玉蓦地出声打断了秦之遥,语气冷冽,无半分虚礼。 秦之遥以为秦玉是被自己说得自卑了竟还有些得意,面上笑意加深了些,不再多言。 众人言语间,更夫已将三更的更鼓敲响,秦淮安倚在李璇身侧,迷糊着眼,打起了瞌睡。 眼下时候已不早,大家都有些乏了,袁氏拿起茶盏喝了口茶,笑说:“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下吧。” 说完,宋嬷嬷便扶着袁氏起身,众人都站起来对着老太太行了礼。 秦尉远和李璇先是遣退了小辈们,又走上前近身与袁氏说着些什么。 秦玉端坐久了,倒真有些酸乏,出了厅径自朝梅园方向走去,她虽在国公府里住了已有一年,可大半年都在养伤,时而清醒,时而又昏迷过去,前两月开始才算真正好起来。 这府里的一草一木她皆没有细看过,此番借着夜色好似比白日里看着更为入眼些。 …… 是夜。 秦淮安在睡梦中忽然哭闹不止,守夜的婢女闻声进屋,看见秦淮安身上竟起了大片红疹,好些地方都已被挠破了皮,婢女惊慌,一刻不敢耽误地去唤了乳娘来,又去通报李璇。 一时间,屋里站满了人。 待大夫赶来时,秦淮安已止 12. 心寒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张妈妈,我随你过去。” 秦玉推开门,缓缓走出来,披了件青色斗篷,内里只着了一身中衣,稍显单薄。 张妈妈见此,心底生出一些怜惜:“娘子,夜里凉,再加身衣裳吧。” “无碍,走吧。”秦玉说完便朝前走去,尽管手脚很快被冻得冰凉僵硬也不曾停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张妈妈出声叫住秦玉。 “娘子。” 秦玉转身,停下脚步,看向张妈妈,等她说下文。 “娘子,小公子今夜身上忽然起了红疹,大夫来看过后说是菱粉所致的癣病,夫人着急,又听说小公子昨日与娘子独处了会儿,这才请娘子过去一趟。”张妈妈想了一路,觉得还是该给秦玉提个醒,让她有些心理准备。 尽管这话十分委婉,可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能听出,李璇怀疑这事儿是秦玉在背后动手脚,叫过去问话呢。 “多谢张妈妈提醒,我有数了。”秦玉面上平静,末了,她又问了句,“安哥儿如何了?” 张妈妈不想在此时,秦玉竟还能关心起秦淮安来,心上顿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娘子放心,小公子上了药,现下已然安睡。” 到了。 屋里只点了盏油灯,略显昏暗,李璇坐在软榻上,一旁的桌上放着秦淮安昨日穿的衣裳和秦玉送给秦淮安的那只小马驹物件,这都是方才乳母拿出来的,因着除夕守岁,主子们都歇得晚,昨日换下的衣裳还未来得及浆洗。 “夫人,娘子来了。”张妈妈说着便想去给秦玉倒杯热茶暖暖身,却被李璇一个眼神拦下了,只得退到一旁,再没旁的动作。 “母亲。”秦玉不卑不亢,本就消瘦的身子映在昏黄的灯下竟显得有几分苍白。 李璇抬眼,盯着秦玉,半晌,才出声。 “我知你心里怨我。”顿了顿,李璇放在身前的手渐渐握紧,“可安哥儿是你嫡亲的弟弟,他今年才六岁!” 秦玉就这么站着,迎上李璇的目光,她并未言语,头一回,她如此真切地看着怀胎十月生下她的母亲,她早前便听说过,女子产子都是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 也许,在她未出世前,李璇也曾对她百般期许吧。 “你如此看着我做什么?”李璇被秦玉盯得有些不自在,加之她本就恼怒,声量自然比刚才拔高了些。 可有心人还是听得出,李璇仍是压着情绪的,许是因为秦淮安还在里间酣睡,怕动静大了会将他吵醒。 秦玉稍稍侧了下身,不再去看李璇,只是低声问:“我有些好奇,母亲的焦急,忍耐,担忧……可曾有一刻是为了我?” 李璇皱起眉,心头平添了几分烦躁:“我在同你说安哥儿的事,你扯这些做什么!” 秦玉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向上挑了下,似是自嘲,时至今日,她竟还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母亲可要问些什么?”秦玉顿了下,再次看向李璇,“或是,母亲想直接给我定罪。” 李璇冷笑:“你是说我冤枉你了?平日里你与安哥儿并不亲近,为何偏今日要拿这小玩意儿来哄骗安哥儿与你单独相处?你说为何!” 说着李璇拿起桌上那小马驹用力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了秦玉的左手上,登时,血就顺着秦玉纤细的手指流了下来。 秦玉动了动手指,有些麻,接着,是一阵一阵的刺痛。 张妈妈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拿出随身的锦帕,走上前小心拿起秦玉受伤的手,用锦帕给秦玉包扎。 李璇许是也没想到会如此,她别过脸,想着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只怪秦玉自己不躲开,又想起她的安哥儿,还要遭许多天的罪。 她又瞧了眼秦玉,见她面色如常,便更觉得这一下砸得也许并不严重。 “张妈妈,不过是磕破点皮,你紧张什么。” “夫人……”张妈妈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秦玉缓缓走到门边,弯下腰捡起那个小马驹握在手心里,上头还沾着血。 “母亲。”秦玉抬眼看向李璇,一步步走到桌前,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细白的手腕,浅浅的有道疤痕,自腕骨向上没入未撩起的衣袖,也不知究竟有多长,更不知当初该有多痛。 李璇不解,紧皱着眉:“你又要作何?” 秦玉将手伸到李璇面前,语气很是淡:“母亲或许不知,我自幼便碰不得菱粉,母亲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李璇神情一滞,带着些许讶色,或还有些……怀疑。 过了会儿。 “张妈妈,安哥儿的里衣上尚有菱粉残留。”李璇终是不信,她说这话时还盯着秦玉的眼睛,似是想让秦玉心虚,主动与她说实话。 张妈妈当即明白李璇想让她做什么,却始终没往前迈一步,她看了看秦玉,又看了看李璇。 久未有动静,李璇转过头看向张妈妈,语气重了些:“张妈妈,我是使唤不动你了吗?” “夫人说的哪里话……”张妈妈闻言,几步走上前,拿起秦淮安穿过的里衣,转身朝秦玉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 李璇见此,毫不犹豫地起身走过去,从张妈妈手里扯过衣服,随后走到秦玉身前,用衣服在秦玉手上擦拭,其间有明显的白色粉末抖落出来,可见这动手脚的人心思毒辣,用量如此之大。 秦玉眸光闪了闪,在此之前,她从未与李璇离得这样近,可李璇的心思只在秦玉的手上,秦玉眼里的光明明灭灭,终是黯淡下去。 李璇做完这一切后,回身又对张妈妈说道:“张妈妈,赶明儿差人来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擦拭几遍,让安哥儿先搬去我屋里睡。” 张妈妈自是应下:“是,夫人。” 秦玉径自走到圆桌旁坐下,沾了菱粉的手平放在桌上,包扎在手上的那方锦帕已被浸红了一块。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等着结果出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秦玉皱着眉轻咳了两声。 李璇闻声稍稍斜眼看过去,秦玉的手腕上已经清晰可见的红了一片,她心惊,竟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秦玉闭上眼,呼吸加重 13. 算命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 小勺给秦玉梳洗的时候发现秦玉手上的伤,小丫头又急又气,忙去拿了药膏来给秦玉涂抹。 “我就知道,夫人叫娘子过去肯定没好事!” 这药膏,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有些刺疼。 秦玉蹙起眉头,低头便瞧见小勺给她里三层外三层,缠得像个粽子,这模样,只怕是筷子都握不住了。 小勺对上秦玉的眼神,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娘子,丑是丑了些,可包严实点总是好的,娘子这些天便用右手吃饭吧。” 正说着,院里头来人了,是张妈妈的女儿连翘,平日里也在李璇身边伺候,是房里的一等婢女,看上去比好些小官家的嫡女都要体面。 小勺不敢怠慢,匆忙迎上去:“连翘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夫人有差遣?” 连翘进屋后环视一周,才应声:“听说玉娘子手上破了,我娘让我送些药来。”说着,她将走两瓶药递到小勺手上,然后走上前,对着秦玉浅浅行了个礼。 一句话便将意思都表达明白了,又不失礼数。 送药是张妈妈的意思,并不是李璇授意的。 秦玉淡淡应着:“代我谢过张妈妈,小伤,无碍,劳她挂念了。” “娘子好生休养。”连翘又行了个礼,缓缓退出了屋子。 等人走了,小勺捧着药瓶,认真道:“娘子,张妈妈真是个好人。” …… 今日,家中女眷都要同袁氏一起去承元寺上香祈福。 李璇称病不去,想来是放心不下秦淮安。 秦玉和秦之遥再次共乘一辆马车,只是这回,气氛有些微妙。 秦之遥几次三番偷看秦玉,却没说一句话。 秦玉手上带了伤,很是明显,可明明昨晚还没有…… “姐姐的手怎么了?似乎伤得有些严重?”秦之遥终于按捺不住,试探着询问。 秦玉低头看了眼被小勺包得很严实的左手,看上去确实不轻。 “不小心磕着了,倒是不重。” 秦之遥似是不信,又说:“姐姐怎么这样不小心,我听说早上连翘特地去姐姐院里送了药,还担心得紧呢。” 秦玉抬手推开一侧的小窗,露出一截手腕,一股凉风吹进来,秦之遥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看得分明,秦玉的手腕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红疹,骇人得很。 “姐姐,你的手……”秦之遥下意识往旁侧坐了坐,抬手掩住口鼻。 她听说有些恶疾便是身上先起红疹,最后溃烂而亡,似乎……还会传染。 “哦。”秦玉似是不在意,“只是菱粉引起的癣症,不打紧。” “菱粉!”秦之遥惊呼出声,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清了清嗓子,才假作镇定地说,“姐姐也碰不得菱粉?” “也?”秦玉看向秦之遥,如一汪幽潭,好似要将人看进去。 秦之遥慌忙避开视线,故作镇定:“对啊,安哥儿两三岁时也因碰了菱粉起了一身的疹子,后来,母亲便严令府中出现此物了。” “哦。”秦玉这声应的意味深长。 原来,秦淮安碰不得菱粉一事在国公府里算不得什么秘密,可秦之遥今日实在反常。 秦玉突然提起:“你可知,安哥儿昨夜闹病了。” 秦之遥闻言,登时一口气提上心头,脱口而出:“如何病了?可查出何人所为?” 秦玉只看着她,并未应答。 秦之遥说完便后悔了,双手交握在一起,心底升起一股燥热,心跳越发沉重。 秦玉忽笑,说:“无人为之,风寒罢了。” 秦之遥松了口气,一面说着“那就好,那就好”一面推开她那侧的小窗,径自看向外头,凉风钻进来,她也不觉得冷了。 …… 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到承元寺。 秦之遥几乎是冲出马车的,她总觉得,秦玉好像知道些什么,时不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她明明将菱粉撒在秦淮安身上了,可今日,李璇称病了,府里上下并其他无动静,倒是秦玉,手上无故落了伤,还起了红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前头,袁氏和宋嬷嬷已下了马车,正等着秦玉和秦之遥过去。 秦之遥稳了稳心神,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先自乱了阵脚,再看秦玉,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承元寺今日香客众多,寺中有专供贵人歇脚的厢房,袁氏在此处为老国公爷点了盏长明灯,每年都要来诵一个时辰的经。 秦玉闻不来厢房里的熏香味道,索性围上斗篷在寺中闲逛。 正殿外,有寺中的老和尚支了个小桌替人解签,旁的不远处还有两三个穿着道士服的人同样支了个摊子做着求神问卜的买卖,一个个皆自称为半仙,作出高深莫测的模样。 秦玉不信这世间有神佛,许多事皆在人的一念之间。 偏有人叫住了她。 “小娘子,请留步。” 秦玉停下脚步,扭头朝那人看去,是几个道士中最年轻的那个,自然,也是生意最差的那个,看上去也就不过二十出头,一身道士服松松垮垮,很不合身,还有些老旧。 小道士见秦玉停下了,才又继续说:“我见小娘子心有郁结,忧思甚重,前路命运多舛,是有短命之相。” 秦玉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来了兴致。 她走过去,在小道士摊子前坐下,似是虔诚地问:“那可有化解之法?” 小道士皱着眉头冥思许久,方才开口:“你命犯孤星,一生凉薄,若是能与命定之人结得良缘,方能化解。” 话音落,便见秦玉笑了。 孤星,煞星,她这命格可真是硬啊。 旁的一个老道士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对话,向秦玉招了招手,笑问:“小娘子,可要顺道问问姻缘?” 秦玉:“……” “咦,你怎么抢人生意啊!”小道士明显不高兴了,扭过身子,故意背对着那老道士。 老道士“嘁”了一声,不再搭理这边。 秦玉本就是闲得慌,便就着小道士方才的话问:“那我这命定之人姓甚名谁?” 小道士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看向秦玉的眼神甚至还多了分意味不明的 14. 罚跪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承元寺正殿外。 过了午时,来往香客依旧不绝,有人求功名,有人求姻缘,有人只求一个平安。 秦玉搀着袁氏从殿中走出来,先前那几个“半仙”还未离去,唯独那小道士不见了踪影。 “小娘子莫要再错过良人,负人,亦负己。” 秦玉脑子里回想起小道士最后对她说的这句话。 再?为何是再呢?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许是那小道士故弄玄虚,信口胡诌的一句话罢了。 袁氏瞧出秦玉有些晃神,只以为是方才屋里的谈话扰乱了她的心绪,便也没问。 有些事,需得给她一些时间才能想清楚。 …… 回程的马车上。 秦之遥好奇得紧,路程过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祖母同你说什么了?可是要做主姐姐的婚事?” “你竟还有心思关心我?”秦玉看向秦之遥的目光里添了分同情,嘴角缓缓扯出一个还算善意的笑容,“若我是你,不如先想想如何替自己善后。” 可这个笑落在秦之遥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秦玉在威胁她!对!一定是威胁! “姐姐什么意思?”秦之遥仍旧强装镇定,实则,藏在衣袖里的手都快把那随身携带的绢帕揪出一个洞了。 秦玉笑笑:“字面意思。” 秦之遥又急又气,瞪了秦玉一眼扭过头不再问什么。 此时,国公府,李璇命人将府中上下搜了个遍,众人皆慌,不知缘由。 不料,还真从谢吟秋和秦之遥住的梨园里搜出来一个荷包,荷包本不稀奇,可要紧的是,荷包内里还有些许粉末残留,却不是香粉,而是菱粉。 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国公府是不允许出现此物的。 秦尉远今日外出赴宴,这会儿还未回府。 秦玉几人进了国公府的大门后便看见这样一副景象,梨园的婢女婆子跪了一片,就连谢吟秋都在一旁跪着,跪在最前头的那个婢女是在外间做粗活的,那个荷包就是从这个婢女床头的小匣子里搜出来的。 正中放着一把椅子,李璇在上头坐着,身后站着宋嬷嬷,连翘两人,再往后,还有两个小厮。 显然,李璇面上的神色说不上柔和。 秦之遥一看这场面,心上一慌,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踩空,好在秦玉好心扶了她一下。 她自认为自己的小伎俩天衣无缝,无论如何也不会查到她头上去,怎么会? “母亲。”李璇起身迎上来,放低了姿态,“一路劳累,母亲快些回屋歇息吧。” 袁氏已经许多年不管内宅之事,李璇以为这一次,袁氏自然也不会过问,未想…… “何事需要这么大的阵仗?”袁氏见跪着的这些人都是谢吟秋院里的,只以为是李璇和谢吟秋后院争宠那点事,略有不满。 李璇稍有诧异,却也如实说了。 “母亲,昨夜安哥儿癣病又发了,是有些个小贱蹄子手脚不干净。”说到这里,李璇朝着谢吟秋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 “安哥儿如何了?”袁氏忙问,是真心关切。 毕竟,秦淮安可是秦家唯一的嫡孙。 “昨夜症发,哭闹了一番,请康大夫来瞧过了,用了药才好些。”李璇想到秦淮安身上那一片片红疹,还有好些被挠破的地方,酸上心头,眼角也跟着湿了,“还请母亲做主,安哥儿才六岁,平日里见谁都是乖巧知礼的,怎么就有那黑心肝的忍心对他动手!” 袁氏听见秦淮安没有大碍后一颗心才算落了地,拉起李璇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说:“你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安哥儿又是你的亲生骨肉,此事,当由你来决断。” 李璇闻言,神色缓了缓:“母亲放心,儿媳一定妥善处理。” 袁氏点点头,由宋嬷嬷搀着缓缓离开。 秦玉很识趣儿地站到了一旁,乐得看一场热闹。 反观秦之遥可就没这个闲心情了,她与秦玉站在一处,心里慌乱不已,悄摸着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秦玉,低声说:“姐姐不是说安哥儿是感染风寒,怎么又是癣病了?” “哦,许是我记错了。”秦玉敛起眸,眉眼弯弯,语气敷衍得很。 等袁氏离开后,李璇朝秦玉和秦之遥的方向扫了一眼。 同时,谢吟秋也在暗暗朝这里看。 秦之遥一触及到谢吟秋带着审视的目光就躲闪不及,谢吟秋当即就明了了,暗恼自己这个女儿着实不争气。 “你说这荷包不是你的,那究竟是谁的!”李璇站在前头那婢女身前,大声斥问。 那婢女俨然是禁不起吓的,哆哆嗦嗦道:“夫,夫人,这荷包真是我从灶上捡来的!” 同样的问题,李璇已经问了不下十遍,可就是这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着,也没有旁的责罚,众人心里打鼓,却也不敢多言。 秦之遥这才看见那个荷包,心头猛地一跳! 她明明昨晚就扔去灶房让人烧了,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 谢吟秋一早就认出那荷包是秦之遥的,只是不确定事是不是秦之遥做的。 这会儿她心里有了答案,转念一想就已猜得七七八八,定是秦之遥办完事以后就把这荷包扔去了灶房烧毁,而灶房这个婢女见这荷包精美就起了贪念,偷摸给收了起来,想着拿回去改一改再找机会送出府去换几个钱。 这样的事是常有的,也是这婢女倒霉,遇上了。 李璇瞥了眼谢吟秋,面上冷然,她倒是要看看,这谢吟秋还能撑到几时。 仔细算来,众人已在地上跪了快两个时辰,包括谢吟秋。 冬日里地凉,她脸色发白,嘴唇乌青,明显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突然! 谢吟秋眼一闭,身子直愣愣地朝一侧倒了下去。 “二夫人!” “阿娘!” 秦之遥快速奔过去,和采薇一起将谢吟秋从地上扶了起来,人依旧晕厥着,身上冰凉,任凭怎么喊叫都没清醒过来。 在李璇等人看不见的地方,谢吟秋用力捏了下秦之遥的手心,母女二人心意相通,秦之遥很快反应过来,忙跪到李璇跟前,哭求道:“母亲!小娘她本就体弱,如今不省人事, 15. 游船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今年,京都热闹得很。 年节一过,三月中旬便是春闱,好些有参考资格的外来学子留置京都,不曾归家团圆。 是以,便有人牵头办了个同乡会,说是同乡会,其实就是孤身过年的举人聚在一起过个热闹年,相互慰藉,顺道还能彼此增进一下学问,同乡不同乡的倒无关紧要了。 谁曾想,这京中的世家公子听说了这个同乡会后也去凑了热闹,当然,主要是想见见那出身寒门的谢解元,谢允,传闻此人是各省解元中唯一一个文武双全的,若是能与之结识交好再招揽到自家门庭就再好不过。 偏那谢允很不知趣,众人几番相邀,他却一一推了,实在是个孤僻至极的。 就连秦怀永这样自视甚高的,也向谢允递了帖子,结果不言而喻。 “我儿天资聪颖,是状元之才,他不过小小一个解元,这样不识抬举,日后就是入朝为官了也要遭同僚排挤的,不结交便不结交吧。”谢吟秋听闻秦怀永吃了闭门羹后在园中生闷气,忙过来开解。 秦怀永站在池塘上方的石板桥上,玉冠束发,锦服加身,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大的,颇有两分矜贵。 池中养着几尾锦鲤,此刻受了惊吓正四处逃窜,而始作俑者就是秦怀永和他手里的棋子。 听了谢吟秋的话,秦怀永凝眸,抬手朝着池中最肥硕的那尾锦鲤投出去一枚棋子,棋子只打在那锦鲤身侧的水面上,咚的一声沉入池底。 “小娘。”秦怀永有些不耐烦,却只是说,“外面天凉,小娘快些回屋歇着吧。” 谢吟秋面上僵了僵,笑意仍在,手心却捏紧了。 她神态间带着些许讨好,放轻了声音问:“永哥儿今晚来我院里用饭吧?还有你妹妹,我们母子三人许久没有一道吃饭了。” 对上谢吟秋殷切的眼神,秦怀永只淡淡应道:“我若得空了便来,小娘不用等我。” 谢吟秋自知儿子与自己不亲近,虽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可终是没发作。 不料,她一回身便看见秦玉站在不远处,那小贱人今日竟穿了一身红,尤为招眼。 谢吟秋收起那怅然的神色,挂上几分不真切的笑,缓缓走上前:“玉娘子这是要出府?” “正是。”秦玉颔首应了声,抬脚正欲离开,却被谢吟秋故意踩住了裙裾。 “听闻今年上元节灯会尤其热闹,可惜我瑶儿尚在禁足,不然你们姐妹二人还能一道去逛灯会呢。”谢吟秋这话意有所指。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玉自觉已是给足了面子。 眼下,谢吟秋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里正得意。 突然! “二夫人!” 采薇伸手去拉,却已经晚了。 谢吟秋脚下一滑,惊叫出声,歪歪斜斜地倒退了两步却依旧没站稳,整个人向后倒去,眼见着就要掉进池塘里了,却被一只手揽住腰肢稳稳接住。 这手的主人竟是秦玉! 秦玉扶着谢吟秋站稳才收回手,看着她笑吟吟道:“谢姨娘,腿脚不利索便不要挡道了。” 谢吟秋惊魂未定,胸口起伏得厉害,搭着一旁采薇的手才堪堪站稳。 小勺惊呆了,她离得这样近,竟没看清她家娘子如何出的手! 秦玉径自向前走去,与秦怀永擦身而过,二人目光交错的一瞬,前者毫无涟漪,后者则是探究意味分明。 秦怀永将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是秦玉突然扯出了被谢吟秋踩住的裙角才导致谢吟秋摔倒,而又那般身手矫健地接住谢吟秋,寻常女子如何能做到? 直到秦玉走远了,谢吟秋才缓过来劲儿,看向身旁的采薇,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刚才叫我什么?姨娘!?” 秦怀永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着谢吟秋气急败坏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 今日上元节,京都有灯会。 秦玉接到宣宁侯府递来的帖子,帖子是宣宁侯的独女傅姝仪下的,邀秦玉一起游湖共赏花灯,她本是不想去,可帖子直接送到了李璇手上,这下便不得不去了。 帖子上的地点是风月楼西侧,那侧临湖,这游船的节目正是由风月楼一手承办,就那么两艘船,平民百姓自是坐不起。 其中一艘早早就被宣宁侯府的傅娘子定下来招待闺中密友,另一艘则是被定国公府的小公子定下办同乡会了,听说,邀了不少寒门举子,如今,都说这定国公府的小公子不看门第,广交善缘,是个至善至真之人。 船上。 傅姝仪等人正在说笑,她身边坐着王玲,两人一向要好。 “瞧,人来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齐齐回头,朝一个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女子着一身红色深衣,腰间只系了条同色的宽带,身段窈窕,气质不凡,尤其是顶着那样一张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只身从夜里走来,万物都在顷刻间沦为了陪衬。 “竟就这么走来了,真是寒碜。”已有人嫉妒地说起了酸话。 “这就是秦国公府那个养女?”有人好奇。 “还真拿自己当世家贵女了?竟穿得这般招摇。”也有人不满。 傅姝仪和王玲一句话没说,可王玲挽着傅姝仪胳膊的手已经不自觉收紧。 傅姝仪感觉到了,便侧过头轻声对王玲说:“阿玲放心,我认定的嫂嫂只你一人,今日,我定会让她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妄想进我侯府的门。” 前几日,王玲陪傅姝仪去傅璟的书房拿书,顺手拿了傅璟的书画来看,不想就看见了傅璟画的秦玉,一时气极,便添油加醋地与傅姝仪说了这秦玉是如何如何在老侯爷寿宴上用手段去接近傅璟,又是如何如何不将她放在眼里。 如此,就有了今日的游船相约。 走近了。 有个婢女下船迎了上来,面上带着笑,语气却很散漫:“你便是秦娘子吧?” “我是。”秦玉倒是平静。 “那随我来。”婢女说罢转身就走。 纵然小勺脑子不太机灵,也觉察出了一些端倪,她家娘子这一趟赴的怕不是鸿门宴吧! 走到登船口了,那婢女将小勺拦下,对着秦玉说:“秦娘子,这船人数够了,就让你家婢 16. 谢允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湖光潋滟,火光摇曳,船上几人各怀心思。 “阿姝,听说京都半数的才俊今夜都会来游湖,也不知都有谁。”这道声音轻轻柔柔的,夹杂着些许少女的害羞和期待。 说起这个,傅姝仪笑着看了眼身旁的王玲:“旁人我不知道,不过,我那个爱热闹的哥哥定是会来的。” “傅二哥哥可也上了船?”那少女又问。 王玲听着这声称呼有些不满,可到底是没表现出来,毕竟这沈南一是傅姝仪的表姐,叫傅璟一声哥哥很是寻常。 傅姝仪摇摇头:“应是没有,薛乾向来看我哥不顺眼的,怎会请他。” 薛乾便是那个包了另一艘船的定国公府的小公子,极爱出风头,因着傅璟的风头盛于他,他便 沈南一扭头看向窗外,喃喃自语:“云峥哥哥也是爱热闹的……” 秦玉就坐在沈南一和苏菀之间,她虽无意,却是听见了,少女的心事总是美好而隐秘。 不远处,另一艘游船正在缓缓驶来。 桥上站满了人,皆为睹京中才俊儿郎的风采。 “不知那谢解元究竟是何模样?” “听说京中显贵几次相邀他都推了,怕不是长得过于磕碜见不得人?” “我帝京人才济济,他只是个解元便如此恃才傲物,今后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人群中,谢允站在桥头,一身墨色布衣,头顶只简单盘了个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手上还提了个竹条编的灯笼。 身边诽议不断,他的目光却只在湖中那一艘游船上,透过珠帘,一女子将手平放在窗栏上,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船外风景,似乎无聊得很呐。 谢允不禁低头笑了声,引得旁人注目。 好一个风清霁月的俊俏儿郎! 船上。 秦玉听这些小女娘从各府儿郎聊到哪家的胭脂上妆最好,上元夜如此热闹有趣,她竟坐在这里打哈欠! 实在是浪费! “不知这船几时靠岸?”秦玉回过身看向傅姝仪。 “秦娘子若想现在上岸,自可跳下湖游过去便是。”王玲嗤笑一声,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秦玉挑眉,看了眼月色下幽深的湖面。 “危险……”沈南一竟以为秦玉真的要跳,忙出声提醒。 傅姝仪扯了扯王玲的衣袖,低声说:“阿玲,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王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嘟囔了下嘴,说:“我开个玩笑而已。” “是吗?我以为县主想要我的命呢。”秦玉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县主。 王玲一听,急了,站起身来指着秦玉大声嚷道:“你胡说什么!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这人好毒的心思!” 傅姝仪忙拉着王玲坐下,转而对秦玉说:“阿玲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秦玉耸了下肩,无所谓道:“开个玩笑而已。” 王玲顿觉一股无名火只窜脑门:“你!” 可秦玉说的没错,开个玩笑而已,若她因为一句玩笑话当真生气了,那岂不是说明她先前说的那句话也可当真。 船上其余人只管看戏,不敢出声。 沈南一本就胆小,这会儿更是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得结巴上了。 “你们,不,不要吵了,瞧,就,就快靠岸了……” “那是谁?”一人突然指向岸边桥头,似乎很是惊喜。 几人循着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年轻男子提着盏灯笼站在岸边,身旁围了许多人,那人长身而立,不受旁人扰。 苏菀看得入神,不禁出声:“谦谦君子,皎皎如月……” 她觉得帝京的繁华在此人的映衬下都显得有些俗气了。 秦玉自然也瞧见了,恰迎上对方的目光,她莫名心尖一颤,这人,在看她? 船靠岸。 秦玉这会儿却不急了,等众人都由婢女搀扶着下船后她才缓缓起身,甩了甩袖子慢悠悠上岸。 各府的小厮车马早就在岸上等候,众人上了马车却没有立马动身离开。 有人悄悄推开了车窗,朝站在桥头的谢允看去,纷纷猜测,这人莫不是在此处等他的心上人? 秦玉总觉得那道目光仍旧跟随着自己,她故意不去看,径自走进人群,朝最热闹处走去。 现下时辰还早,上元夜的灯会才刚刚开始。 秦玉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荷包,便只买了串糖葫芦悄摸爬上城墙看这帝京繁华烟火。 “这倒是个好地方。” 秦玉说着咬了口刚买的糖葫芦,刚入口时十分香甜,待嚼到里头的山楂,竟酸掉了牙。 “嘶——”秦玉倒吸一口凉气,眯起眼睛。 恰巧城墙下面有舞龙的队伍走过,秦玉听见声响急于去看,手一松,糖葫芦也跟着滑落了出去。 “诶?” 秦玉整个人趴上墙壁,俯身向下看去。 舞龙的队伍旁,傅璟眼睁睁瞧着一串糖葫芦从城墙上掉下来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顺势抬头看去,眸光闪了闪,意外之余又有些欣喜。 “看什么呢?”卫云峥见傅璟仰着个头,便也看过去,同样十分惊奇,“那玉……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傅璟这才注意到从秦玉脖间掉出来的玉,她戴上了! 城墙上,秦玉收回身子,倚着墙坐下,她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还好,没砸到人。 手间传来的温润触感让她诧异。 玉? 她竟忘了她还有块玉。 过了会儿,待傅璟和卫云峥上了城墙,这里早已没了人影。 “哪家的娘子?居然让我们傅二公子动了凡心?”卫云峥好奇得紧。 傅璟叹了口气,转头对卫云峥说道:“你要是动作快些岂不是就见到了。”语气略有不满。 …… 一刻钟后,东街一家当铺内,还是那日的伙计。 “娘子,又见面了。”伙计今日似乎格外欢喜,“娘子今日要当些什么?” 秦玉扯下脖间的红绳,将玉放到柜面上。 “老规矩。” 小伙计眼睛一亮,拿起玉仔细看了好一会才说:“我看娘子也是个爽快人,这确是块好玉,五百两,如何?” 秦玉面上没有丝毫涟漪,心上气血翻涌,竟这么值钱! 伙计见秦玉没有应声,以为是不满意价格,左右思量了下,又问:“五百五十两?” …… 一处面摊上。 秦玉手里握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只觉得有些烫手,原以为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未想如此贵重。 “娘子,面来咯!”摊主双手捧着碗满满当当的面小心放到秦玉身前的桌上。 秦玉从下午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此刻也顾不得别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秦玉身后,一年轻男子坐下。 “老板,来碗面。” “好嘞客官!”摊主应声看过去,看见来人是个极为俊俏的公子后立马笑得合不拢嘴了。 秦玉吃东西毫不扭捏,叫旁人看了倍添食欲,她不知道,因为她的缘故,方才还无人光顾的面摊现下已经坐不下了。 待碗里面见了底,秦玉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放下碗刚想叫老板再来一碗,却发现周边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摊主今日的生意格外好,见秦玉吃完了,笑呵呵走过来:“娘子,可是要再来一碗?” 秦玉摆摆手:“不,不了。” 她放下面 17. 流言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幼时。 同样是一年上元夜,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压断了下山路上的几颗槐树,挡住了下山的去路。 “今年不能下山逛灯会了,小七,明年我一定带你去。”少年的眼神认真且笃定,好似在说什么天大的事情。 被唤作小七的女孩一身男孩儿装扮,她摊开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笑得明媚又天真。 “小六,你看,这雪真美。” 可惜,总是要融化的,触手可及却又转瞬消逝。 “你们两个在外面站着作甚?还不快进屋吃饭?” 身后,响起一位老者的声音。 秦玉坐在床边,盯着手里的灯笼微微出神。 “娘子,天上又飘雪了!”小勺欢喜地跑进屋,手里端着盆热水。 秦玉被这一声拉回思绪,看向虚掩着的窗户。 风声阵阵,纷乱的雪花越飘越密,有下大的趋势,也许过不了多久,帝京,便又是一片雪白。 小勺见秦玉神情怅然,忽的想起她家娘子似乎是不太喜欢雪的。 “娘子,先浸浸手吧,能暖和些。”她端着热水走过去,将水盆放到一旁洗漱的架子上。 秦玉放下灯笼,一双手都浸没到水里,凉热交替下,一阵酥麻后暖流缓缓行至全身,再看向窗外雪,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其实,多年前,她也是喜欢雪的。 小勺看见被秦玉放在一旁的灯笼,便随手拿起来看。 “这是娘子今日买的?似乎没什么稀奇啊?” 她从前见过外头摊贩卖的灯笼都会做成各种精巧的模样,像这样普通的倒是极少见到。 秦玉回头看了眼灯笼,低声嘱咐道:“替我好生收起来吧。” 小勺从未见她家娘子稀罕过什么东西,这样一个寻常的灯笼竟当宝贝似的要收起来,她虽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夜深。 秦玉倚在床栏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因去不了上元夜的灯会,少年悄悄在夜间去砍竹子抽竹条编了一夜的灯笼,竹条锋利剌手,将少年的手划出了道道血痕。 第二日夜里,庭院各处都挂上了这竹条编的灯笼,照亮了这小小的庭院,也照亮了一个女孩儿的心。 忽然浓雾四起,那少年和灯笼,都看不清了。 翌日。 袁氏那边已经在收整行李,听说,是准备要回庄子上去了。 海棠苑里,秦玉端在在袁氏身旁。 “那日我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袁氏手上串着串佛珠,在指尖轻轻摩挲。 老国公爷当年受人栽赃,让圣上疑心秦国公府与蛮僵人勾结,全府下狱,老国公爷为证清白,也为保国公府上下周全,主动交出兵符后血溅城门,自我了断。 此案最后不了了之,只说是贼人陷害,老国公爷蒙冤而亡,圣上为做补偿,允秦国公府的爵位可世袭罔替。 可是贼人是谁? 秦尉远资质平庸,空有一副皮囊,袭着国公的爵位,享着富贵,却拿不到一点实权,偏偏秦尉远甘愿如此,闲散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袁氏自知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便将主意打到了脾性和老国公爷有几分相像的秦玉身上。 “往事已矣,事发之时,我尚未出生,况且,我如今也只是个闺阁女娘,实在掺和不了当年的事。”秦玉一番话下来,态度已经明了。 袁氏握紧手串,面上有所动容。 “只要你想,就有一线可能。” 秦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袁氏:“我不想。” 二人目光对上之时,秦玉再次出声:“祖母,孙女不想。” 袁氏紧咬着牙关,一双历经岁月的手青筋显露。 半晌,她垂眸,整个身子像是被抽走了气力一般松软下来,佝偻着背,颓态尽显。 “罢了。”她声音极低。 秦玉见袁氏这模样有些不忍,她抬手想要安抚,却又无话可说,悬在空中的手终是收了回来。 算了,本就没什么祖孙的情谊,不如薄情到底。 晌午刚过,袁氏回庄子的车马便已启程,听说,连饭都未用,也不让人去送。 李璇还惦记着秦玉的婚事,之前袁氏说要做主这事,可眼下人回庄子了,也没留个口信。 “不若这两日送书信去庄子问问母亲的意思?”李璇心急。 秦尉远却是不赞成,他思索片刻,说:“玉儿的婚事容后再说吧,我瞧着母亲近日忧心忡忡,且让她老人家回庄子上休养段时日。” 李璇听了只得表面作罢,暗里却递了书信去宣宁侯府。 …… 梅园里。 小勺坐正屋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脸,气鼓鼓。 秦玉回来便看到这一幕,出声问她:“怎么了?” 小勺看见秦玉后噌的一下站起来,仿佛看见了靠山一般。 “娘子,我方才去领下月的月银,那负责发放的汪妈妈竟说我是去冒领的,说一定要周婆子去领才行,因为之前便是如此,可周婆子现在都不是我们院里的人了,怎还能叫她去领!”小勺越说越气。 自上回秦玉和院里的周婆子闹翻以后,周婆子整日便在府里乱窜,不是说秦玉对她非打即骂就是说秦玉苛待她,冷天里罚跪,一天吃不上一顿饱饭。 也不知使的什么法子,竟让府里管事的将她调走了,连带着走的还有周婆子的女儿。 所以,如今梅园里就只剩下秦玉,小勺,另还有上回给秦玉报信的那个小婢女。 显然,这是有人存心刁难。 周婆子一连多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李璇怎会不知? 她既没插手便是默许了的。 “手上还有多少银钱?”秦玉朝小勺问。 她把上回从周婆子手里要回来的月钱都给了小勺,细算下来应是不多了。 “左右不过几十文了。”小勺每日都记账,记得是再清楚不过。 秦玉取下腰间的荷包,将里头的碎银尽数倒出,总共还剩个四五两,紧吧紧吧撑个月余还是够的。 秦玉突然有些后悔,她近日确实铺张了些…… 风雪未停,帝京上下一片雪白。 一连过了数日,秦玉在初见那人的桥头等了又等,终是不得见。 倒是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 18. 沈氏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帝京的消息传得极快,尤其是这些公侯儿女的闲谈,谁人都爱凑个热闹。 宣宁侯府内。 沈氏正听着府中下人说起此事,当即笑出了声。 两个小婢女被这笑声吓得小脸儿煞白,慌忙跪下认错。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妄议主子可是大罪,严重了被发卖出府也不一定。 沈氏才听到有趣的地方,走过去一手扶着一个婢女起来。 “无妨无妨,你们快说说,那秦府娘子后头真跳湖了?” 俩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算了,你们去忙吧。”沈氏挥挥手让二人离开。 沈氏的贴身婢女柳梢也跟着听了一嘴乐呵,上前说道:“夫人,这样的市井流言当不得真的。” “我岂会不知?”沈氏是觉得新鲜,她那个儿子,孤傲惯了,这还是头一回和娘子家生了谣言。 况且,她可是知道的,是傅璟在不知道人娘子姓甚名谁的时候就偷画了人家的画像,又怎么可能是人娘子缠着她儿子呢? 只是,这样一来,对人娘子的名声可是不太好。 沈氏思虑一番,命柳梢去备下厚礼,她要亲自去秦国公府一趟。 秦国公府内。 经李璇和秦尉远商议,决定将秦玉送去京外一处庄子避避风头。 秦玉这边已经收拾好行装。 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从此天高皇帝远,她,自由了。 “娘子!傅侯夫人来了!”小勺似乎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急匆匆跑进来。 秦玉无所谓道:“来便来吧。”与她何干。 小勺喘匀了气,又说:“可是她要见娘子。” 秦玉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 见她? 难道也是来问罪的? 李璇身边的连翘就在屋外头等着,她看见秦玉后先是一愣,而后面上犹疑道:“玉娘子,您这身装扮怕是不妥吧……” 只见秦玉一身男子扮相,竟有几分风流公子哥的韵味。 “就这样吧。”秦玉说完便往院外走去。 她这身行装是为了路上方便,左右不过见一面,换来换去的麻烦,索性就不换了。 正院的花厅内。 李璇与沈氏不过闲聊了几句,关于沈氏的来意,她还不清楚。 不过,沈氏的心情倒是看着不错。 连翘带着秦玉走进厅内。 李璇一看见秦玉这身装扮皱起了眉,不过有外人在,她终是没说什么。 “见过母亲,见过傅侯夫人。”秦玉分别向二人见礼。 李璇点了下头,说:“坐吧。” “这丫头这身打扮倒是让我想起了年少时。”沈氏看秦玉,是越看越喜欢,又看向李璇,笑说,“可惜啊,我终究是老了。” “你瞧你说的什么话。”李璇甩了下手上的锦帕,看似嗔怪,实则玩笑,“若真论年纪,我还比你大上两岁,你可是也在说我老了啊。” 沈氏摆摆手:“你啊,真是和年轻时候一样牙尖嘴利。” “罢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沈氏说着抬手向身旁的柳梢示意。 柳梢立即从袖袋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到沈氏的手上。 “正事?”李璇心里打鼓,不明白沈氏的意思。 沈氏拿了玉佩起身走向秦玉,直至走到秦玉面前才停下,对着李璇说:“我啊,是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给这丫头赔个不是的。” “赔不是?”李璇更不明白了。 秦玉亦然。 “想必外头那些谣言阿璇你也听说了。”沈氏终于说到正题上。 李璇提着一口气,也站了起来:“都是玉儿不懂事,她……”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只听沈氏说:“不过是不知情的人胡编乱造罢了,你我都是聪明人,怎能当真?”说着,沈氏看向秦玉,语气又柔了些,“只是让这丫头受委屈了。” 李璇哑然,甚至有些羞愧。 秦玉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她这庄子,怕是去不成了。 沈氏俯身拉着秦玉的手站起来,神态温柔,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思来想去,金银首饰你定是不缺的。”沈氏将方才那块玉佩放到秦玉手里,“这块玉佩是我当初有了身子后偶然得来的一块玉石打造的,打了两块,一块在我儿身上,这块,便赠给你吧。” 这话里的意思谁又听不出? 秦玉只觉得,这玉佩比傅璟送的那块还要烫手! 她赶紧将玉佩递还给沈氏,态度十分诚恳:“傅侯夫人,这礼太贵重,秦玉受不起。” 这还玉的速度之快,让沈氏和李璇皆是错愕不已。 前者是在想,糟了,这娘子怕是没看上自家儿子。 后者则是意外,秦玉竟不想嫁给那傅二公子? “既如此,改日我寻了其他来送你。”沈氏将玉佩收回,但心情并未受影响。 反而,秦玉的坦率不扭捏让她更喜欢这个丫头了。 秦玉松了口气,客套着道了声谢。 待沈氏离开后。 李璇冷着脸瞥了眼秦玉,说:“庄子就先不去了,你回去换身衣服,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说罢便转身走了。 秦玉看着李璇的背影,眉头皱得更深了。 “母亲。” 李璇脚步一顿,回头应道:“何事?” 秦玉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我还是去庄子上吧,我这样的脾性去清净地方养一养也好。” “你当真要去?”李璇只以为秦玉是在闹脾气,说气话。 不想秦玉却说:“行李都收拾好了,即刻就可以出发。” 入夜。 秦玉已换回往日的装扮,她坐在窗户边上,看着树影婆娑,外头的雪已经融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凉意。 她着实没想通,今日她自请离府去庄子上养性子,李璇居然没有应允。 手上银两所剩无多,小勺已开始精打细算,每日都是稀粥配馕饼,粥面上飘着屈指可数的几根肉丝儿,确实饱腹,可日日如此,只叫人觉得生活寡淡,了无生趣。 旁的也不想了,如何赚些银钱才是眼下最紧要的。 过了几日。 帝京的街头巷尾里有了另一则流言。 有人说,是傅二公子对那秦玉心 19. 烤肉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中下旬,天气见暖。 城南贡院。 要参与会试的学子排着队由礼部的官员亲自检查行囊后进入考场。 贡院门前人头攒动,皆是来相送家中学子的,要属派头最大的还得是定国公府,光是马车就比旁的要大上一倍。 谢吟秋与秦之遥也是来了。 “阿兄从来不与我们亲近,来送他做什么。”秦之遥本是不愿来,是被谢吟秋强拉来的。 “蠢丫头,我是他的生母,他也只你一个妹妹。”谢吟秋看着秦之遥,满眼的恨铁不成钢,而后想起秦怀永才略感欣慰。 “你哥哥自幼聪明,此次必能高中,届时,整个秦国公府都要以他为荣,我也能母凭子贵,说不准还能让你父亲抬我为贵妾。”谢吟秋只是想想,面上已是数不尽的期待和得意。 秦之遥像是被突然点醒了一般,若真如此,她便也不用再被庶女这个身份桎梏,往后出去也不用比旁的公侯小姐矮一头了。 不远处。 沈南一眼尖地瞧见了来送傅璟的卫云峥。 “云峥哥哥。” 四周吵闹,蓦地一声软糯的声音传入卫云峥的耳朵了,他回过身,有些惊喜:“南一妹妹怎么也在此?” 沈南一朝身后的沈氏等人指了下,低着眉眼说:“我陪姑母和表姐来送送表哥。” 卫云峥恍然想起,沈南一是傅璟的表妹。 卫将军和沈将军同在西北戍守,卫云峥和沈南一也算是有着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 只是,卫云峥十六岁便回京了,彼时沈南一才十岁。 如今四年一晃而过,沈南一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少女风姿,最是动人。 “此处人多,你一个娘子家不安全,我送你回马车上吧。”卫云峥抬起手将沈南一和一旁的人隔开。 “嗯。”沈南一低低应了声,双颊绯红。 …… 趁着热闹,城中一家名为百味轩的酒楼推出了一道新菜,香气四溢,飘香数里,酒楼生意大好,堂前堂后都忙得不可开交! 秦玉坐在后厨,手里拿着根肉串,还冒着热气,一口咬下,汁水十足。 百味轩的黄掌柜寻了半天,竟没想到秦玉在此处。 “娘子!您可真是救了我们酒楼的命啊!”黄掌柜很是激动,就差那满脸的皱纹跟着一起欢腾了。 三日前,秦玉找到黄掌柜说是要谈一笔生意,她出独门秘酱和烤肉方法,送给百味轩一道新菜,然而这道菜要单独记账,她要拿一成利。 黄掌柜没拒绝却也没立马答应,而是让秦玉做出了这道菜给他试吃,未想,就是寻常的烤肉,不过多了几道工序。 烤肉,那是山野村夫才会吃的东西,且那东西又柴又腥,口感极其不好,烤得时间不够就会不熟,烤过了又会焦糊。 黄掌柜念着秦玉一个娘子家,既已辛苦做出来了,且闻着不错便尝了尝,不想,这肉竟是出奇的嫩滑美味! 只是,这东西不知道京中的贵人们能否接受。 黄掌柜抱着活马当死马医的心态与秦玉达成了这桩生意,并签订了契约,特意选在今日推出了这烤肉。 事实证明,他当日的选择是正确的! “掌柜的不在外头忙,来找我做什么?”秦玉咬下竹签上最后一块肉。 黄掌柜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笑着递给秦玉:“小小心意,请娘子笑纳。” 秦玉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估摸着能有个五十两。 可见,百味轩今日赚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百味轩的生意好了,别家的生意定会受影响,而受影响最大的便是风月楼。 风月楼是以精巧雅致著名,烤肉这种东西是绝不会出现在风月楼中的。 楼中管事多番打听才打听出来这烤肉之法是一个娘子想出来的,可别的是再打听不出来了。 傍晚。 秦玉回到府中,将黄掌柜给的那一袋银子全给了小勺。 小勺捧着荷包,满眼震惊。 “娘子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她转念一想,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心上一急,面上担忧之色尽显。 “娘子,你不会是……” “想什么呢?这些都是正经赚来的钱。”秦玉伸手轻轻拍了下小勺的额头,说,“小小年轻,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小勺低下头,想着自己刚才所想之事,登时红了脸。 “帮我烧些水,我要好好泡个澡。”秦玉说完便走到床榻边上,径直躺了下去。 她今日真是累坏了。 没想到她当初作为营中的暗探,在野地山林里捣腾出来的烤肉之法竟成了她如今养活自己的资本。 说来,也是可笑。 睡意深沉,秦玉只觉得眼皮子越发黏糊,没一会儿,就彻底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 秦玉醒来,发现自己鞋袜都脱了,好好躺在床上,还盖了被子。 不用想,这一定是小勺那丫头做的。 “娘子你醒了。”小勺早早就起来了,一直守在屋内。 “嗯。”秦玉应了声从床上坐起来。 许是真的乏了,竟一夜无梦,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娘子可要沐浴更衣?”小勺起身问道。 昨夜秦玉睡着了,没来得及梳洗,今儿一早小勺便又烧了水,想着或许用得上。 “要,当然要。” 秦玉昨天在百味轩的后厨待了两个时辰,一身的味儿。 她起身穿鞋朝沐浴的屏风后头走去,顺道还不忘调侃下小勺:“你这般体贴懂事的丫头,我都要舍不得将你嫁人了。” 小勺早已习惯秦玉不正经的样子,竟是也不羞不臊了。 “那我便不嫁人了,让娘子养着我一辈子。” 秦玉倒是欢喜应下:“好,我养着你。” …… 如今城中,热议最多的便是百味轩的烤肉。 上至公侯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是赞不绝口,况且这烤肉的卖价并不算贵,就是寻常人家也能买一些来尝个新鲜。 听说,百味轩空置的后院已开始重新修缮,往后,有闲情雅致的客人还可以亲自烤肉,边烤边吃,似乎也别有一番意趣。 一雅间内。 卫云峥将百味轩的各式烤肉点了个遍,配上二两美酒,真是越吃越有滋味。 外头,响起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算了阿姝,我们改日再来吧。”沈南一闻着味儿其实也有些馋,可眼看这里客人不断,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傅姝仪左右瞧了瞧,确如店小二所说,四下无座。 “好吧。” 20. 发榜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傅璟! 怎的傅璟二字就围着她阴魂不散了? 厨房里众人皆停了动作,看着这突然闯进来的贵公子,同时还在琢磨刚才这公子说的那句话。 傅璟那个相好? 顾不得别的,秦玉只能先将眼前这人拉走。 百味轩她已很是熟悉,便把人带到了百味轩后院,这个地方已经修缮布置好,但还未对外开放,所以平时不会有人来。 “你是谁?”秦玉望向那人,语气算不上好。 “在下卫云峥。”卫云峥拱手对着秦玉作了个礼,接着说,“亦是傅璟的挚友。” 知道这人是谁后,秦玉猜测其中必有误会。 “你听着。” 卫云峥瞧着面前这好看的娘子一对柳叶细眉微微拧起,似乎有些恼,随后又见她仰头直直地看着自己。 “我不管是傅二公子,亦或是什么旁的人,我与傅二公子并不相熟,也并不想攀扯,方才那样造谣的话,我日后不想再听到了。” 然而在卫云峥眼里。 傅璟送了玉,娘子又把玉戴上了,这不就是郎情妾意了吗? 定是那傅璟惹这娘子生气了! 对,一定是气话! 卫云峥十分笃定。 他顺着秦玉的话应承下来:“好好好,不说了就是。” 秦玉见此人态度十分敷衍,知道多说无用,干脆不再浪费口舌,甩袖离去。 卫云峥呆站在原地。 他去厨房作何来着? 对了!酱料!他是去要酱料的! 一晃半月。 会试放榜在即,各家皆是又盼又怕。 街巷中已有小贩叫卖起状元酒来,也就买着图个吉利。 然而,宫中忽然传来噩耗,圣上重病,一时人心惶惶。 眼下尚未立储,朝中最得势的是大皇子,可民心所向是三皇子,若圣上真一病不起了,少不得又是一场争权夺位的血雨腥风! 本来晴朗的天,顷刻间被乌云覆盖,少见的几抹白也逐渐被渲染上一层灰色。 妖风四起,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摊贩们早早就收了摊,路上只剩三两行人,衣角随风乱舞,正焦急地奔跑回家。 街边的酒楼茶馆也清闲下来,百味轩的小堂倌将汗巾往肩上一甩,身子斜斜地往门框上一倚,想着今日怕是不会有什么客人了。 漫天的风卷起落叶,伴着豆大的雨点落下,街上已是空无一人。 小堂倌正要将门关上,以防雨水溅进来,却见一只手搭上门框,白净,修长。 “还有空房吗?” 小堂倌望向来人,连忙将掩了一半的门打开,把人迎进来。 京中的世家公子他见多了,却是头一回见着如此好模样的。 “给公子安排一间上房?”他自以为这又是哪位贵公子。 却听那人说:“寻常的房间即可。” 谢允收起伞,先付了三日的房钱,再由那小堂倌领着去房间。 后院。 秦玉站在廊上,看雨点打在地上,势头之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几时。 丝丝凉意袭来,秦玉今日穿得单薄,她双手抱着自己,瑟缩起身子。 “既怕冷,怎么不多穿些。” 身后忽有人说话,同时,一件已洗得发旧的深色斗篷披在了秦玉身上。 那人在秦玉身旁站定,看她那一双明眸又惊又喜,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谢小六?”秦玉的声音有些不稳,她分明已经确认身旁之人就是她心中所想那人,可还是要等那人亲口承认。 “秦小七,是我。”谢允的声音温和有力,莫名让人心安。 少时的记忆又被拉扯出来,秦玉心上酸涩,泪珠滚落。 “都是当过将军的人了,怎还这般爱哭?嗯?”谢允眼眶泛红,他抬手轻轻擦了擦秦玉湿润的眼角,面上笑着,心却隐隐作痛。 秦小七可是听见打雷都要怕得躲起来的,这些年一个人在刀尖上舔血过活,无数个日夜被梦魇围困,该是有多无助? “嘁,要你管。”秦玉打下谢允的手,抿着唇笑了。 这世间辽阔,她秦小七,似乎又有家人了。 陈老太师一生没有娶妻生子,却收了几个徒弟,皆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些徒弟或成家了,或奔走于江湖。 谢允是陈老太师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也是最小的一个,孤僻寡言,不与人亲近,直到秦玉的出现,谢允对她很是爱护,将不说与旁人听的话皆说与她听,尽管她那时尚在襁褓,并不能听懂。 “你怎在京中?”秦玉很是好奇。 她曾听陈老太师说过,谢小六去找他真正的家了。 按他如今的年岁,或许已经成家了? 谢允只说:“来办些事。” 秦玉又问:“会在京中长住吗?” 谢允看向那乌云绵密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沉吟了下,说:“兴许会。” 秦玉也不再问别的,伸手想去拉谢允,后又想起二人都不再年幼,干脆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今日我请你吃酒,不醉不归。” 看着秦玉脸上肆意自在的笑容,谢允也笑了,这是他这许多年来笑得最为真切的一次。 …… 数日过去。 满城的杏花都开了,缀满枝头,落了一地。 今日会试放榜,礼部衙门前围满了人,众人都在猜测究竟谁会拔得头名。 等时辰到了,只见两个衙役抬着架布告栏小心放于亭内,接着,锣鼓一响,表示众人可上前查看了。 “谢允!是谢解元!”人群中有人叫喊出声。 “竟不是傅二公子!”有人震惊。 傅璟与卫云峥一同站在布告栏前,只在榜上扫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卫云峥赶紧跟上,不忘打趣:“傅子行啊傅子行,没想到你也有落于人后的一天。” 子行是傅璟的字,鲜少有人这样叫他。 “大秦山河浩浩,能人异士之多,我又算得了什么。”傅璟面上风轻云淡,似是不在意排名之事。 卫云峥突然想起另一桩事,问:“对了,你和你那相好的怎么样了?我上回见她可是气性大得很呐。” 傅璟一听,眉一凝,停下脚步,看着卫云峥:“相好?” “对啊,就是你送玉的那个娘子。”卫云峥邪邪一笑,低声问,“怎的?你还有别的相好?” 人群外。 秦玉正好路过,今日,是她去百味轩收那一成利银钱的日子。 她见人多,已是极贴着边儿走了。 然而就是有那毛毛躁躁的横冲直撞,这不,秦玉就倒霉碰上了。 无端的被撞进人流里,她只得先往宽敞的地方去。 旁边有条被衙役封起来的道是专供贵人车马通行的,没人敢往那里头挤。 秦玉只想借道离开,却已经被许多人注意到。 “姐姐也来看榜?”秦之遥未想会在这里遇见秦玉,但是既然遇见了,就免不得想炫耀一番。 秦玉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她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避之不及。 秦之遥不死心,快步追上去拉住秦玉,张口便说:“兄长这回榜上有名,这会儿消息应该就快送回府上了,父亲今日定要给兄长好好庆贺一番。” 秦玉扯了个 21. 家法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因着天子尚在病中,各家若逢喜事都不敢大肆操办。 秦怀永会试中榜,秦尉远大喜,命府中厨子按着秦怀永的喜好备下一桌家宴,关起门来好好庆祝。 就连袁氏也让人加急从庄子上送来了贺礼。 谢吟秋虽是个姨娘,但毕竟是秦怀永的生母,今日也破格上了主桌。 “儿子能有今日成绩,皆因父亲和母亲多年悉心教养,儿子敬父亲和母亲一杯。”秦怀永举杯起身,对着李璇和秦尉远一饮而尽。 “好好好,不愧是我秦家儿郎!”秦尉远饮下杯中酒,倍感欣慰,“若你祖父泉下有知你有这般出息,想来也是心安了。” 李璇念在这个庶子素日里对她都恭谨,也举杯祝贺:“望你戒骄戒躁,前程通顺。” 一旁的谢吟秋低着头,暗道了声假惺惺。 她理了理衣襟,挺直腰,等着秦怀永给她这个生母敬酒。 未想等了半天,众人已开始动筷子夹上菜了,秦怀永再无动作。 她暗暗掐着自己手心,压下情绪,一顿饭下来,竟也没吃两口。 秦之遥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完全沉浸在喜悦里。 梅园里。 秦玉从百味轩打包了些饭菜带回来,叫着小勺和另一个小婢女一起吃。 “你呢,是个话极多的。”秦玉看了眼小勺,又看向那个小婢女,“你呢,又是个话极少的,倒真是动静相宜了。” “娘子,你打趣我就算了,你打趣春来,她待会该羞得吃不下饭了。”小勺俨然是和秦玉混熟了,使起坏来,不着痕迹。 春来听着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把头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因性子沉闷老实,老子娘去了以后就遭受府中一些人排挤,这才会被人差遣到秦玉的院里做活。 “娘子,你们莫要取笑我了……”春来小声说着,脸上滚烫。 “啧!下人都和主子一桌了,姐姐,你这院里真是好规矩啊。”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春来被惊得连忙起身。 秦之遥缓缓走进来,手上还拎着个食盒,待她看见桌上的菜色后,神情一滞,心中疑惑。 听说秦玉院里的奴仆都跑光了,月银也被克扣了去,她本是来看看她狼狈可怜的样子,顺便发发善心,未想却看见主仆三人面色红润,吃食竟不比她小娘院里的差。 秦玉只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说:“我院里的规矩自是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来指点。” 秦之遥走过去,将食盒往桌上一放。 “今日家宴,却不见姐姐,我本是好心来给姐姐送些饭菜,不想竟惹姐姐烦了?” 家宴,多讽刺的两个字。 秦玉看着秦之遥得意的样子,暗想这人是不是脑子进过水。 好端端的偏要来恶心人。 秦玉起身,走到那食盒旁,低头摸了摸那盒面上精致的雕花,而后抬眼看着秦之遥:“既是家宴,我等无关之人就不掺和了。” 说罢,那只好看的手轻轻一推,食盒就这样飞了出去,里头的吃食尽数洒在了秦之遥身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秦之遥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张脸惊得花容失色,她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污秽,难以置信地看向秦玉。 “秦玉!你做什么!” 秦玉一脸无辜,像刚才的事不是她做的一般。 “没什么,只是把不属于我的东西扔掉而已。” 几个婢女眼珠子瞪得溜圆,显然也是被震惊到了。 秦之遥的婢女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用锦帕去擦秦之遥身上的饭菜,只是这混着油水,根本擦不干净。 秦之遥一把推开那婢女,气得脸通红,泪眼汪汪地指着秦玉大喊道:“秦玉,你太过分了!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父亲定会替我做主!” 秦玉忽的想起,幼时在书院,因为个子比旁人小,经常被欺负,彼时她不想陈老太师为她操心太多,只能自己躲起来更用功地读书习武,别人读一遍的书,她就读十遍,别人练十遍的招式,她就练上一百遍。 看着秦之遥跑远的背影,秦玉知道,风雨欲来。 前厅,众人已经吃好饭。 因着秦尉远今日尤为高兴,话就多了些,另还喝了些酒,就更飘飘然了。 李璇借着要带秦淮安温习功课的理由先行离开了,如今厅内就坐着秦尉远,秦怀永和谢吟秋三人。 三人都面带笑颜,不时还听秦尉远大笑几声。 “父亲!”秦之遥哭哭啼啼地跑进厅内,吱吱呜呜的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哭得厉害。 谢吟秋见秦之遥一身狼狈,慌忙起身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秦怀永拧着眉没有出声,只看着。 秦尉远愣了下,朦胧醉意瞬间清醒了三分,将秦之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也赶紧上前问:“瑶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秦之遥抽了抽鼻子,砰的一声跪在秦尉远面前! “求父亲给瑶儿做主!” “到底怎么了?”秦尉远头一回见秦之遥这样,紧张起来。 谢吟秋是最懂自己女儿的,似是猜到了什么,便帮腔问道:“瑶儿,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秦之遥抬起头,泪水糊了一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本想着今日家宴,姐姐不在,怕她伤心,我便装了些吃食给她送去,不知道怎么的,姐姐莫名就将那些饭菜倒在我身上,还说,还说……”她望着秦尉远,似是不敢说。 “还说什么?”秦尉远急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姐姐说,她不稀罕这些吃食,也不稀罕这个家。”话说完,秦之遥又哭起来。 秦尉远听完,登时火气上了头,猛的一甩袖,怒吼了声:“她反了天了!” 梅园里。 秦玉屏退了两个小丫头,独自在院中等候。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功夫,秦尉远等人风风火火地来了。 秦玉抬眼,只望见秦尉远一双载满了怒意的眼睛。 “孽障!你怎可如此欺侮你妹妹!” 秦玉没应声,悠然坐着,她稍稍偏了下头,朝秦尉远身后看去,除了谢吟秋母女俩,还有几个小厮,手上拿着手掌粗的扁棍。 “父亲。”秦玉站起身,唤出极为平静的一声。 秦尉远别过脸:“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今夜难得有半轮弦月挂在天上,月光流淌,替秦尉远的决绝更添了层寒意。 秦玉忽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唇边似乎还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秦尉远见她这副神情,更加认为她是半点没有悔改的意思,呵斥道:“你目无尊长!苛待手足!今日我便家法处置你,好让你长长记性!” 此话一出,原本躲在墙角偷听的小勺 22. 入赘 《权色》全本免费阅读 四月中下旬,杏花开得正浓。 宫墙内传出圣上身体状况好转的消息。 同时,礼部衙门贴出告示,今年的殿试提前,就定在三日后。 京中谁不知道,此次会试的会元叫做谢允,可此人实在太过低调,更不结交权贵,鲜少人知道他究竟是何模样。 城中一方小院里。 秦玉趴在一张长桌上,只不过身下垫了张软被。 面前一只小碗里,是小勺给她剥好的松子,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又伤了筋骨,大多时候只有像这样趴着才好受些。 一旁的春来正在绣手绢,她知道秦玉在国公府里头的日子本身就不好过,这回与国公爷断绝关系还替她和小勺赎了身契。 况且,她们现在住的这方一进的小宅子位置虽然偏僻,可一个月仍要三两银子之多,她只想着多绣些手绢拿出去卖,补贴补贴家用也好。 这样精细的活小勺是做不来的,上回秦玉拿给她的五十两,交了一年的房钱,置办了些家用,还买了些外敷的药,现在,只剩约莫五两了。 “春来,我打算明日就出去替人浆洗衣物,我不在,你一定提醒娘子吃药。”小勺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得亲眼看着娘子咽下去才行。” 秦玉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她竟被两个小丫头当作孩童看待了。 上回从黄掌柜那收的一百二十两,如今还剩一百两整,再说月月都有收益,不至于到山穷水尽。 秦玉用手撑起身子,慢慢侧身,对两个丫头说道:“你们俩就安心照顾我,银钱的事我自有法子。” 小勺赶紧过去扶着秦玉,面上应承着:“好好好,都听娘子的。” “对了,我让你帮我送的信可有回信?”秦玉想起前两日让小勺帮自己去城东宋记绸缎铺子送了封信。 那是谢小六和她约定的地方,说是有事找他就可以将信送到宋记绸缎铺,他看到了就会去找她。 小勺摇摇头:“这两日并无人来送信。” 是啊,两天都没有回信,说不定谢小六已经办完事离开京都了。 等她伤好了,她便也要离开这是非繁华之地,买一匹好马,去看看陈老太师口中的锦绣山河。 …… 连日放晴,京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一早,宣宁侯府傅大公子抬着数百担聘礼向都察院何大人府上提亲,求娶何大人的幼女。 按理说,两家门第相当,是桩好姻缘。 可傅大公子是侯府庶子,何大人老年得女,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高门嫡女嫁给一个庶子,何大人能同意? 让人意外的是,何府竟大开府门,将人迎了进去! “若不是涵儿执意要嫁你,我和她娘是万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何大人背对着傅昀,看不见其脸上神情,可是光听语气就听得出,何大人对傅昀很不满意。 原本,傅昀是大皇子伴读,一表人才,京中世家子弟才俊之多,傅昀也算是个中翘楚,来日稳扎稳打,前程不会太差。 何大人在朝为官多年,祖上也是寒门出身,他不嫌傅昀是庶出,可他引得一个闺阁女子对他情根深种,为嫁他,整日寻死觅活,就这一点,何大人就断定此人心机深沉,必不是安稳之辈,他虽答应了这门亲事,却也提了个条件。 傅昀若想娶何语涵,须得入赘何府。 “小婿今日发誓,今生唯娶语涵一人,往后敬她,爱她,必不负她!”傅昀指天发誓,词真意切。 何大人转身看向傅昀,良久,他长舒了一口气。 “希望你记住今日对老夫的承诺。” 侯府与何府的亲事算是人尽皆知了。 城中百姓津津乐道,入赘,这对男子来说就是将骨气生生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事。 “那傅大公子再不济也是侯府公子啊!何至于要入赘?” “这还用说?定是傅大公子对何小姐用情至深呗!” “那傅侯和傅侯夫人也能同意?” 长子入赘,侯府的脸面不要了? 入夜。 宣宁侯府祠堂。 傅昀跪在祖先牌位前已有两个时辰了。 沈氏命人送来的饭菜他一口未动,就放在一旁。 祠堂外。 沈氏怒火已消,神色平静地望着里面那个倔强的背影,傅昀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沈氏是知道的。 当年,傅文秉还是侯府世子,在军营历练,傅昀的生母是在营中做饭的厨娘,那厨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混进了傅文秉的军帐,就那一次便有了傅昀。 只是这件事毕竟不光彩,侯府不出浪荡子。 沈氏不是个不容人的,气归气,却也好好地把人接回了府里安养,起初,还算安分,直到傅昀两岁,沈氏有了身孕。 许是怕侯府有了嫡出的公子后,自己的儿子会受苛待,那厨娘竟妄想毒害沈氏,不想自食其果,中毒身亡。 自那以后,傅昀就养在了沈氏身边。 沈氏不是圣人,不可能心无芥蒂地抚养傅昀,尽管这孩子自小就乖巧独立,一声声母亲唤着她。 不久,傅璟就出生了,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傅昀也不再主动和沈氏亲近。 三年前,皇上要从世家子弟中给大皇子选伴读,各家只有一个名额,消息下来没多久,傅璟就摔折了腿,这名额自然就落到傅昀的头上。 如今,傅昀趁傅文秉不在京中,自己张罗着去何府提了亲,并答应入赘,现在两家的亲事闹得满城皆知,他是打定了主意沈氏无法扭转现在的局面。 沈氏走进祠堂,站在傅昀的身旁。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在这儿吗?” 傅昀看着傅家历代祖先牌位,眸光清冷。 “儿子让家族蒙羞,愧对祖先福佑,也愧对父母教诲。”说完他看向沈氏,“母亲可曾真正将我视作儿子吗?” 沈氏一怔,张了张唇,最后只说了句:“时辰不早了,回屋休息吧。” 听着沈氏缓缓走远的脚步声,傅昀扶着膝盖站起来,跪得久了,一双腿早已酸麻。 “可我曾将您当作母亲的。”他望着祠堂门口,有一瞬的怅然。 翌日。 傅璟从京郊狩猎完,归家的路上便听说了傅昀入赘何府的事,他紧赶着回到侯府,直奔傅昀的院子。 傅昀刚收拾好衣物,准备不日便搬离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