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 1. 天赎剑宗(一)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六月十二,天赎剑宗,英山大殿。 “今年灵根测试出了个极品金灵根的小弟子。” “从百人试炼里杀出来的黑马,不可小觑呢!” “还是打铁匠出身,天生剑修的料子啊,有希望拜入剑尊门下。” “穷乡僻壤出来的无名小辈还想进无妄峰,痴人说梦。” “剑尊轻易不收徒,上一次收的还是云州白家的那位大小姐......人家那什么背景,听说啊,是白家给咱们掌门供了整山灵脉矿石换来的名额。不过今年,就不好说啰。” 身着灰鹤暗纹白锦道袍的弟子们三五成群团聚一起,纷纷议论今天的拜师典礼。 试炼里出了个黑马新弟子,大家都好奇他的归处。 其中一个弟子目光往殿外一扫,话音瞬时顿住,袍子下暗戳提醒身旁人噤声。 玄鸟车驾踏空而来,苍云息影,转瞬间稳稳当当停落在大殿中央。 只见一只皓腕玉手由内撩起幕帘,指尖红润似粉瑙珠宝。 幕帘掀起,美人桃花面,云鬓峨峨修眉联娟,正是云州白家那位财大气粗的关系户大小姐,剑尊座下弟子,白虞。 【英山殿拜师,白虞悲惨命运的开始。】 【剥皮后还被男主砍头挂菜市场示众,真惨】 无人注意到,车帘下的长指狠狠一抖。 剥皮? 斩首? 还挂菜场? 杀人鞭尸,天道不容。 白虞:做出此般疯狂惨绝人寰的事情,与男主二字实在不符。 白虞拜入剑尊座下五年有余,天资平平修炼不勤,但胜在白家家底殷实,靠着数不尽的天材地宝灵石秘籍堆积,前不久才半只脚踏入金丹境。 前些日子意外坠崖,纵是有法器护体保住了性命,妖气强烈浑厚,可怜还没揣热乎的半颗金丹摔个粉碎。 自她醒来后便时不时看见半空中浮着文字,长短不一,颜色各异。 【白虞真不亏是剑宗第一美人!卧病在床都这么好看,跟幅画似的】 白虞心中满意:倒是有些审美。 某日,与她一同入剑宗的青梅竹马谢师兄前来探望,白虞本想将此事分享于他,话还没说出口,眼珠子无心一瞥,发现几条出现在空中的新弹幕。 【我的温柔谢师兄!】 【谢师兄请速速远离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祁玉对白虞这好,白虞为什么要口口他?】 【审核员149提醒您:追文虽好,请不要剧透主线剧情哦~感谢您的配合,149会持续关注您哦】 【口口吧!你全家口口了!口口玩意!】 【审核员149:抱歉影响到各位游客云端可视化观文体验,该用户已被注销。】 ...... 什么东西? 白虞狐疑,看看自己,又看看看着谢师兄穿梭于庖厨间忙碌的背影,心道:妖言惑众。 与妖文相处数日来,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叫做弹幕,而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他们世界里的一个三流话本子。 今日,正是她与男主初遇的日子。 拜师大典在象征着无妄峰的玄鸟车驾到来后正式开始。 古钟鸣响,声音浑厚悠远,惊起林间鸦雀。殿外广场上窃窃私语的弟子们也将打量和好奇的目光从白虞身上挪开,不约而同地安静,表情肃穆。 白虞恭敬向掌门宿玉真人行了大礼,她身形跪得笔挺,背脊如竹。 “弟子白虞拜见掌门。师尊闭关修炼,故由弟子代为参与仪式。”说着从袖袍中递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剑坠子,“师尊封了三道剑意,破玉者,入无妄峰。” 白素袍的新弟子们将信将疑,似是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美人师姐过于柔弱没有可信度,直到掌门应允示意,殿外人群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眼里闪起跃跃欲试的光,仿佛自己就是剑尊未来爱徒。 剑宗掌门兰惊弦长睫半垂,辨不出喜怒,神色淡淡地看着白虞掌心那块通体漆黑的玩意儿,玉佩纹理细腻,边缘隐约透着微光。 听闻此言,立即有长老呛声:“兰掌门,您这位剑尊弟弟拒绝收徒的方式真是别处心裁,无妄峰收徒的规矩外面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他收徒,修炼之人竟为金啊玉啊的俗气之物所惑,世间少有!” 兰掌门和煦一笑,双手接过玉佩,抬眸朝殿外望去,青山白衣皆入眼。“无妨,随他去吧。白虞,且替你师尊把着关。” “弟子遵命。” 【白虞:你点我呢】 【俗气本俗就在您面前跪着呢】 抛开弹幕内容真假不谈,她发现这些弹幕时而犀利,时而幽默,时而像她肚里的蛔虫与她共鸣,时而又如利刃刺人心肺,既可恨又可爱。 尽管她查阅大量与妖术相关的典籍,也未曾找到任何与之有关的记载。 她又托人从隔壁峰买来质量上乘的引妖盏,自测半天那灯盏无半点反应。 这说明她身上已然没有妖气残余,又或者创造妖文的这大妖境界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白虞断不敢将这事随意说与他人,只好等师尊出关后寻求帮助。 ** 今年的英山殿比往年热闹许多,人头攒动,不少宗派都托关系要来个观礼名额。 一来是百年不遇的金灵根横空出世,好奇心驱使大家想看看是何许人物,二来听闻今年拜师仪式上公布一则新规。 “每年除妖考核成绩第一的普通弟子,可参与内门晋升挑战赛,随机与一名内门弟子比试,胜者留下,败者前往杂役峰,三年不得入主峰。” 内门弟子乃是仅次于亲传弟子的存在,享有宗门内得天独厚的资源,他们所获得的灵石秘籍品质皆为上乘,普通弟子恐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寻常弟子若要晋升为内门弟子,天赋、家世、努力、机缘一样也少不得,堪比登天之难。 一石激起千层浪,新规正式公布,在场一片哗然露出惊讶、兴奋的神情。 其实更早些日子宗门内部就有风声透露,弟子们私下少不了一番讨论。内容无外乎消息是真是假,今年你砍多少妖,纠结若是自己考核第一,苟富贵无相忘...... 白虞卧床养病整日里不是睡觉就是晒太阳,散惯了,一沾座被椅子抽了骨头般,藕臂懒洋洋地斜支起脑袋,坠下的乌发随意散落在肩头。 听到新规公布,神情略一迟疑,探头问向隔壁座的白长老。 “白叔叔,三年服役不入主峰,这条件是否也太过严苛了。” 正巧那位不喜金玉的长老路过,听见这番话。 “宗门里总有个别懒骨头,以为成了内门弟子即可高枕无忧,疏于修炼。是该有个规矩驱一驱这歪风邪气。” 白虞缩缩脖子:......知道了,又点我呢。 同一时间大殿外,主事长老依次宣布各峰特点与考核条件,供新进弟子参考。 不过片刻功夫,白虞眼看无妄峰登记台前排起了长龙,白衣森森好似蜿蜒巨蟒。 “看啊,那臭打铁的打算进无妄峰!” “极品灵根又怎样,没有背景的普通弟子罢了,成不了气候。” “可是他要是下一年真能考核第一有资格参加晋升赛......” “那就祈祷他的对手是白虞吧。” “敢选白虞,你活够了还是他活够了?选了她别说进主峰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剑宗不是最注重公平公正吗,她的修为、努力、天资哪一项配得上做剑尊弟子。” “家世。” “......” 身后其他峰的小弟子叽叽喳喳,落进白虞耳里。 对这样的议论已经见怪不怪。修仙界三大家四大宗,风水轮流转,如今当属云州白家坐上第一世家的位置,如日中天。 作为白家备受宠爱的幺女,白虞一路顺畅无阻拜了历来为严格著称的剑尊座下,少不得风言风语。白虞也不恼火也不哀怨,她自知自己的天资和脆软体质是挡在她与强者间无法逾越的天堑。 ** 无妄峰的玉剑考核开始。 玉剑高挂于擂台之上,台下乌泱泱围成一群,个个摩肩擦踵、气势高昂。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 台下新弟子纷纷愁容满面,一副备受打击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愤懑模样,更有甚者悄悄掩面擦拭泪水。 少倾,只听“砰——”的一声脆响。 墨玉似星子般散落一地,耀眼闪烁。 众弟子:!!! 白虞:...... 周围静得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紧接着欢呼声如地下潮水般瞬间喷涌,冲散挫败的愁云。 "恭喜江师弟!贺喜江师弟!" “我就知道兄弟你肯定能进无妄峰。” “......” 江浔通过剑尊的考核,成为无妄峰的弟子。不过转眼功夫,就无名打铁匠变成了众星捧月的江师弟。 2. 天赎剑宗(二)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昨日突降暴雨,似洪水决堤般自天幕倾泻而下,很快在地上聚成一条条疾行溪流。 殿前场地湿滑,不适宜比试,后续安排一律推迟。 众人离开之前,兰掌门亲自宣布了除妖考核第一的普通弟子。 不悔峰,谢祁玉。 白虞驻足在华丽的车驾旁,空濛眸子里倒映着朝夕相处的人影,跨过檐下雨幕,昂首走进殿内。 于谢祁玉而言,这是选择命运的时刻。 她修炼不勤,论境界、论剑术、论体力,无一能与谢祁玉相比。 加之坠崖旧伤未痊愈,保守而言,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她希望谢祁玉平步青云,可也不想自己离开无妄峰。 此刻的她颇为心神不宁。 步子一退,身后正撞上堵结实无比的肉墙。 “师姐可还好?” 转过身白虞怔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声师姐是在叫自己。 近距离细看江浔,眉眼修长清隽,鼻梁骨高挺,这张脸无一处不体现造物者的精雕细琢,完美至极。 与谢祁玉相比,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前者温润有礼,待人谦和儒雅,而后者虽也是丰神俊朗。 但江浔的眸色黑的很纯粹,似倒映无尽深渊,深深吸引每一个凝视他的人。 “师姐?”少年又唤一声,提醒那道过界的目光。 “啊!” 一时看痴了迷,白虞耳根子发烫,微微颔首默认了这位新师弟,道:“我没事。” 想起刚刚那条没头没尾的“吃醋”弹幕。 常年爱看路摊话本的白虞瞬间脑补出小师弟对自己追爱不得,因爱生恨故而将她剥皮斩首挂菜市场,以解心头之恨的剧情。 ...... 再偷偷看一眼,小师弟侧脸线条更出落得凌厉。 【江浔和谢祁玉的友情真的感天动地!!!】 【要不是白虞刚刚拉着谢祁玉聊天,江浔早就本来找谢祁玉叙旧了。】 原来谢师兄和小师弟还是老相识。 白虞恍然大悟,原来是吃她的醋。 刚刚的路摊三文钱剧情在白虞脑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杏眸尴尬垂下,恰好扫到江浔衣角下摆处的弹幕。 怎么会藏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好想看看江浔的口口!】 白虞小脸一黄:......你要看什么?审核员呢,快给他注销! 此时,殿内远远传来谢祁玉的声音。 “弟子谢祁玉碌碌之辈,斗胆挑战不悔峰林厌师兄!” 林厌? 林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兰掌门座下最得意的弟子,林厌,天生剑骨,曾经连降十三妖,擂台比武至今无败绩。” 江浔先一步说出了她的心声。 白虞反问:“你怎么知道林师兄?” “略读过宗史。” 白虞:还是个好学的。 “以卵击石之举实在愚钝。” 白虞:......不愧是挚友,点评犀利狠辣。 面对不败战神林厌,这场挑战,谢祁玉毫无胜算。 奇怪的是,她感受不到丝毫惋惜,反倒隐隐生出欢喜与庆幸。 少女那点心思分毫不差落在江浔眼中,他身量高,垂眸轻扫过白虞。 巴掌大的脸蛋藏不了多少心事,眉宇舒展开来,眼下一颗小痣俏皮灵动。 再往下,水润淡粉的唇瓣微微扬起弧度,好似夏日里水盈盈的蜜桃。 江寻眸子倏地暗下来,默默移开视线。 ** “师姐?” 门外传来清润好听的男声把白虞从睡梦里拉出,光线强势穿透出窗棂,瞧见一道挺拔的身影。 是江浔。 昨日她将江浔带回无妄峰,安排住处。 旧弟子别院常年无人问津,晚风一卷吹倒几块被虫蛀烂的木板,到处断壁残垣,与荒地无异。 江浔虽不是娇贵的世家子弟,也断没有让新弟子风餐露宿的道理。 是以,她便将自己院中一间干净屋子暂时分给他。 “什么事?” “英山殿灵鸳来信,所有弟子速去集中。” 灵鸳是剑宗特有的传递信息和情报的工具,以多种灵符制鸳,只要灌注相应灵力,不论山高水险、烈日骤雨皆可准时送达,除非这道灵力的主人死亡。 “知道了。” “白师姐。” “还有何事?” “不悔峰也有灵鸳来信......师姐亲自过目为好。” 【青梅竹马之战,好戏来了!】 【白虞这么弱谁当了第一不想挑战她,输了也是活该】 【审核别封我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发生的事情不算剧透吧!】 【白虞是配角,她的剧情一般不会被封,但是涉及到男主和主线就要被警告了】 【......】 眼前弹幕令白虞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灵鸳密信里的内容。 林厌突患恶疾,高烧昏迷不醒。事出紧急,故新擂台挑战赛人选以抽签决定。为确保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所有内门弟子的名字均写于签上,由掌门兰惊弦亲自抽取。 抽签结果: 无妄峰白虞。 白虞:......兰掌门,好手气! 一场大雨冲散了昨日压在山头的团团墨云,天清如玉,水洗般的碧色无边无垠。 英山殿一如昨日热闹非凡,乌泱泱人群将比武擂台围个水泄不通。 倏地,不知从传来低沉阵响。 轰隆隆——轰隆隆——,地面的石子、灰尘似进了筛子般不断弹起落下,翩翩起舞个不停。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九尺高台缓慢升起,投下的巨大阴影宛若恶龙般吞噬地面,人们才意识到,震源就在自己脚下。 擂台飞起来了。 地面留下巨人手腕粗般的口子,浓厚精纯的灵力一层层包裹住擂台,法阵泛起金色与青色缠结的光芒,金色似潮张扬汹涌,青色如云沉稳柔和。 惹得众人连口称道,几乎忘记耀眼夺目法阵之下便是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这预示着今日之战,没有退路。 “还以为今天能看到林厌师兄呢,真可惜!” “剑尊的弟子对战兰掌门的弟子,兄弟二人的宿命之战还在延续!好看好热闹!这门票值了!” “可这谢祁玉不是她白家钦定的上门女婿吗,还没过门呢就暴打未婚妻?” “都是谣言,不可信!” “白师姐不会真要去杂役峰了吧?” “......” 台下气氛闹哄哄,小道消息和扬起的灰尘一起,在人群一呼一吸间迅速传播开来。 谢祁玉是云州谢家长子,好音律善古琴,本也该是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不谙世事的潇洒公子哥。 天有不测风云,多年前云州碧水药谷一战,谢父谢母为保护药谷中医修安全撤退, 3. 天赎剑宗(三)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煞时,剑声破风刺来。 白虞瞳孔骤缩,顾不上七嘴八舌不知所言的弹幕。谢祁玉突然发难,心头涌上无名怒火,反应慢半拍后侧身闪躲已是来不及。 杀意长驱直入,情急之下,她顺势向后仰去,一点、一退,掠地飞身堪堪躲过这来势汹汹的剑。 速速捻诀唤出本命剑,双手紧紧握住剑柄,源源不断灌输灵力,剑身泛起淡青色光芒,妖冶夺目。 一剑挥出,霎那间,剑气似鲸饮吞海。 有人认出那是上古凶剑,无垠。 无垠剑斩杀初代妖王闻名遐迩,以千年玄铁反复锻打,妖王骨灰水淬火,剑下妖兽亡魂千万,堪称妖族阴影,可止妖儿啼哭。 劲装青年冷冷嗤笑,面对无垠剑眼神冷清无波澜,所谓名剑于花瓶手中不过是一柄废铁。 侧身格挡,轻轻松松化解掉白虞的蓄力一击。 三五回合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局势一边倒。 这场比赛能撑现在,全靠谢祁玉逗狗似的喂招。 白虞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汗水湿透了黑发,一缕缕贴着苍白皮肤。 握剑的手颤巍巍,剑身相撞的巨大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虎口震裂。 甚至得来不及调整迎战姿势,即便意识到对方在戏耍自己,也只得被动地闪躲。 “这两人什么情况,搁台上玩郎情妾意剑呢!” “不好好打就退钱!老子一个月伙食费都搭里去了!” “谁想看这玩意!” “就是!还剑尊弟子呢行不行啊!我上去都打得比这精彩。” “白师姐真打不过这个谢啊,完了,押错宝了。” “......” 一味躲避而不进攻的行为无异于消极应战,惹得众人不满,不论是同门师兄弟,还是特地买票前来观战的外宗弟子,纷纷倒起喝彩。 作壁上观的江浔本是神情淡淡,对这场比赛的结果兴致乏乏。 忽而,少年漆黑的眸子亮起来,盯着白虞很久,看着她倒下、爬起、躲避、再倒下......循环往复,仿佛瞧见了什么新鲜事。 江浔问玄鸟:“你觉得谁会赢?” 玄鸟:...... 少年笃定:“师姐会赢的。” 玄鸟默不作声挪了挪自己美丽的大翅膀子。 剑尊不让他跟傻子玩,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白虞输定了。 白虞拼了命站起来,脚步未稳又被一道剑意掀倒在地,每个关节像是被用锤子狠狠砸过,疼痛蔓延四肢百骸。 “咣当——” 大殿上空兀自传来一声闷响,登时鸦雀无声。 是重剑摔在地上,在场观众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撼二字来形容,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将成为剑尊黑历史的见证者。 剑尊弟子被一个普通外门弟子打落名剑,何等耻辱! 有胆大的弟子悄摸偷瞟兰掌门和一众长老此刻的表情,无一人表露出阻止这场闹剧的意思。 白虞又一次颓然倒地,剑柄从手中脱落。 疼痛令她无法再控制四肢,甚至感受不到右手拇指的存在。 混沌视线中踏进一双黑色长靴,来不及向上望清楚那人表情,眼前猝然一黑。胸口传来无法忍受的钝痛,心脏似被乱刀凌迟般。 “认输!”谢祁玉命令道,重重踹在白虞心口。 这一脚势如雷霆,在场观众不禁嘘声,摸摸自己胸口狠狠幻痛,不明白只是一场晋升挑战赛怎么却硬生生打出生死战的气势。 每一次喘息都仿佛千斤巨石挤压肺部,白虞生生呕出鲜血。 好困,好疼,好累...... 白虞意识逐渐涣散,视线也模糊起来,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虚影。 而眸帘中,妖文弹幕异常闪耀起来。 【快念无垠剑诀,寻妖】 【你现在教她没有用啊】 濒死之人,会死死抓紧眼前的稻草,才不管上头是什么怪力乱神。 她不愿输掉,不愿离开无妄峰。 头脑清醒几分,白虞低声呢喃。 “......” “你说什么?” “谢......近......”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字眼,下唇被鲜血艳红,靡丽近妖。 矮身凑近,谢祁玉骤然怒目,没听到想要的服软认输,而是一段剑诀。 他想不到白虞竟不要命地强行唤起本命剑。 躺在一 4. 天赎剑宗(四)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抓住她,一个臭丫头能跑多远!”一群人行色匆匆。 无人注意到不过数十米远的小陡坡下藏着一处洞口。 洞口极窄,四周灌木丛绕,极为隐秘。 洞内矮身躲着一个娇小人影,那少女约莫十二三的年纪,侧耳凝神,仔细听外面动静,等到脚步声渐远直至听不见,确认这群人已经走远,她神情微动,喘口气算是放松下来。 白虞双手扶着石壁细细摸索,摸到一处凸起,屈膝发力,一蹬脚利索爬出洞口。 山间积雪消散,白色褪去后野草逢生,寒风盈袖。 夜间温度越来越低。 攀岩的动作耗费少女许多力气,双颊泛出红润,面色却苍白如雪像是病了很久,墨发高挽斜插一根素白簪子,额角碎发散落随风而动。 一双黑瞳似盛郁郁秋水,此刻写满了恐惧。 顾不得心爱的狐裘占满杂枝碎叶,白虞满身狼狈,一个劲得朝着反方向跑去,腿下恨不得抡出火星子。 她随父母来雾隐山游玩,途中听闻山上有种漂亮果子只有晚上在月光下才会显现。好奇心作祟,她撺掇谢祁玉支开护卫偷偷跑来山上。 没曾想她前脚与谢哥哥走散,后脚又遇山间匪贼。 跑!不能停! 疾风如刀子刺破面颊的皮肤,喉咙如火般灼烧也不敢停下脚步。 ...... 白虞停住了。 挡在她面前的是一条体型庞大、张着血盆大口的野狗,前爪上还勾着几块碎布料。 前有恶狗,后有山匪。 白虞屏住呼吸,拔下发间白簪,墨发倾泻。 下一瞬,朝野狗飞扑过去。 ...... 夏雨来得急促,打弯了竹叶尖尖,顺着清透的细密纹路,一颗接一颗地重重砸向地面,噼里啪啦来势凶猛。 白虞倏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布满额头,惊魂未定。 这几日她反复不断梦到雾隐山那夜。 梦境里发生的一幕幕惹得她头疼欲裂,脑浆像是要炸开来般。可一醒来,梦中种种皆作云烟消散去,似山中一缕袅袅青烟无声无息与天色相融,叫人瞧不出半点痕迹。任凭她绞尽脑汁,也记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娘亲说,是谢祁玉不顾自身安危冒死将她救了回来。 虽说记忆残缺,但这份救命恩情她常记心头。 白虞不清楚这场闹剧最后是如何收的尾。数日她醒来后,被告知: 六月十三,有妖族混入宗内,无妄峰弟子白虞以无垠剑将其当场击杀。不悔峰弟子谢祁玉,勾结妖族蓄意伤害同门,关押待审。 白虞本该松口气,可胸中像是被抽走了什么又被堵上了什么,难受的不是滋味。 和谢祁玉朝夕相处十多年,他们相互陪伴一起成长,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不可替代和磨灭的痕迹。 【不是,我那温柔又儒雅的男二怎么崩人设了?】 【谢师兄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狐妖放弃晋升机会!】 【你用了什么邪术让作者为你修文!!!不惜改崩我们谢祁玉人设!!!还我温柔男二!!!】 【趁作者修文停更来重温前面剧情,好家伙,给我喂坨大的,弃了弃了】 【......】 少女只是望着弹幕,并不作声。 “药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人轻手轻脚推开。 闻声,白虞强支着身子坐起来,透过纱幔的小逢窥见来人的碧色衣袂,脸色倏地沉下来,隐隐透出不悦。 比起一个已经被关起来的谢祁玉,眼下这个更为棘手。 “小姐您该喝药了。” 进来的是在白家贴身照顾白虞起居的侍女,名为裕年,伴她身侧已有十余年,对她的性子癖好比她亲爹亲娘都熟悉得透。 听闻是幼时家道中落,不得已才被卖来白家做仆役。 母亲见她与自己年纪相仿,做事利索手脚勤快,是个有眼力见的,便将她一齐送来剑宗。 白虞坠崖后养伤那段时日恰逢裕年告假还乡。 裕年进来后利索掀开纱幔,端药候在床头。 那汤药黑乎乎一片,稠如雨后烂泥,光是腥臭气味便令人脑门作痛胃里犯苦水。 白虞端来药碗,指腹刚触到碗缘,惊呼一声。 “太烫了,我不想喝。” 借碗底余热烫手之由,又把汤药推还给裕年。 “良药苦口,小姐你这样任性一身伤什么时候能好。”嘴里嗔怪着白虞任性,手中却还是把药盘子往桌上一放,推得远远的。 眼珠子骨碌一转,瞅见白虞坠崖落下的伤疤。 内衫薄透,少女皮肤若隐若现,似寒冬初雪细腻娇嫩,独独一片粉色疤痕几乎贯穿整片锁骨。 虽然疤痕有渐好的趋势,依然能想见当时的伤口得有多狰狞。 裕年不敢继续想,当时这样娇生惯养的姑娘是怎样从崖下一步步爬上来。 她鼻尖泛酸,匆匆挪开视线。 “坠崖的伤还没好,还逞强去和别人打架,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得有多心疼你。” 裕年不知从哪翻变出来的红糖枣糕,几块枣糕齐整躺在布帛上,竟也没遭压扁。 她如哄幼童一般,语调扬起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吃完枣糕咱们就喝药,好不好。” 见白虞面露难色,以为她在为谢祁玉一事忧心伤神,小心觑着脸色安慰道:“我听说这几日的事情了,江浔那等乡野莽夫成不了气候小姐你大可放心......至于谢少爷的事情,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谢少爷对你一直关爱有佳,把你当心尖尖上人捧着护着......” “裕年!” 良久,白虞开口打断。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是被批评却又不知错在哪的倔强孩童,努力压抑自己的委屈和不甘。 “我真的不想喝药。” “别使小性子,小姐最乖了。” 白虞抬眸。 看着自裕年走进来便一直浮于她头顶的弹幕。 【药里有毒】 【不能喝!不能喝!不能喝!】 “我说了不喝!” 少女的杏眸暗含薄怒,唇线紧抿,双颊因怒气悄无声息地染上绯红。 “......” 裕年被这一怒斥钉在原地,双手呆呆捧着枣糕悬在半空,无所适从。 有一刹那她觉察到眼前的少女似乎有哪里变了,明明是熟悉的面容,和对方眼神相撞,平日总对她笑意盈盈的眼睛此刻像一头受惊幼鹿,充满惊恐、愤怒和一些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意识自己太过激动,白虞深呼吸,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你出去吧,我要自己歇一歇。” “可是小姐——” “出去。” 俄顷屋里子只剩下白虞一人,一碗汤药,和一群七嘴八舌的弹幕。 【这咋和我第一次看的剧情不一样了呢?】 【珍惜现在这个白鱼,以后还有会黑鱼、红鱼和死鱼,就是没有活鱼。】 【被一起长大的人背刺,真惨啊,同情女配呢。】 【作者修文常事啦,大惊什么小怪!】 【......】 胸口再次传来痛楚,一波接着一波浪潮般扑击心底最柔软之处。 白虞无意理会聒噪弹幕,朝着门口方向望去,看了好一会,门扉紧闭似与外界隔断般,没有人再进来。 趁着恢复点力气,她手腕撑住床沿,手臂和腰椎一齐用力,艰难地将自己撑起来。 磕磕绊绊换上体面点的衣裳,光是从下床走到桌边,白虞额头上已经渗出薄薄的一层汗,呼吸失了分寸。 她本就坠崖旧伤未愈,又来这么一遭,纵使神仙的身子骨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盯着黑黢黢、凉透了的药碗,白虞心思愈发沉重。 但转瞬间又释然,与其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去验证心中疑惑。 ** 山阒鸟静,月影斑驳。 聒噪的蝉鸣彻响整个牢狱,兰掌门给这座专门处置犯错弟子的地方起了个好听名字,叫清阁。 赎罪洗污,是为清。 牢里阴暗潮湿,地面像是刚被泼洗过般倒映出油灯光亮,空气里若有似无飘着血腥味。 微弱幽光起不到半分照明作用,反叫这地方添了森森阴气,令人不寒而栗。 见到谢祁玉时,白虞露出诧异的表情。 没有她预想中浑身浴血、衣衫褴褛的落魄模样,反而一身水洗发白的麻布,干干净净,端坐于矮桌旁。 既没有君子落难的愤懑和失意,也没有...... 白虞不动声色将人上下打量个遍。 丝毫没有死了狐妖情人的寡夫愁容。 这副样子,倒是让她想起从前爹爹在会客厅招待客人的模样。 不紧不慢,从容写意,颇是岁月静好。 白虞盯着对方许久,犹豫再三,打了无数遍的腹稿此时半句话也问不出口。 要从哪开始问呢,问他近日是否吃得好睡得好,问他为何会认得人人喊打的狐妖,还是问坠崖之事是否出自他的手笔? 正她踌躇之时,谢祁玉先开了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他掀起眼皮子,暗色中一双眸子如寒潭冷冽。 视线交错的瞬间,白虞忽而想起多年前在雾隐山,她也遇见过类似的眼睛。 凶狠、 5. 天赎剑宗(五)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残月悬缀于青白色天穹,声声鹤鸣催升起东方地方线,白鹤红日,晨光熹微。 “小白来信啦!” “小白来信啦!” “小白来信啦——” 赤头绿毛神似鹦鹉模样的灵鸳落在半开的窗边,叽叽喳喳叫唤不停。 一声接一声高昂,颇有语不醒人死不休的悲壮大义,闹人睡不得安稳觉。 炉中香袅袅,清幽沉木香幽入鼻腔,床上之人不愿起身,嘀嘀咕咕几声自帷帐中探出半截光洁白皙的小臂。 灵鸢迫不及待地扑扇花膀子落在少女掌心中。 强打起精神听灵鸳转述,白虞眼皮子沉甸甸,听上两个字就不住合起来,无比顺从地入梦与周公相谈甚欢。 不一会传出少女均匀的呼吸声,气得灵鸳火冒三丈,纸做的小喙子在细嫩皮肤上啄个不停,只恨不能化作人形一巴掌把人掀醒。 “砰——” 耳边炸开巨响,白虞弹坐起身,拉扯到前胸伤口,疼得拧眉挤眼,垂首捂胸许久才缓过这一阵儿。 掀起帷帐,入眼便是满地香灰和三足朝天倒地不起的象白菱纹香炉。 顺着动静看去,那薄薄一片灵鸳不知哪来的力气,见白虞赖床不起,竟是在屋里东窜西舞搞起了破坏。 “别闹了。”白虞不得已投降,放出一丝灵力安抚暴躁的小鹦鹉,“什么事这么着急?” 小鹦鹉雄赳赳、气昂昂,学着活鹦鹉衔尾顺毛,纸片身子对折起来,一副前脚你对我爱答不理后脚你对我高攀不起的傲娇模样。 白虞认得这是赤青峰的特制灵鸳。 赤青峰首座白羌,英山殿那日坐她隔壁的白胡子长脸长老。 与她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因而该唤他一声白叔叔。 据说早年间兄弟二人势同水火一点就着,今日他烧他课本,明日他砸他课桌,经常将学堂闹得鸡犬不宁,不知气走了多少教习。 直至白虞她娘现身,一根教鞭把两人驯得服服帖帖,不敢造次。后来就出现兄弟二人爱上同一个女人的故事,她爹抱得美人归,白羌心灰意冷断情绝爱,一个人灰溜溜跑来天赎剑宗。 赤青峰至今还有条众弟子不理解的规矩,凡赤青峰弟子不得与教习私下接触。 赤青峰众弟子:拜托,我们看见教习大人就像老鼠看见猫,跑都来不及。谁想和教习独处啊,嫌命不够长吗? 小鹦鹉装模作样,终于舔顺了毛,这才给白虞好脸色看,张开喙子仿着白羌声线。 “无妄峰弟子白虞、江浔,多次无故旷课,按例每人罚俸二十中阶灵石,当月考核积分清零,不得参与本季度优秀弟子评选。” ...... 白虞:多大点事。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完长舒口气,长指曲起,对着小鹦鹉红彤彤的脑门狠狠一弹。 继续睡...... 不对,好像除了她还有个谁。 白虞一惊,从床上折返扶起灵鸳又仔细听了一遍。 “无妄峰弟子白虞、江浔,多次无故......” 江浔? 江浔!!! 完了,她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 白虞自幼体弱多病,某日一位得道高僧路过她家门口,非说天降机缘上赶着给她算一卦。 高僧掐指一算,一柱香时间便把白虞幼年经历道了个遍,件件属实。而后讲她面相刻薄寡情,心虽善良但命有大劫活不过二十五岁。 只有花八百八十八颗上阶灵石买下他手中太岁方可保命消灾。 白家夫妇一听不得了,买! 即便买了心中也是惶惶不得安宁,遂将白虞送入天赎剑宗修行。不求一剑惊九州,只求修个长命百岁,身体康健,莫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以,白虞拜入剑尊门下。 为了早早修得二三百年的寿命,第一年白虞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晨读晨练节节不落,白日里不是在学堂学习功课就是泡在书阁苦读经书。夜夜挥剑上千次,风雨无阻。 终于某日,一口鲜血吐在练功场,白虞累倒了。 自那以后白虞便养病居多,鲜少出入学堂与练功场,只有年末考核时露面走个流程。 加之听大师兄涂之舟所言,无妄峰向来各项考核垫底,剑尊本尊都不在乎,虚名浮利不过过眼云烟。 白虞躺得更加心安理得了。慢慢来,修炼一事记不得。 只是,她图一个长寿安康,这位新来的小师弟怕是心怀大志,不愿被困在一方天地。 眼前少年乌发高束,清俊面颊泛出红润,一看便知已经在此练剑许久。 是个勤奋苗子。 江浔的模样着实对白虞的喜好,她静静站在一侧,目光随着少年身形而动。 剑身朴素无华,仍是英山殿那日所用。 长剑破空而出,疾风呼啸。剑尖如蛇信子一般刺出,所及之处草木纷纷截腰倒下,无一幸免。 忽地白虞颈间一凉,不自觉吞了口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勤奋好啊,要这些弹幕真是哪位得道大妖的预言,那他今日练的剑,就是明日砍下她脑袋的刀!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在弹幕里寻找许久。 【江浔!你是我的神!】 【现在剧情啥发展?这两人站着干嘛呢?】 【同问】 【同问】 白虞:同问。 内心失望,没有半句有用的信息。 江浔定神,见到来人,铮地收剑入鞘。 瞳孔微沉,目光停留在这张令他印象深刻的面容上。 思绪不自觉飘远。 这位师姐彼时已嫁作他人妇,发髻高盘头戴着锦丝缠枝凤冠,两侧流苏悬坠金色并蒂莲。 唇红齿皓,眉间点钿,粉脂铺在两颊,女子面容妩媚身段窈窕,看得人呼吸一滞,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白虞喜服红艳似火,执剑而立挡在他的去路中间。不像是嫁人的新妇,更像是索命的地狱艳鬼。 她咬牙切齿:“江浔,我要你偿命!” 与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现在的白虞黑发如云,只有木簪挽起松垮垮的发髻斜在耳畔,露出饱满天庭。简单描眉画钿,衬着少女面容似秋水般素净动人。 江浔不动声色敛起眸底狠戾,跳开了视线,眉眼温润乖顺。 “师姐,何事?” 思绪正神游,突然被点名,白虞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压低声音让自己显得更加沉稳,扬起脖子挺直身板,拿出师姐的气场。 “练得不错,你随我来。” ** 唤来玄鸟,二人坐上车驾直奔百事堂。 堂外轮值弟子见着扑棱膀子、胸膛昂出天际的玄鸟,恭敬作揖。 经过门口时,白虞听见那轮值弟子小声道。 “有传送阵不用非乘玄鸟。” “真爱炫耀。” 白虞眸光一亮,对啊,还有传送阵。 不怪她记不得,往日灵石俸禄、杂物增补都是裕年全权负责。裕年自昨日被斥退后不见踪影,白虞思忖自己昨日太 6. 天赎剑宗(六)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江浔回到无妄峰的居所。 这间厢房离白虞的屋子很近,屋内一张紫檀木卧榻,竹窗旁置着一个书案,案头摆放三足香炉。整间屋子布局精简、一览无余。地方不大,但胜在窗明几净。 从储纳袋中放出今日采购,从瓶瓶罐罐的灵丹妙药到鲛人纱特制服饰,几乎堆满整个书案。 白虞这番慷慨解囊若是落在寻常弟子手中早已乐开怀,可少年表情却看不出半分欢喜。 世上从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从小便深谙此理。 江浔的娘亲是花楼出身,樱唇琼鼻,明眸皓齿,堪称世间绝色。虽不精通琴棋书画,但一把窈窕纤腰和妩媚桃花眼,不知勾走多少男人的心。 和人人喊打的蛇妖偷了情,生下江浔一只半妖。 江浔承了他娘的美貌。幼年骨骼未长开,乌发红唇美得不辨雌雄。任由谁瞧见这孩子都得多看两眼,其中不乏有隐秘爱好的达官贵人,相中江浔暗中出大价钱想买回家私享养成之乐。 成年那日更有甚者掷千金,打赌一月之内定能令让江浔爱上她。 此人见江浔年岁不大,沉默寡言整日里低头干活,以为是个徒有皮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木头美人。 孩子天性好奇,她便日日寻来新奇物件送到江浔房内。带他去吃最美味的糕点,赏最美的花灯,走遍大街小巷。 俊男美女羡煞旁人。 就在众人都认为此女子要赢了这场赌局时,不曾想某日江浔竟如被鬼附身了般,活生生咬下女子面颊一块肉。 大家都说他害了病,不日便有三五大汉绑了江浔就是一顿毒打,只剩半口气后扔到乱葬岗。 江浔的那位美丽娘亲从此也似人间蒸发了般,没有人见到过。 花楼里的姑娘喜笑宴宴,整日穿红着绿,好不艳丽喜庆。但他浸泡在花楼里的童年却是没有一点色彩,只剩肮脏蠕动的蛆虫和腐烂发臭的尸体。 如今回忆起来,少年神色冷淡,脱下乖顺的伪装。眼眸深邃深暗,宛若夜幕中隐藏着的捕猎者,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危险。 在他眼里,这位小师姐与那位女客人没有太大差别。 每一次示好,每一个笑容,都令他恶心至极,恨不得杀之后快。 上一世的他迷了眼错信白虞是真心待他好,毫无设防喝下毒药,化为蛇形当场被捕,在剑宗的天牢里受遍刑罚,无数个日夜里生不如死。 江浔瞳眸变得细长,浮现妖冶金色。 腰间灵碟闪烁。 眸中那抹狠戾金色转瞬即逝,少年修长的指节抚摸灵碟,听见少女声音激动。 “江师弟,速来赤青峰报名!” ** 白虞将玄鸟车驾留给江浔,自行前往赤青峰。 来的路上她还在盘算,腰牌、新服、丹药、灵碟......江师弟是否还欠缺些什么,别的峰弟子有的咱们也要有。 英山延绵不绝,九峰各有千秋。赤青峰坐落于山脉西南端,苍穹高远,层峦叠嶂,山染修眉新绿。 苍郁翠色晕染上青白色天幕,远远看去好似山色欲登天。虫吟鸟鸣婉转不绝,恍临人间仙境。 跟着记忆中的方位一路摸索到白羌的主殿,途中幸遇上几名热心弟子为她指了路,不然这偌大的地方不知她还要摸到几时。 剑宗九峰各司其职,其中赤青峰主管弟子课业与考核。新弟子分班考、晨练晚修、季度考勤、弟子进修、评优评先......皆经赤青峰统一核算。 【慕名打卡,剑宗弟子的噩梦之峰】 【赤青峰,更适合天赎宝宝体质的教培机构】 【都修仙了还要上课考试吗,那干嘛还要修仙。】 【不是,谁家作者修文从开头修啊,两千多章的连载文谁跟你回头去补啊!】 【最新章看不懂了回头来温习,一看前面,更看不懂了】 白虞很是同意那句噩梦之峰,其余的内容大多不明所以,视线穿过弹幕,眼前主殿金碧辉煌、宏伟壮观。 殿顶铺的是朱墨琉璃瓦,檐上雕的是飞舞龙纹,门口傍的是白玉狮兽,匾额上题着笔走龙蛇的“赤青”二字。 真气派! 她接到白羌长老的最后通牒。 若是无妄峰新弟子再不来报名,作留级处理。 所有新弟子需在进峰三日内于赤青峰登记,临时分配小班学习功课。因个人天赋不同,资质、努力、接受能力各有差异,因而实行分班教学制度。 通过考核成绩将所有弟子甲、乙、丁三班,甲级最优,其次乙级,丁级最末。根据各班弟子特点,教习会制定最合适的修炼和考核方案,因势利导,挖掘和发现每位弟子的优势和不足。 这是该有各峰相应执事负责,无妄峰多年不进弟子,为避免资源浪费原先的执事调去了其他峰。所以今年这事就落在白虞头上。 又逢白虞擂台赛重伤歇躺了几日,江浔报名耽误了。 所幸白羌长老好意提醒,白虞这才着急赶来。 趁着弟子登记的口子向白羌讨了杯茶,茶水入喉嗓子瞬觉清润。 白羌作为长辈先是关心白虞近期身体情况,一观气色红润,二探灵府充盈,见其恢复得不错,眉颜舒展放下心来。 而后长胡子一捋,声音威严如钟。 “以后不可这般逞强胡闹,打不过就认输、投降、求饶,命大还是面子大?那日比 7. 天赎剑宗(七)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落日熔金,霞光万道。 烈日敛去肆虐滚烫的炎热,时至黄昏,天际浮云缱绻。 逢上学堂弟子下学,游廊里人来人往,御剑的御剑,走传送阵的走传送阵,也不乏阔家子弟自带灵兽车驾。 等人都走光了,赤青峰前殿重回安宁。 迟迟未见江浔身影,白虞等得无聊,遂找片树荫坐下歇脚。 少女惯爱斜支脑袋,发髻微侧下来也不在意,扑闪睫毛垂眉看地。 也不知江师弟何时能来。 想起白羌临走前对她说的话:此子奇货可居,年纪轻轻破三道剑意属实当世罕见。 定要对他严加管教,勿要泯没一身好天赋。 哎。 她深深叹一口气。 心道她尚且自顾不暇整日只思考怎样享乐,如何有能力照顾好这么大一个活人。 于功课、于修炼,她没有任何能帮到忙的地方。 她不希望这样一颗好苗子毁于自己,可她向白羌求助让江浔转了来赤青峰,又遭遇拒绝。 正苦恼着,白虞猝不及防感到脖颈儿一丝凉意,还有些沉沉的,伸手一捞。 !!! 这是啥? 是啥? 一条美丽漂亮的小白蛇! 小白蛇细细一条,差不多成年男子拇指粗细,鳞片柔软,光泽若白玉剔透。 从树枝桠上坠下,七寸被少女精准捏住,金色蛇瞳孔细长如针,充满威胁与恐惧。 蛇尾挣扎无用,弯曲扭动间,反而展现出独特韧性之美。 白虞看直了眼,杏眼近乎痴迷。 “你是谁家的小宝贝?” 小白蛇:“......嘶嘶......嘶......”放本大爷下来!臭人类,别用你的爪子碰本大爷!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白蛇:本大爷的名讳岂是你们人类配知道的? 白虞:“你爹娘呢?” 小白蛇:要你管! “丢下你不管了?真可怜,那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白蛇气得胆都绿了,尾巴甩得飞起:你爹娘才不要你,你全家都不要你。臭人类,你知不知道本大爷的爹娘是谁! 白虞:“听到跟姐姐回家这么高兴吗?” 一人一蛇在树荫下进行着一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听说蛇类爱吃耗子,你呢?姐姐给你准备好多小鼠鼠,好不好?” 鼠鼠!是那种活碰乱跳、鲜嫩肥满的鼠鼠吗? 竖瞳瞬间亮起来,小白蛇收起獠牙,乖顺拿头蹭了蹭少女掌心。 从今日起,你是本大爷的亲姐! 柔软鳞片缠裹皓腕,蛇皮触感奇异,似乎还有呼吸间微弱的气流。 看出蛇蛇讨好的动作,白虞心生欢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挠逗白蛇下巴。 小白蛇正眯眼享受着人类的伺候,蓦然没由来一阵恶寒,野兽的本能告知它危险来临。支起身体前段,眼神犀利充满攻击性,朝着一个方向吐蛇信。“嘶嘶......嘶嘶......” 顺着小蛇龇牙咧嘴的方向望去,白虞看见了望眼欲穿等待的人。 她一把把蛇揣进袖口,藏起来。 白虞喜蛇,而世人多惧蛇,她爹娘也不例外。 幼年不懂事她去后山捉了条小蛇偷偷养着,小蛇贪玩爬进爹娘屋子躲进被褥里,夜晚放被歇息忽然窜出条黑蛇,吓得她娘亲差点晕厥。 白虞也因此事被她爹禁足十日。 她爹为了唬她蛇类是很恶毒、很危险的动物,还特地编上一个莫须有的故事,来证明蛇类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可白虞还是喜欢,对饲养蛇类止不住的向往。 江浔长身而立,逆着余晖看不清表情。 白虞深思熟虑,养蛇一词与温柔善良师姐形容实在违和。若是恨乌及屋让江师弟对自己留下什么奇奇怪怪印象...... 这可不行。 因此,须臾间她做好决定,藏起小蛇。 “江师弟,可去登记处报好名了?”白虞问道。 “嗯,谢师姐提醒。” 江浔这一声道谢无比真诚。 白虞实话实说:“这几日我受伤耽误了你的报名,是我的过失。明日我送你去别的峰教习那里补课。” 江浔:“我不......”需要。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字还未完成说出口,就被急促的咳嗽声豁然打断。 少女蹙眉,几乎咳弯了腰肢,好似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再抬起身时,手心多了抔鲜血。 残留下的血迹染红薄唇。 咳嗽声歇,白虞总算顺了口气回来,没有注意到身旁一束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打量自己。 江浔冷静地站在白虞身侧,一动不动。一双深瞳紧攫住她,眼神似冰冷寒霜,杀意渐浓。 前世他的这位矜贵小师姐爱惨了谢祁玉。 明明对自己这样没出身、没背景的弟子厌恶至极,却仍能忍着恶心对他善、待他好。 给他用最好的灵药,为他铸最好的佩剑。到头来,却是想生剥他的一身剑骨换给谢祁玉。 只可惜,前世白虞的阴谋棋差一招,她怎么也料想不到,那碗带毒的汤药会叫他直接现了原型。 蛇妖凭空出现在天赎剑宗,不悔峰得知立马赶来,不由分说接手此事。蛇形的江浔直接被带进天牢。 这一世他不可能再被白虞娇软柔弱、天真无辜的外表所欺骗。 “江师弟,你方才说什么?”白虞的声音沙哑虚弱。 “我不需......”要。 “咳咳咳!咳咳咳......”白虞唇角又溢出丝丝血线,“嗯?什么?” 江浔:“......师姐身体要紧。” “我没事,那教习一事就这么定了。” 江浔:“......行。” 见江浔答应得如此爽快,白虞甚感欣慰,完全没有关注到对方的无语和隐忍的神情。 “江师弟,我们一同回去吧。” “好。” 白虞走在前面,江浔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若是此刻白虞回头,就能瞧见自己的小师弟正与自己的新宠“交流甚欢”。 江浔余光捕捉到素色花纹袖口探出一抹银白色,狠狠剜了它一眼。 小白蛇仿佛撞见活阎王咻一下子又钻回衣袖里,吓得瑟瑟发抖。 ** 回到居所后,白虞犯了懒病,累得一根指头也抬不动。 懒洋洋瘫躺在贵妃椅中,没个正经坐相。少女虽疲惫体虚,乌润清亮的杏眸却熠熠生辉,像极了得到新玩具的孩童,对小蛇爱不释手。 “叫你什么名字好呢?” 小白蛇:“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大爷我要吃鼠鼠,又香又肥的大鼠鼠,臭人类说好的鼠鼠呢! “你是雄的还是雌的,怎么这么爱撒娇呢?” 小白蛇:“......嘶嘶......嘶嘶......”来蛇啊!我要提刀砍了这个说话不算数、还侮辱本大爷的臭人类! “我以前也养过一条蛇,乌黑光亮的可漂亮,然后被爹爹炖了......” 一听此言小白蛇气得跳脚,恨不得磨刀霍霍向她爹,不费劲 8. 天赎剑宗(八)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屋子不隔音,江浔听着撕心裂肺、近乎要把肺咳出来的声音,阴着张脸,难以入眠。 金色竖瞳在黑暗中闪烁危险的光芒。 片刻后,起身。 半柱香后。 两人一蛇围桌坐,小蛇怯怯躲在白虞身后。 “这是给我的?” 白虞看着面前的小师弟,和他手中的炖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怪她惊讶。 只是擂台赛受伤下来后,都不曾见他来看望过自己。 除了今日白天因报名与采购说上几句客套话,两人的交集少之又少。 半夜送来炖梨...... 下毒?讨好自己? 还是单纯的同门情谊? 白虞掀起长睫,望向半空。 【珍惜这段温馨的同门时光】 【她不会怀疑男主下毒要害她吧,心毒的人看什么都有毒】 【白虞你醒醒啊,江浔是口口,未来不仅口口你,还会口口你,因为你口口】 【审核员你没有心啊,我帮一下白虞怎么了,作者都在为她改命!!!】 【......】 白虞内心无声辩驳:分明我待江浔也不薄。这些弹幕有失偏颇。 况且,她的命凭什么由别人说改就改。 “师姐不喜欢吗?” 耳畔冷不防响起少年的询问。 确认没有出现警示性弹幕,白虞道了声谢,这慢悠悠才端起碗,小心抿上一口。 ! 再尝一口。 真好喝。 梨香浓郁,温度适宜的汤水入腹,如温暖棉花轻柔包裹住喉管,缓解嗓子的干涩刺痛。 没想到江浔还有这般好手艺。 感慨的功夫白虞又嘬了两口。 “江师弟你好厉害!这炖梨可比那些难吃的丹药管用多了。”白虞称赞道。 【江浔的口口要翘起来了!】 白虞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楼上的你别擦边了,屏蔽词都发不出去。】 【口口】 【口口】 【我在测试屏蔽词】 江浔闻言抬眸,安静地注视喝汤的白虞,干净透彻的墨瞳下藏着复杂。 他倒要看看,这一世白虞的伪装何时揭下。 “师姐喜欢就好,身体为先,师姐近日还是少些操劳。” 这话听在白虞耳里,反而以为江浔在暗示自己,咳嗽声打扰了他休息。 也是,明日一早他就得出门补功课,若前一夜休息不好,第二日状态会大打折扣。 短暂思索片刻,看在这碗炖梨的份上,白虞咬咬牙,做出一个决定。 她说与江浔听。 “我这身子骨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不如明日起你暂住隔壁连翘峰,我会替你安置好......” 江浔:...... “夜深了,明日再说吧,师姐好好休息。” 白虞:...... 江浔不多做停留,收起空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瞥见白虞身后未藏匿好的蛇尾也不戳穿,目光一转,只当没有看见。 白虞再愚钝,也察觉出对方的情绪不对劲。 很不对劲。 想从弹幕中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出原因,却清一色的都是对江浔出众外貌的称赞以及对她自己莫须有的评价,还有一串口口。 白虞也懒得再动脑子去猜测海底针般的男人心。 只当他是开学前的紧张与焦虑。 也正常,完全陌生的环境,不知性格的教习,晦涩难懂的功课,还有五日后决定等第的分班考。 原来天才也会有压力。 回想起自己刚入学时隔三差五被教习吓哭,白虞豁然开朗。 “嘶嘶——” 讨厌的气息远离后,小蛇从身后窜出来,细尾缠绕在白虞小指骨上。 “白赤赤你醒啦。” 白虞起名的逻辑简单粗暴,她与小蛇相遇于赤青峰,取了其中的赤字,再随她姓。 小白蛇没想自己一醒来改名换姓。 指尖轻点白赤额前鳞片,她想起了梦里受伤的白蛇。 它现在又会在哪呢? “赤赤啊,你认识条和你一样很漂亮的小白蛇吗?” 白赤:......有病。 蛇尾一摆,扭着屁股出门了。 白虞:......有个性。 白赤赤骂咧咧出门觅食,刚爬出没多远,登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前,它闻到那人身上若有似无飘着淡淡梨香。 ** 翌日,白虞强打着精神早起,睑下隐隐透着乌青。 若不是要和和隔壁峰的裘春殊裘教习洽谈小师弟的补课事宜,她才不愿意起早。 双臂舒展,大大伸了个懒腰,少女拿过灵碟。 灵碟那处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 “一个时辰三百灵石,包进甲班,十年老店、童叟无欺、谢绝还价。” 白虞干脆利落应下:“成交。”反正弟子进修的灵石支出通通记在师尊账上。 裘春殊是连翘峰首座的弟子,与白虞同一批入宗,算是有些交情。 往年笔试考核裘春殊独占鳌头,次次名 9. 天赎剑宗(九)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热症来得快。 白虞迷迷糊糊睡着,热火不知何时从体内烧起来。眼皮发涩,脑袋开始昏沉,浑身骨头发软,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 万籁俱寂中,猝不及防间耳边炸开声类似爆竹的巨响,窗外人声鼎沸,锣鼓声响不期然闯入耳内。 隐隐约约几句闲谈声音传进来,似还有女人小声嘤咛。 “新郎他......” “呜呜呜呜要不要告诉小姐?” “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什么新郎,什么大喜,无妄峰何时有了婚嫁的喜事? 勉强睁开双眸,入目是摇曳红烛,噼里啪啦炸开一个小火花。 白虞瞳眸一缩。 这里是...... 她的闺房? 离家数年,房中布局已然发生变化。 她缓慢地环顾四周。 整个屋子浸泡在红色里,梁上裹红绸锦缎,桌上红烛泣泪,地面上铺陈着不知名的粉色花瓣,一路蔓延至她脚下。就连床上也摆满了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 仔细辨认,墙壁上挂着自己幼年随手涂鸦画作。 这才心中做下判断,她确确实实回家了。 可是怎么会呢,她现在不应该在无妄峰吗? 白虞挪步于镜前。 一方铜镜映出女子芙蓉面,面容精致白晰,花钿粉脂。体态比无妄峰那时略显丰腴,更显得富态之美。 凤冠霞帔,红锦金线缝边,韶光流转,俨然一副出嫁女子的装扮。 她何时要嫁人了? 嫁的又是谁? 一大串疑问涌现在脑海里,等不及她慢慢去回溯记忆。 房门被人推开。 “裕年?” “小姐!小姐!”裕年顶着双哭得通红浮肿的眼睛,鹅蛋脸上布满泪痕,声音颤颤巍巍,“姑爷他......姑爷他......死了。” “姑爷?”什么姑爷? “姑爷死了,我们快逃。小姐我们快逃,再不逃妖族就打过来了。” 边说着,疾步上前,不由分说拉过白虞的手就往外跑,好似背后追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裕年力气出奇的大,白虞一个不留神已被她拉出闺房,这只与她差不多般大的手因为用力青筋暴起,死死钳住她。 白虞分毫逃不得,任凭她呵斥挣扎闹腾,裕年都置若罔闻,从不曾回头。 嘴里还一个劲反复念着“姑爷死了”、“快逃”。 倏地,天际降下一道惊雷,划破苍穹,闪白了大半边天。 白光下,白虞看得清楚。 ...... 这个裕年,没有脸。 更确切一点,她的五官竟然在消失。 原本分布均匀的五官不知何时移了位,左眼珠子内陷进去只剩东倒西歪的几根睫毛留在眼眶上,鼻尖歪斜与翻转的嘴唇黏连在一起,鹅蛋脸上浮出密密麻麻青筋凸起。 那青筋在动,好似某种蠕虫在皮下快速窜梭。 不过是瞬间功夫。 她眼睁睁看着裕年自己的嘴巴吃掉右眼珠子,然后是鼻子......软烂的血肉在齿间嚼动,最后那人脸皮蠕动如狂潮般吞没嘴唇。 裕年彻底变成了无脸人,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点,还兢兢业业拉着白虞奔命。 眼珠子没了看不见路,她狠狠撞上柱子,额角留下鲜血也不在意,站起来继续跑,仿佛在坚定地完成某种使命。 “快跑,姑爷死了。” 白虞死死盯着没有嘴巴的“裕年”。 她又听见微弱闷沉的声音。 “姑爷死了。” “快跑,妖族来了。” 这声音,竟是从裕年肚子里传来的。 “姑爷死了。” “......” 白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眼前的桎梏,白虞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跑。 疾风划过耳畔。 跑!快跑!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姑爷,什么妖族,通通都是假的,都是她做的一场梦罢了。 她不是待嫁的新娘子。 她是剑尊的弟子,她住在无妄峰。 不知跑了多久,跑出多远。 白虞这副娇弱的身子骨已经撑到了极限,心如鼓擂,脚下似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步,不得不停下喘息。 耳畔喧嚣也随着脚步一瞬间停下。 四周荒凉一片,野草衰败,目之所及只有几株枯槁树木。黑暗的阴影笼罩住羊肠小道,晚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声音。 梦境里的时间和空间规则与现实不同。 她的印象里,白家府宅方圆十里内没有这片荒地的存在。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地面沙石微微颤动。 前一刻还是无边无际的深渊黑夜,转瞬太阳自荒草堆中升起来,柔光铺陈大地,普照万物。 同时也照亮了正朝着白虞方向前进的妖族部队。 众多尸首高高挂起,头发散乱,身体仿佛被无数利刃贯穿,胸腔内器官缠绕着肠子血淋淋地缠挂在脖子上。 那是剑宗弟子的服饰。 与众不同的是,其中一具尸体穿着与白虞身上相配的红色喜服。 金纹流转如波,璀璨华丽。 那是...... 谢祁玉! 一瞬间,白虞明白了裕年口中的姑爷是谁。 这场梦境里,她嫁给了谢祁玉。 妖族很快发现了小路上的白虞,力竭的白虞毫无反抗之力,任凭着几个小妖把她压到他们首领的跟前。 “小师姐,别来无恙啊。” 头顶响起一声男人无情的嗤笑。 白虞惊讶抬眸。 江浔? 她几乎没有见过穿黑色衣服的江浔,冷冽墨色将他肌肤衬得如寒玉般,近乎病态的白晰透明,毫无半点血色。 江浔本就体态颀长,一身黑锦金纹华服,浑身散发着淡漠疏离的气质。 男人眼帘微垂,轮廓线条似乎比无妄峰初遇时更加锋利,看着白虞的神情,仿佛在睥睨卑微蝼蚁。 长指摘下谢祁玉的头颅,体贴地送至白虞眼前,薄唇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问道:“送你的新婚贺礼,喜欢吗?” 震慑力十足灵压铺天盖地而来,恐惧似从骨头里滋生而来,迅速遍布四肢百骸。 虚弱的身体扛不着这等肆虐的灵压,白虞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白虞:...... 这个江浔,是不是脑子有病? 杀了剑宗众弟子还有她的新郎来做贺礼。 谁教他的! 白虞强烈腹诽与谴责。 对方很久没有讲话,正当白虞以为梦境又要切换场景时, 她却听见风中飘来自己颤颤巍巍、充满愤怒与恨意的声音。 “江浔你不得好死。” 可她分明没有讲话! 眼前蓦然炸开一道银白剑光,朝着江浔飞去。 ******* “江浔!” 白虞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茫然睁眼,见到了熟悉的弹幕和屋顶。 窗边漂浮淡淡雾气,和煦晨光穿透进来,凉风带来竹叶清香,吹散血腥诡谲的梦魇。 心中松下一口气。 她刚想安慰自己只是一场虚幻梦境,恰此时几条弹幕飘过。 无一不在未卜先知她的悲惨未来。 被江浔剥皮、砍头...... 稍一动身,才发觉自己的床沿多了一人,手心触感温凉柔软,白虞低头一看。 登时烧红着脸,动作迅速从江浔掌中抽回自己手。 感到动静,睡在床沿的江浔长睫颤动,慢慢睁开眼睛。 他开口第一句,声线非常低。 “师姐。” 第二句。 “你昨夜发了高热,非拉着我留下来陪你。” 白虞:“?” 你不要血口喷人。 见白虞瞪大眸子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江浔好似早料到这一幕,无奈叹了口气,摇摇头,摊开袖口露出腕部的红痕,展示白虞昨晚的战绩。 白虞:...... 还没想好如何辩驳,对方来了第三句。 “师姐昨夜一直唤我的名字,梦见我了吗?” 白虞:...... 我梦见你欺师灭祖了。 咱们剑宗刨您祖坟了吗? 眸光一闪瞧见江浔身后桌上的药碗,视线再回来,江浔的眸中爬上红血丝,是彻夜未睡好的迹象。 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刺痛,白虞心虚地错开目光。 弹幕与梦境接二连三预示江浔此人是一大祸患,她无法忽视。 可现在硬要挑人毛病,白虞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只得借由学习考核的名头,匆匆将人打发了去连翘峰补习。 而她自己,吃些丹药补充点体力,不等余热消退,马不停蹄赶去了藏书阁。 剑宗藏书阁是整个修仙界最大、最久的藏书阁,珍藏典籍无数,修炼秘籍、丹药炼制、冶炼锻剑、双修秘术......涵盖甚广、数不胜数。 白虞曾还听闻师兄师姐讲,只要你愿意花时间,甚至可以在里面找到各宗各派失传已久的功法。 为什么天赎剑宗的藏书阁里会有其他门派的功法呢? 修仙界秘闻野史记载,世上本没有剑宗,从前剑修清贫寒苦,两袖空空,裤兜比脸还干净,哪有闲钱开宗立派。 于是几个剑修齐聚英山,商讨自己的衣钵如何传承,五大三粗一心练剑的莽夫,一根肠子通大脑,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没钱怎么办,借啊。 借不到怎么办,抢呗。 据说此次商讨,正是如今五年一届英山论剑的由来。 至于这其中真假,就无人验证了。 白虞走近一排红木书架,指尖凝聚灵力一挥,轻车熟路拿下在高层的书籍。 拍散封面厚厚的灰尘,唇角勾出满意的弧 10. 天赎剑宗(十)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谢祁玉死了。 三日前,不悔峰召谢祁玉前去接受审问,小弟子沈焉来清阁提人,嘴里骂骂咧咧这等烂差事尽推给他们新来的做,满脸写着不情愿。 走到大牢里,漫天好似肉类腐坏的恶臭味道直直闯进鼻腔,小弟子掩住口鼻眼眶泛红,见那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仍在维持虚假的体面装作对壁思过,心中嗤笑,但任凭他怎样叫都入定般岿然不动。小弟子气不打一处来,便上手推搡一把。 怎料谢祁玉保持打坐姿势直栽葱式倒下,“砰”一声,小弟子惊恐作势要去搀扶,还没碰到人的衣角,却看见他前襟一片泛黑的结痂血污,脸色灰白双唇墨黑,早已没了呼吸。 是咬舌自尽,地上还留了封书信。 “弟子谢祁玉,寡德失忠,勾结妖族,自知罪无可恕......妖族有善有恶不可一概而论,今弟子以死谢罪,惟愿死后与末昀合葬,求师尊成全。” 新弟子沈焉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被唤来议事堂,相貌斯斯文文,皮肤白透红嫩,读信时声音颤颤巍巍,眼神飘忽不定,一眼叫人瞧出是好欺负的主儿,倒霉蛋。 听完谢祁玉的罪己书,在座众长老无不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神情各异。 “放肆!妖族无恶不作,善蛊惑人心,竖子挑拨离间不知悔改,死不足惜!”有人拍案而起。 “合葬?原来兰掌门也能教出这般痴情种。” “......” 赤青峰首座白羌开口,语调平淡沉稳不怒自威,声压盖过杂乱议论:“当真是自杀?” 掌门兰惊弦居高临下,眉宇温良,唇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煦然笑意,独特的琥珀色浅眸好似浸软过潺潺春水。但每每当这双眸子无声凝视时,笑意也能令人不寒而栗,好似身居冰雪山巅,裹挟无数冰刃。 兰惊弦淡淡扫过堂下,他说:“白长老说笑了,若非自杀,岂不是剑宗进了妖族卧底。” 此言一出,清阁的脏污似乎随着这封绝笔书信悄无声息进了议事堂,氛围凝固,流淌着相互猜忌与怀疑。 无人想被这脏污缠上,不约而同瞬间沉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到底谢祁玉是他不悔峰的弟子。 白羌没有否认,轻轻抿口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给兰惊弦递上令人人心惶惶的话口子。 不知是哪个峰长老率先表真心,各峰纷纷效仿自证清白,一片赤诚绝无二心。 * 小弟子沈焉完成自己的任务后默默退至角落,撇撇嘴角暗恨自己怎么运气这般差接了这种破事。 神思正出游,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微微侧头余光看见一旁的白虞。 ——眼下乌青,左顾右盼,趁众人不注意指尖拎起块糕点迅速丢进嘴,咀嚼几下再悠哉地嘬茶,腮帮子鼓出圆润的小弧度。 虽是新晋弟子,沈焉也没少听闻白虞的事迹。白虞深居简出,但学堂仍然流传她的传说,以及与谢祁玉的八卦传闻,他悄悄靠近,偷觑白虞的反应。 毫无准备地撞上对方怏怏淡漠的杏眸,心跳豁地漏了一拍,随后俊脸爬上不明红晕。 白虞视线自下而上扫过去,又看了看桌案上的桂花酥,说道:“想吃自己拿,不用客气。” “谢谢......白师姐,您节哀顺变。” 白虞:“......”她还真没有哀。 算算日子,她前一晚去找谢祁玉,冒着风险为他谋好生路,他竟第二日就被发现惨死狱中。 看到不悔峰的灵鸢,本以为是东窗事发兰掌门要找她清算,却不曾想迎接她的是谢祁玉的死讯。 值班弟子那日虽被她买通,但事关 11. 天赎剑宗(十一)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等白虞回到自己居所时已至深夜。 自她坠崖后发生的怪事太多,无数困扰在脑海中盘旋,无数念头在心间浮现,眼前似有堵雾墙,叫她看不真切,思绪乱成一团麻。 兰掌门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在抽签中做了手脚,目的就是让谢祁玉获得剑尊功法传承,从而让他代替白虞去冯柳镇。 美其名曰:保护白虞。 白虞假笑:...... 谁信谁傻子。 她不由地怀疑,在兰掌门眼里自己是不是个大傻子,他甚至不屑编个像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也罢,兰掌门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要擅自揣测上位者心思,想再多也是为自己徒增烦恼。 白虞从来不知剑尊闭关的理由,她自然而然地认为强者稳固道心、提升修为,三年五载甚至更长时间的闭关都是家常便饭,无新奇之处。 可兰掌门这回告诉她,她的师尊是因四年前伏妖之时遭黑手,身受重伤。 白虞难得敏锐,问道谁的黑手。 这世间还能有谁将剑尊伤及至此。 兰掌门沉默不语,白虞自知追问无果,隐隐意识到这其中定有千丝万缕,是她不该触摸的东西。 于她而言,当务之急是如何得到雪域海棠。 剑宗线人来报,冯柳镇是厉州边陲益安城不过三年的新镇。 益安城边境常有妖族来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凡妖族所经之地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三年前一批剑宗弟子修行游历至此,行侠仗义杀一儆百,成功驱散妖族。城主特地划块新地为流离失所的难民提供住所,此地便是冯柳镇。 而如今又一批剑宗弟子经过,却遇上了古怪事。 冯柳镇来了位外地医者,短短一个月,盲者可视,聋者可闻,重病者痊愈,断肢者重生。当地人将这医者奉为神仙下凡,建庙焚香。 可这事怪就怪在,无人知晓那医者如何医治,不开药方不吃药,只需让她瞧上一眼便能百病消除,堪称绝世仙术。 旁人不知,但兰惊弦伏妖经验丰富,几句话听下来就判断这个医者很可能是拥有雪域海棠的花妖。 驻镇的剑宗弟子紧急来信,这位神秘医者十日后就会离开。白虞不得不三日内下山立即赶过去。 无妄峰夜色深沉,大地沉睡在无尽黑暗之中,寂静无声。四周黑黢黢一片,但见隔壁窗户上忽闪着光,以微薄之力在浓夜中撕开道口子渗出光亮。 白虞本来还以为这个时辰江浔早该歇息了。 屋中人似是察觉到什么,烛光摇曳起伏,纸窗倒映的人影一顿,随后起了身。 那道紧闭的屋门被人推开,满屋的光流淌在浓郁夜色中,照亮了白虞的眼睛。 夏夜晚风徐徐而来,拂起少女乌黑发梢,眼眸一如往日清润透亮。 “近日功课如何?”白虞向挑灯夜读的小师弟展露温柔笑容。 “蒙师姐关照,尚能跟上裘教习节奏。” “有希望进甲班吗?” 【她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江浔可是大学霸!】 【过目不忘,一点即通】 【甲班是什么很难进的班吗?轻轻松松拿下】 【我记得白虞当年是乙班?】 【怪不得考前要来讽刺我们江浔,搞人家心态,嫉妒了吧。】 【......】 我讽刺他了吗? 我搞他心态了吗? 我嫉妒他了吗? 我没有啊。 白虞有种在路边散步被人突然踢一脚还被骂学习差的错觉,十分地无辜。 弹幕如此误会她的关心,硬是将白的说成黑的。 所以江浔也是这样想的吗? 白虞思索三分,不等少年回应她又补充道:“尽力而为,不用有负担。” 【靠!她竟然质疑江浔的学习能力!】 【她这话几个意思啊】 【作者能不能赶紧让她下线】 【为什么要下线,我觉得改动她和谢的感情线更好看了】 【......】 白虞眸光沉了沉:...... 爱咋咋的,她要休息了。 进屋前她听见少年唤住自己。 他说:“我一定不会让师姐失望的。” ** 时至寅时。 万物静默,皎洁月光从云团里挣出来,透过窗户照向床榻。 少女睡姿随意不受拘束,千工紫檀雕花的拔步床也碍着她舒展四肢,乌发如瀑散落,玉枕被挤在方寸角落里成了无用摆饰。芙蓉帐内白皙藕臂半垂,好似精致玉器。少女窈窕身段和狰狞疤痕一览无余,清晰可见。 一只白蛇悄无声息进了屋。 正是白虞从赤青峰带回来,睡前还在屋中寻找几番的白赤赤。 她寻找未果,眉眼难掩失落,只当这白蛇性子野,热爱自由,不愿被人类豢养成为笼中蛇。 而作为一条蛇的白赤赤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大爷竟因为几只鼠鼠签了卖身契。 他多日未捕到食饿得发慌,才有那日体力不支两眼一黑从树上摔落下来,恰好掉到白虞身上。 人族大多厌蛇,畏蛇。白赤赤本来以为小命就要交代在这,掉下去的那一瞬连墓志铭都想了好多个。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少女不仅没有害怕尖叫,反而将它视作珍宝。 更令人意外的是,少女身旁竟然还有一条它的同类。 起初它以为那少年是道行深的化型大妖,身姿挺拔、体态端庄,皮肤光滑看不出一点儿蛇鳞残留的痕迹。 连妖气都隐藏得天衣无缝,举止行为像极了一个真正的人。 可这味道一仔细闻,既有妖味又有人味,两味混杂令蛇作呕。 白赤赤震惊不已,剑宗里竟然混进条卑贱的半妖。 它眼睁 12. 天赎剑宗(十二)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动物敏锐的直觉告诉它这是危险。 小蛇不等床下那人反应,一人一蛇四目相对的瞬间,蛇尾攒劲带住肢体回到少女臂弯处,露出獠牙,毫不犹豫地一口在咬在面前的皮肉上。 要命! 亲姐别睡了! 你床下有人不知道啊! 白虞吃痛惊呼,睫毛扑闪几下,杏眸慢了半拍反应才缓缓睁开。 少女瞳中困意未散,幽幽望向始作俑者,目光冰凉无情还沾染几分被惊扰睡梦的森然懊色。 白蛇发出急促的“嘶嘶——嘶嘶——”不是,你这么看我干嘛!看床下! 蛇尾指向床下。 白虞仰躺在床上,听不懂蛇语,只觉得这嘶嘶声音聒噪。 指尖一卷,抬手虚虚用力,将小蛇打成结扔在地上。 继而阖上眼睛。 不到三秒,豁地,杏眸复而睁开。 困意消失弥散,眸底清明澄澈,亮得如水洗过一般。 不对劲! 电光石火明白了白蛇的用意。 她没有立即起身,故意保持睡着时缓慢均匀的呼吸。 这屋内,还有其他人。 白虞呼吸一窒,几乎瞬间调整过来,佯装成熟睡的模样。 从头到脚掠过阵阵寒意,她越想装作镇定,心跳越是如鼓擂在胸腔内砰砰拼命跳动。 她感到头皮发麻。 会是谁? 何时进来的? 白虞修为低,天资不好。幸得自幼有稀世灵药供给,整天在灵芝灵草的药汤里泡着,多少能弥补些先天缺陷。但外物补足终归是杯水车薪。 剑尊初见此子,留下五字简短评价,上辈子杀猪。 众人同情白虞:......这样子讲,会不会伤到人家小女娃的心。 彼时白虞天真烂漫,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哪里听得出剑尊话里的言外之意,还傻呵呵问道杀猪也能修道吗? 众人同情剑尊:......峰峰有本难念的经,看来无妄峰这本经也不好读咯。 好不容易用灵药堆出万丈台阶将她送到金丹境的门槛外,一朝坠崖,台阶化作齑粉,白虞又摔回小小筑基。 修炼大能者灵识似汪洋大海,无边无垠近乎不竭不尽之地,不用刻意调动便可随时处于外放感知的状态,对身周变化,大到山摇地动,小到虫蚁经过,一草一木皆了如指掌。 而白虞理论上离结丹只有一步之遥,但体虚多病,热症风寒不断,内里早已虚空,即便是与她同一境界的修者,灵力储蓄都比她大得多。 如果用池塘比做筑基期弟子,那白虞的丹田就是清晨树叶上凝结而成的小水珠,实在不够用不够看。 故而,她没有发现屋内竟多出一人来。 她现在该怎么办? 黑暗中的恐惧逐渐放大,好似团黑雾重重压在她心口,白虞额角渗了层薄汗,极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步步分析局势。 这人是谁?潜入她的屋子想要做什么? 目的无非于谋财与害命。 若是谋财—— 偌大的金丝楠木剑架一尘不染,大大方方置于桌案上,一炳玉如意被她随手丢在小憩时用的贵妃榻上,如今还安静躺在那,镜台上玉石、玛瑙、翡翠玲琅满目,随意一件首饰就能值千金...... 屋内显眼的值钱物件一样未少,原封不动地摆在各自本来的地方。 不是谋财。 那是......害命? 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还是哪里透着不对劲,她很快又否定谋财与害命的猜测。 各峰外都有独立结界,非本峰的外门弟子若要进出需提前登记报备...... 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就进入剑尊的结界之内。 ...... 微微侧目余光瞥见还在结中苦苦挣扎的小白蛇。 ...... 忽而,耳尖捕捉到床下细微动静。 那人还没有意识到白虞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蹑手蹑脚从床肚里钻出来。脚步轻柔缓慢,生怕吵醒床上的人。没有急着动手,反而在帷帐外停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白虞假寐,全身肌肉紧绷着,努力控制住自己呼吸让它变得规律不漏破绽,极度紧张之下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冷汗如雨从额间沁出,沾湿几缕鬓发。 指尖悄悄凝聚灵力,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薄纱轻轻扫过臂膀,那人撩起了帷帐。 白虞虽然闭着眼,但仍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寒光乍现的同时,白虞倏地睁开眼睛。 瞳孔中倒映出再熟悉的面容。 “裕年。” 裕年没有穿着往日里喜欢繁琐复杂、层层叠叠的碧色罗裙,而是一身干净利落的暗红色劲装,整个人的气质与平日大相径庭。 那张几乎日日夜夜都相见的鹅蛋脸上,此刻写着白虞看不懂的表情, 此刻,她竟觉得眼前握着匕首,刀尖对着自己的裕年无比陌生,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裕年一 13. 天赎剑宗(十三) 《反派师姐看见弹幕后》全本免费阅读 白赤赤有眼力见,听见白虞问话,绞缠的力道放松,给裕年留出呼吸的狭窄间隙。 “我杀了谢祁玉?”白虞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放下捂眼的手,任由鲜血横流,半边脸颊浸没在血色中,齐腰墨发垂散贴着曲线不修边幅。 起身,下床,捡起匕首。 “他是自杀,怎么会与我相干?” “我知道你那天去天牢里找了他,一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会——” “裕年!” 窗外微风灌进来,明明是闷热夏日,这风直叫人背后生寒。 锋利刀尖贴近皮肤,似描眉般轻掠过细密血管,只要再多用几分力......刀尖及时停住,白虞从未动过伤害裕年的念头。 裕年被用刀尖挑起裕下巴,与对方直视。 白虞这张脸生得精致无比,经年累月在闺房里护着,肌凝瑞雪,长眉连娟,一双杏眼更显得她明艳弄人,一颦一笑间自有股轻灵之美。也是这双眼睛,极具欺骗性。稍微弯一弯,不费力就能勾勒出令人流连的温柔笑容。只可惜方才上眼睑处遭银簪所伤,约莫两寸长的疤痕挂在眼角,只差毫厘这只眼睛便毁了。 可是跟了十多年的裕年清楚知道白虞的脾性,她见过白虞不曾展露在人前的一面。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裕年记得雾隐山那年。白虞贪玩伙同谢祁玉跑进深山里,很快夫人老爷发现不对劲,立即派人去找。她随着一行侍卫在幽暗森林里前行,这里的古树高耸入云,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将皎洁月光拒绝个彻底,一分一毫也渗不下来。 夜间可见度极低,他们费力地找寻。裕年眼尖,在灌木丛中发现一快上等红碎布,那是白虞今日所穿衣服上的料子。 跟着碎布和地面泥土的痕迹,裕年是第一个找到白虞的,紧跟着到的就是谢祁玉。 她没有亲眼看见事情发生的经过,只看见女孩满身血污,发丝冰成一缕一缕的挂在耳畔,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好似从地狱里爬出的九幽修罗。白虞的表情异常冷静,就如同被脏东西夺舍一般,杏眸从血污里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更被衬得干净无暇。 而她身旁的野狗血肉横飞,抽搐着躺在血泊中,和零碎的器官融为一体,伴随着痛苦的哀鸣声一同刺激幼小的裕年。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无法忘记那血腥场面。老爷和夫人命当天在场所有人立了死誓,不得将今日所见所闻传出去半个字。 她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不过数日,她又亲眼看见白虞在柴房中将一个大黄狗生生剥皮。 那时她就知道,未来终有一天看似纯良的白虞会暴露她残虐的本性。 她却想不到,这一天的来临竟然让谢祁玉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个幼时她便倾慕的儒雅君子,是照进她破碎生命中唯一的光束。 她要为谢祁玉报仇。 哪怕失败...... 哪怕失败,她也想好了退路。 “我就知道你不敢承认,就像你从来不敢承认自己残忍的那一面。你到现在都记不起来雾隐山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吧。”她问道,“要我来告诉你吗?” 裕年完全没了刚刚那番要杀人的气势,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手中簪钗势头一转,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自己的脖子中。 “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 不属于自己的滚热鲜血溅落在脸上,似乎还残留着裕年的体温。 在这一刻,白虞和白赤赤的思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致性。 为什么要这样做? 健康的身体,长久的寿命,她梦寐以求的珍宝怎么在别人心中如此不值一文,说丢弃便丢弃。 【白虞双杀完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两个陪她长大的人都死了,这心理不得扭曲死,她不会把怨气撒在我们江浔身上吧。】 【......】 竹门被人敲响。 门内人淡淡应声,江浔推门而入。 白虞已然套好了外衫,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润喉。 江浔看见的,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女人端坐在桌案旁悠闲品茶,而地上血泊中还躺着另一个女人的尸体。 不是白虞不想处理血淋淋的残局,而是实在力不从心。右眼视线受阻,伤口处火辣辣地作痛,光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拖动一具尸体。 尸体是死物,她大可以将其装进储纳袋中轻松运出去。事实上,她也拿出来了。 可一看到脸上还残留红润如同睡着一般的裕年,她又不忍心了。 她不想把裕年和其他冰冷的死物放在一起。 闹这么大动静,她料想到隔壁的江浔可能会来探个究竟。 血痂遮挡住右眼视线,她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打量江浔看到此番场景是什么态度,再随机应变自己该采取何态度。 若是江浔不分清红皂白就义正言辞斥责她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她也无心解释种种,寻得机会喂他吃下赤血丹便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