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狗血剧本强行BE》 1、和5T5离婚前夜 “你和悟是明天去办手续吗?” 家入硝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禅院千流正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闻言也不过动作稍停一瞬,她轻轻回答了声“嗯”。 然后屏幕切到股票大盘界面,她随意瞥了下便关掉。喜人的绿色映在墨黑背景上,美股k线一路上涨,百万美金就在她这么轻飘飘的一眼中入账。 “明晚去哪里喝一杯吧?” 禅院千流看向硝子,绿眸平静温柔,随着起身的动作,鬓角旁两缕黑发从肩头垂落。 “庆祝我恢复单身。” 硝子顺着她的话,问:“「ghost」如何?最近新开的清吧,银座附近。” 冬日冷雨打湿窗台,办公室的淡蓝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冷冽的冬风混合湿意,从未被关紧的窗缝偷溜进来。 禅院千流关上窗,又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递给了硝子,轻声道:“都可以,你决定。”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五官精致清冷,仿佛工笔绘就,矜贵得不食人间烟火。 硝子接过,道了声谢。瞥见她纤长骨感的右手无名指指根处留有一圈白色印痕,平时常见的那枚带钻铂金戒环不见踪影。 快七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禅院千流摘下婚戒。 作为伴娘出席她的婚礼好像还是昨天的事,硝子看着她戴着钻石王冠与白纱,笑容幸福,在伏黑甚尔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年少相识的恋人、也是硝子的友人——五条悟。 时间就这么快进到了这周,禅院千流告诉她:我和悟要离婚了。 五条悟和禅院千流都不是喜欢对外倾诉矛盾的类型,尽管如此,相熟的友人依然能从他们日渐冷淡疏离的相处状态中窥见端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俊男美女,十年相守,被无数人看好祝福的婚姻,照样走向了末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硝子忍不住叹气,然而考虑到她的心情,又补充了些许宽慰的话语:“没关系,你还相当年轻,事业也那么成功……” 禅院千流说:“我想退出委员会管理层了。” “哎?真的么?”硝子惊讶道。 她点头:“嗯。等离婚以后就会着手隐退,我想去做点不一样的事情,留在这边多少还是会被影响心情。” 家入硝子沉默了,片刻后,又叹息般重复了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禅院千流的目光轻轻落在窗外高大的梧桐树梢,光秃秃的树干上留着一层未化开的薄雪。 这个问题,别人看不透,连身为当事人的禅院千流本人也无法理解。 似乎是从几年前开始的,原本温柔体贴的丈夫,渐渐变了模样。不愿意和她交流,对着她精心准备的纪念日惊喜冷嘲热讽,接着开始夜不归宿。一年前,两人已经彻底分居。 名存实亡的婚姻让她渐渐心冷,终于向五条悟提出了离婚。 未曾想到的是,对方并未一口答应,似乎踌躇权衡了很久,才告诉她:“好。” 就在明天,禅院千流将和五条悟终止长达七年的伴侣关系。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影山千流不禁发出了和家入硝子相同的疑问。 她摘去头盔,拍了下顶部三叶草状的按钮,光线从头盔前侧的迷你针孔射出,渐渐在空中织成了2d游戏界面般的浮空投影。 点下淡粉色的查询键,明明都已经答应离婚了,攻略中角色「五条悟」数值界面,依然是红到发黑的满好感度和高达98的黑化值。 “不会真打不出be吧?”她懊恼地自言自语。 不久前,合作过的全息游戏厂商送了影山千流一款名叫《甜蜜暴击~与异能者们的恋爱日常~》恋爱游戏,玩法多样,自由度极高。 游戏slogan“让所有人无论怎样都能顺利和攻略对象he”,对新手小白极为友好,据说哪怕玩家无视所有恋爱剧情专心种田搞事业,都能以稀奇古怪的方式走向happyending。 这让影山千流有了些许兴趣,她没玩过恋爱游戏,但钟爱于挑战不可能。 不就是个be嘛?她非要打出来! 于是影山千流戴上游戏头盔,如今的头盔已经智能到能精确扫描面部骨骼,捏脸界面上生成了一张和她相同的少女面孔。 影山千流一通乱点,不小心把眸色调成了绿色,想着“无所谓就这样吧”,其他的一点都没改,随机roll了身份和各样数值,直接选择开始游戏。 似乎是因为她黑发绿眸的外貌,系统给她分配到了禅院家。「禅院千流」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是5岁,在神子的生日宴上,两人因为一块小蛋糕结下梁子。 影山千流已经尽可能避开他了,自认为非常直女地躲避着丘比特的爱情箭,结果对她爱答不理的五条大少爷竟然在十七岁之后忽然开始对她献殷勤。 当「禅院千流」对五条悟的好感达到100时,必将达成he,这是不可解的条件。两人眼看着就要在一起了,影山千流愤怒地关掉游戏,复盘自己的失败。 ——这是她失败的「存档01」。 想要拿下be,必须先把游戏背景研究透彻。 影山千流特地上玩家论坛仔细翻阅了许多玩家的攻略之路,串联和分析之下,终于把世界观和剧情线弄明白了,甚至发现了不少无人知晓的隐藏设定。 “没有我打出不来的be结局。”影山千流信心满满地想,“而且,还必须非常狗血!” 神子是吧,就你叫神子啊? 【确定暂封「存档01」,开启「存档02」?是/否】 【是】 在「存档02」,影山千流为五条悟定制了专属的be路线。她按部就班地走着,顺利合理身死,获得了「神子の绝望恸哭」的感情成就,眼见着就要be……但游戏此时好像出现了bug,把她重新扭送回了最初的时间点。 影山千流打电话责问客服,对方说会仔细排查,请她留下联系方式。 三天后,一封来自官方的邮件打碎了影山千流的幻想,也给了她新的希望——制作组严肃声明时间回溯并非游戏bug,而是触发了隐藏剧情。 尽管怀疑制作组是缓兵之计,但已经氪了好多个648的影山千流已经被这个破游戏狠狠拿捏住了。 她一边骂着“辣鸡游戏毁我青春”,一边不得不重新过剧情。 这次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一般来说「婚礼」即代表着he的达成,接下来的婚后生活都属于自由探索的内容。但「禅院千流」和五条悟结婚后,迟迟没有he的提醒。 游戏里的时间过去大约四五年后—— 婚变,它终于来了。 五条悟开始冷暴力、冷漠、拒绝交流、夜不归宿…… 「禅院千流」的心情值一路走低,抑郁值渐渐爬升,终于触发了主动提出离婚的剧情,而五条悟也欣然同意。 按理说也该be了—— 但是为什么还没有?五条悟的好感度甚至都还是满的,哪个环节出现错误了? 难道非得领了离婚证才算be么?这游戏倒也不必如此有仪式感…… 影山千流决定再玩10小时,如果真是制作组强行用bug留人,她将毫不留情地退游。 「继续游戏」 …… 「五条悟:晚上来找你聊下财产分割的事。」 「五条悟:9点左右吧,我来你那。」 禅院千流摁了熄屏键,裹紧身上的毛毯,室内开着暖气,其实并不冷。但她望向黑黢黢的窗外,羽毛般的雪正纷纷扬扬,骨头缝里仿佛都要生出冰凉之意。 已经九点半了,五条悟还没来。 “在等人吗?”伏黑惠问。 “嗯。”禅院千流强打起精神对他笑了下,“等下悟要来,我们聊点事情。” 他说:“……这样啊。” 一直跟着他们生活的伏黑惠自然也对他们的婚姻状况非常清楚,两人分居后,他跟着搬到了禅院千流的新居。 这些年中,不靠谱的生父伏黑甚尔偶尔会来探望,大部分时间,他与名义上的养母、血缘上的小姑禅院千流相伴。 伏黑惠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帮她给热水袋充了电,自觉地回到卧室,为两人流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只剩下一个,客厅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禅院千流却不觉得难耐。 无论是等待还是寂寞,在这几年的丧偶式婚姻中,她已经习惯了。 “叮咚——” “叮咚——” 门铃急促地响了几声。 这不太像五条悟的风格。禅院千流拿起平板看家门前的监控,却看到熟悉的白发,微微挑眉,摁下了「开门」,同时走向大门。 禅院千流直直地望着来人,瞬间怔愣在原地。 ……那是她的丈夫,但也不是。 少年人身量高挑,眼眸仿若冰川下悄然流淌的湛蓝星海。他肩头片雪不沾,在冷风中冻得打颤。 静默片刻后,他略显不屑地掀眼看她,问:“你是谁啊?” 2、和5T5离婚前夜 见少年脸上的困惑神情丝毫做不得假,禅院千流也不禁觉得迷惑。 如果让别人来判断,或许都意识不到这是少年时期的五条悟,毕竟他过分年轻的脸蛋十余年来都没发生什么变化。 但禅院千流敏锐察觉到了不同,眼前的五条悟要比她的丈夫稚嫩许多,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她联想到了曾经体验过的十年火箭筒,确实可以完成时空交换。 但她和丈夫青梅竹马,五六岁的时候便相识了,哪怕将年轻的五条悟从过去调换过来,也绝没有不认识她的道理。 ……是伪装成少年期五条悟的敌人吗? “外面冻死了,让我进去。” 五条悟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进屋,却被她微微侧身带门,不动声色地拦住。 “……?”他皱眉。 墨镜顺着五条悟的鼻梁滑下,露出雪白的上睫毛与星影憧憧的苍蓝双目。 当他日常收敛的时候,本就对咒力感知迟钝的禅院千流难以判断「六眼」真伪。外表上看不出作假之处,但不排除刻意伪装的可能——身处在禅院千流的位置,暗处虎视眈眈的人可太多了。 谨慎是她为人称道的品质之一。 “进别人家门之前,先请你先报上姓名吧。” 禅院千流悄悄抚上门把,智能门锁配有连击三下自动报警的功能,并且直接发短信通知伏黑甚尔和在不远处待命的保护者。只消半分钟,就会有人出现保护她。 她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五条悟啊,你能不认识我?”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催促道:“没看到老子只穿了件秋天外套吗?快冻死了,让我进去。” 但禅院千流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明明说不出我的名字,还试图闯进我家里,也太失礼了。” 见她如此自然,五条悟不免狐疑道:“你真不认识我?” 大约一两分钟前,出于好奇体验了十年火箭筒的五条悟,从温度适宜的家中霎时切频出现在冰天雪地里。而地上掉了一部手机,捡起来的时候,背面尚且有些发热。 五条悟刚摁了下开机键,就发现已经将它人脸识别解锁了——说明机主是未来的他自己,而桌面是一张他与黑发绿眼的女人的自拍合影。 照片中的女人很美。黑发碧眼,唇鼻眉目无一不精致动人,气质冷峭,嘴角带着点笑意。 ——是禅院……禅院……? 名字似乎记不太清楚了。 但五条悟确信自己见过她,哪怕在以好样貌闻名的禅院家,她的美貌也格外出众。 前两年在东京,两人偶遇过一次,还闹了点小乌龙不欢而散,因而认出她并不费劲……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记性为何在此时出了故障,死活想不起她的姓名。 很快对未来的自己和她的关系做出判断,应该是交往中。这户人家的门口又写着「禅院」,五条悟果断摁响了门铃。结果走出来的绿眼睛美人拒绝让他进门,一副不认识他的冷淡样子。 五条悟不得不猜测未来的自己是否还处于追求中的状态,对方也不太喜欢自己,所以很抗拒。 他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术式鸡肋,细胳膊细腿,几乎没有体术,整体实力大概也就三四级咒术师的水平。 外表是美的,做明星也绝不逊色的那一茬——但难道他不够英俊么? 她居然将「五条悟」拒之门外,实在是不识好歹。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奇特的魅力? “再说一遍,我是五条悟。”他烦躁道,“体验了一个叫十年火箭筒的东西,交换到了未来,你肯定认识我吧。” 禅院千流并没有放下戒备,大拇指轻轻摁了两下门把,随时准备拉响警报。她说:“我不信空口白话,用你的术式证明你是他。” 她的表情冷漠又疏离,嗓音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淡淡的,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力量。 仅凭这微妙的感觉,五条悟对此人的评价稍微发生了点改变。她必然是一位常年身居高位,手握决策大权、经常发号施令的女人,与其柔弱又美丽的外表不太匹配。 ……真是令人厌烦的上位者语气。 五条悟摁下闹腾着的不耐与火气,指尖渐渐凝起黑紫光球,「苍」在门灯下闪着令人不安的炫光。 于是禅院千流立刻转变了态度,温文尔雅地笑起来,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抱歉,五条君,毕竟我不像你那样强大,只好更谨慎一些,请你谅解我的戒备。” 五条悟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她侧身让路,说:“我叫禅院千流。先进来吧,外面冷。喝点热的荞麦茶好吗?” “随便。” 五条悟哆嗦着走进屋子,无比自然地坐到沙发上,大摇大摆得像是回到自己家。禅院千流倒完茶,又去冰箱里取出了一份草莓口味的班戟招待他。 这个家里除了他没人爱吃甜食,已经分居近一年,禅院千流仍有路过甜品店顺手买一些带回来的习惯,次日晚上丢垃圾的时候再若无其事地清理掉。 伏黑惠每次打开冰箱觅食,表情都会变得欲言又止,但他生怕说错话惹得她更伤心,因此从没有制止过。 五条悟很满意她的上道,打开透明塑料盖。 他边吃边问:“未来的我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在这?” 禅院千流莞尔:“悟君,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随你。”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高专毕业了吗?” “快了。” “嗯,关于你的问题嘛,先回答第一个。”她坦诚道,“原本只是约了「悟」聊事情,结果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你,你确定不认识我吗?” 禅院千流的绿眸水盈盈的,让五条悟迟疑了一瞬。 他有些不爽地说:“也就小时候见过一面,勉强算认识吧。” “哎?” “怎么,我记得你让你很惊讶?”他眼睛都没抬一下。 禅院千流更困惑了:“之后就没有来往了吗?” 五条悟以为她是装傻套信息,冷哼一声,低头用小勺挖了口奶油草莓。 “我们经历的事情有些不一样,毕竟我和悟已经认识很久了,看来你可能是异时空来客。”禅院千流思索片刻,对这件事显然消化良好,“你是为什么会接触到「十年火箭筒」?” 合乎口味的甜品在前,五条悟的心情还算不错,回答道:“别人寄给我的,寄件人查不到是谁。说明书上写着‘使用后,可以和十年后的自己交换五分钟’,我看了下也没有什么咒力,所以随便试了下……” “这样啊。”禅院千流温和地说,“可是自你进门开始,已经过了四分钟左右了哦?” 五条悟拿着细勺的手停住了。 “没关系的,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了。我也接触过十年火箭筒,偶尔是会出现故障,我会帮你回去。” 她的声音像是流水一样,轻轻洗去了他初生的烦躁。 “别紧张,就当是一次未来旅游吧?” “……哦。” 禅院千流问:“在悟君的时空里,我和你只见过一面吗?” 想到这桩事,五条悟就咬牙切齿,这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不算好。 他随口答道:“两次。” 禅院千流自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说:“噢……看来‘我’和你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呢。” “挺不识好歹的。” “那真是抱歉了。”她说,“不过,我个人还是希望能和悟君和平共处的。”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会儿,处处掣肘的烦躁感围绕着他,好像没办法在她面前肆意妄为,否则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 在高专招猫逗狗、被学姐追着骂‘你这混蛋’才是他的常态,而不是在她温和的注视中说不出什么浑话来。 他说:“谁稀罕。” 禅院千流似笑非笑:“好的,但是今晚悟君无处可去吧?除了这里。” 五条悟不屑道:“是想赶我走吗?你很弱。” “是的。”她轻轻说,“但我多得是办法制裁悟君呢,毕竟比起未来的悟,你还是差了些。” 被她话语中的笃定意味勾起了些许兴趣,五条悟抬头,挑眉道:“哦?” “但我不会这么做的。”禅院千流温温和和地说,“毕竟我很喜欢悟君嘛,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接下来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一个弱成这样的女人对他说这种充满挑衅意味的话,五条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觉得她打肿脸充胖子、非得逞口舌之快的样子有些可笑。 “我可没有跟你过家家的意思。” 他交叠双腿,半仰倒在沙发上,把细勺随手放在吃完的甜品盘上。 原本还在怀疑未来的自己是她的追求者,然而如此符合心意的招待,禅院千流必然同样对他非常熟悉,并且为他的来访早早做好了准备。 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五条悟挑剔道:“你应该……是我未来的女朋友吧?术式没用,体术也很弱,性格都那么无趣……是因为年纪到了,家里那帮老头子强迫我找个御三家的女人恋爱结婚?” “真无聊啊。”他嗤笑。 3、和5T5离婚前夜 听见他口中“无趣”、“失去”的形容,禅院千流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但也不过是转眼一瞬的事。 她又立刻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完美表情,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那真是很抱歉。” 语气却没有半分致歉的意思。 他直直地与她对视,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禅院千流的声音平稳:“以及关于我们两人的关系,我和你,是合法夫妻。” 五条悟怔愣道:“……真的?” “嗯。” 禅院千流的别墅门口写着「禅院宅」。 日本民法规定,婚后夫妇只能选择一个姓。不同姓的两个人结婚,必须有一方要改成对方的姓。常规来说,是妻随夫姓。 当然,随着个人意识的觉醒,也有夫妻为了保留自己的姓氏,选择不结婚而同居生子,称之为内縁。 “是联姻?”五条悟抽了抽嘴角,比起婚姻状况显然更在乎另外一件事,“我不会改姓禅院了吧?怎么可能。” “我们都保留着自己的姓氏,这并不难办。”禅院千流避重就轻地说,“已经七年了。” 不改姓是禅院千流婚前提出的唯一条件。 “以我之名,冠你之姓”看似浪漫,在她看来无疑是失去自我的行为。 从失败的父母婚姻中,禅院千流明白女人但凡成为婚姻的奴隶、沦为男人的附属品,就必然会一生不幸,因而哪怕嫁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她也要求保留原有的姓氏。 丈夫很尊重她,力排众议,帮她完成了这桩心愿。 但婚姻如今的局面,也不过是“你我早该分,全靠我硬撑”。 禅院千流无不自嘲地想,她也只能靠这个姓保留那么一点儿可怜的自尊,像虚张声势的、大张着翅膀的白鹅。 五条悟问:“‘我’现在在做什么?”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未来想做什么呢?” “老橘子们已经没救了,改变咒术界下一代吧。”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回答,“可能会去高专当个老师?” 禅院千流的目光有些惊异:“这听起来真不像你的风格。” “你好啰嗦啊,阿姨。” “我看起来很老吗?”禅院千流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当然吧,你可是比我大了十岁啊。”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回答我,我现在在做什么?” “在咒术委员会任职。” “那是什么?” “我们十七岁那年联合创办的日本咒术师组织,如今已经能和御三家分庭抗礼,主席挂的是你的名字。实际上的决策层是当今的几位特级咒术师和我,杰、忧太……” 五条悟愕然道:“杰?夏油杰?” ……夏油杰,去年就叛逃了啊。 “怎么了?”禅院千流打趣道,“你对你的挚友这么没有信心么?” “不。” 他抿了抿唇,苍天之瞳紧紧盯着禅院千流,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似的,再一次问道:“你确定?” 禅院千流果断打开手机递过去,亮起的联系人页面上赫然写着「夏油杰」,说:“你要跟杰通个电话吗?” 五条悟自然不会错过求证的机会,果断接过来,摁下了通讯键。 半分钟后,夏油杰的声音顺着扬声器传到客厅里:“喂?悟?” “……杰。” “怎么了吗?” “你现在在哪?” “在加班。”夏油杰无奈地说,“你把事情都丢给我直接去找千流了,这都能失忆吗?聊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回转的余……” “杰。”禅院千流出声打断,“外边下雪了,地面滑,晚上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啊……千流。”夏油杰说,“嗯,谢谢关心,我会的。悟还有什么事么?” 下意识的,她不想让少年五条悟知道婚姻已经走向破裂。对方过几天就要回去,不如留个好念想。 好在五条悟自顾自地沉浸在震惊中,没有意识到夏油杰话里的微妙讯息。 他怔怔地说:“……没什么。” “如果你想见杰的话,明天上班就能见到。”禅院千流问,“为什么这么惊讶?你世界里的那个杰,做了什么事?” 五条悟显然不愿多言的样子,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你说咒术委员会决策层都是特级咒术师,那你这么弱,怎么混进去的?靠着跟我是伴侣的裙带关系么?” 禅院千流也并不生气,以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他:“悟君,相当自视甚高呢。” “哈?什么?”五条悟不满。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在你的世界,咒术师活动资金、咒术界周转资费、学校的教育费用,以及各种各样的杂乱支出,是谁提供的?” 五条悟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御三家有跟政府合作,拿到一手信息,做一些稳赚不赔的产业投资,大部分活动资金都是御三家提供的。政府方面也会给补贴。” “嗯。”禅院千流不置可否地点头。 “还有就是……通过跟政府合作,拿一些比较灰色地带的收入?” “了解了。”禅院千流说,“经济命脉握在御三家手里,而且相当仰仗政府的资金支援,所以不得不开展合作,有时也受到对方的制约。” 她概括得很对。五条悟不情不愿地点头。 然后禅院千流陈述道:“组织想要在整个咒术界拿到话语权,除了拳头要够硬,在资金上也必须独立。在我们世界,我提到的这些,全体咒术师所需的活动经费和杂七杂八的资费,都是我禅院千流一人提供的。” 她对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我是整个咒术界的金主。” …… 「金色成就:我靠氪金成为咒术界の永恒大爸」 影山千流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成就栏里的金色奖杯,上面刻着的“1”深深取悦了她,不仅是第一位,全服达成此成也仅她一人。 这个“氪金”是双重意义上的,游戏中的「禅院千流」确实成为了日本财富榜上排名前三的超级富豪,而现实中的影山千流为了刷这个成就少说氪了100万日元。 游戏里的模拟炒股和模拟商战都如此真实,但又有些魔幻。 影山千流曾在次贷危机前一年左右敏锐发现大厦将倾,立马和几位华尔街的友人交流、着手建了分析模型,最后一致认定这并非错觉,于是他们联手做空房市,于2008年狠狠发了一笔美国的国难财。 她深愔的各种手段在游戏里却处处碰壁,看好的股票莫名其妙强制平仓,然后狠狠赔钱。 影山千流根本没受过这种气,她果断氪金,在乙女游戏里和赚钱这事较真起来。但比较巧合的是,次贷危机于2008年在游戏中的阿美莉卡复刻,「禅院千流」是提前做空阿美莉卡次贷资产的大空头,最终赚得盆满钵满。 然后她靠着钞能力,渐渐成为了咒术界的官方唯一指定金主。 暂停的游戏投影上,少年五条悟不可置信的惊愕神情让影山千流神清气爽。 神子是吧?装起来了是吧? 你对钞能力一无所知!什么叫日本首富啊(战术后仰)! 而关于少年五条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没有任何关于「禅院千流」的记忆,影山千流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她在玩家论坛中看到过一个帖子,贴主声称在达成某些隐藏要求的情况下,同一支线的存档之间会相互影响串联,因为ta在另一个存档伊始就被游戏角色「真人」找到并虐杀了。但回复的玩家都不愿意相信,只觉得是ta太倒霉。 在「存档01」中,明明「禅院千流」已经刻意降低存在感,只和五条悟见过两面,以防万一影山千流甚至用道具模糊了他的记忆,最终却还是莫名其妙的追求了……联想起来,这桩怪事似乎有了答案。 同样的,影山千流也看到了be的曙光,并且在心里默默夸赞起制作组逻辑严谨。 她推测时间重置的原因是失去爱人的五条悟动用了什么神力,第一次身死的be逆转,时间线直接倒流回了故事的开端,但从相处状态来看,他的记忆也是被重置了的。 还有很多没想明白的事。但是没关系,没用的,全部努力都是无用功—— 在她设计的剧本里,「禅院千流」必将为五条悟而死。 一鼓作气,打出be吧。 …… 「继续游戏」 5、和5T5离婚前夜 兄长和丈夫都不太做人这件事,禅院千流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然后吩咐坂本秘书下个月只需往伏黑甚尔的卡里打5000万元。 五条悟吐槽:“真是记仇的女人。” “至于悟君,明天开始接手工作吧。” “我才十八岁,上什么班?” “可是没有办法呢,有些事情只能你来做。”禅院千流情真意切地说,“你不想积累一些经验,回去以后也好知道如何下手改造咒术界吗?” 字字击中痛点。 “……行吧。”他说。 在伏黑甚尔处没讨着好,五条悟一到家就去找伏黑惠的麻烦,后者正坐在沙发上翻阅一本自然科学杂志。 早上的时候他们简单聊了会儿天,五条悟说在自己的世界,禅院千流没有接手他,是十七岁的自己收养了年幼的伏黑惠。 对此,伏黑惠表示了对另外一位自己的深深同情,并且衷心祝愿他能早日被禅院千流领养。 虽然只在早间聊过几句,五条悟非常自来熟地将手搭上伏黑惠的肩膀,提议道:“有空吗,趁着现在没什么事,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吧?” “和你切磋?”伏黑惠翻过一页杂志,面上是难以言喻的嫌弃表情,“才不要。” “你小时候就这冷脸,长大了居然还是那么不可爱。为什么不要?” 伏黑惠诚实地说:“因为你一看就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爽的事,想要找我撒气吧。” 而这样的事他在小时候已经经历了很多,颇有应对经验了。 五条悟面不改色:“怎么会?” “请不要打这样的主意了,我目前无意成为咒术师,所以除了必要的训练我不会主动加训。” 他挑了挑眉:“「十影」不想成为咒术师?那你想做什么。” “小惠是我的继承人。”禅院千流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餐厅传来,“来吃饭吧?今天叫了德多家的和牛外送,简单涮着吃吧。” 伏黑惠便应了声,放下杂志往她那儿走去,五条悟跟在后面好奇地问:“什么继承人?咒术委员会?” 伏黑惠回答:“不是,禅院财团。” 由禅院千流一手掌控的究极财富综合体,旗下无数子公司每天兢兢业业地赚钱,不断充实着这个庞大猎手的财库。虽然冠以禅院之名,管理层却没有禅院本家什么事。 “我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所以就由小惠来做下一任掌舵人。”禅院千流解释道,“咒术界也不缺特级,可我除了他没有别的继承人。” 五条悟刚想开口反驳,然而念及这个世界伏黑甚尔存活,夏油杰也并未叛逃,她这句话似乎是有些可信度。 与他聊着天的时候,禅院千流正在手作和牛握寿司。大火炙烤后的和牛紧紧包裹住醋饭,散发着浓郁的脂香。 她把盘子推过去:“尝尝吗?” ……好吃。牛肉汁充盈,醋饭粒粒分明,能媲美料理长的水平。 五条悟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么一个每分钟百万美金上下的女人居然会精通厨艺,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事,而伏黑惠和她都对此习以为常。 一餐饭用得很安静,桌上三位除了他都不是多话的人,点到即止的分享让整个过程萦绕着温馨的交流氛围,似乎他们本就是极为熟稔的家人。 尽管实际上距分居以来,「五条悟」已经一整年没和他们一起用餐了。 到了晚上,禅院千流端着一杯茶和药片敲响了五条悟的房门。 他正因游戏被打断而不爽,皱眉道:“什么事?” 禅院千流把凉茶和药板递过去:“悟君,上火了吧。” 确实如此。也许是来了异世界多少有些水土不服的缘故,舌左侧发了小燎泡,吃饭的时候比较难受,但他很快用反转术式治疗好了。 “你以为我还不会反转术式吗?而且就算放着不管也很快就会好吧。” 五条悟稍显不耐烦,然而还是乖乖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饮料,然后因为过分苦涩而面目扭曲:“你是要暗杀我吗?!” “良药苦口。” “太恶毒了,实在太恶毒了。我为什么会娶你?” 禅院千流微笑:“早点休息。明天让杰带着你熟悉一下工作。” 说完便拿着空杯转身,还没动腿就被五条悟叫住:“等下。” “你差使老子可真来去自如啊。”他勾唇笑了下,语调挑衅又傲慢,“如果我拆了你的咒术委员会呢?” 禅院千流平静地同他对视,绿眸在暖光底下流淌着盈盈的光。 “首先,不是‘我’的,是我们的。”她说,“至于别的,你是五条悟,所以做什么都可以,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吧。” “我明天要把那帮老橘子杀光。” “不用试探了,悟君。”禅院千流叹了口气,然而语气却很是轻飘飘,“你不是被架空权力的无用角色,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 她知道五条悟想问的是什么,无非是今天在咒术委员会总部发现些许端倪,怀疑起这个组织的真实性。 尤其是异能者们和办事人员对待她格外敬重的态度,或许会让他忍不住有些疑虑自己是否只是个被禅院千流推上位的傀儡——但他得不到那些人的额外尊重实际上只是因为太讨嫌了。 “而且我打算……”禅院千流张了张嘴,还是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改口道,“我说过了,就当是一场短期旅游吧,好好玩。” 五条悟掀眼,兴致缺缺道:“哦,那我会把所有工作都搞砸。” …… 尽管发表了搞破坏的宣言,第二天他依然摆着十分不耐烦的态度,跟着夏油杰熟悉起无聊的工作。 为了辅导他,夏油把自己需要处理的东西也搬了过来,两人共享同一张巨大的办公桌。 五条悟没过多久便完全丧失了兴趣,整个人陷在座椅中,用腿滑动着椅子打转,抱怨道:“好无聊啊,杰,有没有出门的任务?” “今天暂时没有。”夏油杰伸腿,强行停下了转个没完的椅子,低头看着申报文件,忍不住抱怨起来,“千流为什么会让你过来上班?平白无故增加了我的工作量。” 五条悟耷拉着眼睛:“拿着道貌岸然的借口消遣我罢了,讨厌的女人。” “你明明不讨厌她吧。” “开什么玩笑,她真的很烦而且管得很多……算了。” 他的桌面上十分冷淡,什么装饰品都没有,只有笔架和文件,让人看着便犯困了。 过于无聊,五条悟在属于未来自己的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起来,希望能找出些有趣的、供打发时间的东西。一层层看过去,终于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落灰的相框,以及一些御守和摆件之类的小玩意。 相框里是由三张照片拼起来的合照,最上面的一张,银白发的少年侧脸对着镜头,拽得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而黑发绿眼的少女脸颊仍有些圆润,弯起眼睛对着镜头比“耶”。 下面两张,照片中两人的脸肉眼可见得变得成熟。合影姿态也从容又和睦,不像最上面那张如此别扭。 禅院千流骗了他,他询问两人的结合是否政治联姻,而她顺着语气承认了。但对着这副合影,没有人能做出“他们是为了结盟而步入婚姻”的判断,除非是完全对感情不来电的寡王。 这让五条悟更加不爽了,禅院千流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承认一句是因为感情结婚的很难吗? “打扰了。” 敲门声响起。 “请问夏油先生在里面吗?” 夏油杰头也没抬:“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个年轻女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也是黑发,长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她向夏油杰汇报了分部发生的事情,征得行动许可后,对五条悟笑了笑:“悟先生,早安。” 五条悟无所谓地回了个早,在她离开后,转头问夏油杰:“她是谁啊?怎么跟我很熟的样子。” “禅院绘理,轮岗的时候,做过几个月你的助理。” 说到这个人,夏油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一言难尽起来,合上钢笔认真叮嘱道:“记得和她保持距离,她可能对你有些好感吧,之前千流也为她和你闹过一阵子不愉快。” 对于这段婚姻,夏油杰自然是劝和派,并且数次提醒未来的五条悟该珍惜眼前人,对方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过。 而少年五条悟听完这番话,若有所思地问:“哦……那个女人现在在做什么?” “算是我的部下吧,协助我做一些管理工作。” “好的。”五条悟获得了什么灵感似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往门外走去,步伐迈得飞快。 夏油杰觉得不放心,起身跟上。 只见他疾步穿过走廊,一掌推开了禅院千流办公室的大门,撑着门框朝她颔首:“我向你要一个人。” 禅院千流正在和坂本秘书聊事情,过了十来秒才转头看他,眼神疑惑。 夏油杰心中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正当他准备阻止时,五条悟已经开口了:“把杰的那个手下调给我当助理,我觉得她挺好的。” 他说:“是叫禅院绘理,对吧?” 夏油杰:“…………” 五条悟如愿看到禅院千流的嘴角像是夏季骤雨一样落下。 她的眼神冰冷得像凝结成冰的雨滴,然而语气确是柔和的:“是吗?悟君也很喜欢她吗?” 6、和5T5离婚前夜 见状不妙,夏油杰连忙打圆场:“悟跟你开玩笑呢,别放心上。” 五条悟反而被激起了叛逆心,语气吊儿郎当地重复道:“对,我觉得她挺可爱的,把她调过来给我当助理吧。” 夏油杰捂脸:“…………” 而禅院千流正视他,刚刚的瞬间失态好像从未发生过,她又是端着那副温婉不失冷淡的面孔,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明明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却仿佛在她矜贵美丽的脸上重新覆上了一张面具。 片刻后,她点头:“可以。” 五条悟双手插袋,发出一声鼻音,坦荡道:“好啊,那明天就让她过来。” “下午就让她跟着你吧,绘理业务能力出色,我相信她能胜任协助你这一职。”禅院千流转头,“杰,跟人事那边说一下调动的事,空出来的岗位你看着选人。” 吩咐完这么一句后,她便挂着不变的笑容把两人打发走了,继续和坂本秘书交流。 刚出门没两步,夏油杰就已经忍不住叹气了:“你在做什么啊?” “这不很明显么,惹她生气啊。”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说我和她是政治联姻,各种整老子,我不得回敬下?” 不过五条悟也借此确定了一件事——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禅院千流在乎他是真的,喜欢他也是真的。 这让他处处被她牵制的不适感减轻了许多,起码他能拿捏这个女人的感情。他看不惯禅院千流什么都能掌握的自如模样,仿佛什么都逃不出她的算计似的。 夏油杰的眼神写满了“不愧是你”,半晌后,说:“你会后悔的。” 五条悟嗤笑:“怎么可能。” 室内,和坂本秘书确认完双周回收计划的禅院千流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叮嘱道:“那么,就拜托你了,坂本君。” 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秘书矜持点头,非常风骚地侧手翻两次,打着转离开了办公室。 ……坂本秘书虽然偶尔有些奇怪,但业务能力实在太能打了,顶尖人才有特殊的爱好,也不是不能理解。 禅院千流给自己倒了杯水,从高强度思考中放松下来,又回想起方才五条悟挑衅的话语。 她哪能看不出他是故意为了给她添堵才这么说的,然而那是她爱的男人,因此总是会为他失态。 都已经准备离婚了,还是不要抱有多余的侥幸,不管是少年期的五条悟,还是她的丈夫,都该放下了。 她早该放下的。 人事部的效率很高,人员调动很快就执行完毕。临近下午四点,禅院千流去找五条悟的时候,禅院绘理已经在外间的助理桌前坐着了。 后者见到她来,眼睛亮了亮,喊道:“千流姐。” “辛苦了,绘理。”她问,“重回这个岗位还习惯吗?悟有为难你吗?” 禅院绘理垂下眼睛,有些羞怯道:“不辛苦的。悟先生很照顾我,没有交给我超出能力范围的工作。” “……是吗。” 禅院千流不置可否地回答了一句,推开了门。 五条悟的态度就要差得多,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拖长音道:“什么事啊?” “御三家月度例会。”她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走吧。” 五条悟直接趴到桌子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这种无聊的会议不去也可以吧,找个理由说没空不就行了。” “有不安分的老橘子动歪心思了。”禅院千流说,“所以要去处理一下。拜托了,悟君,你如果不在场的话,我会很难办。” 于是五条悟唯有抱怨着起身,刚想拉着她跳出窗外用「苍」赶路,就被禅院千流阻止了。 “我们坐车去。” “不是只有十分钟了吗?”五条悟瞥了眼时钟,“从这开车过去怎么样都要半小时吧。” “来得及。” 等他们到楼下的时候,坂本秘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降下车窗朝他们点头示意。 “坂本君,只有八分钟了,麻烦稍微快一点。” “明白,请系好安全带。” 他开着的分明一辆平平无奇的迈巴赫,踩下离合的时却飙出了动车的速度,在蜿蜒山路上自由转弯飘移,仿佛在和什么人比赛。五条悟不仅怀疑这位助理或许是赛车手出身。 几分钟之后,他为禅院千流打开车门,看了眼手表,说:“还有四十五秒。” “谢谢你,坂本君。”禅院千流解开安全带,抚平衣角褶皱,“偶然看到可羽屋出大福新品了,你去给悟君买一份吧,这边半小时内能结束。” 坂本:“是。” 五条悟对于御三家例会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家出七名代表人,本家的按照身份地位排座次,首尾相接,团团围成一圈。 然而同一个和室,座位布局却发生大变。 剩下十九名参会者已经抵达,有序地坐成面对面的两排,空出的主位放着两个蒲团,恭候着他们。 这下五条悟心中的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如果不是这帮封建老橘子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排位,他们根本不可能安分地坐在这里。 果然如同禅院千流所说,他们动起了歪心思——五条悟听不懂交涉的细节,大致明白是以加茂家为首的老橘子们想要争权,并且已经和外部组织勾搭上了因此有所依仗。 谈话意图相当明显,就是威胁,试图通过谈判的方式从禅院千流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谈不拢大概就会撕破面孔。 五条悟以为会看到她从容应对老橘子、四两拨千斤反击之类的戏码,双方上演一场话中有话的对弈,倍觉无聊。 然而禅院千流只是在对方滔滔不绝一通后,打了个哈欠,问:“您说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加茂长老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嘴唇颤抖着,又以十分不客气的语调把方才的言论用三两句话概括,重复了一遍。 还问等他说完,禅院千流转头,似乎十分疑惑地对五条悟说:“悟,我好像听到了狗叫,是错觉吗?” 五条悟内心暗爽,面上假正经,十分配合地答道:“我也听到了,好吵。” “可是这里不该有狗啊,奇怪。” “对啊,为什么呢?” 和他一唱一和完,禅院千流才转头看向面色已经黑得像锅底的加茂长老,诚恳地说:“抱歉,没听清楚,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加茂长老自然知道她在戏耍自己,沉着脸说:“你别太过分,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 “我建议您说话之前三思。”禅院千流已经站起身,轻轻挽上五条悟的胳膊,意有所指道,“因为我丈夫脾气不好。” 五条悟自然不会放过能让老橘子吃瘪的机会,挑眉看他:“迫不及待想下去和你老爹团聚了?我帮你啊。” 加茂长老:“…………” 他们施施然从和室内离开,刚走出长廊,禅院千流便收回了圈着他胳膊的手。温度蓦然消失,令他有一瞬不习惯,低头看向她粉白的手背。 “谢谢你配合我,悟君。”她说,“如果没有你,我会很难办的。” “你不是态度挺狂么,有什么难办?” “那个嘛,确实不是我的风格……”禅院千流弯起眼睛,“但我更不喜欢浪费时间和没意义的人斡旋。我是个商人,时间是最昂贵的成本。” 谈话间,他们走到了院门口,黑色迈巴赫已经停在不远处的树下。车后座已经有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礼盒,印着可羽屋的花纹。 五条悟自然毫不客气,坐在车上,把几种口味都尝了个遍,大部分都非常好吃。回到咒术委员会大楼,眼见着离下班的时间也不远了,禅院千流叮嘱他在办公室待着,等会儿一起回家,五条悟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 而禅院千流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外间的助理桌上放着透明盖粉色底的大福盒子,里面只剩下一张托底的油纸,印着「可羽屋」的logo。 只一眼,她的心蓦然沉下去。 可羽屋只在东京市区有两家店,这里是绝不可能叫到外送的。 禅院绘理此时走了回来,有些局促地喊了声“千流姐”,然后把桌上空掉的大福盒子丢到垃圾桶里,说:“悟先生在办公室。” “嗯,知道了。”禅院千流语气不变,“你跟他说我晚上有事,让他自己回家吧。” “哎?”禅院绘理稍显惊讶,“……抱、抱歉,可是悟先生和千流姐不是已经分居……” 她转身,冷声命令道:“把我的话传达给他就可以了。” ………… 「暂停游戏」 影山千流对目前的剧情进展还算满意,就像「禅院千流」好感度100的时候必将he一样,只要她持续掉好感度和心情值,be也是妥妥的事儿。 不过纸片人是不可能出轨的,只会造成劈腿误会这样子。 这个禅院绘理在上周目没有作妖,这一周目突然间就跳出来了,大概也是自己努力打be结局、终于感动了游戏制作组的成果吧?努力果然是会有收获的啊。 系统好感度面板只能看可攻略角色对自己的好感,但氪金到一定数目,可以解锁“查询任意单个角色对所有人物的好感度”功能。 影山千流这种氪金大户自然满足条件,她在虚空投影中翻找着人物列表,选中「禅院绘理」。 「loading……」 「★个人信息」 姓名:禅院绘理 性别:女 是否可攻略角色:是 …… 拉下去拉下去,好感度面板应该是在最下面。 找到了。 「★禅院绘理/个人好感度」 对夏油杰:30/100 对五条悟:0/100 什么?对五条悟好感是0? 而且是代表着厌恶的黑色0,也就是说很讨厌他。 这不应该啊!她拿的不是喜欢男主的绿茶女二剧本吗? 再往下划。 …… 对禅院千流:100/100 …… 影山千流停止了思考。 7、和5T5离婚前夜 当禅院绘理把话转达给五条悟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只觉得禅院千流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然后找夏油杰一起吃晚饭。 “为什么千流没跟你一起?” “要加班吧,大概。”五条悟为自己倒上饮料,有些不满,“为什么非要默认我得跟她在一起啊,和她结婚的人又不是我。” 夏油杰欲言又止,提醒道:“话是这么说,但别人不知道你是另外一个悟,所以还是注意一些……尤其跟禅院绘理要保持距离。” 他的手停了一瞬:“不错的主意,等下我就让她开车来送我回去。” 夏油杰没眼看,继续劝他:“别作死了,以后会后悔的。” “怎么就作死了?”五条悟反驳,“助理不就是开车用的么?像那个坂本秘书。” “他只是兼职千流的助理,其实还是几个实业分公司的首席财务官。” “真的?他不就是个没咒力的普通人么。” “嗯,虽然是普通人,他业务能力特别强,什么都会做。” “我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做助理。” 夏油杰委婉地说:“可能因为千流给得太多了。” 夏油杰以为五条悟打电话叫助理过来是玩笑话,然而出了餐厅大门,发现禅院绘理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目送着五条悟大摇大摆地坐上车后座,像是叫了辆uber一样自然。 他回忆起十年前的挚友也是这么作死的,天天把“禅院千流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挂在嘴边,然后有天忽然开窍,说“除了老子谁配得上她,我得当她老公”……然后追妻之路出乎意料地顺利,二十岁出头结婚了。 ……但是他们现在也要离婚了。 据他对千流的了解,当她向五条悟提出离婚的时候,这个决定必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但五条悟不知道。 他毫无所觉地坐着禅院绘理的车回了家,想着坐车好难受,以后尽可能还是用「苍」赶路。他刷开了门禁,却不知道二楼窗口的禅院千流转头便看见了他,以及缓缓驶离别墅的黑色轿车。 禅院千流半开房门,听到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卧室的脚步声,知道五条悟应该是在外面用过晚餐了。 他没有在客厅驻留,自然不会发现餐桌上她精心准备的便当。 还是少做些自我感动的事吧,明明已经决定了要和他分开的。 她轻轻合上了房门。 …… 半个月过去,五条悟觉得自己可能被禅院千流冷处理了,但又找不出证据。 他试探伏黑惠:“她一直这么忙吗?” 伏黑惠正在温习着单词,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当然,你有发现过她玩游戏或者刷社交软件吗?千流姐的碎片时间都在工作。” 确实如此。她甚至连吃早餐的时候都会忽然切换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电话,手机屏幕上常常是复杂的折线和数字。 “但她非常关心家人。”伏黑惠掀眼看他,目光带着几不可查的谴责,“也从不忘记重要的日子,哪怕耽误工作和赚钱,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伴亲近的人。” 五条悟倒是没听出来他的潜台词,只顺理成章地想着,自己被冷淡对待大概是错觉。 禅院千流的记忆和执行力强到恐怖的地步,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工作和处理事情,几乎不需要睡觉,发消息也会秒回。 这么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不仅能时刻分心照顾人,还会坚持手作早餐午餐,每天晚上抽出十分钟交流谈心,关心五条悟的心理状态,聊一聊关于他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你说杰会叛逃么?”禅院千流沉吟,“老实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感觉他确实是那种容易剑走偏锋的性格,因为他那会儿相当年轻嘛,也才十六岁。是不是没有人给他做心理疏导呢?” 五条悟想起对挚友状态毫无所觉的自己,倍觉不是滋味,沉下了语调:“没有。” 关于「夏油杰」的事,五条悟在叙述时隐去了一部分,但禅院千流靠着逻辑和线索补完了他试图藏起来的事实。因此她也无法宽慰他友情还有修复的可能,说些「夏油杰」或许会迷途知返的场面话。 她只是说:“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我们要为咒术界的下一代做更多,未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怎么又是正论啊,真烦。”五条悟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游戏机,“你能把你给手下画饼的那一套收收么,好多人都被你忽悠住了,但不包括老子。” 禅院千流叹气:“我从没想过要游说你……” 咒术师群体本就松散,靠着保护普通人的责任心、同伴情谊和高额工资将他们松松垮垮地联系起来,但这事到了禅院千流手里又有了新解法。 她居然能把管理企业的那一套挪到管理咒术师身上——原本御三家独大,各种分工制度不完善、秩序混乱,整个咒术界处于最不规范的人治阶段。而她介入后,整个咒术界的管理实现了去人格化。 五条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十年中渐渐实现这一切,但呈现在他眼前的咒术师团体规制有序,效率很高,并且他这些天接触到的年轻咒术师,几乎都对禅院千流本人有着或多或少的个人崇拜。 而在以实力为尊的咒术界,这无疑是有些奇怪的事;当然,如果说钞能力也算作实力的一种,她确实也配称得上一句最强。 五条悟很快发现这种个人崇拜源于禅院千流的卓绝口才,或许成功者都是天生的演讲家,她确实有三两句话令人崇拜的能力。 多年在商场和交易市场的经历和成就,让禅院千流把鼓舞人心的画饼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基本上只要上台演说五分钟,底下的人的士气就会大不相同。 但私下和他交谈时,禅院千流又没有那么多话,也完全不显摆自己的能言善辩,反而多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奈地看着他。 这让他有些被特殊对待的暗爽。 在五条悟生命前十七年的时间里,很少遇到过这样的人。 本家的女仆敬他怕他,女性咒术师深愔他的性格糟糕,几乎没什么好脸色,街上的陌生少女倒是因他的外表频频投来惊艳的目光。 禅院千流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强大到可以只手在咒术界掀起风雨,又弱小得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捏死。 别人眼中的高岭之花,到他面前是温柔又体贴的解语花。讲话时不疾不徐的语气,让人想到不炙热的太阳暖融融地照在棉花上。 到底要怎么样,她才会发怒呢? 出于这样的好奇,他渐渐开始故意说些惹她生气的话。 在家中翻出以前的相册合照,说她没有以前好看。 禅院千流对此回复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樱花尚且会凋零,女人的花期也是有限的。” 五条悟总觉得她没有面上那么洒脱,不过反应确实太平淡了。 他试图在合照相册中找出真正的丑照,然而禅院千流连被偷拍的睡觉照片都非常漂亮,厚厚的一沓相册,居然找不出半张表情崩坏的照片。 并且翻着翻着,他反而莫名不爽起来,总有种被人抢了东西的感觉,想要把这本碍眼的东西烧掉。 只消一眼,禅院千流便看穿了五条悟的心思,就像猫咪若有所思地总是对桌上的瓶瓶罐罐投来视线,就等着主人哪天不在家大肆搞破坏。主人深受其害,早早有了先见之明。 “不可以对我的相册动手哦。”她警告道,“那是我和悟很重要的回忆,哪怕是悟君弄坏它,我也会非常生气的。” 被人警告了难免心生不满,但禅院千流的郑重态度又微妙地哄好了他。 猫咪是喜欢寻求关注的生物,踩着人的底线来试探自己是否是最被偏爱的一个。 当五条悟发现她看见他和禅院绘理待在一起的时候,她面上的神情不会发生明显的变化,然而隐藏得极好的厌烦在她平淡的面具下流动。 她从没有说一句指责的话,行动上却默默和他保持起了距离。 主动发的信息变少了,夜里的谈话时间从十分钟压缩到了三四分钟,借口自己有事要处理,迅速地结束交流。 五条悟不仅敏锐地发现了,而且对此毫无内疚感——毕竟禅院千流的正牌丈夫又不是他。让一个温和从容的人失态,本身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没什么要他负责的。 这天早上,禅院千流拒绝让他上坂本的车。 “我今天要去横滨,悟君自己去上班吧。” “无所谓嘛,带我一程怎么了,又没多远。”五条悟扒着车窗耍赖,“反正坂本这么厉害,一定可以赶上吧。” 禅院千流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这件事的优先级很高,叫绘理来接你。” 在她的示意下,坂本踩下离合,把五条悟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咂摸了一下禅院千流刚才的话,倍觉得意,被丢下的不满也很快被微妙的暗爽取代。 倒也懒得叫助理来接他,用「苍」赶路要快得多。 讲真的,尽管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五条悟连禅院绘理的名字都常常回忆不起来,只喊她“助理小姐”。助理小姐就是个中规中矩的普通社畜,泯然众人,仅是做着分内的事领工资。 这么比起来,还是禅院千流稍微有意思一些。 …… 禅院千流此行前往横滨的目的,除了和portmafia首领聊生意,更是想寻找一位据说能清除情感波动的异能者。 为了保持高效的工作状态,禅院千流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了解,毕竟要时刻精神充沛才能完美应对工作,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作息、规律的运动和健康的饮食。 但她的精神状态逐渐崩坏了,抗抑郁药物一直在服用,却不可避免地越来越痛苦。除了常见的恶心与厌食,头晕焦虑也常伴着失眠的夜。 好难受……真想睡个好觉。 …… 「心情值:38」 「抑郁值:68」 影山千流暗骂着突然出现的少年五条悟,原本抑郁值只有60,是个比较微妙的临界数字,他一来直接飙升了8点,真是人憎狗嫌。 当抑郁值突破60的时候,角色会有出现心理疾病的趋势,需要做支线任务消除,比如进回忆杀补一段快乐回忆——所以有些隐藏剧情会在抑郁值突破临界、进回忆党后才会触发。 但影山千流只想快点be,谁还要跟他周旋啊? 反正抑郁值不突破80就不会有严重的心病,到时候再抢救一下也来得及。 先玩下去吧。 「继续游戏」 10、和5T5离婚前夜 看他古怪的神情,禅院千流便明白他误解了些什么,可能正好往反方向理解了——但他本人又并不太想见她,因而有些别扭为难。 现在还没到离别的时候,暂且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吧,看少年人吃瘪还挺有趣的。 她没忍住笑了。 五条悟侧开视线,依然别扭着。 ……有这么开心吗?只不过是答应会去认识「禅院千流」而已。 尽管他暗搓搓地期待着自己会被带去宴会,然而禅院千流说到做到,在他拒绝后没再提起这件事,反而一通电话打给了伏黑惠,把他从补习班叫了回来。 没多久,几名身着西服的中年人也造访了禅院宅,其中有两个戴着单片眼镜,手拎牛皮手提箱的外国面孔。箱子打开,里面是些制作精致的量体与缝纫用具。 伏黑惠见怪不怪,随手把单肩包扔到沙发上,对着围上来的裁缝展开手臂,一副生无可恋但又习惯了所以勉强能过的样子。 他昂着头,问:“又有宴会了吗?” “嗯,四天后,周六的晚上,彭格列年末慈善晚宴。” “明明上个月才做过一套衣服吧,我虽然处在生长期,也没长那么快。” 禅院千流微笑抱肩:“小惠不用帮我省钱哦。” 伏黑惠无奈:“不,真不是省钱的问题……” 生母离世后,他就被不靠谱的生父丢给了禅院千流,在他的成长路径中,对方是亦姐亦母的角色,而且对比起伏黑甚尔她实在是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 除了这种时候。 “款式不好,17年秋季巴黎秀场的旧款了吧。” “不行,下摆设计太土。” “颜色不对,不够年轻活力,死气沉沉的。” 她对着服装设计师递过来的西装款式册挑挑拣拣,抬头问道:“小惠,你喜欢哪一套?” 伏黑惠忐忑无比,吞咽了口唾沫,按照他的经验,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打马虎眼,否则会不停得换装上演“奇迹惠惠环游东京”;选中的那套也不能和她的审美背道而驰,否则依然会奇迹惠惠…… 伏黑惠:“我觉得编号762那……” “让我看看。”五条悟凑了过去,随手翻两页,“这不是每套都差不多吗?” 对方无疑说出了伏黑惠的心声,但他不敢点头承认。 禅院千流:“明明都不一样啊。” “一模一样吧,在这当中选一套特别的,和再那些乱七八糟的口红色号里面选一种出来有什么区别?” “当然……” 眼见着有争论起来的趋势,伏黑惠开口打断:“对了,为什么不让五条君陪你去?” 禅院千流陈述原因:“因为悟君不愿意,所以只能拜托小惠了。” “这样啊。”伏黑惠看了他一眼,“那我跟雨田老师说一声,把晚上的课调整到上午。” 五条悟不爽:“啧。”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两声,禅院千流拿起,表情从被打扰的不耐变成了略显欣喜,摁下接听:“喂,白兰?” 这个名字很容易联想到女人,而五条悟看见伏黑惠蓦然侧头,表情似乎警觉了起来。 “……行啊,那我把羽田机场包下来,红地毯从廊桥铺到出口,然后请选美小姐在红毯边上喊白兰大人……这可是你说的。”她的神色相当放松,“来了通知我一声。” 禅院千流捏着手机走到阳台,把移门随手带上,通话的声音便隔绝得一干二净了。 五条悟问:“那是谁啊?为什么你表情那么沉重。” “一个我总觉得很危险的人。”伏黑惠凝着眉,“但是和千流姐的关系很好……” 白兰·杰索,明面上的身份是跨国财团的掌权人,金融大鳄,年轻有为,全球市场最具影响力的投资人之一。他的名字常常在各国商学院的上课案例中出现,甚至一些惊人的操作被写入了教科书。 除却这些光鲜亮丽的标签,白兰距离伏黑惠最近的身份是:禅院千流的友人兼合作者。 他对伏黑惠相当客气关照,生日与新年会寄来昂贵的礼物——全是看在禅院千流的面子上,几次偶然的对话也从未表现出敌意,但伏黑惠依然对他充满了防备。 这种防备感,就像是普通人突然被投放到非洲野生动物园,偶遇了一只正在睡觉的雄狮,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醒来,所以小心翼翼着。 五条悟挑眉:“他是咒术师?还是异能力者?” “都不是。”伏黑惠说,“说来你可能不相信,他就是个普通人,起码在我面前是这样。” 五条悟兴致缺缺,简单总结道:“所以还是因为惠太弱了嘛,竟然会害怕一个普通人——要我帮你特训吗?” “说过了,才不要。”他果断拒绝。 他们拌了几句嘴,禅院千流的电话也正好结束了,回到客厅。 她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甚至不再纠结伏黑惠的礼服选款,丢给他让他自己决定。 五条悟有些莫名吃味:“接了个男人的电话就这么开心?” “……?”伏黑惠悄悄瞥他一眼,委婉地说,“白兰先生对女士很绅士。” “我不绅士?” 伏黑惠:“…………” 啊这。 四天后,彭格列的晚宴按期举行,日本的政商界名流聚集在一处,互相攀谈着,言笑晏晏,光鲜亮丽。 伏黑惠对这种场面也习以为常,他的十岁生日极尽浮夸,自那以后对所有宴会场合都产生免疫了,尽管心中不喜,依然能十分从容地应对。 尤其当禅院千流大方地向别人介绍他为自己的继承人时,对方总会极尽溢美之词将伏黑惠夸成日本少年之光,最后再补充一句“你和千流长得真像”。 尽管同属偏冷脸挂的盐系长相,他和禅院千流的样貌其实并不相似,伏黑甚尔也一样。 伏黑惠跟在禅院千流的身后,漫无目的地发着呆。 等她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开口向正在交谈的宾客介绍自己,像已经写好固定代码的程序,一遍遍重复循环。 禅院千流无疑是社交场上的明珠,到场的宾客有一部分是听说了她会来,才想方设法弄到了入场的名额。她游刃有余地对付着社交,带着身后的伏黑惠,慢慢向人群围绕着的中心人物走去。 意大利黑手党教父,沢田纲吉。 褐发褐眸的男人拥有着一张柔和俊美的面孔,通身气场却令人敬畏。 禅院千流示意自己要和沢田纲吉单独交流一会儿,让伏黑惠自己去进行社交,他便拿了些点心,找了个能看见两人的角落安静待着,在心里默数时间。 旁边的窗帘外侧传来熟悉的声音:“晚上好啊,惠。” 伏黑惠迷惑:“?” 一息间,身着高定西装的五条悟已经站在他的身侧,手里还端着高脚杯,十分悠哉地无缝融入会场。 “……你怎么会在这?” 五条悟极为优雅地喝了口红酒:“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太无聊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们。” 身上的高级西装显然来自十年后他自己的衣柜,他从十七岁开始骨骼就没发生太大变化,仅是肌肉的增长——这导致西装上衣显得有些空荡。 然而五条悟个高腿长样貌也英俊,靠着身材和体态,硬生生把这件不太合身的衣服穿出了风流不羁的设计感。 伏黑惠内心有很多疑问,关于他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而不被拦截,为什么要突然过来……后者在他看见对方的目光时迎刃而解了。 视线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五条悟紧紧盯着靠在窗台边闲聊的禅院千流与沢田纲吉,他大概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完全是明晃晃的不高兴,像是发现主人去过猫咖的家猫。 伏黑惠:“…………” 明明就很在意,为什么前几天要拒绝呢?想不通。 …… “纲君,以前是也出现过这样的故障吗?” “嗯,放心好了,我已经吩咐技术部尽快修复了。” “要多久呢?” “不会太久的,两个月之内一定会给你结果。” “这样啊。”禅院千流抿了口酒液,喃喃道,“……还有两个月啊。悟要回来了。” 最多两个月后,中止的离婚程序也该继续下去。 时间对她开了个玩笑,将死刑改成死缓,然而结果却是不变的。禅院千流向来是有仪式感的人,还要那么一纸离婚证明,才能彻底让她对贯穿半生的爱情彻底放手。 …… 而在五条悟的视角中,两人交流时的神态一清二楚。 禅院千流月牙般的锁骨流淌着光华,脖颈盈白的肌肤晃人眼,眉眼间有些郁色。 她水润的红唇一开一合,向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问询着什么。 五条悟没学过唇语,然而凭着细致入微的观察和联想能力,从口型中辨认出了一些词汇:十年火箭筒、悟、故障…… 是在问他的事情。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两人的面色半被笼罩于夜色中,而禅院千流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因此也并没有注意沢田纲吉的表情和反应。 但五条悟看得很清楚。 这位清隽的黑手党教父大概是不太擅长骗人,也有可能是在亲近之人面前格外容易露出破绽。微动作和表情,眼神游移,右边嘴角多次向下抿,喉结微微滚动——是心虚的表现。 沢田纲吉在说谎。 11、和5T5离婚前夜 这个认知让五条悟陷入思考。他说谎了,在关于十年火箭筒和「五条悟」的事情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沢田纲吉在试图隐瞒什么? 目的无从求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寄给他的十年火箭筒,出自于彭格列。沢田纲吉知道其中内幕,却对禅院千流守口如瓶。 估计和未来的「五条悟」也脱不开干系。 他们将十年前后的两位五条悟调换,是想促成什么事情的发生? 未等他仔细将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到一起,隔着大半个宴会厅,禅院千流直直地望过来,视线精准如同磁极吸附上了另一极。 她的眉眼舒展开来,弯起一边的嘴角,冲着五条悟笑了,踩着碎闪高跟鞋向他走来。 后者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与心虚,维系着单手插袋的姿势,理直气壮地回望。然而在她接近时,又侧开了脸。 “是在家很无聊吗?”禅院千流问。 五条悟是顺着台阶攀岩的典型:“是啊,都怪你和惠出来不带我,知道错了么?” 伏黑惠:“???” “今天的莓果蛋糕不错,你会喜欢的。” 禅院千流并不接他的话茬,看向身后的餐吧,却没有在精美甜品台上找到她说的那款甜品。 “……啊,好像被拿完了。” 话虽这么说着,禅院千流又去夹了两块提拉米苏,将餐盘递给五条悟。 在她伸展小臂的瞬间,银质食盘中原有的两块甜品蓦然消失,变成了一枚看着有些像草莓塔的莓果蛋糕。 五条悟接过,微微挑眉:“你的术式?” “嗯。” “真的能食用吗?有没有毒啊?”他嘴上嫌弃着,却十分诚实地用小叉舀了一小块。 “有可能会吧,你可以不吃。” “那你岂不是守活寡……嗯?还蛮好吃的。” 他三两口把莓果蛋糕吃完,理直气壮地说:“我还要,再来十块。” 伏黑惠抢先一步替她拒绝:“看看场合。” “那回家以后我要二十块。”五条悟比了个“耶”的手势。 伏黑惠用眼神控诉着“笨蛋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宴会仍在继续。禅院千流此行的目的只是找沢田纲吉叙叙旧、问问事情,聊完后已经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然而她的长相和身份实在是人群里非常显眼的那一挂,又不得不与前来恭维的政商名流聊上几句。她搀着五条悟,同每一位上前的宾客交流,脸上的笑容面具从未卸下,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改变半分。 作为背景板的五条悟从一开始的厌弃烦躁,渐渐变得放空起来。 哪怕不睁开眼睛,信息也会像海水涨潮一样将他淹没,他早就习惯了调节思绪。 正如现在,他将注意力尽数倾注在禅院千流的身上,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但确实这么做了——她的一颦一笑、讲话音调、不紧不慢的语速,都让人十分的放松舒适,乃至昏昏欲睡。 就像碰到木天蓼的猫一样,天生无法抵御这样的气味。 禅院千流的记忆好到了不免让人怀疑是超忆症的地步,无论走上来的是谁,她都能说出一些关于对方的信息,为接下来的对话奠定良好的基调。 “山本先生的x牌新能源汽车快要赴美上市了吧?祝顺利哦。” “如果日向先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推荐高盛的……” 五条悟放空时听不清她具体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躁郁感大大减轻。 和人精周旋太耗费心力,而她游刃有余,保持着完美的状态,找不出一点点差错。对愚蠢的人耐心,对精明的人推拉,对攀附的人礼貌……这并不容易。 等到结束应酬,回到车里的时候,禅院千流的唇线才落了下来,疲惫浮现在妆容精致的脸上。 “原来你会觉得累?”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场合吧?”她的喉咙都有些干涩了。 “我还以为你很乐在其中。” “恰恰相反。”禅院千流转头看他,“我非常讨厌应酬,如果不是小惠还没有成长起来,我早就已经离开日本了。” “离开日本?” 禅院千流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几句,毕竟还不想让五条悟知道婚变真相,未来的烂摊子交由大人去处理,总归不能让刚成年的dk胡思乱想。 但转念一想,如果被他推测出来了也没什么,他大概也是不在意的,估计还会合掌大笑说句“那我岂不是自由了?”。 于是禅院千流保持沉默,窗外飞驰的霓虹光影落进来,描绘着动人的脸部轮廓。 她像一尊随时都会碎裂的玉制人像,内部的应力似乎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光是维持着无波澜的模样就已经十分困难。 五条悟听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偷偷看了她一眼又一眼。他仍没有为失控的心率找到答案,但借口总是有很多,比如现在他在想“是因为外面的灯光太好看了”。 他尚且年轻,被陌生的喜悦与心动冲晕头脑,对于很多东西都不会深思。 就比如不知道禅院千流为什么脆弱又哀伤,只觉得是她太累了,却从未意识到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还未开始构想的恋情早就破碎成了一地玻璃渣,找不到破镜重圆的下手点。 到家后,禅院千流还记得答应的莓果蛋糕,变了几块出来——其实五条悟已经把这事丢脑后了。 但不妨碍他心中窃喜着,拖着长音道:“哎——不是说好的二十块吗?讲话不算数哦。” 禅院千流这次没有惯着他,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你现在的反转术式水平还没办法修复蛀牙。” 如此笃定,是因为五条悟在二十出头时的某次剧烈牙疼中,才领悟了如何修复牙釉质。 “你怎么知道?”五条悟吃着蛋糕,有些惊异,“对了,这几块蛋糕你是拿什么交换的?” “当然是钱。”禅院千流的指间魔术般出现了一张金卡。 “花了多少钱?” “不知道,我关掉了流水提醒。” “会不会几块蛋糕就花掉一个亿?” “一般来说…是按照市场价的两倍扣除金额吧。” 禅院千流的能力名为「等价交换」,顾名思义,就是同等价值下强制以物易物。 在宴会上,她用两块提拉米苏交换一块莓果蛋糕;现在,使用的是金钱。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问:“这个钱已经打到甜品师的账户上了吗?” “不。”她说,“他一生里能做的莓果蛋糕是有限的,比如说是一百块,我现在拿走了三块,作为补偿,他这辈子只会做九十七块蛋糕。然后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在恰当的时机得到我支付的钱。” 能力完美契合她的商人身份,也许可称之为冥冥中自有天意。 “可惜因为你咒力稀薄,这个能力的上限实在太低了。”五条悟苍蓝的瞳孔凝注在她的身上,“不考虑特训一下吗?” 禅院千流相当娴熟地拒绝:“我还是算了吧,之前悟也为我制定了训练计划,确实没有那样的天赋。” “真没用。” 五条悟下意识地损了一句,偷偷去看她的表情,然而对方背对着他,无悲无喜的样子。但他仍有些几不可察的忐忑。 “……也没什么关系。”他小声说,“反正最强有我一个就够了。” ………… 肚子有些饿了,影山千流分心看了眼面板。 数值是一开始随机roll的,都没仔细看,她就点了进入游戏。 因为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信心,或者说纯新人玩家初生牛犊不怕虎,自认为拿到一手烂牌照样能打得虎虎生风。 但影山千流确实非,各项身体数值都烂得可以,点数全部加到了没有用的特性上。 比如「多愁善感:禅院千流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以及「铁石心肠:禅院千流但凡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两个特性分明背道而驰,也不知道游戏策划脑子是不是被稻草塞住了,或者说人工智能实际上是人工智障,“全球顶尖的游戏系统”把它们俩放到同一个人身上,想什么呢? 还好影山千流非常善于融入角色,确实把握住了。 真倒霉啊,如果不是用了自己的脸部建模,随机roll脸绝对会变成大众脸,尽管是游戏里,影山千流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变丑。 “因为身体素质的点数只有50所以天天生病,这种时候游戏体验倒不用做得那么认真,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发那么多次高烧……” 话说回来,「禅院千流」的能力虽然弱,还算有点意思。 起码在她的计划里,非常有用。 「★个人信息」 姓名:禅院千流 性别:女 …… …… 术式:等价交换(lv.02) -说明:具体威力受限于角色咒力水平 该能力具备「玉石俱焚」特性 当角色处于心情值0的状态时有99%概率触发 ↑收起 「玉石俱焚」:等价交换(lv.02)→等价交换(lv.∞) -说明:一生仅有一次的爆种,哪怕是神也能极限一换一! 12、和5T5离婚前夜 次日下午,白兰·杰索上门拜访时,五条悟正拉着伏黑惠陪他打《生化o机7》。 遮光窗帘拉得密不透风,阴森诡谲的音效笼罩着昏暗的空间。白发客人欢脱到诡异的“下午好哟,惠君~”完美融入了氛围,像是npc从游戏里走了出来。 五条悟:“是杰克·贝克!” “……这位是白兰·杰索先生,千流姐的朋友。”伏黑惠抽了抽嘴角,“快点关掉游戏。” 他把客厅的灯重新打开,手柄重新放回电视机柜上,拉开窗帘,又给客人倒了茶。而白兰也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换上拖鞋就坐到沙发上,十分自如地说:“千流现在空吗?” 又喝了口水,看向仍在游戏的五条悟:“五条君,好久不见。” 五条悟分心给了他个眼神,随口回了个“嗯”,就这么浅浅一瞥,心底蓦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他的感觉向来灵验,因此他警觉地暂停了游戏,上下打量着眯眼微笑的客人。 白兰有着和他相似的雪白头发,瞳孔是清浅幽静的紫罗兰色,左眼下有倒悬的三角刺青,尽管如此,却并没有破坏容貌,反而添了一丝独特。年轻俊美,看不太出来年纪。 但当此人交叠着手指微笑看向某个人时,平静的外表下仿佛潜藏危险的暗涌,叫人不得不防备。 “我上去喊千流姐。”伏黑惠说。 客厅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白兰的肢体语言十分放松,取了块甜到过分的蔓越莓饼干,优雅地咀嚼着。 除了短暂的几秒对视,他没有再看五条悟,然而语调十分轻松地道出事实:“你不是五条君呢,来这里感觉如何?” 五条悟不置可否,半仰倒在沙发上,挑衅道:“我跟你很熟吗?” “还挺熟的。”白兰恬不知耻地承认了,“我跟另外一位五条君。” 这种鬼话,饶是只和他认识了几分钟的五条悟都不会信。看到白兰的第一眼,大脑就叫嚣着气场不和,想给这个嬉皮笑脸的人点教训。 “是吗。”五条悟皮笑肉不笑。 好在禅院千流及时出现,缓解了暗潮涌动的微妙气氛。她同白兰熟稔地寒暄,后者十分轻浮地喊她“darling”,让五条悟攥着透明玻璃杯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抱歉,五条君,你不会生气吧?”白兰俨然一副关心他的样子,“我接受的是美式教育,又和nagi酱关系比较好,这么喊习惯了呢。” ……nagi酱又是什么?不是nagare吗? 五条悟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的挑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下,苍蓝瞳孔却冒着森然寒意。 “哇呜,不管是哪个五条君都好可怕。”他眯着眼睛微笑,却丝毫不见害怕的样子,“nagi酱,我真的能平安地离开你家吗?” “你看出来了?”禅院千流毫不意外的样子,缓声道,“来阳台聊吧。别对他打坏主意。” 语气中的回护之意让五条悟的不爽稍微减轻了些许,又拿起手柄继续游戏,然而注意力却倾注在一门之隔的两人身上。 白兰的手掌轻轻抚上禅院千流的后背,十分自然……攻击键要被快速连击摁得摩擦生火了。 然后禅院千流借着谈话时的姿势变化,不着痕迹地移开半个身位,离开了他自然臂展的范围。 尽管外人看起来相谈甚欢,他们交换的有效信息却有限,彼此推拉着说些无用又体面的废话。 上一个和她是这种交流模式的人叫太宰治,禅院千流很想介绍这两位卧龙凤雏相识,但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这个念头仅停留于想法阶段。 好一会儿过去,白兰终于切入正题,无非又是叫她用能力帮忙盗出玛雷指环——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这样的想法。 白兰·杰索,现世界级金融大鳄,之前的职业是立志于毁灭世界的恐怖分子。 彭格列家族打败他后,剥夺了属于他的玛雷指环,自此白兰失去肆意搞破坏的资本,老老实实转行当起了资本家,用另外一种方式剥削世界。 对方又一次暗示她指环的事后,禅院千流娴熟地转移了话题,聊起虚拟货币市场的前景。 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拒绝,然而白兰却没有像以前一样,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 他侧身,大臂靠着栏杆,单手抵住下颌,甜腻地喊道:“nagi酱。” 微风扰乱雪白的发丝,他的瞳孔像是透了光的紫水晶,语气轻浮。 “你可能不相信,不过我想拿回玛雷指环不只是为了自己哦?” “……?”禅院千流很想委婉,但忍不住,“我真的不相信。” 白兰眯起眼睛笑了,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聊了。他说自己还有事,禅院千流送他到玄关处,说着送别的客套话。 临走前,白兰给了她一个贴面吻:“darling,期待和你的下次相见。” 尽管清楚地知道只是脸颊相贴,五条悟还是没控制好力度,险些捏碎了手柄。在确认白兰离开后,他气势汹汹地站到了禅院千流的面前。 语气像是抓到了出轨的妻子:“他到底是谁啊?跟你认识多久了?一口一个darling恶不恶心啊?” 禅院千流面色如常地整理着玄关处的东西,答道:“差不多十三年了吧?他常年在国外生活,是意大利人,所以讲话一直是这个腔调。” “他是外国人,那你得注意点吧?” 五条悟显然是生着闷气,讲话又在努力压抑着情绪,所以怪腔怪调的,像是阴阳怪气。 “你是有丈夫的女人,当然要和这种油嘴滑舌看着就像……” 禅院千流显然没太把他的情绪当真,笑了起来:“悟君是被老橘子洗脑了吗?想交流女德,找直哉比较好吧。” 她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却让五条悟的恼怒更加鲜明了,他说:“如果你的‘悟’误会了呢?你也不在意吗?” 然而禅院千流想到丈夫,好心情散去大半,手中的动作也停住了。 她平静又有些尖锐地反问:“那也是我和丈夫的事情吧。悟君又是以怎么样一个立场,来诘问我的呢?” 五条悟抿唇:“……” 见对方压抑着怒火与羞耻的样子,禅院千流温和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递了个台阶过去。他径直转身上楼,显然是不想跟她说话了。 次日,禅院千流特意做了他喜欢的松塔和手工酸奶。 五条悟依然对她爱答不理,装作一副仍在生气的样子,殊不知自己的伪装在相伴十余年的禅院千流面前就是皇帝的新衣。 两人站在门口等待坂本秘书的时候,禅院千流提议:“今天下班一起去个好玩的地方吧?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没空。” “不要拒绝得这么果断嘛。”她温温柔柔地笑了,语气甜软,令人怜惜,“我很想和悟君一起去,拜托了哦?” 五条悟喉结滚动,瞳孔颤抖地转头:“……” “好不好?” 五条悟:“……” 他几乎都要服软认输了,然而此时,一辆黑车稳稳停在了家门口,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不是坂本常开的那辆迈巴赫——那是配给五条悟的车。 而开车的人,只可能是他的助理禅院绘理。 霎时间,五条悟的表情几乎染上几分失措,他立刻去捕捉禅院千流的反应。方才还眉眼弯弯的女人已经收敛了神情,清冷的眉眼笼罩着凉意,眼神冷得像是初春不化的冰雪。 她温和地说:“看来我去横滨的这些天,悟君已经习惯和绘理一起工作了,很好。” 五条悟有些虚弱地解释:“……没有。” 出行首选当然是「苍」,非但不颠簸而且很快,这不比坐车舒服多了吗? 至于上班时间,要么摸鱼,要么就去打扰夏油杰工作,根本没有找过她…… 他和禅院绘理最亲密的一次交集,就是坂本在禅院千流示意下给他买了一堆可羽屋甜品的那天,他把不喜欢吃的几个口味单独挑了出来,享用着剩下的甜食。 然后禅院绘理捂着胃部,脸色有些苍白,问他:“抱歉,悟先生,我低血糖和胃病犯了,零食吃完了,能分给我一些吃的吗?” 见她有些可怜,五条悟尽管护食却也不可能为难女生,丢给她一盒芝麻味的大福。 芝麻味实在太奇怪了,真难吃。 …… 而此刻,五条悟陷入了沉默。 他已经回忆起起来了,昨天气昏头时发了短信,是自己叫禅院绘理今早来接他的。 既然禅院千流不喜欢这个妹妹和他待在一起,那就用禅院绘理来气她——原本是这么构想着,然而看到她的反应,五条悟根本迈不开上车的脚步。 总觉得按照原计划办下去……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危机感腾然升起。 久久没人说话,车窗降下,禅院绘理怯怯地喊道:“千流姐。” 她与禅院千流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顶头上司。 “悟先生,请上车吧。” 13、和5T5离婚前夜 “不要。”五条悟果断拒绝,“我和千流一起走,以后也不用来接我。” 禅院绘理面露难色:“可是是您通知我来……” “手滑发错人了,本来是想发给杰的。” “好的。”禅院绘理不再与他争论,“千流姐,那我先走了,平安夜快乐。” 她离开后,冷风吹来了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 五条悟偷瞄她抿成一条平直线条的嘴角,忐忑中带着些许暗爽,沉浸在“她很在意我”的喜悦中,完全没有为自己行为解释的意思。 毕竟在他看来这又没什么。他和禅院绘理无任何瓜葛,也同样当着她的面拒绝了对方,禅院千流没有理由不高兴。 “把人家叫来了,又让她这么走掉。”禅院千流说,“悟君也太任性了。” 五条悟:“……?!” 他拇指勾下墨镜,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苍蓝双眸:“我拒绝她还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去吗?你居然指责我?” 教科书级别的倒打一耙,霎时让许久没经历过对方这种反应的禅院千流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说:“那我该为此感谢你吗?” 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身前,五条悟为她拉开车门,一脸拽样:“心意我领了,下次注意。” 于是禅院千流笑了,在他欲迈开腿上车的时候,直接快速拉上了门,“砰”得一声将他隔绝在外。 “坂本君,我们走吧。”她说。 五条悟还没收回的手尬在了原地,好几秒钟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被她丢下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黑色轿车的影子都已经消失在转角。 “禅院千流——!” …… “杰,你说她过不过分。” 五条悟拿着一块拿破仑蛋糕许久,却只咬了一小口,因为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早上的经历,没空吃。米黄酥渣掉到他纯黑的长裤上也浑然不觉。 “……她莫名其妙把我丢在了那里,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啊?我哪里说错了吗?” 夏油杰戴着黑框眼镜,翻过一页文件:“对。” “我叫自己助理来接我,有什么不对吗?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留下的,她竟然就把我留在原地。”五条悟持续愤愤不平,“我果然还是很讨厌禅院千流,人无趣就算了,脾气那么差。” 伏案工作的夏油杰头也没抬,“就是。” 得到挚友的附和,五条悟反而别扭起来:“……‘就是’什么啊就是?我说她无趣就算了,你附和什么?她对你也这样?” 夏油杰终于抬头了:“…………” 真是熟悉的、讨人厌的感觉,刚上高专的那半年,每周都会经历。 他的眼神写着怀恋和对傻子的纵容:“千流只对你这样。” 五条悟:“……!” “那、那不是当然的吗?” “嗯……?”夏油杰从回忆里翻找着有效的措辞,“就是……恋爱中的女性会有比较强的占有欲,所以你还是和禅院绘理保持距离比较好,她生气,不就说明她在乎你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从事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恋爱导师工作了,但从五条悟陷入思考的反应来看,自己的技艺应该没有退步。 “可是她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我就没有怎么样啊?”五条悟冷笑。 夏油杰心说你可拉倒吧,真把自己当她丈夫了,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啊? 然后耐心地问:“那是谁?千流不是这样的人。” “叫白兰什么什么的。跟你一样眯眯眼。白头发。” 尽管又被他内涵了,夏油杰却没有及时反击,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个人的话,你好像是和他有过矛盾。” 用“矛盾”来形容太浅,「五条悟」曾风轻云淡地拜托他代行某次任务,说自己没空,原因是要去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白兰·杰索。 他确实去了,就结果而言,无事发生。大概是两人达成了和解,而「五条悟」也对相关原因闪烁其词。 “‘我’想杀了他?”五条悟挑眉,“肯定是这家伙做了什么让人不能原谅的事。”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你不该怀疑千流对婚姻的忠诚。” 五条悟也没有真的对此产生过疑虑,他嘴硬道:“你怎么知道?万一她就有呢?” “你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追求她的人很多……她从来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过。” 夏油杰又提醒了一遍,“总之你还是跟禅院绘理保持距离吧,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跟千流好好相处不好吗?” “我和那个人根本没关系,话都没说几句。” 五条悟紧紧凝着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甚至带点被冤枉的委屈:“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 …… 会议室,禅院千流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声。 「绘理:千流姐,我想转回原来的岗位,可以吗?至于悟先生助理的职位,我觉得土间小姐可以胜任。」 「绘理:今天早上我没有想太多,悟先生让我来接送,我就过来了,不知道你也在……对不起。」 禅院千流听着cfo洋洋洒洒地做q4汇报,淡淡一瞥后,摁下熄屏键。 然而没等到她的回复,又有一条短信挤到了锁屏界面上,自动展开了文字内容。 「绘理:请不要因为我生气,如果千流姐不高兴,我会主动消失。」 她没忍住勾起嘴角笑了下,带难以掩饰的嘲讽之意。 正偷偷观察着她反应的cfo切换ppt的手指都抽搐了下,害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赶紧一目十行地检阅汇报内容。 禅院千流拿起手机,深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了下,输入几个字又删除,最后只回复了几个字:「别瞎想。」 见她这个反应,cfo悬到半空的心放下了,看来不是因为汇报的原因…… 她的目光停留在投屏光幕上,思绪却逆着时间回到了从前。 那一天…… 禅院千流站在二楼的飘窗旁边,看见五条悟在院门口和禅院绘理聊着些什么,后者脸上扬着十分腼腆的笑容。 然后他低头,在婆娑的树影下,凑近—— 似乎吻了她。 …… 滴滴滴。 「☆千流:别瞎想。」 禅院绘理眸光暗了暗,手指停在键盘上半天,没有编辑出一个字。放在面前的饮料没有动,杯壁上攀附着水珠。 禅院真依问:“是千流姐的消息吗?难得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嗯,对。” 对方拉开椅子,顺了旗袍下摆,在她对面坐下:“我说啊,你还觉得你那个梦是真的吗?” 大约一年多之前,禅院绘理声称自己做了个预言梦,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幅未来的场景,夏油杰叛逃、与五条悟反目成仇、宿傩的手指被普通少年吞下…… 她说得绘声绘色,神情紧张不似作伪,连一些细节处都描述得格外真实。 “停,从一开始我就不能理解。”禅院真依当时说,“咒术委员会呢?千流姐呢?” “她作为普通人在外面世界长大了,直到十八岁才遇到五条悟,然后和他相爱结婚,但她会因为他而死……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禅院真依上下扫视她,良久才说:“我理解你这么多年一直崇拜千流姐,也很不满意她选了个我们都不喜欢的男人结婚,但是到这种魔怔的程度真的有点……” “不。”禅院绘理斩钉截铁地说,“是真的。” 这样的梦她经历过很多次,醒来之后也记得一清二楚。 许多细节向她证明这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真实发生的事,禅院绘理从一开始的不甚在意,到后来深信不疑。 她是禅院家不受宠的庶女,体术和咒力都是普通水平,也只有容貌尚可。母亲叮嘱她要讨好嫡子,做人小心谨慎。 从姊妹的遭遇中,禅院绘理窥见了自己的命运。 她会变成禅院家的一块砖石,为别人铺垫前进的路。 然后因为姣好的容貌,成为禅院家男人的玩物,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腐烂的土地里生长,然后悄无声息枯萎。 如果不是禅院千流转头向家族开火,以不容拒绝的力量捏碎这个腐烂的家族再重组,她的命运前景一目了然。 禅院绘理的梦里,她浑浑噩噩地在禅院家长到了二十三岁,在禅院真希因胞妹之死怒而发动了对整个家族的清洗时,才得以脱身。 ……没有千流。没有禅院千流,她会变成这样。 但她深深崇拜依赖的千流,竟然,因为五条悟而死。 …… “但是他们都要离婚了,你这个前提也不成立吧?”禅院真依语气轻松地反问,“按照你说的,只要他们不在一起就会不就没事么?” “不对。” 禅院绘理墨绿的眼珠像是蒙了层阴翳,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眸色深深:“反倒是因为这样,我确定了一些事情。在为拯救千流而行动的人不止我一个……” “是吗?”禅院真依显然没有当真。 她仰头,盯着日光灯管,喃喃开口:“但我果然还是很讨厌那个人,千流值得更好的,我还是太弱了,如果……” 如果能杀了他就好了。 禅院绘理平静地想。 而在某一个梦里,禅院千流死后,她和名叫羂索的人做了交易,什么都可以拿去,「禅院绘理」唯一的要求是让最强咒术师给千流陪葬。 可是……这样千流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五条悟如今是在谋划着什么,禅院绘理冷眼看着,格外心烦,却不敢轻举妄动。尽管无人告知,她也看出了如今的五条悟和未来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 禅院真依非常赞同前半句话,八卦道:“你装作喜欢他、让千流姐离婚的战术有用吗?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没用,他们没怎么在意我……但是千流姐确实对我失望了。”禅院绘理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我……” 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强撑起嘴角对禅院真依笑了下。 “都没关系了,只要她……” …… 几个月前,「五条悟」来访彭格列总部的那天,沢田纲吉完全没料到。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英俊男人,他走了一会儿神,在思考他是如何突破层层防守进到这里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五条先生。”他问。 对方笑道:“找你商量个事情,比较急,所以直接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都已经闯到人家办公室了,再问介不介意是不是太晚了? 沢田纲吉抽了抽嘴角:“……请讲吧。是什么呢?” 沢田纲吉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禅院千流的男友,尽管十多年来没什么交集,基础的人情往来还是有的。他也多次体会到了这位人类最强的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也没多奇怪。 “我从白兰·杰索那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了个计划。” 「五条悟」为自己斟茶,语气很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希望沢田君可以配合我哦。” 什么嘛,这种“不配合我就杀了你”的语气…… 沢田纲吉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半点不露怯:“那希望五条君说的事,能有让我配合的价值。” …… “五条君……我必须得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计划存在风险。和白兰的那场战争,我们也是冒着被时间抹杀的危险……” “我知道。” “就算你可能会从此消失?” “嗯。” “也可以接受失败的结果吗?” “那就再重来。” “这些都没关系。” 「五条悟」的目光很柔和,然而沁凉蓝眸里却晕开一团冰冷又扭曲的墨色。 “……只要,她能活着。” 16、和5T5离婚前夜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又觉得有些尴尬,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360度的视野,让他注意到禅院千流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像是要挽留,又站定下来,遥遥望着他。 禅院千流不会怕黑吧? 不可能,咒术师天天和秽物为伴,扭曲恐怖的咒灵各有各的吓人法,黑暗反而是最不值得怕的。 等他走到十字街口回头的时候,禅院千流依然站在那,纤细、单薄,像要随时被冬风携着走。 理智一分为二,一半在说可别被她的手段哄住,另一半切切实实地心软想要回头。 五条悟想了又想,折返回去好逊,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此情此景,禅院千流被浅淡月光照得苍白的脸,确实让他生出了不可名状的悔意。他想起偶有夜里出房门去客厅拿遗落东西的时候,禅院千流紧合着的门缝里都会透出一隙光亮,当时还以为是她工作没有处理完,深夜在卧室全自动加班。 原来只是怕黑。 尽管脚步沉重,五条悟还是以极快的速度闯进配电间、扳下电闸,灯光又亮了起来。 而禅院千流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像水洗过一样浅淡,刚才的失态像是他的幻觉。 在场无一人提起此事,五条悟也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询问。 电视重新打开,lisa的歌声冲淡了似有若无的尴尬。 “哥,明年开始工作吧,光挂名不做事这么久了……” “才不要。”伏黑甚尔果断拒绝,“我又不缺钱,为什么要上班?” “可是等我……算了。”她说,“就到那时候再说吧。” 十一点半的时候,吃完年越荞麦,往离家最近的寺庙出发,刚出别墅区门口就已经能听见悠远的钟声。 “好冷。”伏黑甚尔耷拉着眼皮,“为什么大晚上还要出门?” 素来和他不对付的五条悟缩在羽绒服里点头:“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你也不赖,狗话竟然说得能让人听懂。” 伏黑惠低声吐槽:“又来了,每年都是一样的对话。” 小小的寺庙前的台阶已经挤着不少人,在这变迁的信息时代仍有不少人守着固有的习俗。前107次敲钟要在旧年完成,深夜零时敲响最后的108下。 禅院千流找了个角落站定,她抬眸望向暖黄灯火,沉稳人心的梵钟响彻云霄。 身前,结伴前来的恋人你一句我一句,描绘着未来生活的愿景。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干过的傻事,转头注视着五条悟英俊青涩的侧脸,抿唇笑了。 他有点别扭,眼神躲闪:“……笑什么啊?” “就是想笑。”她说。 身边的少年心跳声被钟声掩盖,而禅院千流的喜悦却不达眼底。她茫然地盯着烟花、烛火与倒影,一点情绪都没有。 快乐被没收了。 …… 「抑郁值:72」 这个数值可真烦人啊…… 「禅院千流」因为儿时饱受精神失常的母亲折磨,很怕黑,尤其怕只有一个人处在黑暗环境下,是影山千流随机roll出来的人设弱点。 按理说这是个谈恋爱的好设定,但五条悟似乎没发现这一点,只觉得她是想撒娇,因为「禅院千流」实在太会掩饰了。 她习惯全副武装,将弱点藏得密不透风。在五条悟身边的时候,她的恐惧症状也会大幅减轻,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胆子小。 “真是头疼。”影山千流叹了口气,刷起玩家论坛的攻略精华帖,“破65之后buff影响太大了……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把数值砍下去。” 「抑郁」情绪buff已经影响到她对「禅院千流」的掌控了。 进回忆支线丰富剧情能消除抑郁值,但如果触发意想不到的事件,她精心准备的布局又将被打乱。 影山千流讨厌一切不可控的东西,游戏当然也不能成为例外。 得想想办法。 「继续游戏」 …… 新年第一天,车道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组成吵闹的交响,人流像是鱼群,簇拥着在东京街头流动。 五条悟原本抱怨个没完,他实在不能理解禅院千流纯粹为了看热闹而出门的心态,偏生还要拉上他。但在对方提出“好多人啊,怕挤散了,我们牵手吧”的时候,他乖乖噤了声。 他握住禅院千流泛着凉意的细嫩手掌,养尊处优、柔弱无骨,令人不敢多加一分力,怕捏碎了。 明明是格外冰冷的天气,热意却从她微凉的肌肤上传来。 禅院千流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笑起来,总是这样,问她笑什么就摇摇头,眼神分明是怀念的,大概是想起自己的丈夫。 她和「悟」也会这么牵手吗? 那是必然的吧。 想到另外一位自己,五条悟忍不住开始置气,暗自作对比、和自己较起劲来。 他有什么特别?有多优秀体贴?实力成长到什么地步了?……理智又知道丝毫没有必要。 “那个是……”禅院千流指着环形led屏正在滚动播放的广告,“任地狱的新作?” 新款掌机与某大ip续作1.1号新春首日发行,银座6层任地狱东京旗舰店。 五条悟定睛一看,有了点兴趣:“去看看。” 走进商场大门,禅院千流抽回了与他交握的右手,回起手机上的消息。 掌心变得空落落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 五条悟蓦然有些后悔,新游戏机什么时候都能买,脱离人群就没了继续牵手的理由。商场门口就有任地狱的地推员工,热情地塞给他印刷的宣传册,邀请他去旗舰店选购。 六楼的过道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蜿蜒到露天阳台,冷风中多得是兴奋的游戏迷。禅院千流和他站到队伍的最末,望着一眼见不到头的人群,呼了口气。 时间渐渐过去,队伍才往前移了一点。 禅院千流打了个寒颤,膝盖处传来不太鲜明的尖锐痛意,脸也几乎要被吹僵。她向来是怕冷的,如果不是为了陪他,早就回去了。 而五条悟浑然不觉,正在手机上打5v5,还能游刃有余地扣字嘲讽对面。禅院千流盯着他看了半天,他才掀眼,语气有些僵硬地问:“干嘛?” “不让看么?” “嗯,要收钱。” 复活还有三十多秒,五条悟摁了熄屏键,和她对视一眼,问:“……是觉得无聊了吗?” “有点。” “那没办法了,陪你聊聊天吧。” 他正好摸到口袋里的任地狱宣传册,“你知道《塞o达》吗?今天就是在新主机上发行续作。” 「五条悟」很爱玩这个,但为了配合话题,禅院千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呢?” “这个啊……就是……” 五条悟本想用几句话糊弄,然而见她听得很认真,端正了态度,滔滔不绝地描述起来,还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禅院千流含笑看着他,不时点头,恰到好处地提出一些问题,让他的兴致更高了。 谈到喜欢的事物,他的苍蓝瞳孔明亮得像是五月份的澄净天空。 而冬风凛冽,吹得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指都开始发凉。 她保持着微笑聆听的神态,在他陈述的背景音中,想到了十二年前的事。 那时候她才刚和和「五条悟」在一起,两人从餐厅出来,无处可去,只有逛街。 大夏天的,太阳晒得人打不起精神。五条悟眼睛一亮,牵着禅院千流的手走进了街边的游戏厅。 禅院千流对游戏毫无兴趣,「五条悟」却立刻进入了状态,玩得格外欢畅。他说:“这台机子的最高记录是杰创的,我今天非得打败他。” 于是禅院千流转了一圈,在几台老虎机边上站了二十分钟,来来回回的少年带着兴奋的表情坐下,然后赔光游戏币,愁云惨淡地离开。 没多久,她就估算出了三台机器的赔率和爆率,然后动身去换了一万日元的游戏币,在最左边那台机子前坐下。 几分钟后,禅院千流拎着一整袋游戏币放到了「五条悟」的面前。 他挑眉:“换了多少啊?忽然爱上这里了吗?” “没有。”禅院千流指向不远处的老虎机,“只是清空了累积奖池,爆率不难算,我的运气也还可以。” 「五条悟」专心致志地操控手柄:“不愧是千流,好厉害。” 她把游戏币放下后,在他身侧坐下了,过路的少年向细白的长腿投来视线,转而被她的脸吸引,看到她身边坐着的「五条悟」,又悻悻然离去。 游戏厅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她只穿了条热裤。禅院千流将掌心贴到膝盖上摩挲,试图让针扎般的凉意减轻一点,然而只是徒劳。 “悟,我很冷。”她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一下等一下。” 然而这是不可信的,他又开了一盘。 禅院千流于是又说:“我好冷,我想走了。” “……啧。”「五条悟」有些不耐烦,蹙着眉,压抑着语气,“知道了。等一下。”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补充了一句:“马上就好。” 而禅院千流也习惯了,乖乖地坐在那看他玩游戏,没再出声。 又过了快半小时,「五条悟」转头看见她缩着肩膀,嘴唇有些发白,才毫不留恋地扔下手柄,摸了摸她的手背:“这么冷吗?” 禅院千流刚想说话,就打了个喷嚏。 “那我们走吧。” 「五条悟」牵起她的手,潇洒地丢下没用完的游戏币,往门口走去,数落道:“你笨不笨啊,冷就多催催我嘛,空调也不算冷啊,我又不知道你这么容易不经冻……不对,你确实经常感冒……” 禅院千流已经没了反驳他的力气,只觉得脚步有些虚浮,头脑发涨。 “……好吧,是我不对。”他偷偷看她,“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不要生我气哦?” 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禅院千流知道他会再犯,整体来说也确实有在变好。就像从前「五条悟」道歉绝不会如此果断,让他说两句服软的话都难如登天。 禅院千流一边为自己的过分心软而叹气,一边窃喜着自己确实在陪这个少年长大。 神子也是凡人,会犯所有笨蛋男朋友犯过的错,说自己会改的错误也总是重蹈覆辙,非要她生气了,才知道放低姿态道歉,然后下次再进步一点。 没过几年,他确实渐渐学会疼人了,生理期之前会提前准备好止疼药,尽可能分担一些文书工作…… 那时候禅院千流十六,只比现在的五条悟小两岁。 眼前过分年轻的少年仍然眸似银河,他一伸手,所有的星星都要落到他的眼睛里。他是禅院千流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她最爱的男人。 “你怎么了?”五条悟有些疑惑,“是不舒服吗?觉得冷吗?” 禅院千流:“有点冷。” 他看了眼身前的队伍:“再过几分钟就可以进去了。” “嗯。” “真的很冷吗?围巾给你。” “不用哦。” 他一点儿也没变。 禅院千流想,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少女,现在已经快二十八岁了。 她很忙,没时间再去陪一个男孩长大。 17、和5T5离婚前夜 等买回了任地狱的新机,五条悟乐不思蜀,晚上七八点就扑在电视机面前肝游戏时长,直到夜深。 有需要三人的解密剧情,尽管一人操控三个角色也完全做得到,但五条悟从来不会放弃祸害别人的机会,把夏油杰和伏黑惠摇起来陪他一起。 两人一开始当然都是拒绝的。 伏黑惠说:“才不,我要上学,周末玩。” 夏油杰表示可以小玩一下,但是:“我明天还要上班。” 到最后只有伏黑惠一个人坚持着适度娱乐的本心,到点下线,忘年交的挚友组依然在海拉鲁消磨时间。 第二天自然是起不来床的,五条悟正刷牙的时候,禅院千流已经坐在坂本的车里等他了。 他上车的时候,禅院千流一脸正色:“悟君,我很讨厌不守时,如果你明天还迟到这么久的话,我不会等你的。” “干嘛这么严肃。”五条悟的声音软绵绵的,“现在过去也不会迟到吧?” “按照我个人的时间规划来说,迟到了。” “哎——好严格哦。” 见他准备摘下眼镜装可怜,禅院千流迅速别开脸,冷淡地说:“记住了吗?明天再晚十分钟以上,我不会等你的。” “好冷漠。”他有点委屈,“知道了。” 年少的时候,「五条悟」约会也经常迟到,偶尔确实是突发事件需要解决,大部分时候他迟到也没什么理由,尽管只是几分钟到十五分钟,堆积起来,也足以让禅院千流不开心了。 他总会嬉皮笑脸地cos卡卡西,说“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遇到了个老奶奶所以扶她过马路去了”。 这种插科打诨的态度最是气人,禅院千流不想同他计较,「五条悟」看着她压抑着不满所以紧紧抿着的唇角,反而要说:“别那么小气嘛,总是不高兴会变老的哦?你最漂亮啦。” 自以为幽默的哄人态度真正激怒了她,禅院千流气得指责他,对方立刻摘下墨镜,露出真挚可怜的苍蓝瞳孔,软声撒娇。 她顿时又熄灭了火气,想着:“这到底有什么好气呢,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但从一年多以前开始,「五条悟」越发过分了。 禅院千流不想回忆令自己不开心的事,她厌烦了等待与不快乐。努力劝说着自己要对年轻的丈夫耐心一些,也难免会迁怒。 第二天,五条悟下楼的时候,院子外已经没了车影。 所以理所当然的,夏油杰办公室又闯入了一只气愤异常的大白猫。他说:“杰,你说她过不过分?” “太过分了。”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真敷衍。” 夏油杰心想反正肯定是你的错,嘴上问:“是什么事呢?”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半晌,倾诉欲还是压过了不满,“她昨天说不等我了……结果今天我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十五分钟,她真的走了。” 夏油杰又忍不住用关怀智力缺陷人群的眼神看他了:“这是什么废话文学吗?千流已经告诉你她不会等你,所以她没有等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杰这种单身狗不会懂的,能一样吗?”五条悟长吁短叹,“反正她真的很过分。” “……我还是得提醒一下,千流不是‘你’的妻子。” “以后会是啊。” 夏油杰:“?” 夏油杰默念着‘他才18,算了算了’,好声好气地劝道:“那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就去找她聊一聊,找我也没用吧。” “我当然找过了,没见到所以才来找你。她又在和那个太宰治聊事情。” 夏油杰:“…………” “我也要工作了。”他忍无可忍地说,“赶紧回自己办公室去。” 然而五条悟在沙发上躺着,小腿荡在扶手外,百无聊赖道:“才不要,回去好无聊,那些简单的工作我两个小时就能做完了。” “我的做不完。” 五条悟恍若未闻,垂着雪白的睫毛,安静了好一会,突然问:“我经常让她等吗?” 签文件的沙沙声停住了,钢笔鼻尖停住之处晕开一小圈墨色。 夏油杰还真撞见过几次禅院千流等待「五条悟」的情景,并且某一回,半小时后折返,发现她还在等。 那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五条悟」对她太过慢待了;家入硝子跟禅院千流的关系好,知道更多,每次谈起他们俩就叹气。 “……嗯,是吧。”他说。 “那没办法了。”五条悟有些别扭地说,“勉为其难哄哄她好了。” 于是他终于找到台阶,施施然离开了夏油杰的办公室,思考起该如何哄人开心。 脑子里过了一轮礼物清单,最后定格在最近想吃的一款草莓蛋糕上,于是下单定了外送。 等五条悟拎着蛋糕出现在禅院千流办公室的时候,她正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靠在窗口抽烟。 “……悟君。” 细散的白烟萦绕着她的面容。 “来找我吗?” “你怎么也抽烟啊。”五条悟抱怨道,“别抽了。” “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抽一点。” 禅院千流散了散烟雾,半拉上窗,仍然留下一道缝隙。她信步走到他的面前,朝着蛋糕挑眉:“买了好吃的吗?” “嗯。”五条悟说着拆起包装,语气有点兴奋,“是我最近一直想试的——” 塑料盒盖打开的时候,他的兴奋被涌入双目的信息流冲走了……乳糖含量很高。而禅院千流乳糖不耐,连奶茶都喝不得半杯。 白色蛋糕上摆得漂漂亮亮的奶油草莓倒下两颗,像是在雪地上摔得四脚朝天,显得狼狈又可笑。 “看起来很好吃。” 禅院千流将他的神色变化纳入眼底,除了动机,把他的情绪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自然不会让人尴尬。 “我今天中午吃过乳酸菌素片了,可以尝一点。” 五条悟轻哼一声:“……不用勉强。” “给我切一块吧,拜托悟君了哦。”禅院千流软声道。 这让他相当受用,当真切了很小的一块,用塑料刀贴心刮掉外面的奶油层,递过去:“少吃一点。” “好——我开动了。” 过了几分钟,五条悟垂着眼睑没说话,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禅院千流摸不透他的想法,以为他只是想分享喜爱的蛋糕,便主动挑起了话题:“我上午从太宰那里听到一个好消息。” “怎么样的?” “如果顺利的话,后年开始,异能力者团体作为特殊党团,将在参议院占有五个代表席位,其中两个属于咒术师。直接点来说,出自咒术委员会。” 这句简单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巨大得令人眩晕。 五个席位的投票权看起来过分少了,然而异能力者作为独立群体首次登上日本政治舞台,本身就是里程碑式的突破,堪称开天辟地的举动。 五条悟问:“那另外三个属于portmafia?” “不单单是他们的。另外三个属于横滨。” 游离于人群之外,明明是保护者却不被人理解的咒术师,终于要拥有敞亮的称号,可以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的身份。 “……你是怎么做到的?”五条悟问。 禅院千流莞尔:“你知道的,钱很多时候无所不能。” 而太宰治,又是难有敌手的谋略大师。 当他提出交换条件的时候,禅院千流都没有问他详细的作战计划,确认自己的财产确实足够覆盖他需要的成本,点头同意了。 了解他的方案后,禅院千流意识到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豪赌,但她财产丰厚,就算赌输了也有容错的空间,所以放手一搏。 而太宰治的效率果然惊人,不到一个月就送来了好消息。 …… 「金色成就:我靠氪金影响全霓虹」 很好,又是一个全服第一的成就。 影山千流手势截图,将金光闪闪的奖杯照片保存下来,准备这一段攻略完成就去玩家论坛炫耀。打了两个全服第一呢。 资本果然是全世界最强大的猎手,游戏里也毫不例外,一切都将被她捕获。 …… “至于两个席位的人选,等以后再考虑吧。总之你肯定要占一个,另外一个位置我在想是推小惠、杰,还是……” 五条悟敏锐反问:“你呢?” 等「五条悟」回来了,她就会着手脱身,目前已经把一部分重要的工作交接出去了。 禅院千流笑了笑,情绪很淡:“我没什么兴趣。” 这倒像极了她的性格,手握权柄与巨额财富,再挂个虚名反而招人觊觎。五条悟直觉不安,皱着眉问:“你该不会不想管事了吧?” ……被发现了。 但禅院千流也懒得费心表演骗他,不置可否道:“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蛋糕有点化了,快吃。” 于是五条悟紧张起来,盯着她:“……你真的准备走啊?” 禅院千流:“……” “……别走。” 本来今早还有点生气——因为禅院千流真的没等他,实在太过分了。然而在茶水间,五条悟偶然听到了两个女咒术师的闲聊。 “听说千流姐姐要和五条悟感情出了点问题……” “你现在才知道?那件事你知道么?” “对个暗号,助理?……不是吧,你早知道了?” “嘘——我之前……” 「助理」指的是禅院绘理吗? 五条悟当然绝不质疑自己的人品,但既然有绯闻,说明禅院千流的介意并非毫无根据,她也不是善妒的人,或许有什么误会,或许平时有些矛盾…… 这个念头如同烙铁,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所以在夏油杰的办公室,他一转态度,突然问了“我经常让她等吗?” 夏油杰的态度更叫人不安了。 “千流。”他有些忐忑,难得正经叫了她的名字,“‘我’和你闹了什么矛盾吗?” 而禅院千流倍觉疲惫,只是微笑,答道:“我们挺好的。” 没有在一起过就更好了。 18、和5T5离婚前夜 禅院千流的敷衍没能起到什么安抚效果,反而更叫他紧张又疑虑。 “是因为禅院绘理吗?老子肯定不会喜欢她啊……” “我很忙所以总不回家?是因为这个吗?” “不对,七年之痒?” 对方抛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禅院千流抿唇笑了下:“别瞎想,我们非常好。我只是有点累,不想承担这么多工作了。” 因为后半句确实真心实意,一整段话的可信度也随之提升。五条悟狐疑地盯了她半晌,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方才焦急的样子有点跌份,想说几句找补的话,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在意她。然而看了眼她的脸色又停住了。 禅院千流倒是没那么多百转千回的想法,礼貌地打发他回去,又伏案一下午处理完工作,简单收拾下赶赴铃木园子的约。 这位大小姐是铃木财团新掌舵人,继承铃木财阀之后,业务能力在父亲的手把手教导下突飞猛进,性格也十分豪爽…… 禅院千流:“不过……这是在做什么?” 会所包厢内,七八个银白发英俊男人一字排开,衬衫外套着西服马甲,年龄倒是参差,甚至有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不是听说你要离婚了,所以给你找了点符合审美的帅哥嘛。”铃木园子的胳膊搭上她的肩膀,“随便挑,我觉得都挺帅的哦。” 禅院千流很想问她是如何听说自己离婚的消息,然而眼前的失态让她更加关注另一个问题:“不是,园子,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种类型……” “你不就是喜欢白头发娃娃脸嘛!” 禅院千流哽住:“……没有这种事啊。” “真的吗?”铃木园子迷惑了,“这是白兰告诉我的。” 原话是“nagi酱当然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啦”,但是铃木园子完美发挥了联想能力,借由白兰·杰索和五条悟的外貌特征,推断出“千流的xp是白毛”。 这误会可大了。 禅院千流指着站在中间的银发天然卷:“别的我不想说……他是怎么回事?” 吊儿郎当的天然卷立刻正了正外套,原本肌无力的死鱼眼都有了几分精神,清嗓道:“您好,我是坂田银桑,竭诚为您服务。” 禅院千流:“……” 铃木园子解释:“呃这个,原来没想选他的,不过他自称是什么‘蝉联三年最受欢迎男公关第一名’,尽管我也存疑啦不过还是把他叫过来了,你喜欢这个?” 一腔话语卡在喉咙间出不来,好半天,禅院千流才抽了抽嘴角:“谢谢你,园子。” “不用客气!”铃木园子丝毫没听出她的无力,“你最喜欢哪一个?还是都要?我来买单。” 她拒绝道:“其实都不……” “那不如就这个银桑君吧!”铃木园子拍板,“好了,其他人可以走了,银桑君留下吧。” 在禅院千流的无奈叹息中,银发天然卷坐到她的边上,态度极尽敷衍,一看就是被迫营业的状态。 “咔嚓。” 是铃木园子比了个v手势自拍。禅院千流对镜头十分敏感,早就调整出联系过千百次的笑容,目视摄像头,坦然微笑。 “不愧是千流,永远没有崩图。”铃木园子对着照片感叹。 她打开美图软件,把乱入合影的银发天然卷裁掉,不过一头耀目的银发仍然出镜了。眼睛放大点,下巴收尖些,推一推脸…… 禅院千流在这间隙,和坂田银桑不尴不尬地聊了几句,想起结婚头几年的事。作为过分成功的商人,总有人为了在她这行方便而送礼,有时候是文玩雅贿,有时候送的是人。 纤细骨感的少年、俊美无俦的优雅青年、桀骜不驯的……什么类型都有。手握权柄的男人总放纵流连于美色,自然也觉得她不能拒绝男色。 禅院家那帮老东西尤为离谱,他们一开始决不能接受一个弱小的女人凌驾于自己之上。 在她展现出无懈可击的钞能力、兄长伏黑甚尔单枪匹马全灭「炳」之后—— 他们同意了,并且接受得过分良好。 毕竟禅院千流再怎么样都象征着家族,她所拥有的一身荣耀,令禅院家跟着生辉。 推别人上家主之位,并不会比她做得更好,因而尽管禅院千流拒绝继承这个位置,在族人眼里,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家主。 禅院长老们建议道:“可以养几位外室,为您开枝散叶。” 禅院千流:“…………?” 她自然没把这些人的话放到心上,因此禅院长老们开始行动,照着「五条悟」为标准,替她搜罗各种各样的美少年,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时间一久,「五条悟」也知道了,禅院家刚刚重组起来的「炳」又遭遇一次灭顶之灾,顺带收拾了口嗨的禅院直哉。 “千流……”罪魁祸首「五条悟」还相当委屈,黏黏糊糊地撒娇,“他们给你送人,我不高兴了。所以下手稍微重了一点,你不会怪我吧?” …… 而眼前的五条悟非常不高兴:“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迈着碎步在主人身边转圈闻气味的猫咪一样,上下扫视她:“你去找别人了。” 「六眼」还能看穿这种事吗?禅院千流是不相信的。 她在五条悟充满指责的目光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换上家居拖鞋,脑海中闪过几种可能,她随手打开line一看,便明白了。 铃木园子发的动态里面,男公关的耀目银卷发出镜了,并且看得出是坐在她的边上。 “我去应酬了。”禅院千流说,“悟君吃过晚饭了吗?” 风轻云淡的态度让五条悟看起来更不高兴了:“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禅院千流很平静:“没有。” “真的没有?” “嗯。” 于是他气愤地坐到了沙发上,苍蓝双眸像是冰河一样冷淡凝重。 这就是不高兴、想让人哄的意思了。禅院千流心中一清二楚,却提不起兴致对他说两句软话。 她去厨房下了碗面,五条悟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目光灼热得能穿透毛衣,几乎灼伤后背的皮肤,禅院千流感觉到了,却没有回头。 “晚上简单吃点吧。”她把海碗放到桌上,脱下围裙,“不想吃的话可以叫外送,或者等小惠回来了你们一起出去,我今天很累,先休息了,悟君。” 说完,禅院千流转身上楼,不带一点留恋。 这无疑加重了五条悟的不满,第二天,他们开始了冷战。 显然这又是单方面的。尽管两人都意识到他们是在冷战,不过禅院千流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他,被拒绝了也不生气,极尽纵容。 “悟这副样子真的很久没见到了。”家入硝子忍不住笑了,“得有十多年了吧?真别扭啊那家伙。” 禅院千流收敛了点笑容,应道:“嗯。” 家入硝子说:“那时候他总是生你气,你不理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错,但是拉不下脸主动找你和好。和现在真是一模一样。” 于是禅院千流也回忆起十年前——她在双方冷战的时候也极度煎熬,求和的短信编辑了好几条,大部分都留在草稿箱里。 互相揣测心思真是折磨人的事情,辗转反侧,因为别人一句话难受半天;但禅院千流现在已经可以冷眼看着五条悟坐立难安,自己却毫无波动了,这是时间带给她的从容。 少年的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想拿捏他实在太容易。 她是垂钓者,看着鱼儿被弯钩折磨,迟迟不收线。 “我觉得。事先声明,你别笑,我真觉得。”家入硝子说,“从前不认识你的悟,因为一两个月的相处就喜欢上你,我认识的那个「五条悟」,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十几年的感情。”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禅院千流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只是缓缓摇头:“没关系了。” 有什么误会、难言之隐……都没关系了。 …… 伴随着冷战的深入,五条悟渐渐拒绝和她交流。 他用简单的语气词对付禅院千流的问话,自以为非常冷酷,殊不知倔强又有点受伤的眼神、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早早出卖了他。 但禅院千流恍若未觉:“悟君不想跟我交流了呀,那没办法,我少来打扰你吧,免得让你心烦了。” 她装作看不见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同样冷淡回击,明明处在同一个客厅里,就是没有人说话。等到伏黑惠放学回来,别墅里才会有谈话的声音。 伏黑惠也觉得很难熬,因为五条悟缠上他,经常借着和他说话的档口指槐骂桑,眼神却是看向不远处的禅院千流,或者叫他做传话筒…… 没过几天,伏黑惠忍无可忍地说:“都是成年人了,还要像孩子一样闹别扭吗?想和好就去找她说啊。” 五条悟拒绝:“才不要,又不是我的错。” 十年过去,「五条悟」恋爱受害人(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的痛苦,终于传递到了伏黑惠的身上。 为了躲避此人,他选择住回学校。 偌大的别墅又变得格外安静了。 禅院千流是真的忙,没空照顾他的情绪。 之前的御三家会议,加茂长老曾经对她放了狠话,原以为是丧家之犬的狂吠,没想到他确实有备而来。 加茂长老联系了几个国外的大型异能力者团体,联合起来施压,以她在国外的重点产业为要挟,想要夺取一部分咒术界的控制权。 自成立以来,咒术委员会有意识地淡化着御三家的概念,但根深蒂固的想法是难以改变的。 禅院千流和「五条悟」的目标是塑造一个平等、有序、和谐的咒术界,结婚的原因是爱情,然而禅院和五条联姻的政治意义却无比重大,无疑是将加茂家族边缘化的行为。 蝴蝶扇动翅膀,被边缘化的家族能分到的蛋糕也越来越少。 加茂长老是被逼到绝境,想要放手一搏了……虽然造成不了什么大威胁,禅院千流也切切实实地头痛。 针对性的暗杀又变多了,所以她把伏黑甚尔叫了回来。 他问:“要我去灭了加茂?” “你怎么遇到事情满脑子就想着屠人满门?”禅院千流说,“就算杀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总付诸暴力是不可取的。” “真麻烦啊。”伏黑甚尔蹲在地上,像是困倦的黑豹耷拉着尾巴,“你什么时候卷款跑路?我想去度假。” 禅院千流无力:“不要说得我像是畏罪潜逃一样啊……起码要等悟回来吧。现在这种情况,没我也不行。” 伏黑甚尔表示:“你就是操心得太多,直接走肯定有人能顶上。” 确实如此,但她是不可能丢下一切直接走人的。 伏黑甚尔的出现有效活跃了宅邸的气氛,因为他每天都会和五条悟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碰撞,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互怼。 连“盖浇饭的酱汁偏咸好还是偏甜好”这种小事都能发展成互相阴阳怪气…… 伏黑甚尔:“当然是咸的。” 五条悟:“当然要甜口!” 伏黑甚尔:“千流也喜欢咸口。” 五条悟:“她眼光不行。” 伏黑甚尔冷笑:“能看上你,确实瞎眼。” 五条悟:“看上我是她瞎眼一生中最接近复明的时刻。” 莫名其妙又被波及到的禅院千流:“?” 大多数时候是五条悟撩架在先,但禅院千流私下里依然劝告了兄长:“你让让他吧,他才十八岁。” 对于她这种胳膊肘朝外拐的行为,伏黑甚尔并不意外,撑着脑袋说:“可以,要加钱。” “你来接手我的工作,分一半财产给你。” “那还是算了。” 伏黑甚尔忽然回归,让五条悟烦躁之余,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稍微一整理,就把事情复盘了个七七八八。 他很不满意,又自负地想着:“难道有我这个最强在她身边还不够吗?” 还处于冷战阶段,他只是用倨傲而不屑的眼神审视禅院千流,后者也依然丝毫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然而突如其来的绑架打破了这一切。 很难想象有人能从天与暴君和六眼神子的眼皮子底下绑走一个人,事情发生的时候谁也没料到。 玻璃碎裂的清冽脆响传到了客厅,等到五条悟抵达二楼的时候,只看到移门脚下碎着一地透明玻璃片。 而本该坐在桌前处理事务的禅院千流,没了踪影。 19-27 第19章 和5T5离婚前夜 等禅院千流从突如其来的昏厥中醒来,抚着酸胀后颈判断周围情况时,发现眼前坐着过分熟悉的白发男人。 他穿着身纯白的制服,正笑眯眯地拆开一包棉花糖。 “下午好呀,nagi酱。”白兰说,“拿到有趣的东西,所以就把你请过来玩了。” 禅院千流稍微放松了点警惕,缓缓起身。 依然是客厅环境,遮光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白兰反坐在窄窄的靠椅上。 他把开口的棉花糖袋子递过来:“吃吗?是我最近喜欢的冰激凌草莓味。” 对甜食敬谢不敏的禅院千流果断摇头。然而却看见他中指上突然多出了一枚指环。银质翅膀戒托,镶嵌了鸽子蛋大小的澄黄宝石。 尽管财产万贯,白兰从来不爱戴任何装饰品,禅院千流正疑惑着,立马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是玛雷指环? 捕捉到她疑惑的眼神,白兰舒展五指,十分大方地将宝石展示出来:“嗯,是玛雷指环哦。” “你怎么得到的?纲君知道吗?” “这个嘛,是秘密。”白兰拖着音调卖关子,“不过nagi酱别担心,我没有干坏事的兴趣,只是好奇它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罢了。” “你知道我拥有和平行世界自己沟通的能力吧?其中有个家伙无聊到想毁灭世界,结果被少年时代的彭格列守护者们制裁了……” 然后那位白兰?杰索被收容进复仇者监狱,连带着每个平行世界的白兰都被打上恐怖分子的标签,成为重点监控的对象。 作为禅院千流朋友的白兰?杰索自觉十分冤枉,他声称自己是少有的和平主义白兰,只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个普通的万恶有钱人。 ——“毁灭世界有什么意思嘛?我要当垄断全球棉花糖产业的寡头。” 起码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他践行着自己的宣言。 除了对玛雷指环有着过分的好奇、总是撺掇禅院千流帮他盗取指环外,剩下的时间都只是在法律边缘横跳,赚点黑心钱…… “拿到了也没什么意思。” 在她审视的目光中,白兰翻转手背,表情十分漫不经心:“就算是我,有时候也不能理解自己。” 禅院千流问:“你把我绑来准备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只是邀请你做客啦。” “真的吗?” “嗯……”白兰的下巴抵着椅背上,紫罗兰色的眼眸仿若名贵宝石,“我不会伤害nagi酱的,别担心,过几天就送你回去。保险起见,你得和那个五条君分开一段时间。” “为什么?” 他食指抵上唇瓣,弯起眼睛:“这个不能告诉你。所以别问了哦。” …… 京都…… 禅院千流失踪,加茂家自然成为了首位打击目标。 伏黑甚尔抄着长刀物理超度了加茂祖宅的护卫队,饮血的刀刃架上加茂长老的脖颈,在对方震颤惊惧的表情中,懒散开口:“我妹妹呢?被你绑哪去了?” “我不知道……” “啧……” 寒光闪动,若不是加茂长老以术式拼死一搏,掉在地上的就是他的脑袋。 他腾然跃起,滑步落地,与伏黑甚尔拉开了距离,警惕道:“老夫什么都没做。” 然而仅仅几米的距离,仍然是伏黑甚尔能够轻易索命的狩猎范畴。 他也不急,冷笑道:“你的命能比你的嘴硬?” 加茂长老重复道:“老夫没绑架她!根本没有准备用这种手段!” 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伏黑甚尔恍若未闻,装作看不到他准备跑路的小动作,正思索着要不要顺手取这老头性命。 如果就这么把加茂长老给宰了,大概会被禅院千流说教很久。 明明是有着亲缘关系的兄妹,两人的行事风格却截然不同,她总是怪他横行霸道,打乱了原本的精密谋划; 不过禅院千流偏好智斗的原因,也是受制于自己个人实力。 “伏黑甚尔。” 半空传来了一声呼唤。 五条悟正悬在空中,雪白头发随风乱舞,英俊面容肃穆沉静。 苍蓝双瞳缓缓流动着星河,肉眼不可见的信息流从地平面的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卫星环游般绕着他回转,又以光速四散。 六眼的收集能力被运用到极致,东京蓝色天幕下,所有的街头巷尾、所有的黑暗光明、所有的窃窃私语——全都无处遁形。 “有线索了。”他说。 …… “现在几点了?”禅院千流问,“我是什么时候被你绑过来的?” 白兰答:“没过多久吧,一两个小时。” 她的声音很平静:“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去了。你真任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今晚又得加班了。” “哎?现在才不能放nagi酱离开,别想了哦。” 白兰的音调染上点假模假样的为难:“等到时机合适,我会让你走的。你不知道要从那两个人的监视下把你抢过来有多不容易,不过谁让我是白兰呢?” 禅院千流显然不会顺着意思吹捧他,只是说:“他会来找我的。” “你对五条君还真有信心呢。” “嗯……” “哪怕都要离婚了,也这样信赖着他吗?” “这并不矛盾吧?我认识他,可是都有二十年多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禅院千流抿唇笑了:“他现在一定满东京找我。” “这么信任他呀……你还爱他吗?” “很难说没有。” “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呢?” “他已经同意了啊。” “反悔了呢?” 禅院千流想了想,反问:“你这么喜欢吃棉花糖,买了一款最中意的口味,结果拿出来居然是发霉的,怎么办?” 于是白兰含笑点头:“我会换一袋。” “一般人确实这么想,但是发霉的那袋是最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所以没有第二袋了。没有就没有吧,因为人不吃棉花糖也不会死。” 白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哀嚎:“可是我没有棉花糖会死——” 禅院千流:“……” 轰然巨响自天花板上方传来,粘着粉尘的碎块簌簌落下,整间客厅都因为冲击而剧烈晃动起来。 白兰很淡定:“五条君真的来了呢。” 两人谁也没动,黑紫色的耀目光柱从天而降,以不可阻挡之力怒啸着粉碎天花板,猛烈的爆破升起阵阵尘雾,却精准避开了禅院千流坐着的位置,仅让她铅灰色的裙装上沾了些许白灰。 瞬发的硕大光球急速朝白兰的面门冲来—— 他双手合十:“白拍手。” 空中释出巨大的透明冲击波,不可见之力死死拦住了苍,几秒后化作乱窜的光流。 禅院千流像是有精准感应一般,抬头看向悬在半空的五条悟:“你来啦。” 神色肃杀的白发少年稍稍放松了些许:“嗯。” 他落了地,站到禅院千流的身边,面无表情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五条君真讨厌。”白兰指责,“只是邀请千流来我这里做客,你却要打我,刚刚差点死了呢。” 五条悟扫他一眼,苍蓝瞳孔凛冽如同冰河。 白兰继续浮夸表演:“好可怕。” “不用管他,我们回去吧。”禅院千流起身,将沾上粉尘的外套挂在臂弯,“我离开这么久,有发生什么事吗?” 她踩着碎石往外走了十来步,身后的五条悟却没有跟上来,转身发现他依然站在原地,拳头紧紧攥着。 禅院千流疑惑道:“怎么了?” 五条悟反问:“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白兰幸灾乐祸地吹了个口哨,想发表点言论,却又吃了一记苍,乖乖地闭了嘴,支着脑袋看戏。 “我也不知道我会被白兰突然绑到这里来,害你担心了,对不起哦。” 禅院千流的态度相当温和贴心,语气诱哄:“谢谢悟君找到我,我们快回去吧……还有很多工作呢。” 而她的哄劝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有效,甚至发挥了反作用,五条悟看着她,语气沉沉地反问:“你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他的神色同样冷峻,冰蓝瞳孔深处压抑着升腾的怒火,叫了她的全名:“禅院千流,你是想就这么打发我吗?” 过去的几个小时,六眼被运用到极致,大脑超负荷运算,动用一切能用的资源,就为了寻找禅院千流的下落。 每过一分钟,恐慌就会加深一点。他不敢想象这么个柔弱又温和的女人会遭遇怎样的事。 玫瑰尚且带刺,她那么美,却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每种可能性深想下去都足以让人发疯。 他一边高效地循着线索找寻,一边不停地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端倪? 为什么六眼看不出碎玻璃上的咒力残余?为什么不待在离禅院千流近一点的地方? 焦虑和恐慌已经全然慑住了心神,让他再也无暇顾及深掩着在意的傲娇枷锁。 他承认自己已经很在乎禅院千流了,甚至想着只要她平安无事,接下来绝不跟她吵架冷战,甚至要他道歉也可以。 但没想到……禅院千流非但没事,正和白兰?杰索言笑晏晏,也风轻云淡地不对他做任何解释,显得他这几个小时的恐慌像是一场小丑表演,可笑无比。 “为什么不说话?”五条悟显然将她的沉默曲解成了其他的意思,“你是和他联手想要戏耍我吗?很有趣吗?” 两人中间隔着几米距离,平整地板上的砂石、断裂的混凝土与钢筋却像版块相撞时的山脉,拔地而起,将两颗心分隔两岸。 禅院千流从五条悟紧缩的眉头中揣测出了几分想法,心下却厌倦,像是面对很讨厌但又不得缺席的饭局。 好在无论是应酬还是哄五条悟,她拥有的经验都十分丰富了。 “没有打发你的意思呀,更别说联手骗你了。悟君,为什么会这么想?” 禅院千流将一侧的乌黑秀发撩到脑后,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低垂着眉眼。 哪怕不抬头,她也知道五条悟有些局促地移开了视线。 “白兰只是想和我谈事情而已,他挺喜欢恶作剧的,悟和我都习惯了。我不急,因为知道悟君一定会来找我的……对不起哦,让你担心了。” 当然是半真半假,五条悟见到白兰?杰索必会动手,谁也弄不死谁,关系比他和伏黑甚尔还微妙。五条悟表示:“有白兰君作对比,甚尔也像个人呢。” 不过18岁的五条悟应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有多坏。所以模糊处理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禅院千流这么想着。 但她不知道夏油杰有透露过一部分。 因而五条悟本人听到这句话时便微微皱眉,违和感扑面而来。 然而禅院千流的眉眼又那么真挚,态度顺从,微红的嘴唇诉说着令人无法拒绝的话语:“有你在真好,悟君。” 一个晃神,抓住语言漏洞的机会就这么从指缝间溜走了。 她踩着废墟砂石走回来,轻轻牵住了五条悟的手,柔软微凉的掌心贴着他的指骨,微笑道:“好想你啊,带我回家吧?” 五条悟面对如此攻势,兵败如山倒,瞳孔震颤。 他当然无法看穿她温柔笑容之下的凉薄厌倦,方才的愤怒早就被禅院千流三两句化解了,只是多少有些不服气,强撑着不愿意举手投降。 “嗯……” “不行……”白兰出声打断,“我是不会同意nagi酱跟五条君回去的哦,说过了吧,你得和他分开一段时间——” 五条悟冷笑:“你拦得住我吗?” “光凭我一个可能有点难。”白兰从容道,“不过我也有帮手嘛。” 话音未落,破开大洞的天空上浮现几个人影。他们均穿着类似制式的白色制服,踩着火焰停在空中。 “白兰大人。”为首的浅绿发色男人说,“除了铃兰都已经到齐。” “谁说我没来?” 少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人家只是很生气,白兰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把我叫出来打架,但是还是乖乖过来了哦。” 丝毫不收敛的杀意,令天空都暗沉了几分。 “五条君,你现在离开的话,我不会动手哦。”到了这种时候,他仍有吃棉花糖的兴致,“别担心,千流在我这会过得很好,过阵子就回家了哟?” 五条悟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屑道:“几条杂鱼。” 白兰叹气:“交涉失败了呢,真可惜……那就动手吧。” 几乎是瞬息的功夫,五条悟已经与桔梗等人打了起来,交手速度快到无法被肉眼捕捉。 禅院千流听说过那场未来战,白兰?杰索的守护者名为真六吊花,让年轻的彭格列家族一度陷入苦战。 如果是在二十八岁的人类最强面前,大概是撑不了多久的,但如今五条悟才…… “没关系,会留五条君一条命的。”白兰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毕竟你很喜欢他嘛,我可不想nagi酱伤心。” 禅院千流的态度也很淡定:“他不会输的。” “你对他好有信心。” “嗯……”她说,“还有,彭格列家族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复仇者监狱也是。” 白兰愣了会,了然道:“是你通知的。” “对……” “用的什么方式呢?” 她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食指抵上嘴唇:“这是我的秘密,除非你用另外一个秘密跟我交换。” “什么嘛……”白兰不满道,“那可不能算是等价交换,我那个秘密很重要的。而且,我也不准备用玛雷指环干坏事,觉得有趣所以玩玩,根本不用抓我吧……” 橙红的光波染红了大片天空,属于沢田纲吉的X BURNER带着庄重威严的大空火焰从千里外袭来,强势插入了这场1VN的鏖战。 禅院千流微笑道:“这件事你得亲自跟纲君解释了。” “说得也是呢,好烦,毕竟另外一个我可是恐怖分子,要被连坐了……” 白兰泄气地靠着椅背,抬起紫罗兰色的眼眸,语气依然不着调,“nagi酱,问你个问题。” “怎么?” “如果让你在五条君和活下去当中二选一,你选哪个?他比你的命重要吗?” 禅院千流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矫情的问题,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她忧愁地看着他:“你是白兰吗?” “什么嘛,当然是了,好过分的问题。” “那你倒是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男人怎么可能比我的命重要,我又不是恋爱脑。”禅院千流斩钉截铁地反驳,“这还需要问吗?” 白兰弯起眼睛:“但是我觉得你会选五条君。” “为什么这么想?” “大概是直觉吧,比起自己活下去,你其实更希望五条君活下去。是这样吧?” 禅院千流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如果真是什么非选不可的生死局……我会选他吧。” 于是白兰不说话了,像是认命一样,有些泄气地抬头望着天空。 沢田纲吉加入战场后,他的守护者根本没能坚持多久,呈现出不可逆转的颓败之势——这还是五条悟未展开领域的情况。 “nagi酱,你可得帮我解释。”白兰理直气壮地说,“我什么坏事都没干。” 禅院千流笑了:“既然这样,你自己向纲君自证清白吧,他会相信你的。” “哎——你也太坏心眼了……” …… 白兰?杰索这个人简直用浑身解数演绎着什么叫做愉悦达人。 忠心耿耿的手下目眦尽裂地看着他被复仇者监狱来人铐上枷锁,他还能游刃有余地笑起来:“还是第一次坐牢,有点小激动呢,能关我多久?” 沢田纲吉目送他远去,转头对禅院千流说:“我以为会是一场苦战,没想到他这么配合。” 尽管方才跟白兰说了让他自证清白,此时禅院千流依然帮忙解释道:“早点把他放出来吧,他就是太闲了,总想惹点事。” “抱歉,我们对白兰?杰索实在有些阴影……” “不用道歉,纲君。你先着手调查他吧。” 五条悟气愤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禅院千流!你居然还帮他讲话,没看到他找一群人打我一个吗?” 禅院千流非常从容地应答道:“因为我相信悟君一定可以解决的。对于你来说分明就很轻松嘛,所以就不作多余的担心了。” 不得不说,十八岁的五条悟非常好对付,脸上的不满卸去大半:“那是当然。” “但是……”他皱着眉说,“你为什么这么护着白兰?杰索?” “有吗?” “有……” 确实不是他的错觉。中庸、和平,禅院千流处世之道便是如此,面对争执,她一般只会想着如何能高效调停,再去当事人弥补心态上的失衡。 如果站在五条悟这边,煽动他和白兰对立,就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局面也会变得不可控。 对于她来说,五条悟的情绪反而是次要的东西——尽管曾经她也把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不过现在不会了。 “你这么想,我会很伤心。”禅院千流转移了话题,“今天天气真不错呀,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带你去个地方吧?” “好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你就是在偏心吧?” “拜托啦,悟君。” 禅院千流双手合十,对他露出比晨光还明媚的笑容,眨眼wink了一下——她知道对方最吃这一套。 “好吗?我想和你约会哎。” 五条悟:“……” “哦……” 沢田纲吉:“……” 请问还有人注意到他也在这吗? …… 禅院千流说了个地标,两人瞬息之间便出现在那。 路边的野草枯黄,她牵着五条悟的手沿着单行道前行——后者尽管面上不情愿,却紧紧回握着,让她微凉的掌心染了点温意。 最后停在一段很寻常的河道边上,走下斜坡,正值枯水期,河流缓缓淌着,堤岸显得格外宽阔。 五条悟环视四周,评价道:“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也不太好看。” 夕阳为禅院千流的侧脸镀了层浅金色的边,黑发透着暖融融的棕色。 “很特别……”她目视着浮光跃金的河面,“十年前,我在并盛中学当兼职美术老师,你在咒术高专上学,两个地方地图连线的中点就是这里。所以我们总是约定在这里见面。” “呃……”五条悟不知道怎么评价,“为什么你不去高专?” “我太弱了,而且训练影响我赚钱。” “好没出息。” 禅院千流莞尔一笑:“嗯,不过我老公可是最强啊。” “谁、谁是你老公啊!” “没有说你呀。在说我的悟。” “哦……” 冬日的天空暗得很快,明明还没到晚餐时分,天空高悬的落日已经变成了橙色蛋黄,向苍穹与云朵泼上浓艳斑驳的昏黄油彩。 禅院千流抱着双膝,捻起薄薄的石片,往水面上掷去。石头碰水弹了三四下,才沉到河里。 “打水漂也是你教我的,你一下子就会了,我就比较笨,学了好久。你试图把原理讲给我听,什么当石片掠过水面时,带动它下面的水在短时间内快速流动,从而压强减小……,然后对我的技术提升没有任何帮助。说起来……悟果然是笨蛋吧。” 五条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被攻击了:“你学不会说明你笨嘛,为什么骂我?” “我难道真的想学打水漂吗?只是想有个借口跟你待在一起。”禅院千流笑了,“我学不会,你还要生气骂我,你说你笨不笨?” 五条悟耳根发热,也学着她望向水面:“哦……那是他。不关我事。” 过了会儿,他问:“是谁先告白的?” “你呀……” 五条悟下意识想反驳那不是自己,但停住了,继续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恋爱的话是十六岁,结婚二十一岁。” 想知道的有很多,然而他太别扭,觉得自己问得多好像过分在乎对方似的。尽管内心已经承认了这件事,还是不想露怯。 于是他将主语颠倒,问道:“我喜欢你什么啊?” 这是个奇怪到有些好笑的问题,但禅院千流并不惊异。清风吹得整片草地翻起枯黄的浪花,她的长发也荡开曼妙的弧度。 她与五条悟对视,翠绿眼底映出流光溢彩的碎金倒影,声音轻得像一场梦:“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五条悟蓦然间意识到,她似乎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事实却是如此,禅院千流鉴别他的情绪比吃一顿饭还简单。 但她从不显露一点点,让他自以为正在和她博弈,其实只是在陷阱里无望地打着转。 他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一小会儿,就融化在禅院千流的动作中。 她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腕上带着山间泉水与檀香木的芬芳,和她本人一样清冷且温和。 “我喜欢你的地方有很多。”禅院千流的目光怀恋又隐忍,“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彼此陪伴的时间让你变得特别,就像这段河岸。” 真要细究爱这件事,不能像报告似的简单总结出一二三四五个要点。 因为它本就不明确,说不出具体哪里好,一到放弃的时刻又难免肝颤寸断。 “我可不喜欢你。”五条悟又习惯性地嘴硬,翻起旧账来,“你跟我冷战,还替别的男人说话,我不信你。” 视野中的太阳半降入地平线,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沉。 禅院千流无奈地看着他,很温和地说:“才没有,我最偏心你。” “那除非答应我一件事。”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禅院千流不置可否:“你说。” “你别退出咒术委员会。”他有些忐忑地瞥了她一眼。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她也仅告诉了几位友人,猜测大概是夏油杰不小心说漏嘴,于是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五条悟没被她的话术糊弄过去,陈述着自己的证据:“那天你说参议院席位的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对比了一下过去的工作报告——你在边缘化自己的权力。” 禅院千流惊异:“原来你上班真的有在工作啊?” “当然了!你以为我天天划水吗?” “抱歉抱歉……”她毫无歉意地说。 “别打岔……”五条悟直直地盯着她,“你准备走了,为什么?是因为我和你闹的矛盾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上次那番糊弄果然没能骗过他。 毕竟他也是五条悟啊。 在他审视的目光中,禅院千流点头承认:“嗯,我是准备着手隐退了。” “为什么?”他努力保持着语气平稳,然而难掩焦虑,“难道它不是你的心血吗?我们为了改变咒术界的理想努力了那么多年,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把努力成果拱手让人——” “不……”禅院千流说,“改变咒术界不是我的理想。” 五条悟噎住了,问道:“什么?” “那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禅院千流温和地看着他,“我从来就没有这么远大的信念,从小时候就想着要远离这群烂人咒术师,跟甚尔哥哥过上富裕无忧的生活。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拥有很多很多的钱。” 但是她遇见了五条悟。 一开始的接近是别有用心,禅院千流想借着这位神子的东风,淡化家族的钳制。他对此一清二楚,却伸出手帮了她。 成为朋友的第二年,他们做了个简单的约定:时机合适的时候,五条悟帮助她和兄长离开禅院家,掩盖行踪; 相应的,禅院千流在未来也要帮他一个重要的忙。 所以十七岁那年,五条悟提出建议的时候,禅院千流果断说了好。 为了筹措需要的资金,禅院千流一改以往保守的投资风格,和白兰?杰索携手盯上了阿美莉卡的次贷市场。 从这一决定开始,巨额对赌协议、高风险投资、做空股票市场…… 她走得举步维艰,稍不注意就会掉下悬崖。幸而命运眷顾,她总是能赌赢。 实力当前,重金铺路,改革进行得平稳顺利。 禅院千流说:“但我本身其实对改变咒术界根本没兴趣。” 她点头的原因只是那天五条悟很难过。 他突然说千流我们去看流星雨,于是他们就踩着夜色去了。很冷的天气,朦胧的夜色并不明晰。 荒郊月亮照进苍蓝的眼睛,北斗裹进相拥的手臂,买来的热饮慢慢在纸杯里冷掉。 他垂着雪白的睫羽,眼眶微红,显然强掩着沮丧,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他埋在她的肩窝,他说千流,我们一起改变咒术界吧。 他的痛苦是浇透禅院千流的倾盆大雨,河水涨槽,胸腔里积累的雨水将要淹没心脏。 不可一世的、意气风发的五条悟,他是神子,是天上星,生来要俯瞰芸芸众生,是河对岸幻梦一样的绿灯,寄托着她对疲惫生活的幻想——禅院千流见不得他痛苦,绝不愿他求而不得。 他是禅院千流具现化的梦想。 “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呢……所以没办法。这事挺难的,不过我们做到了。”她风轻云淡地说,“但是,我现在……有点累了。你知道的,超负荷工作总是折磨人……” 禅院千流精挑细选着合适的措辞:“咒术委员会也步上正轨了,哪怕没有……就算我放权,也可以运行得很好,没有那么需要我。” “悟君,我想休息了。”她说。 落日余晖与碎金在她翠色眼底碰撞融合,揉碎成梦幻的荧流。 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却难掩疲惫,像是随时要枯萎衰败下去的昙花。 年轻的时候想到爱人心跳得失速,像是要脱离地心引力飞起来; 现在已经无动于衷了,死气沉沉的暮色笼罩着她。 他依然踩着禅院千流的梦想,他是月亮,而地上铺展着她的赤忱和真心。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人没有爱情不会死的; 持续沉陷在痛苦回忆里,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五条悟对她的挣扎痛苦一无所知,只因她难以掩饰的疲倦心口抽疼酸涩。 他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提议,似乎有些太自私了,光想着如何将她留下来,却生生无视了她的感受。五条悟少见得对自己诚实了一次,他想:“我得再关心她一点。” “那你休息吧。”他说,“剩下的交给我好了,我可是最强啊。” 禅院千流莞尔:“那么,谢谢悟君了。” 旷日持久的冷战——尽管也就一周左右并且是单方面的,在他们分享这场落日时结束了。 这天对禅院千流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普通一日,然而对五条悟来说意义重大,象征着他开始向猛烈而汹涌的恋心低头。 他正大光明地盯着禅院千流看,吃早餐要坐到边上,出门黏黏糊糊地牵手,偶尔坐着想事的时候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夏油杰:“他恋爱了,他栽了。” 家入硝子:“很明显。” 夏油杰掏出几张万元纸币,递给硝子:“我还以为他能再坚持久一点。” “和当年的悟一个样。”家入硝子也毫不客气地收下赌注,“不过他知道他要离婚了吗?” “不知道,千流不让说。” 家入硝子于是笑了:“那我们就帮忙瞒着吧,让他留点念想。” 但禅院千流就不太顺了,或许是身为天与咒缚的兄长夺走了一部分本该属于她的体力,她的体质差得可以,从十来岁开始小病不断,光脚就会感冒。 和五条悟在河岸上聊天的时候吹了风,晚上回去就觉得头疼。 尽管提前喝下了预防冲剂,感冒依然如约而至,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 “你发烧了。”五条悟阐述着这一事实。 “这样么?”禅院千流放下餐叉,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难怪刚起床的时候觉得状态不对劲,等下吃点药好了。” “你还要去上班吗?”五条悟惊异地问,“都快烧到四十度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走不开。” “有什么好走不开的?” “除了日常的工作还有生意……”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生意。”他说,“不要去,其他工作我会替你安排好的。” 尽管禅院千流还想坚持,显然是拧不过他的,哪怕找了帮手估计也会站在五条悟那边。 因此她没怎么挣扎就屈服了,拦住了五条悟打电话给医生的动作,乖乖吃了退烧药、躺回被窝里。 “为什么不看医生?”五条悟问。 按照他对禅院千流的了解,她是个效率至上主义者,打一针退烧比吃药要来得快得多,她应该会选择前者。 她说:“不要。” 他帮禅院千流掖了掖被角,抚摸她散落在枕巾上海藻般的长发:“为什么?” “反正不要。” “快说,我想知道。” “我困了,要睡觉了,悟君快走吧。” “你不告诉我,我就在这盯着你。” 于是禅院千流探出头来,和他对视片刻,见他确实有求知到底的意思,只能小声承认了真相:“硝子的反转术式不能治疗感冒发烧,她打针很疼。” 五条悟:“……?” “哈哈哈——” 面对他的大声嘲笑,禅院千流认命地用被子盖住脸,羞耻地闭眼。 “噗……对不起……但我忍不住……哈哈哈……” 五条悟笑够了,将她蒙面的被子拉下,压到下巴,盯着她微红的脸颊看:“所以呢?为什么不换个医生。” 禅院千流不理他,警告道:“不许告诉硝子。” “哦,原来是怕被硝子发现自己害怕打针?” 禅院千流:“……” 尽管还想再嘲笑一会儿,但考虑到她需要休息,五条悟乖乖离开了卧室,坐上坂本的车。 天才学什么都很快,尽管是第一次上手,五条悟依然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代行了一部分禅院千流的职责,又把工作分门别类,分别交给适合的人去处理。 至于剩下的,能延后的就推,不能推迟的就带回去。 他在想要不要回去做点适合病人吃的餐饭,很快将心动的念头付诸实践,早早溜号去了沃尔玛买食材。 等五条悟回家的时候,禅院千流睡得安稳,脸蛋红扑扑的,眉心却紧紧皱着。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已经退烧了——尽管不需要这个动作也完全可以判定。但摸了额头可以顺利成章捏捏她的颊肉。 禅院千流分明不是幼态的长相,闭眼时却显得格外少女,细嫩的月白皮肤看不出一点点年龄的痕迹。她的庄重和矜贵感大多来自神态和动作,冷淡疏离,浑然天成。 五条悟想到她说自己曾在并盛中学兼任美术老师,猜测大概全校一半的男同学都得暗恋她,有点不爽; 但想到她一心只惦记着高专的那个白毛,又开心了起来,开心到一半想着“这好像也不关老子事啊?” 就这么矛盾着,他帮禅院千流擦掉额角的汗,又摸了摸她绸缎般的头发,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皱眉,感觉自己多少有点精神分裂了。 他下楼给她做了病号餐,这对什么都能做好的最强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 “起来吃点东西。” 五条悟推了推她,对方直接缩进了被子里,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不要。 然而她一觉从早上睡到了晚餐,早餐的三明治只吃了两口,再不进食就快羽化登仙了。 五条悟坚定地将她喊了起来。 这个平时里情绪稳定得不动如山的人难得皱着眉,尝了一口他亲手烧的粥,嫌弃道:“真难吃。” 五条悟震惊:“什么?我自己试过了,很好吃啊?你把味觉烧坏了吧?” 然而禅院千流不愿多语,扔下了勺子,迷迷瞪瞪地环住他的腰,嘟囔道:“悟不要吵了。” “陪我睡觉。” 五条悟脸热:“……” “这、这不好吧……” 然而她圈着他的胳膊缓缓放松,俨然已经又睡着了。 …… 浑身无力,头昏脑涨。 禅院千流浑浑噩噩间想起从前的事。 饶是她这种外人眼里成功到极致的女强人,也有软弱时刻,就比如生病的时候。 没有人陪,情绪格外脆弱,抽血的细针扎到胳膊上都疼得想哭。 每次发烧感冒都像在渡劫,而她那忙碌无比的丈夫显然是缺席的。 伏黑惠把最喜欢的小羊玩偶放到她的床头,说让它陪姐姐睡觉,安静地带上门出去。 但禅院千流翻来覆去,头晕想吐,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她打电话给五条悟,总是占线或者忙线: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或者接通了,他仓促地解释道:“现在有个紧急任务,等下打给你哦,先挂啦。” 等到他忙完手头的事情,禅院千流已经从崩溃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平静地说自己生病了不好受,想和他聊聊天。 他也总是很配合,说些好笑的事或者甜蜜的、哄人的话,撒娇说老婆我好想你呀。 禅院千流一一应答着,内心却没什么波动。因为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等我们忙完这阵子就去度假……” 五条悟总是这么说,而禅院千流也会含笑应和。尽管基本上从未实现过,有这么个愿景也是好的。 在这段逐渐从相爱转变成劳燕分飞的婚姻中,禅院千流独自捱过了辗转难眠的寂寞和无人问津的流泪时刻。人一生的眼泪或许是有限的,她的本来就少,流完了也就没了。 渐渐的,遇到什么事也不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了。尽管他的号码依然占着1号快捷键。 婚变是这两年的事,其实矛盾又比这早得多。就像再好的朋友也会吵架一样,相识二十年的夫妻也会争吵。 男人和女人本就是两个星球的物种,女人所重视的那些仪式感和小细节,对于男人来说大多就是矫情麻烦。 但为了伴侣高兴,又耐着性子去配合。这个磨合过程中自然会出一些问题。 禅院千流早就忘记了吵架的理由,结婚的第三年开始就有无休无止的折磨。 起初的小打小闹尚且算作情趣,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五条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在挑刺,揪住小小事情不放,大部分时候撒娇卖萌化解她的冷脸。偶尔也会吵起来,向彼此射出言语的利剑。 小火花眼见着要演变成撼动感情的狂风暴雨,但他们最后总会和好。 禅院千流总是在等他回家,平静的外表之下,藏着深夜辗转难眠的焦虑。 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着非人的折磨吗?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信赖着人类最强——普通咒术师把他视作咒术界的顶梁柱,后辈将他视作最可靠的前辈,任何等级的咒灵都绝不想碰见他。 但对于禅院千流来说,“五条悟”只是个常常不回家的丈夫。 禅院千流因他出生入死的工作,平白生出无端的可怕联想。 喜欢是轻快的情绪,但爱总让人想到死。 每次看到他疲惫不堪还要微笑,半夜收到消息匆匆奔赴任务地点,闻到他衣领边淡淡的血腥气……她都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无疑可笑,如果最强咒术师都回不来,那么世界大概也会陷入梦魇。 可对她来说,这就是切切实实的、总在忧虑的事情,世界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刀捅不到身上就不会知道疼,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懂。 禅院千流是个有着极强掌控欲的人,她为人非常谦逊温和,行事风格却堪称暴君。 在资本掠夺的阶段也没有手下留情过,和白兰一起伏击各国的财团乃至国家银行,财库越来越充实的同时,数以万计的人间接因为她而失业。 资本的积累过程是踩着火与血的,禅院千流守着自己的财富,像是巨龙趴在金币堆上,只有确信的丰富收获才会让她安心。 但她最爱的那颗宝石并非死物,银蓝色光芒缓缓流淌,一呼一吸间夺人心魄。 禅院千流明明如此爱它,因而心甘情愿地接受每一次未知归期的分离; 到现在也是一样,但已经不想拥有了。因为持有的代价太过高昂,她已经支持不起了。 感情如果视作货币,她支付给五条悟换取他的爱情和关心。 但是交易失败,除了灰溜溜收回自己付出去的部分,还能怎么办呢? 往好处想,他起码给过她十年快乐;所以有点可惜,以后生命里要没有这个人了。 …… “嗯,对,烧已经退下去了,但她还没醒……没吃饭呢,她不肯……还在睡……” 五条悟压低着声音同家入硝子讲电话。 “什么……长什么样子?” “就药盒?你这描述这也太笼统了,行吧,我自己找。不说了啊,我看她快被我吵醒了。” 家入硝子让他给禅院千流喂一粒每天都要吃的综合维生素,不过五条悟不知道她放在哪里,顺手在离得最近的床头柜里翻找。 发圈、首饰盒、零散的照片和证明文件……还有小幅结婚照,两人笑得很傻,一看就是热情洋溢的笨蛋情侣。 他找到了一个磨去标签的药瓶,尽管和硝子描述的药盒模样有出入,依然旋开看了一眼。成分信息自然浮现在了眼前,苯基哌啶衍生物…… 五条悟的心立刻凉了半截,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似的,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她在吃抗抑郁药? 尽管五条悟很想说服自己或许是误会。然而很快在床头柜里翻到了另外两瓶类似的、开了封的药物,功效相同。她好像很喜欢自欺欺人,磨掉标签就可以说服自己没有得病。 简单的信息却几乎要震得他晕眩了,唇线动了动,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表情。他的喉结猛地紧绷,生锈味浸满舌根。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审视从前自己幼稚到可笑的气人举动,回忆像颗锋利的子弹,刺穿骨缝筋膜,在灵魂深处穿出血淋淋的弹孔,携带着巨大的悔恨击中了他。 为了求证这件事,他再次打电话给硝子。 十几秒铃声,像是一场漫长的审判。 “硝子……” “什么啊?没找到么?” “千流生病了,对不对?我看到她的药了……你别瞒我,她在吃抗抑郁药,对吧?” 家入硝子在电话那头呼吸有些不平稳,良久叹了口气,说:“对。是的。” “多久了?” “你别多想,在你来之前就有了。” “他知道吗?” 许久,家入硝子低声说:“不。” 似乎并不是他的错,然而这并没有让五条悟好受半分,他忍不住在内心指责未曾谋面的、未来的五条悟——你看看你都在做什么啊?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不多关心她一些? 但他同样不能原谅自己。 原来禅院千流真的生病了……可他一无所知,只想着她为什么要退出咒术委员会,害怕她抛下自己; 甚至之前还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和她冷战,想要看她生气。 曾脱口而出的利刃般的话语,在脑海里游荡一圈,变成了扎伤他的回旋镖。他知道错了。如果能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良久,五条悟握住禅院千流漏在被子外的手指,面颊贴上她的手背,眼神带着丝乞求:“千流……” 他有很多话想说。 对不起啊…… 以后都听你的。 好好治病,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对不起…… 千流对不起。 …… 但他等了很久,禅院千流仿佛不想睁眼看到他似的,迟迟不愿醒来。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体会到等待的磨人滋味。 第20章 和5T5离婚前夜 禅院千流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发了一身汗,贴着真丝睡衣的皮肤裸裎而湿黏。 她发现五条悟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看她,见她起身,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他问,“要吃点东西吗?我给你做了超好吃的饭。” “你先出去下,去客厅等我吧。” 五条悟拒绝:“为什么?” 禅院千流掀开被子,赤足踩在羊绒地毯上,覆在踝后淡淡的青色血管如同隐于白玉中的纹路,纤细又精美。 “我要洗个澡。” 她打开衣柜取了套居家服,转头看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五条悟,出言调戏:“悟君还待在这,是想一起吗?” 他竟然有些惊喜:“可以吗?” 禅院千流笑容消失:“当然不行。” 她还是冷酷地将人赶出了房门,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手机挤挤挨挨的消息简直要溢出屏幕了。和外界脱节的大半天,又积攒了一堆事情需要处理。 而五条悟被赶出门之后居然也没有闹脾气,乖乖热了饭在餐桌上等她。 禅院千流架着IPAD处理事务,一边吃着他烧的东西,随口夸奖道:“谢谢悟君,很好吃。” “对吧,明明就很好吃嘛。第一次喂你的时候,你竟然说难吃。” 五条悟单手握拳撑着下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身上天蓝色玉桂狗围裙还好好地系在腰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感。 “辛苦你照顾我了哦。”她说。 尽管如此,视线也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半分。五条悟知道自己被敷衍了,轻哼一声,戴上塑料手套给她剥虾。 禅院千流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他乖顺过头的样子像是被人盗了号,想到他偶尔也会有照顾病人的意识,因而也没有多想。 但她依然留了个心眼,回到房间拉开床头柜,确认药瓶的位置没有发生大动,才就着温水吃下了今天的药。 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又开始对着电脑屏幕走神,此时服药的后遗症涌上来,昏昏欲睡、困、打不起精神,灵魂被禁锢在沉重的躯壳里,像是行尸走肉,思考变得迟钝。 最近厌食倾向也变得严重了,机械性地打开营养师调配好的餐饭盒,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用意志力逼着自己把东西全部吃完。 饶是如此,仍在消瘦下去。再瘦下去就不好看了,会显得很没有精神。 “咚咚……” 房门被敲响。 禅院千流懒懒散散,完全不想动,外面的人又锲而不舍地敲了几下:“千流,你在不在。” 她催动喉舌发声:“悟君,我在忙,晚点吧。” “哦,也不是重要的事。”五条悟停下了敲门的手,“那我明天来找你说好了。” 翻阅了许多抑郁症疗愈案例后,他决定跟禅院千流提议养只宠物。 虽然很不爽她的注意力会被什么猫猫狗狗分走。但小动物的陪伴应该会帮助改善她的心情,五条悟充分肯定了自己的大度。 不用问都知道,禅院千流这种心软的女人肯定会喜欢小动物,并且出于责任感好好照顾它……说不定还能借此培养下感情。 五条悟想的挺好,甚至看上了一只蓝眼睛的貌美海双布偶,父母均是赛级,开脸完美。 只要等禅院千流点头同意,他就去猫舍将它带回家。 次日他在餐桌上提出自己想养一只布偶时,禅院千流的表情却凝住了,抖了下报纸,问道:“你真的有做好成为一只宠物主人的准备吗?”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答道:“养猫不是挺简单的,喂食铲屎预防打针除虫,然后陪它玩就好了……” 然而禅院千流却扔出了一连串的反问:“那你可以保证每天抽出时间陪它玩吗?会关注它的生理情况以推断是否生病了吗?能忍受它趁你不注意,把你心爱的东西咬坏挠坏吗?想过它如果大晚上非常精神吵你睡觉怎么办吗?” “我只是提个建议。”五条悟没想到她会蓦然变得咄咄逼人,有些怔愣,“这些情况遇到了再去解决吧,既然都决定要养了。” 然而禅院千流还在继续质问:“那猫咪也有可能并不亲人,不像tiktok上刷到的那些神仙宠物一样跟在主人后面。它不会给你好脸色,哪怕你天天围着它转,它还是会挠你,导致你多次想弃养。这些都是可能出现的情况,你确定在领养之前,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吗?” 五条悟想了想,认真发问:“你是不喜欢猫咪吗?” 禅院千流气笑了,熟悉的鸡同鸭讲的感觉。但好涵养让她没有表现出来半分。她喝了口美式,将火气压下去一点。 五条悟也是养过宠物的,一只很名贵的守宫蜥蜴,据说品相非常漂亮,全亚洲都没有几只。 接到家里来的时候,害怕爬行动物的禅院千流吓得失魂。 它的吻部是微笑的弧度,在她的眼中却诡谲恐怖,粘连的掌蹼、扭曲冰冷的躯体、令人头皮发麻的无机质眼睛。 五条悟表示是别人送的,既然她害怕,那么就寄养几天,到时候转赠给有意愿领养的朋友。 他说自己挺喜欢这小玩意儿,将守宫丢到饲养箱里,转天就出差去了。 家里没人知道这玩意该怎么养,伏黑惠查了资料,说守宫肠胃脆弱,定时要喂蟋蟀、大麦或者面包虫,他去宠物店把饲料买了回来,就去上学了。 于是只有禅院千流忍着恶心,几乎是淌着眼泪给小蜥蜴投食。 她生理性地害怕虫子和冷血动物,多看一眼就会恶心反胃、头皮发麻,喂完就转身想走。 但又出于责任心,会反复确认箱子的湿度和温度是否合适,生怕把它养死了。 禅院千流打电话指责五条悟,对方听着她几乎急哭了的语气,还能游刃有余地笑:“别哭啊,哎呀千流,你怎么这么可爱。想你了哦。” 脑电波好像怎么样都对不上,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悟君,我个人对猫狗这样的宠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禅院千流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养,但是需要对它负责。当你成为它主人的那一刻起,肩负的就是生命的重量。” 五条悟看了眼她阴晴不定的脸色,依然猜测她是不喜欢动物,果断摇头:“那算了。” 于是他试图从别的方面下手,哄禅院千流开心,却徒增了她的工作量,起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几天下来,五条悟也有些丧气了。 他问夏油杰:“你说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千流高兴一点啊?” 夏油杰心想只要你不烦她就行,答道:“先做到在合适的时间找她吧。” 五条悟理直气壮道:“我想见她的时候不就是合适的时间吗?那岂不是什么时候都行?” 夏油杰:“……” 不过他倒也没那么不可救药,屡次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后,终于总结出了一套独家哄千流高兴的方法论,并且自以为非常有用。 禅院千流将他近日来反常的举动纳入眼底,思索片刻去找了家入硝子,问道:“他是不是知道我生病了?” 家入硝子无奈地笑:“果然瞒不过你。” “怎么知道的?我想想……我发烧那天,他翻了我卧室的床头柜?” 硝子惊讶:“这你都能猜到?” “我太了解悟了。”禅院千流叹气,“他还是年轻。” 于是她也心照不宣地配合起五条悟的行动,出于不想扫他兴的念头,也不拆穿这件事,假装自己确实有被他取悦到。 但五条悟也没有全然被蒙在鼓里。不久后,他也来找家入硝子,问:“千流是知道我知道她的病了吗?” 硝子:“你们是在玩什么日本套娃吗,别把我当传话工具人啊!”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于是五条悟一下子难过了起来,近日来的热情被兜头的冷水浇灭,只剩下点冒着火星的灰烬。 他不明白禅院千流为什么知道了也不跟他坦白地聊一聊,仿佛是在跟讨厌的客人应酬一样,将他体面打发了,其实又没有放在心上。 但他又不敢主动提,怕刺激到她,害得她心情更不好了。 他已经敏锐察觉到五条悟和禅院千流的婚姻出现了一些问题。 毕竟生病的事连她的正牌丈夫都不知道,硝子说是禅院千流本人强烈要求保密的。 尽管十八岁的少年人考虑婚姻还太早,五条悟却已经切切实实地替未来的五条悟忧虑起来了,要想办法留下一些信息让他知道这件事。 他喜欢千流的绿眼睛,面对大场面临危不乱的从容,说话时不紧不慢的温柔腔调; 喜欢她喊他悟君,喜欢她偶尔露出无奈的神色……好想和千流一起生活啊,分享快乐和烦心事,再持续一百年都不会腻。 连烦人的伏黑甚尔,因为他是千流的兄长,也没有那么招人讨厌了。 五条悟想要多了解她一些,关于各方面的事,比如—— “你为什么怕黑啊?” 禅院千流笑道:“天生的。” 她风轻云淡的解释没有让五条悟信服,又转而去问了伏黑甚尔,对方自然是不屑地笑了声,立刻挂断电话。 这个问题,偶尔间在禅院绘理那边得到了解答,她没有表示出多大程度的惊异,似乎是很了解千流并不会愿意将这种事情主动说与别人听。 “我猜……可能是因为千流姐小时候经常被关禁闭吧。”禅院绘理的面色稍显凝重,“而且会把她和低级咒灵关到一起。因为她是新生代禅院家术师中最弱小的一个,长老们认为她需要磨练。” 五条悟敏锐地问:“伏黑甚尔呢?为什么不保护她?” “甚尔哥那时候也年幼,自身都难保,他没有术式,是养在别院的。”禅院绘理解释道,“家族也没有把他当人看。” 生来拥有弱小术式的妹妹和天与咒缚的兄长,打一出生起就被分开抚养。尽管两人生母不同,第一次见面便对彼此生出了亲近之感。 他们同样不乐意倾诉痛苦,只字不提自己的遭遇,而每周能见上面的机会并不多,光分享只言片语和难得的宁静平和,已经占用了大部分的时间。 兄妹重新相逢的时候,禅院千流已经在日渐麻木的惊惧中,渐渐接受了被关禁闭这件事。但依然对黑暗无人的环境有着应激反应。 禅院绘理描述的禅院家禁闭屋穷形尽相,听着令人生出几分寒意。 五条悟问:“你也被关过吗?” “当然,我就是这么认识千流姐的。”禅院绘理平静地说,“那会大概也就五六岁吧……我和千流姐被关在一起,还有一只三级咒灵,我以为我会死在那。” “她明明也很害怕,经过一番苦战解决了咒灵后,握着我的手和我说了很久的话。她讲话像是唱歌一样温柔好听。” 禅院绘理素来情绪寡淡的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仿佛想起什么幸福的事:“如果可以……” 五条悟倍觉古怪,皱了皱眉。 而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拾了表情,礼貌地微笑道:“一不小心说多了,抱歉,悟先生。” “没关系……” 禅院绘理为掩饰尴尬,低头若无其事地刷了刷手机消息,面色顷刻间变了,手指停在消息页的一段上。 “悟先生……”禅院绘理站了起来,声音充斥着焦虑,“电梯出故障断电停运了,千流姐好像也在里面!” 于是五条悟也站不住了,飞速赶到楼层所在的电梯口,密密麻麻围着一圈人,检修工人正在修理电箱。 透过紧合着的合金大门,他看见禅院千流的专属电梯停在了七楼,客梯里有两处生命能量反应,坂本应该也在。 禅院绘理也跑着跟了过来,眉头紧锁,问道:“千流姐在里面吗?” “嗯……” 五条悟将手摁上钢门,顷刻间黑紫光跃动,滋滋作响,径直烧出了容两人通行的大洞,他一脚迈入电梯井。 “我去接她。” …… 【抑郁值:80】 影山千流登出游戏,头疼地捏了捏鼻梁。禅院千流的应激反应让数值升得好快…… 再不消除一部分抑郁值真的玩不下去了,游戏体验太差。 她沉着脸打开任务面板,抑郁值消除任务有三个可以选的时间段。 A?青梅竹马期(预期清除10-20点) B?年少热恋期(预期清除5-10点) C?婚后生活期(预期清除10-15点) 这个算法的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据她回忆,年少热恋期是最甜的,AC时期多少沾点苦闷。 怎么回事呢?但是算法的推演又不会出错……禅院千流是受虐狂吗? 不过反正就是过个回忆杀的任务,无所谓了。 A?青梅竹马期与C?婚后生活期,双选。 双管齐下,抑郁值直接降回60点! …… 漆黑的客梯内,禅院千流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背后贴着冷冰冰的钢材箱体。 “检修员已经抵达岗位,故障正在排查中,预计5到10分钟恢复供电。” 坂本的声音相当平稳,黑暗中,手表屏幕的微光映着他的面容。 她说:“嗯。” 巧合的是,因为刚结束一个绝密级的会议——是不允许携带通讯设备的,两人上楼都没有带手机,进门前坂本把电子手表留在了门口,而手表显然不具备照明功能。 禅院千流听见坂本平稳的呼吸声,每次看向手表屏幕时便会轻微滞涩,说明他的心情并不如表现得那么平静。 不止是她一个人……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怕黑这件事说出去也怪丢人的。 按理说已经关那么多次紧闭,禅院千流早该对黑暗环境产生免疫,可害怕这件事源自心底,没等她不停地说服自己,铺天盖地的恐惧就像海水一样淹没了她。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袭来的咒灵,对未知和危险的惧意爬上脊梁骨,冰冷整副躯体。 她很小就开始经历这些了。 禅院千流的母亲产后就精神失常了,她也是禅院族人,封建教条紧紧刻在大脑中,束缚她短暂又悲哀的一生。 当她发现自己生的是女儿便大受打击,在得知女儿咒力十分稀薄、术式也没什么前景时,对禅院千流产生了难以名状的仇恨。 母亲想让她死。 这个女人把自己不受关注又饱受折磨的痛苦原因归根在了禅院千流身上,她视千流如死敌,多次想要掐死她。又在千流奄奄一息之际,松开了手,抱着她嚎啕大哭。 母亲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关禁闭,禅院家西院的禁闭室几乎成为了禅院千流的专属之地。 纯黑的空间,没有丝毫声音与光亮,被剥夺的五感和意识,关上几个钟头便足以叫人发疯了。 禅院千流已经很难回忆起过去的日子,这件事给她留下了两样东西,不可磨灭的黑夜恐惧,以及超凡的听力。 刚脱离禁闭室的那两年,她甚至能清晰听见别人的心率,以判断对方的心情变化。 这种感官代偿很快退化了,到如今也只是比别人更加容易捕捉到呼吸。 凭着过人的耳力,禅院千流在五条悟与她见面之前,便已经记住了他的脚步声。 隔着高大的白墙,她听见神子清浅又不耐的呼吸。 禅院千流用耳朵记住了这个人,并且在脑海中悄悄构想他的模样。 听说他是六眼,白发下盖着一双漠视众生的苍天之瞳。可惜她作为无能的庶女,没有资格面见尊贵的神子。 机会很快就来了,随着修缮工作,禅院千流随着母亲搬到了另外一座宅院。 这座院子里的禁闭室在地上,离主宅仅一墙之隔,坐在漆黑狭小的房间里,她能听见叔父们轻微的交谈声。 彼时禅院千流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但伏黑甚尔尚且帮不上她的忙,她决心从别的方向突破。 禁闭室经常会被扔进几只低级咒灵,凭着听音辨位,禅院千流已经能够从容应对—— 但是她听到了神子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禅院千流当即放弃抵抗,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呼救,木地板的回音告诉她那只三级咒灵大概距她只有半米了,但她在赌,而她总是能赌赢。 骤然间光影爆破,罡风卷着黑紫电光炸裂了半面房间,乍然涌入的刺目白光让禅院千流生理性地流了泪,立刻闭上双眼。她听见神子的脚步和呼吸,平稳地踩过碎石与废墟,停到她面前。 禅院千流睁开眼睛,那是一张比她千百次想象都要精致的面孔,男孩有着霜雪般的眉眼,他逆着光俯视她,神情冷得像极北之地的冰川。 “真没用……”他说。 …… 后来的五条悟拒不承认这件事。 他说:“你记错啦!我说的是hi老婆!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绝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 禅院千流微笑反问:“是这样吗?” 五条悟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开始自恋:“你肯定那时候就爱上我了,我可是救你于危难的英雄,把你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禅院千流也不反驳,含笑看他,盯到五条悟编不下去,低头亲吻她。 但确实没有错。 他是禅院千流的光,是将她从深渊中带出来的人。但对别人也一样,谁让他是肩负着拯救苍生使命的最强。 在禅院千流哭着打电话说家里停电的时候,五条悟正处在异国他乡,他在电话那头努力哄人,爆破声也顺着无线电波在千流的耳边复刻。 “我已经联系甚尔了,他马上就到,别害怕啊。等我回来一起去箱根泡温泉怎么样?千流?千流你在听吗……老婆?老婆我想你啦……” “你说句话好不好,千流……说点什么好吗?” 黑夜是恐怖的猎手,犹同过去无数个晨昏昼夜里经历的那样,破碎的记忆影像在侵蚀她,撕裂她,从四面八方进犯。 禅院千流的眼泪浸湿衣领,而她此时最需要的丈夫,只能在通讯设备的另一头说些无济于事的话。她哀哀地倚在窗口照着月光,期待门口能出现熟悉的人影。 原来他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的,他不是属于禅院千流一个人的英雄。 风雪载途,她退回万丈深渊。 …… 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厢,禅院千流又一次被令人窒息的绝望裹挟。 她默数着秒数,规律的数字稍微转移了注意力。 那一次来的人是伏黑甚尔,他踩着月色出现在家门口,口头嫌弃禅院千流年纪不小胆子却那么小,当晚却留居在客房,次日还陪她吃了顿饭——虽然是她买的单。 后来伏黑惠长大了,也知道她怕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留灯,并且学会了如何更换保险丝。他说姐姐你别怕,我会陪你的。 想到家人,禅院千流感觉好受了点。 起码不再是一个人了。 过了不知多久,爆破的嗡鸣声自井道下方传来。 …… 没过几秒,五条悟就横抱着她重新出现在了电梯口,甚至游刃有余地拎着坂本的后领,稳稳落了地。 禅院千流浑身依然止不住地轻微发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她说:“谢谢你,悟君。把我放下来吧。” 尽管五条悟还想再抱一会儿,但周围聚集的人已经开始八卦地窃窃私语,考虑到她实在脸皮薄,依言乖顺地放下了。 五条悟问:“你被关在里面多久了?” 她有气无力地答:“6分40秒左右。” 如此清晰的计数令他愕然,顿了会儿才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禅院千流弯起眼睛冲他笑,却没有明显的情绪。 这种话听得也足够多了,从厌烦到歇斯底里,现在只像一阵风刮过耳畔,什么也留不下。 然而五条悟见她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有些慌张,心口堵得难受。 他直觉未来的五条悟作为丈夫大抵是失格的,因而禅院千流对他也没有期待。回想起来,停电那天她下意识求助的也是兄长。 千流好像从不依赖他。生病不告知五条悟,哪怕得知自己知晓了她的病情,也不愿意和他细聊。 他牵过禅院千流冰冷的手掌,爱怜地吻了吻指尖,平视她的眼睛,小声承诺道:“我以后会再早点来的,你别怕……千流,你可以依靠我。” 哪怕是如此忐忑又真心的剖白,也没能打动她。 禅院千流表情未发生明显变化,只是温和地对他笑了笑:“好呀。” 她的不在意像是泼面而来的冰水,冻凝了五条悟的血液,心脏也因流过的冰冷液体而生疼。 他抿了抿唇,想要多说几句证明真心的话,然而禅院千流已经恢复过来,抽回被他拉着的手,转头与坂本秘书交谈了。 五条悟的表情受伤又茫然,然而千流没有分多余的眼神给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于是他一边魂不守舍地失措着,刚往前走两步,却忽然发现站在一旁的禅院绘理看起来比他还要伤心。 她视线紧紧粘着禅院千流逐渐离去的背影,仿佛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五条悟觉得违和,闪念一动,有个从未出现过的可怕想法降临在脑海中。 他直觉想要否认,然而这个念头却能解释许多他想不通的关窍。 不会吧…… 五条悟说:“你还挺关心千流的。” 他时刻准备捕捉禅院绘理的反应。然而她还没收起依附在千流背影上的目光,只是喃喃地说:“嗯。” 于是五条悟斩钉截铁地说:“她讨厌你。” 禅院绘理猛然转头,嘴角沉了下去,眼里迸发出近似仇恨混合着快意的光。 “可能吧,不过我只是普通地关心一下千流姐罢了,因为她确实很怕黑……” 她扯出一个微笑来,似乎也懒得再伪装了:“说起来,明明都快要离婚了,悟先生还是很关注千流姐呢。” ……? 什么? 她简单的几句话往五条悟的脑海里扔下原子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炸得他神经熔断,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这是……在说什么啊? 他要和千流离婚了?是这样吗? 禅院绘理嘴角弧度加大,朝他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般的笑容:“抱歉,我是不是提您伤心事了?” 而五条悟已经无暇去品味她表情中的深意了,他被这句话不可置信的信息量击倒,巨大的恐慌浸透四肢百骸,留不下一点喘息的空隙。 他需要求证,于是立刻赶到禅院千流的办公室门口。她正在里面和人聊事,又是那个该死的太宰治,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五条悟坐到会客厅外的沙发上,无意识地绞着手指,焦虑到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几乎想立刻闯进去,大声询问这件事的真假,然后得到一个否认的答复,必须是否定的。否则…… 否则怎么办?千流……千流要跟他离婚了。 胡思乱想的时间中,他想起许多从前并未仔细想过的细节。比如友人的欲言又止,比如禅院千流的房间。 她的房间里没有一点五条悟的生活痕迹,怎么看都只是独居女人的屋子,墙上没有大幅的结婚照,压在床头柜里的那么一小张合影显得过分可怜。 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他并不愿接受的那个答案。 五条悟的手指渐渐变得冰冷,大脑飞速旋转着,他想推演出婚姻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该怎么补救呢? 可是未来的那个白痴五条悟连千流生病都不知道,真的还能有机会吗? …… 等到禅院千流送别了客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时,五条悟已经镇静了下来,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千流,我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禅院千流愣了一瞬,她扬起笑容:“怎么会这么想?” 尽管她掩饰得很快,那一瞬间的破绽依然被六眼捕捉,五条悟的心凉了半截,胸口传来闷闷的钝痛感。 “你别骗我……我知道了。”他只是这么说,眼神十分痛苦,“我们要离婚了,对不对?是我的错吧。” 禅院千流坐到他的边上,多少有些歉意,欲言又止。 “不要离婚好不好?”他恳切地说着,早就组织好的语言吐出来却磕磕绊绊的,“我……我肯定做错了什么事,害你不高兴了。但是我都会改的。你别离开我,我最喜欢你了。” “悟君……” 她叹息般的语气,为已知的答案一锤定音。 “你别哄我了,我不想听你说那些话。”五条悟抬眼看她,苍蓝双眸写满哀求,“我也知道你生病了,不让硝子告诉另一个我,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们不沟通吗?” 禅院千流莞尔:“这不是你该想的事。” “我不想这个想什么呀?你都要跟我离婚了,你不要我了,除了这个我不知道别的。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五条悟的声音很倔强,但又脆得仿佛一碰就要碎掉:“我这么喜欢你,你别不要我,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他出轨了吗?你觉得他出轨禅院绘理了吗?” “这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你就是觉得他出轨了吧?这不可能的,我和他是同一个人,我知道的,除了你,我不会看得上别人。你以外的那些花花草草连将就都算不上,我就要最好的……你别误会我,我只喜欢你。” 禅院千流试图让他稍微平静点,劝慰道:“好了,冷静一下好吗?我和他也还没有离婚,正在协议的阶段。” 然而五条悟提高了声音:“我还能不知道吗?你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的,说是离婚协议,其实根本就是想扔掉我吧。”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也深刻明白了禅院千流柔柔弱弱外表下包裹着一颗钻石心。 她不属于带刺玫瑰的某一种,尽管扎手却任人采撷,她是个顽固不化的、打定主意谁也动摇不了的狠角色。 禅院千流笑道:“什么扔掉……你把自己说得跟件物品一样。别这样……” “不被你需要的东西,你就是会丢掉的,扔掉我不比扔掉一件外套难……千流,你太狠心,对谁都温柔,对谁都冷漠。” 五条悟的喉咙也变得闷闷的,瞳孔泛着微润的水光,“说是喜欢我,离婚和生病的事情又瞒着我,你的喜欢怎么就这么点分量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对不对?” 见她沉默,五条悟又乘胜追击:“你不高兴,那一定是我的错了。你要是不满意,就骂我打我呀,我肯定不还手的,都听你的,不要分开好不好?我最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他几乎是哀求了:“千流,你别离开我。” 窗户大开着,沉默的风声,裹着凉意穿透衣衫布料,往人心口钻。 禅院千流的表情依然没有发生半分变化,她想了想,平视五条悟的眼睛,认真道:“悟君,关于这件事,你一开始的认知就错了。” “什么?” 她露出了个让人心凉的微笑来,说着令五条悟震在原地的话:“最先提议离婚的人是你。” 仿佛看不见他的愕然,禅院千流继续平静地解释:“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不过后来想想,我的婚姻和丧偶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我点头了,结果正准备谈财产分割的时候,你过来了。” “说实话,悟君……”她叹了口气,“这些年,我过得很痛苦,我觉得有没有你都一样,而且为了你钟爱的事业,我赔上了太多的时间精力,到现在也不谈值不值得了。毕竟我确实爱过你,爱是不问值不值得的事。” 五条悟的眼眶慢慢红了:“不、不是的……” 他几乎有点哽咽了,想要捂住耳朵,害怕听到禅院千流继续说伤人心的话,无下限无法阻隔这样的伤害。 但是禅院千流这次却没有对他仁慈,她的绿眸温柔如春水,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悟君……如果可以的话。这也是我之前想要请求的事。”她顿了顿,“你回去以后,就不要认识我了吧,我觉得和你的这桩婚姻……很痛苦,很不值得。” “千流……”五条悟喃喃道,“对不起……但是。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离婚?我不知道……你那么难受。我真的会改的。” 不知不觉,他的眼泪茫然地淌了下来,打湿雪白的睫毛。 “对不起……”禅院千流皱着眉,递给他一方手帕,“也许不该和你说这个……这毕竟是我和悟的恩怨。但是,我确实是这么……” 她闭嘴了。因为五条悟的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滑下,砸到她的手背上,温凉的泪水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禅院千流愣愣地看着他,依然心疼得要命,这是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 然而心痛归心痛,一点后悔的情绪都没有,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她还爱着这个人,但也已经从爱里解放了。 她看着他茫然又痛苦地落泪,竟有一丝释然与无奈。 还是少年人啊。 禅院千流帮他擦去泪痕,缓缓地叹息:“悟君……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 ……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平静了下来,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他垂着眼睑,唇线平直,大脑飞速运转着。 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峻,面临如此境况,五条悟迅速分析已有的线索,试图解构与重构这段婚姻,找出矛盾和问题所在。 然后思索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对策。他的经验实在稀少,但禅院千流太了解他了,这场战争几乎没有赢面。 事情已经不能更糟糕了,未来的五条悟估计也无法处理得更好……算了,那个家伙太令人无法理解,他几乎要咒骂另一位自己了。 他的眼眶仍微红着,情绪却已经相当稳定——眼泪对禅院千流的用处有限,她真的不会心软。 “千流,我不想跟你分开。”他说。 禅院千流依然温和地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只能等着他先说话。 良久,他才说:“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你看看好不好……千流,你不爱他,但是不讨厌我吧?” 五条悟抬眼看她,眸中熠熠寒星淬着他坚定又疯狂的意志,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和他换回来了,千流,我不想和你分开,他不喜欢你,那就让他留在过去。” “虽然不太喜欢……但他的眼罩,我也可以戴。” …… 第21章 和5T5离婚前夜 半晌,禅院千流笑了:“在说什么傻话?” “我没有……” 他抿着唇,非常不满意自己深思熟虑的提议被她当做了玩笑话:“你反正也要跟他离婚了,以后肯定也不会见他了吧?” “嗯……” “那为什么不让他留在过去呢?反正都是见不到。” “不一样的呀,这里是悟的世界。” 五条悟果断道:“我是satoru,也是六眼,有什么不一样?” 禅院千流的眼神非常纵容,像是看到路上的流浪猫,她换了种说法:“在你自己的世界,你的家人、朋友,都还在等待着,你不回去的话,他们怎么办呢?” “可是那边,也没有杰啊。” 他没有最好的朋友了。 于是禅院千流沉默下来,她实在没办法对五条悟说重话,尽管只是实话实说—— 他想要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才拥有的东西,本就不该属于他。 保持缄默无疑纵容了对方,五条悟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湖泊似的蓝眼睛汪着水,恳切道:“千流,我不想和你分开。” 禅院千流微笑着转移话题:“在你回去之前,我们不会分开的。明天去看电影吗?”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五条悟用不容动摇的力道禁锢着。 而他本人的神情却称得上楚楚可怜:“千流,你还是准备不要我,对不对?” 禅院千流又尝试了几次,对方却死活不肯放开她的手。 “你要是答应我,我就放开。”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不然我就会一直缠着你。要么答应我留在这里,要么重新考虑离婚的事,你选一个吧。”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无法轻易动摇禅院千流的决定,忐忑不安地望着她。 然而禅院千流面上表情淡淡,连句哄他的假话都不愿意说,以沉默应对。 五条悟有些委屈地控诉道:“你怎么这样的,非得对我这么好,等我喜欢上你了,才告诉我离婚的事。这不公平,我们得再商量过。” 她叹气:“离婚是我和悟的事哦。” “现在我才是悟,我不同意离婚。” “你才十八岁呢,这种事不用想这么早。” “我不仅成年了,还已经到法定结婚年龄了,等回去我就要找到那个禅院千流,追求她,然后跟她结婚。所以现在,我有权跟你讨论这件事。” 对方胡搅蛮缠的态度让禅院千流蹙眉,心中稍稍不耐。 而这一瞬间的神态变化被五条悟敏锐地捕捉到,他立刻松了手,小声说:“你别不高兴,我说着玩的……不对,回去会找你这件事是真的。” 于是两人的第一次交涉就这么无疾而终。 五条悟下定决心磨一件事的时候是真的很烦人,达到目的之前,他几乎用尽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手段。 开会的时候,禅院千流偶然走神,余光一瞥瞧见窗外降下高空作业吊篮,五条悟对她展示手机屏幕上的滚动屏幕:“老婆,再考虑一下那件事吧。” 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顾及顶头boss在场,只是飞速瞥一眼就收回视线,握拳捂嘴免得自己笑出声。 一时间,会议室内涌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禅院千流:“……” 再比如,禅院千流周末出差时,刚走出院门,他会在二楼窗口忽然叫住她:“千流!等一下。” 她疑惑地回头,只见五条悟转身去拿了一张写有黑字的白纸,他高举着摊开,表情十分浮夸,纸张上面赫然是:“不要离婚。” 禅院千流:“……” 久违地拥有了家入硝子与夏油杰同款的头疼。 当五条悟试图踩着人的底线蹦迪时,被迫害对象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这个名额很不幸地落到了禅院千流的头上。 他飞速地学习了《三句话,哄你的对象开心》、《男生恋爱必备手册》等书,变得嘴甜但油腻,常常语出惊人。 “你说的离婚肯定是气话,我不信。” “千流,不许你拒……” 禅院千流忍无可忍:“给我闭嘴。”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禅院千流交给五条悟一份出差的任务,将他打发去了Port Mafia,转手把烦恼扔给太宰治。 约定好九点议事,太宰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姗姗来迟后还要虚伪地说句:“抱歉啊悟君,让你久等了吧。” 五条悟自觉与此人气场不合,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给太宰添点堵。 但他还想早点回东京陪禅院千流吃晚饭,再拖肯定得错过了。于是臭着一张脸咽下了指责的话语。 “快点开始吧。”他催促道。 他想着匆匆交接完工作回去,太宰却磨磨蹭蹭,对着条理清晰的方案提出角度清奇的问题,让他不得不电话联系相关负责人再度确认。 等到工作完成的时候,显然已经错过了禅院千流的晚餐时间。五条悟满脸不爽地步入电梯,撞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 长相身材都是中等,毫无识别度的路人脸。但五条悟对他的能量波动有印象,在他第一次去质问禅院千流离婚真相的那天,太宰和这个人在她的办公室里,他们待了许久。 六眼为他送来关于此人能力信息的情报:与某人进行15秒以上的身体接触,即可修改对方的记忆。 这让他有些在意:太宰治会不会借此坑禅院千流一把呢?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几个小时后,他回到咒术委员会的大楼,去禅院千流的办公室却扑了个空。 坂本秘书说:“千流小姐在家入医生那里。” 于是五条悟单手揣着兜,摁下了硝子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键。 …… “评估结果确实比之前要好许多了。” 硝子手指划着平板的屏幕,综测表陈列的心理数据和上次的测量结果自动生成了对比图,综合反映着禅院千流的精神情况变化。 “最近失眠的情况有所改善吗?” “这两个礼拜来说,确实好很多,稍微能打起精神来做事了。” 禅院千流的手指规律地敲击着桌面:“而且也没有以前那么厌食……我可以停药了吗?那个药的副作用很难受。” “我会酌情给你减药。”家入硝子打趣道,“是悟的陪伴让你稍微开心点了吗?” …… 正准备敲门的五条悟听到硝子喊自己的名字,停下了手。 这是在聊他么? …… 而禅院千流重重叹了口气:“他呀……” “行,我已经知道了。”硝子笑了,转而想起什么似的,关切道,“你之前说过的,能够清除情感波动的异能力者,有找到吗?” 禅院千流漫不经心地答道:“那个也是太宰治的手下,能力和传言中有些误差,他能修改大脑记忆,进而影响感情。” “噢……”硝子欲言又止。 “硝子……在我最最痛苦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想忘记他。” 禅院千流的声音很平静:“我认识他二十年多了,占据我已有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如果忘记他的话,其实也是丢掉了半个我自己。” “嗯。是。” 用了两三年的旧物,丢弃时尚且会舍不得; 何况是相识了二十年的,从朋友、恋人到丈夫的男人。如果叫她就这么轻易地做出决定,未免也太过无情。 “但是我不准备爱他了……硝子,我那天因为断电被关在电梯里,想起我和悟以前的事,突然就发现,好像也没那么放不下。离婚这件事我早该预料到了。” 总是不归家的丈夫和空怀期待的妻子组成的婚姻,是一场注定走向崩盘的交易,她早就窥见了前景,却因爱障目。 禅院千流舒张左手,盯着自己的无名指。 曾经这里套着一枚铂金碎钻戒指。七年的时间,它往她的指根处烙下了一圈苍白的戒痕; 她在五条悟点头同意离婚的那天摘下了它。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看不出来任何印记了。 于是她知道,再刻骨铭心的痕迹都有消失的一天。 如今想来占据了大半生的爱情,再把时间轴拉长,也不过是用剩下的半生去怀恋和治愈。 这个过程像是一场感冒,不管吃什么特效药都没法立刻药到病除,非得修养个六七天才会自愈。而禅院千流对自己的免疫系统很有信心。 如果三五年不行,那就十年,总有一天,伤口会痊愈,见到曾经的爱人也会释然地说好久不见。 禅院千流喃喃道:“我有的时候想,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如果是这样,那这辈子我总该还清了……以后我和他,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相遇。” 硝子沉默着,打开了烟盒,与打火机一道向她递过去。 “不抽啦,等下约了重要的客人。”禅院千流弯起眼睛笑了笑,抄起放在她桌上的手包,“先走了,再见。” “嗯,下周再来做一次评估吧,新药我会叫人捎给你的。” 禅院千流应和着,转身拉开了门,却看见一双剔透的苍蓝眼睛,沉默如同星球极点的冰川。 五条悟抿着唇迎上她的视线,紧咬着后槽牙,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 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了,估计将她和家入硝子的谈话也听进一部分,所以才会顶着这副表情——想要生气,却压抑着怒火。 十几秒后,禅院千流先叫了五条悟的名字:“悟君……你来找硝子么?” “我来找你。”他沉默了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我都听到了。什么叫还清了、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相遇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极为用力,想要把音节从齿间碾碎了,再生吞下去一样。 “你就那么恨我?”五条悟深吸了口气,眼神几乎要破碎了,“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对吗?哪怕我努力了那么久,离婚的决定也没有一点点动摇,是这样吗?” 禅院千流沉默了。 她只觉得心烦与不耐,此时闭嘴才能避免说出伤人的话语。 然而五条悟却把她的沉默理解成了某种心虚,咄咄逼人道:“这些天来,都是在耍我吗?假装和我虚与委蛇地好好相处着,心里只盘算着哪天把我和垃圾一起处理掉,真虚伪啊。” “你肯定很得意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我从一开始的讨厌你,到现在被你讨厌还要眼巴巴地追在你身后跑,每天对着你殷勤地摇尾巴。得意极了吧?”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在我最得意、最喜欢你的时候,突然间抛弃我,想看我坠下悬崖粉身碎骨吗……千流,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真的喜欢我吗?” 禅院千流几乎是用毕生的耐心克制情绪,蹙眉看他。 令人难耐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弥散。 然而五条悟伤心地看着她,吸了吸鼻子:“为什么不说话?是心虚了吗?” “你太情绪化了,悟君。”她垂着眼睑,“我还有客人要见,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打算说这个吗?你不反驳一下吗?”五条悟咬牙切齿地说,“还是说,你就是这么想的。玩弄我的心很有成就感是吗,你就想看我伤心欲绝是吗……现在都达成了,我狼狈的样子足够取悦你了吧。” 禅院千流呼了口气,将头发别到耳后,语气非常温柔,翠色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悟君……”她轻轻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把自己想象得很重要,而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为了避免想太多,给你个忠告,今晚早点休息吧。” 她无视对方受伤的表情,踩着红底高跟鞋径自离开了。 第22章 和5T5离婚前夜 毫无疑问,当18岁的五条悟决定和比他年长十岁的女人冷战时,他必败的结局已经被写下。 他自然第一时间去找挚友抱怨:“杰,我跟你说,千流她……” 夏油杰当机立断:“我现在在外地出差,很忙啊,有空聊。” 挂掉电话,夏油杰马上翻找起了事务表,十分钟后终于了找出一个需要出远门一周的任务,当晚头也不回地逃离东京。 所以只剩下五条悟一个人面对这个场面了。 凭一个眼神就能撕碎特级咒灵的少年,面前却放着一尊碰不得的翡翠,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拥有的攻击和防御手段都不作效,禅院千流能轻易伤害他,但他却不敢出手还击。 藏起自己小心翼翼的关注,试图伪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连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唯一能让他感到的安慰的,是五条悟与禅院千流曾经恋爱的证明。比如说,五条悟的推特账号背景依然是他和千流十年前的合影。 五条悟几乎每条推文都和她有关,抓拍的照片、一起吃的饭、看过的电影,到后来是婚纱照和新居的阳台风景。以及类似打情骂俏的—— “今天老婆说给我做新菜,结果是这么个玩意,我怀疑她想谋杀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配图:煎糊了的鱼肉。】 千流:^-^? 硝子:@千流 需要吗? …… 五条悟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莫名五味杂陈。如果他也能早点遇见千流就好了,这家伙确实够幸运的,却完全不知道珍惜。 带上了一层回忆滤镜,他做出我们冷战,她这么喜欢我,肯定也不好受的自信判断,重新审视起了这件事。 于是他努力揣测着禅院千流的想法。 早餐吃面包的时候只咀嚼了六口,不对劲,肯定是在想要不要主动说话。 刚刚转头似乎看了他一眼,有问题,估计是欲言又止了吧。 而五条悟的猜测自然与事实差了十万八千里,禅院千流是真的没把他放在心上。 她对他只有那么点儿连带的责任感,所谓贴心的照顾也不过是习惯使然; 她做事向来是让人觉得妥帖周全的,对五条悟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五条悟靠着奇妙的脑补构建了不存在的记忆——千流说那种话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正后悔着呢,但又不好意思道歉。 于是他大度地原谅了禅院千流。冷战一周多之后,他们又和好了。 后者自然是对他百转千回的奇妙想法一无所知。虽然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顶天了笑一笑。她数着日历上的日子,翻过去两页,春天摇曳着裙摆降临了。 她和五条悟在四月结婚,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精心设计的求婚环节出了点小差错,反倒弄得一身狼狈。 他摸了摸鼻子,稍显尴尬,语气却坚定地说:“千流。我很忙,现在是,以后也不例外,这是身为最强必须要背负相应的使命。不过,你和这件事同等重要,这是我作为五条悟的私心。” “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十年,二十年……嫁给我好吗?” 禅院千流第一次无法克制表情,一边笑又一边流眼泪,点头说:“好。” 于是五条悟给了她一场令日本任何富豪见了都要惊叹的婚礼。 买下一座岛屿建了尖顶教堂,绿荫如盖的草地,装饰用的玫瑰从保加利亚冷链空运,手工婚纱定制了几十套,顶尖的法国设计师团队拉锯一个月才敲定了最终的形制。 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婚礼现场奢华至极,受邀的宾客无一不拍手称绝。 而五条悟站在花路的尽头,剪裁精良的西装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这个平日里总是没个正形的男人腰背格外笔直,郑重地望向她来的方向。 “悟,你放松一点,笑得也太假了。” 夏油杰看着摄像监视器里的成像,边吐槽道:“你是被迫营业的牛郎吗?” 五条悟怒目而视:“我已经很努力地自然微笑了,你懂什么啊单身狗?” 夏油杰:“??” 婚礼结束之后,他们提交了婚姻届,两人的名字被誊写在同一行表格上。 禅院千流在那年的四月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桩交易,尽管也是她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眼见着三月只剩下十来天,禅院千流盘算着这两天要去催下沢田纲吉十年火箭筒的事,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Q1的尾声事务繁多,做完今天的重点todo,已经不知不觉晚上七点多了。 禅院千流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五条悟总会在六点不到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催她一起吃晚餐,不同意就烦人得要命,今天突然没了消息,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禅院千流也没多考虑,说实话她并不太关心五条悟百转千回的心理路程。 她又伏案处理了些优先级靠前的事,拉伸了一下手臂,感觉有些饿了,起身往门口走去。 还没等她走几步,却听到了空荡荡的走廊传来传来均匀而频率极快的脚步声—— 太过熟悉又久违,乃至她当场震在了原地,尖锐的震颤感在神经末梢炸开。 禅院千流倏然转身,想要从暗道离开。这个逃跑的决定是下意识的,就像动物遇见天敌那样,她想逃跑—— 啪嗒…… 楼道的明光顺着被推开的门缝闯入室内。五条悟踏着延伸的光影,信步向她走来。 禅院千流仿佛生生被人摁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两人间的距离原来越短。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和身高,他周身的气息却比那个好懂的少年五条悟骇人得多,无声的威压笼罩了整个房间。 禅院千流压下心悸感,动了动嘴唇:“你回来了。” “嗯……”他语气沉沉,“现在已经是三月中,对吗?” 她不理解为什么对方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五条悟藏于墨镜后的苍蓝瞳孔冷得吓人,然而见她点头那刻,寒冰碎裂消融,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低笑:“好。那就好……” 他的笑越来越放肆,几乎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了,持续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未曾从她身上离开一寸。 在禅院千流静默的注视中,五条悟收敛了情绪,牵起她的手将她摁到怀里,收拢双臂。 “我回来了。”他说,“千流。我……” “放开我……” “才不要……”他亲了亲禅院千流的颈侧,黏黏糊糊道,“让我抱会儿,想你了。” 而她被他渐渐收紧的臂膀勒得喘不上气,拼命推着,却完全无法挣脱。 五条悟稍稍卸了点力,脑袋贴着她的颈窝,小声说:“还在生气吗?对不起,我错啦。” “呃……”良久,禅院千流放弃了抵抗,平静地说,“我们都要离婚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才不要离婚。”五条悟果断道,“我后悔了,绝对绝对不要跟你分开。” “离婚一开始也是你提的。” “我那会儿有病,神经病人说的话不能作数,你要是不相信,就让硝子给我看看脑子。” “先放开我。” “不要!” 于是禅院千流闭嘴了,厌烦的情绪在心口膨胀。 她是真的不懂五条悟究竟在想什么,朝令夕改,一反这两年冷漠疏离的态度,抱着她死活不肯松手,好像多爱她似的。 对方不肯配合,禅院千流自然不会做徒劳的反抗。毕竟实力上的天堑让她任人鱼肉。 五条悟抱着她,黏黏糊糊地撒娇。 “我才不要跟你离婚,你就当我发神经说气话吧,要是不高兴,让你打一顿好了,你想揍我么?” “嗯,不说话就是默认你不想揍我,千流果然最好了。” “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多煎熬……” “我得到那个臭小子的记忆了,他真讨人嫌,可不许记恨我。我那么喜欢你,才不会惹你生气。” “我在过去见到十八岁的你了,真可爱……不过当然还是我老婆最可爱,没有人比你更好看啦。” 而禅院千流目光散漫地看着他身后的茶几和沙发,放空了思绪,感觉耳边一阵嗡鸣,有些吵。 她不想仔细去听五条悟说些什么,害怕自己又会心软,像以前的每次服软一样,轻轻松松地对他低头……重蹈覆辙已经够多了,禅院千流,清醒一点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终于松开了收紧的臂膀,目光依然贪婪地停留在她的身上,问道:“怎么感觉又瘦了……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们去吃和牛怎么样?” 禅院千流抬眸终于对上他的眼睛,静谧幽深的蓝色湖泊深埋许多心事。 她曾经自诩是世界上最懂五条悟的人,现在也看不透他了。 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年前,两年前?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禅院千流几乎是有气无力地问,“提议离婚的是你,现在反悔的也是你,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五条悟温柔地看着她:“对不起……这个不能告诉你。” 逆转命运的当事人如果得知了原本的命运线,一切努力就会化作泡影,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而禅院千流倏然笑了,那笑容却让人有些心凉。 她说:“又是这样。” 婚姻中所有的琐碎都只是量变,禅院千流有很多的爱与耐心,她像海浪一样徒劳得撞上礁石。尽管次次败北,又次次卷土重来。 而五条悟的隐瞒就是点爆质变的引线,夫妻间如果连诚实相对都做不到,婚姻的基石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的心逐渐空荡起来。风吹进渐渐松开的骨缝,卷走了坚持和爱,还有全部的体温。 “悟,我要跟你离婚。”禅院千流说,“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五条悟渐渐收敛了温和的神色,苍蓝眼底透出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摸了摸禅院千流的发顶,无名指上的带钻戒环在灯光下分外刺目,如同锋利的刀刃。 禅院千流有些愣神……她以为他已经把婚戒丢掉了。 “对不起……”五条悟有些委屈地说,“我最近表现不好,都是我的错,可以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吗?” “不……” “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禅院千流皱眉:“我也不想要你补偿……因为和你在一起并不开心,所以决定离婚,你也答应了,不是吗?” 五条悟盯着她半晌,发现她全然没有说气话的意思、神色格外认真。于是他面色沉了下来。 “是真的想离开我吗?” 他笑了笑,语气柔和,眼神却森然:“这种事,我不同意哦。” 第23章 和5T5离婚前夜 半晌,禅院千流气笑了:“五条悟,你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吗?” 五条悟垂着睫毛,将眸中晦涩情绪隐去,软声说:“我不想跟你分开。千流,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而禅院千流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撒娇与装傻,毫无触动,冷眼看他表演。 他一样样检讨着自己的过错:“是我的错,我不该丢掉婚戒。纪念日也都记得很清楚,恋爱是八月二十五日,结婚四月十五日,还有你的生日。 我记得你乳糖不耐,以后不会给你买蛋糕。向你保证,不管什么情况,只要你打电话我就会回家……” “这些我都知道的,但没有做好。”他说,“你该生气的,确实是我让你失望了。不过,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开。” 等他说完,禅院千流才冷声道:“先放开我。” 五条悟悄悄看了眼她的神情,抿着唇,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她立刻退后几步,靠近窗边,和男人保持了距离。 她的目光在五条悟的轮廓上逡巡一圈,对方已经摘下了墨镜,蓝眼睛诚恳又可怜,好像猫咪在垂着耳朵等待她的发难。 “你别离我这么远。”他委屈道,“也别不理我,我难受。我真的会改的。” 这是对方无往不利的讨饶手段,禅院千流也早司空见惯,仅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还记得,刚开始跟小惠一起生活的时候,有天夜里,他发了高烧。” 五条悟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我那时候才十七岁啊,小惠四岁,甚尔哥哥就这么把他丢给我。我又没有带过小孩子,很怕养不好他。 他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很乖,最喜欢小羊玩偶,一个人的时候会用狼羊的手偶做游戏;也很懂事,还会帮忙洗衣服。” 大概是第三个月,半夜时分,伏黑惠忽然生病了。 他烧得满脸通红,双眼紧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姐姐、我难受,浑身温度烫得让禅院千流心惊。 作为咒术师预备役,他一直是个健康的孩子,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令人措手不及。 那时候禅院千流已经很富有,不过还没有拥有私人医生。她立刻翻出医保卡等需要用到的东西,然后抱着年仅四岁的小惠,在深夜的街头焦急地等待计程车。 一边等,一边给伏黑甚尔打电话,不知去哪鬼混的男人自然是没有回应。然后有辆计程车停下,她钻进后座,又打给五条悟,也没有接通。 找医生、取药、带小惠打吊针,她有条不紊地将这一切做好,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和心累。 小惠实在烧得太厉害,禅院千流十分着急,又实在无能为力。 她坐在输液观察室冰冷的靠椅上,抱着迷迷瞪瞪的小惠,想着:“我还得再拥有很多钱,请几个私人医生随时待命,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当输液袋内药液下去一半的时候,五条悟终于回拨了电话,他的语气很轻松:“喂,千流,什么事啊?刚刚在和杰打游戏,声音太大了,没看到电话。” 禅院千流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刚看到他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时,她想了千百种开口方式倾诉自己的惊慌,现在却一个字都不想讲。 片刻后,她冷淡地问道:“七点多的时候,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有个任务么?” “糟糕……”对方暗骂了一句,道歉得很快,“对不起,我错了,不过我也是怕没能及时回消息惹你生气……” 禅院千流深呼吸了几次,平复情绪。 “对不起嘛。”他仍在嬉皮笑脸,“别生气好吗?” 人的愤怒无力过了某个界限,就会冷静下来。 禅院千流沉默了会儿,随便对付几句,想要打发了他。五条悟倒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拼命追问着,最后套出了伏黑惠生病的事,立刻道歉,说他马上就到。 在等候的时间里,禅院千流安抚地拍了拍小惠的手,为他擦去额头汗珠。她忽然想:“如果我和悟以后有个孩子呢?” 他如此忙碌不着家,又完全缺乏关心人的能力,以后如果他们有了孩子,他也会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于是禅院千流经过十几分钟的思考,做了个郑重的决定:如果和五条悟结婚,她不会要孩子,小惠将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五条悟确实很快赶到了,然而最需要他的时刻也已经过去。禅院千流恹恹地听着他的安抚,只觉得昏昏欲睡。 她注视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首次窥见了自己与恋人的未来。 “所以你知道了吗?我为什么决定丁克。你当时还以为我是讨厌小孩子吧,怎么可能呢……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是不知道怎么担负起家庭责任的,这样对小孩子也不公平。这个我早看出来了,不过我还是决定嫁给你,因为我爱你。” 五条悟沉默了,垂着银白的睫毛,嘴唇动了动,却像当初电话那头的禅院千流一样,说不出话来。 “人的性格怎么会变呢,很多事,我早就猜到了啊。” 她温和地看着他,语气没有责备,只是诉说:“你稀里糊涂地向我求婚的时候,肯定不知道如何肩负起另一个人的未来。然而我决定嫁给你的那一刻,已经做好很很充足的心理准备了。” “所以当那些事真的来临时,它们没有立刻击垮我。直到你提出离婚。” 五条悟第一次提出离婚是两年前。 他的表情相当隐忍,然而语气郑重,他说:“千流,我想了想,我们不合适,还是离婚吧。” 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开什么玩笑。直到确认了五条悟非常认真,禅院千流因为这句话震在原地许久,才迟迟地说:“你在说什么啊?” “千流。我们,离婚……” “你遇到什么事了?” 禅院千流的语调变重了,她看着对方难掩哀痛的眉眼,坚定道:“有什么事严重到非要离婚才能解决?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想办法。你别顶着这幅态度说这种话,我不会相信的。” 对方不言。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是发生什么了啊?不管怎么样……不要提那个词好不好?我听了心口痛。” “我想跟你离婚。” “你不爱我了吗?” “嗯……” “悟……” “呃……” “你是傻瓜吗……你知道你现在表情多难看吗?” “呃……”那次谈话无疾而终,五条悟沉寂的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留在原地的禅院千流拼命眨眼抬头,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而那之后,漫长的婚后冷暴力掀开了帷幕。 她惶然失措,害怕五条悟遇到了什么困难,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这件事必然很严重,她绝不愿意让五条悟一个人面对。 然而次次约他见面谈话,对方都不见人影,徒留禅院千流坐在约定的地点苦等,许久后,他才姗姗来迟地打来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事。 于是禅院千流回忆复盘了自己近几年与他的相处,检讨自身细枝末节的过错。 这时候五条悟已经不愿意单独见她了,禅院绘理成为他的助理,他们似乎走得很近。 她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他如此冷漠厌烦。 为此禅院千流怀疑过所有人包括自己,不愿去想最伤人心的那种可能:“他似乎不爱我了。” 然而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容易成真。五条悟第二次提离婚,距离上回只过了半年左右。 他的语气平稳,似乎没什么情绪,仅是又陈述了一遍离婚的要求。 “我一分钱不要,净身出户。”他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这周末我们就去……” 禅院千流怆然地看着他,几乎要不认识这个人。 他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顶着她爱人的面孔、说着如此伤人的话? 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淌下,却无法止住对方嘴唇一开一合,继续往她的心口捅刀子。 那天窗外下着应景的泼天大雨,五条悟的声音和她的抽泣都融化在雨声里。 他一点也不留情面,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摘下指根的铂金戒环,抬手轻轻一掷,扔出了窗外。然后又说了些什么话,而她已经听不清了。 禅院千流的眼泪砸到木质桌面上,像一记重重的句号那样摊成一个圆圈。 于是十几年的爱情故事,就这么终结在那天。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知道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了。但是仍然倔强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她说我不会同意的。除非你给出一个真正的原因,别想我的十年就这么潦草收场。 五条悟别开了视线,嘴唇微动。他沉默着,仅有穿堂风在叹息。 他最后很轻很轻地道歉:“对不起,别哭了,好吗?对不起……” “千流啊,你得好好活着……就算没有我。” 他离开了,仅在禅院千流视网膜上烙下一个有些孤寂哀痛的模糊背影。 …… “所以到现在,你仍然没给出离婚的原因——可以请你说一下吗?” 沉默,又是沉默。 他低着头,像是做错事正在挨训的猫。 “也没关系,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禅院千流释然道,“毕竟第三次离婚是我提的,你也同意了,就算你现在后悔,我也不准备向你低头。” “我会提起离婚诉讼,法院见。” 五条悟猛然抬头,淬着寒光的蓝眸外泄了一丝晦暗的情绪,很快就掩饰住了。 他软声恳切道:“我真的知道错啦……” 禅院千流的手指探进衣领,勾出细细的铂金项链,上面吊着一枚碎钻戒环,是他们的结婚对戒。 尽管早已经从手上摘下了,却一直悬在贴着心口的位置,就像这桩将断未断的婚事。 还没等五条悟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率先开口道:“本来这个想离婚那天还给你的,也算是有始有终,给自己一个圆满的交代。” “不过我想,兰因絮果的事这么多,我们也不是例外,倒也不必在这么点小事上较真。悟,这两年,我一直在等你说出真正的原因,好叫我彻底死心。 说起来我总是在等你,恋爱的时候等约会迟到的你,结婚之后等深夜不回家的你,连离婚都要等你坦白事实……” “所以这次,我决定了——” 在五条悟愕然的视线中,禅院千流抬起手臂,轻轻一推,将戒指带着链条扔出了窗外——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 然后她转头对上五条悟的眼神,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来:“我不会再等你了。” 第24章 和5T5离婚前夜 “还是想离开我吗?” 五条悟平静似水的蓝眸暗潮汹涌,眼中写满受伤,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好吧……如果千流这么坚持的话,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形式罢了。” “离婚之后,我会着手退出咒术委员会。” 五条悟猛然抬眼,不可置信。 禅院千流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此前他分明声称自己拥有了少年五条悟的记忆,又怎会对此一无所知? 但这不重要。 她很快把疑惑抛到脑后,陈述起自己离开后的工作规划、以及未来的预期,流畅又周全,显然是计划已久了,所以脱口而出时没有半点卡壳。 “以及关于接下来半年的攻守……” 五条悟平静的神情锋芒暗藏,借着室内灯与窗外的霓虹,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审查了一遍,视线温柔眷恋,又带着晦涩的疯狂与深意。 “我走了,坂本也不会留下,所以财务这块……” 四周的空气渐渐稀薄起来,令人窒息般寒冷。他仿佛一只正在蛰伏的雪豹,目光冰凉,随时要将人撕咬成碎片。 但面前是朵娇弱的蔷薇,所以他不得不克制暴戾的念头。 禅院千流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感到背后一凉,语气却没有丝毫颤抖,继续说着早就决定好的事。 “至于小惠……” 五条悟低头,慢条斯理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可怜的铂金圈在他的指尖磋磨下几乎要被挤压到变形。 过了几分钟,禅院千流说完了话,最后的音节成为了沉默办公室内的唯一的声响,空气似乎也随着它的结束而停止了流动。 他始终没有看她,专心转着指尖的碎钻戒环,纤长的手指犹如情人般抚摸它,却令人不寒而栗。 “我会让步的,离婚……我同意……” 良久,五条悟终于语气平淡地说,“但是,可以不要离开咒术委员会吗?它也是你的心血……千流啊,如果你觉得累了,那就放权,我会代行职责……” “我下一步的计划是离开东京。” 五条悟的手指忽然发狠,猛地捏住了戒指,金属都几乎将被他的指力碾磨成渣。 然而他移开手掌的时候,完好如新的铂金戒环又证明方才的冷酷举动似乎是错觉。 “可不可以别走。”他的语调低软哀戚,“千流,我不能没有你。” “你在开玩笑吗?这两年我们也没怎么见面啊?” “那是……”他欲言又止,歉疚不安,“对不起。那是因为……” “别想着怎么扯谎解释了,我是不会听的。” 禅院千流面不改色,对他的掩藏并不在意,似乎失去了交涉的耐心,郑重地通知道:“五条悟,我要跟你离婚,既然你顽冥不灵,那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拎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臂弯,往门的方向直直走去,在正欲关门时,回头望了仍靠着办公桌、一动不动的五条悟一眼。 半明不明的光影中,他佝着背,似乎有点可怜; 那双摄人心魄的苍蓝瞳孔更加鲜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清透又汹涌。 “老婆……”他软软地喊。 禅院千流的回应是重重摔上门。 …… 【抑郁值:62】 影山千流恶狠狠地咒骂:“shift!垃圾男人!” 好你个五条悟,什么人间大怨种,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数值,和他聊了会儿就涨上去了,做任务不要时间的吗? 她失去了耐心,退出游戏,点开存档界面。 先读档到和五条悟见面之前的那个下午吧,看看他是为什么会突然回归,想办法把他一脚踹回去,等抑郁值稳定在健康水平再把他捞回来…… “什、什么?” 看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存档界面,影山千流惊呆了。 游戏有定时存档功能,一般是按照游戏内时间的6小时为界,每天自动生成4个档,正好一排四个,右上角写着对应的时间,整整齐齐。 但是今天的存档界面时间错乱,并且封面全印上了灰蓝色的、触目惊心的Bad Ending,显示不可读取状态,只能重新返回现有的即时存档。 尽管不可读取,CG还是可以翻看的。 第一次BE,是加茂家趁着五条悟不在东京,对着禅院千流下了黑手; 第二次BE,某财团雇佣了杀手,在禅院千流和朋友逛街时狙击刺杀…… 巧合的是,死亡日期都是同一天。 第三次BE,五条悟在那日全天与她形影不离,禅院千流却突然胸痛、气促,短短几分钟便猝死。 第四次BE也是类似的原因,五条悟不仅缠着她一整天,还把家入硝子叫来被迫吃狗粮。但禅院千流依然没有躲过死神挥下的镰刀。 2017年的3月3日,一场躲不过的,噩梦般的生死离别。 五条悟开始疏远禅院千流,目光哀痛且隐忍,似乎认为自己的存在总会给她带来厄运,因此不敢靠近。 他提出了离婚,于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离婚,禅院千流终于挺过必死的那一天,然而反复重开,她却怎么样都没能捱过3月7日,迟到却不会缺席的死神依然收割了她的生命。 后来的存档里,五条悟开始变得古怪,与十年前自己交换的事件也随之发生。 他笑道:“老婆,我要去拯救世界啦,过两个月再回来,要记得想我呀。” “你是笨蛋吗……去哪里啊?” “不能告诉你,男人也有小秘密,你别问。” “有病……” 然后十年前的五条悟来了,依然是作为禅院千流青梅竹马的那一位。而这样也没能阻止3月3日必然降临的死亡。 五条悟愈发沉默了,目光冷凝,蓝眸里总是沉淀着风暴。他望向她的眼神渴求又贪婪,每每想伸出手触碰,却不得不克制。 一次次重置,一次次交换。 这次来的少年,霜雪般的眉眼,仿若冰川下悄然流淌的湛蓝星海。他肩头片雪不沾,不屑地看着禅院千流,问:“你是谁啊?” 命运终于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 禅院千流言出必行,因为他对寄来的离婚届视若无睹,法院传票很快送到了五条悟手中。 为此他重金聘请了日本顶级的民事律师,组成一支团队,每个人的业内名号都相当响亮——目的是帮他打离婚官司。 同行相轻,原本大家都不想来,觉得离婚官司这种小事还用得着这么多人吗?看不起谁呢?然后对着五条悟开出的巨额酬劳忍不住心动了。 再听闻对手是传闻中百战百胜、日本境内无败绩的禅院律师团,精英律师们一个两个来了精神,如果胜诉,这场官司将成为他们履历上格外辉煌的一笔。 于是在五条悟来之前,他们七嘴八舌地辩论起了该如何争取财产分割主动权,并且都想着等下要在五条先生面前舌灿莲花,好好表现一番自己的专业素养…… 结果五条悟一到,兜头一句我绝对不能跟我老婆离婚,你们给我想办法,在场的各位精英都懵了。 他面色沉沉地说:“不管用什么手段,我的底线就是不离婚。” 大家面面相觑,日本法律对于婚姻的保护人尽皆知,第一次诉讼基本上不会判离; 后续再提起的话,只要一方没有证据确凿的过错,另一方坚持感情未破裂,就基本上不可能判离…… 目前这个情况,就像是你和你的队友准备充分、摩拳擦掌准备打全日本最恐怖的大魔王…… 结果那大魔王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细胳膊细腿,只想着放学之后要买学校门口的红豆味鲷鱼烧。 于是一名律师给出了建议:“只要您临场发挥时表现得深情一些,咬死对方是一时情绪上头才提出离婚,驳回原诉基本上是没有争议的事。” 准备期很快过去,开庭当天的日期正好是他们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五条悟穿着剪裁妥帖的西装,没戴墨镜,沉着外表下深掩着焦虑。 禅院千流姗姗来迟,一反以往的正装穿着,只在衬衫外披了件素色外衣,扎起低马尾,面色有点憔悴,越发衬得眼眸盈盈。 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禅院千流陈述诉讼请求,用哀伤的语气诉说着自己感情破裂的事实,等她说完了,法官转头让五条悟做出答辩。 结果谁也没想到,五条悟俊美无俦一表人才,张口就淌眼泪,哽咽道:“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认识快二十年,结婚七年……” 他迅速而哀痛地将相识、恋爱与婚姻经历娓娓道来,深刻检讨了自己的过错。 泪水滚滚而下,苍蓝的眼眸充满受伤与悔恨之意,看得人心碎。 并且在话语的末尾加了码,“我们的养子伏黑惠还没有成年,他不能没有这个家,而我也不能没有你。” 五条悟哭得真情实感,悔恨得痛心疾首,他身后的律师团叹为观止,而禅院律师团个个面色铁青,无不想着:“完了,这次要败诉了。” 至于庭审结果自然是双方当事人感情尚未破裂,法院判决暂不离婚。 庭审结束后,五条悟在路口的拐角拦下了禅院千流的车,以一种非常泼皮无赖的方式,强迫她降下车窗,和自己交流。 禅院千流面无表情地问:“还有什么事?” “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牵过她的手,从兜里拿出一枚戒指,郑重地套上她的无名指根——是禅院千流丢掉的那枚。 “千流,我找了好久呢……”五条悟咕哝着撒娇,“不要丢掉好吗?起码,起码留着做个纪念吧。” “我能把它找回来,就能把你找回来,你再等等我吧。” 而禅院千流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神色淡淡,摊开手道:“把你的也给我看看。” 五条悟乖顺地摘下递给她,眼神亮晶晶的,温驯地等着她的动作。 “这个款式当时修改了很久,设计师从日本到意大利往返了三次……” 禅院千流也摘下自己的,一大一小两枚碎钻戒圈,亲密地依偎在她的手心。 “真漂亮啊。” 她没什么情绪地收拢五指,五条悟却蓦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颤声道:“不要……” 然而已经太迟了,等价交换发动,对戒化作纷纷落下的钞票雨,风很快就卷跑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簌簌落地,被蹂/躏得散落凌乱,就像破碎的婚姻。 五条悟的表情几乎称得上茫然而可怜了,苍蓝瞳孔微微颤抖,嘴唇翕动,仿佛在艰难地汲取着空气。 “悟,我说过。” 禅院千流的声音平和温柔,仿佛情人呢喃,却字字残忍—— “我们结束了。” 第25章 和5T5离婚前夜 “五条悟”最终妥协了,他说离婚可以,但是要先聊聊。对方起码摆出了愿意谈话的态度,禅院千流点头说好。 他选的地点是从前经常约会的河畔。 一看那个地名,禅院千流就大概猜到了他打得是什么注意,心下恹恹,把手头工作先做了,才不情不愿地赴约。饶是如此,依然提前五分钟到达了那里。 结果五条悟已经坐在草地上等着了,这让习惯了对方迟到的禅院千流有些讶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怎么到那么早?”他问。 禅院千流反问:“我一向守时。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五条悟轻松地说,“我以为千流会想让我等,原本都做好了等到晚上的准备。” “奇怪的想法。”禅院千流盯着他半晌,没忍住笑了,“你觉得我会用这种手段报复你吗?因为你总是让我等。” “也没有啦……”他垂着眼睑,“就是在想,看我不好受的话,你会稍微消气一点吗?” “……?”禅院千流久违地哽住了,稍微有些头疼。她看着眼前二十八岁的、俊美成熟的丈夫,又觉得他和那位少年五条悟没什么区别。 相似的自以为是,同样的曲解人意。 “来谈正事吧。” 禅院千流解下外套,简单折了下,垫在湿润的初春草地上,然后坐到他的身边。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务必要如实回答我。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两年的疏远,才想要和你离婚的吗?” 五条悟的嘴唇动了动,对上她平静的视线时,却陡然生出危机感,把答案原封不动地咽了下去。 但他那欲言又止的小动作已经出卖了他,禅院千流低笑摇头:“我知道了,你果然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悟啊,就算没有这两年的冷暴力,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它只是催化了这件事的发生。你要是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因为被你放置冷处理。而对你由爱生恨的话,未免太不懂我了。” 五条悟有些惶然地看着她,银白细密的睫羽盖着一双湿润的蓝眼睛,他低声喊道:“千流……” 而禅院千流默不作声地别开视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攥紧了另一只手的拳头。 她不够铁石心肠,对上他总是会投降,光是无视他难过的眼神都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禅院千流啊,这一次别重蹈覆辙了。 于是她语气平稳,继续道:“如果把婚姻视作一场交易,我用我的时间、金钱和全部精力,为你钟爱的事业搭建高楼;相对的,我想从你这里得到必要时刻的陪伴、关心和爱,你觉得你有做到吗?” “这是在说什么话嘛,我和你结婚才不是为了交易呢。”五条悟有些孩子气地扁了扁嘴,揪着地上的野草,“我最爱你,这可不许质疑我。我也记得重要的纪念日,你的生理期……” “仪式感只是爱的表现形式之一罢了。而事实上,悟,许多我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刻,你都在忙你的事……但我也不想指责你了,更多的是,我总觉得我是抓不住你的。” 刚离开禅院家的时候,禅院千流和兄长两人挤在只有35平的1KD小公寓里,光是这座小公寓的首付已经花尽了她此前的全部积蓄,那时候五条悟也提出过要资助她,不过被她冷淡拒绝了。 现金还套在期货市场里,她和甚尔过得有些拮据但还算充实,起码生活在一天天好转,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有一天,禅院千流路过Jimmy Choo的门店,被橱窗里的水晶高跟鞋吸引了注意力。 它隶属于derella系列,鞋身铺着闪烁璀璨的水晶,鞋头还缀以闪亮的巨型水晶石,在镁光灯下明艳不可方物,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 禅院千流并不怯场,进去询问了价格,需要预订,是一个努努力能到的数字。 她离开门店,差不多一个月后,又回到那里支付了全款,然后满怀着期望等待着自己的梦中情鞋。 又过了两个月,它终于到了她手中。年仅十五岁的禅院千流第一次穿上亮晶晶的高跟鞋,它在廉价的白炽灯底下都是如此自命不凡,高调夸耀着自己的昂贵。 “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有些东西只具备欣赏价值。没走多久,我的脚后跟就磨破了,它的前掌硬得跟水泥地一样,亮片会勾破丝袜,放久了就黯淡无光,再也没有当初好看了。所以我买下了它,却没有真正快乐起来。” “于是我知道,拥有一样东西之前,一定要付出代价的,除了钱以外的代价。” 拥有一双美丽昂贵的高跟鞋,就要忍受它磨脚; 拥有一位人类最强丈夫,就得接受他除了她之外,还得肩负起苍生。 他不是名贵的奢侈品,只要买下来,哪怕用不上,放在除尘袋里封起来就会永远属于自己。 他是飞鸟、是风、三月的海道线,是一切有形无形的无法抓住的东西。 禅院千流本能地想要疏远令她觉得无法掌握的事物,但她切切实实地被他捕获了。 他极地冰川一样的雪发、笑起来温柔粲然的苍蓝眼眸,喊千流时柔软的语调,这些都太重太真实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虚幻轻快,忍不住沉醉其中,又清醒地知道不应该。 就像过早地对夕阳举起相机,刺眼,然而不舍得移开取景框。 他是一场劫难,面对汹涌的恋心,禅院千流败下阵来,自胸腔以内地被撼动着。 她开始逃避了,被这种任人宰割的感情摆布一生的话,以后该如何生活啊。 欲望和现实,要在哪一个位面里才会统一?注定无法独属于一人的神子,又要怎么样确保永不失去? 所以得快点跑掉、再快点跑掉。躲着五条悟不见,想要就此逃走,见一面的十分钟已经够成全她许久了,她会小心不去挥霍的,就此把关于他的隐喻缝进口袋里—— “千流……你最近怎么不理我了。” 雨夜,五条悟委屈地敲响了她的窗,在电光雷鸣中像雪精灵一样降临,为她带来避无可避的劫数。 “别躲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月亮坠落到海面上,他从窗口一跃而下,跳海般浸没到他们之间的沉默里。 “不要离开我。”他祈求道。 他用轻轻一跃宣告禅院千流的败北。 …… “在一起之后的每天我都是如此清楚,我没有真正拥有你,最需要的时刻你也可能不会及时出现。所以它们发生的时候,我接受了既定的事实,我以为我可以忍受的,爱是恒久忍耐,要包容……但是。我支付不起代价了。” 五条悟的喉头动了动,眼神看起来更为哀伤了,他似乎想要出言为自己辩解,或者是说些安慰的话语,而禅院千流制止了他,说起一件从前的事来。 “你前两年钟爱的那个雪糕牌子倒闭了。你打电话给我抱怨这件事的时候,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合过眼了吗? 几十个小时连轴转,脑袋昏沉到要晕倒,又因为咽炎和感冒病发,咳嗽的时候喉咙口都有股腥甜的血味。” “我的爱难道和冷柜里的雪糕不一样吗?它难道不会融化、不会被捷足先登、不会超过赏味期限吗?它会的啊。而同时,作为制造商的我,已经不准备继续向你供应了。” 五条悟的眼眶微微红了,神色隐忍,像只雨天被主人遗弃在纸箱里的猫咪。 他哀哀地望着禅院千流,似乎想祈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但这次,她依然没有看他。 禅院千流自顾自说着,平静又残忍:“刚开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难过得要死掉了,我半生都在爱你,要突然失去你的话,痛苦不比剜去一身的骨肉轻松;我也不得不承认,到现在,我还在爱你。” 后半句话给了他一些希望,五条悟抿了抿唇,眼睛又亮了起来。 “那我们就不该分开。”他轻声说,“我也最最爱千流,只要你好好活着,怎么样都可以。离婚就离婚吧,只要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好了……哪怕、哪怕喜欢别人都可以……不行,那我要杀人了,所以不可以喜欢别人。” 他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做了决定:“千流,如果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痛苦,我们就离婚,分开一阵子,一年,两年,都可以。等你没那么厌烦我了,我再把你追回来。我们这次有一辈子的时间,足够了,我可以等,会很耐心。” 五条悟还是让步了:“如果能让你稍微开心一点……离婚届,我会签字的。” “悟,你还是不懂。” 禅院千流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却依然忍不住哽咽了:“你不知道我爱你有多痛苦,每次你说自己去做任务,都怕你再也回不来了,那我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一个性格,不能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拥有的。你不是我能供养得起的东西,所以我不准备要了。” 命运把五条悟送来的时候,早就标好了她无法支付的价格,仿佛在嘲笑禅院千流一生富有,却依然要求而不得。 “而做出不爱你这个决定以后,我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松。”她释然地、深深地叹息,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那样,“甚至想,如果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第26章 和5T5离婚前夜 五条悟的眼底几乎都红了,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让你那么痛苦……我会改的。千流,我都会改的。” 而禅院千流已经止住了哽咽,非常平静地盯着他紧紧抿着的嘴角:“你过去的十年没有改过,或者说,有一些进步,但远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怎么能相信你未来会改呢?” “再者,我已经不在乎你会不会改变了。毕竟事情已经这样,我也释然了……悟,我还能有几个十年去挥霍啊?” 五条悟低声道:“我……我知道了的,是我没有关注你的感受。我爱你,又不知道怎么疼人,让千流受委屈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在她面前,恣意飞扬、不可一世的最强咒术师像只做错事的猫,抱着双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交错垂落的雪白额发无精打采地耷拉。 “但是,我学什么都很快的。你教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会努力补偿你的……想离婚,那我们就离婚,等你觉得我是个合格的丈夫了,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他美丽如同蓝宝石的眼睛渐渐变得湿润起来,吸了吸鼻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于是禅院千流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疼得她几乎要跟着流泪。 “千流,这个世界需要五条悟,而我需要你。有些事情,现在确实还不能告诉你……但你是最最重要的,剩下的那一切加起来,也就勉强和你同等重量。” 说起来别人可能也要笑吧——哪怕是最强,拥有的选择余地并不多,与生俱来的责任山一样压在他的肩头。 “只有你,千流,你是我主动选择的。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会难过到死掉的。”他茫然地淌着泪,声音淡淡的,细品却苦涩,“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的甜言蜜语实在太动听,泪水又烫人,温驯地向她敞开心扉,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禅院千流知道,世界上能真正伤害到五条悟的人很少,而她是其中之一。 理智和情感一分两半,互相拉锯着,而站在高地的无疑是前者,它冷酷地对她下令:“沉没成本已经够惨重了,不能再错下去。” “悟。我都二十八岁了,再蹉跎下去,我就要老了。” 她不忍地移开了视线,也抽泣起来,几乎要稳不住声调:“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只想为自己而活,爱你没有后悔过,是我爱不起了。在你身边一天天只是徒劳枯萎,趁着我还对你有那么点儿爱,我们别闹得太难看了,好聚好散,还能留个念想。” 禅院千流说不下去了,胸膛剧烈地起伏,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到手背上,她知道那是一记记句号。 仿佛整个城市的降水都将她当成了靶心,雨水顺着脸颊哗啦啦地淌。 八岁和他一起折纸飞机,跑过东京的大街小巷,沿着乡下的公路无所事事溜达一整天,说好了明年夏天要去神奈川喂海鸥,他没有食言。 十八岁牵着他的手在街头分享同一个冰激凌,精品店里放着时下流行的爱情歌曲,还不识愁滋味,以为套上戒环就能千金不换,故事停在相视一笑说我愿意的那刻,生活却还在继续。 一切是那么的熨帖和顺理成章,习惯了炎热的同时也习惯了彼此陪伴。 天空总万里无云,单调嘈杂的蝉鸣宣告青春永不停歇。于是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二十八岁,爱像蛀虫一样把禅院千流身体里的全部快乐吃光,空荡荡的胸口徒留一颗破碎无力的心。 他们沉默着,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沉默更动听的声音了。 禅院千流说:“我们……就这样吧。” “不……”五条悟依然在流泪,用破碎的音节拼凑着句子,“我只同意跟你离婚,暂时分开一阵子。到那时候……再说吧。老婆,你别不要我……我真的、真的……”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背揩去泪痕,重新整理好了情绪。他沉着脸,似乎在思索回味禅院千流刚才的话语与反应。 “我觉得你状态不太对。” 五条悟对她伸出手,像从前的每一次争吵那样,主动低了头,“是不开心吗?要不要去做心理咨询?先这样吧,千流,我会签字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但禅院千流对着他坚定地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悟,我要的不是暂时妥协,你懂吗?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跟你有关系了。” 这话说得太决绝,五条悟如遭雷击,震在了原地,嘴唇翕动,已经完全呆住了。大约十几秒过后,他的嘴角沉下来,平静似水的蓝眸暗潮汹涌。 禅院千流咬着牙,强忍心口的疼痛,重复道:“我要跟你离婚,以后也不会在一起。我们结束了。” “老婆……”五条悟再度坐下,语调蓦然变化,伤心之外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揪了一朵地上的粉色野花,纤长的手指细细摩挲花瓣,仿佛爱抚情人的脸颊:“我很乖,什么都愿意听你的,再考虑一下吧。” 禅院千流不看他,因而也错过了他锋芒暗藏的眼神,轻声且坚定地说:“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于是五条悟攥紧了花朵,用力到几乎瞬间碾磨破碎了可怜的花瓣,徒留花茎在收紧的指力中垂死挣扎。周遭刮过一阵冷风,卷走了温度。 他看了禅院千流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说:“好。” 这倒让禅院千流有些惊讶,目光对上他的视线。五条悟已经恢复了情绪,咏叹般诉说道:“千流,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爱你是真的,我最最爱你,但爱本身就是一种诅咒,是我诅咒了你,但你也令我饱受折磨。不管怎么样,它已经把我们两个紧紧绑在一起了。” “没办法呀,老婆,我是不能失去你的。” 他轻轻地笑了,眼带桃花,苍蓝瞳孔水波荡漾,令人不寒而栗。 禅院千流下意识地瑟缩了下,那是种小动物对于自然灾害与生俱来的危机感。 他的气场破开日光与风,泰山压顶一般砸到她的身上,这是她嘴甜又喜欢撒娇的丈夫……同时,也是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抬眼看她,带着点冷冰冰的审视,语气极尽温柔:“还是不准备收回决定吗?” 禅院千流几乎要发抖了,然而寸步不让,在他极富胁迫的目光中,坚定地点头。 于是五条悟笑了,只不言不语的盯着她,清透的双眸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藏起所有能被察觉的情绪,令禅院千流感到背后一片冰冷。 “千流……”他看着她的眼睛,固执地重复道,“我不可以没有你。” 他蓦然掀起眼睫,禅院千流只觉得耳边响起清脆的嗡响,又立刻归于寂静。铺天盖地的信息流将她淹没,卷着她奔向无尽潮流。 无量空处。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禅院千流望见五条悟蓝得触目惊心的眼睛,神色温柔,却令人不寒而栗。 她不可置信地缓缓往后仰倒,然后落入了他的怀抱。 他低头蹭了蹭禅院千流的肩窝,非常依恋。 “睡一觉就好了。” 五条悟声音甜腻如蜜糖,依然是撒娇一样的语调,却带着莫名的残忍。 “好想你哦,千流。” “我说过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 “黑化值 2” 【黑化值:100】 第27章 和5T5离婚前夜 “提示:您中了无量空处,正处于昏迷状态,预计恢复时间:03:43:29” 影山千流又一次惊呆了——五条悟,你可真是个不讲武德的崽种啊? 视野已经伴随着主控角色的昏迷一片漆黑。于是她退出之后,以上帝视角观察时间仍在推进的游戏界面。 蓝灰色的圆床上,五条悟拥着禅院千流。她个子有166左右,然而骨架伶仃,被男人整个圈在怀中。 五条悟应该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边把玩她的手指,偶尔亲亲粉嫩圆润的指尖。 那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门缝严丝合密,唯一的光线来自悬于头顶的昏黄吊灯……这是什么地方?他为此准备多久了? 过了会儿,他下巴贴着禅院千流的乌黑发顶,闭上眼睛假寐,像是恶龙守护着财宝般一动不动。 影山千流对于游戏角色居然敢反抗剧本这件事,既惊奇又有点微妙的不爽。 存档异常的事情已经反映给官方了,结果对方说这不是BUG,又是隐藏剧情。 所以五条悟到底是哪里来的读档机会,就凭他是神子吗? 她猜测是算法推演出结局必定BE,给角色开了回档权限——在游戏中的呈现形式可能是无限重生,主动或者被动。 毕竟这个游戏宣传语可是绝不BE,不想自砸招牌,只好给角色开外挂,用隐藏剧情这种话术来掩饰。 游戏不公平就没得玩了。 影山千流索然无味,连系统托管都懒得点,直接把头盔扔到一边,抬头看眼时间,也该用晚餐了,她披上外套下楼。 “姐姐……”影山茂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晚上去给律开家长会了,让我们出去吃。” “我不想出门。”影山千流说,“叫外送吧,吃中华料理怎么样?我想吃饺子。” “我都可以。” 于是她打开外卖软件翻找起来,而影山茂夫目光仍锁在电视屏幕上,淡淡地问:“你还是在玩游戏吗?” “嗯,一个全息的恋爱游戏,叫什么恋爱暴击、还是甜蜜暴击?打发时间还算有趣。” 影山茂夫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一下,而千流自然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微妙之处,只恹恹道:“感觉外送也没什么好吃的……我们还是出门吧?” 影山茂夫轻轻点头,说自己去换件适合出门的外套,千流点头说好。 他顺着楼梯刚上去几步,扭头看了眼姐姐没什么情绪的脸,她很美,矜贵又清冷,同龄男生常常向他打探影山千流的联系方式。 作为超能力者兄弟的姐姐,影山千流完完全全只是个过于优秀的普通人,本科东大、常春藤硕士在读,年轻美丽又成功的投资者,喜欢玩游戏——但她描述的那些游戏,在市面上根本没有出现过。 影山茂夫有些忧虑地走上二楼,望见千流房间门大开着,顺手帮她带上。 在彻底合上前,他看见粉色的头盔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应该是姐姐忘记关机了。 …… 五条悟抱着她,本意只是想小憩一会等千流醒来,然而嗅着她发顶的雪松香味,却不知不觉安心地陷入了梦乡。 他确实太累了。 …… “要去三天吗?” “嗯,我会给你带礼物的哟。” “礼物什么的倒不,早点回来就好啦。”禅院千流合上行李箱,“护照5月也要到期了,到时候记得续办,往你钱包里放了点英镑。” “谢谢老婆,过来亲一个,MUA——” “喂!等、等下,小惠还在……” 尽管禅院千流推拒着,依然被动接受了他湿漉漉的吻。五条悟满意地揩了下嘴角,拎着行李箱同妻子挥别,心中已然开始盘算下个月的结婚纪念日如何庆祝。 今年是结婚的第七年,送千流什么好呢? 房车珠宝太俗,把事情都丢给杰,抽出时间陪她去瑞士吧。 结婚的头几年千流还很爱撒娇,扯着他的袖子软声问假期去哪里玩,周末有没有空一起看电影; 不过大概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要求也少了许多。 但他其实很受用,对于千流需要我这件事。 他心念一动,回头,禅院千流单手扶着门框,扎着高马尾,身上淡紫色长裙更衬得皮肤白到晃眼。她遥遥望着他,日光明亮,笑容清浅,多看一眼就心跳失速。 “等你回来。”她用口型说。 于是五条悟长腿迈上轿车后座的那一刻,马上给夏油杰打了电话,无情通知他自己下个月要翘班一礼拜陪老婆的事——“那么,日本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杰。”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提前一个月就通知我,没有打我个措手不及?” “不用谢……” “没有在谢你。” “哎呀,你稍微理解一下有家室的男人嘛。”五条悟肩膀夹着电话,翻找着公文包,“我又不像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老婆不能没有我,她离了我肯定不行的,说不定在家偷偷掉眼泪……” “滚,没什么事挂了。” 五条悟提高了声音:“等等!跟你说认真的。我真要陪千流,上年忙到连顿饭都没跟她一起吃,得好好补偿她。” 夏油杰在电话那头笑了:“我也没不答应啊?” “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Nice啊杰!” “因为结婚纪念日确实挺重要。”夏油杰顿了顿,有些委婉地提醒道,“我觉得她最近是不是挺累的……” 他上次在硝子办公室看到了禅院千流的心理测量表,淡淡一瞥,那结果并不乐观,有抑郁倾向。 嗯。是五条悟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又很快打起精神,“等咒术界新一代培养起来,她就不会那么累了,你提醒我了,回去要给惠加训才行。” “啊这……” 五条悟终于翻到了公文包里的东西,恢复正常的接电话姿势。那是枚御守,他拆开细带,里面藏着一张禅院千流的一寸照。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轮廓线条流畅干净,眉眼矜贵冷艳,碧色瞳仁美玉天成。 他放到唇边轻轻贴了下,打开透明壳,将照片放到手机的背面。 2008年,大家普遍用翻盖和滑盖款手机的时候,五条悟就已经有了这个习惯。印了她的照片当做吊坠,悬在手机上。 禅院千流认为他是在和自己作对,坚持要求他撤下——然后被五条悟笑嘻嘻地拒绝说不要嘛,每次看到你的脸我就一点儿也不累了,千流,你得给我留个念想。 然而禅院千流不信他的鬼话,倍觉羞耻,就这么斗智斗勇了十年,以为他终于妥协了,根本没想到丈夫只是做起了阳奉阴违的二五仔。 五条悟也确实因此饱受同伴嘲笑,不过他毫不脸红地回击:“你们懂什么,这是我的充电宝,我断电可是会死掉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油杰唠着,打发着去机场路上的无聊时间,聊到千流的时候对方忽然笑了,问:“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灌你酒?” “记得,啧。”五条悟咂舌,不满道,“怎么,不就一两回,这事还要拿出来处刑我到我儿子出生吗?” “真没良心啊,我们不灌醉你让你酒后吐真言,你能这么快脱单?” 五条悟睁眼说瞎话:“我当然是凭自己的实力啊!” 甜党在酒类的选择上自然也是偏爱甜口鸡尾酒,然而酒精混在果汁当中最易骗人,不知不觉就上头。一兴奋就出去杀咒灵,满东京乱窜。 有一回和夏油杰拼酒,硝子在边上拱火,喝的是威士忌兑软饮,烈酒入喉麻痹大脑之后反而老实了起来,晕晕乎乎地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这是几?”硝子摊开五指。 五条悟用看傻子的眼神注视她:“你是白痴?” “啧,看着明明醉了。” 五条悟确信地说:“是哈根O斯的售价。” “好,真的醉了。”夏油杰做出判断,“711里哈根O斯200多日元一盒。” “哎?现在是200元么?”硝子陷入沉思,“我怎么感觉以前挺贵的,我九岁那会,要五六百元吧,印象很深刻,就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那个啊,因为我们小的时候吃的是进口的,现在便利店里的都是国产,现在有生产线所以价格下来了。” 五条悟忽然出声:“是千流给我买的。我最喜欢夏威夷果味。” 硝子笑了:“他上午不是还说吵架了?” 夏油杰咳嗽两下,学着他的腔调:“老子以后再也不要理禅院千流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女人!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去找她和好?” 五条悟双手扶着桌缘,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千流那个笨蛋,给我买哈根达斯,自己吃50日元的盐水棒冰。以为老子不知道吗!” 硝子哽住:“这都能秀恩爱吗?” 夏油杰无语:“……”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甚至快闭目睡着了,假寐之后又发起酒疯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对着两人指手画脚起来,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硝子苦不堪言,悄悄给禅院千流发短信求救,让她来接人; 夏油杰一手举着相机,津津有味地拍摄着,名为五条悟(发疯中)的文件夹又要多一段珍贵影像…… 而发酒疯的神子也敏锐注意到了不对劲,想要抢走他的手机,两人在不大的室内你追我赶,逼得硝子差点站上桌子避难。 好在这时禅院千流到了,碎花白裙外面套了件嫩黄的开衫,盖不住纤细骨感的手腕脚踝。 五条悟几乎立刻停住了,眼光像是悬浮在半空的磁粉,吸附到她的身上,半点都不再施舍给别人。 他弯着眼睛,凌乱白发遮住眉眼,朝着禅院千流飞扑过去,收拢双臂,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千流……”他亲了亲她的下颌,叹息一般地用气音宣布道,“我的。” …… “不过硝子有没有跟你说过?后来千流来找过我们,送了贵重的礼物,很认真地当面拜托我们以后请务必不要让悟沾烈酒了,他喝醉会头痛,然后解释六眼是多么依赖大脑的运算,酒精如何干扰你……描述得像她也体会到了那种痛苦。” “她真的很关心你。” 五条悟轻笑了声,收拢了握着手指的五指,喉咙发涩:“她一直都是这样。” 默不作声的关心,恰到好处的熨帖,像阳光渗透沉沉的冷空气,柔柔软软的糖丝将人包裹。千流的爱是这样的东西。 “所以你好好陪陪她吧?”夏油杰说,“我调休的时候记得帮我补回来啊。” “信号太差了,先挂了啊杰,您拨打的用户已——” 夏油杰笑骂:“神经。” 那次的任务很顺利。 五条悟比预想中提前半天结束行程,买了一堆昂贵的礼物空运回去。 他在街边盯着橱窗里的玫瑰,盘算该如何给千流一个惊喜,要包一艘游轮吗?但是她好像有点晕船…… 旁边路过的小孩好奇地问牵着他手的母亲:“妈妈,玻璃窗里的花为什么一直那么红?” 他母亲笑着回应道:“宝贝,因为那是假花啊。” 孩子奶声奶气地追问:“为什么?” 母亲说:“因为玫瑰不精心照料是会枯萎的。” 五条悟微微侧头看了他们一眼,只望见了孩子和母亲手牵手离去的背影。 他自然没在意,满心欢喜地想着可以回家了,不过有点奇怪,昨天晚上没接到千流的电话,而她一向有这样的习惯——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 不对,一般来说,再忙也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会不会是生气了?是因为道别的时候当着惠的面亲了她一口所以生气了吗? 脸皮真薄…… 五条悟想到她,在异乡的街头蓦然低头笑了。 真可爱啊,那就回去撒娇道个歉吧。她肯定不会记仇的。 千流总是拿他没办法。别人眼里智多近妖、所向披靡的禅院千流,也不过是个对着他束手无策的笨蛋女人…… “滴滴滴——”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屏幕上闪烁着友人的名字。 “喂?硝子?” 家入硝子的声音哽咽了:“悟……你那边结束了没有?快回来。” 五条悟直觉不安:“怎么了?别慌,我马上就——” 对方沉默一瞬,他蓦然心悸了起来,掌心几乎要冒汗了。他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甚至开始害怕对方说出自己不忍听的话。 “她出事了。” 几个词的信息量让运算力极强的大脑差点宕机,五条悟皱着眉,第一次怀疑自己听不懂日语。 硝子在说什么啊?“她”指的是谁,应该不是千流吧、是另外的谁?还有谁……反正不会是她吧。她能有什么事啊? “千流……可能不行了。”硝子稳不住声调,“你快点回来吧,悟。” 哦,是千流啊。他木着脸摁下了挂断键,今天好像也不是愚人节啊?不过她昨晚为什么没给他打电话? 五条悟也顾不得会引起群众恐慌,用苍赶到了飞机场。 尽管如此还是要按部就班地等待值机。坐在候机厅里的每一秒,都难熬如同半生。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过去那些年华像倾泻的流水一样没过他的记忆。 纸飞机、哈根达斯冰激凌、海鸥、深夜里删删减减的短信,她眼角浅浅、小猫胡须一样的笑纹,她哭起来令人心碎的眼睛…… “我可以叫你悟吗?” “呃……” “不拒绝,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咯?” “白痴……” “为什么骂我?”她却没有不高兴,数了数自己拥有的硬币,“走,我请你吃哈根达斯。” “那是什么?” “一种高脂肪高糖的食物,不过我觉得你会喜欢哎?” “听着就好无聊。” 不过他还是诚实地喜欢上了那一口甜味。 拜托了…… 上天啊,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所有罪孽由五条悟一人承担,请不要,请不要这样对她—— 但他回到东京的时候,千流已经紧紧闭上了眼。 五条悟握着她的手,却再也无法使她冰冷的手指重新暖和起来,也再看不见她眼角的浅浅笑纹了。他贴了贴她的苍白嘴唇,同样冷到让人心惊。 “对不起啊,千流,我来晚了……我又迟到了。” 五条悟喃喃地道歉,语调柔软,仿佛怕吵醒了她:“你是想吓我吗?那你成功了,我真的知道怕了……快点起来吧。” “千流……” “千流?” “我们七周年去瑞士好不好?” “理一下我呀。” “我知道错了。”他吸了吸鼻子,“真的。快起来谴责我吧,别这样对我,别不说话。不可以这样的……你不理我了吗?那我过会儿再来找你,你先消消气。等下可要理我啊。” “千流啊……” 过了许久,他苍蓝如海的瞳孔里涨起了潮水,眼泪却掉不下来。 “你怎么这么狠心。”他说,“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侧袋里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五条悟单手去捡,却发现屏幕摔碎了,恰好一整道纵向的裂痕。 人脸识别自动开了机,那道裂纹将屏幕里笑容灿烂的双人合照分割成两半,像一条河横亘在他们之间。而他在河的另一畔,无从泅渡。 “啊……” 他突然间意识到。 生与死的距离,比无下限更遥远。 28-34 第28章 和5T5离婚前夜 人类最强的滔天怒火席卷咒术界,加茂家涉事人员均被处刑,加之阻拦、试图求情的保守派也同样被拖下了水,整个咒术师团体首次以最直观的形式见证了所谓最强咒术师的实力。 所有人说他疯了。 五条悟知道自己没有,他只是有点空虚。 杀再多咒灵也不觉得疲倦,怎么样都无法知足。像吃不饱的野兽一样疲于奔命,找寻着能填饱肚子的猎物。 偶尔也能有所收获,比如某些从前未被发现的生活琐碎。 比如五条悟翻到千流放在电视机柜里的琐事本。是很简单平实的记录,周末想去吃某家店、某道菜放调料的顺序、计划重新装修阳台; 他从三言两笔里想象出了千流的语调和表情。于是短暂地拥有了一会快乐,又很快沉下脸。 他总是饥饿。 千流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饱腹感。 从前也常有这样的时刻,但每次在回家路上,遥遥望见窗口透出的灯光,再看到千流站在玄关处对他笑一笑,甜丝丝的、粘腻的暖流渐渐填补起空虚的胃。 她走了以后,房子也大得吓人,空荡荡的,轻轻呼吸都要生出无穷无尽的回响。 三楼窗口那些名贵的花倒是好好的,伏黑惠知道她爱花,也不忍那些芬芳就这么枯败下去,他努力学着照料。 那是算准了花期布置的阳台花园,一年四季都有盛放的花叶。只不过有些遗憾,因为最美的那一朵已经永远离开了这里。 真像一场噩梦。 这只是一场噩梦吧?醒来后,诸事皆宜。 五条悟拖拖拉拉着不愿处理后事,似乎这样能再自欺欺人地久一点。 像以往一样买喜久福,他最爱的甜食品牌有个好名字——恒久的喜悦与福祉,真是吉利的意象,多吃点甜的才能缓和生命的苦。 但其实也没什么吧?人间也许根本没有所谓别离。五条悟释然地想:“不管怎么样,我和她在天上会重逢。” 五条悟在为诗人赞颂的三月里失去了爱人,诗人热爱盎然的春日盛宴,而他痛恨着三月。 春雨倒是公允的,淅淅沥沥地荡进窗户,湿润了门墙与边角,好像连衣服都要被淋湿成一团。 他远望高远天际的浮云,想起和千流一起做过的梦来,有关于她的都是好梦。 千流也是他的美梦一场。 “我想成为全日本最有钱的人。”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可别小看我呀。” “哦……” “悟真爱扫人兴致,不过我会做到的。到时候送你一座小岛好啦。” “但是我现在就有小岛。” “我送的意义才不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你的更贵?” “嗯……你看过《彼得?潘》吗?” “知道,无聊的童话。” “我觉得你很像他哎。” 谈话到此为止,五条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被比作一个童话里没良心的小混蛋。 但禅院千流柔柔地望着他,那种甜丝丝的目光又将他包裹住。他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反驳。 “真是不知好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暗笑年幼的自己,“如果……” 在充满希望的尘世幻想里,他慢慢睡着了。 醒来后臂弯上却压着熟悉的重量,柔顺发亮的黑色长发铺展在枕巾上,五条悟的呼吸几乎要凝滞住了,死死盯着禅院千流沉静的睡脸。 六眼说,这是他已故的爱人。 “千流?” “唔?” “千流……” “什么事……啊?” “没什么……”五条悟低低笑了声,搂过她的腰,头贴着肩窝,声音有些抖,“你睡吧。” 重生这种事听起来太过魔幻,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中了术式。 中了术式也不错吧,起码这个禅院千流看起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假的也好,他是在太想念—— “喂,你在听吗?”禅院千流拍了下他的手背,“我今天下午要出门跟园子逛街,晚上一起去外面吃饭吧。” “不要……”五条悟紧紧环着她,“别去,你得陪我。”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比以前还黏人……” “果然嫌弃我了对吧!”五条悟大声谴责,“你就是嫌弃你二十八岁的老公不如外面那个二十五岁的眯眯眼小白脸了,想跟他过了是吧,说是跟园子逛街,实际上是想悄悄和他约会吧!” “白兰在意大利啊……” “竟然对他的行程如此了如指掌,你肯定不爱我了,一直有在偷偷关注他吧?” 禅院千流被醋意大发的丈夫弄得莫名其妙,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被扣上了。她拍开他不安分的、顺着衣服下摆伸进来的手,冷淡道:“不要闹了。” 于是五条悟泫然欲泣地盯着她,试图劝她收回成命,然而禅院千流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并且声明如果他偷偷跟来,如果被她发现了就滚去睡一周的书房。 五条悟在权衡利弊之下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 千流似乎安装了某种雷达,总是能精准定位到他在的地方。 他趴伏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看千流出门,几乎演绎成了生离死别,然后迅速回复了正常的样子。 根据已有的信息推演她们会去的地方,某条商业街,沉着脸计算跟踪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尽管这可能是个术式、是某种阴险的领域、试图困住他的惊天骗局,哪种可能性都好,五条悟心甘情愿。他不得不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不敢赌。 重生之后,他迅速而彻底地料理了加茂家那群阴险的老橘子,仍然觉得不放心。 算了,睡书房就睡书房吧。 五条悟思考了几分钟就马上起身,踏出门的瞬间又被某种熟悉的阵痛与心悸攫住。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拜托了,这次没有那些…… 但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太阳穴淌着血、紧紧闭着眼的禅院千流。铃木园子被吓坏了,一边焦急地大哭一边指挥保镖将她抬上车。 她死于刺杀。 悲伤到麻木的时候情感反而滞涩。 他像是中了自己的无量空处,仍由奔涌而来的信息将他淹没。 那一刻默然无声,只有寂静无色的风由耳畔掠过,带走眼前所有的所有的色彩。 这一次……还是来迟了吗? 最强也会后悔吗?也会害怕吗?也会痛不欲生吗?会的。 她是我的软肋。他想。虽然她明明那么瘦弱,腕骨细到一握就折。 天很蓝,白云高耸,千流离开人间总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日光云层又渐渐凋零败落,像是天上的坟茔。 他也常常想到年少时因为一句想看流星携手就连夜出逃的日子,北斗裹进毛毯,异乡的群星悲悯地望着地上牵着手的年轻恋人。 千流对着月亮许愿但愿人长久,翠色眼底映着一汪璀璨透彻的冰凉。月亮分明听了她的祈愿,却默不作声地拒绝。 皮肤被划出白痕,破开鲜红的口子,疼痛总是后知后觉的事。 五条悟也不例外,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阵痛,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生长期。 这一次没有人替他挡下这些了,再没有人用密不透风的爱保护他,陪他对抗不尽如意的人生。 屏障消失的那一天,隔绝已久的真实世界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向五条悟吐出凝结的、预言般的诅咒:你留不住她。 时间再一次被重置。 他又一次痛失所爱。 怎么办?要怎么样才可以留下她啊?是五条悟的爱诅咒了她吗? 是因为这样才会变得不幸吗?月亮没有听见吗?没有听见他也无限虔诚地祈祷但愿人长久吗? 雨滴噼噼啪啪地击打窗门,他坐在旧居的公寓窗口俯瞰众生,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从四面八方淌来,众生忙碌,众生皆苦。 爱恨再浓烈能有多重?痛不过死别。 如果没有他,千流可以活下去,那相爱一场也就这么作罢吧。 众生压不弯人类最强的脊梁,但是禅院千流可以。他会乖顺地低头,等她双手环上自己的脖子,再背着她从金灿灿的坂道走到春雨淋漓的柏油路,踏着风走过更迭的四季。 把只有五条悟知道的故事烧个彻底,留给她一页干净剔透白纸,还有无限可能。 要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要用什么方能停住人间……他不要人间,他要禅院千流。要她长命百岁,要她岁岁平安。 第十三次重置后,五条悟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离婚吧。” …… 十九次重置。 “你必须、必须活下去……知道吗?” …… 二十五次重置。 “拜托了。千流。要好好活着啊。” …… 三十一次重置。 “还活着啊,太好了。” …… 四十二次重置。 “啊……又是这样吗……没关系……” “再等等我。我马上就来,这次不会迟到的。” …… 四十八次重置。 “我不再害怕失去你了……能一起死的话,也算是团圆吧?” …… 五十一次重置。 “那是骗你的。得好好活着啊。我的千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 五十三次重置。 依然按照既定的计划交换到了过去。 年轻美丽的碧眸少女盯着他看了会儿,一脸茫然地发问:“你是谁?” …… 时间回到现在。 五条悟圈着怀中人,在她发顶的香味中,心满意足地陷入美梦,笃信地想着—— 这一次绝不会失去她了。 第29章 和5T5离婚前夜 禅院千流睁眼时便有种强烈的眩晕感,让人辨不清方向,有刹那她根本无法对身边的物件产生正确的认知,过了很久才勉强看清自己躺在床上。 是陌生的空间,窗帘密不透风,光线暗沉。 而身上却压着一条胳膊,颈后吐息温热均匀。她睁着眼回忆了会儿情况,转过身,对上五条悟的苍蓝双瞳——对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解释……”她冷声说。 “千流……”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要跟你在一起。” 禅院千流嗤笑了声:“我怎么样都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用无量空处。五条悟,还是小看你了。” “对不起……”他有些委屈地抿唇道歉,“老婆,你不要我了,我难受。” 禅院千流推开他的胳膊,坐起身,环视四周,面无表情地问:“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吗?” 五条悟躺在床上看她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轻声反问道:“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她旋了下门把,果然转不开。 于是禅院千流背靠着门,双手抱肩,闭眼沉气:“我们离婚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非要把事情闹得很难堪?” 短暂的惊愕过后,禅院千流倒是不太意外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五条悟能有多疯,从之前他是如何对待一位自己的疯狂追求者的手段中就能看得出; 她也早就知道五条悟喜欢在她面前卖乖,实际上并非良善之辈。 她只是深深无力,到现在这个局面了,他依然对自己想离婚的原因一无所知,执拗地用武力抗拒着分离。 他不懂…… 他还是不懂。 “离婚又不代表着分开嘛。”五条悟有些忐忑地说,“不要生气啦,我们各退一步好了,我在离婚届上签字,你答应别离开我。” 说着,他也起身,从床头柜里找出签了名的离婚届和钢笔,走到禅院千流的面前,用纸页戳了戳她的小臂:“给。” 五条悟屈身平视禅院千流,大概是想用这样的微动作来表示双方平等。然而身躯投下的阴影仍然完完全全地笼罩住了她。 禅院千流气笑了:“如果我不同意呢?我非要跟你分开。” “那你太过分了,我会不高兴的。”五条悟轻快地说,“我也不想对千流用一些强制手段……” “你已经用了。” “这不是还在商量么。”他撇撇嘴,轻声说,“所以你要再考虑一下吗?” 明明是问句,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语气中有着令人血液结冰的警告意味。 禅院千流刚刚手握门把的时候,尝试过使用术式,然而却无法发动,建筑材料大概使用了和咒术委员会训练场一样的特殊材质,名为蛹,可以隔绝咒力,那是克重售价比肩黄金的材料,并且有市无价…… “是在想怎么逃走吗?”五条悟弯起眼睛,“因为买不到足够多的蛹,我又舍不得千流只被困在小房间里。所以用了另外一种替代的天幕材质,起码要二级咒术师才能突破。” 他说着,轻轻松松旋开了门把,对着禅院千流伸手:“走吧,我带你逛逛。” 禅院千流目不斜视地迈入走廊。 五条悟也不尴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笑道:“这里是你送给我的小岛哦。” 羊绒地毯上铺满柔柔的阳光,她顺着旋转楼梯走到大厅,门没有关,视野豁然开朗,咸味海风裹着灿漫的金色涌入双目,耳畔似乎传来了远远的鸟鸣。 “nevernd。”禅院千流喃喃自语。 因为儿时的一句玩笑般的承诺话,十九岁那年,她斥资拍下了这块靠近北回归线、风景宜人的岛屿送给五条悟,距离日本本土几百海里,但一直没有时间修葺。 彼特?潘那个招人喜欢又任性得一塌糊涂的小混蛋,体验过其他孩子永远无法体会的喜悦,却只能隔着窗户看见他们的快乐,永远被挡在外面,她读到这个故事便心软了,多么相似啊,一如见众生不知悲喜的五条悟。 所以禅院千流买了一座梦幻岛送给她的彼得潘,期望他永远有归处。 此刻她想起年轻的自己,只觉得矫揉造作得过分。 这座岛确实风景画一般美丽,禅院千流信步走在沙地上,流动的风缓缓抚摸草木与黑发,时间和日光一起流淌。 “这里很漂亮吧。”五条悟邀功似的指了指身后的别墅,“我早就开始着手布置这里了,房子的施工图纸我有亲自参与设计哦。” “呃……” “本来是想给你生日惊喜的。”他自言自语道,“但提前把你带过来啦,所以礼物要重新准备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呃……”他有些委屈地牵着千流的衣角,轻轻拉了两下:“老婆,不想理我了吗?” “呃……”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用领域。”过了片刻,他主动检讨起自己,“也总是冷落你,让你等,所以千流生气是应该的,等你消气再理我好了,我很耐心的。” “呃……”小岛并不大,禅院千流走得有些累了,便在附近的树荫处盘腿坐下,抬头看向五条悟:“你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 “才没有关呢。”五条悟反驳,“只要你答应不分开,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哪怕是句谎话都好。他这么想着。 但是禅院千流没说话,也不看他,静静地注视沙地上被晒得卷边的树叶,以及飞过的蝴蝶。 组织谎言也是需要力气的,她连句哄人的话都不屑说。 但是五条悟竟有些微妙的高兴:“千流怕我伤心,所以不骗我。” 禅院千流嗤笑了一声。 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急,不问自己离开之后工作安排,家人朋友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等了半天,五条悟主动开口了:“你的工作我都有好好安排交接哦,重要的会拿过来给你处理。” “呃……” “我用你的手机给惠和伏黑甚尔发了信息,说有重要的生意要去国外一趟,可能要一个多月才回来。” “呃……”伏黑甚尔自然不会深究这件事的真假,粗粗扫了眼短信就扔到脑后; 伏黑惠倒是有些担心,主动询问了坂本秘书,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五条悟亲自和他打过招呼,因此也不作过多猜测。 “如果他们找过来的话,我会给伏黑甚尔留一条命的。惠嘛,这孩子很乖,希望他别太不懂事了…… 不过,毕竟还是有些人能把千流抢走的。比如那个能力古怪的眯眯眼小白脸,所以为了防范于未然……” 五条悟的语调堪称快乐:“我已经杀了他。” 禅院千流平淡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她难以置信地注视五条悟,愕然道:“你说什么?” “我杀了他。” 他捻起一枚石片,在沙地重重地刻上kill,灰褐沙土表皮被划开,露出内里黄白的本色。 “他只是我的朋友。”禅院千流皱着眉,仍对他的话语半信半疑,“他没有招惹过你。” “他有……”五条悟软声说,“你不知道我忍耐他多久了,他每一次都想把你抢走。” 每一次重置,白兰?杰索都想从他身边带走千流。他似乎也拥有某种窥探未来的能力—— 后来五条悟知道他可以和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流。因而白兰也早早预知到了千流之死。 白兰来找他谈过几次,尽管同为究极甜食党,两人却一直不对付。 他们曾在某几轮重置中因为相同的目标,短暂地站在了统一战线,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决裂。 “你真的杀了他?” 五条悟点头:“嗯。” 禅院千流怔愣半晌,忽然低下头笑了:“好。” “你生气了吗?”五条悟可怜巴巴地牵起她的手,“对不起哦。你不高兴的话我去跪搓衣板,老婆,不要为别人生我气,好不好?” 又是这样…… 五条悟总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装出一副仍由处置的听话样子,内里却是个实打实的暴君,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杀人不见血。 为了哄她开心所以总是撒娇卖蠢,偶尔掉两滴眼泪,却丝毫改变不目中无人的本质。 他的倨傲情有可原,谁叫他是无人出其右的人类最强,是如此的……令人厌恶。 禅院千流试着甩开他的手,为此甚至站起了身,然而完全挣不脱,五条悟只用半根手指就能压下她不痛不痒的反抗。 她就着俯视的姿势,冷眼看着他:“放开。” 大概是语气实在有些严肃,五条悟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乖顺地放开她,手肘搭在曲起的长腿上。 禅院千流退后几步,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垂着眼睑思索了一会儿,又重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老婆……”他眨了眨眼睛,轻轻笑起来,“你真好看。” “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禅院千流无视了他的插科打诨,语气不紧不慢,然而带着令人生畏的凌厉口味道:“五条悟,你实在太自以为是了,哪怕我已经跟你明确说过,离婚不是因为这两年的丧偶式婚姻,我也明明白白地说了我的理由,你完全没放在心上吧?” 他慢慢收敛了笑意,冰川般的瞳仁沉淀了些暗色。 “那我现在再明确一些告诉你吧,你根本不懂婚姻是什么。你以为是谈恋爱,只要拉拉手逛街约会,可以一直天长地久地过下去吗?它是和恋爱一样简单的东西吗?” “两个人缔结婚约,首先要确认双方的权利与义务,你作为一个丈夫失格,不顾家、不关心妻子、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已经在等待和麻木不仁的失望中渐渐厌倦了。 我真的受够了需要你的时候,你总在外面有别的事,然后再姗姗来迟,嬉皮笑脸地补上一句对不起。 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的话,我是不需要你的,而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了,你的存在已经让我觉得痛苦。” 五条悟的眼神相当冰冷,仿佛能在这个气候温暖的小岛上用目光凝刻出一把冰刀,拦腰砍断最坚韧的蒲苇。 他放软了声音,呼唤道:“老婆……” “闭嘴……” 禅院千流厉声打断了他——少见地违背了她几十年来为人处世的温和原则,也正说明她的愤怒跳跃着,几乎要烧尽耐心。 “为了不离婚,甚至不惜对我用无量空处,对我的朋友下死手,想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有一点点尊重我吗,连最基础的尊重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说爱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任你拿捏的东西吗?” 禅院千流深呼吸了一口,试图挽救摇摇欲坠的好涵养,然而实在难以克制了:“你把我当成你的狗吗?想要爱我的时候喂点狗粮,有别的事要做了就把我拴在家里,自信地认为呼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该摇着尾巴跑过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吧?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五条悟垂着睫毛,安静地将这些难听的评价照单全收,然后蹙眉对上她的视线,认真反驳道:“才没有。” 他藏起了锐意,穿上温和无害的外衣,做回听话又好脾气的丈夫。 却令禅院千流毛骨悚然。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他委屈地小声说,“我最爱你了,说那么难听的话,我真的要伤心了,别这样,好不好?而且说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明明我才是听任千流差遣的那个。我很乖的。” 禅院千流急促而猛烈地喘着气,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冲上头顶,他实在顽冥不灵,完全听不懂人话。 既然如此,没有交流的必要了。她看着他雪白的发顶,心也渐渐冷下来。 五条悟又轻轻牵她的手,祈求般软声道:“我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只要你骗骗我,说会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就放你走……我们离婚,但是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会好好把千流追回来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然而霎时间,四周静默得只听得见远处海浪沙沙声。 禅院千流的翠色眼底一点情绪都没有,她调节情绪向来很迅速。五条悟小心地吻了吻她的指尖,被她反手掴了一巴掌。 那力道实在是轻不可闻,禅院千流也没真的准备打疼他。然而清脆的响声确实象征着某些东西破裂了,再也粘不回去。 五条悟在她身边从不开无下限,脸上此时也没有任何指痕——可见她确实没用力。 但他切切实实地愣了会儿,不敢相信千流舍得如此对待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苍蓝瞳孔染上几分货真价实的难过与受伤。 “你已经,让我觉得恶心了。”禅院千流闭眼,叹息道,“别逼我恨你,好吗?” …… 良久…… “没关系的。”他轻声说,“想恨就恨我吧,但是我的决定不会再改变了。死亡没能将我们分开,那别的什么都不可以……哪怕是千流也不可以。” 禅院千流嘴唇翕动,凉意顺着脊骨窜上天灵盖。 她没想到他竟能偏执至此,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五条悟微笑起身,将没挨耳光的另外半边脸转向她:“有没有消气点,这边也要打一下吗?” “你疯了吗?” 五条悟的瞳色沉了下来,像是乌云盖顶、酝酿着风暴的深色海洋,将要怒啸着造成一场自然灾害。 “可能是吧。”他说,“我早就疯了。千流,你说你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但是我不能。” “我需要你。一直都是我需要你。” 第30章 和5T5离婚前夜 无效交流已经尝试得足够多了,禅院千流不再白费力气。 她考虑过说两句好听的话先稳住五条悟,等出去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但多年来对这个人了解告诉她,他最擅长得寸进尺。但凡让了一步,接下来就会接连失守。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落入更糟糕的境遇,禅院千流选择和他比拼耐心。 很多长线投资前期都是亏损,挺过几年方能初见峥嵘,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五条悟也这么想,不如说这正是他期待的。与千流的一次次死别已经成为他的执念,只要能在一起,怎么样都无所谓,情况肯定不会更糟糕了。 禅院千流很自如地接受了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事实,甚至有些轻松,因为不用再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关注手头正在推进的重点项目,生怕错过重要的讯息。 岛上没有第三个人,她不进厨房。所以是五条悟做饭,她也不闹绝食,安安静静地吃饭,按照自己惯有的作息生活。 书房很大,禅院千流总是泡在书堆里,她个性本就喜静,相当耐得住寂寞。 看累了定时起身活动,退潮时沿着小岛走一圈——也是为了观察附近地形、寻找逃脱的可能,显然五条悟考虑得很周到,她没能找到任何逃跑的方式。 晚上运动半小时,睡前看一部电影,客厅有很多典藏碟片,足够打发很多天时间。 这时候五条悟就会过来抱住她——反正挣扎也没用,禅院千流任由他圈着她,坐在他怀里看电影,就像从前感情没破裂时那样。 他帮她剪指甲,修得圆润无暇,再涂上一层亮晶晶的护甲油。 有天突发奇想老婆,我给你做美甲吧?,于是次日就买了甲油胶和烤灯……最强哪怕在这种事上都相当出色。 禅院千流懒得反抗,不如说假如反抗,这个人就会更加来劲,反倒遂了他的愿。 她对一切遭遇照单全收,只拒绝他湿漉漉的、滚烫的吻,一动不动地冷眼看他,直到五条悟乖乖地止住动作,哑着声音承诺:“不会强迫你的,别怕。” 这种时候倒是拿捏出了一副克制爱重的模样。哪怕呼吸已经十分烫人、连苍蓝瞳孔都染上几分浑浊的欲色——他确实忍耐够久了。 然而他的喉结微微一滚,又只是吻了吻她的脸颊,起身去洗澡。 禅院千流没什么感受,她已经够厌烦这个人了。五条悟的百般讨好全都不奏效,她又没有斯德哥尔摩,被囚禁在此处一天,厌恶情绪只会伴随着时间加重,绝无减轻的可能。 尽管五条悟同样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对她的冷遇照单全收。 禅院千流能在他叽叽喳喳的攻势下一整天不说话,从容镇定地翻书,如果对方捂住她的眼睛,就闭眼小憩。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五条悟相当委屈,仿佛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是他自己一样,语气带着一丝谴责。 “理理我嘛,别这么冷淡,一两句话都好……” “滚……” “好吧,这也不错。”他蹭了蹭她的肩窝,语调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也不知道在问谁,“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跟以前一样呢?” 本以为得不到回应,然而禅院千流却蓦然开口:“我不想。” 他小声问:“为什么?” “就算回到以前,也只是重新经历下定决心离婚这个过程罢了,很痛苦,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才不会,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不……” 禅院千流合上手中厚厚的书本,书页泛黄,有着好闻的旧书气味。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如果我最终没有跟你分开,那只可能是因为我不幸死在了那之前,我们一定走不下去的。” “你别这么说。” 五条悟无意识地收拢了手臂,勒得她生疼,连音调都阴沉无比。 他少见地泄露了真实情绪,仿佛对这句话十分痛恨,过了很久,才重新平复下来。 不要吓到她,他想。 “是我做得不好。”他又一次道歉了,“所以我会努力弥补千流的,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是也应该拥有被原谅的机会,不是吗……我真的会好好补救的。” 于是禅院千流冷笑:“所以你的道歉方式是把我囚禁起来。” 五条悟丝毫没有心虚,委屈巴巴地说:“我是怕千流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对不起。” 啊,又是这样,果然没有任何交流的必要了。 禅院千流恹恹地丢下书,深吸一口气,看着地板上被窗棂分割的阳光投影发呆。 也许是因为突然停药的缘故,原本好不容易见好的精神状态极度恶化了,恢复到了之前中度抑郁的水平,情绪低落,吃不下饭,做什么事都没有动力。 也越来越集中不了精神,一上午也只是对着摊开的书页发呆,紧紧盯着某个字,仿佛要把它烙进脑海里。 但又觉得它陌生到自己从没学过日语。她也不是在看这个字,只是想借着注视它的时机,进行一场灵魂的盛大逃亡,飞离这座岛屿。 自从十八岁开始,禅院千流很少有无力的时刻,因为金钱确实无所不能。 她的孤独与绝望都是五条悟给的,破败的街道与独望孤月,合上的自动移门像是虔诚合十的手掌,她把半个青春献给爱人的梦想,所以输得一塌糊涂。 而在她终于想要推翻这一切、放下令自己痛苦的事情时,五条悟却如同强盗,把她拽回了这无间深渊。 禅院千流不能不绝望,好像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她想要家人的陪伴,想要轻松自由的生活,这是很过分的需求吗?是她要的太多了吗? 为什么五条悟会对她如此残忍,连这么一点小小的祈愿都要碾碎? 长久以来的努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只因为他想爱她,所以她别的什么都不能拥有。 禅院千流开始恨他了。 她又一次想:“如果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 …… 【抑郁值:94】 【心情值:5】 …… 五条悟也开始后悔了。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出自不想失去千流的恐慌。然而真的把人关在身边时,却渐渐认识到自己做错了。 一开始他想,也不能把人逼太紧了。 毕竟千流对重置的事一无所知,她也确确实实受到了来自自己的感情伤害; 所以只要千流承诺不会离开,就放她走,离婚协议他也照样签字——他们重新来过。 五条悟对这件事有充分的信心,和千流一起度过的岁月占了大半部分的人生,他了解这个人像了解另外一个自己。 但是五条悟很快发现他的认知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千流不看他,纯粹地把他当做空气。哪怕说再多的话,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盼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她总是走神,目光凝在日光里的某一点上,没有真正聚焦,任凭五条悟怎样闹腾,也不再关注了。 想到从前笑意吟吟目送自己出门的千流,他更低落了。 千流不会这样对他的,她温柔又从容,有着无限耐心,被捉弄了也不会生气,生气也好看又可爱。 他惯用的哄人招数却没有奏效,千流似乎对此免疫了——五条悟拒不承认自己被讨厌,他无法接受。 毕竟光是连名带姓地喊五条悟就足够令人难受,她像是叫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没有半分爱意,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也许他一错再错了,抱着她的时候,又觉得这样错下去也不错,他早就罪无可恕。 然而他迫切地渴望从千流那得到更多,比起肌肤相贴来说要简单得多的东西,比如从前常有的那些—— 弯起眼睛对他笑笑,轻声骂他是笨蛋,哪怕红着眼睛生气也好,他会努力把人哄好的。 但是千流不看他。五条悟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好像把她推得更远了。 “她不需要我,是我需要她。” 认识到这件事后每天都在加重认知,她没有五条悟也可以过得很好,美丽、富有、追求者众。 那个曾经被关在禁闭室里的、痛苦又绝望的瘦弱女孩渐行渐远,光影变幻,时间像是电影一样慢慢播放,她长成矜贵又游刃有余的模样。 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愿意给,只想索取神子的爱,但她现在连这个都不要了—— 于是五条悟唯一能给予的东西失去了价值。他不能不慌张,特级咒灵只需要一发苍,可是千流呢?用什么去留住她?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也不是毫无苗头,在他开始重置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的、不安的因素。 千流渐渐变浅的笑容,令人束手无策的失望,叹息般的你忙吧、下一次,她主动提的要求越来越少了,对他慢慢失去期待。 该拿什么留住她呢?四季变化的街道,燃烧的夕阳,越来越短的通话时间。 哪怕四目相对录下的也只有无声默片。这不是能用一句七年之痒简单概括的事情。 十余年来情到浓时情转薄,无可避免的走向衰败的爱情。心脏隐痛,他不敢看。 咒术师是行走在苦难中的人,连爱也要苦吗?这未免太过残忍。 在支离破碎的五十二次轮回间,他已经被痛失所爱这件事折磨到骨血淋漓了; 终于破了局,是崭新的故事开始,反倒成就另一种绝望了。 千流说:“要是没认识过你就好了。” “我要跟你离婚,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兰因絮果的事这么多,我们也不是例外,我不会再等你了。” 她把婚戒变成了随风走的纸钞。 “我说过,我们结束了。” 她的话语甚至残忍至此。 “如果我最终没有跟你分开,那只可能是因为我不幸死在了那之前,我们一定走不下去的。” 仿佛和从前那个对着月亮祈愿但愿人长久的少女不是同一个人。 但她又是千流,被感情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千流; 她曾经也不信命,认为相爱就能抵挡爱带来的伤害。但终于要像所有曾经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一样,承认自己也没什么特别。 浓墨重彩的戏缓缓落幕,和其他所有的所有一样,爱从绚烂归于寂灭。 但五条悟劫后余生,思索着如何重新开始。 命运好像又在嘲笑他了,它展露獠牙,又吐出了一个预言般的诅咒——你注定爱而不得。 第31章 和5T5离婚前夜 禅院千流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在众人面前出现了,大多数人都没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因为组织的运行仍然有序高效,她也以远程视频的形式出席过几次会议,下达重要的决策。 “不对……”禅院绘理喃喃,“不对啊……” 她紧紧锁着眉,同为行政助理的同事笑着肘了她一下:“什么不对?” “就是上午那个会议,你不觉得千流姐不对劲吗?” “有吗?”同事努力回忆,“状态还是很好啊,问话和决策都一针见血。” 这让禅院绘理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然而思索片刻后,她说:“我觉得那不像她,感觉不对,像是别人扮演的。” “谁能扮演千流小姐啊?”同事反问,“世界上还能有第二个人能把我们CFO问得说不出话来吗?” 禅院绘理摇头,眼神若有所思:“她想问的内容是她本人说的,但出席会议的不是她。” 同事忍不住笑了:“难道是替身?你在说什么啊。” “很奇怪……” 而敏锐的第六感敦促着禅院绘理进行了些探究,她去行政处找到楼层旧物库房的钥匙,那里收纳着五条悟的东西。 她早看出两位五条悟不是同一个人。而原主回归后迅速佐证了这一点—— 他命人将自己这几个月遗留下的东西都丢掉,仔细消毒打扫办公室。就像猫咪决不能忍受领地里残留另一只同类的气味那样。 当时她在办公室门口,拦下准备将旧物丢掉的清洁工,请他们整理到同一个收纳箱里、放到储物间。 另外一位更加年轻些的五条悟从哪里来?他准备做什么?千流还会如同自己梦里那样,因为这个人失去生命吗? 常年不见阳光的旧物间灰扑扑的,禅院绘理循着记忆,努力翻找着,很快找到了贴有标签的纸箱。 五条悟的办公用品和小摆饰平平无奇,大多都是千流同款,笔筒里闲置了两枚素色发圈。 禅院绘理耐心地一样样检查过去,信手翻开牛皮笔记本,扉页上赫然用大字写着:Gojo Satoru!你这个白痴! 禅院绘理又翻过一页:“她生病了” “去问硝子……” “不准惹她生气,否则哪怕是我自己都绝不原谅你:)” 禅院绘理脸色一变,蓦然攥紧本子,在雪白的柔软纸张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脑海中飞过千万种骇人的可能性,她愣了许久,颤抖着给禅院千流打电话,自然没接通,她又通过各种方式留下讯息,但一整天过去,对方杳无音讯。 认识到以自己的力量与地位能做的实在有限,但依然放心不下。 他深吸了口气,决定去找五条悟问个清楚,尽管心里相当害怕这个人。 五条悟放任了她的刻意接近,似笑非笑地将她的示好照单全收,好像真的很关照她一样,态度暧昧到连禅院千流都产生过怀疑。 在某天夜里,禅院绘理开车送他回家门口时,五条悟突然低下头,面颊同她凑得很近,轻声问:“绘理很讨厌我吧?” “哎?” “不用掩饰了哦。” 他声音带着点调戏般的笑意,然而眼神冷如极北冰雪,那一瞬间,禅院绘理几乎要无法呼吸。 “离她远点。”他说。 短短的半分钟,禅院绘理的冷汗已经令背后凉意一片,仿佛要浸透衬衫。 “绘理……”五条悟站直身体,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语气十分礼貌地说着充满警告意味的话,“我怕千流伤心,当然,同样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离她远一点吧?” “呃……”他身上一点杀意都没有,但漫不经心地笑一下,便足以叫人警铃大作。他是真的能轻易杀死我,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禅院绘理吓得几乎要忘记如何调节呼吸了,光是强装镇定已经花完了她的全部自制力,哪怕驱车离开许久、到家之后都在后怕,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 但她捏着那本落了灰的牛皮本,鼓起勇气敲开了五条悟办公室的门。 …… 令禅院绘理没想到的是,五条悟看到纸上留下的讯息,素来从容的脸上出现了破绽——愕然、惊惧、后悔,很复杂的感情。 他收敛了情绪,随手打发禅院绘理,迈着长腿下楼。 …… 面对气势汹汹前来问责的男人,家入硝子弹了下烟灰,叹气道:“嗯,她有抑郁症。” 五条悟梗了许久,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什么程度了?” “抑郁倾向的话,大概四年前就有了。20个月前发展成轻度抑郁,另外一个悟在的时候病情加重。但是前两个月变好了一点,她很积极配合治疗,定期做心理疏导,吃药……” 五条悟更低落了,盯着地板,连背都佝偻起来。他问:“那……如果……” “什么?”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问:“如果突然停药了呢?” “千流停药了?”硝子敏锐抬眼,责备道,“过早停药会导致病情反复甚至加重,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我来跟她说。” 五条悟闭了闭眼。 “怎么了?” “没什么……”他抿唇,“我会安排好的,再见。” 走出办公室之后,在友人面前努力维持的正常表情已经撑不下去了,五条悟脚下像生了风,迈入电梯,楼顶悬停着他的私人飞机。 早就跟政府报备过航线,从这里到关着千流的小岛大约一个多小时。 而这段并不算久的路程令五条悟度秒如年,飞行到人烟罕至的国境线时,他一跃而下,用苍飞渡剩下的距离。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失格,并且再也无法继续欺骗内心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千流的失望之处。但他从未想过这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事态。 在生死之前,他选择忽略爱人的内心想法,只想着要如何留下她的命; 而到现在,他闭上眼不忍看,因为生怕自己珍若拱璧的爱情已经颠覆破碎。 五条悟忍不住悄悄怪她,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要瞒着不告诉自己呢?然而这个念头只产生了一秒钟,便被巨大的悔恨取代。 他知道全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敷衍与自欺欺人造就目前的一切。现在终于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侥幸了,只祈求她能平安健康。 他好像确实无从留住这个人,要么留不下她的命,要么失去她的心。如果必须要选一个,他决定放千流自由,爱恨都不重要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禅院千流正在客厅等他,脊背挺得笔直,神色不辨悲喜。 哪怕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描绘她的轮廓,他依然会被千流垂眸时的模样打动,心跳快到背叛理智,挤压胸口,几乎要淹没了呼吸; 随之而来的是一抽一抽的疼痛,他心疼了,后悔了,终于知道自己一错再错又伤害到她了。 五条悟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似乎生怕惊扰眼前人,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禅院千流朝他露出个清浅的笑容来,轻声喊道:“悟。” 她化了妆,发尾卷成精心的弧度,口红是好看的番茄色,是来到这里以来梳妆最完备的一次; 她的语气柔和,表情淡得像是水洗过一样,似乎没什么情绪,然而悲哀得却令人想哭。 “过来吧……”禅院千流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垫,“我有事想跟你说。” 不…… 不要…… 五条悟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头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第32章 和5T5离婚前夜 但在禅院千流轻如薄羽的目光中,他还是乖顺地走了过去。 “我先说……”五条悟抢先开口,“我不会再关着你了,千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牵过禅院千流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折起来的离婚届,还有一瓶撕去标签的药,他把药放到她的手心。 “我到现在才知道,对不起。”他说。 “我都签过字了。”五条悟的语速缓慢,字字艰难,“对不起,千流,我……” 禅院千流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但五条悟沉默许久,低头摊开折成方块的纸,注视着它,只是说:“你自由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不想再撒娇讨饶,靠掉眼泪重新获得千流的原谅,那些都被证实毫无作用,只会将她往反方向推。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得彻底,不是靠放低姿态就能蒙混过关。 深深的无力禁锢着心脏,为什么已经打破了噩梦一样的死亡循环,还是不得不面临失去千流这件事呢? 他的努力仿佛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否定了,越害怕失去的,果然越容易失去。 五条悟像只做错了事挨训的猫,将东西递给她后,便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安静地等待禅院千流发难。 他的脑袋里灌了又稠又烈的岩浆,整个人被分成两半,一半嘶声力竭地叫嚣着我绝不要跟她分开,另外一半冷得像南极浮冰,低声诉说不要再折磨她了。 它们拉扯着,最后是爱占据了高地。 等到千流精神状态好转,芥蒂淡化一些了,再去谈别的事——可能还需要几年,时间总会治愈一切,而五条悟也并非不能忍耐。 禅院千流用茶几上的钢笔,在婚姻届姓名栏郑重签了字,将药瓶压了上去,喃喃道:“居然是第七年了。” 阳光荡进窗框,作为这一刻的见证人,为她刚写下的名字镀了层光边,墨迹慢慢凝固,像是盖上的印章。 时间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快呢?她的生活像是悬在窗口的晴天娃娃,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拥有很多钱,买大房子,和爱人结婚,一样样地做到了,此刻却觉得自己年近三十却一无所有,可怜得很。 “我不会打扰你。”他雪白的碎发往眼上投下一小圈阴影,艰难地说,“两年。两年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千流,我知道……可能有些地方,我做的太不到位了,我不是合格的丈夫,但我也会变好的。” 禅院千流没什么表情,安静听着,忽然说:“白兰来找过我。” “呃……” “嗯,我倒不是很奇怪,毕竟是他嘛……” 禅院千流笑了下:“他说要带我走。” “好久不见,nagi酱。” 白兰突然出现在别墅内,甚至游刃有余地拿着包开了口的棉花糖,笑眯眯地看她。 他简单解释说和五条悟打了一架,差点死了,还好自己早有准备,紧接着就开始嘲笑起禅院千流。 “哎呀,真可怜,结婚这么多年,他真舍得这么对你,五条君果然没什么同理心呢。” “找到这里挺不容易的,不过谁让我是白兰呢?说起来,把千流藏起就要简单的多,这个世界那么大,总有地方能让你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啦……五条君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回来,足够了。” 他一反平时不着调的模样,对千流伸出手—— “nagi酱,要跟我走吗?” 禅院千流对着他笑:“不。” 因为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说后悔遇见你是假的,骗你的。”禅院千流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纸,“我很高兴,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这反倒五条悟更加不安了,平时拥有三两句话将人气得跳脚的能力,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人总是要摔过跟头才会成长,他被千流密不透风的爱保护起来,未尝半分疾苦,因而不懂,因而不知慈悲。现在开始懂了,但好像又晚了,他总是在迟到。 而这次,千流不再等。 “明码标价的东西,才让我安心。但悟是不一样的,你是悬在夜空里的月亮,我是低头捡便士的庸俗商人。 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怎么样都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我抓不住你,也总是怕失去你,这件事我跟你重复过很多遍了,你好像不明白。” “不是的……”他眼眶微微红了,这一次的软弱不是装出来的,“千流,不是这样的啊。” “可是我感受到的是这样。感情毕竟是很主观的事情,难免会出现偏差。” 佛祖割肉喂鹰,禅院千流没有那么无私的爱,除却外在的那些光鲜亮丽,她不过是个柔软敏感的女人。 期待每次呼唤有回应,期盼付出的爱听得见回响,它们渐渐落空之后,也就像摔过跟头知道疼的人一样,她收回手了。 “而比起之前那些,其实我最无法原谅你囚禁我。” 禅院千流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带了点几不可查的冷意,平静地谴责,“你可能是强势惯了,觉得自己是最强,万事就得顺你的意。悟,人间大多数事情都很公平,一如我的术式名。” 它叫等价交换。 她用真心和飞奔着拥抱月亮的一腔孤勇,换取神子的爱情,大概是价值不对等,所以最终惨淡收场。 从爱到疲倦,再到失望与疲倦,小半生漫长如同人间百年。 本以为只要离开他就会获得安宁,可五条悟不许,所以她依然陷于囹吾,动弹不得。 禅院千流对新生活的期望被他无情碾碎,剩下点不温不凉、冒着星火的灰烬。 他迟来的歉疚,像是高汤上的浮沫一样多余碍眼。现在妥协了,可是以后呢? 他拥有的力量让他自由恣意横行霸道。因此离开他的后半生,也要在心惊胆战和烦躁不安中度过吗? 要像老鼠一样把自己藏起来,生怕被他抓到吗? 禅院千流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爱得坦荡,一生不肯向什么人低头。 五条悟无从辩解,只能小声说:“对不起。”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们怎么就,这样了呢。 五条悟始终记得第一次认识到喜欢这种心情的时刻。 十四五岁的年纪,千流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她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肩窝,五条悟听见自己血管里慌乱流窜的血液倒灌进心脏,继而澎湃而出的声响,仿佛童话里梦幻岛上永不止息的浪潮。 他太天真,以为一瞬间心动的光景可以受用一生; 光凭着相爱这件事,两个人就能所向披靡,世界上没什么能打得到爱情。 但它是很脆弱的。 感情不经营,就会和玫瑰一样,破败凋零。 禅院千流摘下手上的铂金戒环——是五条悟后来找出原版的设计图纸,重新定制的对戒,它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但已经回不到从前。 她双目沉沉地望向五条悟,翠色眼底风平浪静:“到了目前的境地,我也不觉得悔恨。因为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本人选择的结果。我不求甚解地将你比作月亮,爱你的每天不后悔,离开你不后悔,付出的青春不后悔,因为我喜欢,就值得。” “你说死亡和千流都不能将我们分离,我也必须告诉你,我这辈子做了决定就不会向任何事低头。命运休想裹挟我,五条悟,也不可以。” “千流,我……” 五条悟组织着语言,下一秒,脸色突变。 禅院千流的指尖跃动着盈盈的光,这簇光如同火苗一般擦着皮肤蔓延,包裹了她的全身,光线交织旋转,凝成光柱破开天花板。 孱弱的四级咒术师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咒力浓度,脆弱不堪的屋顶彻底被罡风掀开,冲天的光柱搅得天色沉沉,浮云四散。 术式:等价交换。 六眼反馈着上升的咒力浓度与术式信息:二级、一级、特级…… 惊惧感再一次攫住了五条悟的喉管,他像条离了水的鱼,嘴唇翕动,呼吸困难——那种熟悉的、不祥的感觉。 他攥紧拳头,指骨作响,下意识顺发了一记赫。然而摧枯拉朽的光爆被禅院千流的力量轻松融合吞没。 她的头发狂舞着,神色柔和却冷肃:“我以身为禅院千流的一切交换,从此以后,和你生生不见。” 这句话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空气中嗡鸣尖锐地炸开,撕扯五条悟的耳膜,眼前直冒金星——那是规则的领域。 他徒劳地喊了一声千流的名字,然而周遭的气流无情地卷走了他的呼唤; 他试图冲破看不见的空气墙,指尖连发的苍与赫足以毁灭半个日本。 但未能对眼前的屏障造成半分裂痕,它们被神的手漫不经心地捏碎。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禅院千流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逸散的光点,她安静地弯起眼睛,最终留下一个温柔浅淡的笑容,却令五条悟目眦尽裂。 “为什么把它命名为梦幻岛?” “因为你像彼得潘。” 像那个任性得一塌糊涂、肆意伤害爱着他的人的男孩。 所以在故事的最末,其他孩子都飞回家的时候,属于他的那扇窗户紧紧拴上了,家人全然忘记了他。他再也不知道玻璃窗内的快乐,他的孤独比月亮恒久。 四周忽然起了一阵呼啸的狂风,几秒过后再睁眼,原本化作废墟的别墅完璧无瑕。 阴云散去,阳光被窗棂分割成均匀的形状,伪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五条悟愣了许久,仿佛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没有心情接,随手摁掉,却发现屏保上的双人合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照片。 不、不会吧…… 他迅速翻找了一遍相册,云盘里关于禅院千流的照片一张都没留下,社交账号消失,连他发布的相关推文都一并被抹除了。 五条悟沉下脸,迅速打电话给每个认识的人。 他茫然地问每一个人:“你认识禅院千流吗?” 无一例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那是谁?” “呃……没听说哎。” “不认识……” “没听过……” “不知道……” 他最后打给了伏黑甚尔,对方挂断两次,终于不耐烦地接通了,听到问题后迅速否认,对着听筒嗤笑了一声,只余一阵忙音。 五条悟仍然抱有侥幸,但他回到东京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更深重而确切的绝望。 寻寻觅觅半个月,禅院千流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明全部消失了,她好像季节限定的一缕晚风,而风过无痕,又像是信号塔间流窜的电波,悄无声息地消散。 “她不要我了吗?” “不会的……” “还可以重来的吧?” 所以这次应该也会重置,只是迟到了一会儿。它迟迟没有来,时间就这么流转到夏季。 少年人的夏天单调又弥足珍贵,2007年,东京街头的每一家冰店他和千流都去过,那时候照大头贴的机器四下可见,她往自己的翻盖手机背面贴亮晶晶的粉色水钻。 2008年,禅院千流在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中站稳脚跟,用一场惊天豪赌完成了资本积累。 夏油杰笑他是千流的小白脸,五条悟得意地哼了一声说你就是羡慕。 2009年、2010年,为了重构咒术界秩序而日夜奔命的两年,组织急速扩张膨胀,单独相处的时间渐渐变少,感情依然很好,坐在一张餐桌对面看着彼此就能开心一整天,时间垫着伶俐的足尖跑过去。 2011年,一起看了大火的商业电影《美国队长》,满堂喝彩的娱乐片,走出影院的年轻人们满脸兴奋、侃侃而谈。 禅院千流却哭了。她抱着爆米花桶,一开始是安静地淌眼泪,后来演变为小声抽泣,五条悟茫然无措,泪水灼伤了他的手背。 “怎么啦?”他轻吻千流泪流满面的脸颊,“别哭,不难过。” 他那时候太年轻,一边万般慌乱,一边完全想不通。后来去问了家入硝子,硝子沉默了会儿,推测说可能是由美国队长想到了他。 那个男人在影片结尾与爱人作别,孤身殉于深海。 五条悟依然一知半解,他辗转数日,想着如何能让自己敏感的恋人拥有更多的安全感。 这敦促他次年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2012年,他向千流求婚。 这年的12月21日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在那前一天,五条悟提前结束任务回家,面对惊讶的千流,他笑嘻嘻地解释说这不是明天世界末日了,我得跟你死在一起,千流笑骂他幼稚。 到了次日,果然无事发生,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我们连世界末日都挺过去了,所以从今以后任何事情都没办法分开我们——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但是禅院千流可以。 晴雨轮播,最后一只蝉发出了胸腔中的最后一声鸣叫——2017年的秋天到了。 千流没回来,故事也没有重新开始。她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却独独不带走他的记忆,回忆变成一场残忍的凌迟,但他不能忘,他不敢忘。 五条悟这次终于没法骗自己,一个人坐在熟悉的河畔,苍蓝瞳孔映着流光溢彩的黄昏水面,他的眼眶慢慢红了,却流不出一滴泪。 河的对岸有人在唱歌,念诗般绵长的音调。一声声冲上云端,再一声声落了地,风追逐着波光远走。 他想起和千流在古道上偶遇到过朝圣者,面孔虔诚坚毅,一步一匍匐,磕着沙土涉过蜿蜒的大地,缓缓前行。 那个对着月亮祈愿的少女没有信仰,某一瞬间却有着与他们相似的虔诚。 她转过头来,她说五条悟,你要长命百岁。 东京的秋天总是短暂,新置备的秋装没穿两回,又急匆匆地换上了大衣。 五条悟从咒术高专的教师宿舍搬回东京,房子提前一天请人打扫过,依然有股久置的灰尘味,他站到飘窗前远眺霓虹,车水马龙从视野的尽头淌来,是这座不眠城的众生相。 成年的彼得潘,触不到玻璃窗外的快乐。 夜渐渐深了,月亮渐渐攀上天幕。雪亮的月光曾经落在她的肩头,但愿人长久,这本该是个好祝福。但如果前提是没有千流的人间,这未免听起来太过残忍了。 世间事大抵都有如此两面,爱是福祉,也是受难,祝福也一样。所以她说五条悟你要长命百岁,毕竟,生命总会比痛苦更长久。 兵荒马乱的青春成为过往,十年如白驹过隙,爱恨时过境迁,回忆沧海桑田。 她说五条悟,你要偿命百岁。 …… “Bad Ending” CG2?轮回终点:偿命百岁 第33章 存档01 “CG2?轮回终点:偿命百岁” …… CG卡面是金灿灿的传说级,流光溢彩,卡面右上三角标铭刻着烫金花纹1……啊,又是一个全服第一。 影山千流挑了挑眉,兴致缺缺地把它收起来,点到存档界面,存档2已经是蓝色的BE,进度已完成,而存档1仍然显示进行中。 所以按照她原本的设计,故事本该按部就班地走向BE,只是五条悟不断回档重开硬生生地改变了走向。 身为一个游戏角色如此努力,真是堪称惹人怜爱了。 影山千流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手指停在存档1的继续按钮上,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要继续。 按照她个人的习惯,打出一个结局之后就会把彻底这个男人丢掉,CG1的名字和内容大致也能猜到了。毕竟,这是她亲手为五条悟写下的剧本。 反正花不了多少时间,不如体验一下吧。 …… 禅院千流,18岁,主业并盛中学美术助教,副业炒股与投资,在去年已经充分实现了财富自由。 身为并盛中学最受欢迎的教师,她过得非常自由舒适,偶尔也会有些小烦恼,来告白的男学生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使用一些奇怪手段的家伙,还有些看起来就很不正常的…… “那个……”禅院千流抱着新购置的画材,有些为难地说,“同学,可以稍微让一下么?” 闻言,搬了把椅子堵在办公室门口的俊美少年抬起头,他手指压了下墨镜边缘,一头雪发映着双苍蓝澄澈的瞳孔。 他说:“千流?” 眼前人的长相令禅院千流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凝着眉陷入回忆。 然而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霸道地伸腿挡住了门框,理直气壮地说:“千流老师,我叫五条悟,对你一见钟情了,请给我联系方式。” 他的流氓行径打断了禅院千流的思考,她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来:“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太合适。” “什么!”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是谁?你找别的男人了……你……” 好在禅院千流对付过激追求者的经验也不少,她心想着又是一个神经病,面不改色地点头补充道:“是的,我和他感情非常稳定,所以恕不能给你联系方式,祝福五条同学找到更适合的伴侣。” 前些天,有个与他同名同姓、长相也极为相似的成年男人给禅院千流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如今想来可能只是撞脸撞名吧,这种事在并盛也并不少见,比如云雀和风先生…… 她很快释然,侧身往门内跨去,被五条悟轻轻松松拦下。 他有些委屈地抬眸:“那个……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男朋友?” “我看我就挺不错的。” 第34章 存档01 “啊?” 禅院千流微微错愕了一下,上下打量眼前人。 因为莫名其妙的告白者太多,她也懒得问询对方来历。但他也不像国中生,甚至和整个和平宁静的并盛都有些格格不入。 衬衫版型看得出来是M家今年的秀场款,墨镜的镜架上印有奢牌LOGO,穿着讲究,长相非常英俊……怎么就脑子有病呢? “字面意思。”五条悟摘下墨镜别在领口,露出堪称惊为天人的全貌来,“我想和千流交往,所以请给我个机会吧。” 饶是禅院千流也稍微为他的精致样貌晃神半秒,然而迅速回了神,冷淡道:“抱歉,不可以。” 他不服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虽然是搪塞他的借口。 “分手不就好了。” 禅院千流微笑:“……?” “啧……”他有点不高兴,“是谁啊?” 禅院千流脑海里一瞬间闪出好几个名字,搪塞一个陌生少年足够了。而在对方执著的目光中,她叹了口气,决定不拖别人下水。 “与你无关,五条同学。”禅院千流冷下脸,“你不是并盛中的学生吧?请你立刻离开学校,否则我会通知风纪委员会。” “哦……”五条悟收腿,为她让开了通道,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真的有男朋友吗?” 他对风纪委员会毫无反应,显然没听过云雀委员长的大名,看来此前对并盛町不熟悉,应该是从东京市区来的。 “嗯……” 禅院千流把画材的包装拆开,将新购置的水粉颜料与画笔整齐地排在桌上,睨了他一眼,“还不走吗?” 五条悟正蜷在椅子上,单手支下巴盯着她的侧脸看。 “不想走……”他十分坦荡地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说起来,你之前没有见到过长得很像我的男人吗?” 禅院千流的动作稍微停了瞬,低头道:“没有。” 她对五条悟话里的信息量稍微产生了点好奇,但下意识地否认了。 目前的生活已经足够令人满意,她不想主动掺和一些听起来离奇的事。 那位五条先生给她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导致她对这位狗皮膏药一样的五条君也讨厌不起来,几次驱赶无果之后,也就默许对方坐在那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诶……你很小就离开禅院家了么,那你认不认识伏黑甚尔?” “没有听说过。” “那就好……”他似乎叹了口气,劫后余生似的,“我还怕你怪我……” 五条悟想了想,又问:“你想见见你的家人么?” “不……”禅院千流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们弃养我的时候,我和血缘意义上的亲人就没有关系了。” 其实他指的是伏黑惠,但见她有点不高兴,五条悟果断转移了话题。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直到代表午休停止的铃声响起,禅院千流要去代课,五条悟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办公室——但他还是没能要到联系方式。 倒也不觉得奇怪,不如说五条悟根本没对第一次见面就能要到联系方式抱有期待。 毕竟她可是禅院千流,与另外那位千流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她也没有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就算年轻了十岁也是一样的固执,像恋爱游戏里面最难攻略的角色。 他向来要最好的,所以不怕过程稍微曲折一些。 “真是难搞。”五条悟踢着校园小路上的石子,想着,“不如问问硝子吧?” 于是他开始给家入硝子打电话,一连被挂断了三次,对方终于接通了,语气相当不耐烦:“五条悟,你最好别跟我说你那命中注定的老婆的事。” “哎?可是除了她,我最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嘛,帮帮我啦。”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我给你出的主 意你有听吗?循序渐进地认识和追求,先想办法偶遇,你肯定直接跑到人家学校里去求交往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这叫单刀直入嘛,我有自己的思路……” 家入硝子冷酷地说:“滚。” 手机屏幕上亮起通话已结束,五条悟打开通讯录,下意识地想找夏油杰诉苦。然而他刚下拉通讯名单,便蓦然收起了唇角的微笑。 …… 禅院千流的日常很轻松,每天代课一两节,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看大盘,一眼入账百万美金,上班时间带薪赚钱,早早翘班回去做饭看电影。 她的养母身体虚弱,久病缠身,这令禅院千流小小年纪便立志赚大钱,给养母最好的医疗和生活条件。 依照这个传统日本女人的期望,她在并盛中学谋了份稳定而体面的教师工作,可惜金钱在生死面前也是无力,养母两年前去世了。 自那以后禅院千流一个人生活,日子如同这座小镇一样平静、祥和,最闹腾的不过是邻居沢田宅那几个不安分的少年…… 她合上电脑,沿着鲜花小径步行到通向学校大门的主道。 禅院千流颔首:“下午好,云雀君。” 云雀恭弥睨她一眼,对她翘班行为倒也见怪不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点过头离开,开口问道:“下午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见到了,很可疑,有点病,甚至差点通知风纪委员会了。 禅院千流面不改色,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没有哎,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云雀留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禅院千流施施然离去,散步到校门口五百米左右的一家咖啡店中,和女员工打了招呼,坐到临窗的沙发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不时向外看一眼。 “你在等那个大帅哥来吗?”女员工打趣道,“难得看你走神呢。” “别胡说……” 禅院千流嘴硬了一下,倒也不否认自己的期待,支着下巴喃喃道,“他会来吗?” 他和下午在学校见到的那位同名同姓的少年,又是什么关系呢? …… 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那天,咖啡店即将打烊,黄昏逢魔时刻,整座小镇浸泡在橙色的光海中。 身姿颀长的男人推开店门,风铃轻轻响了两声,正在柜台点钞的女店员头都没抬:“抱歉,我们要打烊了哦,恕不接待。” 禅院千流掀眼瞥了他一下,视线便稍稍凝住了,对方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雪银碎发染上点夕阳的暖橙,他苍蓝的眼眸里沉淀着足以颠覆世界的怀念与眷恋,然而望过来的那一眼却很轻,像是怕吓到她。 “抱歉,但我很想喝点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却锁在禅院千流的身上,“可以吗?我不会停留太久的。” 女店员有些为难地望向禅院千流:“这个嘛……” “可以……”她低头,“加班时薪按正常两倍算。” 女店员喜笑颜开,递过一本菜单:“请点吧,先生。” 五条悟随手翻了两页:“这位小姐是你们的老板么?” “嗯……” 于是他点了杯榛果拿铁,转了一圈,不着痕迹地夸起咖啡店装修品味高雅,对展示柜陈列的几样珍品做出简单的评价。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禅院千流的对面,和她攀谈起来。 他说他叫五条悟,目前是个自由职业者,问她在读什么书。 禅院千流举起书背展示给他看了一眼:《月亮与六便士》,英文原版。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他的视力显然很好,“你也这么认为吗?” 禅院千流顿了顿,荡开一个笑容,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我不太能理解男主人公的选择,抛弃妻 子家人朋友,抛下世俗意义为度量标准的有价值之物,追逐所谓梦想和更加惊险的生活……但我是个庸俗的商人,不做亏本生意。” 五条悟也笑了:“那如果有一天,你为了什么人,放弃普世意义上更值得的一些东西,金钱、时间之类的,你会看不起自己么?”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禅院千流那天的心情很好,所以不介意和他就着一些傻问题再唠嗑一会儿,“但是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觉得……” 她合上书,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我的选择都有价值,说明那个人值得。” 五条悟唇角微挑,笑意便凝聚起来,雪色眼睫仿佛消融的冰雪,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克制住了,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两人相顾无言地在一张圆桌上坐了很久,她看书,五条悟也不说话,用视线描绘她沉静的轮廓。 离开的时候,他说:“见到你很高兴。” 禅院千流却稍显不客气:“我认为您妻子听到这话可能不会开心。” 五条悟若有所感,举起左手,铂金戒圈上的碎钻分割出细碎而耀目的光。 他蓦然笑了,嘴唇轻轻地贴了下戒指,十分缱绻,让禅院千流的指根也跟着发热。 “嗯……”他眼角一弯,拢起点微妙的笑意,“她现在就挺不开心的。” …… 那位先生又来了,先在柜台处点了拿铁与甜食,然后径直走向她在的桌边。 禅院千流注意到他相当嗜甜,哪怕点了加糖加奶的拿铁也只是浅尝几口,甜食倒是会一口不剩地吃完。 五条悟凝视了她一会儿,突然露出了点不爽的神色,仿佛家猫在主人身上闻到了其他猫咪的气味。 然而他毕竟是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很快收敛起情绪,和禅院千流随意聊着天。 禅院千流也有些心不在焉,她想问问对方是否认识下午那位少年,出于某种对于麻烦事的警觉,问句在舌尖滚了几个来回,没能出口。 五条悟是个英俊有魅力的成年男人,偶尔有些顽劣,却不招人讨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每次来店里都会带上一些不算多贵重,却十分合人心意的小礼物。 他行为和言语上从不僭越,处处表现着关心与体贴,却也对自己的妻子闭口不谈。 每次提起,他只似笑非笑地盯着禅院千流看,目光宠溺而柔和,令她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他强大,世界绝无仅有的强大,又行踪不定。 禅院千流不可能同疑似有家室的男人发生越轨关系,两人的交流也仅仅是浮于表面的聊天。 五条悟来找她好像也就只是为了说会无聊的话,借机在她对面坐上一会,很快匆匆离去,也不预告下一次的到来。 “总感觉千流今天心不在焉。”他问,“有烦心事吗?” “确实有,但是……” 禅院千流欲言又止。 什么但是五条悟的动作凝住了,神色饶有兴致,“说说看吧,我可是超可靠的大人,轻轻松松就帮你解决了哦。” “不,这个事。”禅院千流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问道,“五条君,你有和你长得很像的亲人吗?男性。” 他很轻快地回答道:“没有哦,我是独子。像我这么英俊的男人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个啦。” 禅院千流:“……” 好自恋…… “啊,也有可能。”五条悟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见到了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禅院千流点头,好奇道:“那是你的弟弟?” “不……啊,对。” 五条悟斩钉截铁地说:“他有病,无论说什么都别当真,骚扰你的话,联系我求助就好。” 禅院千流喃喃:“哦……其实他下午跟我告白了来着……” 他冷笑了声:“别理他。” 【end】 第35章 存档01 五条悟毫无疑问是个烦人的家伙,但又不至于特别招人讨厌—— 不得不承认最主要的原因是脸好,总是能在禅院千流真正发火之前乖乖收手认错,踩她着忍耐的底线蹦迪。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而对方放低姿态步步紧逼。 他强势地插入禅院千流平静有序的生活,像滚滚燃烧的流星坠落到宁静雪原,温度灼人到有些不适了。 “五条君,你应该很忙吧。” “是啊……” “那其实……” “才不要……”他竖起食指比了个暂停,“我就喜欢跟你待在一起,不怕麻烦。” “我觉得挺麻烦的。” 五条悟摘下墨镜,眼神十分可怜:“真的吗?” 禅院千流少见地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扬手为三月初刚回暖的东京落了场雪,万物披上层薄薄的白色外衣。 夜里,她喝了点助眠的冲剂,准备洗漱睡觉,然而窗户上传来咚的闷响,刚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并没有在意。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变成了清晰的叩叩声。 “喂,是我。”五条悟对她挑眉微笑,雪发在夜色里柔软发亮,“快开窗。” 禅院千流:“……?” 趁她晃神的功夫,五条悟已经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指挥她换衣服。 “这件太薄了,不行,要羽绒服。” “要去干什么啊?” “围巾呢?穿什么皮鞋,当然是雪地靴啊。” “等、等等,我不喜欢那双!” 禅院千流一头雾水,而五条悟颇为满意地看着裹成粽子的她点了点头,然后蓦然牵起她的手,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半抱着她踩上窗框,一跃而下。 还没等她挣扎尖叫,就已经稳稳落了地,四周风景变幻成未曾见过的模样,古朴而庄严的庭院,水台上的竹制鹿威无精打采地耷拉,细雪无声。 “这里是我家。” 五条悟紧紧握着她的手,热意不断从掌心贴合处传来。 “半夜突然发现樱花开了,很漂亮,所以也想让千流看看。” “什么?”她有点懵,试图抽回手,“总之先放开我……” “不行……”他弯起眼睛,“要和我牵着手才不会淋到雪,没发现吗?如果淋了雪的话,依照你的体质,明天一定会头疼感冒的吧。” 禅院千流若有所感,她摊开手,掌心竟然接住了晶莹的雪花,它并未融化,而她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雪的温度。 “这是无下限,简单来说,我不想碰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碰到我。” 他相当得意,语调轻快:“千流当然是例外啦。” 夜幕无星,雪花不断飘下。 五条悟牵着她的手穿过小院的圆拱门和回廊,雕花栏杆上亮着暗暗的暖灯。夜色已经很深,视物范围缩窄,禅院千流稍微有些发憷。 “别怕,老子在呢。”他说,“马上就到了。” 五条悟轻轻推开木门,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风雪卷着清淡而凛冽的芬芳扑面而来。 虬实的树根盘踞在庭院中央,被雪描了层白边的枝杈覆盖了半帘小院的天幕,娇嫩而粉艳的樱花悄悄盛放。 没有什么月光,积满雪的地面亮堂堂的,为这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粉红作配。 “你喜欢吗?” 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玉白的皮肤几近透明,侧脸轮廓嶙峋。 落雪无声,禅院千流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点点鼓噪起来,像是淋了雨一样狼狈,倾盆的颤抖,灭顶的无法回头。 久久没能等到回复,五条悟哼了一声:“不喜欢就算了,下次带你看更好的,等着。” 禅院千流别过脸,情绪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 或许将要面临一场包裹着糖衣的劫难,无法自抑的冲动往往预兆着结局不如人意,但此刻她决定对自己诚实。 在五条悟悄悄打量的目光中,她低下头笑了下,很轻地说:“我喜欢。” 五条悟:“……?!” “哦……” 他似乎也没能第一时间消化对方蓦然转变的态度。毕竟禅院千流此前没怎么给过好脸色。 “那……”五条悟张嘴。 “交往的话不可能。” “果然会读心吗?可恶。” “但作为感谢,答应五条同学另外一件事吧。” 他想了想,开口道:“哼,那明天要和我一起吃饭。” “这……” “不许拒绝。”他毫不客气地坐地起价,“而且中午和晚上都要一起,我会来找你的,就这么说定了。” 五条悟捂住耳朵,摆出一副老子听不见的桀骜样子。无论她说什么都摇头,于是禅院千流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她又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樱花,没过多久因为打了个喷嚏,被五条悟强硬地送回家门口。 “那么,明天见。”他说。 禅院千流于是上了楼,换完家居服的时候,若有所感地朝楼下看了眼。 对方依然站在原地,抬头撞上她的视线,轻轻挑眉朝她露出个微笑来,做口型道:“晚安。” 她捏着窗帘的手指紧了紧,好像全身上下的力气被抽走了一半,像被风忽上忽下地托举着,几乎有些狼狈地拉上窗帘转身离去。 …… 脸好烫…… 禅院千流用冰凉的掌心为脸颊降温,半靠在书桌边,视线所及处的书脊上印着《月亮与六便士》,是她和另外一位五条悟先生聊过的书。 她突然冒出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 【好感度:67】 回播的存档记忆以1.25倍速在眼前略过,影山千流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生不出多愁善感的情绪,不如说,除了家人外,她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对待上个攻略角色也是如此,带着些许兴味开始,一旦打出结局,就索然无味。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 影山千流漫不经心的想,这就是禅院千流厄运的起点,也是她和五条悟纠缠的伊始,最终落得个天人永隔的结局,真是傻啊。 动辄肝肠寸断的爱恨未免太过磨人。 …… 次日,和五条悟在天台一起用午餐时,有个男同学壮着胆子上来表白,递过一杯奶茶说千流老师我喜欢…… 禅院千流还没做出反应,五条悟已经毫不客气地接过那杯奶茶、插上吸管几口吸空,点评道:“首先,不够甜……嗝……” 男同学: “其次,你连她乳糖不耐都不知道么?” 五条悟把空掉的塑料杯随手掷进垃圾桶里,抛物线的弧度十分不科学。 “最后,千流是我女朋友,以后会结婚的那种。” 他态度嬉皮笑脸,眼神却十分冷淡:“这位同学,你可以离开了,慢走。” 那位男同学脸色变了又变,没说完一整句话便被他气走了。 确认那个人已经走远后,禅院千流有些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乳糖不耐这件事?” 五条悟大喜过望:“你竟然没有否认我们会结婚!那明天就去登记吧!” 禅院千流:“……?” “好吧……”他拖长了音调,“因为——是秘密。如果千流答应和我在一起就告诉你。” “谢谢,并不是很想知道。” “嗯……那跟我约会怎么样?” “没兴趣……” 禅院千流察觉到他似乎非常了解自己,在乳糖不耐受这个细节上早就初见端倪。 五条悟很喜欢吃甜食,大福团子一个接一个,完全不觉得齁,在她望过来时大方地递过来,然后又缩回手,一本正经地说:“只能给你尝一口。” “不用了。” “才不是我小气。”他说,“这是为了你好。” “不,说了不用……” 他思考片刻,做了天大让步似的:“那就两口吧,不能更多了。” “……?” “只是约会而已,为什么不答应?”五条悟十分不服,“明明没有讨厌我吧。” 禅院千流盼他一眼:“你很了解我吗?” “当然!”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怕黑、乳糖不耐受、假装不挑食但是会把青椒偷偷拨到盘子里……” 这种程度的了解未免让禅院千流觉得有些怪异了,她不动声色地反问:“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五条悟垂着眼睑思索片刻,似乎想起了不高兴的事:“那还挺多的呢。” “对了……”他拍了下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是真的吗?” 尽管是问句,五条悟脸上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得意神色,仿佛在说我就知道绝对是假的,就等着禅院千流的否认为他铺垫接下来的胜利。 禅院千流起了点逗弄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是真的。” 五条悟:“?!” “不会吧!”他几乎是哀嚎了,拽着她的衣角撒娇,“是骗我的吧……对吧?” 禅院千流努力忍笑,面上半点破绽未漏,让一直悄悄观察她反应的五条悟泄气了。 “好吧……”他赌气道,“你们什么时候分手?” “这是什么问法……” “因为你肯定要跟我结婚啊。”五条悟十分笃定,“趁早分手就可以早点跟我在一起了,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 “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这么坦荡地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啊。” “哼……”他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去过未来。”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陷入了思考中,仍有些生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叉着开花的墨鱼肠。 半晌,他似乎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 禅院千流倒是反复想着他那句我去过未来。 他和五条悟身上的疑点太多,如果放在平行空间与穿越时空的框架里,倒能得出合理的解释。 似乎为了及时验证她的疑惑似的,神出鬼没的五条悟今天忽然拜访了咖啡店,依然是点了加糖加奶的拿铁与甜品。 关于一直在好奇的事,禅院千流决定直接问。 “五条先生来自未来吗?”她说,“你与我认识的另外一位五条悟,就是同一个人,是吗?” 他交叠双腿,单手叩着桌面:“嗯……是吧,但也不是。” “你现在说话和他一样喜欢卖关子,你们绝对就是同个人吧?” “你猜呢?” 禅院千流和无聊的成年男人拌了会嘴,门口风铃响了两声,她侧目看去,来人是五条悟。 他将墨镜上推,震惊地看着她与五条悟,身后跟着一位墨发绿眼、满脸不情愿的小男孩。 比起他震惊又受伤的神色,禅院千流优先注意到了那个男孩,他的长相令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 五条悟向前走了两步,直视她的眼睛,单手指向嘴角带笑的另一位五条悟,咬牙切齿道:“你说的男朋友就是他?” 禅院千流完全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径直拿起一份店里摆着的手工饼干,朝着伏黑惠走了过去。 尽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五条悟歪头,微微一笑:“对,我是。” “是吗……”五条悟已经收起了方才的微妙失态,语调十分阴阳,“留不住自己的老婆,就想抢别人的吗?被离婚的奔三男人真惨啊。” 五条悟游刃有余地反击:“不会真有人十八岁还单身吧?” “不会真有人要离婚了吧?” “单身狗还替别人操心家务事呢?太感动了。” “是啊,毕竟你老婆真棒。” “你的也不赖。不对,你还没追到呢。” …… “哎?那我叫你小惠可以吗?”禅院千流微笑,“我带你去附近逛逛吧?新开了家手作玩偶的店……” “啊,嗯。” 伏黑惠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将手放到她的掌心。随着她走出店门十几步,回头望了一眼,低声问:“我们不用管他们吗?” 好像要打起来了…… “不用在意。”禅院千流头都没回,笑得如沐春风,“两个笨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