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新婚》 1 第1章 “砰——” 昏暗的走廊突兀地传来一声巨响。 似乎是重物砸落的声音,沉闷而又短促。 姜听雨纤弱的身体不自觉颤了下,小心翼翼地抬望过去。 会馆里的灯光刻意调得黯淡,浅黄色的光线幽幽落下,晕染在大理石砖面上,光亮不足还不至视线不清,可是入目之处,却不见任何动静。 是她听错了吗? 姜听雨温热的掌心贴上脸颊,试图安抚自己,触及的却是柔软的无纺布料,那是她因为感冒而戴上的口罩。 大约是感冒又严重了,出现了错觉。 姜听雨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继续往前走。 她已经迟到了。 在会馆门口时就收到催促的信息,包厢里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出现,为她庆祝二十二岁生日。 原本该是愉快轻松地度过生日这天,可惜的是她在前一天生了病,整个人怏怏的没有精神,如果不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她甚至想推了这场以她为主角的生日宴,在家里好好休息。 姜听雨脚步虚浮,慢吞吞走到转角处,眼眸微抬,在看清前方的景象后,瞳孔骤然紧缩,眼里溢满了惊惧。 光线昏暗,她依稀辨认出前面是两个男人的轮廓。 他们在搏斗。 更准确点说,是其中一个男人被完完全全地压制。 地面上打碎的花瓶无声地流淌着水痕,而那张原本置放花瓶的立架,此刻压着一颗男人的头颅。 耳畔再次响起声音。 “不自量力。” 那道声音狠戾,凉薄,冰冷到不近一丝人情。 说话的是占据绝对上风的男人,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试图挣扎的另一人牢牢钳制。 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所站之处恰好处在走廊中间,避开了吊顶上垂落的水晶灯,前后的灯光不会在那处交汇,成为了两不相靠的灰色地带,正好给了他完美的作案地点。 男人的脸模糊不清,背光处只能看到他额前细碎头发的剪影。 走廊的灯光忽然闪烁,一瞬的黑暗让姜听雨吓得闭上了眼睛,剥夺视觉后,听觉更加灵敏,她清晰地听到了被压制着的另一人粗重的哀息,就好像是在无声地向她求救。 姜听雨攥紧掌心里的手机,理智告诉她必须马上报警,可她的手却根本不听使唤。 眼睛感觉到了光源,轻颤的睫毛微微掀开,黯淡的光线下,姜听雨看到了男人的眼睛。 冷漠的,狠戾的,嗜血的眼睛,如鹰隼般凌厉地盯着她。 姜听雨心脏揪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大脑忽然缺氧。 “我……” 她试图说些什么来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却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身体发软,脚麻木到抬不起来,她扶着墙壁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 余光撇到趴在立架上的人,那人已经不再挣扎,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姜听雨怕极了。 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男人不可能会放过她。 也许她的下场,就会和趴着的那人一样,悲凉无助地消逝在这里。 男人松开钳制那人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口,镶嵌着钻石的袖扣闪着点点萤光,男人身材挺拔颀长,衬衫的垂感面料勾勒出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嫌恶地皱了皱眉,不知从何处拿出条手帕,一点一点擦拭,而后随手一扔,那条帕子不偏不倚落在了没了声息的人脸上。 男人再次将视线投向姜听雨,晦暗的目光打量着她。 女孩脸上戴着白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她精心打扮过,头发卷了波浪,蓬松地披散着,身上一条浅蓝色公主裙,裙摆蓬蓬,细白的脖颈处点缀了一条项链,似乎是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姜听雨脚步已经站不稳了,肩膀半靠着墙壁才勉强撑住,“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试图寻求男人的信任,给她一条生路。她不敢高声呼救,因为她不知道那样做,是会成功从男人手里逃离,还是加快她的死亡。 “是吗?”男人漫不经心地拨弄袖扣,很低地笑了声。 他的声调太过云淡风轻,好似在闲话家常。 姜听雨心跳蓦地停了一秒。 他给她留了说话的余地,是不是代表杀她的心并没有那么强烈? “我可以发誓。”姜听雨急切地回应,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意,生怕晚一秒就要遭受无妄之灾。 “发誓?”男人耸兀的喉结轻滚,哂笑一声,磁沉的音色带着凉薄讽刺,“真有意思。” 男人透过昏黄的灯光端详了她片刻,似是不满意她离他过于遥远,长腿迈开,踱步而来。 寂静的空间内乍然响起皮鞋哒哒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了姜听雨的心上,带着极浓的危险信号。 姜听雨屏着呼吸,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眸光似是被吸引了般,不受控制地落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半张脸藏在阴影下,五官线条更为清晰,下颌角利落,彰显出男性的力量感,他的皮骨相很薄却高度立体,是一张极具侵略性的俊美面孔。 如果不是她刚刚目睹了他的犯罪现场,恐怕她还会带着欣赏的模样看他。 毕竟,这张脸十分地上相。 然而现在,姜听雨脑子一片空白。 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栗,眼睛里蓄满的泪水也不敢掉落,只能死咬着贝齿隐忍。 刚才鼓足的勇气已经全然消散,她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想要灭了她的口实在太过简单。 男人微微俯身,深邃幽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漫不经心地伸手至她的耳骨,冰凉的指尖划过皮肤,像是锋利的刀片轻柔缓慢地割锯。 他似乎是要摘掉她脸上的口罩。 姜听雨脑海里浮现无数个恐怖的影视剧杀人画面,那些心理变态的凶手总是喜欢折磨受害者,并且无比享受受害者的恐惧挣扎。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决堤。 清晨起来的时候父亲母亲给她送了礼物,是她肖想许久的绝版摄影镜头,尽管父母并不赞同她外出摄影,认为那样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圆了她的心愿。 晌午前,远在洛杉矶的哥哥也给她送了祝福以及早已经准备好藏在书桌抽屉里的钻石项链。 她在家里和父母庆祝了生日并且许下了愿望: 希望爸爸妈妈许她自由,让她能够走遍山川纵览河流,用摄影留下她的足迹。 姜听雨从没有这么虔诚地希冀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会对着蜡烛许愿自己可以长命百岁。 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过于强烈,上帝也被她打动。 走廊尽头处忽然闪现一道身影。 姜听雨顿时挣脱开男人的手指,拼命地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声音自喉咙处嘶哑而出:“救……救我。” 那人缓步上前,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花瓶立架上的人,连一丝震惊的动作动没有显露。 姜听雨惊觉不对劲。 这个人未免太过镇定了,他的态度就好像是见怪不怪,又或是—— 他和男人是一伙的。 那人在男人面前停下,言语恭敬道:“谢总,我来处理。” 姜听雨心跳砰砰作响,手心里溢出了冷汗,眼尾的泪水也惊得收了回去。 她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面了,父亲的助理也总是这样面面俱到帮着处理各种收尾工作,干净到不留下一丝痕迹。她从不怀疑他们的工作能力,此刻,她只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得悄无声息,就连父母也没有办法发觉。 被称为谢总的男人似是而非地扫了一眼发抖的姜听雨,唇角浮起一抹慵倦散漫的笑意,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助理上前,耳语了几声。 尽管离得并不远,姜听雨还是没能听到男人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敢刻意去探听。 助理向男人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姜听雨时一刻也没有多停留,径直走到花瓶立架处,将那个听不到声息的人背离现场,甚至连地面上的水渍也没有处理。 就这样明晃晃地留下了犯罪证据。 是忘了,还是根本不在意。 姜听雨来不及多想,目光便再次迎上男人的视线,男人深敛的眸光意味不明,落在她脸上,似是在窥探猎物一般。 顷刻后,男人抬起手指抹了下她湿润的眼角,指腹染上温热香甜的气息,他捻了捻那滴泪,问她:“哭什么?” 姜听雨心跳都停滞了,机械地摇头,“没有,我没哭。” 男人的眼睛太过沉冷,压低的声音再如何云淡风轻,听在她耳里都只觉得骇人,她甚至觉得,她刚才要是回答自己哭了,男人的手会直接按在她头上。 她亲眼目睹了那只青筋遒劲的手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一个健壮的成年男性,她不觉得自己能在他手里成功逃脱。 男人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随着睫毛扇下,他的眼睛也愈发幽暗。 姜听雨忍不住猜想,他也许是打算捏断她的脖子。 封闭的空间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阴风,整个后背都在侧侧发寒。姜听雨瑟缩了下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里更加害怕,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连打个喷嚏都在担心惹得男人发怒。 男人勾唇浅笑,似是并不介意,他不急不缓地凑近,盯着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别人送的?” 姜听雨双手捂住脖子,僵硬地点头:“是的。” 她不明白男人的意图,只以为他是想要这条项链,忙不迭解下来,动作因为过于慌乱而不小心让钻石的棱角刮伤了皮肤,她的皮肤养得精细,轻易就能留下印子,此刻,脖颈左侧的那道红痕无比的明显。 双手捧着项链递到男人面前,她颤着声音道:“你拿走项链,放过我行吗?这条项链很贵,可以换很多钱。” “哦?”男人微微挑眉,嗓音轻懒。 男人接过项链,吊垂在眼前,钻石的光泽熠熠生辉,像极了深秋寒夜独自明亮的月光,清冷,高贵。 确实是一条极配女孩的项链。 掌心收拢,项链被他攥在手里,那双漆黑的眼眸再次望向女孩,“就这么送给我,不心疼?” 姜听雨心疼。 项链是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才第一次戴,甚至都没有机会出现在其他人面前,说不心疼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但她更想活命。 “只要你肯放了我,它就是你的。”纤长的睫毛轻颤,姜听雨心跳如擂鼓,语调尽失。 她清楚,男人可以在杀了她以后再拿走项链,根本不必经过她的同意,她也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男人阴戾的目光幽幽盯着她,像极了西北雪地里的狼,无声地打量着猎物。 姜听雨被他盯得瑟瑟发抖,声音里染了哭腔,小心翼翼请求:“可以吗?” 男人再次抬起手,宽大的掌心如一座山一样地压下来,姜听雨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极度恐惧而僵直。 脖颈处蓦地贴上了冰凉的触感,那种感觉就像是毒蛇在她皮肤上游走,她稍动一下,淬了毒的蛇牙就会毫不犹豫地咬住她的脖子。 心跳声越来越快,然而她却连呼吸一下都不敢。 “啪嗒——”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脖子上多了点重量。 是项链。 男人亲手帮她戴上了项链。 姜听雨能感觉到自己脸前温热的气息,并不是口罩留住的她的温度,而是属于男性的。 “睁眼。”男人嗓音低沉轻懒,如烟花般在姜听雨耳畔炸开。 心瞬间悬在空中,咚咚作响。 她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听从他的话,颤巍巍睁开了眼睛。 视线恢复清明,男人放大的五官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姜听雨吓得瞳孔骤缩,乌亮的眼睛闪着盈盈泪光。 男人指了指她紧攥着的手,淡漠道:“电话。” 姜听雨低头去看手机,屏幕果然显示了来电,是朋友打来的,大概是询问她怎么还没有到包厢。 屏幕一直亮着,姜听雨宕机了般的什么也没有做。 “不接吗?”男人懒懒开口。 姜听雨当然想接这通电话,她想向朋友求助,让他们赶来救她,可男人就在她跟前,她哪里敢说话。 姜听雨咬着贝齿拼命地摇头。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腕表。银色的表盘精致细腻,光滑的玻璃反射着他脸部的倒影,模糊且阴暗。 “不早了,走吧。” 缺乏主语的话让姜听雨没敢挪动脚步,她不确定男人说的是不是她可以离开了。 “不走?”见女孩没有动,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 姜听雨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怔愣,数秒后,她反应过来,才有了种死里逃生的真切感,“走,走的!” 慌乱之下,姜听雨转过身试图从来时的路离开,男人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错了,你的路在这儿。” 男人指着身后的路,漫不经心地提醒。 姜听雨呼吸一滞,脚步似是被男人蛊惑的声音控制,听从他的话语僵硬地往包厢的方向走去,掠过男人身前时,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下。 她穿着抹胸公主裙,后背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随着步伐的迈动,蝴蝶骨振翅欲飞。 女孩怯生生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男人收敛眸光迈步朝反方向走去。 电梯稳稳停在地下二层,两侧门移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涌入。 刚才的那个助理等候在车前,为男人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谢总,人和监控视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一起送去警局了。” “嗯。”男人单手覆上车门边缘,很淡地应了声,俯身上车。 助理为他合上车门前,又接着说道:“送去的路上叫人问过了,什么也不肯吐露。”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似乎早有预料,“知道了。” 助理熟稔地关上车门,疾步走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后座的男人半阖双眼,双腿交叠,熨贴的西装裤腿垂顺落下,更显得腿部线条流畅修长。 助理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的男人,心中感叹豪门艰辛。 这样的事,自总裁回国接手谢氏集团以后已经是屡见不鲜。 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助理愣了下,慌乱移开视线,紧张地咽了咽喉咙。 男人移开目光望向车窗,透亮的玻璃外乌云黑沉,不多时,豆粒大小的雨点便砸落了下来。 2 第2章 “不要!不要!” “不要杀我!” 烟粉色被子下的少女脸色苍白,指甲死死扣进被单,隽秀的眉头紧蹙在一起,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痛苦,不难想象她梦到了什么样恐怖的景象。 守候在她床前的女人心疼地为她揉着眉心,轻声细雨哄她:“眠眠乖,眠眠不怕,妈妈守着你呢。” 女人眼里泛着泪光,咬唇望向身旁的男人,“远岑,眠眠怎么会变成这样?晚上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叫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姜远岑声音低沉,隐隐压着怒气,停顿片刻后,他放轻语气,温和道:“静怡,你守了一晚上了,先去睡一会儿,女儿这里有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我要守着眠眠。”林静怡哽着声音拒绝,半步也不愿离开女儿。要不是她心软答应女儿去赴聚会,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姜远岑无奈轻叹一声,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给她依靠。 小女儿姜听雨说是妻子的命也不为过,眼下出了事,妻子只会更痛苦心疼,恨不得自己代替女儿受苦。 这时候,他说什么也没有用。 当年妻子怀着女儿的时候百般不适,费尽心思才堪堪保住,生产的时候为求稳妥,即便医生建议顺产,他们还是选择了更为保险的剖宫产。 女儿生下来就比其他婴儿瘦弱,常常生病,直到上了小学,身体才渐渐好转,后来即便医生确认女儿十分健康,林静怡还是不放心,二十二年了,一直眼珠子似的呵护着。 谁也没有料想到,只是参加了一场生日聚会而已,女儿竟然会高烧到梦魇不断。 床上的少女呼吸急促,饱满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忽然间,一声短促的惊呼自女孩口中溢出。 “啊——” 下一秒,女孩从噩梦中惊醒。 涣散的目光聚焦,女孩心有余悸地眨了眨眼睛,缓缓抬手掐了下自己。 她下了很重的力气,掐得极疼。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眠眠。”林静怡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酸涩,“眠眠终于醒了。” 姜听雨侧过头,迷茫地对上母亲的视线,虚弱无力地发声:“妈妈,您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 林静怡抚上女儿的额发,轻柔地抚摸,“这是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少女重复着母亲的话,眼睛里升腾起一片茫茫白雾。 她不是在会馆吗? 姜听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昏暗的走廊。 林静怡见女儿清醒过来,提着心也安定了不少,“眠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听雨摇头。 除了头有点晕,鼻子堵塞以外,再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眠眠,能告诉爸爸发生了什么吗?”姜远岑压低声音询问女儿,眸光深敛静穆。伤害女儿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姜听雨眼前蓦地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瞳孔骤然紧缩,双手紧攥成拳。 “我……我看到……”姜听雨想起压在立架上的那个人被他们带走了,她忙握住父亲的手掌,催促道:“爸爸,快点报警,快点去救那个人。” 姜远岑眉心折起,“救谁?” 姜远岑心有疑虑,他不确定女儿是不是烧糊涂了说的胡话。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被那个人带走了。”姜听雨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很多细节不太能想得起来。 “那个人?”姜远岑耐心追问。 姜听雨隐约记得—— “姓谢,我听旁人喊他谢总。” 姜远岑眼眸眯起,目光冰冷发寒,“爸爸知道了,你好好休息,爸爸会去解决。” 姜听雨眨了眨眼,澄澈的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姜远岑,声音绵软:“爸爸,一定能解决的,对吗?” 姜远岑将女儿的手塞进被子里,温声道:“眠眠不相信爸爸吗?” “信的。”从小到大爸爸都没有让她失望过,她当然不会怀疑。 姜远岑笑了笑:“那就乖乖休息。” 姜听雨乖巧地点头。 头晕晕沉沉的,眼皮也很重,没过多久姜听雨又陷入睡眠之中。 这一次,姜听雨睡得极为安稳,舒展的五官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小巧。 姜远岑和妻子又陪了女儿大半个小时,才彻底放下心,搂着妻子出了女儿的卧室。 清晨时分,日光透过走廊窗户的轻纱窗帘洒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柔和的光线。 林静怡守了女儿一晚上,脸色灰白,却依旧不让自己停歇,“远岑,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林静怡和姜远岑结婚三十年,再了解不过枕边人,她从他细微的表情中察觉到了。 姜远岑没有否认:“是,但还不确定。” 他望向妻子,眉心轻折,眼里满是心疼,“你先回房休息,有结果了我一定告诉你。” “嗯。”林静怡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让丈夫反过来还要担心她。 女儿和妻子都在二楼卧室休息,姜远岑为了避免打扰她们,独自去了一楼客厅。 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只待验证。 - 姜听雨在家里休养了整整一周,躺得身体机能都要退化了,林静怡还是不许她出门。 姜听雨知道母亲是担心她再出意外,可是总不能因为无法预料的事就将她困在家里一辈子吧。 她的摄影工作室还等着她过去解决一堆问题,小助理天天在微信群里@她,问她什么时候能来,她倒是想去,可是母亲压根不给她开口请求的机会。 姜听雨趴在窗台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楼院子里的喷泉,再一次叹息。 前几天父亲告诉她会馆的事已经解决好了,那个受伤的人没有大碍,姜听雨悬着的心也总算能放了下来,她总是担心自己没有及时报警而害得那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那样的话,她会始终介怀。 不过父亲再没有透露其他的情况,姜听雨追问过,却被父亲扯开话题,显然是不愿意告诉她。 这反倒是让姜听雨更加好奇,于是她便拜托朋友帮她查一下那个姓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等了几天也没等到回应。 那人的身份就这么神秘吗? 姜听雨双手托着脸,眼睛盯着喷泉一动不动。 稍顷,前院大门移开,两辆黑色的轿车徐徐驶入。 姜听雨纤长卷翘的睫毛微颤,仰着小脸望去。 今天是周日,父亲不会去公司,车里的人难不成是父亲的客人? 姜听雨在家里待到发腻,每天见到的都是那几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此刻能见到外人,她就跟自己能够出门一样兴奋。 两辆车子几乎是同时停下,第一辆车门先行打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俯身下车,站定后,男人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外套。 男人身量高挑颀长,剪裁合体的西装完美地呈现出他紧实的身材。 姜听雨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要是他能转过来就好了。 姜听雨心里默默念道。 下一秒。 喷泉溅落的水珠裹着晌午的阳光熠熠生辉,如同无数颗细碎的钻石闪着光芒,尤为恍眼。 男人竟好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真的转过了身。 男人的脸藏在水珠之后,不大清楚,却足以辨认。 是他! 姜听雨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整个人见鬼般地躲到了窗台右侧。 他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吧…… 姜听雨捂着自己的心脏,那里因为极度激动而砰砰作响,任由她如何安抚自己,也无法真正冷静下来。 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她不明白那个男人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到她家里来。 他来做什么?是来见她父亲还是见她…… 难不成是男人知道了她没有保密,所以查到了她的身份,上门打击报复? 这也不是不可能。 男人敢在会馆伤人,可见他胆大妄为。 姜听雨忧心不已,生怕连累无辜的父母,那个男人心狠手辣,难保不会伤害她的家人。 不行,她要去见他。 有什么事就冲她来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推开卧室门,姜听雨便打了退堂鼓。 心跳声不断加速,像是中了邪的小鹿毫无章法地乱撞。 残存的理智占了上风,逼得她没有退却,好不容易走到二楼扶梯口,却迎面撞上母亲。 林静怡身着浅色修身长裙,婉约大方,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虽然平日里母亲也都会化妆打扮,但今天有些过于正式了,倒像是要去参加晚宴似的。 林静怡本就是要上楼,见女儿正欲下来,拦住了她,“眠眠,回房间去。” 姜听雨目光下落,扫视着一楼,却没见到男人,院子到一楼不过寥寥数步,不可能还没进来。 姜听雨敛眸,谨慎地向母亲询问:“妈妈,家里来客人了吗?” 林静怡本不想让女儿知道具体情况,但事关女儿,便没有隐瞒,“是谢家的人来了。” “谢家?”姜听雨印象里,家里相交甚密的豪门之中并没有姓谢的。 姜听雨转了转眼珠,悠悠问道:“谢家的人来干嘛?” 林静怡蹙眉,浓郁的忧愁化解不开,:“谈论亲事。” 林静怡描绘着女儿的眉眼,心脏抽疼,无奈道:“你爷爷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给你和谢家的小辈定了亲。” “什么!” 脑海里陡然掀起一阵巨浪,拍得姜听雨脑子都晕了。 她和谢家定了亲,这事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那她的结婚对象是谁? 姜听雨彻底懵了,不敢置信到连声音都在发抖:“我……要和谁结婚?” 林静怡牵过女儿柔软细腻的掌心,带着她回房,边走边说:“谢家的两个小辈之一。谢霁淮或是谢蕴南。” “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姜听雨攥紧了母亲的手。 她自小出生在京北,并非不知道谢氏,但从她懂事起就和谢氏没有过来往,谢霁淮也好,谢蕴南也好,她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林静怡轻揉着女儿的手背,安抚女儿激动的情绪。 她又何尝不心疼女儿。 谢家就是个虎狼坑,谢老爷子去年退位后,谢家的家主之位落在了长孙谢霁淮手里,谢老爷子一生育有二子,长子早逝,二子却正值英年,大权旁落侄子,他又怎可能放弃。 现如今谢家内斗不断,女儿若真嫁过去,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姜听雨脑子嗡嗡作响,声音里溢满了惊慌:“妈妈,我不要和谢家联姻。” 谢霁淮,谢蕴南,这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是她那天在会馆见到的男人,就连回想那日的情形,都会令她恐惧,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和他结婚还有没有命活。 林静怡拍了拍女儿的手,温声道:“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想叫谢家那边答应退亲,只是爷爷那边……” 提及姜老爷子,林静怡犯了难。 老爷子最是固执,谁的话也不听,奶奶在的时候还能劝上两句,可惜的是奶奶已经过世多年了。 姜听雨还未回过神,怔怔然道:“爷爷最疼我了,一定定会同意的。” 姜老爷子在这一群小辈之中最疼爱的就是姜听雨,即便是要星星月亮,老爷子也会想方设法捧到她面前。 “但愿如此。” 林静怡一声叹息。 老爷子和谢家的定下婚约的缘由就连丈夫姜远岑也不知晓,想要顺利解除婚约,恐怕并不是件易事。 3 第3章 一楼会客室,寂静的气氛暗藏着凌厉的攻势。 佣人送上茶水,一句话不敢多言,匆匆退了出去。 姜远岑微微抬起手,示意对面的人用茶,“尝尝,今年的新茶。” 姜远岑坐姿松懒,明晃晃地打量着对面的两个小辈。 谢蕴南端起茶杯抿了口,似乎是喝不惯,眉眼皱起,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谢霁淮却依旧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目光落至谢霁淮脸上时,姜远岑漆黑的眼瞳阖动。 谢老爷子在京北算个人物,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倒也不算差。 但当他的女婿,还远远不够格。 “请两位小侄过来,是有件事。”姜远岑态度强硬,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谢蕴南暗自不悦,碍着姜远岑是长辈,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 先是上浓茶,再是言语压迫,饶是他不多想,也能看出姜远岑是在给他们下马威。 谢蕴南索性默不作声当甩手掌柜,把事情交给堂兄谢霁淮解决。 当了谢家的家主,这种事自然要挡在前面。 姜家人可不是吃素的。 谢蕴南想到堂兄要在姜远岑手里吃瘪,阴郁的脸色都缓和不少。 谢霁淮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壁,掀眸迎上姜远岑的视线,磁沉的声音温凉:“姜叔叔是为了联姻一事?” 姜远岑笑了笑,终于肯正眼望过去,“婚事是老爷子定的,老爷子目光如炬看中了谢家,自然是因为谢家足够好。” 他这一番话捧高了谢家,却又为接下来的话做了铺垫。 “要结婚的毕竟是你们小辈,我们做父母的总是要以儿女的意愿为主,今天请你们过来,也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话没有明说,因为现在还不到撩底牌的时候。 商业场上最忌讳的便是开局就被对方捏住七寸,一旦弱点被拿捏,就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谢霁淮思忖时目光下移落在青瓷茶杯上,澄绿的茶水飘荡着细碎的泡沫,半晌后,不动声色道:“我没有意见。” 一言惊起千层浪。 姜远岑眼眸微覷,盯着谢霁淮的目光幽沉如深不见底的湖水。 谢蕴南拧着眉头不敢置信地望向谢霁淮,眼里满是愕然。 京北谁不知道姜家的小女儿娇生惯养,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只能是当菩萨供着,动也动不得。 谢蕴南暗暗猜想堂兄是不是在给他挖坑。 谢家两个小辈,数他的年纪和姜小姐最为接近,保不齐最后就是他来联姻。 谢霁淮这会儿表现得毫无意见,或许就是置身事外。 谢蕴南顶了顶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谢霁淮。 该死!让他摆了一道。 姜远岑注意到谢蕴南的表情,心里冷嗤。 同样是谢家的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也好,不稳固的墙最容易被推倒,那就先拿他开刀。 “蕴南呢,怎么想?”姜远岑问谢蕴南。 冷不丁被问及,谢蕴南话都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我年纪轻,结婚的事还没考虑过。” 姜远岑心中冷笑。 年纪轻?呵,真有脸说,他可比眠眠还要大上三岁。 谢蕴南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不足为惧,倒是谢霁淮…… 姜远岑目光重新落在谢霁淮身上,深色的瞳眸意味不明。 随便聊了几句,姜远岑转了转手腕,扫了一眼腕表的指针,“听说蕴南经营了一家娱乐公司,一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谢蕴南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姜远岑是想要支开他单独和谢霁淮说话。他早就不想待下去了,巴不得早点离开,姜远岑既然递了台阶,他也没有不接的道理,“是,公司事情太多了,等着我回去处理。姜叔叔,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拜访您。” 一个小小的娱乐公司和整个谢家的产业对比起来渺小到不值一提,他就是再忙也不抵谢霁淮百分之一。 姜远岑但笑不语。 多余的人离开,会客室更加冷寂。 姜远岑不由得高看了谢霁淮一眼,对上他还能表现得如此沉稳的小辈也没有几人,看来这位新任谢家家主并非徒有其表。 姜远岑替谢霁淮斟满了茶水,状似不经意地提及:“那天会馆里的人是你吧。” 姜远岑让人去查女儿在会馆里发生的事,然而监控却被人处理了干净,查来查去也不过是查到了谢蕴南的名字。 早先他还不能确定女儿遇上的人是谁,今天他才确认。 以谢蕴南的手段,做不到这么干净,不留痕迹。 就是不知是谢蕴南给谢霁淮下了套被反杀,还是谢霁淮借了谢蕴南的名字做恶事。 谢霁淮捏着茶杯的手略顿,缓声道:“无意惊吓到了姜小姐,是我的过错,很抱歉。” 态度不卑不亢,言语行为张弛有度,实在挑不出一点错。 话音刚落,一只丝绒礼盒递到了姜远岑面前。 谢霁淮修长瘦削的两指弓起,盖子应声而开,盒子里赫然一条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项链。 切割完美的蓝宝石不含一丝杂质,在温润的日光下晶莹透亮,像是一汪澄净的海水。 姜远岑深邃的眸光缓缓抬起,直至落在谢霁淮平静的脸上。 他在等他的解释。 谢霁淮迎上他的视线,语调张弛有度:“这是我给姜小姐的赔礼,还请叔叔代为收下。” 姜远岑面无表情扣住盒子,反手推了回去,“赔礼就不必了,我的女儿也不会缺一条项链。” 谢霁淮笑了笑,并没有因此而恼羞成怒,而是转言关心道:“听闻姜小姐病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不劳烦霁淮挂心,眠眠已经病愈了。”姜远岑不客气道。 眠眠。 谢霁淮默念了遍女孩的闺名,心脏突然悸动了一下。 惊觉自己不寻常的反应,他那双漆黑的瞳眸愈发深沉。 喉结滚了滚,他道:“姜小姐毕竟是因我而病,虽然不是我故意为之,但到底脱不了干系。叔叔要是不肯收下赔礼,我只怕会良心难安。” 姜远岑听他言语还算恳切,打消了为难他的心思,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吹了两下,磁沉威严的声音溢出:“赔礼我收下了,有件事还需要你帮个忙。” “您说。” 姜远岑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我希望谢家能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 楼下庭院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 姜听雨耳朵动了动,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下了床,小跑到窗前。 黑色的车子缓缓驶出,不多时,便从视线中彻底消失。 是谢家人的走了。 姜听雨踮起的脚尖下落,踩实了地板,悬着的心依旧没有落下。 谢家的人会同意退婚吗? 姜听雨心乱如麻,怔愣了片刻,转身离开窗台往门外走去。 她走的着急,就连脚底的凉意也没有感觉到。 二楼走廊静悄悄的,窗台外飘着淅沥的水声,咚咚的脚步声谱着轻快的节奏,很快,穿着浅粉色吊带裙的少女就出现在楼梯之上。 她居高临下望去,并没有看到父母的身影。 失望地皱了皱眉,少女低垂着眼眸走下楼梯,距离一楼只剩几级台阶时,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炸开。 “不凉吗?” 姜听雨眼眸震颤,下意识抬眼望去。 宽敞明亮的客厅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他背着光,身上黑色西装的边缘渡了一层光晕,面容整个拢在阴影之中。 仅仅只是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姜听雨腿脚发软,差点从楼梯跌落下去,她死死攥紧了扶手,才堪堪稳住。 “你……”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剩余的话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车子明明已经开走了,她亲眼看见的,男人为什么还在她的家里。 姜听雨脑子犹如打乱的拼图,根本无法拼凑完整。 她就像一只藏在悬崖峭壁上的雏鸟,除了等人营救,没有任何退路。 男人脚步轻迈,踱步而来。 姜听雨终于被恐惧惊吓得出了声,“别过来。” 心跳声如连绵不绝的雷声,振聋发聩,脑子里凌乱的拼图瞬间粉碎,只剩一片空白。 男人止住脚步,深邃的目光落在女孩瓷白的脚趾上。 大约是楼梯的大理石砖面太凉,脚面肤色比小腿还要再白一度。 目光上移,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女孩锁骨处大片皮肤。 她身上的吊带裙比之前穿的公主裙更为裸露,或许是在家里,所以穿着随意了些。 谢霁淮眉心轻折,四下环视,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佣人的身影,他招手示意佣人上前,沉声道:“给你家小姐拿一双鞋。” 佣人看见姜听雨赤着脚,忙不迭应声去玄关处取鞋子。 小姐的身体不太好,要是再病一次,先生和太太不知道多揪心。 佣人疾步而来,在姜听雨所站的楼梯下方放好了拖鞋,“眠眠,地上凉,穿上鞋子吧。” 姜听雨一向不会为难佣人,但此时,她却顾不得佣人的话语,只死死盯着男人。 “眠眠?”佣人又唤了声。 姜听雨依旧不为所动。 佣人想着是不是该叫先生太太过来,反复纠结时,楼梯下方的男人开了口,“你先去忙,我和你家小姐有话要说。” 佣人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男人,又将目光投向姜听雨征询意见。 姜听雨心跳不由加快,“你想说什么?” 佣人知道自己不该听主人家的事,摆正了拖鞋后便匆匆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谢霁淮喉结轻滚,深邃的瞳眸泛起极其细微的波澜。 姜听雨屏着呼吸,等待男人的话。 掌心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似是有消息传了进来。 姜听雨下意识看向手机。 【查到了,那天的人是谢蕴南。】 几乎是一秒之间,姜听雨便抬眸俯视着楼梯之下的男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纠缠,在旁人看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落在作为父亲的姜远岑眼里。 “眠眠。” 姜远岑从右侧走廊深处走出,眼神颇为不悦。 姜听雨侧过脸望向声音的来源,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眼眶倏然发热。 “爸爸。”她哑着声音呼唤。 姜远岑缓步上前隔绝了谢霁淮的目光。 “眠眠,先穿上鞋子。”姜远岑一见女儿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全然没有方才凌厉的模样。 刚才在会客室,谢霁淮虽然没有拒绝退婚的事,却也没有答应,到底是谢家的家主,说话滴水不漏,丝毫找不出破绽。 姜远岑倒是不将谢霁淮这个小辈放在眼里,怕就怕女儿看上了对方。 姜远岑想到女儿看谢霁淮的眼神,深沉而又热烈,根本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心头一阵闷堵,“你先回去吧,叔叔就不送你了。” 有父亲做靠山,姜听雨一下就有了底气,乖巧地穿上了鞋,躲在父亲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在父亲面前吃瘪的男人,却不想再次对上他的目光。 但这次,姜听雨完全不怕他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了回去,颇有挑衅的意味。 谢霁淮勾唇浅笑,狭长的眼眸微眯,肆无忌惮地盯着女孩,“好,那我就告辞了。姜叔叔,姜小姐,再见。” 最后那句,他咬字极重,显然是对姜听雨说的。 只是姜听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暗自庆幸送走了瘟神。 谢霁淮穿过庭院走到车旁,上车前,他搭着车门看了一眼别墅二楼的窗台,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一间就是女孩的闺房。 “谢总,怎么了?”助理见他没上车,疑惑问道。 谢霁淮敛眸,“没什么。” 4 第4章 姜宅客厅,姜远岑看了女儿一眼,遂即无奈轻叹。 他这个女儿,养得太过纯善,完全不知道人心险恶。 姜远岑不舍得训斥女儿,却又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好语重心长道:“病才刚好就光着脚在家里走,要是再生病,难受的也是你自己。” 姜听雨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爸爸,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姜远岑点了下女儿饱满的额头,语气宠溺,“你啊,总是不让我们省心。” 姜听雨抱着姜远岑的手臂撒娇,嗓音清甜:“爸爸最好啦。” 姜远岑彻底没了辙。 “爸爸,谢家的事解决了吗?”姜听雨仰着小脸询问。 姜听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毕竟关乎她会不会和谢家联姻。 姜远岑凝起眉心,拍了拍女儿的手,“眠眠不用担心,爸爸会解决好。” 姜听雨很乖地点了下头,没有继续追问细节。 父亲会这么说,就代表联姻的事相当棘手,就连他也不能轻松处理干净。 - 姜听雨回房后将门反锁,给好友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接听。 “眠眠,你要我帮你查的人已经查到了。” 电话里的声音简洁利落,隐隐带着女性特有的清脆。 说话的女孩是姜听雨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程简依。 程简依同样出生京北豪门,却和姜听雨过着天差地别的人生。 程简依生母早亡,父亲在她六岁那年娶了继母,后来又生了个儿子,所有人都更加偏疼弟弟,彻底忽略了她,她在程家就像是多余的人。 毕业后,程简依就从程家搬离了出来,独自挣钱养活自己。 姜听雨一面走一面说:“一一,你给我发的消息我已经看到了,那天的人确定是谢蕴南吗?” “监控视频虽然丢失了,但是有谢蕴南定包厢的记录,绝对错不了。”程简依敢拍着胸脯保证。为了查这事,她还借了程家的力量,否则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查不到。 姜听雨又问:“谢蕴南为什么打人?” 男人看上去并不是好惹的对象,那个被压制的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招惹他。 程简依犯了难,这一点她确实没有查到,“我听其他人说,谢蕴南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没少干……蠢事,没准就是起了什么矛盾。” 谢蕴南何止干了蠢事,简直肮脏不堪,她都不愿意说出来脏了眠眠的耳。 “眠眠,你打算怎么处理?”程简依指的是处理谢蕴南,按照她的意思,干脆把人绑起来打一顿才算解气。 姜听雨默了默声。 那天她告知父亲后,没过两天父亲就回复她已经处理好了,然而前因后果却一个字都没有和她说明白,想来是要卖谢家人情。 毕竟姜谢两家还有婚约,总不好撕破脸。 “先不处理。”姜听雨轻声道。 等退了婚约,再处理也不迟。 - 翌日清晨,薄薄的日光被深色的窗帘拦住,任由光线如何穿刺,也透不过去。 窗台旁的柜子上放了一束栀子,清香悠然,弥漫了整间卧室。 躺在床上的少女眼皮阖动,悠悠睁开了眼睛。 她缓了片刻,掀开身上的蚕丝薄被,脚趾勾着拖鞋进入了浴室,半个小时后,女孩画着精致的妆容走了出来,转身进入了衣帽间。 玲琅满目的衣服塞满了衣帽间,除了日常的穿着,还有许多华丽的礼裙,都是价值不菲的私人订制。 姜听雨选了一条白色的过膝长裙,裙身极尽简约,只有腰身处配了一条腰带,算是点睛之笔。 穿戴整齐后,姜听雨挑了一只低调的托特包,将收到的生日礼物,父母送给她的绝版镜头小心翼翼放了进去。 工作室那边离了她几乎无法运转,积压的约拍订单一拖再拖,她要是再不过去,就要违约了。 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工作室。 从衣帽间出来时,卧室里的窗帘还未打开,只亮着一盏暖橘色的阅读灯。 姜听雨拿过床头柜的手机,随手塞进了包里,转身出了门,没忘记关上灯。 下了楼,除了打扫卫生的佣人之外并没有其他身影。 姜听雨松了口气,便想趁着母亲不在偷溜出去。 还未走出客厅,身后就传来母亲的声音:“这么早是要去哪儿?” 林静怡是从厨房出来的,手上还拿着解下来的围裙,显然是为了堵她还来不及放下。 姜听雨脚步停顿,转身面向母亲,“我去院子里走走。” 林静怡扫了一眼女儿肩膀上的包,不冷不热道:“带着包散步呀。” 姜听雨知道自己根本逃不过母亲的眼睛,索性坦白,“妈妈,我的病已经好了,您就同意我出门吧。” 林静怡抿着唇没说话,脸色泛着阴沉。 这是母亲生气的前兆。 姜听雨咬着贝齿走过去,主动把包递给了母亲,“妈妈别生气,我不出去了,可以吗?” 女孩眼里蕴满了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泪。 林静怡没接,沉声道:“眠眠,妈妈不是要剥夺你的爱好,但是那些山区你是绝对不可以去的,太危险了。” 想起女儿上大学时跟着摄影社外出遭遇了泥石流,林静怡尤觉得后怕。 若不是那晚她打不通女儿的电话,预感到不对劲,催促丈夫派人查询才及时救回女儿,恐怕女儿就会在泥石流里丧了命。 林静怡不敢再赌意外发生的几率,她只要自己的女儿平安活着。 姜听雨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可她不是笼子里的鸟,不该束缚在这金屋之中,但好在,母亲只是不允许她去山区,并没有阻止她去工作室。 姜听雨松了口气,眼睛莹莹发亮,“我只是去工作室处理点小事,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 林静怡退让了一步:“吃了早饭让永叔送你过去。” 姜听雨搂着托特包,甜甜地笑了,“谢谢妈妈。” 工作室里的小助理催得急,吃个早饭的功夫发了十来条信息给她,全是转发的客户催单。 姜听雨迅速喝完了牛奶燕麦粥,拎起包就往外走,因为过于着急,语速极快:“妈妈,我走了。” 林静怡放下勺子,缓缓抬头,嘴里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女儿就没了身影。 姜听雨走了捷径,从前院的喷泉旁穿过,身上不可避免地洒了水珠,入夏时节,天气逐渐炎热,但清晨的水珠还是带着清透的凉意,刺激得皮肤上细小的绒毛立了起来。 她双手抱胸,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车前。 “永叔早。” 永叔替她开了车门,笑着回应:“眠眠早。” 永叔在姜宅工作了几十年,看着姜听雨长大的,虽然是家里的司机,但在姜听雨心里也是尊敬的长辈。 永叔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女孩。 女孩精致的脸上洋溢着轻松愉悦,灵动的眼睛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想必是在家里憋得太久了。 “眠眠是要去工作室?”永叔问道。 姜听雨点头,“嗯,有好多事需要我解决呢。” 少女的声音夹杂着一丝苦恼。 永叔打着方向盘调转车头,真心实意地夸赞:“眠眠真是厉害。” “谢谢夸奖。”姜听雨对于别人的夸赞向来是全盘接收。她觉得自己就是厉害呀,虽然没有爸爸哥哥那么厉害,但她也不差呢。 永叔笑了笑,收回目光,认真地盯着路面。 车子行驶到中林路时,天气忽变,万里晴空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层厚重的乌云。 姜听雨靠着车窗,喃喃道:“要下雨了。” 下雨就只能在室内拍照了,好可惜,明明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出来的机会,结果还不能拍外景。 红灯跳跃,车子再次启动,永叔开车很稳,起步时的惯性几乎能忽略不计,然而还未安稳几秒,车子便突然急刹车。 姜听雨身体整个往前倾,好在身上扣了安全带,才让她没有撞到前座。 永叔停稳了车,安全带都没解便急切地往后座看去,“眠眠,没事吧?” 姜听雨脑子晃得有点晕,“永叔,我没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辆车闯红灯,剐蹭到了,应该不严重。”永叔开了几十年车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姜听雨对永叔的话毫不怀疑,可出了事故总是要处理的,一来二去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姜听雨本打算私了,却没想到肇事的司机反而倒打一耙,把责任推给了永叔,要求赔偿。 姜听雨也不是软包子任人拿捏,索性让永叔留下来解决,“永叔,您来处理吧,我自己打车去工作室就好。” “这……”永叔犯了难。 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将眠眠安全送到工作室,现在出了事故,怎么好让眠眠自己过去,这要是再出什么事,他也担待不起。 再说,天就要下雨了,这里地处偏僻,打车也不容易。 “眠眠,我还是打电话给太太,请她再给你安排辆车。”永叔建议道。 姜听雨连忙拒绝:“不用了,这里离工作室也没多远,打车很快就到了。” 要是让母亲知道出了事故,她恐怕就很难出来了。 “永叔,您千万别让妈妈知道今天的事,我不想让她担心。”姜听雨低声请求。 永叔两相为难。 他拿着先生太太的工资总是要听从他们的指派,但是他又狠不下心令眠眠失望。 姜听雨没等永叔说话,直接拿了手机出来打车,她平时出门都有人接送,很少会有自己打车的时候,本来以为很快就能等到车子,结果下完订单后才发现要等一百多位。 打工人真难啊。 姜听雨考虑是不是要给工作室的小伙伴安排专车接送。 永叔眼尖地瞥到手机页面,不由得蹙起了眉,“眠眠,还是另外派辆车过来……” 他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迈巴赫便停在了姜家的车旁。 姜听雨下意识抬眸望去,车窗落下,一张俊美的脸映入眼帘。 车子里的男人侧着脸,神情松散凉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姜小姐,又见面了。” 5 第5章 男人的声音低沉喑哑,比起黑沉的乌云压迫感更甚,落在姜听雨的耳畔犹如毒蛇嘶鸣,危险至极。 姜听雨捏着手机的指尖止不住发颤,目光却被男人捕捉,固定,怎么也挪不开。 距离上一次见面不过才一天,也不知她今年是不是犯了太岁,竟然又碰上了。 黑色轿车内,谢霁淮靠着椅背,长腿交叠,熨烫平整的西装裤因坐姿而绷紧,勾勒出腿部紧实的线条,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敲着大腿,发出沉闷的声响。 稍顷,他移开目光,扫向两辆相撞的车。 车头剐蹭了一点,并不算严重。 “姜小姐,需要帮忙吗?”谢霁淮嗓音偏低,透着轻慢的懒意。 姜听雨提防地看着他,并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 昨天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只不过父亲突然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但姜听雨并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根本不关心。 “谢谢,不用了。”姜听雨依旧维持了礼貌的态度。 谢霁淮微挑了下眉,眼眸觑眯,淡淡瞥了一眼事故现场。 肇事车辆的司机靠着车门抽烟,贪婪而精明的目光盯着姜家的车,俨然一副算计的模样。 君子易躲,小人难防,被小人缠上,怎么也要脱一层皮。 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 “好吧。”谢霁淮朝她颔首,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那就不打扰姜小姐了。” 眸光收敛,谢霁淮的视线投向手机,玉白指尖飞速敲击屏幕键盘。 男人半张侧脸曝露在日光下,利落的下颌线棱角分明,明明是随性的姿势,却像是在拍画报一般矜贵。 姜听雨见他要离开,稍稍松了口气。她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那天他阴狠的样子,每每想起,都觉得四肢发麻。 永叔瞧着撞车的事一时半会解决不清楚,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太太比较好。 “眠眠,我这就给太太打电话,请她再派辆车送你。” 永叔走到驾驶座旁,从匣子里拿出了自己道手机,作势要拨出号码。 姜听雨涣散的理智终于被叫醒,清澈的眼睛像一汪泛着涟漪的湖水,漾起道道波纹。 母亲如果知晓了今天发生的意外,她的工作室只怕是经营不下去了。 不行,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才开起来的工作室绝不能就这么解散。 可,还有什么办法呢…… 纤瘦的女孩站在路旁,额间几缕发丝随着暖风轻舞,迷蒙了她澄澈的眼眸。 女孩手里提着和她并不相称的托特包,那包很重,她的肩膀坠得呈下沉的状态。 几步之遥,黑色轿车的发动机传来响声,女孩睫毛颤了颤,紧抿的粉唇轻启:“谢先生。” 轻软的声音柔柔落在谢霁淮耳畔,恍如羽毛轻飘飘地撩拨。 谢霁淮抬手示意助理熄火,漆黑的眸子透过车窗幽幽落在女孩瓷白的脸上。 姜听雨提着裙摆走到车旁,距离不到一米时,她弯下身体和男人平视,声音轻颤:“谢先生,能麻烦您送我一段路吗?” 男人的目光侵略性太强,姜听雨缩了下脖子,眼里晕染了一丝戒备。 等待回复的期间最为焦急,姜听雨心跳声骤然加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谢霁淮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反问:“姜小姐不怕我对你不轨?” 姜听雨陡然被男人说中心事,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不自然地躲闪,“怎么会呢,谢先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谢霁淮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未回应,只淡淡瞥了眼驾驶座前的镜子,递给助理一个眼神。 助理心领神会解锁了车门。 声响一出,姜听雨立刻意识到谢霁淮应准了她的请求。 “谢谢。” 一码归一码,男人虽然害得她受了惊吓,但他肯出手帮她,她也要向他道谢。 姜听雨脸色稍稍缓和,转身朝永叔摆了摆手:“永叔,谢先生答应送我去工作室了,您处理好事故直接回去就好,妈妈要是问起来,您就说一切正常。” 说完,她还是不放心,又走到永叔跟前,轻咬着下唇请求:“永叔,您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妈妈,拜托了。” 女孩声音绵绵软软,带着撒娇的意味,尤其那双纯净的眸子,水灵灵的闪着光,让人不自觉担心女孩会不会因为失望而落泪。 永叔拗不过,只得点头答应。 谢家的人他是见过的,又知晓两家的姻亲关系,谢家人肯送眠眠,他倒也没什么不放心。 “眠眠,到工作室了知会永叔一声。” 姜听雨乖巧地笑了笑,“好。” 总算是把事情圆满解决了。 除了,她还要面对那个男人。 姜听雨不大情愿地走回车旁,她刻意掠过后座,走到副驾驶处,伸手去开车门,没成想根本拉不开。 她不信邪,又尝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副驾驶车窗降落,年轻的男子探着头道:“姜小姐,您到后座去吧。” 姜听雨莹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假装为难道:“不好意思,我坐后面会晕车。” 事实上,她只是不愿意和男人离得太近。 助理脸上的笑意凝滞,眼神尴尬得投向后座的男人求助。 谢霁淮微点了下巴,示意他按照女孩的意思照做,助理这才解开副驾驶的门锁。 姜听雨系好安全带,双手护着腿上的包,像是呵护珍贵的宝物一般,主动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地,“麻烦送我去朝岚路29号,谢谢。” 助理设好了导航,看到地址时不自觉读出了声音,“听雨摄影工作室。” “是这里。”姜听雨轻点了下头,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助理。 和男人同处一个空间,虽然不太自在,但好在他们一前一后,只要她不回头,就看不到男人的脸。 只是,她总觉得男人的视线在窥伺着自己。 姜听雨不敢回头确认,又往车窗靠了靠,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她低估了自己的吸引力。 姜家的千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哪里都是闪闪发亮的存在,即便是狭小的车厢,她也依旧叫人挪不开眼。 谢霁淮的视线被驾驶座遮挡,只从缝隙里看到了女孩乌黑蓬松的长发,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致,想来是花了很多心思打理。 “姜小姐,昨天走的匆忙,有些话没有来得及说。” 女孩僵了下,紧接着便坐直了身体,“说……说什么。” 她和男人仅仅见过两面,能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联姻的事。 姜听雨决定先发制人,“谢先生,我……是不可能答应跟你结婚的,我们不合适。” 谢霁淮指尖轻顿,垂着的眼眸缓缓抬起。 他想说的并非是联姻一事。 对于姜谢两家的亲事,谢霁淮并不上心,他昨天没有直接答应姜远岑退婚的要求不过碍于爷爷的面子。 这事毕竟是老爷子定下的,就算是要退亲,也得先让老爷子知晓。 不过此刻,他却起了逗弄女孩的心思,“哪里不合适?” 姜听雨心里一阵绯腹。 他都在她面前伤人了,还好意思问哪里不合适? 可她也不能直接说自己害怕他,那岂不是叫他看笑话。 姜听雨思考了片刻,答道:“你看起来年纪比我大很多,我们不会有共同语言的。” 一旁开车的助理差点笑出声来,脸都憋得发红。 不愧是姜家的掌上明珠,果真是什么都敢说。 谢霁淮很轻地哂笑了声,指尖继续点着大腿,轻描淡写道:“那我要是非娶不可呢?” 姜听雨瞳孔皱缩,脑子整个懵住。 “你……” 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知男人是故意说这种话的,可她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从小到大,没有哪个男人敢这么戏弄她。 姜听雨细腻的脸颊氤氲了一层绯色。 谢霁淮勾着唇角,不疾不徐等着她的回答。 姜听雨咬了咬贝齿,“我爸妈不会同意,我哥哥也不会同意。” 她像是小朋友一样,受欺负了就找家长告状,娇矜又可爱。 真是有意思。 谢霁淮嗓音轻淡:“这是姜爷爷和我爷爷定的亲事,你父母和哥哥怕是也插不了手。” 姜听雨眨着眼,喉咙似是被卡住了般发不出声音。 男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万一爷爷真的不同意解除婚约,那她岂不是真的要跟谢家的人联姻,而且,有一半的几率,她会和男人结婚。 一想到这个可能,姜听雨就如同炸毛的猫咪,精致隽秀的眉心紧蹙,乌亮的眼睛透着抵触。 “反正,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随便你怎么说,就是不可能。”斗不过就耍无赖,小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对付哥哥,每次的效果都是立竿见影。殊不知哥哥是出于宠爱妹妹,才会次次让着她。 谢霁淮低笑,眸子定定看着女孩的乌发,似是而非道:“是吗?” 男人轻佻的语气惹得女孩瓷白的面容染上一层薄薄的愠怒。 姜听雨心里暗骂了男人两句,不想再和他争论,“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听不见。” 下一秒,女孩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单方面宣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到此为止。 过了许久,男人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姜听雨慢吞吞挪开手,谨慎地转过头去打探,没想到正好对上男人含着笑意的眼眸。 “怎么,又能听见了?” 姜听雨忙不迭又捂住耳朵,头摇成了拨浪鼓,“听不见,听不见。” 太恶劣了。 这种男人肯定娶不到老婆! 一直到工作室楼下,姜听雨才松开耳朵,解安全带,开车门,动作一气呵成,下车前,她没忘记最基本的礼貌,别扭地道了谢。 只不过车门一关,她便如同见了鬼般的,迅速跑进了大楼。 谢霁淮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眼里的笑意才慢慢敛去,深色的瞳眸敛于长睫之下,喑哑的嗓音从薄唇溢出:“原路返回。” 助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忽而明白了老板的意图。 数分钟后,清晨时便高悬的乌云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豆粒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事故现场,永叔涨红了脸同人争执,他实在是没有遇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竟然还想要讹他一笔。 本想着尽快解决,现在倒是不能善了。 永叔不欲再多言,打算通知交警过来解决。 他气得背过身,拿起手机按下号码,刚输完还没来得及拨打出去,余光就瞥见远处疾驰而来的黑色迈巴赫。 车牌号很眼熟,似乎是不久之前带走眠眠的那辆。 永叔愣神的功夫,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连天的雨幕之中,驾驶座的助理撑伞下车,手中墨色伞面绷得紧实,雨滴砸落的声响清晰可辨。 他小跑至车后座,恭敬地打开车门。 瞬息之间,车内男人修长笔直的腿落在地面,躬身而出,白玉一样的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伞,不过是轻轻握着伞柄,手背蛰伏着的青色脉络隐隐曝露,禁欲感十足。 伞面微掀,男人英俊的面容浮现,潮湿雨雾衬得他五官更为冷漠疏离。 “谢先生,您怎么过来了。”永叔惊诧出声。 谢霁淮冷冽的目光扫过肇事车辆的司机,漫不经心地开口:“处理个人而已。” 司机仗着路口监控摄像头坏了,自己比起开着豪车的人又是弱势,也没有目击证人,心想着就算是交警过来了也不能拿他如何。 开得起几百万车的人想来也不会因为几千块钱而跟他费口舌,自己既不用赔偿没准还能拿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反正他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有的是时间和对方耗。 司机坐在车里抽烟,吞云吐雾,阴狭的眼睛眯起,盯着远处的男人。 还找了个帮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为他会害怕不成? 男人并未走近,只是撑着伞淡淡地站着,周身便凛起骇人的气势。 司机浑浊的眼睛慌乱了一瞬,心里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 男人倨傲淡漠的眼神缓缓移至肇事车辆,对着助理云淡风轻道:“把车砸了。” 司机大为震惊。 男人完全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砸了他的车。 他甩了手里的烟头,慌忙冲下车,指着男人大吼:“你敢!” “一辆车而已。”男人冰冷的眼眸蕴含着漫不经心,唇角牵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赔得起。” 助理一步步逼近,司机彻底慌了,“别别,我不要钱了,别砸。” 这车是他借来的,要是被砸了就算对方赔了修车的费用,他也没法交待。 见男人没有松口,司机心凉了大半,暗恼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要讹人,“都是我的问题,是我闯红灯蹭了他的车,我愿意赔偿修车的费用,咱们私了成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那幅阴险小人的嘴脸都显得正常了许多。 谢霁淮默而不语,视线投向永叔。 永叔在姜家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谢先生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永叔恭敬地朝男人颔了颔首,愠怒的眸光冷冷瞪着司机,想着报警耽误时间,答应了私了。 司机赔了上万块钱,心疼得滴血,小心翼翼瞄了眼矜贵狠戾的男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事情圆满解决,永叔感激道:“谢先生,这次多亏了您,才能解决得这么顺利。” 谢霁淮眉眼淡漠,语调夹杂着暴雨得疏冷:“没什么,顺便而已。” 顺便…… 先是送姜小姐去工作室,后又刻意赶回来处理肇事司机,哪里顺了? 老爷子还在医院等着老板过去呢。 助理没忍住在心里吐槽。 6 第6章 谢老爷子自去年退位后便一直住在医院,对外宣称是疗养,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老爷子是患了肝癌在治疗。 老爷子两个月前做过一次手术,结果却不太理想,人遭了一场罪不说,身体更是瘦如枯槁。 谢霁淮到医院病房时,医生刚给老爷子检查完身体。 屋外暴雨如注,谢霁淮身上难免沾染了水汽,他的五官本就凌厉冷漠,此刻更显得阴沉。 谢霁淮和老爷子打了招呼后,跟随医生出了病房,身后的门阖上,他才开口:“周医生,爷爷的身体如何?” 周医生咽了咽喉咙,拿出极强的专业素养同他交谈,“老爷子的病情还算稳定,情绪却不太好,你们作为家人还是要多陪陪老人家。” 这话说出来周医生自己也觉得荒唐。 他接手治疗谢老爷子近一年的时间,谢家的人除了谢霁淮以外,其余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霁淮眼眸微沉,颔了颔首:“嗯,麻烦周医生了。” 周医生微笑:“应该的。” 又交代了两句医嘱,周医生便离开继续去查房。 谢霁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颀长的身体竟有一丝落寞孤寂的感觉。 半晌后,他推门进入病房。 “来了。”病床上的老爷子脸色苍白,岁月沉淀的痕迹在他脸上显露,年轻时杀伐果断的男人,到如今的年纪也只剩平和。 谢霁淮点点头,迈步走到老爷子跟前坐下,从床头柜上的果盘里挑了一只红润的苹果,拿了刀削皮。 病房里的护工见爷孙两人有话要说,就找了个借口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老爷子背靠着床头,勉强提起精神,清明的眼睛扫过谢霁淮,淡淡问道:“姜家如何?” 谢霁淮手指轻顿,完整的果皮差一点就要断裂,他未抬头,目光依旧定在手里的苹果上,淡色的果肉接触到空气开始氧化,刀片割过的棱角变成了浅浅的棕色。 他继续削着果皮,嗓音低哑如沙砾:“姜家实力雄厚,是不错的合作对象。” 老爷子噎了下,没好气道:“谁问你这个了。” “我是问姜家的小姑娘怎么样。” 苹果皮倏然断裂,刀片嵌入了果肉。 谢霁淮指尖稍用了点力,带出刀片,又继续刚才的动作。 谢老爷子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变化,趁热打铁追问:“小姑娘也很不错吧。” 谢老爷子一边盯着谢霁淮的举动,一边缓声问:“姜家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姜听雨。”谢霁淮答了声。 老爷子眉眼带笑,不动声色地点头。 自家孙子这模样,分明就是对姜家的小姑娘有意。 “是了,瞧我这记性,人老咯。” 老爷子语气自嘲,眼神悄眯眯落在谢霁淮淡漠的脸上。 他就不信撬不动孙子这根木头。 老爷子低叹一声,又道:“她这名字取自一首诗,‘春水碧云天,画船听雨眠’,她的小名就叫眠眠。” 谢霁淮不自觉出神。 眠眠。 原来是这个眠。 眼前又浮现女孩娇俏明艳的模样,那双莹亮的美眸蕴藏着嗔怒,怯生生地凝视着他。 谢霁淮弯了弯唇,纤长的羽睫掀起,手里那把锋利的水果刀扎入果肉,削下一小块。 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刀把,将果肉递到老爷子眼前。 谢老爷子取下苹果块,却并没有往嘴里送。 自家孙子分明是想用食物来堵他的嘴,当他看不出来吗。 老爷子故作深沉,虚弱的声音愈发显得语重心长,“霁淮,眠眠这丫头,我第一回见就喜欢得紧,你要是能把她娶回来,爷爷就是死也瞑目咯。” 谢霁淮挑了下眉,把手里的一整个苹果都交到了爷爷手里,抽了一张湿巾擦拭手里黏腻的苹果汁。 “有件事忘了跟您说。” 手心擦净,使用过的湿巾被随意地丢进了垃圾桶,谢霁淮抬眸迎上老爷子疑惑的目光,笑了笑: “姜家希望我们能主动退亲。” - 听雨摄影工作室占据了整整一层楼的面积,然而工作人员却只有零星的几个,实在是大材小用。 这层楼是她十八岁生日时,爷爷送给她的成人礼,之前一直由母亲帮她管理出租,直到年初,她才收回来自己做了工作室。 免了租金,可物业费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姜听雨算了算,这几个月来的营收恰恰好能支付物业费和员工的工资,结余无几。 上个月小助理米茶在社交平台上发了工作室的摄影作品,小火了一把,来约拍的客人如浪涌般连绵不绝,本以为这一次能多赚一点,给员工多发点奖金,没想到她在节骨眼上生病掉了链子,困在家里小半个月,工作室也一直停滞,现在大概已经处于亏损状态了。 “老板,你可算是来了。”米茶见到姜听雨,忙不迭站起身走过去,差点喜极而泣。 “后台私信约拍的客人太多了,您这段时间不在,我也不敢私自接单。” 姜听雨边往办公室走边回应:“新的单子暂时不接了,之前积压的单子都拍完再说吧。” 她倒不是怕辛苦,只是母亲不赞成她开工作室,对她管束过多,自由于她而言是奢侈。 米茶跟在她身后,赞同得点了点头,又道:“老板,除了私人约拍之外,还有个特别的单子。” 姜听雨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眼神带着疑惑,“什么?” “是剧组的定妆照拍摄。”米茶声音压抑着激动,眼睛亮如水晶。 这可是工作室成立以来接到的第一个商业拍摄,要是拍得成功,工作室的名气也能更上一层。 “老板,这个单子咱们能接吗?” 姜听雨纤长的眼睫垂下,隽秀的眉心轻轻凝起,好半晌,她才轻叹一声:“可能接不了。” 米茶讶然,完全不理解自家老板为什么不愿意接,多好的机会呀,放弃好可惜哦。 “唉,还以为能看到宁楚越呢,好想近距离接触下大帅哥。”米茶咕哝着,语气里溢着浓浓的惋惜。 宁楚越是去年爆火的男演员,靠着一部青春校园剧跻身流量小生,年初一部古装偶像剧又再次大爆,将他直接推向了顶流。 姜听雨弯唇浅笑,打趣了声:“想不到我们茶茶也是颜控。” 米茶看着姜听雨的脸蛋,愣是看迷了眼。 论美貌,她还没有见过比老板更漂亮更精致的,哪怕是娱乐圈里当红的那几位女明星,也不如姜听雨好看。 “老板,你要是进娱乐圈,靠美貌就能杀出圈。”米茶再一次感叹,同样都是人,怎么老天就那么偏爱老板呢。 不过是老板的话,她觉得造物主的选择完全是理所应当。 老板人那么好,再怎么美也不为过。 姜听雨细白的手指勾起鬓角散落的碎发,挽至耳后,对米茶眨了下眼,樱唇轻启:“我要是去娱乐圈,你可就要失业咯。” 米茶瞪大了眼睛,她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米茶真情实感地考虑自己随口说说的假设,为难地皱了皱眉,最终选择向钱低头,“老板不在娱乐圈也照样能用美貌杀人。” 姜听雨被她逗得发笑,清早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进了办公室,姜听雨放下手里的托特包,细如水葱的手指伸进包里,小心捧了出来。 她的手白皙透嫩,和黑色的镜头形成鲜明的反差,犹如纸与墨相互映衬。 米茶眼睛一亮,“老板,这就是那个绝版镜头吗?” 她都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见到,说是三生有幸也不为过。 但凡热爱摄影的人,谁不梦想拥有最好的镜头,米茶也不例外。 米茶垂涎地盯着镜头,想摸又不敢摸。 姜听雨直接把镜头交给了米茶,温声嘱咐道:“麻烦你保管了,下午咱们用它拍照试试。” 米茶受宠若惊,捧着镜头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 离开老板的办公室,米茶去了室内摄影棚做准备,下午有两位预约拍摄写真的顾客,并且风格大相径庭,她需要再确认下场景布置得是否妥当。 姜听雨独自待在办公室里,给永叔发送完信息后,她开始处理琐事,忙碌了两个小时,脖子都有点僵硬了,目光才从电脑屏幕前移开。 她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听着窗外哗啦作响的雨声,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她抬眸望去,所见的便是连天的雨幕,和阴沉沉的高楼。 尽管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脑子里却还是回响起男人磁沉的声音。 姜听雨咬了咬唇,眼里的情绪意味不明。 - 下午拍摄结束刚过五点,林静怡安排来接姜听雨的的车子却已早早等在了楼下。 姜听雨挂了司机的电话后,无奈看向米茶。 米茶对上姜听雨潋滟的美眸,心瞬间软化,真切体会到了纣王为何会被美人迷了心神。 实在是招架不住啊。 米茶帮着姜听雨收拾好了东西,将托特包递了过去,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极大,“老板,你明天会来吧。” 她是真的担心老板明天来不了。 明天还有三场拍摄,老板要是不来,岂不是开了天窗。 姜听雨眉心轻凝,语气虚浮无力,“我尽量过来。” 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又带了工作室的名字上了热搜,母亲林静怡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她恐怕有段时间出不来了。 米茶依依不舍望着姜听雨,眼睛都快要蓄满泪水。 不是难过,而是担忧的。 事情还没有解决,很多事都需要姜听雨下决定。 米茶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祈祷着明天一切顺利。 …… 下了大半天的雨,临近黄昏,雨却说停就停。 暖橘色的光线落在晶莹的水珠上,又反射到空气氤氲的水汽里。 潮湿的路面被行人踩过,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转而又再次没入水泥。 黑色的宾利平稳行驶了半小时,进入姜宅庭院。 少女纤细的小腿轻踩地面,紧接着,精致的小脸便从车里显露了出来。 院子里修剪花草的佣人停了手里的工作抬眼望去,视线似是被粘住了般,根本挪不开。 少女朱唇皓齿,明眸善睐,只是略施粉黛,就足够叫人惊叹。 姜听雨朝佣人笑了笑,松懒的眉眼更是明艳动人。 饶是佣人日日见她,心跳也止不住加速。 穿过庭院,姜听雨走进玄关,佣人接过姜听雨的手提包,小声提醒道:“太太在客厅等您很久了。” 姜听雨心跳蓦地停了一秒。 不好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姜听雨很轻地点了下头,捂着加速跳动的心脏,惴惴不安地换上了拖鞋。 脚步刚迈进客厅,端坐在沙发处的林静怡便幽幽开口:“还知道回来。” 姜听雨心虚地咬了咬唇,眼珠转了两下,她走到母亲身边落座,亲昵地挽上母亲的胳膊,嗓音甜软发腻:“妈妈,您今天好漂亮呀。” 林静怡嗔了她一眼,“少来这一套。” 说完,她侧着脸看向女儿,摆出了母亲的威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姜听雨颤了颤眼睫,试图蒙混过去,“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嘛。” 林静怡冷笑:“是吗?要不要叫永叔过来?” 姜听雨瓷白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她就知道瞒不过母亲。 “就发生了一点点小事故。”姜听雨葱指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 林静怡不为所动。 姜听雨眼皮耷拉着,声音细若蚊蝇,为自己辩驳:“是那辆车闯红灯,才会剐蹭到。” “今天只是小事故,那明天呢,谁能保证不会出大事。”林静怡盯着女儿的脸,又生气又心疼,“要不是谢家的人出手相助,还不知会怎样。” 林静怡从早上开始便心神不定,下午出门让永叔接送,永叔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起了疑心,再三追问才得知上午发生的事。 女儿是她的心头肉,车祸事故的消息让林静怡差点心脏骤停。 后面听到谢家的人帮着解决,林静怡惨白的脸色缓和下来,心里对谢家的好感多了几分。 “眠眠,明天开始妈妈接送你上下班。” 她受不了时时刻刻为女儿担忧,还是亲眼看着更为稳妥。 姜听雨瞪大了眼睛,脑子宛如搅乱的浆糊,“妈妈,我……” 林静怡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好了,上楼休息一会儿,等你爸爸回来让人叫你下来吃晚餐。” 7 第7章 姜听雨浑浑噩噩回到房间,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 昏黄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木地板上,映照得细密的灰尘犹如金粉闪闪发亮。 而房间的另一半,却是昏暗无光。 梳妆镜里的少女眉眼紧蹙,玻璃珠一样的瞳仁黯淡失色。 姜听雨怎么也没有想过母亲会做出亲自接送她上下班的决定。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再是弱小的孩子,可是母亲却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 姜听雨叹了一声,饱满的额头搭在梳妆台上,细嫩的手指拨弄着手机屏幕,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听,等到电话那端浮起呼吸声,姜听雨绵软的声线溢出:“一一,再帮我查一个人可以吗?” 程简依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此刻正窝在家里投简历,闲得发慌,听到姜听雨的话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 “谁?” “谢霁淮。”姜听雨嗓音淡淡,听不出丝毫起伏。 程简依手一抖,指尖按下鼠标,那条没来得及仔细看的招聘信息便被她点了投递,“谢霁淮?你查他?” 姜听雨不解:“怎么了?不能查吗?” “不是不能。”程简依敲着桌面组织语言,“是没必要。” “谢霁淮的名声在京北太响亮了,也就是你,满心眼里除了摄影就是摄影,对他一无所知。” 姜听雨讶然:“是吗?” 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程简依叹了一声,耐心地给姜听雨科普:“谢霁淮自小就被送出了国,直到去年回来掌权谢家,不到一年的时间,安插人手,铲除异己,现在整个谢家都差不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这个人手段狠戾,薄情寡义,恐怕眼里只有权势。” 听上去倒不像是看重感情的人。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程简依还以为信号出了问题,“眠眠,能听到吗?” “听到了。”姜听雨反应了过来。 程简依:“总之,你离谢霁淮远一点,他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不过你有父兄撑腰,倒也不用怕他。” 姜听雨边听好友说话边在镜面上以指为笔作画,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匹野心勃勃的狼。 狼的眼睛锐利阴狠,像极了那个男人。 谢蕴南。 姜听雨默念着男人的名字,精致的眉心蹙起,“可是……我跟谢家定了亲。” 程简依耳边轰地一声,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开。 手机没拿稳,直接掉在了桌面上。 程简依慌忙捡起手机,急切到甚至顾不上心疼手机是否完好,“定亲!你跟谁定了亲?谢霁淮?” 程简依心跳加速,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不确定。也许是谢霁淮,也许是谢蕴南。”老爷子只定了姜谢两家的亲事,谢家的小辈只有男性,而姜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如果无法作废,她也至多就是二选一。 程简依脑子抽痛,谢家这俩都不是啥好东西,眠眠嫁过去不知道会受多少委屈,“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亲事是爷爷定的,你也知道,我爷爷脾气有点倔,谁的话也不听。”姜听雨声音低落,似是有些忧心。 程简依压了压剧烈跳动的心脏,急切道:“眠眠,別担心,你要是不想嫁,谁也不能强迫你。” 姜听雨不担心自己被强迫,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拜托好友帮忙查谢霁淮是因为她想确认谢霁淮能不能成为那条后路。 现在看来,并非不行。 起初,她不愿意和谢家联姻是因为不确定那天的人到底是谁,但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天的人是谢蕴南,就能准确地排除掉这个错误选择。 而谢霁淮贪恋权势,不重感情,即便是结婚了,他大概率不会干涉她的生活,那她就可以随便出门,再也不受牵制。 姜听雨单手托着脸,目光淡淡扫向落地窗外漫天的晚霞,耳畔好友的声音喋喋不休,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满脑子想的都是,自由。 - 晚上十点,姜听雨靠着枕头,曲起细白的双腿,深色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 洛杉矶此刻是上午八点,差不多是哥哥运动结束的时间。 现在发消息应该不会打扰到哥哥吧。 这样想着,姜听雨编辑好信息,郑重地点了发送:【哥哥,在吗?】 姜聿丞从浴室里出来,未擦干的发尖滴着水,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隐约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姜聿丞三两步走过去,散漫地坐在床尾,摸过手机。 看到发信人时,眉心微动。 他来洛杉矶快半个月了,这还是妹妹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 真是新鲜。 姜聿丞轻笑了声,起身踱步到窗台处,随手回了一句:【?】 姜听雨腾地一下坐直身体,飞速打下一行字:【哥哥,你知道谢霁淮吗?】 姜聿丞觑眯着眼盯着名字看了许久,脸色愈发阴沉。 姜聿丞:【知道。】 何止是知道,简直是记忆犹新。 和美国里斯尔顿公司的合作被谢霁淮横插一脚,以至于他不得不飞来洛杉矶亲谈合作,滞留半个月。 姜听雨眼睛一亮,【那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或是微信都可以。】 姜聿丞默了默,问:【你要做什么?】 姜听雨还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随口搪塞道:【没什么,就是好奇嘛。】 姜聿丞蹙眉:【和谢家的婚事你不用担心。】 他随手按下开关,窗帘缓缓拉开,刺目的阳光霎时落入手机屏幕上,反射的光线刺激得眼前一片空白。 姜聿丞背过身,缓了片刻后,视线重新清明,陷入在昏暗一面的脸庞沉冷阴刻。 细白指尖敲击着屏幕键盘,很快,简短的一行字浮现: 【谢家的人配不上你。】 姜听雨平日里没心没肺惯了,但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哥哥对谢家的愤懑。 为什么?是谢家惹了他,还是因为她的婚事而对谢家有怒? 姜听雨眉心一挑,又发了信息过去,【哥哥说的对,谢家当然配不上我,但是哥哥,你能不能先把他的联系方式发我,好不好嘛,拜托拜托。】 连发了几张恳求的表情包,一张比一张可怜。 她就不信哥哥真的能狠心不答应她。 姜聿丞平日里最宠妹妹,向来是有求必应,就算是对谢霁淮又再大的不满,这会儿他也不得不满足小公主的请求。 微信上搜索了谢霁淮的名字,显示查无此人,姜聿丞才想起来上一次他直接把人拉黑了…… 点进黑名单,姜聿丞顿了顿,还是将人放了出来,截了图发送给妹妹,不忘叮嘱:【谢霁淮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和他有过多的来往,要是受欺负了,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收拾他。】 姜听雨看到谢霁淮的联系方式,内心隐隐有些激动,她觉得,自由都在朝她招手。 【知道啦,谢谢哥哥。哥哥快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姜聿丞勾了勾唇,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下来。 小姑娘惯会恃宠生娇。 利用完他就过河拆桥,连一句关心问候的话都没有多说。 果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 姜听雨搜索到了谢霁淮的微信,临到发送添加好友请求时,她却停滞了动作。 她连谢霁淮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就这样贸贸然加他的微信是不是不太好。 女孩反趴在床上,双手抱着枕头,犹豫着要不要加。 思忖许久后,姜听雨咬了咬贝齿,狠下心点了添加。 她就趴在那儿,盯着屏幕等啊……等啊……等到睡着了也没有等到申请通过。 - 谢霁淮离开酒局时已经是深夜十点。 作为新任谢家家主,掌管整个谢氏集团,没有人敢在酒局上劝酒,就连敬酒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谢霁淮不快,落不着好。 几个小时的酒局,谢霁淮不过喝了两三杯酒,连微醺也算不上。 上车后,谢霁淮长腿交叠,靠着椅背假寐。 驾驶座的助理不敢打扰,打算关掉车载音乐,好让车厢内保持安静。 “不用关,声音调小一点。”后座的男人声音倦懒,透着漫不经心地意味。 “好的。”助理点了两下屏幕,音乐声音立时降了下去。 车子驶入桥面,车窗外风声呼啸,吵得车内的男人皱了下眉。 下一秒,男人半阖着的双眼睁开,深邃的目光淡淡睨向窗外,薄唇轻启:“下午董事会上,二叔不是说我刻意打压他,不许他接手重点项目吗?那就把京郊生态园的项目给他。” 助理愣了下,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的男人。 男人神情懒散,英俊的面容淡如皎洁的月光,令人捉摸不透。 助理把着方向盘,谨慎措辞,“生态园是集团重点项目,二爷恐怕……难做。” 谢老爷子的二子谢柏川,是继室所生,目光短浅,好大喜功,绝非是可堪大用之人,老爷子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越过儿子,将公司交到孙子手上。 助理只是含糊了一句,没有说得太明白,到底是谢家的二爷,就算再不好,也轮不到他一个助理说嘴。 谢霁淮指尖敲着大腿,唇角弥漫着轻懒的笑意,“不试试,怎么让人死心。” 助理默然。 老板这是想要叫谢柏川自掘坟墓。 二爷想要做项目,谢总就给了,还给了最好的项目,以二爷的能力根本做不来这么大的项目,到最后还是会灰头土脸的还回来,求着谢总接手。 明面上给足了二爷面子,暗地里却又挖了个大坑等他跳。 不得不说这招高明。 车子驶离桥面,风声登时小了许多,谢霁淮单手捏着手机解锁屏幕,点进微信界面才发现有好友申请。 申请人顶着卡通人物的头像,具体是什么看不出来,昵称叫绵绵雨,没有任何备注。 谢霁淮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停留,直接撤出了好友申请页面。 微信里大多都是合作伙伴或是工作相关的人,不重要的人没有必要添加。 - 姜听雨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哪里有过主动申请好友还不被通过的情况,一向骄傲的小公主受了挫,精神都恹了下去, 连着好几天,姜听雨都是由母亲接送,每日按时上下班,比上学的时候还要准时。 林静怡越是看得严,她就越是想要逃离姜家这个金丝笼。 姜听雨暂时丢下一身傲气,再一次给谢霁淮发送了好友申请。 结果,对方还是没有通过。 姜听雨气得点开谢霁淮的微信头像,纤细的手指用力戳了好几下发泄情绪。 不加就不加,她还不稀罕呢。要不是想要利用谢霁淮,她才不会自降身份主动示好。 有本事永远都不要加好友。 姜听雨睨了两眼黑沉沉的头像,索性关了手机,看也不想再多看一眼。 …… 两日后,姜听雨跟随父母出席京北沈家小孙女的三岁生日宴。 这场生日宴办得极为隆重,京北大半豪门世家都前来道贺。 沈家小孙女是沈家独女沈蔓菁所生,生父不详,众人都说沈小姐是靠着国外的精子银行生下来的,所以才会带了一点点欧洲人的血统。 这事越传越真,就连姜听雨也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蔓菁姐姐不像是会带球跑的人。 姜听雨挽着父母出现在宴会厅时,众人惊艳的目光投落在她身上。 姜家小公主一身藕粉色露肩连衣裙,半透纱质的面料仙气十足,裙摆绣了淡粉色的樱花,一整个春天的浪漫都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姜听雨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好友程简依。 程简依打扮得简约利落,到不像是来参加生日宴的,更像是来工作。 程简依也看到了姜听雨,老远就招手示意,脸上洋溢着笑容。 姜听雨小声征求父母的同意,这才提着裙摆走到好友身边,眨了眨乌黑的眼睛,浅浅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程简依叹了口气,无奈道:“本来是不想来的。” 她这几天都忙着投简历,真是没有心思参加宴会,况且,她要是出席,势必要回程家见不想见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睨向前方,“喏,都是拜她所赐。” 姜听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好友的继母。 程简依的继母最会装白莲花,黑的也能被她说成白的,程简依小的时候没少在她手里吃亏。 “算了,不说了。”程简依嫌恶地皱了皱眉,转而望向另一侧,手肘抵了抵姜听雨,神神秘秘道:“你不是想打听谢霁淮吗?瞧,那边的男人就是谢霁淮。” 姜听雨想起自己连续两次被对方无视好友申请,顿时眯起眼,双手傲娇地环抱在胸前。 她倒要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资本敢这么轻视她。 …… 沈家在京北根基颇深,就连谢老爷子也要给几分薄面,沈家既然送来了请帖,谢霁淮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谢家一同来的还有谢蕴南。 谢蕴南和谢霁淮一向不对付,来了宴会厅连招呼都不打就跟一帮狐朋狗友走了。 谢霁淮如今在京北炙手可热,那些式微的世家都想攀附一二,借着谢家这棵大树乘风。 三五人围着谢霁淮,递名片的,自我介绍的,甚至还有拿着从前的交集拉近关系的。 谢霁淮靠着椅背,目光落在手里透彻的红酒杯上,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说话。 七月天气炎热,宴会厅开了冷气依旧沉闷,谢霁淮食指轻勾,扯松了领带,领口处的扣子被他解开了一颗,隐约露出了线条分明的锁骨。 他交叠着双腿,整个人慵倦懒散,一副高不可攀的矜贵模样。 众人见他意兴阑珊,渐渐消了攀谈的心思。 谢霁淮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他本就是冷漠的人,一切只以利益为主。 而他身边的这几个人,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不多时,谢霁淮长睫微扇,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门口进来的少女。 少女粉裙如樱,乌黑的头发不似之前那般披散,而是盘了起来,额间只留了几缕发丝,既娇俏又明艳。 少女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乌黑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提着裙摆便匆匆走过去。 谢霁淮眼眸不动声色地暗了下去,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摇晃了两下红酒杯,送至唇边,薄唇微阖,饱满浓郁的酒香在唇齿之间蔓延,回味甘甜。 沈家的酒倒是还算不错。 放下酒杯,谢霁淮的余光瞥到了走过来的身影。 谢霁淮目光懒倦地看着那人,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大腿。 那人走近后,语气烦躁,眉眼之间写满了不情愿,“哥,我爸叫你过去一下。” 说话的是被父亲抓壮丁前来传话的谢蕴南。 谢蕴南相当不愿意做这件事,总觉得做传话人会让他低谢霁淮一等。 明明是同辈人,谢霁淮已经是谢家家主,而他却是众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凭什么! 谢霁淮笑了声,语调散漫地问:“什么事?” “我怎么……”谢蕴南差点被激怒,好在他没忘记自己是在沈家的宴会上,这才哑了火,“你过去不就知道了吗?” 谢霁淮扫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谢蕴南见他不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 姜听雨抬眼看过去时,只看到沙发那处唯一站着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样貌,从背影分辨只能得出,个子还算高身材尚可的结论,但她怎么都觉得这人并不像是杀伐果断的人。 “怎么样?”程简依含着笑意问她,眼里满是八卦的意味。 姜听雨实话实说,“普普通通。” 男人背有些弓,肩膀也耷拉着,说普通都有些勉强了。 这样的男人居然还两次拒绝了她的好友申请。 姜听雨更加生气了。 程简依惊得目瞪口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错把谢霁淮看成了大帅哥。 程简依不信邪地又看了过去,远处沙发上的男人矜贵俊美,容貌到身材都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绝不是她看错了。 程简依好半晌才回过神,朝她竖起大拇指,感叹不已:“不愧是姜家小公主,眼光就是高,谢霁淮都看不上。” 姜听雨鼓了鼓腮帮,低下头扫视甜点,挑了一小块慕斯蛋糕,递到好友手中,岔开了话题:“这个好吃。” 她没有告诉好友自己被拒两次的事,主要是太丢人,说出来她也太没有面子了。 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姜听雨觉得厅里闷得慌,便独自走到了露台处吹风。 初夏的晚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吹在身上十分惬意。 姜听雨双手搭在扶手上,眺望远方。 温格莱酒店地处京郊,是古式欧派建筑,从外看更像是座城堡,酒店左侧是一大片高尔夫球场,右面环湖,环境优美自然,京北世家大族都喜欢在这里举办宴会。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丘没于黑夜,在莹莹月光之下隐隐显着轮廓,近处,湖心波光粼粼,偶有鸟雀轻点,漾起一阵涟漪。 姜听雨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美好的景色了,平日见不到尚且还能忍受,现如今见了,她心里对山川河流的向往便又加深了几分。 “要是能出京北就好了。” 少女幽深的目光盯着湖面,樱粉色的唇张合了几下,轻声叹息。 大约是她注意力涣散,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道影子。 “为什么不能出?” 8 第8章 突兀的声音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响,吓得姜听雨当场讷住。 扶着露台边缘的手逐渐用力,身体也像是生了锈的机械零件,动弹不得。 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强势的气息,冷冽,凉薄,与这个美好的夜晚一点也不匹配的气息,却化为飓风,向她席卷而来。 而她,毫无招架的能力。 姜听雨心跳止不住地加速,她又前倾的一点,让自己更加靠近露台围栏。 冰冷的大理石墙面贴着薄薄的藕粉色纱裙,源源不断输送凉意,让她有种置于冰天雪地之感。 她深呼吸几口,勉强冷静了下来,颤着声音道:“你、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突然又压近了一分,灼热的呼吸似乎就在她头顶,声音却如同淬了冰般冰凉冷静,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 姜听雨下意识转过头,受了惊吓的目光不经意间撞上男人幽沉深邃的眼眸,那双眼透着清冷,比月光还要淡漠,里面暗流涌动,如同漩涡卷着她的视线。 “为什么不能出京北?”男人深睑的眸光落在少女瓷白的小脸上,又问了一遍。比起上一遍语气明显加深,却听不出一丝不耐烦。 姜听雨心跳都漏了一拍,脑子倏然间混乱。 所有人都说她是姜家的掌上明珠,是所有人疼爱的小公主,千娇万宠,众星捧月,无人不羡慕。 可是,却没有人问过她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少女粉唇阖动,莹亮的眸子黯淡得犹如落了灰的月亮,“我父母不许我出去。” 谢霁淮垂眸低望着眼前的女孩,娇俏,明艳,却又脆弱,非要形容的话,大约像是温室里的菟丝花。 姜家人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谢霁淮俯身凑近,平日里冷漠到几乎不带感情的眼,难得浮现一丝温情,他勾唇笑笑,偏低的嗓音慵懒散漫:“应了谢家的婚约,不就可以离开父母了。” 姜听雨澄澈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想到男人的想法会和她不谋而合,简直就像是住在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将她的想法了解得清晰透彻。 女孩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谢霁淮的眼睛,他又凑近了一分,唇角笑意更深,引诱着无知的少女,“怎么样,要合作吗?” 姜听雨细白的手指死死攥着裙摆,轻纱面料被掌心的汗氤湿,皱巴巴团在了一起。 少女仰着白皙的脖颈,定定望着男人,眼前的男人就好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美杜莎,看他一眼就会沉沦,继而成为他的臣徒。 有那么一瞬,她也要陷入进去了。 “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姜听雨戒备地摇了摇头,一点机会也不留给男人。 “因为我年纪大,没有共同语言?”谢霁淮神情松弛,语调轻哑地调侃着。 姜听雨自知如此拙劣的借口根本没办法摆上台面,于是她狠了狠心,轻咬着贝齿道:“不是,是因为我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 “谁?”男人眉心一挑,流转的眸光浮起冷意。 姜听雨咽了咽喉咙,瘦薄的脊背下意识挺直,“是你的堂哥,谢霁淮。” 姜听雨以为,把谢霁淮搬出来就会万无一失。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谢蕴南,也是谢霁淮的堂弟,于公于私,谢霁淮都压了他一头,他不可能有能力和谢霁淮做对。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弄错了人,眼前的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谢霁淮。 谢霁淮怔愣了一瞬,低低地笑了,“你见过谢霁淮?” 姜听雨点头,不假思索道:“当然见过。他人可好了。” 见是见过,不过只看到了背影,至于他人好不好,她哪里知道,不过是不想在男人面前落了下风,才随口胡编的。 “是吗?有多好?”谢霁淮挑了下眉,一双凉薄的桃花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孩。 姜听雨觑眯着眼眸,脑子里回想着程简依说的话,才发觉程简依话里没有一句好的,全是在细数谢霁淮的恶行,什么手段狠戾,铲除异己,根本没有可以说出口的。 没办法,姜听雨只好磕磕绊绊地编撰,反正挑一些好词说就行了,“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谢家家主,可见他自身优秀。” 谢霁淮深色的瞳孔微动。 年纪轻轻…… 之前说他年纪大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这会儿倒是变了。 “继续。”谢霁淮递了个眼神给她,玉白指尖摩挲着腕表冰冷的表盘。 姜听雨抿了抿唇,脑子疯狂运转,“他手段强势,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他特别公私分明,不会因为沾亲带故就另眼相待。” 这两句话简单来说就是谢霁淮此人做事狠绝不留余地,并且六亲不认,薄情寡义。 换了种说法就变成褒义了。 说这话时,姜听雨自己都心虚。 谢霁淮伸手撑着露台围栏,将女孩圈在自己的领地内,直勾勾盯着姜听雨,哑着声音问她:“他就那么好?” 落在姜听雨耳中就成了男人在嫉妒谢霁淮。 姜听雨乐见其成,重重地点头,坚定不已往男人心口扎刀子,“嗯,他真的很好。” 谢霁淮冷冽的眼眸转而柔和,隐隐带着笑意,“好吧,那他知道你的……心意了吗?” 他中间顿了下,显然是没有想好措辞。 男人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姜听雨便忍不住发怒。 她连续发了两次好友申请,竟然全都被无视。 谢霁淮看起来那么普通,却还那么高高在上,谁给他的胆子。 这么丢人的事情,姜听雨自然不会和男人说,于是,她又开始编造谎言,“我们已经加了微信好友,每天都聊得火热。” 似乎是觉得话语的分量不够足,姜听雨又补充了一句:“他也是喜欢我的。” 少女并不擅长撒谎,耳根都红得发烫,但她的骄傲不许她在男人面前露怯,不得不装出一副自然的模样。 谢霁淮忽然想起什么,眼里的笑意晕染开来,薄唇轻启:“你的微信名叫什么。” “绵绵雨。”少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告诉男人。 她瞪了一眼男人,没好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霁淮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绵绵雨。 原来是她。 “是没什么关系。” 谢霁淮低哑的语调颇为真诚,让姜听雨有一瞬的恍惚。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常了,正常的反而有点不太正常了。 他该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算了。 反正她也不会和他结婚。 往后说不准,他还要叫她一声嫂子呢。 想到这里,姜听雨心情舒畅了许多。 跟谢霁淮结婚,既能脱离父母的掌控,又能摆脱男人的压迫,简直不能再完美。 目光从男人英俊的面容扫过,姜听雨惋惜了一秒,这么好看的脸,不怕画报真的浪费了。 但是,这个男人也就脸好看了,性格实在恶劣,肯定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他。 活该! 姜听雨目光下移,停留在男人撑着的手臂上,冷着声音道:“松手,我要进去了。” 女孩明艳的脸庞染了一层薄怒,微微上挑的眼眸隐隐藏着不耐烦。 她是真的不想再和男人浪费时间了。 而且,露台的气温似乎越来越低,冻得她皮肤上细软的绒毛根根矗立。 谢霁淮闻言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给了女孩足够的私人空间。 姜听雨临走前睨了他一眼,冷着脸提起裙摆往宴会厅去。 大约是保持一个姿势站得太久,她的双脚又软又麻,半步都没走出去,身体就失去重心,往地上倒。 姜听雨根本做不出任何自救的措施,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落。 瞬息之间,姜听雨纤细的腰肢便被一只遒劲都手掌揽住,掌心温度极高,连带着她的皮肤都在发烫。 姜听雨下意识伸手抓住男人的肩,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跌入男人的怀抱之中。 温暖,炙热,以及胸膛里跳动的心脏,这一切都无限放大,让她无比清晰地感受着。 男人的肩膀很宽,胸怀也很广,她完完全全被他裹挟住了。 姜听雨穿着细高跟,她的个子并不矮,到了男人跟前却根本不够看。 原先她只觉得男人身量颀长,直到此刻距离为零,她才发觉他比她想得还要高。 “你、你松手!”姜听雨又羞又恼,她长这么大,除了父兄以外,还没有和哪个男人这么亲密过。 “姜小姐。”谢霁淮声音淡哑,揽着女孩腰肢的手没有丝毫逾矩,语气含着浅浅的笑,“你是不是应该先松开你的手?” 姜听雨愣了下,视线聚焦到自己的手上。 此刻,她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扣着男人的肩。 在男人幽深目光的注视下,姜听雨只觉得自己的脸和手心都在发烫。 露台外,姜远岑从程简依那里得知女儿在露台吹风,担心女儿生病,便和妻子一起过来找她。 露台处比较隐秘,周围没什么人,姜远岑和林静怡过来时刚巧看见露台相拥着的男女。 男的是谢家家主谢霁淮,女的则是他们宠在心尖上的女儿。 姜远岑脑子轰得一下,差点就要冲进去教训对他女儿不轨的臭小子。 林静怡适时拉住了丈夫,暗暗摇了摇头。 这两人会在如此隐秘的地方相拥,很明显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追根溯源,不难联想到是怕父母反对。 毕竟她的丈夫是最不同意这门婚事的。 不过有一点林静怡也没有想明白,前几日女儿分明还尤为抵触和谢家联姻,怎么今天就和谢霁淮这么亲密了? 林静怡没有久留,直接拉着丈夫往回走,把空间留给露台里的人。 眼下还不是挑明的时候。 - 露台处。 谢霁淮扫过姜远岑夫妻离开的地方,漆黑的瞳眸里暗藏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姜听雨松开了抓着谢霁淮的手,小声咕哝了句:“谢谢。” 谢霁淮懒懒挑眉,故意问:“什么?我没有听清。” 姜听雨睨了他一眼,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礼仪,一字一句道:“我说谢谢你刚才帮了我。” “哦?”谢霁淮湿热的呼吸喷涌在姜听雨的脸颊,在昏暗的露台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那你打算怎么谢?” 姜听雨见他得寸进尺,心里怒意更甚,“等我和你哥哥结了婚,有的是机会谢你。” 少女像极了炸毛的猫咪,浑身都带着刺,却一点也伤不到人。 男人的手依旧揽在她的腰肢上,在这温凉夜晚里,那种热度烫得惊人。 姜听雨愈发无法忍受她和男人如此亲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走向失控的边缘。 而她的潜意识,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她稍微挣扎了一下,顺利从男人的禁锢之中脱离。 心跳声不受控制地加速,打乱了她呼吸的节奏,少女没有多看他一眼,提着裙摆迈步至宴会厅。 骄纵惯了的小公主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被人逼到窘迫,就算她是落跑了,也决不允许自己狼狈。 小公主骄傲地挺直腰,步伐优雅矜贵,一步步走向宴会厅中心。 谢霁淮靠着露台,颀长的身影隐于月光,目光聚焦在远去的少女身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眼睛亮如白昼,怯生生地望着他,闪着盈盈泪光。 他从没见过那么干净澄澈的眼睛,像是一朵纯白的栀子花,不染纤尘。 少女身影消失,谢霁淮长睫落下,眼睑下方浮现一片鸦青色的阴影,而他的眼眸晦暗不明。 “眠眠。” 他低声念了一遍她的小名。 家人寄予女孩宠爱的名字,在他这里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念一遍心口便止不住地发烫。 9 第9章 生日宴刚刚开始,沈家的小孙女沈栀荔带着钻石王冠,一身浅粉色蓬蓬裙,乖巧地牵着母亲沈蔓菁的手,亮晶晶的眼睛时不时飘向舞台中心的蛋糕,满眼都是渴望。 在祝福声中,华丽精美的蛋糕被沈蔓菁切开,沈栀荔迫不及待接了第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姜听雨那块蛋糕是沈蔓菁亲自送到她面前的。 跟着沈蔓菁一同来的还有她的女儿沈栀荔。 在见到姜听雨时,三岁小朋友漆黑的瞳眸更亮了,小手捂着嘴,“哇,姨姨今天好漂亮哦。” 孩童纯真的语气让姜听雨的心情都愉悦了许多,“谢谢,小荔枝也很漂亮。” 姜听雨比沈蔓菁小几岁,两家关系近,她一直把沈蔓菁当成姐姐看待,对沈栀荔也是真心喜欢,常常给小女孩送礼物,甚至每年的生日照也是她拍的。 沈栀荔也非常喜欢这个漂亮姨姨,她松开牵着妈妈的手,扑到姜听雨怀里,小手弯了弯,示意姜听雨蹲下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小荔枝肉乎乎的小手扮作喇叭状,小声地在姜听雨耳畔说道:“姨姨,我知道爸爸是谁了。” 姜听雨愣了下,条件反射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蔓菁。 沈栀荔的身世是京北豪门内悬之又悬的未解之谜,谁也不知道小荔枝的爸爸到底是谁,姜听雨虽然好奇,却也没有问过。 小荔枝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孩子爸爸找上门了? 姜听雨学着小荔枝的动作,同样偷偷摸摸地问她,“是谁呀?” 小荔枝笑容灿烂,牙齿都露出了几颗,“是孙悟空。” 姜听雨歪了下头,“啊?” “妈妈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也是哦。”小荔枝振振有词,葡萄似的眼睛璀璨如星,“姨姨,我爸爸是不是超级厉害呀。” 姜听雨有点跟不上小朋友的脑回路,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沈蔓菁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叫了人过来带女儿去找祖父。 女儿离开,沈蔓菁总算是松了口气,从适应生手里的托盘上取了杯香槟,抿了两口,才觉得身上的束缚轻松了。 三岁大的小朋友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对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蔓菁姐姐,欺骗小朋友可不太好呢。”姜听雨幽幽开口。 沈蔓菁差点被喉咙里还没有咽下去的酒水呛到,她连忙放下杯子,拍了拍胸口。 平静下来后,她微眯着眼眸,上下打量姜听雨,狡黠笑了笑,祸水东引:“我听说你和谢家定了亲,是真的吗?” 京北豪门圈子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谁都能知道,姜谢两家定过亲的事自然瞒不住,只是没有想到传得这么快。 “是真的。”姜听雨语气淡淡。 沈蔓菁讶然地看着她,惊觉她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你不会是打算答应联姻吧。” 姜听雨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离开父母的管束,得到真正地自由。 姜听雨的沉默已经足够表明她的决心,沈蔓菁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自己不想要结婚,却也不会拦着别人结婚。 沈家和谢家来往不多,可她也是知道谢霁淮的能力手段,那人除了冷心薄情了点,别的到也算不错,勉强配得上姜家的公主。 默了片刻,沈蔓菁突然想起来什么,转移了话题,“对了,《日落之前奔向你》剧组定妆照的拍摄你怎么没有接?” 姜听雨眼眸怔愣,脑子有点懵,想不起来自己有接到过《日落之前奔向你》的拍摄邀请。 “宁楚越主演的那部戏吗?繁星影业也投资了?” 近期接到的商业拍摄也就是小助理所说的宁楚越的剧,当时她实在没有精力,所以就连戏名也没有了解。 “嗯。”沈蔓菁应声,长指摩挲着透明玻璃杯壁,“是我推荐你来拍定妆照的。” 姜听雨的心忽然被揉了下。 自从她成立工作室以来,支持的人寥寥无几,程简依虽然鼓励她,却对摄影完全不懂,沈蔓菁还是圈子里第一个肯定她能力的人。 沈蔓菁瞥了一眼姜听雨,心细地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怎么,又被叔叔阿姨管着了?” 姜听雨无奈点了点头。 沈蔓菁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要不我去帮你求求情。” 姜家对唯一的小女儿看管得极严,完全没有自由。 沈蔓菁忽然理解了姜听雨为何会接受和谢家的婚事。 她大概是想从父母身边离开吧。 姜听雨眉心郁结,低低地叹了一声,染了雾气的眼睛抬望向沈蔓菁,很轻地摇了下头。 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都呈现出软塌塌的状态,完全没有明艳娇矜的感觉。 任谁也不会想到,千娇万宠的姜家千金,也会有难以解决的烦恼。 沈蔓菁目光落在姜听雨脸上,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小荔枝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概也会和姜家长辈一样忧心吧。 当父母也很难呢。 沈蔓菁放下手里的高脚杯,缓声道:“定妆照的事不着急,剧组那边还在筹备,开机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可以再思量思量,我还是属意你来拍摄。” 姜听雨心跳微微加速,她知道自己是想要接下的,可是…… “嗯,我会尽量抽出时间的。” 她不想辜负蔓菁姐姐的期许,也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 宴会临近尾声,姜远岑便带着妻女告辞离开。 上了自家的车,姜听雨后知后觉气氛不对劲。 爸妈似乎是有话要和她说,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欲言又止。 她有做什么事吗? 姜听雨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所以然。 今晚她的表现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也许是她想多了,又或是她太累了,感觉出了错。 到了姜家宅院,姜听雨挽着母亲的胳膊走进客厅,困得捂着粉唇打了声哈欠,嗓音绵软无力:“爸爸妈妈晚安,我先上楼睡了。” “等一下。” 姜远岑叫停了女儿的脚步。 他指了下左侧的沙发,示意姜听雨坐过去。 姜听雨心尖一颤,慢吞吞坐下。 客厅里没了佣人的身影,此刻只有他们一家人,除了庭院里的虫鸣和空调冷风运转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宁静的气氛让人陷入紧张,就像是小猫突然被扼住后颈,只能坐以待毙。 “眠眠,有件事爸爸想问问你。”姜远岑脸色严肃,声音也比平时要低沉。 姜听雨不自觉攥了下纱裙面料,心里没来由地慌乱。 姜远岑见女儿如此紧张,当下已经确认了大半。 “你跟谢霁淮是不是在接触。”姜远岑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晚上他和妻子亲眼目睹了女儿和谢家那小子举止亲密,哪里还能作假。 姜听雨凝滞了一瞬,指尖都开始僵硬。 她是有和谢霁淮接触的想法,也想要利用和他的婚事摆脱家里道束缚。 可她明明都还没加上谢霁淮的微信,父亲又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加微信这件事的只有哥哥而已,难不成是哥哥说的? 想起哥哥对谢霁淮的评价和毫不掩饰的厌恶,姜听雨觉得这个可能性相当大。 糟糕。 哥哥要是在爸妈面前也说谢霁淮的坏话怎么办,爸妈一定会对他的印象极差,或许就不会同意他们结婚了。 姜听雨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爸爸,我……喜欢谢霁淮,想跟他结婚。” 姜远岑尚算平和的脸色几欲裂开。 果然如此。 那日谢霁淮来姜家时,他就见女儿看他的眼神不一般,想必是被谢霁淮那张脸蛊惑,动了春心。 姜远岑眼眸微抬,面色阴云密布,语气低沉:“谢家的情况你知道吗?” 姜听雨眉心轻折,垂着眼不敢看向父亲,“我知道。” “知道你还愿意嫁过去?”谢家说是虎狼窝也不为过,即便他谢霁淮手腕通天,就能确保眠眠的安全吗。 女孩纤长的睫毛如雨蝶般轻颤,很轻地应了声:“愿意。” 她也不想嫁给陌生人,可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女孩头越垂越低,鹌鹑似的想把自己藏起来,“他一个人很不容易,我想陪着他。” 姜远岑沉默不语。 女儿都开始心疼对方了,可见是真的喜欢。 他闭了下眼睛顺气,好半晌才叹了声:“罢了,你先上楼休息。” 姜听雨愣了愣,摸不清现在的状况。 爸爸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求助的目光投向父亲身旁的母亲,林静怡只是递了个眼神给她,让她什么都别问。 姜听雨提着裙摆上了楼,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没忍住回头望了眼,就见沙发处的父母凑得极近,不知在交流什么。 她长呼一口气,踩实最后的台阶。 家人不赞同,谢霁淮更是搭不上,难不成计划就要这样胎死腹中了吗。 内忧外患,何其艰难。 换下身上的礼裙,姜听雨进入浴室洗漱,乏累了一晚,她还是坚持泡了奶浴,温暖香浓的浴水浸润着她的肌肤,让她舒服得谓叹了一声。 闲来无事,她拿过手机点开微信界面查看消息,玉白指尖轻滑屏幕,无意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谢霁淮。 姜听雨一下坐直了身体,牛奶般丝滑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白得发光。 谢霁淮居然通过她的微信了。 10 第10章 姜听雨狐疑地点开聊天页面,心想着是不是哪个人的恶作剧。 聊天框里,对方简短地发了句话: 姜听雨没着急回复,而是点进他的头像查看了他的页面,确认是谢霁淮后,她才又返回去。 绵绵雨: 她没有期待着对方会及时回复,但令她意外的是,谢霁淮居然秒回。 谢霁淮: 姜听雨懊恼地敲了下额头,申请好友的时候她都忘了备注了,难怪对方不加。 谢霁淮还是挺有礼貌的,居然还耐心解释为什么不加她好友。 姜听雨对他改观不少,登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一般了。 绵绵雨: 谢霁淮靠着椅背,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唇角牵起愉悦的弧度。 沈家小千金的生日宴开始没多久他就因为工作上紧急的事提前离开,回公司一直忙到此刻,然而所有的疲累全因女孩的信息而烟消云散。 他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攥着手机,拇指敲击手机键盘,很快就打出一行字: 明明他再清楚不过女孩的意图,还是装作完全不知情,徐徐引诱着单纯的女孩咬钩。 姜听雨思忖着自己该不该直截了当地说明结婚的事。 他们俩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贸贸然说自己想要跟他结婚应该回吓到他吧。 还是迂回一点比较好。 绵绵雨: 谢霁淮笑了笑,脑子里甚至浮现出女孩纠结小心的表情。 姜听雨望了眼天花板,炽白的灯光晃得眼睛有一瞬的恍惚。 遂即,长舒了口气。 谢霁淮目前没有喜欢的对象,那她还是有一定希望的。 绵绵雨: 姜听雨莹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紧张地等待男人的回复。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就快要从心口跳出来。 她在希冀,又在担忧。 如果谢霁淮不愿意,她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到如此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她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对感情的事也是懵懵懂懂,身边的人都有恋爱对象,就连程简依也在大学里交往了男朋友,唯独她没有过恋爱经验。 同她表白的人很多,多到数也数不清,可那些人大多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最早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拒绝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被哥哥警告,勒令不许纠缠她。 姜听雨并没有对哥哥生气,反而觉得不被打扰的生活很轻松。 但导致的结果却是,她根本找不到能帮助她解脱的合作对象。 而现在,谢霁淮是那个唯一合适的人。 姜听雨想抓住他。 她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男人的回复,心里不免焦急。 深呼吸几口,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平静,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屏息的时间,屏幕跳动了一下。 新的消息浮现。 谢霁淮: 理由…… 理由就是她想要利用他,但这话说出来太直白也太得罪人,任是谁都无法忍受自己被人利用。 姜听雨想了想,回应: 这段话看上去怪怪的,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发送出去后,姜听雨才后知后觉,这段话看上去像是她在表白。 白皙的脸蛋染上一层红晕,耳根也在微微发烫。 姜听雨捂了捂脸,给自己找补了一句: 打出合作两字时,脑海倏然浮现一双眼睛,清冽,淡漠,看不到情感,讳莫如深地吸引着人。 这双眼睛的男人也曾问她要不要合作。 少女闭眼晃了晃头,打散了脑子里的画面。 她怎么可能和他合作,她躲他都来不及。 谢霁淮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目光所及是城市的繁华,高楼之下霓虹如水,人影憧憧。 他合作过很多人,每一个对他来说都是有价值的。 他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男人冷峻的面容印刻在透亮的玻璃上,似是在和自己对峙。 下一秒,男人抬起手,幽深沉刻的目光落向手机屏幕,亮光莹莹反射到他脸上,照亮了他阴暗的面容。 姜听雨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甚至都没有再多问一句。 他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婚姻吗? 薄情狠戾,目空一切,利益至上,这是旁人对谢霁淮的评价,第一次听的时候,姜听雨并没有往心里去,而现在,她对谢霁淮这人似乎有了一点点认知。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好半晌,姜听雨才回过神,发了一句话: - 连续几天,姜听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谢霁淮聊天,两人没什么话题,每每发个三五句就结束了。 姜听雨觉得进度实在太慢,犹豫着要不要约谢霁淮当面聊聊。 手机页面上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晚的那句晚安,然后,他们就都沉默了。 姜听雨轻轻叹息一声,关上了手机,侧着白皙的脸蛋凝望向车窗外。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枝繁叶茂,遮掩一片片阴凉,树荫之外是炙热的阳光,多看两眼都觉得皮肤要烧起来了。 这条路是通往京郊马场的必经之路,越往外走越是冷清,姜听雨过来是应顾客的要求拍摄骑马写真,和她一起来的除了米茶还有另外一位员工楚子君。 “老板,你是不是在等消息呀?”坐在一旁的米茶敏锐的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强烈的求知欲勾得她心痒难耐。 姜听雨一愣,而后僵硬地点了下头。 米茶暧昧地笑了,露出瓷白的牙齿,“是等男人的消息吧。” 米茶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偶像剧一部也没有少看,理论知识非常丰富,以她的经验,老板绝对是和某个男人有接触。 可那个男人是谁呢? 米茶想不出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她的老板。 “胡、胡说什么,才不是呢。”姜听雨下意识反驳,耳根却悄悄爬上一层红晕。 姜听雨心虚的表现让米茶更加确定,仗着姜听雨脾气好,得寸进尺地调侃:“老板,你害羞咯。” “我没有。” 姜听雨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 米茶见好就收,举起双手做投向状,“好吧,老板说没有就没有。” 坐在前排的楚子君忍不住偷笑,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后座的老板。 姜听雨随意挽了个丸子头,额前几缕细碎的头发随着冷气轻轻飘动,一张漂亮清纯的小脸只抹了一层打底,粉嫩的唇瓣连唇膏也没有涂,偏偏这样简约到极致了,还是美得让人心动。 楚子君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姜听雨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等回过神来时,自己都已经答应入职了。 但她却从不后悔,毕竟姜听雨对员工非常好,她非常庆幸自己能够成为工作室的一员。 不多时,车子在京郊马场正门停下,米茶急匆匆下车,去后备箱取出他们带来的摄影设备。 她们到的早了点,顾客还没有来。 米茶先去前台办理租借手续,听到客服偷偷地议论着什么,米茶一向八卦,自然不想错过,她稍稍凑近了点,去听她们的话。 “谢氏集团的那位来了,刚才还和我说话了,啊啊啊,我要死了,他也太好看了吧。” “谢总身边点另外两人也好帅好有气质,他们应该是一个圈子的吧,要是我能有幸被他们其中一个看上就好了,你说我待会要不要接近他们然后假装跌倒在他们面前,他们肯定会扶我的吧。” “少做梦了,霸总文学看多了吧你,你要是跌倒在人家怀里,经理立马就会让你滚蛋。” “知道啦,我也就是想想。” “不过他们长的是真好看,跟明星似的。” “是啊是啊。” …… 米茶带着一肚子的八卦回到了姜听雨身边,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老板,你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什么?”姜听雨对八卦没什么兴趣,只随口问了一句。 米茶兴致勃勃地分享:“我听前台的客服小姐姐说,谢氏集团的总裁过来了。” 听到谢氏集团,姜听雨指尖微顿,轻抬起下颌,美眸顾盼流转,“谢霁淮吗?” “应该是吧。” 米茶也不确定。 谢氏集团有好几个谢总,她哪里清楚来的是哪个?不过她觉得是谢霁淮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她只在杂志上看到过谢霁淮的专访,也只听过他的名字。 姜听雨默了默,手指轻抚着相机镜头的弧面。 谢霁淮居然在这里,那她要不要找个机会去见见他呢。 还是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见比较好,万一他不方便呢。 姜听雨点开谢霁淮的微信,思忖片刻,发了消息过去。 绵绵雨: 11 第11章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谢霁淮的回复,却等来了姗姗来迟的顾客。 顾客是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女生,姓周,杏眼瓜子脸,性格飒爽,见了她们便为自己的迟到连连道歉。 姜听雨弯了弯眉眼,语调轻柔:“没关系,我们也没有等很久。” 周小姐微微放松,眉眼舒展,眼底的惊艳久久不散。 她没想到给她拍写真的摄影师竟然这么漂亮。 姜听雨拿着镜头侧过身,淡淡道:“周小姐,我们先进去吧。” 周小姐脸蛋微红,点头跟上她的脚步。 马场内,马蹄哒哒声连绵不绝。 姜听雨抬眸眺望,只隐约看到远处模糊的几个人影。 他们似乎连护具都没有带,身上的衣服也并不像是骑装。 马匹肆意纵驰在草地上,卷起阵阵尘土。 不知为何,姜听雨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词。 鲜衣怒马。 她还未来得及多看了一眼,就被工作人员领着去了马厩。 - 马场远处,梁闻枢顺着谢霁淮的目光抬望过去,只看见一道匆匆离去的背影,似有些熟稔。 “霁淮在看什么?”梁闻枢温声问道,斯文英俊的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从后方疾驰而来的韩时谟勒住缰绳,马匹抬腿骤停,大半个马身悬在空中,“怎么停了,怕输给我?” 赛马正在兴头上,另外两人突然停了,韩时谟不悦地蹙了下眉。他身上带着欧洲人的血统,五官极为浓烈,略一阴沉便气势十足。 梁闻枢的眼神落在谢霁淮身上,温润的嗓音夹杂着笑意:“和我无关,不如问霁淮。” 韩时谟淡淡睨向谢霁淮,□□的马匹竟好像是懂主人的心思,迈步悠悠走到谢霁淮身旁。 “怎么了?”韩时谟沉着声音问。 谢霁淮敛眸,眉眼浮现浅浅的笑意,薄唇微启:“看见个熟人而已。” 他没想到姜听雨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她会大胆地提出要和他见一面。 他甚至开始期待女孩得知他就是谢霁淮后会出现什么表情。 真是有趣。 梁闻枢轻挑了下眉,玉白指尖一点点顺着马鬃。 “谁?”韩时谟语调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事实上,他对谢霁淮的熟人根本没有兴趣。 谢霁淮勾着唇没回应。 □□的马乖巧听话,梁闻枢轻拍了两下马头,算是奖励,抬眼时,唇角弥漫起温和的笑,“看着眼熟,也许我也认识。” 韩时谟不动声色地留下一个淡漠的眼神,甩了下缰绳,马匹登时冲了出去,溅起的尘土纷纷扬扬。 梁闻枢脸上没什么变化,对于韩时谟的傲慢也丝毫不介意,只轻笑了声:“时谟这是在气什么呢?” 韩时谟自从港城过来,就一直没有过好脸色,这几天似乎还有愈发严重的倾向。 谢霁淮纤长的睫毛低垂着,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晦暗,“不知道。” “罢了,时谟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梁闻枢看向谢霁淮,勒起缰绳,“走吧,咱们再赛一场。” 等了半晌,也不见谢霁淮答应。 走出去十来米的梁闻枢勒住马,温和提醒了一声:“霁淮,走了。” 谢霁淮一拉缰绳,马匹调转了身子,“你们先赛,我有点事。” 说完,他便驭马扬长而去。 梁闻枢看着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温雅的脸上浮起淡笑,纵马去追韩时谟。 马背颠簸,梁闻枢忽然想起离去的那道身影,脸上笑意褪却,混沌的思绪如抽丝剥茧般慢慢清明。 他想起来了,那女孩是姜听雨。 是京北姜家那个千娇万宠的小女儿。 - 顾客周小姐挑了匹喜欢的马,由工作人员牵到了湖边。 在场的四个女孩都不会骑马,更加不懂得驯马,所以工作人员全程跟随,就连拍照时,也在一旁守着。 周小姐坐在马背上调整姿势,时不时询问姜听雨的意见。 顾客的配合加快了进展,不到半个小时,姜听雨就拍了几十张。 周小姐觉得有点累,提出休息一会儿,姜听雨点头答应,拜托小助理米茶去前台买点水回来,楚子君怕她一个人拿不下,也跟着去了。 马背上的周小姐悠闲地和马匹互动,一会摸摸马鬃,一会用腿夹马身。 姜听雨低着头细心地调整镜头,并未注意马的情况。 倏然之间,耳畔响起一道嘶鸣声。 姜听雨懵然抬头去看,就见周小姐身下的那匹马不知怎么发了疯,滚着马蹄向她袭来。 而她,惊吓到脑子一片空白,做不出一丝反应。 马匹越来越近,周小姐撕心裂肺的叫声混着重如擂鼓的马蹄声,铺天盖地传入耳中。 姜听雨心跳加速,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在马匹冲到面前的那一刻,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同时间,姜听雨纤细的胳膊突然被用力一扯,整个身子都腾空,距离的失重感让她眼晕目眩,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下一秒,她落入进紧实炽热的怀抱之中。 肌肤相贴,身后男人的体温传入她的神经细胞,像一股汨汨泉水,清洗了她所有的恐慌。 男人块垒分明的腹肌贴着她的脊背,很硬也很硌人,并不太舒服。 姜听雨缓过来后,身体稍微往前倾了倾,离开了男人的胸膛,转过脸去看男人,想要谢他出手相救。 卷翘纤长的睫毛轻轻扇起,氤氲着水汽的眸光一寸寸落在男人的脸上,在看清男人的样貌后,姜听雨彻底怔愣住了。 “怎么会是你?” 姜听雨怎么也没有想到救她的人会是她又惧又怕的男人。 谢霁淮垂眸迎上女孩的视线,轻懒道:“姜小姐是在怪我救了你吗?” 姜听雨眼睑不自然地闪躲,“没有,我没有那种意思。” “刚才谢谢你出手相救。”她真诚地道谢。 如果不是男人出手相救,她现在可能就受了重伤。 男人救了她一条命,她是感恩他的。 谢霁淮漆黑的眼眸浮起点点笑意,俯身压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出手帮姜小姐了。这一次,姜小姐也打算随便应付过去吗?” 他的手依旧搂在女孩的腰上,女孩腰身纤细,他一手搂着还有许多空余。 “你想要什么?”姜听雨紧张地捏着手指,等着男人的回答。 男人气息凛冽,攻击性极强,一旦靠近便会被他卷进他的领地,挣脱不得。 她是怕他的。 从见他的第一面起,那种恐惧便烙印在她心上,无法拔出。 即便后续他并没有表现出狠戾毒辣的手段,真是还三番五次帮她,她也还是没有办法将他当成良善之人对待。 而现在,她欠了他一个大恩。 就算男人不提,她也一定会回报的,否则良心难安。 姜听雨细想了下自己有的东西,除了钱以外,她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我给你钱可以吗?”女孩抬着水盈盈的眼眸,怯生生看向男人。 谢霁淮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姜小姐觉得我缺钱?” 姜听雨轻咬着樱粉色的唇,思绪复杂不已。 谢家的人,即使他并非谢家的家主,也肯定是不会缺钱的,她拿钱给他倒是有种侮辱的意思了。 “可我……没有其他可以给你的东西了。”女孩似有些不知所措,潋滟的眼眸蕴起点点水光。 谢霁淮眉心微挑。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女孩就快要哭了。 他哂笑一声,收紧了手臂,迫使女孩倒向他的怀抱,声音带着慵倦的散漫:“不是还有你自己吗?” 姜听雨脑子轰地一声,好似绚烂的烟花迸裂,炸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男人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她成为谢礼吗。 姜听雨如受惊的小鹿般,吓得想要躲开。 腰上属于男人的指节死死地扣着,不给她一点逃离的机会,“躲什么?” 姜听雨又怕又慌,嗓音破碎不堪,“没、没躲。” 她又瑟缩了下脖颈,试图降低存在感。 毛色油亮的红棕马迈着马蹄,沿着湖边草地慢悠悠行进,少女的身体也跟着微微起伏。 气温炎热,空气里流动着的都是蒸腾的热气,不过短短片刻,少女饱满的额头便氤湿了一小片。 遮着日光的云朵被风吹散,烈烈阳光再一次曝露,谢霁淮的眸光被光线刺得微眯,薄唇轻启,吐出的湿热气息尽数喷涌在女孩纤细的脖颈上,“姜小姐,想好了吗?” 姜听雨双手抓着马鞍,心跳一声快过一声,“我、我可是、可是你的嫂子。” 断断续续说完了这句话,姜听雨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男人明明知道她和谢霁淮的关系,却还是如此肆意妄为。 实在过分。 谢霁淮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勾着缰绳,任由棕马自由行走,听见姜听雨口中的那声嫂子,英俊的面容浮起兴味盎然的笑意,“怎么,你和谢霁淮结婚了?” 姜听雨咽了咽喉咙,她觉得身体里的水分都要被烈日晒干,“还没有,但是很快了。” 谢霁淮已经答应跟她合作,只要她的父母松口,就可以顺利结婚。 话这样说,她心里却没底。 想要父母松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霁淮漆黑的瞳眸低转,俯视女孩的颅顶,笑了笑问:“多快?” 12 第12章 姜听雨愣了下,显然没有料到男人会步步紧逼追问不休。 被她咬出浅浅牙印的唇瓣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惊吓到失了血色后更是如霜一般,冰冷透白。 该怎么说,该怎么办? “老板——” 远处传来的清脆声音犹如及时雨一般浇灭了姜听雨心里的烦乱。 是米茶! 姜听雨心上一喜,灰暗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忙不迭抬眸望去。 米茶抱着两瓶冰水,远远地就看到了老板在马上,身后似乎还有个男人。 冷冰冰的水冻得手臂发抖,米茶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过去,喘息着停在了红棕马跟前。 她仰头将水递给姜听雨,余光不出意外地瞥到了马背后方的男人。 男人上身一件深色真丝衬衫,袖口卷至小臂处,清晰可见皮肤之下蛰伏着的青色脉络。 视线上移,停留在男人的脸上,米茶瞳孔放大,倒吸了一口气。 她眨了眨眼,问:“帅哥,你要喝水吗?” 谢霁淮没接,松开了箍着姜听雨细腰的手掌,翻身下马。 姜听雨也试图下去,但她不敢。 马鞍离地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她要是贸然跳下去弄不好会受伤。 姜听雨轻抬水眸,求助的视线飘然落在米茶脸上。 米茶爱也是爱莫能助。 她对骑马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安全地把老板从马鞍上接下来。 无奈之下,姜听雨长睫轻颤,盈盈望向身姿颀长的男人。 “能不能麻烦你……”淡粉色的唇不过溢出几个字眼,男人侵略性极强的眼神便凝了过来,姜听雨漏跳半拍,咽了咽干涩发痒的喉咙,继续道:“麻烦你扶我下去。” 男人弯了弯唇角,漫不经心地反问:“你确定?” 姜听雨端坐在马背上,纠结地眨了下眼,犹豫着要不要点头。 下一秒,一双强而有劲的手从她小腹两侧穿过,在瘦薄的后背收拢,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她便整个人往男人身上扑。 惊慌之下,姜听雨纤长白皙的手条件反射地搂住了男人的脖颈。 晒得发烫的身体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彼此气息纠缠,隔着层薄薄的衣料,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传入耳蜗。 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米茶在心里哇哦了声。 俊男美女相拥而立,过分养眼,这是她不花钱就可以看的吗。 赚了。 姜听雨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回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自己陷在了浓烈强势的气息里,皮肤都因急速升温的热度而发烫。 “姜小姐,你的请求我已经做到了。”男人轻懒低沉的嗓音带着颗粒感,从头顶传来。 姜听雨纤瘦的身体颤了颤,交叠在男人脖颈后面的双手像是老化的机械零件,出现了卡顿。 少女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微掀,盈盈美眸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瞳孔,顷刻之间,她像是碎片被黑洞捕捉吸引,继而无法自控的卷进了漩涡之中。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姜听雨猛然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和男人过分亲密了,瓷白的脸瞬间染了层绯红,慌乱地推开了男人。 “谢谢你帮我下马。”细若游丝般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很快就了无声息。 姜听雨不等他回复,就小跑着到了米茶身旁,有熟悉的人在她身边,她那颗躁动的心缓缓平息了下来。 女孩惊慌失措的模样分毫不差的落在了谢霁淮的眼里,他哂笑了声,也不计较她利用完他后就过河拆桥,单手插进裤子口袋,拿出了手机。 他凝了凝眉心,接起电话。 “霁淮,你在哪儿?大半个小时了,也不见你回来。”电话那端,梁闻枢牵着白色的马,边走边说问,他掀眸扫了眼仍旧在草地疾驰的韩时谟,玩笑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时谟的马怕是要累死了。” 谢霁淮修长指尖点了下手机背面,深色的瞳眸越过马身,停留在不远处的女孩身上,“出了点意外,一会儿就回去。” “意外?”梁闻枢温沉的声音微挑。 他大概猜到了谢霁淮口中的有事指的是什么,大概率和京北姜家的小千金脱不开关系。 姜谢两家的婚事他也有所耳闻,他还以为以谢霁淮的性子不会轻易答应联姻之事,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谢霁淮笑了笑,收回看着女孩的视线,掌心轻抚着马身油亮的鬃毛,“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梁闻枢笑淡淡,“那就好。” 姜家的小千金要是出了事,姜家那对父子怕是没那么容易息事宁人。 电话挂断,谢霁淮轻勾着缰绳踱步至姜听雨面前停下,唇角微弯,声音凉薄低沉:“之前的话姜小姐好好想想,我等你的答复。” 男人的语气平缓到没有丝毫起伏,姜听雨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语言的压迫。 他背着光,整个面部沦陷在阴影里,天气闷热,他身上却透着凛冽的气息,仿佛寒风瑟瑟的冬日,冻得姜听雨呼吸都凝滞了。 她摸不清男人到底是什么意图。 谢家两房之间的争斗她也听程简依提起过,谢霁淮谢蕴南这两堂兄弟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难不成男人就是为了和谢霁淮做对,才会把目光投向她吗? 思索时,男人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骨节分明的手指勒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唇角浮起一丝淡笑:“姜小姐,别让我等太久。” 马蹄声渐渐远去。 姜听雨面色苍白,目光像是被黏住一般,追随着男人的背影眨也不眨。 直到耳畔传来米茶的声音,才悠悠反应过来。 “老板,刚刚那个人是谁啊?”米茶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她看到马匹发狂的惊吓。 姜听雨捂着胸口乱跳的心脏,长睫落下,“算是……世交吧。” 米茶激动不已:“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不是,我跟他不熟,只见过几面。” 并且每一次见面的结果都相当不好。 如果可以,姜听雨是真的不想再遇见他了。 米茶眼里露出一丝惋惜,“啊?我还以为他就是老板等消息的那个男人呢,他和你站在一起实在是般配,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豪门夫妻。” 说到这个话题,米茶跟打了鸡血似的来了劲,“老板你有没有看过霸总小说,豪门世家联姻,男女主从不熟到生死相依,赚了我好多眼泪,还有啊……” 米茶喋喋不休,姜听雨却一字都没听进去。 男人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必须要尽快落实和谢霁淮的婚事了。 周小姐驭马差点伤了人,自己更是差点摔下马,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不过出了意外,众人惊魂未定,没了继续拍摄的心思。 - 翌日清晨,刺耳的闹铃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睡梦中的少女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怔忪着摸出手机关掉了铃声。 起身下床,她便走到窗台拉开了窗帘,庭院里的喷泉水花四溅,在和煦的日光下闪着钻石般的光芒,轻推开一扇窗,潺潺水声汨汨流入耳畔,涤荡着懵然的思绪。 天气晴朗,心情也格外愉悦,姜听雨洗漱完哼着歌进衣帽间挑选衣服,指尖划过一件件昂贵的衣服,最终停在浅色法式长裙上。 这是母亲去法国参加时装秀活动时为她定制的裙子,价值六位数,她还从没有穿过。 虽然上班穿如此昂贵的裙子太过打眼,但她穿什么又不打眼呢,就是穿几十块的地摊货,也照样惹人注目。 下了楼,姜听雨自觉走到餐桌旁落座,眼睛飘向优雅用餐的母亲。 谢霁淮那边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父母这边了,只要爸爸妈妈点头,她就可以和谢霁淮达成合作,顺利获得自由。 “妈妈,早上好。” 林静怡淡淡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听雨心里咯噔一下,又展露了甜美的笑容,“妈妈昨晚睡得好吗?” 林静怡拿着瓷勺的手微顿,轻声道:“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妈妈也只能告诉你还没有定论。” 心思被林静怡猜中,姜听雨心虚地垂下头,定定看着碗里的燕窝粥,小口小口喝着。 林静怡笑了笑,扔出一句话:“对了,你哥哥快回来了。” “啊?”姜听雨惊讶抬眸,“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林静怡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咀嚼数次后咽下,“下周一,算算也就四天了。” 这么快! 姜听雨呼吸微滞。 哥哥那么讨厌谢霁淮,一定会阻止这门婚事。 她必须要在哥哥回来前将婚事尘埃落定,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可爸妈这里走不通,该怎么办? 姜听雨心不在焉拨弄着碗里地粥,顿时没了食欲。 - 谢老爷子一早就叫人传话给谢霁淮,说是身体不舒服让他务必来医院一趟。 老爷子也不是头一次拿身体的健康当作借口了,虽然心里有数,谢霁淮还是延后上午的会议去了医院。 甫一进门,便见老爷子生龙活虎地打电话,没有半分不适的样子。 “老姜,你可不许耍赖,小姑娘是早就定给了我家做孙媳妇的。” 不知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气得老爷子咬牙切齿。 “定好的事怎么能反悔,我可不干……” 老爷子话都没说完,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对着手机里的忙音,老爷子猛得咳嗽了两声,“这老东西,不讲武德。” 谢霁淮没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说,姜老爷子再有不是,他作为小辈也是不能随意编排的。 “您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犯不着。”谢霁淮迈步至老爷子跟前宽慰,嗓音淡淡听不出起伏。 老爷子睨了他一眼,“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你。” 谢老爷子想起刚才姜老爷子言辞闪烁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心里那股气憋得没处撒,偏自家孙子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半点不上心。 “媳妇都要没了,你倒是冷静得很,一点不着急。”老爷子盯着谢霁淮,冷着声音讥讽。 谢霁淮无所谓笑了笑,“爷爷,这事急也没用。” 老爷子登时怒气上涌。 孙子这样哪里是不着急,压根就是没想过娶人家小姑娘。 “我可告诉你,孙媳妇的人选我还就认定了眠眠,旁人进都别想进谢家的门。” 老爷子把话撂了出来,就没有打算收回去,横竖他谢家要把眠眠给娶回来。 谢霁淮慢条斯理拿过老爷子的手机,转而放在床头柜上,道:“爷爷,您就别为这事操心了,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他越是不上心,老爷子就越是着急。 姜家的小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二岁,虽说小了些,可也到了结婚的年纪。 姜家那边本就不愿意松口,自家孙子要总是这么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搞不好婚事就给旁人捷足先登了。 老爷子脸色阴沉地看向谢霁淮,气得血压都要升高,“你要是上点心,哪里还轮到我来操心。” 老爷子每日量血压的时间到了,护工拿了血压计上前。 谢霁淮拦下护工接了过来,亲自为爷爷测量。 老爷子越活越回去了,反而小孩子脾气闹别扭,不肯测量。 谢霁淮握住老爷子的手,稍稍用了力:“你就放宽心,我一定给您把眠眠娶回来。” 老爷子一愣,“当真?” 谢霁淮趁着空隙给老爷子覆上腕带,细白指尖收紧绑缚,眉心轻挑,“真。” 谢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上午的郁结都在此刻尽数消散。 自己的这个孙子向来信守承诺,他既然答应了会娶,就一定能把眠眠娶回来。 “好,爷爷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13 第13章 姜听雨对着电脑里的写真照片发了好一会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涣散的目光才渐渐聚拢。 从凌乱的桌面上翻找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是爷爷时,姜听雨愣了下神。 爷爷并不经常给她打电话,尤其不会在工作日的早上给她电话。 虽然觉得意外,她还是接听了电话,甜甜地唤了声:“爷爷。” 电话那头的老爷子心都软了半截,声音不自觉放轻,“眠眠,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不开心的事?” 姜听雨皱了下眉,嗓音依旧甜软,“没有啊,爷爷怎么会这么问?” 姜老爷子想起早上和谢老头的那番话,气不打一出来,用力捏了两下手里的核桃,当是发泄,“还不是谢家那个老东西,仗着两家的婚约,硬是要从我手里把你抢了去。” 姜听雨:“……” 她还是头一次听爷爷骂人,可见爷爷是真的动了怒。 姜老爷子长舒一口气,沉声道:“眠眠,这事你别管,爷爷是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姜听雨握着手机的莹白指尖紧了又紧,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吐字磕绊:“爷爷,其实谢家,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哼,糟糕得很。”老爷子手里把玩的核桃差点捏碎,又怕吓到小孙女,只好忍着怒气温声道:“你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谢家老二那一家子不是好相与的。” 姜家当年有难,是谢家帮了一把,这才有两家定下婚约之事,姜老爷子顾念谢家往日的恩情,可要他推自己的孙女入火坑,却是绝不可能。 姜听雨捏着签字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试探道:“那……谢霁淮呢?” 姜老爷子拧了拧眉头,心上忽然浮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眠眠打听他做什么?” “好奇啊。”姜听雨很乖地露出笑容,在电话里向爷爷撒娇,“爷爷和我说说嘛。” 姜老爷子走到庭院里,晌午的日光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霁淮这孩子倒是不错,有胆识有手段,就是这性子太冷也太狠,恐怕对感情并不上心,你要是嫁给他,难免要受冷落。” 姜听雨澄澈明净的眼睛瞬间亮如璀璨繁星。 冷落。 她求之不得。 结婚以后,双方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互不干涉,这也太美好了吧。 她都要迫不及待结婚了。 姜听雨压了压内心的激动,颤着声音道:“爷爷,既然您也说谢霁淮不错,那我和他结婚您应该不会反对吧?” 姜老爷子手上一个用力,那只价值不菲的狮子头核桃裂开了几条缝隙。 - 夜幕降临,姜家老宅会客厅内聚满了一家人,除了尚在洛杉矶的姜聿丞,都到齐了。 老宅会客室仿造古代世家厅室建造,主位在上,左右是客位,椅子用的都是上品金丝楠木,椅面涂了红漆,椅背雕刻镂空灵芝纹,既庄重也不失美感。 此刻,姜听雨独自坐在最末端,如鹌鹑般地低着头。 母亲来工作室接她同去老宅时,她就有预感了,只是她没想到阵仗会这么大。 但这一遭总是躲不过的,早一点来也好。 毕竟哥哥就要回来了,哥哥是全家最反对和谢家联姻的人,一旦哥哥回来,她和谢家的婚事或许也会作废。 主位上的老爷子端着青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上一口,余光撇向最末位的小孙女,“眠眠,到爷爷身边来。” 姜听雨就是为了避免炮火太强招架不住,这才坐远了,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爷爷叫到跟前。 小姑娘踌躇着起身,慢吞吞走过去,每一步都在拖泥带水。 姜老爷子最是心疼小孙女,哪里舍得催她,自是品着茶水等孙女到他眼前。 姜听雨走到爷爷身旁,乖巧地唤了声:“爷爷。” 姜老爷子放下茶杯,牵过宝贝孙女的玉手,轻轻拍了两下手背,“眠眠,爷爷问你,你是真心愿意和谢家联姻的吗?” 老爷子眼神慈祥,满是一片爱女之心。 小孙女是他的心头肉,要什么给什么,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想法子弄到命名权赠予她。 可就是和谢家的婚事,他不能轻易答应。 事关眠眠的幸福,总得要谨慎再谨慎。 老爷子定定地看向姜听雨,等着她的答案。 姜听雨还未来得及说话,坐在左侧上位的姜远岑发了话,“爸,眠眠年纪还小,心思都还没定,即便愿意和谢家联姻,那也不是深思熟虑过的,作不得数。” 女儿才二十二岁,对待感情也不见得有多认真,婚姻又不是儿戏,想结就结,想离就离。 且不说普通人家离婚都不容易,更何况姜谢两家还有利益牵扯,女儿将来若真是在谢家过不下去,免不了蜕一层皮才能脱离。 与其到那时痛苦,还不如现在就斩断可能性。 姜老爷子扫了儿子一眼,脸色沉了下来,“我在问眠眠,你别说话。” 老爷子视线重新落回小孙女瓷白的脸上,道:“眠眠,你自己说。” 老爷子语调轻柔,却是掷地有声,如同一节爆竹在姜听雨心尖炸响,声音震得她耳鸣。 “我……”她讷了讷,心跳陡然失了正常的频率。 想要和谢家联姻,不过是为了摆脱家里的束缚,而谢霁淮不重感情只要权势,与她而言确实是合适的合作对象。 他和他的这场婚姻,无关爱情,只有利益。 姜老爷子见她犹豫,牵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收拢至椅子扶手上,他默了片刻,语重心长道:“你爸爸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年纪还小,结婚的事并不急在一时,你若是对谢霁淮有好感,可以试着去接触,有着这一层婚约,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姜听雨迎上爷爷的目光,认真而肯定地答道:“爷爷,我已经想清楚了,也认定了谢霁淮,只想和他尽快结婚。” 父母哥哥对她不能再好了,可是他们给的那种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自由。 “眠眠,不许胡说。”姜远岑沉着声音道。 女儿长这么大,他从未对她说过重话,哪怕此刻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他也还是舍不得骂女儿一句。 姜老爷子抬起手,压了两下,示意姜远岑冷静,又对姜听雨轻声细语道:“眠眠,你休息去吧,我和你爸妈有话要说。” 姜听雨心一颤,讷然开口:“爷爷……” “去吧。”老爷子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嗯。”姜听雨眼眸低垂,心绪万般复杂,走到门口,她又转头看了眼父母,触及母亲的目光时,心里的那股勇气瞬间崩盘。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 父母哥哥明明都对她那么好,是所有人都艳羡的好,可是她却不知足,还想要离开他们,另闯一片天地。 她似乎太不懂得珍惜,也不懂得感恩。 - 会客厅内的气氛凝重,尤其是姜远岑,阴沉的脸色乌云密布。 姜老爷子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眠眠的意思你们也都听到了,这个孩子一向是是乖巧听话的,可骨子里也是倔得很,但凡她自己做了的决定,就没有更改的可能。” 扫了眼儿子儿媳,老爷子指尖摸着茶杯纹理,细细说来:“前两年为着她喜欢摄影的事闹了多久,可有一点用处?除了你们拦着不让她出市区之外,该做的她也一样没少做。” “眠眠是在这家里待腻了,不愿意再待下去了,你们夫妻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偏不肯放手。” 林静怡脸色一点点苍白,莹白玉指死死抠着椅子镂空扶手,修剪圆润的指甲几乎断裂,“爸,我们也是为了眠眠好。” 老爷子冷哼,沟壑纵横的手掌猛地拍在边几上,“为了她好,你们就该尊重她的意愿。眠眠是你们的女儿,我从未插手你们对她的教导,可我是她爷爷,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林静怡眼神逐渐变得麻木,心忽然抽痛。 老爷子的话句句在理,她也知道对女儿看束得太过严苛,但她没有办法,她不能容忍女儿受到一点伤害。 她情愿自己代替女儿受苦受累,也要让她平安一生。 “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精心照顾着长大的女儿,我怎么会不心疼。”林静怡喉咙哽咽,语不成调的嗓音颤抖不已。 姜远岑覆上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拢到自己的手心里,轻声宽慰:“静怡,冷静点,爸不是在怪罪谁。” 姜老爷子阖上眼摇了下头,轻叹一声:“你们真要是为了她好,就允了她和谢家的婚事。” 姜远岑眸色微暗,眉心蹙起,嗓音低沉如蒙了层雾:“爸,谢家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眠眠嫁过去难免要受委屈。” 谢霁淮已经成了谢家的家主,可老二那一家子却不是肯安定的,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今天出个阴招,明天使个绊子。 眠眠就算是有整个姜家做后盾,也难防小人行径。 姜老爷子放下茶杯,理了理身上的中山装,缓声道:“这我自然知道,所以今天还叫了个人过来,一会儿等人到了,该问的我自然会问清楚。” 姜远岑夫妇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噤了声。 半盏茶的功夫,会客室的大门被敲响。 “进来。”上座的老爷子微微抬眼,锐利的视线落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