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 1. 第 1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洛颜刚到黑熊岭村时,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村口的空地上,十几条白布一字排开。每条白布下都隆起一个古怪的形状,像个人。 正值暮春时节,刚下过几场雨,空气闷热潮湿。白布下渗出的血迹混合着腐烂的味道飘散开来,像是漏了陷的馄饨,飘香四里。 馄饨旁的老村长看向洛颜身边几个身穿道袍的男子,拱手作揖:“求仙门老爷救救我们黑熊岭村。” 仙门老爷捏着鼻子,死活不肯进来。 见状,洛颜便越过那几个仙门弟子,先一步迈进了村口的门槛。她一只手将老村长的手臂稳稳托住,另一只手往白布上一指:“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老村长颤颤巍巍道:“都是那断足魔干的,三天,已经死了十几个了。” “断足魔?”洛颜好奇:“那是什么?” 她说话声音又细又软,像是初春刚刚抽枝的柳叶,一掐就断。但仔细一听,就能发觉她气息沉稳,即便在这空旷的山岭间也能传出去老远。 老村长摇头:“这可不知道,八成是那塔里的吧?” 塔,说的是黑熊岭上的锁妖塔。三天前的夜里,忽然一道惊雷劈下,正中山岭上一座巨塔。紧接着,塔顶隆起阵阵黑云,不多时,整座塔轰然倒塌。 塔里关押的都是妖魔鬼怪,塔倒了,妖魔自然也都跑了出来。被关了太久,黑熊岭村的村民就成了它们饱餐一顿的美食,短短三天已经有不少人遇难。不少仙门得知了消息,派出弟子探查此事。 洛颜径直走到白布边,掀起一条,下面露出一具死人的尸体。 这人面容苍白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除了小腿下,一双脚不翼而飞,留下一面鲜红的断口。看来是因双脚砍断,流血过多而亡。 看了两眼,洛颜忽然伸手抓过那两条断肢,并在一起,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困惑:“用刀砍的么?这样整齐。” 这两只脚截断的位置竟然分毫不差,要知道人在行走的时候尚且不能保证双脚对齐,可此时一刀下去,都是踝骨往下一指的位置。难道是把人踹倒了,量好了砍的? 身后传来一个发闷的声音:“这不是显而易见?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劳驾让一让。” 洛颜回头,只见那些仙门弟子用布捂住了口鼻,围了过来。为首那人施了个法决,平地起风,将白布全都掀开,一时间,所有尸体都暴露在众人眼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是双脚截断,刀口整整齐齐。看来都是同一东西所为。 仙门弟子训练有素,见状纷纷取出法宝,将这些尸体围住。如此一来便将洛颜挤到边上。 洛颜便将地方让给他们,自己在村子里查看。 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边。挨家挨户垒了土墙,筑成屋子。所有屋子外面又垒了一圈高一截的墙。墙体完好无损,不知断足魔是怎么进来的。 洛颜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少年,刚才众人查看尸体时,他并不一起上前,反而一双眼睛盯在洛颜身上。此时见洛颜被晾在一边,转头问那老者:“老人家别光看,跟我们说说尸体是怎么发现的,说仔细点儿。” 老村长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一穿黑一穿白,站在一起倒是十分般配。但都是十几岁的小娃娃,尤其那个少年,生得面白如玉,唇红如樱,漂亮得不像是个真人。虽是一身黑衣,面料却是自己从没见过的缎子,腰间还坠了块大玉佩,八成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这种场合能顶什么用? 于是朝那些穿着道服的仙门弟子凑近了些,像是特意为了叫他们听清一般,缓缓道来。 锁妖塔倒塌那晚,村里好多人吵着要去岭上看看,可山里夜路不好走,老村长一开始还劝阻了一番,却架不住有几个胆子大的,漏夜上了山,可等他们从山上下来后,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老村长赶紧叫人上山去找,结果在树林里发现了这人的尸体。面容安详,身上没有伤口,甚至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只是一双脚没了,鲜血流了半条山路。 伤口太过整齐,不像是山里野兽撕咬的,倒像是被什么人砍的。不知是谁下的狠手,老村长便决定先将他背回村子里,再作商议。 谁知刚把他背回村子,就听“咕咚”一声,那背着他的人忽然摔倒在地,双眼紧闭,怎么叫都不吭声。有眼尖的人绕到他身后一看,只见他的一双脚也没了,断肢流出一大片鲜血。 人们吓傻了,谁也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谁也没看清那东西是怎么出手的,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给砍了双脚死掉了。 村子里立刻炸开了锅,这绝不是人!有人说是那几个深夜上山的人被诅咒了,但凡触碰过他的人都要出事。也有人说是塔倒了,塔里的妖怪跑出来害人。问那几个上山的人塔里到底是什么妖怪,他们也不知道,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成一片废墟了。 于是有村民认为应该立刻离开村子,却有人说绝不能往外走,说不定那妖怪就在外面等着你。村子里乱成一片,争执间便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忽然有人摔倒在地,双目紧闭。众人下意识往他脚上一看,只见他和先前那两人一模一样,被砍了脚,血还没流尽,人却已经没气了。 当晚有两户村民约好一起离开村子。其实老村长也动过这个念头,可一想到第一个人是死在了外面,又怕外面比村子里更危险。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村子门口多了七八条尸体,昨晚准备离开那两户,全都死在了村口,死状与先前三人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与先前有所不同,尸体几步开外多了一圈湿脚印,脚印有大有小,像是很多人手拉着手走来走去。有人反应快,想到去拿了这两户人家的穿过的鞋来比,这一比,那人冷汗就流了下来——鞋子大小竟然和脚印对应得严丝合缝。 这两户人家临死前为什么要挽着手在村外走一圈?发了什么大病?再看这脚印也是诡异无比,好像一个圆圈,将整个黑熊岭村村口围起来,告诉他们,敢踏出一步,死。 于是没有人往外走了,但每天还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有人拿木板把脚踝捆住也没有用。第二天早上,尸体被人发现时,还是截断得整整齐齐,人早已没了气。 被砍断的双脚也从来没找到过,不知那断足魔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且住!”为首那人道:“那一排脚印在哪里?我们是从正门口进来的吧?怎么没见到?” 老村长抹了把汗:“......没了。” “没了?怎么没的?” 老村长:“下雨,冲掉了。” 为首那人立刻炸了:“冲掉了?这么关键的证据怎么不好好保存起来?”他气这帮村民没用,伸手捶了下墙。 捶完便觉不对,泥土垒的墙本来就不结实,这两天又下了雨,泥土更松。仙门之人眼力过人,余光瞥见一片硕大的土块像筷子没夹住的冻豆腐一样摇摇欲坠。 他足尖一点,轻飘飘掠开。可掠开后才看见,土墙下就是尸体,若是土块砸下来,能直接把尸体砸烂。 但此时挪动尸体也来不及了,眼见墙要倒。 洛颜眼疾手快,她伸手抵住土墙。土墙有她两倍高,比她还沉。但她手指一用力,竟将土块完整地扣下来,堆在墙边。为了稳当,还贴心地掉了个方向。 仙门弟子看得双眼发直,说话结巴:“赵、赵师兄,这、这可不兴乱拍啊。” 师弟责备,赵方斓有些挂不住脸色 2. 第 2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修仙界有见过尧山老祖的人都知道,老祖长相俊美,喜欢穿黑衣,肤白衣黑,衬得整个人都精致起来,端地好看。不少仙门女子只见到他的容貌就对他芳心暗许,据传言,洛河神女也被他一张脸迷得神魂颠倒。 此时,洛颜端详这少年的脸。 好看得很。 她是昨日夜里救下的这少年,当时他被一只妖兽追赶,逃跑时被石头绊倒,眼见妖兽抡起小山般的巴掌将他拍死,洛颜急忙脱下绣花鞋抽在妖兽手臂上。 鞋子看上去轻飘飘的,但一鞋底子下去,妖兽的手臂就被抽断了。 妖兽捂着鲜血狂飙的断臂嗷嗷乱叫,仰着脖子去寻找伤害它的人。忽然身体一轻,头颅高高飞起,身体轰然倒地。 洛颜跳到地上,穿起鞋子,将那少年扶起。 少年像是被吓坏了,一直盯着洛颜的脸,无论洛颜问什么,他都不回答。锁妖塔一倒,妖兽全跑出来了,藏在岭间的还不知有多少,将少年留在这里,用不了天亮,就能被下一只排队的妖兽吃了,洛颜只好把他带在身边。 好在这少年不哭不闹,走了一夜的山路也不喊累,看见尸体也是一脸平静——太过平静了,这副神情让洛颜想到一个熟悉的人。 少年眼睛微微一动,便开口道:“我姓夏,夏小余,未尽之余。仙女姐姐,昨日匆忙,你救了我,我也忘了跟你道谢。” 洛颜耳朵一红:“别这么叫!” 她的声音轻柔中带着点儿甜糯,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威慑力。 夏小余:“那怎样称呼?我知道你名字,可直呼名字不太礼貌,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直接叫姐姐也不好,你们仙人看着年纪小,说不定比我大好几个辈分。” 他眼睛一转:“不然我拜你为师,称你师尊如何?你这么厉害,我能跟你学上一招半式,就不怕这些妖兽了。” 洛颜连忙摇头:“不,你不知道我的门派出身,我是......不能收弟子。” 夏小余道:“救了我的是你,和门派有什么关系?有些人舌头长了能打结,成天胡编乱造,别理他们。” 舌头打结说的是那些仙门弟子。人们都爱听八卦,修仙之人也不例外。当今人们最爱听的八卦也就是尧山老祖和洛河神女的故事了。 毕竟尧山老祖是当世飞升的第一人,是所有修仙人眼中的偶像,偶像的故事谁不爱听?崇拜偶像可以,但倒贴偶像就掉价,要是倒贴再被轰出来,那就是所有人的笑柄。 洛河神女就是这个笑柄。 那些弟子笑个没完:“说来洛河神女也真惨,她跟咱们这些剑修法修不一样,她是心修。心修什么意思?想要飞升,不仅要挨过天雷,还要得到足够多的祈福。祈福从哪里来?接了委托,帮人家做事,才能得到。可如今谁敢委托洛河神女?不怕将来飞升后见着尧山老祖,一个雷把你劈下来?” “确实,自从老祖飞升后,就没听过洛河神女在外走动了吧?老祖这事做得绝啊,这不是断人家飞升后路吗?” 赵方斓道:“不断难道还等着今后再相见吗?怪就怪神女自作自受,抢人家姻缘,好不要脸。” 洛颜将被风吹起的发丝别到耳后,她说话声音柔,语速也慢,听上去有些一字一句的庄重:“他怎样,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说完便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转身朝那群仙门弟子走去。于是没看见夏小余一脸的错愕。 洛颜站在众人身后问:“赵道友,这会儿查出断足魔是什么东西了吗?” 仙门弟子回头看她一眼,有人道:“是刀吧,刀化作的妖。” 赵方斓道:“不错,是一把金刀。” 洛颜面露疑惑,赵方澜解释道:“所谓金刀,是说这妖魔五行属金,五行你知不知道?” 洛颜点点头。五行指的是金、木、水、火、土,每个人生来体质不同,根据生辰八字可以测出自己的五行元素,普通人会据此算姻缘、算事业,修行之人则会修习这一元素的法术。毕竟修习的法术和自身体质越契合,今后修行就越顺利,境界提升也越快。 同理,妖魔也有自己的五行元素,而金属类的妖魔大多属金。只不过妖魔修行的方式是吃掉与自己属性相合,或者自己五行所克之人,来增强自己的能力。 “洛道友,你是属那一行的?” 洛颜如实回答:“水。” 赵方斓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很好,水克火,火克金,洛道友是断足魔上位的属性,对我们助力很大。我们起火行阵,一起联手抓住这断足魔,怎样?” “一起联手”这种话已经很久没人对她说过了。但此刻,洛颜脸上不见欢喜,反倒蹲下身,又抓起断足看了一阵。 赵方斓问:“洛道友,怎么了?” 洛颜道:“我觉得你不对,不像是刀砍的。” 赵方斓被她如此直白的反驳噎了一下:“不是刀砍的,能是什么?当然,剑、斧也是同理。” 洛颜挠了挠头:“但如果是刀剑一类,在砍的一瞬间,应该有一个发力点,比如说刀是从左侧砍过来的,左侧的伤口就会比右侧更深些,因为刚发力的时候力道重。可这伤口,无论哪个方向,深浅都是一样的。 “这人两条腿的伤口位置完全一样,这很难。再比一比这两人。”她把这具尸体抱起,又轻轻放到另一具尸体旁边:“两人双腿截断的位置都是踝骨下一指。不是同一时间出事,伤口位置却一样,太难做到,说不通。我不聪明,但涉及力道,我还懂一点。” 谁家好人把自己智商挂在嘴边?赵方斓更瞧她不起,嗤笑道:“腐烂得这么厉害,你还能看出来?再说了,不是金刀,还能是什么东西?” 洛颜皱眉:“嗯,我也没想出来。” 这时,夏小余朝她走了过来:“想知道是不是属金,查查这些死者的生辰八字不就知道了?” 赵方斓一怔,之前确实没想到。夏小余观他表情,便知他心思:“仙门老爷查了这么久,这都没查到?” 赵方斓狠狠瞪他一眼,便叫老村长把村子里的生辰册子取来。 夏小余和洛颜一个比一个碍眼。昨晚也是,那妖兽明明是他们发现的,他都布好了阵法,就等着给几个师弟师妹瞧瞧他新学会的剑招。 结果却被洛颜一鞋底子拍死了。 这怎么算?宝剑不如鞋底子? 更可恨的是,这人今天三番五次找自己不痛快,让自己丢面子,这叫他怎么忍? 一弟子凑过来:“赵师兄,这两人说不定真有几分本事,咱们那个阵法,能困得住他们吗?” 赵方斓嗤笑:“什么真本事?那少年昨晚咱 3. 第 3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散开些!你们挤在一起,容易成为妖魔的目标!”洛颜扬声道。 她迅速伸手拍上这人腿上几处穴位,将血流止住,又在这人头顶、灵台和胸口拍了几下。村民不明所以,却有个女弟子低声道:“她是想趁着出事时间尚短,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回来。这位道友心善。” 洛颜礼貌回道:“谢谢你。” 那女弟子一怔,怎么有人听了这话真回? 却见洛颜说完这句,就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人,手指尖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条红色的细线,随着双手翻动,不断往那人身体内注入。但每注入一些,洛颜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那女弟子“咦”了一声:“这法术好生熟悉。我应当见过一次,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了。” 就在洛颜指尖的红线涌入断肢时,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她手腕:“别费力气了,这人已经死了。” 那人果真没能恢复一点气息,洛颜收回红线,双眼扫过这人小腿,断肢处整整齐齐,断腿的位置是踝骨下一指。骨骼的截断面异常光滑,堪比抛了光的镜子。 若不是刀剑一类的利刃,还能是什么东西呢? 还有什么东西异常锋利,能将人脚骨砍断,砍得整整齐齐? 洛颜把自己使用过的兵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没能想到其他。 不对不对,如果是兵器,那么发力点和位置怎么做到的?再者说,先前老村长说的,村子外那一圈脚印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处想不通的,如果真的是金刀要吃人,为什么非要砍人脚?说句公道话,砍头都比砍脚容易。毕竟头只有一颗,也不像双脚总是动来动去。 难道是脚对断足魔有什么重要作用? 如果能从妖魔的动机推断,能不能知道妖魔是个什么东西? 脚有什么特别的? 用来走路?难道那东西不会走路?可它已经夺走那么多人的双脚,洛颜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东西不会是个蜈蚣精吧? 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封塔的那个人知道了。可当年天裂之时,她并不在这附近,因此对黑熊岭锁妖塔一事毫不知晓。 转念一想,即便在附近又能怎样呢?他也不会告诉自己的。那人当时恨透了自己,得知她在附近,那人一定会躲老远,再不然就是找人来把自己赶走。 不要再想!她强行把思绪拉回,忽然想到一件更为要紧的事:先前大家都以为这东西属金,才布下专门克金的阵法。可这东西就在不久前吞食了五行属火之人。这说明它根本不属金! 那之前布下的阵法还有用吗? 但眼下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起阵的人行火行术,阵法定然也属火。属性刚好对了断足魔胃口。也就是说,这阵法不仅无法削弱它,反而让它的力量增强了。 果不其然,屋外又传来一声尖叫,众人立刻寻声望去,却全都愣住。 这次死的不是村民了,而是和洛颜一起来的仙门弟子。 那人身着和赵方斓一样颜色的道袍,腰间挂了许多火属性的法器,可这些不仅没能助他抓到妖魔,反倒让他丧命。和其他人一样,道袍下缘已经被鲜血浸染,掀开一看,果然裤腿下面空空如也。 有几人和这弟子要好,无法接受事实,纷纷趴在他身边哭起来。 洛颜料想那东西还在附近,双眼观察着所有人脚下,等着那东西什么时候再窜出来。 夏小余指了指那出事的弟子:“这断足魔的刀工又长进了,你看。” 洛颜不敢挪开目光,生怕一不留神又有人出事,便问:“看什么?” 夏小余只好给她描述:“这人穿的是靴子。” 仙门弟子一个个穿着高筒白靴子,不光是为了漂亮,还是因为这种靴子上缝了符咒,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人一命。 洛颜道:“嗯,我知道这断足魔很厉害。” 夏小余保持耐心:“靴子筒也没了。” “那又怎地......”洛颜忽然反应过来,先前出事的村民穿着草鞋,脚不见了,默认鞋也跟着一起丢了。可这弟子双脚若是被砍断,靴子筒应该也剩下,可眼下,整双靴子都没了。 似乎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来不及细想,刚刚布阵的位置忽然爆发出一阵红光,覆盖了整个空地。站在空地上的人们连连后退,却有闪躲不及时的,被红光拉了进去。 赵方斓从洛六出事时就惊吓得魂不守舍,此时慢了两步,整个人被红光吸了进去。他浑身一震,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立刻调动周身真气去抵抗。 可他属火,断足魔就喜欢火,他越行法术,红光的范围越大。有几个弟子叫他坚持住,他们去附近的门派求救。 赵方斓却坚决不允,死咬着牙硬撑,他心想: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叫人看笑话。喜火又如何?虽然五行相生相克,但只要自己能力足够强,未必不能胜过与自己相克的那一行。 尧山老祖也属火,与他敌对的属水之人不知有多少。甚至当年有门派围猎他,专门派出了一队全部属水的弟子,可最后还不是被老祖杀个精光。 他笃定自己行,但事实却告诉他,这妖魔的力量比他强太多。忽然双脚脚踝一痛,他心中一片冰凉。却在这时忽然听见一个绵软却清晰的声音传来:“快去墙边!拿泥土涂在脚上。” 赵方斓抬头一看,说话的是洛颜。 方才见有人被红光吸走,洛颜便想越入光圈中救人,不料被夏小余拦住:“你知道断足魔是什么东西了?” 洛颜想要挣开,又怕弄伤他,没使太大力气:“没。” “我知道了。” 洛颜动作一顿,夏小余道:“每个死在断足魔手中的人都失去了双脚,这是所有人注意到的,但还有一样东西和脚一起丢了,是什么?” 洛颜想到刚才那弟子:“鞋?” 夏小余:“嗯,那什么东西是脚非常需要,经常离不开的呢?” “......鞋?” 夏小余对她笑了笑,洛颜双眼一亮,原来如此。能让伤口这样整齐,却又不是金刀的断足魔,真身是双鞋。 这便好解释了。锁妖塔倒塌那晚,鞋妖跑了出来,附在了某个人身上。鞋子又小又轻,那人没察觉,就让这双妖鞋套在了自己脚上,吞掉双脚而死。 接下来有人背他回村子,鞋妖就趁机转移到另一人身上,当时人们满怀心事,谁会去注意别人穿了什么鞋?鞋妖趁人不备,故技重施,再次杀死另一人。 后来众人打斗,免不了肢体接触,鞋妖再次转移目标。杀了几人,鞋妖能力也增强了,说不定能控制人的行为,所以那天晚上,逃离村子的人手拉手走出来的那一圈脚印,大概也是鞋妖所为。 妖魔有圈地护食的习惯,告诉其他的妖魔,这个村子已经属 4. 第 4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都道尧山老祖厌恶洛河神女,结契是被迫的,不然也不会在二人成亲当日,把神女一个人扔在尧山大殿上,人都不见一眼。 结契后,但凡神女来尧山,决不允许神女上落花峰和潮音殿。听闻神女在东边除妖,他必然跑到西边,恨不得两人中间隔着个海角天涯。直至最后飞升时,一道天雷将神女观劈成一地焦炭。 观庙是修行之人接受祈福的地方,尧山那些弟子大多是走法修剑修一路,飞升要靠自己修行,提升境界,突破大乘后期,再渡过天雷。 听着容易,做起来却难,古往今来,人们所知的,能渡过天雷的,不过寥寥数人。 但如果能在平日多得到些祈福,飞升之时,渡过天雷便会轻松些。意思相当于:知道你人品还行,给你放放水。 可是像洛河神女这样的心修,想要飞升,靠的就是祈福了。相当于天道说:你能力可以不太行,但你必须是个别人都挑不出刺的好人。 毁了人观庙,相当于断了人活路,正常人不杀上尧山,拼个你死我活,都叫人看不起。 被踩了尾巴的猫还得叫两声,可洛河神女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人们都说,洛河神女爱惨了尧山老祖,洛河神女舍不得一点。 实际上,洛颜自己知道,最一开始,她和尧山老祖也没混成老死不相往来。 老祖性子让人捉摸不透,但他本人颇有风度教养。天裂之初,仙门有很多次集会,当时她在南边收服了几只大妖兽,开始在修真界有些名气,有门派邀请她参加集会。 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的场合,找不到自己的座位,走路开始同手同脚。不小心撞到了人,慌忙道歉时又踩到自己裙摆,啪唧摔了个屁股蹲,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尴尬到不行的时候,是尧山老祖伸手把她扶起来的。老祖皮肤雪白,手心那颗痣就愈发明晰,叫人难以忘怀。 洛颜目光冷下来,抬眼打夏小余。 夏小余却神色淡然,弯下腰将鞋子放在洛颜脚边,见那些仙门弟子拿着法器走来,他让开位置。 地上出现好几条深沟,人们躺着的、坐着的一片狼藉。仙门弟子忙着善后,洛颜便自己走到刚才打斗中坍塌的墙角。 泥土已经干了,她手上凝聚起一团水,和进泥土里。 泥土和水的比例是个技术活,她干得认真,让人不忍心打扰。日光落在她身上,给她洁白的衣裙镀了一层光晕,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纯粹清澈。 时光变得宁静,墙角的缝隙里生出一小撮杂草。 直到把一整面墙都砌好,等在她身边的几个仙门女弟子才敢出声。为首一人正是之前说洛颜心善的那人,她压低声音道:“这位道友,你是不是洛河神女?” 洛颜顿住了,不知作何反应。那人却笑了笑:“看来是的了。” 神女有一个标志性的招术,调动体内的鲜血形成红线,可以绑缚,也可以绞杀。 那人道:“神女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颜一向不太会拒绝别人,便跟着几人走到僻静处。那人看周围再没别人,便道:“我叫灵思,是伊阙郡女观的女弟子。” 黑熊岭一带多山,顺着东西方向展开,南面以一条河相连,这条河便是洛河。洛河的源头便是伊阙。 “伊阙郡主,神女可曾听说过?” “别叫我神女,我姓洛,伊阙郡主,离得近,听说过一些,是位剑修。” “好吧,洛道友,对,我们郡主是剑修。原本不敢叨扰你,可这几日,郡主遇到了一件难事,她被一个东西缠上了。那东西......我从没见过那么古怪的东西,不知是不是锁妖塔里跑出来的。听闻此处来了许多仙门,想来邀请帮手,可谁知......你愿不愿意来帮我们郡主?” “是什么东西?”洛颜急忙问 灵思神色扭曲了一下,蹦出来一个字:“鸡。” 洛颜等了会儿,却不见下文,问道:“什么鸡?鸡妖?” 灵思:“可能吧。我没见过。有的人见过,有的人没见过;晚上能见着,白天见不着;水里能见着,旱地上见不着;睡着了能看见,醒着的看不见。” 洛颜:“......”这是灯谜成精吗? “这事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若你愿意来,等下路上我再细说。不过,你真的愿意来,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明白。” 洛颜心想:她们不敢找洛河神女,等下要是让我换个身份,换就是,脸也能换一张,没难处。 灵思却道:“我们郡主从前的王国是大渊国,大渊国的世子是......尧山老祖,郡主是尧山老祖的堂妹......” 尧山老祖出自大渊国陈姓王室,这是人们都知道的事。当年最先一批入道的就是王室中人,后来才延申到平民百姓。 洛颜面色平静:“他一飞升,结契就无用了。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刚说完,就见夏小余站在了自己身后。夏小余一脸好奇:“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还把跟着洛颜当作理所应当的事了。 想到刚才所见,洛颜心中满是疑惑,问他:“你家究竟在哪里?” “我家可远,几千里地不止。” 洛颜看他一身衣服干干净净,行李全无,没有半点儿出远门的模样,八成是说谎,便问:“那为何千里远跑来这里?你怎么过来的?” “跟家里闹别扭了,跑出来的。半路遇到商队,我给他们出过几次主意,让他们赚了几笔小生意,他们觉得我聪明,愿意带着我。他们的目的地是黑熊岭,到了这里我们便分开了。再之后就遇到了你。”他生了一双艳丽的桃花眼,此时望着洛颜,眼波流转。 灵思见这少年定定有神,想来不是普通人,对她们说不定还有帮助,便道:“若是没地方去,暂时跟我们一起去伊阙郡女观也行,只不过郡女观里最近有个大妖怪,你怕不怕?” 夏小余笑道:“仙女姐姐同去,我何怕之有?” 洛颜见他神色如常,心想:如果他真是那个人,要去郡女观应该会担心自己露馅才对,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他真的不是? 转念一想,那个人早就飞升了,听说飞升之人不能随意回到人世。更何况他后来那么讨厌自己,连听到自己的事都嫌烦,见面就更不可能了。 不禁怪自己自作多情,或许世上真的有长得很像的人吧。 再看赵方斓那边,称得上是损失惨重,一个弟子殒命,好几个弟子重伤。若非洛颜及时出手,还不知要添多少伤亡。 此时,几人看着洛颜欲言又止。 好在已经用玉简联系了萧山派的长老,他们原地修养,会有其他门派弟子前来增援,务必要将锁妖塔里跑出来的妖 5. 第 5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郡马?”洛颜问。 灵思道:“哦,就是郡主的道侣,尧山老祖让这么叫的。” 郡主有个道侣,也是当年天裂之时所结。只不过当时尧山老祖和洛河神女的事闹太大,人们只顾那一桩事,就将这一桩事搁下了。 那位道侣是个药修,和郡主结契后,老祖令沿用旧时王室称呼,以示这人是入赘郡主观的,要将郡主奉为座上宾。郡主也还是老祖堂妹,任何人不许轻视了她。 灵思道:“那些宾客,有些是郡马的同门,有些是郡马的朋友,也是听说了锁妖塔的事。其实就算锁妖塔不出事,他们这段时间也要过来陪郡马住一段。那些狐朋狗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来就不走,还编排郡主亏待郡马,郡马忍辱负重,惹人厌烦。” 往日不提,这次都是为了锁妖塔而来,郡主没理由拒绝。黑熊岭周围都是普通村民,若是将妖兽放归山野,用不了几天,岭间就不剩什么人了。 有人便想到了个方法,在观中布阵,把大部分妖兽引到郡女观里来,再合力一网打尽。 没人反对,说做就做,当天就引来了不少妖兽。 郡主已至元婴境界,一般的妖兽逃不过她的剑下。郡马虽是个药宗弟子,但药宗擅长以迷香猎杀,也不是是个摆设。引来的妖兽被一网打尽。 但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为了保证白天精力充沛,众人决定,晚上休息,只派几人守夜。 这晚派了四人,三个药宗配一个剑修。 四人守在湖边,暮春时节,暖风轻拂,树影婆娑,湖冰粼粼,好不惬意。过了一阵,不知是不是有人困卷了,迷迷糊糊中看见湖边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一人多高,比人壮硕许多。 壮硕的位置是腰腹部,头颈和上身却纤细。但这人走起来并没有大腹便便的笨重感,反而很轻盈,很敏捷。 四人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恐怕是有妖兽进入郡女观,立刻按照商量好的计划,一位药宗弟子去叫人,剑修弟子带着另外二人配合围攻。 有位药宗弟子专修眼力,凝神一看,忽然叫道:“是只鸡!” 其余三人再一细看,这东西颈子长,身子圆,腿又细,头上还顶着一大坨软物,像是鸡冠子,不是鸡还能是什么? 那剑修立刻乐了,鸡这东西可是他们寻常上桌的饭菜,吃过的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九,立刻招来佩剑对其他两人道:“三位道友且休息一会儿,待我将这鸡妖斩杀,再报给郡马不迟。” 已经知道这东西是妖兽了,他没有郡主的顾虑,提剑便砍。 黑影却纹丝不动。 剑修这一剑用了八成功力,却仿佛一杯水倒进大海里,没激起半点儿波澜。他好生诧异,于是又砍了一剑,砍了不下百回,那黑影就是一动不动,毛都不带掉一根。 剑修气成了个皮球,他甚至没注意到湖面上泛起了雾气。 两个药宗弟子赶紧帮他,另一个去通报郡马。 等到郡马得知消息,再派人报给郡主时,湖边已经乱作一团。 那剑修弟子倒在湖边,半边身子湿透,像是刚从湖里捞上来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很深,几乎将他的头割下来。 郡马摇头,这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更加诡异的是,那道致命的伤痕和他佩剑的纹路一模一样。 洛颜问:“难道他自.杀?” 夏小余道:“也可能是那个黑影诱导他做的。这次的黑影和郡主所见是不是同一个?” 灵思点头:“是,湖边那三人将情况跟郡主一对,便确定是同一只妖兽。” 洛颜心想,鸡妖,真是不常见。剑刺不中,多半是个幻影。能制造出幻影的妖兽不少,这种妖兽多半是用幻影来迷惑对方心智,趁机夺取对方性命。 想要迷惑对方心智,要知道对方心中惧怕什么、喜欢什么、对什么恋恋不舍。比如对自己,如果幻化作尧山老祖,作用不大,但也合情合理。但化作一只鸡,就让人摸不到头脑。除非郡主是只黄鼠狼。 灵思不知道洛颜心中所想,继续道:“郡主命人查看湖边留下的印记,来推测这只妖兽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几人找了找,发现湖边空地上有几块彩色的贝壳。” 洛颜惊讶:“贝壳?”那不是一只鸡吗?最多留下几个鸡蛋就可以了吧,留下贝壳算是怎么回事? 灵思叹气:“若是只有贝壳也就好了。” 洛颜问:“还有什么?” 这些贝壳旁边的空地上,出现了几条长四五尺,深一寸的鞭痕。 郡主望着交叠的鞭痕愣住了。 “那个痕迹郡主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和聂水兰死时候留下的鞭痕一模一样。”灵思道。 洛颜好奇:“聂水兰是谁?” “她是……”灵思尚未说完,一抬头发现几人已经到了郡女观大门口。 先前传过消息,此时郡主的弟子纷纷跑到门口,远远看见一身材娇小,穿着一身白衣裙,编了条麻花辫的小姑娘走来。她生得面容可爱,像个邻家妹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亮亮地充满光彩。 她们窃窃私语:“这就是洛河神女啊,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听说她是个小三啊,是不是很喜欢装?” 夏小余瞪了那女弟子一样,女弟子吓了一跳,赶紧闭了嘴。 洛颜看向灵思,似乎没想到灵思会把她的身份说出来。灵思却像无事发生,左右看了一眼,问:“郡主呢?” 一弟子道:“还在湖边呢。郡主和郡马打了个赌,郡主说当年害死聂道友的一定是那三人之一,如若不是,她就自沉洛河。” 洛颜:“……” 时下有这样一个说法,若是谁遭了冤枉,就会说“我跳进洛河也洗不清啦”。一是因为洛河神女名声败坏,连带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二是因为天裂之时,洛河一带死了很多人。河水表面虽清澈,河底却不知藏了多少冤魂。相传有人在雨夜靠近河边,忽然看见河上有人泛舟,舟上先是传来笑语,随后渐渐变成凄厉的哭声。 由此,洛河也被列为四大凶地之一,民间有“坠入洛河,永不超生”的说法,沉河而死是一种酷刑。 “为什么要打这个赌?”洛颜问。 几个弟子沉默不语,这时,一女子大步流星走来,声音洪亮:“因为我不愿意被人冤枉!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赖在我头上?” 她身穿紫色束口道袍,外套一件同色毛领大氅,腰间挂了个香囊,此外装饰全无,整个人干脆利落,像一阵风。弟子纷纷 6. 第 6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洛颜问:“明明是你救了他,其他人没看见吗?” 郡主道:“他们当时都中了妖怪的幻觉,那幻觉就擅长幻化成人形,到最后大家都不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了。所以才会伤得那么重。” 洛颜问:“那白......白梅圣手看见了是你送他们来的呀。” 郡主摇头:“世人皆知我和他关系,我说什么他就认什么,不足取信别人。” 洛颜的神情小心翼翼:“那,水兰蕙君也这么说吗?” 郡主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他们对我说什么吗?他们说,没关系,当时大家都中了妖兽的幻觉,记错了也是难免,不能全怪郡主。” “既然记错了难免,为什么他们认定了错的是你,而不是他们自己?”夏小余一直跟在洛颜身后,此时忽然开口询问。 终于有人问到了关键,郡主沉默了一瞬,道:“因为一条兰花手帕,柳子峤受伤时,我随手抓了一条手帕给他包扎伤口。那条手帕上绣着一朵兰花,是聂水兰的。” 若问哪一类道友最不修边幅,十个人中有十个会指剑修。这也不能算一种刻板印象,因为大多数剑修都有一副仗剑天涯四海为家的流浪沧桑感。他们那双被剑磨砺得长满老茧的手是用来降妖除魔,不是用来拈花熏香。 但尧山老祖除外。 所以郡主没有手帕这种东西,她当时没撕一块衣服给人包扎,已经很文静了。 这条兰花手帕就成了二人互认身份的信物。 那女子在锁妖塔中救下她,聂水兰正好当时进了锁妖塔。救他那女子五行属水,聂水兰属水。那女子给了她一条兰花手帕,手帕是聂水兰的。种种细节全都吻合,那人不是聂水兰还能是谁? 但郡主不服,她自己做的事凭什么一转眼就变成别人的了。她找跑到聂水兰门派与她约战了几次,但聂水兰是个药宗弟子,结果可想而知。 不仅没拆穿聂水兰的谎言,还教柳子峤对她更加怜惜。 后来就是天裂了,各大门派都谋划着联姻,郡主也想趁此机会为自己的爱情努力一把。 柳子峤成天跟那小妖精腻在一起,当然没空听她说话。要是让柳子峤能成天呆在自己身边,看到自己一言一行,不就能察觉到,当时在塔里救他的人是自己了么? 说干就干,她向柳子峤所在门派提出结契。 郡主何等身份?谁不想求尧山老祖庇佑?谁不想求白梅圣手救命? 但柳子峤不愿意,他像一碗八宝饭,内心糊满了猪油。 担心这事黄了会被尧山打压,柳子峤的师尊想到一招。既然症结在聂水兰身上,把聂水兰暂时支开不就好啦?长久不见面,感情自然就淡了。 于是聂水兰得了个前往东南之地寻药草的任务。 谁也没想到,她在路上会被拦下;谁也没想到,拦下她的人起了杀心。战了几个回合,聂水兰被擒,她挣扎反抗,可最终被绑了大石,推下湖里,香消玉殒。 谁也没想到,柳子峤悄悄躲开门派,前去寻找聂水兰,刚好看见她沉湖的一幕,刚好看见杀害她的凶手的背影——一个穿着紫色道袍的女子——和郡女观弟子打扮一模一样。 “我当时盘问过所有人,可当天观中集会,所有人都在场。我解释了,他不信,我拿他没办法。他想逃,门派不允,他拿我没办法。” 到了最后双方都成了没办法,这场结契伤了心,死了人,变得没滋没味。两人穿着大红喜袍,隔着老远,左右一站,像一幅对联,横批:琴瑟不和。 郡马从不给郡主好脸色,他心里只有聂水兰。他悄悄给聂水兰立了排位,又收集了聂水兰的旧物,珍藏起来,时不时抚摸,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身边。他常年素服,给亡妻守孝,在衣服上绣兰花、屏风上绘兰花,屋子外种兰花。 郡主哪能忍?她忍不了就骂柳子峤,骂完了就跑去聂水兰当年出事的地点。她去过好几次,总想找到凶手杀人的痕迹。不愿被人冤枉,也觉得聂水兰有点可怜。 “那片湖边有好几条横七竖八的痕迹,四五尺长,一寸深,和这痕迹一模一样。我看过许多次,又亲手量过,绝不会出错。” 没几步就走到湖边,洛颜伸手抚摸那些痕迹,湿漉漉的,带着湖冰氤氲的寒气,她白皙的手指在泥土里扣了两下:“像是鞭痕。” “是,但那三个人,包括死了的剑修,没一人是用鞭子的。”郡主道。 洛颜问:“他们的手段都如何?” 郡主朝她招手:“你跟我来。” 洛颜把手上的泥土随意拍了拍,这时,夏小余递给她一条白净的手帕。洛颜接过道谢。 郡主把那三人关在了湖边厢房——这么做其实不讲道理。其一,这三人只是有嫌疑而非真定罪;其二,三人是郡马的宾客,摆明是不给郡马面子。 但郡马也没给过她面子。 推开第一间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暖意。里面是个身穿药宗墨绿色道袍的男子。他抱着暖炉,在榻上闭目打坐,听见声音,睁开眼睛。 郡主介绍道:“这位道友姓裴,重楼门弟子。重楼门就是聂水兰的门派,这人和聂水兰是师兄妹,但据说从前关系很不好。” 洛颜警惕,关系很不好就很有动机。 裴道君并不起身,叹了口气道:“郡主,即便是我与聂师妹有不愉快,也绝没有害她性命之举。” 洛颜问:“什么不愉快的事?” 裴道君道:“都是些门派内部的事,说来各位见笑。聂师妹和我们门主原先是同乡,聂师妹先入门,后来带了门主入门。门主天资聪慧,天裂之时立了大功,被白梅圣手提为门主,聂师妹心里就有些不痛快。经常在外面说门主的坏话,想逼迫门主让位。” “那你们门主一定很讨厌她,想除之后快。”夏小余道。 裴道君立即摆手:“门主才不会如此,门主在天裂时失去了双腿,如今一心炼丹,不愿过问俗世,也叫我们多善待聂师妹,聂师妹带她入门,门主心中很感激。” 洛颜道:“这位门主真是善良。” 夏小余跟着点头:“心善之人,才看谁都觉得善良。” 洛颜却摇头:“可我笨,也没用。”她最怕这种事,要是让她杀一百只妖兽,她可高兴。可让她猜谁杀了谁这种事,堪比要了命。 不是不愿意动脑筋,只 7. 第 7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这人再问不出什么,张嘴就是讨伐郡主和聂水兰。郡主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又转到第三扇门,郡主把手按在门上,转头对洛颜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小余道:“你这位郡马朋友真多,还五花八门的。” “他为人仗义,算是个优点。”郡主说着把门打开。 本以为会有什么恐怖,可往里一瞧,只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他披着棉被,棉被下是墨绿道袍,看花纹也是长卿门的。 这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他手上拿着一支笔,榻上堆满了纸,纸上写满了诗。洛颜本以为这是位诗人,远远一瞥却发现都是尧山老祖的诗,她移开目光。 郡主道:“他是聂水兰的追求者,当年得知聂水兰和柳子峤在一起后曾以死相逼,我怀疑他有暴力倾向,得不到就毁掉。并且出于这个原因,他觉得自己和尧山老祖同命相连,都是和白月光死生不复相见的人。” 洛颜心想,真敢说。又听夏小余喷道:“他是有什么大病?建议他现在死一下,就知道死后能不能相见了。” 那人听了这话却哭嚎起来:“堂下何所有,十松当我阶......郁郁高岩表,森森幽涧陲......隔断秋月明,不使共一处。” 夏小余听了一会儿,忽然眼神一动。 郡主告诉洛颜,这人一哭起来就要好久,让人心烦,只好自己把他那晚经历说了一遍,和前两人的相差不多。 洛颜耳朵认真,心脏悲苦。这三人跟聂水兰都有点过节,都有杀她的可能。偏生还都不是擅长使用鞭子的人,因为她趁着三人摆手、扔物、写字之时,仔细把他们的手观察了一遍,没有任何使用鞭子留下的老茧。 而湖边空地上那些划痕十之八.九是鞭痕,而且力道很重,若不是习惯将鞭子作为武器,很难发挥出那样的效果。 还能有什么线索?洛颜眼睛往周围转了一圈,忽然落在夏小余身上,想起他之前处理断足魔的方法,忽然灵光一现,问:“他们、还有聂水兰五行属性如何?” 郡主答:“重楼门那位属水,长卿门两位属土,聂水兰属水。” 三人五行都能克水,也没有区分点,洛颜泄了气,苦恼地挠了挠头。 夏小余却忽然道:“神女姐姐,我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灵思告诉郡主,这少年只是个普通人,又简单说了他的来历。郡女观没有怠慢客人的习惯,得了郡主同意,灵思便带着夏小余和洛颜去湖中央的客堂用些晚饭。 郡女观的客堂建在湖面上,有一条藏在水面下的小路与岸边相连,踏着湖冰就能走过去。 洛颜不想来。修仙之人到了金丹境,身体就能辟谷,可以十天半月不饮水,一两个月不进食。她已经辟谷好几十年,不太习惯吃东西。 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吃饭上,还不如多看几遍湖边的痕迹,万一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夏小余偏要拉她来,他说自己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洛颜知道这少年聪明,说不定真有什么发现,只好跟来。 挑开暖帘,进入厅堂。这间屋子久无人居,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正衬屏风上的白梅映雪图。图旁题了几行诗,字迹行云流水,落款是尧山老祖。屏风后的桌几下摆了炭火,此时刻在上面的阵法发亮,炭火燃烧起来。桌上摆着精致的白玉碗箸,每一只都细细雕了梅花。 郡主弟子敏思得意道:“没见过这种好东西吧,我们郡主虽然请了洛河神女,但能郡主的人也不少,更何况郡主还是尧山老祖的至亲。这观中不少法阵都是老祖亲手帮忙布置的。” 这话就明摆着在刺伤洛颜,好像是不得已才请她的一样。 实际上,郡主对洛颜友好,不代表所有弟子都看得上洛颜。有些弟子年纪尚小,都是听着洛颜的黑历史长大的。 神女爱而不得,便因爱生恨。神女推倒锁妖塔,让天下大乱,因为她知道尧山老祖心系天下,以此来吸引老祖的注意——这都是人们写的话本子上的剧情。 现实中,哪里出了事,找不到始作俑者,也会甩锅给神女。有时候还传得有模有样,连证据都能对上。就连当初长卿门被屠也有不少人认为是神女所为。 长卿门屠门后宝物怎么不见了?很简单,神女偷走了。老祖飞升后,那位白月光为何不见了?很简单,被神女杀了。 神女要是转行去卖锅,不敢想象她会多么富有。 洛颜也解释过,可没人愿意听。真相多无聊,造谣多有趣,反正受伤的也不是自己。她又不善言辞,经常被人连珠炮般怼得接不上话,久而久之就想,算了,她知道自己没做就够了。 夏小余笑了一声:“那你们为何不去找尧山老祖呢?” 敏思噎了一下:“尧山老祖已经飞升了,怎么请?飞升之人下凡间是要遭天罚的。再说郡主怎好拿这等小事去烦他?” “既然是小事,你们郡主看起来也不算太蠢,自己解决的了。神女姐姐,咱们走吧。” 他起身要走,敏思却着急拦下。她是不愿意见这二人,但这二人要是真走了,郡主定然要责问她。 夏小余笑问:“不让我们走,却又瞧不起我们,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你们欺软怕硬?” 敏思脸通红,本以为这少年没见过什么世面,神女又是个敢怒不敢言的,说他们两句料想也就受着了,谁知道这少年竟敢反驳。 “这传出去郡主名声何在?这样吧,你向她道歉,我们就不往外说了。”夏小余指了下洛颜。 敏思瞪大眼睛,灵思推了她一下:“别闹了,等下被郡主知道。” 敏思咬牙说了声对不起。 洛颜刚想说没关系,夏小余却抢在她前面:“这副餐具是别人用过的,不干净,你拿一套全新的来。盛菜的碗也得是全新的。” 敏思怒气冲冲地走出门,灵思怕她闹起来,赶紧追上。屋里就只剩洛颜和夏小余。 洛颜看向夏小余,这少年只有十六岁,但个子高,四肢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羊脂白玉的筷子夹在指尖转动,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她喜欢看好看的东西,眼睛就一直盯着。察觉她的目光,夏小余故意转得慢些,把筷子压住,手指露出来。 洛颜移开目光:“你干嘛这么凶?其实大家都知道我,我都不在乎了。挨个解释根本说不过来的。” 夏小余动作一顿,把筷子拍在桌上:“好,往事不提,就说这件事,没看出来吗?她们在坑你。” 洛颜不解:“为什么坑我?” “他们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的,不好说。但看他们的态度,你帮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收到祈愿。不如吃饱了就走吧。” “但为什么要说谎?我不害别人,也觉得别人不会害我。不然不公平。害别人自己也得不到什么,聪明的人都不会做的。”洛颜语气诚恳:“只是觉得郡主不容易,我懂她,但我不是可怜她,但我想不到那个词……” 夏小余接道:“不公平。” 洛颜双眼一亮:“对!对!你好会说!我觉得不公平,她没有得到自己该有的,我想帮她,让她不这么难过。也不用祈愿,到时候给我些银两就行,绝不会多。” 不求祈愿却求钱财,难以想象这句话若是让其他人听了又该怎样编排她。但夏小余却只看着她。 洛颜捏了捏耳朵:“说早了,我是想,但能不能做到还不一定。 夏小余看着她被照亮的面容,炭火旺盛,连额头的碎发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映得一清二楚,让她看上去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道:“你怎么做不到?咱们来分析分析,郡主想让你帮忙的其实是两件事,一是从那三个人中找到当年杀死聂水兰的人,一是找到那只鸡。可她凭什么认为杀死聂水兰的人一定在那三人之中?” 洛颜道:“打斗过后的痕迹。” “痕迹是谁所留?天底下只有那三个人能留下这样的痕迹,其他人都不能吗?杀死聂水兰的人改变面貌衣着,想嫁祸郡女观,他会把自己标志性的痕迹留在当场?”夏小余摇头:“真让人怀疑那位郡主是不是故意说谎。” 洛颜面色一滞:“可她为什么要说谎?” “也可能是没想到吧。即便她想证明了自己没杀聂水兰也没用,因为柳子峤心里觉得,无论聂水兰是不是她所杀,都是因为她和自己结契而死。所以她真正应该让柳子峤知道的是,当初在锁妖塔里的那个人是她,不是聂水兰。聂水兰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人。” 洛颜琢磨了一会儿:“郡主已经向郡马说过,但郡马却认为郡主中了幻觉,不相信她。” 夏小余却神色在在:“那不还有只鸡吗?” 这时,屋门推开,灵思带着几个弟子送来新的餐具和饭菜,不见了敏思身影。 灵思端着菜走来:“这副确实是从没有人用过的了,不过也没那么讲究。郡主收到喜欢的东西就拿出来给大家用,不喜欢的就扔在一边。但这是你们的要求,也没办法。” 餐具边缘都磨损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换出来的。夏小余皱眉,盯着灵思手里的菜。 端菜怎么能说话?万一口水掉到菜里。菜上竟然也没盖子,还走的是树下,树叶子都掉灵思后领缝隙里了,不会也有掉菜里的吧? 等灵思几人离开后,他掏出手帕,把餐具和刚才几人触碰过的碟子边缘擦了一遍,又检查了一 8. 第 8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不是说属水之人完全不能碰土,洛颜也属水,她能用泥土筑屋砌墙,没碗筷时也能拿泥巴捏一个将就将就。 可要是选择自己的法器,便不会选择属土一类的。试想法器的五行克主人,打起架来谁听谁的呢? 但聂水兰这样做了,她是个药宗,药葫芦还是她的本命法器。 洛颜蹲在地上又检查一遍,这葫芦果真是泥土烧制的。 耳边传来风声,洛颜伸手接住,抬头对夏小余道:“别砸了,好好的葫芦。” 夏小余便将葫芦放下,两人顺着架子确认了一遍,这些葫芦竟都是泥土烧制的。 洛颜心想,难道聂水兰所在的重楼门有规定要用泥土葫芦做法器?没听过这种离谱的规定,即便是白梅圣手自己也是用的玉葫芦。 器物旁边的柜子是首饰,夏小余看了一眼,取出最外面一根玉簪子。这根簪子摸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玉的温润感,放在提灯下一照,也并不通透。夏小余道:“稀粥种,水头不好,故意买的便宜货,买来了当作摆式,基本不戴。” 他用拇指和中指摩挲,食指屈起。提灯将他的手指映照得更加修长。洛颜眼皮一跳,这姿势太过眼熟,那个人就喜欢把玩玉石,还能将这些玉石的来历讲得头头是道,他把玩玉石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 洛颜没见过十六岁的他,但从他后来的容貌也能将年少时的模样窥见一二。 还有手心那颗痣。 洛颜望过去,夏小余却收拢掌心。 就在这时,湖面上传来一阵吵闹声,一墨绿衣袍男子踏水而来,水花声夹杂着说话声:“姐夫,你看,果然有人在捣乱!” 灵思提灯往那人脸上一照,怒道:“聂游,又是你?” “是我!你们在干什么?要不是我派人盯着你们,你们是把我姐夫的藏品都砸了才开心?” 灵思挑眉:“你派人盯着我们?” 聂游赶紧捂嘴,但很快又仰起脖子:“怎么?许你们派人盯我们,不许我们派人盯你?现在的情况是,杀了我姐的人出现在了这里,我难道不想找到凶手,为我姐报仇吗?” 在他身后,一白衣男子踏水而来。 这人白衣外至少套了三重纱,却并不臃肿,踏在水边,仙气飘渺。提灯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照出一种女子才有的精致秀丽的美。 洛颜忍不住多看两眼,夏小余指了指他衣服上的兰花:“是郡马。” 洛颜发自内心感叹:“他长得真好看,怪不得郡主喜欢。” 夏小余皱眉看她,这分明是蚊帐成精吧。 洛颜忽觉不对,那人叫郡马“姐夫”,难道郡主还有个弟弟?哦,不对,灵思刚说他叫“聂游”,他是聂水兰的弟弟。 眼下的情况是,郡主和郡马都想找到当年杀死聂水兰的人,也都怀疑那个人就藏在对方的人中,于是都派人盯着对方的人。 “聂游,我警告你,这里是郡女观,观主是郡主,你来了这里就要遵守主人的规矩。郡马是郡主的道侣,不是你那个短命姐姐的道侣。” “你说什么?”聂游立刻怒了,伸手抓向灵思,灵思闪躲开去。却不料他这是一虚招,眼见灵思躲到他背后,反手将腰间葫芦一拔,一股浓黑的粉末朝着灵思眼睛袭去。 灵思没料到这人还学会了虚虚实实,一时间无从躲闪。郡马叫了聂游一声,显然这东西不是善类,可此时也阻拦不及。 就在即将触碰到灵思双眼之时,忽然被一团水打散,落在地上。聂游一看,只见一身穿白衣的少女挡在了灵思身前。他怒骂:“你又是谁?” 洛颜道:“你何必伤人?”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这是我姐姐的东西,又不是你们郡女观的。不过是我姐夫借你们观赏,你们本应好好保存才是。不过我姐姐宅心仁厚,不愿多生事,刚才是谁摔的?主动站出来,我砍了他一双手,这事就算了。” 他这话说得颠倒黑白,之所以叫郡马,就是因为这人是入赘郡主家的,连人都归郡主了,更何况是他带来的东西。但郡主平时不爱理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才叫这人积威作福。 夏小余正要走上前去,洛颜却更快一步挡在他身前。她越过聂游,看向蹲在地上的郡马。他将药葫芦的碎片捡起,试图一片片拼凑起来。好像药葫芦回来了,那个人也就回来了。 洛颜看得怒上心头,直接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柳道君,当初和郡主结契,你也是答应了的,若你真心不愿,可以一死了之。这几十年你也能感觉到,郡主真心待你好,从没害过你。可你呢?你娶了她又不对她好,伤她的心,你无情无义极了!你、你不配当她的丈夫!” 她说道最后一句,不知为何看了一眼夏小余。夏小余和她目光相接,竟然后退一步。 柳子峤抬起头来,打量了洛颜两眼,忽然道:“洛河神女?” 这边越闹越大,以为是郡主和郡马又吵了起来,许多宾客闻声而来。谁知竟然听到了洛河神女的名字。 神女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经常改换容貌,没人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包括尧山老祖。这和她修行的门法有关。 但她身形和说话声音未变,她声音又极有特色听过她说话的人,都能认出来。 她也可以否认,但她一向不会撒谎,甚至后退了一步。这让众人更加信服,尤其灵思还补了一句:“正是神女,你想怎样?” 宾客中立刻有人起哄:“如今轮到洛河神女来教训人啦!请问神女这话对老祖说一遍,老祖答应你吗?” “怎么可能?老祖都有所爱之人了,她还知三当三,能不能要点儿脸?” “要脸的人能干出来屠门的事吗?” 宾客中有不少长卿门的弟子,屠门的凶手至今没有找到,很多人说是洛河神女所为。 长卿门是白梅圣手坐下七十二门之一,白梅圣手曾和尧山老祖的白月光交好,老祖结契时,整个修仙界都在找那位白月光。遍找不到,就是因为白梅圣手怕她受到伤害,把她藏了起来,藏在了长卿门。 洛河神女后来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就去长卿门找白月光。多半是没找到,心怀怨恨,便屠了长卿门。 这话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反正后来大家都信了。不仅相信,还找到了许多证据,甚至有附近门派声称,他们看见了洛河神女进入长卿门。 柳子峤走到她面前:“洛河神女,屠杀长卿门的人是不是你?” 洛颜低头,直到夏小余在她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她才摇了摇头。 夏小余替她说:“她说不是她。” 这回答当然不能令人满意,长卿门弟子立刻道:“撒谎吧,不是就干干脆脆说,干嘛犹豫。” “她抵赖!我长卿门死者二百四十二人,九十六人死于绞杀,脖子上有一道鲜红的勒痕。洛河神女善用红丝绞杀,天裂抓捕妖兽的时候咱们都是亲眼所见,你怎么解释?” 这招术灵思不久前也见过,在黑熊岭村。她也正是凭着这一招认出的洛河神女。灵思将信将疑地看向洛颜。 洛颜道:“那不是,我没有杀人。” 几个其他门派的宾客起哄:“这回撒谎倒是快了,学得挺好啊。” 柳子峤上前一步逼问:“神女说不是你屠我门派,但有人说当时看见了你,若不是你,请问你当时人在何处?可有什么人证 9. 第 9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岸上弟子心里都是一个想法:洛河神女这么生猛的吗?看见妖兽啄过来,躲都不躲,直接往上刚。 那妖兽吸了血,明明是个黑影,却仿佛露出了满足的神色。它闻着血腥味朝洛颜走来,没人敢说话,只有夏小余喊了一句:“身后。” 洛颜回头,却忽然说:“它在哪儿呢?我看不见!” 一众弟子惊呆,你看不见你还敢往上冲? 这时,凌空飞来一颗小石子。 洛颜经历的阵仗多了,立刻意识到是有人在给她指明位置,于是立即闪身,几乎是擦着黑影的边缘闪过。 见她稳稳落在地上,刚才被救的几个弟子居然莫名松了口气,只有他们在黑影迫近时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和攻击力。如果不是刚才洛颜出手,他们此刻恐怕已经变成两截了。 洛颜转头朝夏小余,她看得清楚,刚才那块小石子是他丢过来的,此时他已经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湖边骚动越来越大,几乎整个郡女观的人都围了过来,有郡马的宾客,也有郡主的弟子。有人道:“果然是这东西,咱们打不着它,它却能打得着咱们,这是什么道理?” “确实,这东西跟个影子似的,劲力却这么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不溜秋的,没准是只乌鸡精。” “乌鸡精”一击不中,又扑向洛颜。 小石头再次飞过来,洛颜看准位置,双手在空中一抓,空气中的水汽凝成了一道长长的鞭子,一头被洛颜抓在手心,另一头往“乌鸡精”身上抽去。 她看不见,但抽的位置正中鸡头。这得是在无数次对战中摸索出来的准头。 但可惜的是,一鞭子下去,“乌鸡精”毫无波澜,半点被击中的痕迹都没有,仍旧昂首挺胸而立,俯视着地上的一众人。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湖面上传来“扑通”一声,是先前飞过去的小石子落入了湖水中。 洛颜看着手里的水鞭子陷入疑惑,刚才那一下像是抽在了空气上。 夏小余盯着眼前的黑影看了一瞬,忽然叫洛颜:“看水里。” 洛颜低头往湖里看,一看之下,惊呼出声。 湖水中,黑影正对的位置,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鸡倒立在湖中。彩鸡一人多高,身形壮硕,双眼仿佛能发光,此时正凶狠地盯着岸上的人。 相比于这只,岸上的就像是它的影子。 有弟子道:“咱们先前砍的竟然是个影子,真是蠢,对着影子砍能砍出个名堂才怪。”连小孩子都玩过这样的游戏,两人互相踩对方的影子,不仅影子伤不到分毫,连真身也毫发无损。真想踩中,得切切实实踩在对方的脚上。 听见这话,洛颜也明白过来,她小臂一翻,鞭子瞬间调转了方向,朝着水面拍去。 水与水相击,撞出一片几人高的水花。岸上弟子后退不及,都成了一只只落汤鸡。待得水花平息下来,湖边的“乌鸡”和湖里的“彩鸡”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洛颜一个人临湖而立,手里抓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贝壳。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宾客好奇:“鸡呢?跑了吗?” “嗯,跑了,我没追上。”洛颜伸手拦了一下:“别太靠近。” 她伸手摸了一下手臂,众人才发现,刚才她为了救人受了伤,衣袖都染红了,可拿水一冲,又把血给冲掉了。现在衣服染成了一团花,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还不知道伤口如何了。 “劳驾,药宗哪位能伸把手,好歹人家刚也救了你们吧。”夏小余快步走到洛颜身边,他和洛颜对视一眼,抬起洛颜手臂,一把将衣袖扯开。洛颜疼了一下,轻轻皱眉。 伤口被水泡得发白,有些地方刚结了痂,和衣裳黏在一起,这么用力一扯又将伤口扯开,鲜血滴在地上。 有几个郡女观的弟子看不下去了,拿出了丹药给洛颜止血。洛颜连连道谢。 夏小余扶着她微微摇晃了两下,道:“神女姐姐,你失血过多,都站不稳了,别谢了,快些坐下歇会儿。” 郡女观弟子却道:“小郎君不必担心,神女当时躲得很快,看着伤得重,实际伤口不深。” “那不是。刚刚救人也是失了不少血,但红血丝难道不是用血凝的吗?”夏小余伸手指那几人。 那被救上来的几人也提着灯互相找,他们记得是被捆住了手腕,甩到岸边。抬手一看,上面有淡淡的血珠,一擦就掉,并没有什么红痕。 几人面面相觑,这和当初长卿门留下的痕迹好像不太相同。 见洛颜还紧紧捧着那一把贝壳,几人接过来,问道:“神女刚才看清那是个什么妖兽了?” “是鸡。” 大家当然都知道是只鸡,但这鸡也太怪了。 柳子峤道:“有言道‘镜花水月’,水中的是月亮的倒影,天上的才是真正的月亮。可这鸡为何倒了过来。” 就是因为它的真身和倒影反了个,才让众人被它迷惑,对着影子乱砍一气。 “这彩鸡是躲在湖里吗?不然咱们找几个水性好的下湖去看看?” 柳子峤摇头:“不成,太危险,这湖并非死水,而是和洛河相连。” 众人一听,纷纷离湖边远了些。洛河是何等凶地,没人不知。有人道:“既然这么凶险,为何不把湖填平了?” 柳子峤摇头:“填过一次,结果那年夏季洛河涨水,冲回了岸边村庄不知凡几,死伤无数。我料想这湖或许有引水之效,又挖了开了,次年,果真洛河没再涨水。” 虽说在自家弄这么个凶险的东西挺叫人寝食难安,但相比于让普通人遭难,修行之人还是愿意将灾祸揽到自己身上。 这也没办法,谁叫郡女观是先建的,洛河变成一大凶地是后来的事。至于为什么洛河会变成一大凶地,有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洛颜身上。 洛颜假装没看见,转身要走。忽然有人叫道:“那个痕迹!看她脚下。” 洛颜停在原地,低头一看 10. 第 10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重楼门弟子立刻上前,片刻后又纷纷摇头。这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有弟子道:“七窍流血,看上去像是药宗的手法?” “不一定,七窍流血的原因多了去了,比如有个剑修一掌震碎你心脉,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聂游分开众人,跑到尸体旁边。他脚步先是顿了一下,随后立即合上尸体的双眼,哭喊道:“师兄!谁杀了你!” 他在裴道君身上摸索一阵,从衣服下翻出来个香囊一样的物什,立刻高高举起:“这有物证!这东西不是裴师兄的!” 香囊没有任何香味,上面绣了一枝白梅——这是白梅圣手的药囊。 白梅圣手为药宗之尊,他有规定,凡与药相关不许有白色梅花的标志,白梅为他独有,只能供他和他最亲近的人使用。 在场与白梅圣手算得上“最亲近”的人只有郡主。 柳子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才湖边骚乱,你在哪里?” 郡主转身,看了一眼柳子峤。她的眼神冷冰冰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柳子峤觉得很奇怪,这一瞬间,他心里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痛,好像自己即将失去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郡主声音平缓:“我刚刚迷路了。” 柳子峤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错:“在你自己的庙观里迷路?” 郡主脸上也出现了疑惑的神色。她在郡女观里已经住了几十年,对这里的一花一木都熟悉得很。郡女观不算大,郡主也不喜欢亭台楼阁的风雅,屋舍都是最简单朴实的,即便是在观中住了一两年的弟子,都能闭着眼睛走完整个庙观。 后来柳子峤入住,他所居住的地方建造了些假山亭石,但二人向来“相敬如冰”,恨不得在中间砌一堵结界,从不涉足对方的领域,因此也不存在到了对方的领地迷路了的情况。 可方才与洛河神女二人别过,回到屋中,自己总是记挂着神女身边那少年的面孔,很熟悉,像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人,可又很奇怪,自己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来。 这件事块大石一样堵在心里,郁郁难受。坐在榻上思索了一阵,也没得出结果,忽然想到,何不直接去问来得痛快? 想来灵思带她们去了湖心的客堂,便向湖边去。 可走在湖边,忽然泛起了大雾,雾气越来越浓,三步以外全都看不清。她抽出佩剑,企图以剑气驱散雾气,一剑挥下,浓雾朝两旁分开些许,露出一小块空地,但很快又合拢起来。 这雾气不对劲,想到先前在湖边的黑影,心生警惕,提剑慢行,边走边计算着距离。 就在快要围湖一周的时候,雾气渐渐稀薄起来,远处出现了房屋的约影。 郡主快走两步,却发现是先前带洛颜他们来过的,关押那三人的小屋。自己竟然没走多远。 不过浓雾中,人不辨方向,自己刚才可能走了回头路也未可知。好在这三间小屋离通往湖心的小路也不远。正准备走过去,忽然发觉有一间屋子似乎不太对劲。 那间屋子的门开了一道缝隙。 用作关押的房间,就相当于一座牢狱,自然不能允许“犯人”随意出入。门上是她亲自设的阵法,不能随意打开。 是谁打开的?里面的人还在不在? 郡主立即跑过去,推开门,便看见裴道君七窍流血那一幕。 “我所说的都是事实,绝无虚言。” 众人心道离谱。刚才所有人都在湖边,怎么没见着起雾?而且刚才湖边那么大动静,你一点没听到? 用这借口还不如说自己刚才拉肚子在屋里休息了呢。 柳子峤问:“空口无据,叫我怎么信你?” 郡主冷笑一声:“你的信任很值钱吗?” 柳子峤噎了一下,不知怎地,脑子里竟然回响起洛颜那句“伤她的心,你不配当她丈夫。” 是错觉,世上伤心人何止她一个,水兰不伤心吗? 一念及此,心中对郡主的憎恨又踏实了些,他道:“那裴道君的死是怎么回事?他手里为什么拿着你的药囊。”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这种药囊我有很多个,丢了一个怎生察觉得出来?”郡主看了众人一眼:“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郡主女弟子将刚才湖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郡主听说那东西只是跑了,或许并未离开,心中更多了几分烦闷,不耐烦道:“或许他是被妖兽杀的也不一定。” 柳子峤道:“若不是你将他关在这里,他怎么会出事?” 聂游帮腔:“你明知道湖边有古怪,还故意让裴师兄住在湖边,你还封住了他的行动,让他遇到危险跑都跑不了。知道郡主看不上我们重楼门,你恨我姐姐得到了郡马的爱,而你得不到,可你也别迁怒别人啊。为什么郡马不喜欢你呀,不找找自己身上的问题吗?” 郡主瞪他:“聂游,我跟郡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聂游不屑一顾:“你乐意跟郡马说话,郡马乐意理你吗?” “你说什么?”郡主双眼一眯,伸手找来佩剑,剑尖指向聂游,抬手便刺。 聂游吓得大叫,躲在柳子峤身后。柳子峤剥开腰间葫芦朝郡主挥去。挥到一半才察觉不对,郡主刚才那一招根本没使力气,显然就是摆个架子吓唬吓唬聂游。可自己竟然以为郡主要下杀手,于是自己真的对她出手。 此时已然收不回来,黑雾冲着郡主脸上飞去。好在郡主剑法极佳,一剑挥下,将黑雾斩了个粉碎,自己毫发无损。 她冷笑着看着柳子峤,却一言不发。柳子峤正想上前解释,忽然听聂游叫道:“痕迹!地上的痕迹!” 他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划痕,四五尺长,一寸深,横亘在他和郡主之间。 郡主愣住了,刚才只有自己出手,这痕迹是自己划下的? 众人更吃惊,这痕迹不久前才讨论过一番,因此记忆犹新。有人学着夏小余的样子往里扣了两下,其他人凑过来看,只见里面的泥土是干的,外面的是湿润的,和那鞭痕一模一样。 “陈持盈!杀了水兰的人是你!我要你陪命!” 闹出这么大动静,其余两件屋子早已打开,长卿门那位爱慕聂水兰的道友冲出来就要和郡主拼命。 几个郡女观弟子将他拦住,却有郡马的宾客窃窃私语:“原来是郡主下的手啊?这么狠。” 柳子峤质问:“是你吗?” 郡主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原本长什么样子来着?很好看,很秀气,秀气得像个女孩子了,眉梢眼角全是美。可到底怎么个美法,却又变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雾。 听见锁妖塔倒了的时候,她说不上来心里是失落还是释怀。一切的开始是锁妖塔,一切的结束也是,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 11. 第 11 章 《老祖从未见过他道侣》全本免费阅读 尧山老祖是当世飞升第一人,他曾贵为王室世子,后来王室灭亡,他沦为质子,受尽折辱。后又入仙道,开创尧山派,最后修行圆满,大道飞升。种种经历使得他像一个传奇般存在。 或是出于对传奇的崇拜,或是出于对飞升的渴望。有这么一群人专门凑在一起研究尧山老祖的言行,他们打听老祖的行踪,在老祖出现的场合等候,观察老祖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并将这些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刻印出版,起名《尧传》。 《尧传》中就有这句话的记载:“榆能为舟,刚不易折,乃良木也。” 意思是说,榆树的“榆”这个字,和“俞”同声,“俞”原本是“独木舟”的意思,榆木是用来做独木舟的材料,坚硬却不易折断,是有用处的好木材。 相似的容貌、手心的黑痣、相似的饮食习惯、相似的鉴赏能力、相似的神情还有相同的话。普通人会知道那么多?普通人会看见妖兽也不害怕? 一颗心猛烈跳动起来,会是他吗? 如果真是他怎么办?不想看见他,不想再听见他的任何事,可是郡女观的事还没处理完,做事哪有半途而废的? 赶他走? 凭什么呢?尤其这里还是郡女观。 念及此处,忽然又想到,郡主认没认出来?或许认出来了吧,只有自己不知道,毕竟自己是个不重要的人。 他也没故意想跟着自己,顺路罢了,或者给自己请个免费打手,力气大但人傻的那种。 他到底来做什么? 要不要问他身份? 洛颜兀自天人交战,忽然听见“哎呦”一声。 她才回过神来,看见夏小余掌心一片鲜红,问;“怎么了?” 夏小余指了指树上凸起的疙瘩。榆树树干并不平滑,有许多凸起,其实是虫瘿蛀树后形成的厚茧,一颗颗盘踞在枝干上,经年累月成了疙瘩,坚硬且硌手。 “没事,就是听过一句赞叹榆树的名句,又忽然见到这么大一棵榆树,才想摸摸看,结果一不小心。” 洛颜:“啊?” 确实,这句话是《尧传》里的名句,读过书的人都会,没读过书的也听人念叨起过。 她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夏小余没有多余的手帕,好在他里面衣裳干净,沿着衣袖一撕,就得了块干净布。就着湖水把手洗了洗,就胡乱缠在了手上。 洛颜更加放心,那个人可不会这么做。他爱惜形象,不会随便撕扯衣裳。更爱干净,不会随便触碰湖水、河水这种上游不知发生过什么的水源。 可夏小余却从容地做完这一切,看她魂游天外,叫她名字。 洛颜低头,看见他包扎得歪歪扭扭,便托起他那只受伤的手,重新包扎了一遍。 夏小余就一直低头看着她,目光柔和,这么看又不像了。 做完这一切,他顺手拉住洛颜,把她带到大榆树后面,拉着她在树边坐下。他虽是一身黑衣,但这一坐也沾上了泥土。 他却不在意,示意洛颜藏好。 洛颜不解:“我们这是做什么?” 夏小余道:“我们等人。” 洛颜问:“等谁?”还要藏起来等。 夏小余不答,却看着洛颜。 晨光穿过树枝的缝隙撒在她脸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碎金。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睫毛却又黑又长,嘴唇因为失血过多,是淡粉的颜色,却很柔软,像是初春的桃花。 “神女姐姐,我之前帮过你一次忙,对不对?” 洛颜愣了下,很快想到他说的是黑熊岭村断足魔的事:“当时匆忙,还没来得及道谢。” 夏小余失落:“哦,只是道谢吗?”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洛颜的准则是,自己帮了别人绝不挟恩图报,别人帮了自己一定涌泉相报。虽然从前有人说,她这样吃亏得很。但她自己觉得,这样心里才踏实。 没想到夏小余竟然毫不客气:“我想拜你为师,我对仙术可感兴趣,也读过不少仙门秘籍,知道不少事。师尊,我虽然入门晚,但一定勤加苦练,不让你失望。” 时下世道不平,妖兽横行,很多普通人都想投靠关系拜入仙门,学得仙法,以求自保。大部分门派也好说话,有些天资,不是笨得像块榆木疙瘩一样的,都准许入门。像夏小余这样聪明的,肯定是门派争抢。 洛颜却拒绝:“不行!我......没给别人当过师尊,也不想听别人叫我师尊。” 夏小余问:“为何?” 洛颜摇头,不想想起某些旧事而已。 “那好,换一个,你给我看一眼你原本长什么样子吧。” “也不行!我原本样貌丑陋,才、才不以真面目示人。”她说完后捏了两下耳朵,像是在说谎。 夏小余转身背对着洛颜,小声嘟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诚信啊。” 洛颜脸上发热,这少年其实一直在帮自己,自己却三番五次冤枉人家。答应好的事不兑现,实在说不过去 她拉了拉夏小余手臂:“除了这两个不行。” 夏小余促狭地笑了一下,最后还是收敛了笑容,转过身面向洛颜:“那你教我一个法术吧,就一个。” “哪个?” “改换容貌那个。” 洛颜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改换容貌。夏小余解释:“我是偷跑出家的,我和家里人不合,要是能改换个容貌,就不会被发现了。” 洛颜点头:“好吧,不过这个有些难。” 实际上,民间也有能改变五官的法子,叫“易容术”,不过那只改变脸,如果有非常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看穿这个人面皮下原本的身份。 但洛河神女的法术不同,不止变脸,还让人看了就觉得,你的言谈举止、你的走路姿态都变成了那个人。在修仙界,称为“化形”。 她细细说了一遍法术的口诀,夏小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等她说完要求夏小余重复一遍时,夏小余却道:“听上去像是幻术。” 洛颜点头:“没错。” 夏小余道:“你精通幻术,所以看不见那只鸡,是因为你没有中那只鸡的幻术,对吗?” 洛颜道:“我真的看不到,但水里的能看到。当时没想到,不然看水里的就好了。”这事不能全怪她,当时谁也想不到鸡的真身在水里,影子在岸上。 夏小余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所以,什么情况下,我们看东西会是颠倒的?” 什么情况?正常情况肯定不会。洛颜皱眉,夏小余就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递到洛颜眼前,上下颠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