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降落》 1、第 1 章 《春日降落》 折枝伴酒/著 文学城独家发表,盗版必究 ———————————— 刚过初伏,江城已经热得不像话。 家里中央空调坏了,江月疏坐在二楼卧室的窗口,一阵阵热浪不间断袭来,感觉就像身上糊了层油,再裹一层保鲜膜,每个细胞都透不过气。 手机用支架放在桌面中央,视频里的女孩一身白色护士服,躺在值班室床上,胳膊折向脑后枕着,神态悠闲: “还是军区医院好啊,财大气粗,啥都没坏过。” 江月疏扯了扯唇:“都是打工人,别扎心啊。” “哪有,我是心疼你。”余昭昭一脸正色,“快让你爸妈修修吧,这天气没空调会死的,昨天我们急诊抬过来好几个热射病,简直就是从鬼门关抢人。” “打过电话了,最近修空调的多,还在排队。”江月疏左手烦躁地按着圆珠笔,右手拿着冰矿泉水贴贴脸颊,还没继续开口,就听见楼下传来声音—— “你这肚子能不能收收?我怀你女儿六个月都没这么大。” “哎我一把年纪了,有点肚子还不行?” “讲道理啊江正豪,这和年纪有关系吗?自从当个院长天天在外面喝酒吃肉,等着三高脂肪肝吧你。”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我心里有数。” 视频里的余昭昭“噗嗤”一笑:“你爸妈又调情呢?” “调什么情,吵架呢。”江月疏叹道,“我妈更年期了,脾气不太好。” 余昭昭啧一声:“那你可得乖点儿,别惹你妈生气,更年期的女人很可怕的。” 江月疏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当领导的男人更可怕。” “噗——”余昭昭笑,“你那院长爸又安排你了?” 江月疏一脸不情愿,手指快把矿泉水的塑料薄膜抠烂:“要我去他医院,我不想去。” “这事儿不是归学校管吗?你爸手伸那么长?”余昭昭挑挑眉,“诶对了,我们医院今年有几个交流名额,我帮你打听打听?” “别。”江月疏忙不迭甩头,“我是想摆脱我爸,可没想去戍守边疆。” 余昭昭笑出声:“我们延城也是大城市好吧?什么边疆,爱来不来。” “那年来找你玩忘了吗?就几天,我脸干得都脱皮了,要长住还得了?”冰矿泉水不冰了,江月疏用纸巾擦擦脖子上的汗,“不跟你说了,我洗个澡去。” 余昭昭:“你不是半小时前才洗?” “太热了,冲凉。”江月疏没管手机,边说边去衣柜里找了套干净衣服,很快听见视频挂断的声音。 这天气水管都发烫,花洒流出来的凉水少说也有三四十度,并没有起到多大效果。但冲掉黏腻的汗液,整个人稍微清爽些。 江月疏换了套冰丝家居服下楼,江正豪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下徐瑛在收拾烟灰缸里的烟渣,听见她脚步声就开始埋怨:“你也说说你爸,少去外面跟那些人鬼混,他一个医院院长,需要应酬什么啊?” 江月疏看一眼就收回目光,淡淡地:“我哪管得了他。” 从楼上走到楼下,家居服又汗湿了,打开冰箱时就像天堂,冷气灌满全身,舒爽了几秒。 江月疏拿了瓶冰水,走到后院门口镇了会儿脸颊,收到余昭昭信息: 【打听到了!你们学校有名额,现在还没收到名单邮件呢,有戏!】 【好姐妹!来陪我一起水深火热吧!】 江月疏笑着扯了扯唇。 虽说延城也是省城,基建和物资该有的都有,但从中部地区跑到边境省份,离家两千多公里,心里还是有点慌。 她想了想,没打算去。 吃晚饭的时候,江月疏试着说服江正豪:“爸,我能不能不去你医院啊?学校附院也挺好的,还都是我们熟悉的老师。” “那能比吗?”江正豪一脸严肃,“市人民医院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进不来,你还嫌弃。我和老范说好了,他一对一带你,肯定比你们那些老师尽心。你去附院,一个导师带好几个学生,你能学到什么?” 江月疏嘟哝:“那我们师兄师姐不都好好的……” “这事儿不用说了,听我的。”江正豪没再给她商量的机会。 江月疏低下头,碗里的菜更不香了。 吃到一半,江正豪接了个电话,眉头越蹙越深。 “患者大概什么情况?” “行,我今天就过来,你把病历和片子发我邮箱,我路上看,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徐瑛问:“医院有事?” “不是我们医院,临城的,老齐他们有个手术不敢做,叫我去帮忙。”江正豪叹了一声,“你赶紧帮我订今晚的车票。” 徐瑛拿手机一边买票,一边问:“多久回来啊?返程票要不要买?” 江正豪不吃了,抽张纸巾抹抹嘴:“再说吧,情况还不定。” 爸妈上楼去收拾行李,没她什么事,江月疏一个人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 小区离江边不远,她换了鞋往楼上喊:“爸,妈,我去江边乘凉了。” 徐瑛:“去吧,注意安全。” 从小她被江正豪管得严,家里饭桌上不许玩手机,走出院子才看到余昭昭的新消息,半小时前发的: 【我跟你说,我这儿可是块风水宝地,天天能看到军装帅哥。】 【以前还不信,真的最帅的都上交给国家了。】 江月疏笑了一声,回复:【少来。】 【不受你蛊惑。】 余昭昭:【来嘛,人家好想你qaq】 【反正交流也就一年,又不要你待一辈子~】 江月疏:【我考虑考虑。】 余昭昭:【哼,行吧。】 【一看你就不想我。】 【可怜我一颗真心喂了狗……】 江月疏“噗嗤”笑出声:【接着演。】 余昭昭:【演p啊,发朋友圈去了。】 【破公众号动不动要求转发,烦死了。】 江月疏没再跟她说话,点开朋友圈。 余昭昭一秒前转发了一篇公众号文章,是他们医院的。 经常看到她转发,可江月疏都是划过,今天却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文章下拉到三分之二时,一张照片让她停下来。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迷彩绿,全副武装的兵哥哥,她粗略扫过,目光却突然被其中一双眼睛勾住。 十年前,她见过这双眼睛。 那年她十四岁,作为城乡交换生被送到农村体验一年,运气不好,遇到了大地震。 从断壁残垣中被救起的那天,是江月疏第一次见到他。 顺着直升机绳索滑降下来的一抹绿色,眼神冷冽如孤狼。 但他的怀抱是温暖的,温暖到她热切铭记了十年。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队,从那以后也没见过第二面。 可这双眼睛的模样早就刻在脑子里,无论多久,也不会忘了。 江风吹散了积蓄一天的燥热,却怎么也吹不散心底那股隐隐的冲动。 回到家,她魂不守舍,徐瑛给她送牛奶的时候问:“明天还在家看书?不跟同学出去玩?” 江月疏浑浑噩噩地“哦”了一声。 徐瑛提醒她:“最后一个暑假了啊,等去你爸那儿,想玩都没时间了。” 手碰到牛奶杯,江月疏才恍然回神:“妈我明天去趟学校,中午不用做我的饭。” 徐瑛:“行。” * 高教授是江城大学医学系名气最大的硕导,江月疏当初选择他,也是江正豪授意的。 从小到大,她所有过关斩将的日子里,都离不开江正豪的身影。 他就像一个牵风筝的人,掌控着她的一切方向。 这是第一次,她想自己选择方向。 “想好了?”高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延城偏远,你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的,你爸得多担心?他要是知道了……” “高教授。”江月疏目光坚定,“拜托您先不要告诉我爸。” 高教授缓慢地用键盘敲下她名字:“可他迟早要知道的。” “知道了再说。”看着表格上自己的名字,江月疏唇角满意地弯起来。 江正豪最大的优点是敬业。 也许作为父亲,他太过专横跋扈,但作为一名医生,谁也说不出他半点不好。 出差在外的时候,甚至是不接私人电话的。 江月疏以为这事能瞒到他出差回来,直到第二天下午,高教授发来一条微信。 简单明了的四个字:【大事不妙。】 彼时,江月疏的行李已经收拾一大半,所以接到江正豪雷霆震怒的电话时,她一点也不慌。 “你真是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做主!你等我回来削你的皮!” 耳朵都快被震麻,江月疏赶紧把手机拿远:“爸,您不要生气。”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江正豪唾沫横飞的模样。 江月疏语气装得十分乖巧:“您生气也没用啊,名单都给军区医院发过去了,还能反悔不成……” 江正豪:“你等我回来!” 吼完便挂了电话。 江月疏知道他马上会买最快的机票。 江正豪为了抓她,肯定是争分夺秒的。 好在她行李很快收拾完毕,下楼和徐瑛依依惜别了几分钟,就出门赶往高铁站。 * 在检票口前排着队,江月疏这辈子没这么轻松过。 感觉自己不再是牵着线的风筝,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 耳机里响着余昭昭兴奋的声音:“你怎么不坐飞机啊?高铁要晚上才能到!我都迫不及待了呜呜呜!” “中午航班太贵了,便宜的那趟半夜才走,没事,我高铁路上还能看风景呢。”江月疏笑着,“你好好上班,别分心,到了跟你联系。” “哎呀,那我去忙了,一会儿护长该骂我了。”余昭昭着急忙慌的,“注意安全,当心小偷啊。” 江月疏:“嗯。” 屏幕上的时间越来越近,心脏也跳得越来越猛。 检票闸机打开的那刻,好像整个人都自由了。 她跟着拥挤的人潮往前走,脚步轻盈,连身边的嘈杂声也很动听。 沿着路标到指定的站台,列车刚到站停车,大家排着队,等门打开。 工作人员举着喇叭喊:“先下后上,不要挤。” 人虽然多,却维持得很有秩序。 江月疏箱子太重,是一个大叔帮她提上去的,还帮她放进门口的大件行李存放处。 江月疏道了谢,往前去找自己的座位号。 9f,双人座靠窗的位置,很容易找到。 她刚要坐下,后方传来一道清冽男声,恰到好处的正气,夹着恰到好处的慵懒。 “姐,我帮你。” 江月疏回过头,目光一顿。 说话的那人个子很高,背对着她,t恤和裤子都是纯黑色。双手举起一个目测24寸的行李箱,放进车厢顶部的行李架。 箱子又大又笨重,他看上去却毫不费力。 被帮忙的女人脸都红了:“谢谢……” “没事。”男人轻勾着唇,笑容不太走心,稍点了点头,转身坐下。 江月疏终于看见那双眼,陌生又熟悉。 因为许久未见,因为始终在心底盘踞。 她目光隔着车厢不停挪动的人群,像梦一般定格下来。 2、第 2 章 在男人察觉到目光看过来前,江月疏迅速转回去坐下。 手心冰凉,是被车厢冷气吹过的汗液,让手指僵硬得无法伸展,只能紧紧攥着包带,背脊也挺得笔直。 座位和他之间隔着几排,被挡得严严实实,后来任她怎么回头,也看不见了。 列车平稳行驶着,江月疏靠窗目送熟悉的城市渐渐远去,这个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的城市,她终于第一次,主动离开了。 她知道江正豪对她的控制欲源于爱,想为她铺一条最顺遂的路,也许过完这一年,她依旧会回到他手里,做一只风筝。 但好歹争到了一年喘息的时光。 手机忽然一响,她从包里拿出来。 妈妈:【上车了吗?】 她笑着回复:【出发啦。】 还拍了张车窗外的照片发过去。 列车已行驶到郊区,入目尽是绿油油的农田。 妈妈:【你爸从临城赶回来了,坐的飞机。】 【你知道他有点晕机的。】 鼻头莫名酸了酸:【嗯……】 妈妈:【爸爸对你没私心,只是想法太固执了点。】 【你去那边冷静冷静,然后给你爸去个电话,好好谈谈。】 江月疏:【嗯。】 妈妈:【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记得给家里报平安。】 江月疏:【知道啦。】 看手机看得有点头晕,她关掉屏幕,闭眼眯了会儿。 直到迷迷瞪瞪间,一道声音刺激了耳膜,头脑也瞬间清醒过来。 “坐我这儿吧。” 江月疏扭头,只见他座位旁站着个抱婴孩的妇女,一脸赧色:“不用不用,我是站票。” 江月疏依旧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声音:“你抱孩子不方便。” 没等那妇女再说什么,男人直接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她。 “那谢谢了啊……”妇女眼眶瞬间红了,“我就两站,一会儿你回来。” 他笑了笑:“行。” 江月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转头走向车厢连接处。 男人个子太高,经过车厢门口时她心脏缩紧了一下,生怕他撞到头。 随后他低了低头,穿过那些排队上厕所的人,消失了。 江月疏回头平静了片刻,有点坐不住。 心底痒痒的,像被什么东西轻扫着,整个人也像是飘着,有什么蠢蠢欲动。 终于她吸了口气,对旁边的小姐姐说:“麻烦让一下,谢谢。” 小姐姐看她一眼,侧了侧膝盖。 江月疏沿着缝隙走出去,再走向他刚刚离开的方向。 穿过人群,穿过过道,眼前豁然开朗。 男人站在列车门口,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景色,绿野,楼房,电线杆。 江月疏默默站到另一侧门口,看他一眼,收回来,又看一眼,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 感觉他有回头的迹象时,迅速转身,对着车门假装看外面。 列车进入隧道,外面花花绿绿的景色不见了,变成一片黑。 玻璃变成一块不太清晰的镜子,恍惚映出身后的人影,高瘦挺拔,慵懒地靠着木质墙壁,手里拿着根没点燃的烟。 侧脸精致,五官鲜明,周身一股痞痞的气质,即便穿一身黑,也不怎么显年龄。 江月疏在心里算了算,他今年应该三十左右了。 如果遇见她那年他只有二十来岁的话。 眼前的黑色戛然而止,强光涌入,她没法再从玻璃中看见他。 广播报站,几分钟后到站停车。 江月疏站的似乎是开门那侧,陆续有人往这边挪动,她只好节节后退,最后被挤到他对面。 她低着头,望着两人相距不远的鞋尖,很巧,都是白色运动鞋。 男人手里依旧夹着那根烟,像转笔那样转了几圈,顿一顿,再转几圈。 有好几次,江月疏感觉到头顶的灼热,像是有一道目光,却不敢轻易抬头。 后来那种感觉没了,男人从兜里拿出手机,接电话。 嗯,好,再见。他只说了三个短句,不到二十秒挂断。 只是他没再把手机装回兜里,手顺着裤缝垂下来。 江月疏这才发现他手指很长,掌心也很宽,手机目测比她的还要大一圈,可拿在他手里就像个玩具。指节慵懒地弯曲着,同时还夹着那根烟。 他身上却没有烟味。 至少站在他对面,她闻不到。 这站是小站,停不久,很快列车又往前开动。 江月疏转头看荒凉的站台,头顶忽然飘下来一道嗓音:“去哪儿的?” 江月疏愣了愣,一开始僵着没动。 他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可这里好像没别人。 她很想装淡定,但抬头时目光还是颤了颤,嗓音有点干涩:“延城。” 说完她视线微微下垂,才发现他的t恤并非纯黑,胸口有一串白色logo,花体字,她认不出写的是什么。 “巧了。”男人轻笑一声,掂了掂手机,“我也是。” 江月疏不动声色地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软肉,不知道该回什么。 之前谁也没教过她,被这个人搭讪要怎么办,完全不在她的出行预案之中。 她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也没再说,只是她头顶那种被注视的灼热感逐渐变得明显而具象。 直到卖零食饮料的列车员推着推车经过,江月疏听见他声音:“要不要喝点……” “不用了。”江月疏慌忙摇头,也赶不上心脏猛跳的速度,连忙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去卫生间……” 不等他回答,扭头闪进过道。 这会儿厕所没人排队,她假模假式地进去待了会儿,洗了个手。 镜子里那张脸隔着粉底都能看见红晕,她把头发朝前捋了捋,遮住同样红的耳朵,深呼吸冷静了一下,才推门出去。 到下一站前,她坐在座位上没动,也不敢回头瞎看了。 吕城是大站,上下车人多,停留时间也比较长。 江月疏看见他走到站台中间的座位坐下,终于把那根烟点燃。 那一片有不少下车抽烟的,也有带孩子出去放风的父母,唯独那个穿一身黑的男人,对她来说格外惹眼。 烟被他夹在食指和中指的指根,手指微曲,呈现出赏心悦目的弧度,后两指并拢折下,绷起手腕间清晰的脉络。 江月疏素来讨厌人抽烟的,从小不知吸了江正豪多少二手烟。 但对烟这个东西的厌恶,似乎并不妨碍她觉得他好看。 就连抽烟的样子,都好看。 被他让座的妇女走过去道谢,男人笑着说了句什么,用没碰烟的那只手摸了摸她怀中孩子的头。 后来,他才看向她。深邃目光越过半个站台的距离,看不清神色,却也足够令她心驰神荡。 江月疏匆促撇开,又忍不住瞄过去,恰好被他捉住目光。 他似乎对她笑了一下。 江月疏抬手假装遮太阳,遮住了眼睛。 列车快开了,出去的人陆续回来,男人把剩余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也离开她视线。 小姐姐刚才下车,上来的是个彪形大汉,人还没坐下,江月疏闻到一股酸臭味,不自觉皱了皱鼻子。 怕被对方看见,她撇头望向窗外。 隔壁少说有180斤,胳膊一放下来,不可避免地挨着她。 黏黏腻腻的,江月疏差点吐了。 余昭昭正好发信息过来,她屏住呼吸,半个身子趴到窗台上回信息。 余昭昭:【到哪儿啦?】 江月疏:【刚过吕城。】 【旁边坐了个好胖的男的qaq】 余昭昭:【噗~】 【有多胖?】 江月疏:【目测180该有了,而且很臭。】 【你知道我现在啥姿势吗?我要哭了qaq】 余昭昭:【emmm不敢想】 【要不去餐车坐坐?等他下车你再回来。】 江月疏:【我出不去……】 这人的腿,自己能坐下都费劲,可别说让她出去了。 江月疏努力转移注意力,不去闻那人身上的气味:【你在干嘛?摸鱼呢?】 余昭昭:【摸鱼不是很正常?】 【上班不摸鱼脑子有问题。】 【我在看咱俩晚上吃什么~】 那股味又顺着空气飘过来,江月疏胃里一阵翻涌:【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余昭昭:【那晚点再说吧~】 【嗐,我跟你讲我们那奇葩护士长……】 余昭昭开始了她漫长的吐槽。 江月疏边看边气边笑,注意力被转移到别处,倒没那么难受了。 窗外景色不停地倒退,她时不时看着屏幕咯咯笑,附和几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一道熟悉嗓音:“大哥,几站?” 依旧是撩人的慵懒夹在一片清冽之中,令人心尖发颤。 旁边大哥摘下耳机:“我到延城。” “我也到延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递到这人面前,“座位在那边,过道,方不方便换一下?” 大哥诧异地眨了下眼睛,只见这帅小伙弯唇看了看临窗座位的漂亮女孩,意味深长地收起目光:“一起的。” “没问题没问题。”大哥虽然体型吓人,却很好说话,闻言立马站起来,“13c是吧?我过去。” 大哥倒是个好人。 江月疏心底默默内疚了一下,为之前以貌取人的嫌恶。 直到男人坐下来,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两个小时,真不要喝点什么?” 江月疏正襟危坐,拘谨地摇了摇头:“不用……” 男人笑了笑,唤推车的小姐姐停下,买了瓶矿泉水,单手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然后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东西,放在江月疏面前的桌板上。 她定睛一看,是一颗海盐味的德芙黑巧。 3、第 3 章 江月疏懵了一下,说句“谢谢”,却没有马上去拿。 男人刚才放巧克力的时候,她闻到袖口一阵清新浅淡的柠檬香味。 他身上反而并没有烟味,看来是个挺讲究的人,抽完烟知道散味儿。即便是她这样讨厌烟味的人,也没有任何生理不适。 列车穿过数个省市,翻山越岭,到四点多,终于只剩最后两站了。 旁边男人买了份盒饭,菜色看起来一点不诱人,但他吃得还挺香。 江月疏打消买饭的念头,心想幸亏自己带了饼干。虽然只是最普通的苏打饼干,也比他碗里的菜让人有食欲。 她默默地啃起饼干来。 谢逢则吃饭速度很快,部队里练的,等他吃完,江月疏才啃第二块小饼干。 旁边传来女孩刻意压低的咀嚼声,像只小老鼠,有点可爱,他不禁弯了弯唇,收拾饭盒时用余光看她的手。 白白净净,一看就很软,浑身江南水里泡出来的娇气,是他在延城很少见到的那种姑娘。 但他美女也见得多了,并不容易被外貌惊艳。 江月疏感觉有视线落在手上,望过去时,男人却只是低头认真地用湿巾擦着小桌板,然后把用完的湿巾放进饭盒里。收垃圾的阿姨经过,他顺手递出去。 吃过饼干的江月疏有点困了。 脑子空空,外面景色也已经看腻,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把小桌板收起来后,他便靠着椅背闭眼眯上了,鼻梁高挺,睫毛纤长,微抿的薄唇呈粉红色,有点诱人。 这张脸长得还真是优秀,说是祸国殃民也不夸张。 醒着的时候还有点攻击性,可全仗着那双眼神,也许是职业使然,比常人更冷静坚毅。一闭眼,五官就温和了,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江月疏看得入神,直到那双眼倏然睁开,她尽情偷窥的模样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他望着她,表情淡淡的,唇角却夹着几分不容忽视的揶揄。 江月疏脸一热,连忙转回去,假装镇定地闭上眼睛。 傍晚太阳有些刺眼,车厢也吵闹,肯定是睡不着的,但她能想到的只有装睡,来避免醒着的尴尬。 忽然,周身一片柠檬味的空气涌动,江月疏竭力控制颤动的眼皮,却也知道,现在她睫毛肯定抖得明显。 旁边男人似乎倾身过来,离她很近,早已越过了社交距离。 他要做什么? 江月疏心跳到了嗓子眼,抿紧唇,生怕它蹦出来。 她闻到布料夹杂着香氛的气味,好像再近一些,脸就能擦到他衣襟。 呼吸有点乱,不知有没有被他听到。 直到耳边响起遮阳帘滑动的声音,那种阳光灼热眼皮的感觉没有了,视野中的光亮也消失。 紧接着,鼻间那阵味道也淡了。 他坐了回去。 江月疏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松开紧张的手指。 原来他是要拉遮阳帘。 余下的时间她没睡着,但也没睁开眼睛,直到广播报站:“前方到站延城北站,请下车的旅客整理好行李物品……” 遮阳帘被后排的人拉起来,江月疏眼前又是一亮,不适地睁开。 看着窗外和家乡迥异的建筑风格,突然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离家两千多公里了。 几个小时的车程,居然这么快。 身边的男人正拿着手机给人发微信,单手打字,指尖动作流畅。 他收起手机看过来,江月疏不设防的眼神再次被他捉了个正着,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醒了?刚想叫你准备下车。” “嗯。”江月疏假装镇定地收回目光,把小桌板也收起来。 列车入站,平稳减速,最后停在站台边。 他让她站在前面。 经过大件行李存放处,江月疏抬手去拿她的行李箱,有点重,后面的人还在催。 男人帮她取下来,一直提下车。 站台上人潮熙攘,上车的出站的,还有送人的,江月疏紧跟着他找到出站口,下电梯,最后终于到达地下广场。 往左是地铁公交,往右是出租和网约车。 男人停下来,她抬头看着他,双眼迷茫地眨了一下。 “你怎么走?”他问。 江月疏接过行李箱,攥紧拉杆:“朋友帮我叫了车。” 余昭昭刚发来司机车牌号,要先把行李放到她家,然后两人去吃饭。 男人瞥了眼地铁口,勾起唇,手机屏幕点了几下递给她。 是一个微信二维码。 江月疏内心的矜持只存在一秒钟,就果断拿出手机。 刚扫过码,他来电话了。 看见屏幕显示,男人表情顿时严肃许多,毫不迟疑地接听:“喂?” 那边说了句什么,他眉心蹙紧:“好,马上归队。” 手机被他匆忙揣进兜里,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语气也很匆忙:“我得走了,再见。” 江月疏张了张口:“再……见。” 他甚至没等她说完,就跑进了地铁站。 直到那人彻底从视野中消失,江月疏拿起手机,看着自己发送出去的好友申请,叹了叹。 还是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 余昭昭住的是单位宿舍,一人间,晚上可以给她打地铺。 “这宿舍还可以的,现在好多地方都不分宿舍了,难得还能住到单人间。”余昭昭帮她把行李箱推进去,“你到时候选宿舍离我近点儿,咱俩能经常串串门。” 江月疏环视着这个五十平小屋,布局和采光都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神色很满意:“好啊。” 余昭昭打开水龙头洗手:“晚上吃烧烤行吗?” “行,我又不挑。”江月疏点点头,“吃你觉得好吃的就行。” 余昭昭挑眉:“带你去吃老字号。” 两个人走街串巷,终于到余昭昭所说的那家老字号。 门脸还真挺老的,招牌看起来得有十几年了,但厨房和店内打扫得很干净。 天热,余昭昭带她坐在外面的露天桌椅,吹着小风给她盛了杯凉茶,然后喊道:“汪叔,点菜。” 一个剪着寸头,围着围裙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笑呵呵的:“好久没来了啊。” “这不是太远了吗?您要是把店开到医院附近,我保证天天去。”余昭昭也嬉皮笑脸。 “你这丫头尽说笑,医院附近寸土寸金,我可租不起。” 余昭昭:“您是怕遇到老相识,要打折吧?” “打折?他们不抢店算照顾我了。” 男人说话带着点当地口音,周围还时不时能听到方言,江月疏深呼吸一口,仿佛连空气的味道都和江城截然不同。 忙活到现在才想起来,拿手机给徐瑛发了条信息:【妈,我到了。】 再切到添加好友的界面,她发过去的申请还没通过。 那人是忙到连手机都没空看吗? 心口坠坠的,江月疏摁灭屏幕,把手机收起来。 余昭昭点了些店里招牌,再把菜单给江月疏。 “这儿点菜还挺传统的,都是在菜单上勾,你看看你有啥想吃的,随便点,这家几乎都不踩雷。”余昭昭解释道。 两个女孩食量都不行,江月疏没点太多。 余昭昭叫汪叔过来。 汪叔接过菜单看了看:“行,老规矩少盐,微辣是吧?” 余昭昭点头:“嗯。” 汪叔:“给你俩送个小羊排。” 余昭昭笑眯了眼:“好嘞。” 江月疏目送老板走远,问余昭昭:“你很熟啊?” “嗯呢,同事介绍来的。”余昭昭用筷子戳开塑料碗包装,“汪叔是个退伍老兵,店是他老婆开的,退伍之后就在这儿帮忙。” 顿了顿,她凑过来小声说:“汪叔腰受过伤,听说是最后一次出任务伤的,很严重,直接退伍了。现在不能干重活,也没什么文化,两人就靠这家店赚点儿钱,还有两个没毕业的孩子要养,挺不容易的,所以我们能照顾就照顾。” 江月疏看向店内,男人刚给一对小情侣送完餐,回后厨时边走边揉腰。她收回怜悯的目光,叹了叹:“是挺不容易的。” 吃完烧烤,余昭昭带她去酒吧喝酒,体验延城的夜生活。 男生都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余昭昭看得激动不已:“怎么样?有没有感兴趣的?” 江月疏看着前方灯影晃动的舞池,那一张张陌生又绚烂的脸,只是安静喝酒:“没啥兴趣。” 手机依旧是一片平静,那条好友申请,他也依旧没通过,就像一根弦绷在脑门上,怎么也轻松不下来。 “我看你是被你爸压抑太久了,这么多男人,总有一个能入你眼的吧?找个帅哥玩玩呗,又不要你立马结婚,快乐就好,别那么大心理负担。”余昭昭拉起她,“走,跳舞去,带你放松放松。” “不了,真的。”江月疏笑了笑,“我坐了一天车,身体好累啊,跳不动。” 余昭昭无奈,挨着她坐下来,也点了杯酒。 江月疏在嘈杂中刷着手机,时不时抿一口酒,朋友圈往下滑,再次看到余昭昭转发的公众号文章。 她点进去,一脸淡定地指着那张照片:“这是延城这边的部队吗?” “啊,这个。”余昭昭拿过来,瞥了一眼,“是特战队的,就是武警部队。” 江月疏诧异地张口:“武警不是警察吗?” “外行了吧。”余昭昭满脸得意地拍拍她脑门,指着手机上的照片,“正儿八经的兵哥哥,机动团王牌突击队,干的都是最危险的活儿,什么恐怖分子啊,贩毒走私啊,成天和亡命徒打交道的。”余昭昭说得有板有眼,不愧是在这儿待过几年的老人。 “哦对,还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特种兵,就是你电视上见过的那种,飞檐走壁嗖嗖嗖的——” 江月疏心口猛震,当即说不出一个字。 余昭昭继续给她科普,手指停在那张被口罩遮了一大半的脸上,点了点:“这个是他们队长谢逢则,神得不能再神了,听说曾经一个人端了一个跨境走私团伙。我们院长请了十几次才同意带队员拍照,小气得不行,脸都舍不得露。” 她啧啧两声:“你看这眼睛,凶不凶?” 江月疏眼皮一颤,收回目光:“还……行吧。” 或许是印象中的他一点都不凶,仅凭这双眼睛,也只觉得温暖。 “这也就还行?你不会不喜欢男人吧?”余昭昭会错意,把手机还给她,“我跟你说,本人超级帅。” 江月疏抬眸:“你见过?” “没有呀。”余昭昭遗憾地摇摇头,“我也是听说的,他这种神仙级别的人物,我哪见得到?” 江月疏在昏暗的灯光下拿起手机,手指摩挲着那条尚未通过的好友申请,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 谢逢则。 原来他叫谢逢则。 4、第 4 章 两个人玩到凌晨才回宿舍,余昭昭拿出被褥铺在单人床边的地毯上,还加了层凉席。 江月疏躺上去,又软又凉爽,长途跋涉的疲惫一扫而空。 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江正豪打来的。倒不是故意不接,而是酒吧太吵,实在没听见。 微信也被他轰炸了好几条,全都是凶巴巴的态度。 【知道逃跑了是吧?】 【接电话。】 【别以为你不接电话,我就拿你没办法。】 【信不信我过来捉你?】 江月疏抱着枕头,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叹气。 余昭昭问:“怎么了?” “我爸快炸了。”江月疏扯扯唇,“没事,明天起来再说。” 现在凌晨一点多,要是给江正豪回电话,他只会更炸。 鬼使神差地,她又点进好友申请界面,回应她的依旧是一潭死水。 谢逢则…… 脑海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很快沉入梦乡。 一大早,余昭昭在厨房烤面包,冲牛奶,江月疏在阳台上听江院长耳提面命。 “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脱离我掌控了,你就自由了。我告诉你外面不是那么好混的,我给你创造那么优越的条件你不要,非跑去外面吃苦,我也懒得管你了!到时候回来找我和你妈哭鼻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江月疏望向雾霭中远处若隐若现的钟楼:“爸,您还记得我刚入学的宣誓词吗?” 一群刚入学的医学生,满怀希望和抱负,踏入医学院那个神圣的领地。 她还记得那天江正豪站在嘉宾席上看着她宣誓时,无比骄傲的眼神。 当初,她是以全系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进去的。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她微仰着头,眼底星星点点的光,“我要当一名真正能救人的医生,而不是在您的保护下,风雨不侵的温室的花朵。”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如果都是这样的医生,哪个病人敢把生命交给我们?” “您医院那些叔叔伯伯,都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在他们面前,我始终就是个孩子。”江月疏沉下声,一字一句无比郑重,“爸,我想自己闯一闯。”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传来江正豪夹着叹息的声音:“罢了。” 顿了顿,他说:“其实我让你学医,从来没想得那么高尚,你是我女儿,我只希望你这辈子过得顺利安稳,而你当医生,我能竭尽所能帮助你,少吃亏,少吃苦,少走弯路。” 他语气带着点自嘲:“倒是我思想觉悟低了。” 眼眶一热,江月疏瓮着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正豪笑了笑,似乎释然了。 片刻后,语气变得认真:“那就记得你今天的话,爸爸等着看你的表现。” 远处的雾霭都散了。 江月疏看着云朵被太阳照出光亮的轮廓,也笑出来:“好。” 进屋的时候,她眼睛有点红,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余昭昭叫她:“早饭好了,快来吃。” 江月疏应了一声,随便往脸上拍了点水,就出去了。 “要不说人各有命呢。”余昭昭看着她不施粉黛的脸,“爹妈生得好,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江月疏笑了笑,坐下往面包上抹草莓酱。 余昭昭看了眼,接着叹气:“吃那么多糖,不长胖也不长痘。” “谁说我不长胖了?这个暑假胖了三斤。”江月疏扁扁嘴,咬了口草莓味的吐司。 余昭昭挑眉:“九十二到九十五吗?” 江月疏惊讶地眨了眨眼:“你猜得好准。” “我还不知道你?最胖也没超过九十五。”余昭昭摇头叹息,“我被医院食堂喂得,都过百了。” 江月疏:“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余昭昭:“嗯?” 江月疏一脸认真:“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余昭昭“噗嗤”一笑,从上往下看她:“你也不矮啊——” 说着,目光落在她脖子以下。 江月疏无比镇定地清了清嗓:“别乱看,我要面子的。” “快吃吧。”余昭昭笑了笑,“我今天休息,吃完陪你去医院报到。” 江月疏摇摇头:“你补觉吧,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余昭昭大手一挥,往她盘子里又放了两块烤好的面包,“在这儿我是老大,听我的。” 江月疏忍俊不禁,啃了口面包说:“好嘛。” * 深山腹地,一处专为军事活动开辟的训练场中,特战队员们已经鏖战七天七夜。 队里剩下的人不多了,算上他自己和副队唐承,“存活”的不足五个。 敌人还剩最后一个,可惜是个狙击手,藏得很深,刚淘汰掉两名队友,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躲在油桶后的谢逢则沉稳地端着枪,对频率中的队友说:“找到狙击手位置了。” 鹰一般的双眼抬起,锁定对面楼房的某个窗口:“东北角四楼,03,17,火力掩护,我上去干了他。” 唐承低声道:“小心,那是猎鹰队的郝磊,近战能力也很强。” 谢逢则嗤笑:“你意思他比我强?” 唐承啧了下,谢逢则一声“走了”,身形敏捷地滚向空地。 唐承和另一名队友猛攻对面四楼,让他得以逃过狙击手的子弹。 五分钟后,耳麦里传来领导的声音:“我宣布,演习结束,红方胜利。” 谢逢则坐在集装箱上,看了眼旁边堆满的物资,一只手拧矿泉水瓶,一只手往嘴里喂压缩饼干,啃了一口,望向刚被他淘汰掉的郝磊:“行啊郝排长,我们队员都快饿死了,您一个人躲这儿挺滋润。” 郝磊摘下帽子和口罩,不服气地瞥他一眼:“吃都堵不住你嘴。” “至于吗?每次都这态度。”谢逢则跳下集装箱,边往外走,边抬手摆了摆,“再见。” 郝磊:“谁他妈想跟你再见。” 唐承在楼下等他,笑着捶捶他肩膀:“被老郝骂了?” 谢逢则把水递过去:“他们一路打到现在,要不是碰见我就赢了,人家好歹是个排长,面子挂不住。” 唐承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排长牛什么牛?你要不是自己非待在小队,没准还是他领导。” “少说些有的没的。”谢逢则扶了扶耳麦,拧眉,“集合了。” 集合评讲结束后,队员们陆续散了。 大队长鲁州看向谢逢则:“胳膊没事儿吧?” 谢逢则毫不在意地摇一下头:“没事儿——” 话音未落,鲁州拉住他胳膊肘,摁了摁。 谢逢则咬牙“嘶”一声:“你玩儿阴的?” 和郝磊最后那场打斗,两人都拼尽全力,把对方往死里揍。他虽然最后赢了,也吃下郝磊几招,没能避免受伤。 鲁州眉心拧得能夹死苍蝇,还没松手,把他往前带:“上车,去医务室。” 谢逢则吃痛跟上:“大哥,我手机还在柜里。” 鲁州:“你小子又没对象,拿什么手机。” “……” * 江月疏被分在急诊科。 虽然和余昭昭一个科室,但忙得几乎见不着面,除了偶尔,余昭昭给她递个外卖。 都说刘主任是魔鬼,江月疏跟着他这几天,算是体会了个彻彻底底。 别人带学生都是循序渐进,刘主任倒好,直接开启困难模式。 江月疏上班五天,睡眠不足三十个小时,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直到第六天晚上。 医院后门的便利店是她用来充电的地方,关东煮很好吃,有时候大夜班接着开会,没法回去休息,就干脆在这儿吃点关东煮眯一会,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今晚终于能真正休息,她买了份关东煮,打算吃完回宿舍睡觉。 正咬着海带结,发呆看路上的行人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小心脏猛地一颤,不敢点开,生怕又是刘主任叫她回急诊。 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江月疏终于拿起手机。 屏幕顶上赫然是一条新消息—— xfz.同意了好友申请。 疲惫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但下一秒,她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只打开微信没说话。 这人过了七天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江月疏理解他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却也难免心里不舒服。 直到对方主动发来一个表情包:【嗨.jpg】 屏幕上一只线条小熊摆着手,摇着尾巴。江月疏忍不住弯起唇,敲字:【嗨~】 xfz.:【之前因为工作没拿到手机。】 【抱歉啊。】 看到解释,江月疏心里瞬间舒坦了,打字也轻快:【嗯嗯,没事。】 xfz.:【你还在延城吗?】 江月疏愣了下,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在,怎么了?】 xfz.:【会待多久?】 江月疏:【一年。】 xfz.:【哦,还以为你是来旅游的。】 江月疏:【不是啦,是工作。】 xfz.:【挺好。】 【我现在在部队,出不来。】 【休假请你吃饭。】 看着屏幕上的话,江月疏一颗心飘了起来,许是她笑容太明显,人都在晃,坐在旁边的女孩发现了,诧异地转头。 江月疏眼神抱歉地笑了笑,冷静下来回复:【好啊。】 过了会儿,她还是有点好奇:【你们部队在哪里呀?】 xfz.:【抱歉,这个不能说。】 江月疏这才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拍拍嘴巴,正打算解释,对方又回过来。 xfz.:【怎么,担心我骗你?】 江月疏抿抿唇:【没有……】 谢逢则发来一张照片。 像是九十年代那种单位的办公楼,楼顶上几个红色大字:听党指挥,能打胜仗。 房屋真的很有年代感,江月疏忍不住笑出声。 其实这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部队营房都长得差不多,网上一搜一大把。 但她从来没怀疑过他。 xfz.:【放心,我不是那种网上钓鱼的。】 【不信的话,下次见面就知道了。】 江月疏连关东煮都不想吃了,托着下巴单手敲字:【可是你给微信的样子有点熟练哦。】 xfz.:【这不是很正常?】 【微信给过很多次,给女孩儿是第一次。】 她根本压不下上扬的唇角,捂了捂嘴,才没泄露出声音。 xfz.:【集合了,晚点再聊。】 江月疏:【嗯嗯。】 她看了眼时间,五点五十八分。 不过一整个晚上,她并没有等到谢逢则消息,直到入睡前。 鉴于刘主任的变态,江月疏逼迫自己早点睡觉,养精蓄锐,十点没到就躺在了床上。 闭目酝酿睡意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下。 江月疏一个激灵拿过来。 xfz.:【休息了吗?】 她笑着回:【没有,刚准备睡。】 xfz.:【那睡觉?】 江月疏:【也不着急~】 xfz.:【晚上加训,没来得及跟你说。】 江月疏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哦。】 xfz.:【好了,就这。】 【早点睡吧,我也该交手机了。】 江月疏眨了眨眼。 所以他特地联系她,就为了解释一句? 她看了眼屏幕顶上的时间:【十点交手机吗?】 xfz.:【嗯。】 江月疏:【那你快去吧,晚安~】 xfz.:【晚安。】 这么多天,她终于睡了个最安稳的觉。 * 江月疏知道,她在医院早出了名了。 从她来报到的第一天,各科室八卦群就开始口口相传,急诊科来了个小美女。长得漂亮,业务精干,名气也很大,是江城大学医学系系花。 余昭昭作为八卦的祖宗,早就把各路八卦都汇总传达给她了。不仅如此,还定期更新。 在男女关系这件事上,江月疏也不知是不开窍,还是太明白。在心内科男神给她送第二杯奶茶时,当着几名同事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去找别人吧。” 对方还不好意思说,她倒先挑明了,没半点女孩子惯有的局促。 反倒是男神红了脸,留下一句“抱歉”,匆匆离开人群环绕的急诊科。 余昭昭隔着五六个人,朝她竖大拇指,做了个口型:“勇。” 中午吃饭,刘主任也在。 急诊科难得准点吃饭,不用捱到食堂没饭了再点外卖。 刘主任虽然业务上魔鬼变态,但到底是个奔五的小老头,对晚辈有天然的照拂之心,尤其是在个人问题上。 江月疏这学生他带了几天,还挺喜欢。 上午的小插曲他听说了,心内主任专门来电话,想问问是何方神圣,把他的得意门生羞辱成那样。 其实他看了视频,那压根不算羞辱,只不过江月疏这姑娘对待感情的态度有点生硬,大概还是没经验,让许晋鹏丢了面子。 刘主任看着对面啃骨头啃得正香的江月疏,怕影响她这么好的食欲,犹豫很久才问出口:“小江啊,心内科的冯主任让我问问你,许晋鹏到底哪儿不好,你看不上他?” 江月疏愣了愣,回答的时候一脸真诚:“老师,我没有看不上他。” 刘主任眼一亮:“那就是看上了?” 江月疏连忙摇摇头,把筷子放下:“许医生很好,但我对他没有那方面意思,您懂吧?” “懂。”刘主任笑呵呵点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咱们医院青年才俊很多,可以挑挑,你要不想找同行,公务员也行。” 他说这话当然有私心。 这些年带过的学生里,江月疏是年纪最小,也最让他省心的。无论专业知识还是临床思维都很成熟,如果将来能留在这里,会让军区医院的医疗水平如虎添翼。 给她找个男朋友,留下的几率就大了。 江月疏耿直地笑了笑:“谢谢老师,不过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谈恋爱的,暂时不考虑这方面事情。” “哦……那行。”刘主任表情尴尬了一瞬,但也是一把年纪的老油条了,很快自洽,“想学习是好事,年轻人就得有冲劲儿。” “老师我吃完了,回去写病历。”江月疏站起来端餐盘,“您慢吃。” 说完笑着点了下头,离开食堂。 刚在刘主任面前不好拿出手机,怕人家觉得她不礼貌,其实已经感觉到消息震动。 经过食堂和主楼之间的小庭院,她拿出来看了看,不自觉弯起唇。 是谢逢则发来的照片,他们食堂的午饭。 部队伙食是真好,红烧肉,大鸡腿,素菜还是西蓝花和秋葵,比医院的番茄炒蛋上了好几个档次。 江月疏努了努嘴,难得露出一丝娇态,边走边敲字:【羡慕嫉妒恨呀。】 xfz.:【你还没吃?】 江月疏叹气:【吃了,但没吃饱。】 【领导坐对面,有点消化不良。】 【他还要给我介绍对象。】 那边反复正在输入了几次,才发过来:【那我猜对了。】 【你没有男朋友。】 江月疏笑出声:【你怎么知道?】 xfz.:【否则不会跟我聊那么晚。】 【每天。】 5、第 5 章 短短两句话,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他慵懒揶揄的眼神,江月疏想起那双眼,脸颊不受控制地热起来,假装镇定回复: 【还行,算你运气好。】 xfz.:【嗯。】 【我运气的确好。】 总觉得他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同一回事,江月疏靠在急诊后门口的墙壁上,抬手摸了摸脸颊。 这些天他除了加训,晚上都会和她说几句,虽然有时候说着说着,人就不见了。 但如果白天,突然消失的可能就是她。 正如此刻,站在后门歇口气的江月疏被急诊护士抓到,满脸慌色地叫她:“江医生,快去看一下icu5床。” 来不及跟谢逢则说一句,她火速奔向重症监护室。 从手术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今晚是夜班,护士叫的外卖早放凉了,微波炉被患者家属占着,她不想等,累得快要眼冒金星,赶紧回办公室窝在椅子里。 随便扒拉几口米饭,怕拉肚子不敢吃肉,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了袋小面包。 “吃这个吧。”刘主任递给她两支蛋白棒,“光吃饭不行,得补充点儿蛋白质。” 江月疏虚弱地接过来:“谢谢老师。” 刘主任语重心长地望着她:“平常没事多锻炼锻炼,你这体力还差点儿。” 江月疏啃着蛋白棒,嗫嚅:“我在学校八百米跑第一呢。” 刘主任看了她几秒,轻叹:“别的科室还行,在我们急诊,你得往死里练。” “知道了。”江月疏点点头,“改天我去报个健身房。” * 七月不知不觉到了尾声,江月疏也基本习惯了医院的工作节奏。 虽然刘主任依然魔鬼,但她适应得不错,挨骂次数越来越少了。 八一的气氛,江月疏活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见识到,以前只是电视上看看,好像和自己毫不相关。 医院大厅里拉着横幅,连楼顶招牌都被擦得锃亮。 公众号发表的建军节文案,江月疏还贡献了一部分素材,虽然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奖励。 中午在食堂吃着饭,不远处的院领导和军区领导相谈甚欢。 江月疏看了会儿,回头问余昭昭:“你那么喜欢兵哥哥,怎么不在这儿找一个啊?” 余昭昭也是江城女孩,两人不仅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一个学医一个学护理,原本约好了双剑合璧,所向无敌。 余昭昭有点恋军情结,本科毕业报考了江城军区医院,差点分数,被调剂到延城。 那时父亲重病缺钱,她急需一份工作,就来了,在延城一待就是两三年。 直到去年冬天送走父亲,老家再没有牵挂,和医院续签了十年合同。 江月疏知道,她没打算离开了。 从小没有母亲,在最好的年纪失去父亲,江城是她的伤心地,回去也只能徒添悲伤。 所以江月疏没有劝过。 “你知道最多的时候,这儿一天送走过多少人吗?”余昭昭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不答反问。 江月疏想起本科时在医院见习的经验,迟疑地举起手指:“三,四个?” 余昭昭摇了摇头,苦笑着垂下眼睫:“七个。” “整整一个小队,被毒贩一炮炸了,回来七个都没救活,还有一个尸骨无存。” “当然了,这么多年就那一次,后来报了仇,给他们一锅端了。” 说到这,余昭昭抬眼笑,带着点骄傲:“谢逢则干的。” 江月疏眼眸颤了颤,抿唇没说话。 “以前嘛我觉得,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中国多厉害啊,谁敢跟我们打仗。来了这儿我才知道,所谓的现世安稳,是因为我们看不见那些动荡,其实和平年代,依旧有人在牺牲。”余昭昭笑着吸了口气,眼眶微红。 “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知道我爸多不容易,我也得装得很快乐,才能让他不那么有负担。” 她吸了吸鼻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下半辈子我不想再受伤了,也希望我未来的孩子能有完整的家庭,真正快乐地长大,不用像我一样。” 江月疏哽了哽喉:“那你……” 余昭昭读懂她眼神,勾着唇继续说:“我留在这儿,只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反正我的人生在哪儿都一样了,那就让它有用一些,是不是?” 两人虽然是闺蜜,但很少触及这种沉重的话题,就像余昭昭父亲去世那段时间,江月疏过来陪她,她也总是嘻嘻哈哈的,假装不难过。 余昭昭是个要面子的人,从小就是,所以连她父亲都不知道,她其实很想有妈妈。 建军节的氛围并没有影响医院正常工作,对他们一线医护来说,依旧是分秒必争。 江月疏连上三天班,终于能休息了,回宿舍五百米路都不想走,直接在值班室睡到天黑。 她是被外面的救护车声吵醒的,几乎条件反射地蹦起来,忘记自己已经下班,冲到办公室套上了白大褂。 几名医护跑着将担架床推向抢救室,大厅地面沿路都是血。 江月疏往担架上一看,是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眉心一拧:“快推进去!” 一道身影紧接着要往里冲,被她拦住:“麻烦在外面等。” 对方呼吸很重,很急,身上带着汗水和泥土的气息。 江月疏抬起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人穿着同样的迷彩服,脸上污渍和血混杂着,十分狼狈,只有那双眼,依旧如鹰一般亮,但此刻也溢满了担忧。 除此以外,她还捕捉到一瞬惊讶。 抢救室各种仪器的声音催命似的响,江月疏扭头跑进去前,脑子里只来得及晃过短暂的念头—— 能跑能动,没见到外伤。 还好,他没事。 门被关上,江月疏很快投入抢救。 “昭昭,拿除颤仪。”她迅速撕开一次□□具的包装,麻利地插管,然后开始心肺复苏。 监护仪滴滴地响着,心跳血压持续降低,换了好几轮按压,才终于把人救回来。 体力耗费太多,江月疏急促地喘着气:“拉去做ct,刘主任什么时候下手术?” 余昭昭:“四点才进去,还不知道。” 江月疏闭了闭眼,轻叹:“希望这期间不要出事。” 她拿起登记的单子,才看到患者信息: 唐承,男,26岁。 抢救室门打开,几个穿迷彩服的士兵焦灼询问:“医生,他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吧?” “医生您一定要救我们副队!” …… 外面七嘴八舌的,唯独没有谢逢则的声音。 江月疏摘了口罩和手套,出去。 那几个士兵跟着担架车走了,谢逢则一个人坐在走廊地上,江月疏忽然鼻头酸了酸,开口:“怎么不坐椅子?” 她以为他是太沮丧,连头也没抬,还担心他要是红了眼睛,自己要怎么安慰。 谁知男人仰头时冲她勾了下唇,眼神除了稍显疲惫,看不出什么。 “习惯了。”他说着,矫健地站起来,“老唐还好吧?” “现在还说不准,先去做个ct,看有没有内脏出血。”江月疏笑了笑,“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 谢逢则勾了下唇:“嗯。” 这笑容比起之前,到底少了些神采。 唐承运气不错,左下腹刀伤看似很深,却暂时没有内脏出血。 “转icu密切观察。”江月疏看完ct结果,拧着的眉心稍微舒展开,“昭昭,他身边不能离开人,你和小倩辛苦一下。” 身后传来谢逢则的声音:“你们休息,我去守着。” 江月疏转过头,眉心又拧了拧:“原则上你不能进监护室。” 谢逢则望着她的眼神很亮,带着某种笃定:“你也说了是原则上。” “救治患者是我们的事。”江月疏看了眼他手上鲜血早已结痂的口子,心猛地一揪,“你跟我过来。” 她转身往旁边诊室走,谢逢则满脸无奈地跟上。 不明情况的余昭昭眨了下眼睛,不解:“她今天怎么这么凶……” * 谢逢则好像不怕疼。 清洗消毒的时候,她故意没省着力道,棉签按压着伤处,对方却连眉也不皱一下。 还有闲心和她聊天,语气云淡风轻得很:“生气了?” 江月疏抬了下眉,短促的目光对视,她抿唇不说话,手用力朝下一按。 谢逢则终于“嘶”了一声。 她的确是有点生气。 在外面等那么长时间,不知道找个护士把伤口处理一下,也不怕感染。 可又念着他担心战友,或许才无心管自己,江月疏气是气,却没理由发火,只能憋着,靠手里的力道表示不满。 男人似乎适应了她的力道,真正满不在乎了。 他朝后靠在椅子上,像被服侍的少爷,即便脸上色彩狼狈。 “看来不需要向你证明了。” 江月疏闷闷地出声:“什么?” 谢逢则看着她缝针的动作,绣花似的,比刚才清理时明显细致很多,勾了勾唇:“我不是骗子。” 说完他微微倾身,另一只仅仅蹭破了皮的手伸到她面前。 “正式认识一下。”男人眼神专注,语气也难得认真,“雷霆特战队,谢逢则。” 顿了顿,又玩世不恭地笑起来:“你好啊。” 6、第 6 章 江月疏心口一颤,忍下那阵躁动,面不改色地说:“缝针呢,别乱动。” 男人从善如流地把手收回去,勾唇笑着,她说东他说西:“手是有点儿脏。” 江月疏自以为够专业了,却还是会被扰乱心神,抬头瞪了他一眼:“也别说话。” 谢逢则乖乖闭嘴。 诊室里终于安静下来,江月疏仔细缝完伤口,包扎完才放开:“自己洗一下,注意别弄湿纱布,我去icu看看。” 水流声中,她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吃饭了没?” 嘭地,门关上了。 看完唐承,她又在走廊里遇见他。 两只手都洗过了,脸上也变得干净,只下巴附近一道很浅的血印,像划伤的,问题不大。 “问过护士了,说你晚饭都没吃。”谢逢则向医院门外抬了抬下巴,“走吧,随便吃点儿。” 结束一阵紧张和忙碌,胃部的不适才反馈给她,空荡荡的,有一下没一下收缩。 江月疏终于顺从地点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谢逢则一双大长腿压着步子,跟在她后面。 江月疏边走边说:“我一般在便利店吃,味道还行。” 谢逢则笑了笑:“我对这块不熟,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哦。”她拐弯走向便利店。 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电子音,面熟的女服务员抬头对她笑:“还是老规矩?” 江月疏点点头:“嗯,一份a套餐。” 小姐姐拿了两个纸碗,看向谢逢则:“兵哥哥要什么?” “跟她一样吧。”谢逢则勾了下唇,却不像先前的慵懒熟稔,而是带着点客气疏离。 小姐姐给两人盛好,又问他:“你这份要辣椒吗?” 谢逢则张了张口:“嗯,微……” 说到一半被江月疏截了腔:“他刚缝过针,不要辣椒。” 小姐姐顺势瞥了眼男人包纱布的右手,了然:“好的。” 谢逢则认命接受了清淡的关东煮,又加了两瓶酸奶,抢先付钱,拿去桌子那边。 江月疏在收银台拿纸巾,小姐姐凑到她耳朵边问:“这是你男朋友吗?好听话。” 这个点便利店没人,十分安静,谢逢则完全能听到。 江月疏下意识地回头看他一眼,正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心口一慌,脸发热,忙不迭否认:“不是的……” “噢,对不起。”小姐姐抬手捂嘴,还抱歉地对谢逢则挥了挥,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呵呵笑,“那个,你们慢慢吃,不用管我。” 这话明显多余又刻意。 江月疏只觉得更尴尬,坐到谢逢则旁边时,汗毛都快要竖起来。 直到谢逢则接了个电话。 “大队长。” “嗯,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还得观察。” “放心,我会守着。” 挂电话后,男人似乎是下意识地,手指揉了揉眉心。 江月疏看着,心脏好像被揪了一下。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很镇定,但他比别人都更担心唐承吧。 只是他不能乱。 他得当主心骨,撑着那群小伙子。 她想起进icu前,哭得快要抱住她腿的年轻人,在战场上也是铁汉,但那一刻,无助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谢逢则心底,应该也住着一个那样的孩子吧。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江月疏忍不住开口,态度不像之前那么生硬,“如果他平安度过今晚,就可以转普通病房,而且我们主任快下手术了,就算有问题他也能解决的。” 谢逢则笑了一下,朝她举起手边酸奶:“谢谢。” 江月疏心一颤,也举起酸奶,和他手里的碰了碰。 她看向他拿筷子的右手:“你小心些,别扯到伤口了。” 谢逢则意味深长地看过来,勾唇:“那没办法,要么江医生喂我吃。” 江月疏猝不及防,脸颊涌起一阵热意,她匆忙扭头向碗里,咬了一大口海带结。 旁边传来男人揶揄的嗓音,像那天在高铁上,他捉住她偷看的时候。 “没事儿,我们当兵的没那么娇气。” “当兵的也是人。”江月疏耳朵尖发烫,语气却正经,“有病治病,有伤治伤,都一样的。” 想起那天在食堂和余昭昭说的那些话,闷闷地补了句:“也没比别人多几条命。” 男人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扭过头看她一眼,没出声。 再转回去时,唇角若有所思地弯起来。 回到急诊,谢逢则说去看唐承一眼,两人在大厅道了别。 余昭昭在护士站椅子里打哈欠:“你还不回去啊?” “不回去了。”江月疏瞥向icu方向,“我去值班室眯会儿,有情况叫我。” 刚一转身,余昭昭叫住她:“值班室没位置了,8床患者那俩孩子睡着了,秦医生让他们进去休息,现在一家子都在里面。” 江月疏蹙了蹙眉:“不是不让患者家属进去?”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医生见到小孩就心软。”余昭昭又打个哈欠,示意自己旁边的空位,“你搬把椅子在这儿躺吧。” “大门口躺着多难看,你也别睡,小心你们护长剥你皮。”江月疏忍着困意打起精神,走了。 办公室躺着两三个同事。 后半夜了,急诊难得安宁,她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位置,避免吵醒其他人。 办公室空调打得太低,刚进去就一个寒颤。 江月疏拿上毛毯去外面找了个背风的座位,脱掉鞋,侧身抱膝靠在墙壁上,没多久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背升起阵阵暖意,江月疏睡梦中被本能驱使,身体往热源处靠了靠,感觉没躺实,又靠了靠。 终于舒服了。 她在梦里都弯起了唇。 直到她悠悠转醒,脑子逐渐恢复清明,睁眼的第一反应便是扭头,望向背后。 只见谢逢则微侧着脑袋,后脑勺抵着墙,整个人倦懒悠闲,带着点痞气:“醒了?” 江月疏僵硬地转身,攥紧毛毯,声音快被自己吞进肚子:“……嗯。” 男人笑了笑:“这次是真睡着了。” 江月疏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紧接着,他眼底滑过兴味:“不像上次,装的。” 这话没头没尾,江月疏却瞬间领会过来。 他说的是高铁上那次。 她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软肉:“你怎么知道……”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手指转着根没点燃的烟。 “那么久,身体都没放松。如果真睡着的话……”他勾唇望向自己肩膀,被她压皱的衣服布料,没继续说。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月疏脸颊倏地发烫,把毛毯揉作一团,匆忙起身:“你战友应该没事了,还不去看看?” “走吧。”谢逢则笑着起身,似乎毫不在意肩上的褶皱,“一起去。” 唐承度过了危险期,江月疏让余昭昭给他送到普通病房,换了医嘱药方。 “患者还需要住院一周,你们是自己照顾,还是请护工?”她问谢逢则。 “帮忙请个护工吧,我最晚今天要归队,接下来还有任务。”说起正事,谢逢则不再跟她吊儿郎当。 江月疏点点头,提醒道:“护工费用不在减免范围内,知道吧?” “知道。”谢逢则瞥了眼病床上的唐承,“一会儿我付完再走。” “好。”江月疏抬起输液管,调了一下滴速,“那我去查房了,你自便。” 谢逢则拿起床头的热水瓶:“在哪儿打水?” 江月疏检查一下头顶挂着的药水,在药单上打钩:“出门右拐厕所旁边。” 做完这些她便出去了。 对昨晚突发情况的处理,刘主任当着全科室表扬了她,但好话没三句,又戴上了紧箍咒。 八月份考核要开始了。 医院一月一大考,无论老油条还是新人,历来都叫苦不迭。 考试成绩影响绩效,进而会影响奖金,除了满分,都会按比例体现在工资上。 听说急诊自从换了刘主任,每次通过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大家已经快半年没拿过全额奖金了,每月工资表上的数字像狗啃似的,参差不齐。 开完晨会,江月疏一脸生无可恋地从办公室出来,不料又看见了谢逢则。 她讶异:“你还没走?” “刚接到电话,准备走了。”人来人往的急诊走廊里,谢逢则跟她隔着一米的距离,不像昨晚那么暧昧。 如果不提那双分外勾人的眼睛,灼热的眼神。 江月疏被他目光烫到,低下头:“哦。” 谢逢则接着说:“如果唐承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的。”江月疏点点头,又抬头,“微信吗?” 谢逢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忽而唇角动了动,手伸向她的白大褂口袋。 他小心抽出那根笔,手没碰到多余的部位,隔着衣袖执起她手腕。 掌心痒痒的,江月疏忍不住屏息。 他像是故意写很慢,一串十一位的手机号码竟用了半多分钟,然后在第二排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名字,一个笔画都不落。 写完又动作缓慢地把笔夹回她兜里,嗓音很轻,却砸在她心里掷地有声: “打给我。” 7、第 7 章 走廊人多,他这身衣服又显眼,没怎么停留就离开了。 江月疏怔怔地,手心过很久还在发烫,像有人在那里烧了个洞。 忽然耳朵边一热,余昭昭的声音:“发什么呆呢?吓到啦?” 江月疏回过神,摇了摇头。 “哎呀别怕,考不过扣点钱的事儿,你缺钱吗大小姐?”余昭昭笑嘻嘻勾住她肩膀。 江月疏一脸严肃:“缺啊。” 衣食无忧那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她说要自己出来闯,江院长断了她的零花钱。 “少来。”余昭昭啧一声,拍了拍她,“好好干活吧,我去换衣服下班了。” 江月疏点点头:“嗯。” 今天的急诊依旧忙碌,江月疏在诊室坐一上午,人都麻了。 刚准备吃饭的时候,救护车又拉过来一个,抢救室人手不够,她去帮忙。 一个心肌梗塞的八十岁老汉,奋战二十多分钟才把人救回来。 感觉就像剧烈运动了两小时,江月疏直接靠在抢救室墙壁上,席地坐下。想起刘主任的话,拿手机搜索附近的健身房。 直到护士叫她:“江医生,心内来人了。” “好我马上来。”江月疏收好手机,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病房。 心内科来的居然是许晋鹏。 自从当众拒绝他,江月疏好多天没见到这人了。 不愧是全院公认的男神,依旧容光焕发,帅气逼人。 只是对上她眼睛时,闪过一瞬的不自在:“那个,我过来接病人,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吗?” 江月疏检查了一下老汉的药单:“病人有高血压,具体事项我写病历给你。” “行。”许晋鹏点点头,“麻烦了。” 江月疏礼貌地笑了笑:“许医生客气。” 他带着两位实习生给病人过床,推着往病房外走时,回头看了眼她:“你……还好吧?” 江月疏疑惑地眨了眨眼。 “抱歉,看你脸色不太好。”许晋鹏温文尔雅地勾起唇,“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我中午还有事。”江月疏毫不犹豫地拒绝,“谢谢许医生。” 许晋鹏点点头:“那,别太累。” 江月疏:“嗯。” 许晋鹏转过身:“走了。” 等人离开后,收拾床铺的护士才小声对她说:“看得出来,许医生是真的关心你哦。” “好好干活,别八卦。”江月疏扭头出去了。 今天中午不归她值班,终于得空休息了会儿。 下午三点多,门口护士叫她:“江医生,有你的外卖。” “我没点外卖啊。”江月疏走出去,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一个漂亮的薄荷绿塑料袋,“确定是我的?” 外卖小哥对了下单子:“江月疏小姐,手机尾号8586是么?” 江月疏一愣:“啊?” “手机是个男的接的,不过他要我送到急诊,应该是你没错了。”外卖小哥匆匆道,“我还要送下一单,没问题走了啊。” 江月疏心事重重地握紧塑料袋:“嗯。” 8586,是谢逢则的手机尾号。 虽然手掌的数字被洗掉了,也没刻意去记,但那一刻就好像她身体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涌上脑海。 江月疏回到办公室,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块铺满阳光玫瑰的小蛋糕,和一瓶包装精致的果茶,还放着冰袋。 她笑着翻出那人微信:【谢谢你的下午茶~】 谢逢则发来一个表情包,是高兴得满地打滚的线条小熊。 江月疏忍不住“噗嗤”一声。 他的表情包都很可爱,和他本人差距也太大。 “跟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急诊科医生宋哲端着保温杯过来看,“哟,这么漂亮的蛋糕,见者有份?” 宋哲也是刘主任带过的,江月疏平时叫一句师兄,两人关系也熟稔。 她笑了笑:“没问题啊,给你一块。” “别,君子不夺人所好。”宋哲挤眉弄眼地啧了声,“快吃,一会儿救护车又来了。” 宋哲还有个外号——乌鸦嘴。 果然蛋糕没吃到一半,救护车来了。 江月疏匆匆把盖子盖上。 下午高架出了连环车祸,伤亡人员一车车往医院送,等她从抢救室出来时,太阳早已经落山。 冰袋融了,蛋糕也软了,江月疏抱膝窝在椅子里吃完,想起来什么,溜达到唐承的病房。 人已经醒了,坐在病床上一脸闷闷不乐。江月疏敲了敲门,笑着开口:“你好,我是你的管床医生,感觉怎么样?” 一边问脑子里一边想着,余昭昭说得真没错,帅的都上交国家了。 而且越帅的,藏得越深。 这唐承昨晚瞧着一脸狼狈,没心思欣赏,这会儿人洗得干干净净,穿着病号服,倒像个白面小生。 只不过眉宇间的英气不减,看过来时,眼神满满的攻击力:“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下腹伤口很深,虽然没伤到内脏,但短期内也不能参加高强度训练。”江月疏淡淡地看着他,“好好养着吧,你们队长说了,痊愈以后再归队。” “行吧。”唐承表情不太能接受,但提到谢逢则,他还是乖乖就范,“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江月疏笑了笑:“说吧。” “那护工我不要了。”唐承皱皱眉,“我不习惯别人碰我身子。” “行。”江月疏点点头,“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唐承板着张脸:“没有。” 江月疏思忖着,走过去:“有没有哪里疼?” 唐承依旧板着张脸:“不疼。” 她伸出手,按在他左侧肋骨,只听见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呻.吟一声:“疼——” “疼就说,别忍着,你现在是病人。”江月疏扯了扯唇,“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问题?” 唐承张了张口,想反驳,江月疏紧接着道:“知道你们忍惯了,但别不把身体当回事,不恢复好,我不会让你出院的。” 谢逢则带的人都跟他一样,铜墙铁壁。 “……知道了。”唐承闷着声,像个被拿捏住的小孩,“伤口还有点疼,你刚才按的地方疼,别的不疼。” “躺下。”江月疏命令。 唐承乖乖躺下。 江月疏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伤口,再盖好:“没发炎,你自己擦洗的时候注意别碰水,动作幅度也不要太大。至于刚才肋骨疼,那是你自己憋的气,放松点就好了。” 唐承看着刚在自己身上动作的纤纤玉手,又憋了口气:“我可以换个男医生吗?” 江月疏面无表情地睨过来:“不可以。” “……”唐承抬手挡住眼睛,撇开头。 江月疏差点没憋住笑,转身出去了。 科室订的外卖也到了,江月疏一边吃,一边看余昭昭发来的微信:【昨晚那男的怎么样了?】 江月疏挑眉:【这么关心?】 余昭昭:【……】 【我管床啊,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 江月疏笑了笑:【醒了,活蹦乱跳的,还说不要护工。】 余昭昭:【护工不是男的吗?也不行?】 江月疏看了眼病房的方向:【谁知道呢,人家不要。】 余昭昭:【我知道了……】 【他不会喜欢男的吧?】 江月疏:【……】 【你思想单纯点。】 余昭昭:【嘿嘿……等我上班,好好观察观察。】 江月疏:【上班禁止八卦啊,小心被举报。】 余昭昭:【okkk知道了~】 她发来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我继续睡觉,勿扰~】 江月疏嘴角一抽,不是你先找我的吗? 此刻的江月疏,还没有察觉任何苗头。 十多天后,唐承的伤口终于能拆线,拉上隔帘,小伙子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江月疏全然没放在心上,收起用具,给他说注意事项:“出院后注意饮食,忌辛辣和发物,建议一周后再恢复常规饮食和训练。” 唐承穿好病号服,盖好被子,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问:“我今天就出院吗?” 江月疏意外地看过来:“你要是觉得太急,明天出院也可以。” 唐承不太自然地瞥了眼站在她旁边的余昭昭:“你刚说我一周后才能恢复训练。” 江月疏挑眉:“所以呢?” 唐承认真地问:“那我再多待一周,也可以吧?” 江月疏想这小子是不是魔怔了,一开始还着急忙慌问她什么时候能出院,像是恨不得长翅膀飞走。 这会儿住院还住上瘾了。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说:“现在床位暂时不紧张,你可以再留院观察几天。” 唐承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啊,江医生。” “不谢。”她毫不在意地扭头出去了。 余昭昭也要出去,被唐承叫住:“护士,我左腿有点儿麻……” 江月疏摇着头走出病房,第一时间给谢逢则发微信:【唐承伤口拆线了,已经能出院。】 【他自己要求留院观察几天。】 过了会儿,谢逢则回复:【辛苦了江医生。】 【还是那句话,休假请你吃饭。】 江月疏忍不住笑:【你已经请我吃过了。】 xfz.:【关东煮?】 江月疏:【嗯哼。】 xfz.:【那不能算。】 【下次选个环境好点儿,配得上你的地方。】 看着这些话,江月疏脸颊发热。 走廊里人来人往,她莫名有点心虚,匆忙发过去:【我要忙啦,拜拜~】 就把手机揣进兜里了。 * 唐承在医院赖了一周。 第七天早上,江月疏例行查房,提醒他办出院手续。 唐承闷闷地“嗯”了一声,眼神往余昭昭身上瞟。 联系这些天的蛛丝马迹,江月疏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也看了眼余昭昭。 后者神色却很正常,十分平静地抱着病历夹,对江月疏说:“那我准备交班了,你一会儿写一下出院病历。” “好。”江月疏正要去查下一位病人。 忽然,唐承手机响了起来。 江月疏见他立马正襟危坐,背挺直了接听:“队长。” 手机漏音,那人冷冰冰的嗓音瞬间响彻整个病房:“你小子在医院买房了?” 江月疏背过去,和两个实习生都没憋住笑。 “马上给我滚回来。”谢逢则态度又冷又凶,“车一小时后必须接到你,晚一分钟两百个俯卧撑,上不封顶。” 唐承打开免提,语气有点可怜巴巴:“江医生说了,我暂时还不能参加高强度训练。” 说着,他还朝江月疏使眼色。 谢逢则冷呵一声:“是吗?” 江月疏看向那人声音传来的方向,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 满脸人畜无害的温柔,嗓音却诛心:“今天刚好一周,可以了。” 9、第 9 章 赵嘉年想得挺美,但他这次并没有如愿见到人。 他只请了白天的假,拔完牙还得回队里,才知道谢逢则跟大队长说的外宿,今晚不用回。 谢逢则把车钥匙给他,在医院附近的面馆点了碗八块钱的牛肉面。 赵嘉年刚拔过牙齿,为了省事,左右四颗全拔了,麻药劲还没过,也没法发表意见。若有所思地看了谢逢则片刻,拿着车钥匙走了,走前在门口和老板比划什么。 谢逢则一个人吃了会儿,老板端来一个小盘子放他面前:“您点的酥肉。” 谢逢则只稍愣一秒,笑了笑:“谢谢。” * “早说今天你生日,咱订个蛋糕吃吃啊。”晚上好不容易喘口气,宋哲在办公室遗憾地叹道。 “没事儿,生日年年过,又不差这一次。”江月疏满不在乎地笑着,“再说订了你有时间吃吗?还不如多吃两口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仪式感不能缺啊。”护士长拍拍她肩膀,拿手机,“行了,今晚我请大家吃肯德基。” 江月疏赶紧拦她:“我请吧。” “哪能让寿星破费?”护士长挑挑眉,“别说了,我请。” 有年轻小护士抱团哀嚎:“大半夜吃肯德基,好罪恶……” “就是,我要胖死了。” 护士长一眼瞪过去:“那别吃,正好给我省一份的钱。” 肯德基门店离这儿不远,宋哲跑了一趟,不到半小时带回来几个全家桶。 趁没有紧急情况,大家一阵狼吞虎咽,生怕下一秒听见救护车叫。 江月疏正啃着宋哲塞给她的大鸡腿,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屏幕,是谢逢则发来的消息: 【吃了吗?】 江月疏:【哇好巧。】 【正在吃~护士长请的肯德基。】 猝不及防地,那人发过来一句:【生日快乐。】 江月疏愣了愣,心想他怎么会知道? xfz.:【去年今天你的朋友圈。】 江月疏恍然大悟。 坐在主楼后院凉亭里的谢逢则,笑着看她回过来的表情包。 生日不是从朋友圈得知的,但刚才独处的几个小时,他看完了她所有朋友圈。 xfz.:【值班人多吗?】 江月疏把鸡腿含着,擦了擦手敲字:【不多,夜里就我和护士长~】 xfz.:【嗯。】 江月疏看时间,快十点了:【你要交手机吗?】 xfz.:【不用。】 【今天你生日,多陪你会儿。】 江月疏弯唇笑起来:【真的可以?】 她虽然不懂,却也听说部队纪律严明,不能搞特殊化。 xfz.:【真的。】 【放心,我有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肯德基很快被风卷残云,吃光了,该下班的人也下班回家。 护士长收拾了一下,去外面扔垃圾,江月疏孤零零趴在办公室桌上,给他发信息:【吃完啦。】 【吃好多,脑袋都晕了。】 xfz.:【那还能吃下长寿面吗?】 江月疏一怔:【啊?】 xfz.:【你的办公室窗户,能看到后院吧?】 江月疏心脏猛烈地颤起来,手指激动得有点抖:【嗯……】 xfz.:【你走到窗户边来。】 江月疏几乎从座位里跳出来,跑过去,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停在原地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内心的躁动。 然后走上前,拉开窗帘。 空调会闷,办公室时常开着块玻璃透气,此刻窗外的风顺着那片玻璃,掀起窗帘的边角,也掀动她心底最隐秘平静的那一角。 窗台上是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铺着青菜和火腿,中间还卧了一只圆圆的溏心蛋。 男人背靠在屋檐的落地廊柱边,眼中洇满温柔的夜色。当江月疏微笑的眸下垂,落向他指尖明灭的火光时,似乎察觉到什么,动了动手指。 他轻笑,目光坦然,一点也不局促:“我正在戒。” 江月疏面颊微微一烫,垂眸看向面前的碗:“哦。” 谢逢则把烟头在垃圾桶上碾灭,再扔进去,走到她面前,看见女孩犹豫的神情,懒懒地勾唇笑道:“吃不下算了,看过就行。” “那不行。”江月疏一脸认真,“不能浪费。” 吹了一天空调,从里到外凉飕飕的,窗户边的幽幽热气让人还挺舒服。 江月疏就站在这里端起面碗,喝了一口汤。 她有点惊讶地睁圆眼睛:“你做的吗?” “嗯。”谢逢则看着她吃,“借你们医院食堂的锅。” 这也行? 江月疏笑出声。 谢逢则问她:“怎么样?” “味道很好。”她如实承认,又尝了一口面。 露在外面的部分有点坨,她把面条在汤里搅了搅,便又根根分明了。 虽然从小到大,她每年生日都能吃蛋糕收礼物,但还从来没吃过长寿面。 家里不兴这个。 没想到人生第一碗长寿面,会是这个人煮给她的。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忍下眼眶那阵莫名的酸胀,吃几口面,再吃掉溏心蛋和火腿。 见她碗里的青菜一片没动,谢逢则笑了笑,眼底不乏宠溺:“挑食?” 江月疏迟疑了一下,不想承认,但也没办法否认。 吃着吃着,那些青菜就被她下意识扒到边上。 刚想解释她也不是所有青菜都不吃,一张口,没忍住打了个嗝。 江月疏连忙捂住嘴巴,脸飞速滚烫起来。 “吃不完不用勉强。”谢逢则笑着朝她伸手,“给我吧。” 江月疏犹豫地低头看:“浪费了……” 早知道她就少吃点肯德基。 “没事。”他拿过她手里的碗,再拿过筷子,居然接替她继续吃。 江月疏张了张口,喉咙像是被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除了吃惊,更多是羞赧。 这举动也太令人脸红心跳了。 仿佛把一直以来的互相试探,变成了一种具象的暧昧。 他们之间的确很暧昧,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该有的联系。 不会有普通朋友,大老远从部队出来为她过一次生日。 更不会有普通朋友,面不改色吃她剩下的东西。 谢逢则吃得比她快很多,似乎除了手刚缝针不太方便那次,他吃饭都是风卷残云的速度。 虽然她见得也不多。 高铁上一次,今天一次,他吃得总是很香。 江月疏不自觉低头,看向他右手。 那道伤口她缝得很小心,拆线后疤痕不太明显,只留下浅浅一道,过段时间应该会消失。 路灯惨白的光洒在他英挺的眉宇,周身围绕一股冷意,但那双仿佛能刺破黑夜的锋利眼眸中,却如同烈火燃烧。 看一眼,都怕被灼伤。 江月疏见他连面汤都喝完了,局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葱花,擦擦……” 碗在窗台落下清脆的响声。 男人没有接纸巾,而是微微朝她倾过来。隔着扇窗户,一脸惬意地逼近:“在哪儿?看不见。” 江月疏心底气恼,知道他是在故意挑逗。可行动不由心,鬼使神差地接过他递回来的纸巾。 男人指尖温热,像火苗燎了她一下。 江月疏浑身一颤。 似乎不满意她的拖延,谢逢则又低了低头,这一次直接伸进窗里来,再近些,仿佛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江月疏连忙定了定神,冷静下来,纸巾果断地伸向他嘴角,擦掉那点调皮的葱花。 下一秒,却没能如愿撤回来。 原先只燎了她一下的温热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将她手腕包裹,力道不容拒绝。 他眼底的烈焰仿佛将她整个人吞噬,陷入一片茫茫的火海,无边无境,无止无休。 第一次,她如此近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的侵略性,让人觉得害怕,又欲罢不能。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温柔和强势在他身上奇迹般地转换融和,像织了一片细密的网,用温柔引她入瓮,再强势地咬住。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陷在他的领地中,无法逃脱。 江月疏从小要强,什么都争第一,不允许自己处于绝对劣势。 抿了抿唇,假装不悦地说:“你有本事进来。” “以为我不敢?”谢逢则弯唇笑了笑,痞得不像话,意图不再掩藏,眼神里赤.裸.裸的勾引,“我还有本事把你劫走,信吗?” 江月疏明显不信,看了眼他们之间横亘的窗台:“现在?” “现在,此刻。”握她手腕的力道更紧了,也越来越烫,一如男人眸底的灼热和坚毅,嗓音却还是慵懒揶揄,“只要你点头。” “谁要跟你走啊?”江月疏被他看得心虚,不敢怀疑他激将他了,生怕下一秒真的被扛出去,“我得值班……”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急诊居然风平浪静,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逼得她不得不在这儿面对一个危险的男人。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急诊电话响一响,或者来一辆救护车,让她有借口逃离。 上天好像听到了她的乞求。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救护车警报声,大厅传来慌乱的脚步,护士长的叫喊声在走廊震起回音:“小江!快出来接人!” “好!马上!”江月疏大声回着,扭了扭手腕。 谢逢则终于放开她。 这一波忙到凌晨三点多,所有力气都被掏空,江月疏浑浑噩噩地躺到值班室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走廊里已经有脚步声,是保洁阿姨在打扫,她把被子拉起来罩住脑袋,又强行眯了一会儿,直到闹钟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漱漱口,回到办公室,正打算准备查房的资料时,被桌面上一样东西吸走了目光。 通体黑色的丝绒盒子,没有logo,但很精致。 她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拿起来。 掀开顶盖,里面静静躺着一串四叶草手链。 10、第 10 章 银色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手链和上面的钻石都很亮。 不用猜是谁的手笔。 江月疏给那人发了条信息:【谢谢。】 【是不是很贵?】 xfz.:【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随便买的,戴着玩。】 见他这么说,江月疏心里轻松了,笑了笑,回:【那好吧。】 又加上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xfz.:【九月初我可以休几天。】 江月疏弯弯唇,眼睛亮了:【好呀。】 xfz.:【到时再约。】 【我先训练了,不用回。】 江月疏放下手机,把手链拿在腕上比划,嘴角很久都压不下来。 一大早,刘主任时不时盯着她手看,一副深思的表情。 直到查完房,交班结束,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戴上小饰品了?” 这话明显有点别的意思,急诊科不成文规定,工作时间不能戴首饰,江月疏连忙找补:“我马上下班了!” 刘主任见她那紧张样,和颜悦色起来:“瞅你眼圈儿黑的,赶紧回去睡觉吧。” 去更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江月疏犹豫了下,还是把链子装起来了。 谢逢则这礼物送得挺得她心的,只不过从小到大,她没有戴饰品的习惯。 所有人都觉得女孩子臭美会影响学习,江月疏的父母也是。 穿得最多的衣服是校服,饰品顶多戴个发夹,高中毕业以前一直留短发。 后来上大学,作为一名成年人终于有捯饬自己的自由了,但也没时间和精力了。 学医这条艰苦又穷酸的路,被她贯彻得很彻底。 好在父母给的基因好,她是天生丽质的那种姑娘,皮肤白净,长相洋气,原本的黑长直就很显气质。 不化妆不戴首饰,更有种天然雕饰的清丽。 但谁心里没住着个爱美的小姑娘呢?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喜欢所有亮晶晶的东西,想把自己打扮成公主。 江月疏看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感觉就像一种深藏隐秘的心思被他触及。 被他珍视,被他捧在了手心。 * 江正豪和徐瑛两个人突然造访,是江月疏万万没想到的。 她和余昭昭好不容易同时休息,正在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吃麻辣烫,看电影。 江月疏欲哭无泪:“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堵在她宿舍门口的江正豪振振有词:“我来看我女儿,需要提前打什么招呼?” “我是想提前跟你说的,你爸怕你不让他来,就不许我说。”徐瑛摸了摸她脸颊,“瘦了啊,是不是工作很辛苦?” 江月疏鼻头忽然酸了一下:“还行。” 余昭昭探头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好。” “你好你好。”徐瑛笑得无比温柔,“好多年没见到你了,是不是长高了?” 余昭昭吐了吐舌头:“没长高,长胖了。” 江月疏“噗嗤”一声,戳了戳她的腰。 在女儿闺蜜面前,江正豪难得态度软了些,朝余昭昭点点头:“你好。” 余昭昭笑嘻嘻回应:“叔叔还是这么帅。” 徐瑛瞥了眼他的啤酒肚:“都走样了,就你嘴甜。” 两人把他们迎进去。 “换拖鞋吗?”徐瑛问。 “不用不用。”江月疏忙不迭摇头,“我这儿没有多的拖鞋。” 说话间,余昭昭清着嗓子让开路,江正豪和徐瑛望向客厅,几秒后,夫妻俩回过头,沉默对视。 “那个,叔叔阿姨,她这儿平时不这样的。”余昭昭连忙解释,“我俩昨晚喝了点小酒,我在这儿睡的,今天又休息,就不想动,还没来得及收拾……” 朝江月疏使了个眼色,继续说:“你们和月月肯定有很多话要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先回去了。” 江月疏一脸震惊地望向她。 余昭昭溜得比狗还快,出门前,还记得拎走了玄关的垃圾袋。 江正豪沉默了很久,环视这个面积不大,却堆满各种食品垃圾的客厅,最后目光停留在小茶几上的麻辣烫,叹了一声:“出门在外,就这么照顾自己的?” 江月疏心虚,解释的声音都很小:“平时真的不这样……” 说来也是个意外。 余昭昭最近减肥有点成效,昨晚想吃个放纵餐,所以点了虾子和烧烤,今天吃的还是素麻辣烫。 谁能想到这两人连声招呼都不打,突然袭击? “算了算了,你说她干嘛。”徐瑛把江月疏往屋里推,“孩子在外面过日子容易吗?别又拿你那一套要求她。” 母女俩坐到沙发上,徐瑛拉着她问了很久,工作怎么样,和同事相处怎么样,甚至八卦医院有没有不错的男生。 江正豪把屋里所有垃圾都收拾到屋外,又给她拖地,边拖边抱怨:“真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这种拖把不好用,拖不干净。” 江月疏扭头看他:“这是上一个同事留的,不是我买的。” 江正豪暂时闭嘴了。 过一会,又忍不住:“你这些衣服会掉色,说了多少次要翻面晒。” “……”江月疏放弃顶嘴。 徐瑛看不下去了,戳穿他:“在家怕闺女吃不好饭,一天问三次,过来了又一张臭脸,净说些不好听的惹人家生气,你说你这种人有什么意思?” 江月疏小心瞅了江正豪一眼,后者绷着脸颊皱着嘴巴,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屋里收拾好后,一家三口去超市,买了点短期用的生活用品,两双拖鞋,江正豪还给她添置了扫帚拖把之类的工具。 江月疏问:“你们要待多久啊?” “你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徐瑛笑。 “……”江月疏张了张口,噎住了。 回宿舍路上,她一个人走在最后面,悄悄给谢逢则发信息: 【休假时间定了吗?】 xfz.:【嗯,请好了。】 【6-11号。】 江月疏赶紧看了看日期。 今天是3号。 爸妈待一周,算七天就是10号走。 完了。 心里正敲着小鼓,不知道这种悲催的巧合该怎么解决,谢逢则消息又来了:【怎么了吗?】 江月疏咬咬牙,实话实说:【那个,我爸妈来了。】 【他们要待一周……】 那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才给她回复:【那是好事。】 【没关系,好好陪你爸妈。】 江月疏心事重重的抿紧唇,手指在屏幕上逡巡犹豫,很久没打出一个字。 他没不高兴吗? 没有吧? 江月疏盯着这两行消息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恰恰如此,更令人心慌。 * 江月疏短暂失去了社交,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吃饭。 来延城这么久,倒挺怀念徐瑛做的饭。 江正豪吃完饭,又坦着大肚子在沙发上看手机,徐瑛往他身上扔了个抱枕:“洗碗去。” 江正豪刷某音刷得不亦乐乎,把抱枕推开:“你放着我一会儿洗。” “放久了有细菌,现在洗。”徐瑛索性夺过他手机,敲了他脑门一下,“好吃懒做,到时候女婿有样学样,你想看你女儿伺候人是吧?” 江正豪这才被点到了穴,起身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嘀咕:“我说放一会儿又没说不洗,凶什么……” 作为一名事业成功的社会人士,江正豪虽然在外面硬气,但几十年如一日的怕老婆。 嘴上逼逼赖赖,活一分没少干。 有时候江月疏看他俩互动,也挺有趣的。 宿舍虽然是单人床,但也是1米35的单人床,江月疏和徐瑛都瘦,能挤着睡,江正豪睡在外面沙发。 想起来今天周六,谢逢则能多玩半小时手机,江月疏等徐瑛睡着了,把手机藏到被子里面,悄悄戳他:【在干嘛?】 xfz.:【写点材料。】 江月疏努了努嘴:【那我不打扰你啦……】 xfz.:【没事,不急着写完。】 江月疏手停在屏幕上,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头顶像盖着层闷闷的云。 直到他又发来信息:【我明天出来。】 江月疏:【嗯嗯。】 她继续打字:【好不容易休假,可以找地方玩一玩。】 打完又觉得很别扭,删了。 明明说好约吃饭的。 xfz.:【这次休假,是很早就定下来的,顺便回趟家。】 江月疏心尖微颤,他紧接着往她这儿扔了个定心丸:【不全是为了那顿饭。】 【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鼻子忽然就堵了,她吸了吸气,酸酸涨涨的。 这人怎么这样啊。 随便说个话,都能戳到她心尖上。 第二天,江月疏在急诊团团转一个半天,中午才收到他消息。 是一个定位。 东城某个还建小区,离这儿三十多公里。 她回复:【这是你家吗?】 xfz.:【我外婆家。】 江月疏摘下口罩,露出上扬的唇:【哦~】 xfz.:【我家就我和外婆两个,家庭关系不复杂,其余的亲戚基本没来往。】 【外婆81岁,身体还硬朗,不用照顾。】 【房是政府补贴的,两套,不过还建房不值钱,质量也一般。如果想买的话,市区随时能买,不用贷款。】 过几秒,他又加了一句:【别的城市也行。】 江月疏懵懵地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报户口吗? 怎么那么像相亲流程…… 他说了这么多,江月疏不知道该怎么回,可不回复又不礼貌,手指摁在屏幕上犹豫不决。 直到谢逢则主动把话题茬开:【明天还上班吗?】 江月疏松了口气,敲字都轻快很多:【嗯,白班~】 谢逢则:【好。】 【今晚我不回市区了,陪陪外婆。】 江月疏:【嗯嗯。】 有人经过,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 又热了。 和他说话,总是忍不住脸热。 谢逢则说了陪外婆,当晚就没怎么跟她聊,直到她睡觉前收到例行晚安。 小心翼翼瞅了眼身后的徐瑛,江月疏无声笑着,把手机压到枕头下,闭上眼睛,一夜好梦。 第二天上午,没想到在急诊看见他。 男人穿的还是高铁上那身黑衣黑裤,挂了号,大摇大摆地走进诊室,坐到她面前的椅子上。 江月疏震惊了一下,保持专业的态度问:“你哪儿不好?” 谢逢则瞥了眼她头顶的墙壁,嘴角弯得痞气:“空调有点凉。” “……”江月疏瞬间恼了,“没事请不要随便挂号,耽误别人看病。” 她正要把这号过掉,喊下一位,谢逢则笑着拉住她手腕:“等等。” 江月疏看过来,眉头皱着,明亮的眼睛带着怒气,像头张牙舞爪的小兽。 谢逢则收起那副玩世不恭,边说边撩起衣摆:“没逗你,换个药。” 江月疏低头看过去。 他腹部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眼睛顿时被刺痛了,心脏也一痛,江月疏稳住心神,压着嗓音站起来:“到这边坐。” 他领她坐到诊疗床边,把器械车推过来。 “自己抬一下衣服。”江月疏嗓音闷闷的,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剪刀。 谢逢则乖乖照做,她动作沉稳地下剪刀,卸掉伤口上的纱布。 里面皮肉恢复得不错,就是针缝得太草率些,肯定要留疤。 他腹部还有道旧疤,像刀伤,倾斜着足有三寸长。 而在这些伤痕之下,是豆腐块一样清晰完整的腹肌,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江月疏不是新手,男男女女的身体见多了,一直觉得再完美的身材在他们医生眼中,也就是无差别的人体结构。 但谢逢则不一样。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对着一副人体结构心跳加速,耳尖发热,整个脑袋都快烧起来。 直到额头落下一片热气,是男人微沉的嗓音:“最近在养伤,没怎么练。” 顿了顿,夹着十足揶揄的痞气:“凑合看看。” 11、第 11 章 多亏了口罩。 此刻口罩下掩饰的那张脸,早已红到不能看。 江月疏窘迫又庆幸。 但谢逢则的目光从她慌乱躲闪的眼神中,还是察觉到那一丝小女生情态。 耳朵也红了,小巧玲珑的两只,分外可爱。 如果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他还看不够。 换药包扎好后,谢逢则没多迟疑,边放下衣摆边问:“晚上要回家吃饭?” 江月疏在给手消毒:“不回去了,夜班。” 谢逢则挑眉:“出去吃?” “应该没时间。”江月疏坐回桌前,手放到键盘上,“主任吃饭的时候要开个会,吃完饭,就不能出医院了。” “给你点个喝的。”谢逢则边站在旁边看她写处方,边拿出手机,“咖啡还是奶茶?” 江月疏张了张口:“不用……” “咖啡吧。”男人自说自话,“你上次说想喝的那个,我点了。” 顿了顿,他轻笑:“正好提提神。” 江月疏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又是工作时间,不太自在,下了逐客令:“我要叫号了。” “行,不打扰你工作。”谢逢则笑了一声,朝门外走去。 江月疏以为他走了。 直到忙完一波,暂停叫号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熟悉的人影坐在门口,怔了怔:“你怎么……” “咖啡点错了。”谢逢则把捂在掌心的杯子举起来,“点了冰的,才想起来你这几天不能喝,打电话给他们,说换不了。” 江月疏摸到时,已经暖了。 不禁眼眶一热,咬了咬下唇:“旁边有开水房,你弄点开水……” 谢逢则笑得云淡风轻:“那样就不好喝了。” 顿了顿,把吸管帮她插进去:“而且,我又没事儿干。” 江月疏目光顺着杯子往下,看见他腿上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 看得出来他是真挺无聊。 门口发的宣传单,被他折了一个纸飞机。 谢逢则懒懒地勾唇,拎着飞机头递给她:“能逗你笑,这东西也算有用了。” 还没到休息时间,江月疏迅速去了趟厕所,回来时诊室门口突然围了很多人。 两个民工打扮的在中间,其中一个额头流血。 江月疏走过去,大致检查了一下伤口,照了照瞳孔,对赶过来的护士说:“带他去旁边包扎一下,56号跟我进来。” “哎等等!”另一位民工大叔没好气地抓住她胳膊,“我兄弟脑壳流血了,你不需要认真检查吗?会不会脑震荡?会不会颅内出血啊?你这么看一眼就完了?” 胳膊一阵疼,江月疏皱了下眉,语气很淡:“一会儿给您开ct单子,但也得先包扎止血。检查是要做的,但拿到结果之前您找我也没用,我只能看结果下诊断。” 大叔不知道哪根筋炸了,瞪大眼睛:“你这丫头什么态度?你是觉得我事儿多吗?” 江月疏看了眼门口大屏幕排得满满的号,无奈扯唇:“您误会了,我没有。” “还嘴硬!”大叔吼得唾沫横飞,“大家可都听到了,你刚刚对我不耐烦了,是不是?你们现在的医生怎么态度都这么差?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毕业了吗?你有资格在这儿看病吗?是不是庸医啊你?” 说着,这人把她往墙上一推。 差点撞到的头被一只宽厚手掌接住,紧接着,那人挡在她面前。 空气里熟悉的味道令她鼻头一酸,不自觉攥住谢逢则衣角。 她感觉到他的怒气了,生怕他下一步就是揍人。 大叔彻底被激怒了,朝他挥拳头:“你他妈又是谁啊?什么狗东西?!” 那拳头看着凶,却被谢逢则轻易挡下。 大叔手腕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直到一个红色小本子出现在视野中。 谢逢则休假没穿制服,但出门会随身带证件。 大叔看着封皮上的字,眼皮颤了颤。 “你觉得我是什么东西?”谢逢则皮笑肉不笑地把证件收起来,“还动手吗?” “我呸!解放军怎么了?解放军就能欺负老百姓啊?你军的光荣传统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大叔开始撒泼,“要不是听说军区医院医疗条件好,我才懒得来呢!早知道躲你们这些王八蛋远远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谢逢则冷眼看着他发癫,等他说完才凉凉地出声:“看看你头顶。” 大叔抬了一下头。 “你的所有言行都被监控记录下来了,墙角,背后还有两个,这么多角度,保证冤枉不了你。”谢逢则沉着又冷漠地说着,“是你对医生动手在先,我就算在这儿揍你,也顶多挨点处分,而你侮辱现役军人的罪还得另算。” “我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解放军不欺负老百姓。”他轻轻拉过江月疏胳膊,袖子被牵起来,露出刚才被大叔蛮力抓出的淤青,“但到了派出所,就看江医生肯不肯跟你和解了。” 大叔气焰消弭了不少,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嘴巴却只剩颤抖,发不出声。 直到护士包扎完把他的同伴带出来,看了眼僵持在门口的一群人,小心翼翼地问:“江医生,伤口包好了,要做ct吗?” “带他去做。”江月疏看了眼时间,“56号跟我进来,其余人再耽误看诊,叫保安。” 中午下班前,谢逢则一直守在外面,诊室里甚至能听见他维持秩序的声音。 * 边吃午饭边开会,已经是急诊的惯常现象,刘主任在业务上向来是分秒必争,不放过任何机会。 可今天江月疏有点心不在焉。 她知道隔着一层窗帘,谢逢则就在后面的小庭院里。 上午的小护士坐在她旁边,小声问:“那个兵哥哥你很熟啊?” 江月疏眼皮一颤,半真半假地回:“……认识,不太熟,他战友在我们这儿住过院。” “哦~”小护士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好帅啊,不知道有对象没。” 江月疏嘴角动了动,保持战术性沉默。 直到刘主任清了清嗓,看过来,小护士才不敢嘀咕了。 姑娘叫姚玲玲,上周新来的,听说家里和刘主任有点关系,塞进来当个合同工。 上午的事刘主任也听说了,一看姚玲玲这表情,就猜到了个大概。 开完会,大家收拾笔记的时候,刘主任走过来,面容严肃地提点她:“好好工作,别瞎想些有的没的。” 姚玲玲笑得很甜,一对梨涡可爱勾人得很:“什么叫瞎想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帅哥又不犯法。” “那也得看是什么帅哥。”刘主任手指敲敲她脑门,“部队上的军官都不是给你留着的,到了年纪领导会安排合适的对象,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姚玲玲努了努嘴:“包办婚姻啊?” “那倒也不是。”刘主任脸沉下来,“只不过你这条件,还够不上跟人家相亲。” 姚玲玲啧啧舌:“懂了,要领导家闺女才行呗。” 刘主任瞥她一眼:“脑子里一天天想的什么。” 说完便出去了。 江月疏倒还挺喜欢这小姑娘。 大家整天都在业务上打转,面对各种紧急情况和生死攸关,姚玲玲的到来,无疑是科室里一抹亮色,让平时气氛轻松了不少。 虽然她年纪小,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让人哭笑不得。 只不过听完刘主任的话,江月疏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不太舒服。 谢逢则现在,也算是到成家的年纪了吧?会有人替他操心了。 脑子里正想着,那人信息就发了过来:【散会了?】 江月疏心事重重地回复:【嗯。】 xfz.:【要午休吗?】 手指莫名地沉重,打一个字都有点累:【嗯。】 xfz.:【今天天气不错。】 江月疏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愣了一下。 谢逢则紧接着又发过来:【我打算在车上睡会儿,晒晒太阳,很舒服。】 【来吗?】 江月疏没有回答,兀自敲下一行: 【你现在,有没有相亲对象?】 没好意思真这么问,她又删了,手指停留在屏幕上,不小心点到发送键,却只发过去一个字:【你】 xfz.:【怎么了?】 江月疏扯了下唇:【没什么。】 【你车在哪儿?】 谢逢则发来一个停车场的车位号。 江月疏过去的时候,还捧着他买的那杯咖啡。杯壁暖暖的,总让她想起这个人用手为她捂冰咖啡的样子,心底密密麻麻,一阵说不清楚的复杂滋味。 路虎这款车门很高,她过来时,谢逢则按键放下了踏板。 可她还是蹬了一下腿,才坐上副驾驶。 男人在旁边望着她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江月疏把咖啡放到中间的杯架上,垂下眼,一时拘谨起来。 直到男人闲闲地开口:“自己调一下座位,或者,我帮你调?” “……我自己来。”江月疏眼皮一颤,伸手够到旁边的电动按钮,把座位往后移,再压到和他那边一样的高度。 男人手枕在后脑,侧着头看她,唇角惬意地勾着:“没骗你吧?晒晒太阳,很舒服。” 他特意把车换了个方向,车头上盖着层薄薄的树荫,开着窗,时不时进来点小风,又暖又凉爽。 江月疏躺下来,“嗯”了一声。 谢逢则一直侧着头看她,直看到她已经分不清脸颊的热意是因为晒了太阳,还是别的,忍不住小声嗫嚅道:“你怎么还不睡?” 男人嗓音懒懒的,笑意明显:“你不是也没睡?” “我……”江月疏支吾了下,转过头,“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谢逢则整个身体都侧过来,看她的眼神格外认真:“问吧。” 江月疏组织完语言,硬着头皮问出口:“你们结婚,都是部队里分配对象吗?” 男人目光定了定,随后笑出声来。 江月疏被他的反应弄得不好意思,羞恼地推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话音未落,却被抓住了手腕。 他收起玩笑的神情,目光炽烈,握得她手腕也发烫。 “需要的话可以分配。”谢逢则缓缓松开手指,在她以为自由了的时候,指尖却顺着她手背往上滑。 指尖轻轻扣在她指缝,带起一阵酥软,嗓音也在她心口最脆弱的地方留下痕迹,像一把小刷子,勾擦着,肆意扰乱她心神: “但我想,我不需要了。” 12、第 12 章 在手指被扣紧之前,江月疏触了电似的缩回来,眼皮也抖得不像话,找补道:“我随便问的……” 男人勾着唇,望着她的笑意不减,意味深长:“但我答得很认真。” 江月疏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被他轻易扰乱,闭上眼睡觉。 风吹进来,周遭空气都乱了,裹挟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江月疏警惕地睁开眼睛,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目光,近在咫尺,诱人又危险。 他直勾勾看着她,单手抖开一件外套,放在她肚子上,嗓音轻如羽毛,带着点哄人的语气:“盖好。” 说完便躺回自己那边。 江月疏咬了咬下唇,因为生理期而隐隐坠痛的小腹,忽然间变得温暖舒服。 外套上有他的香气,柠檬味,和那天在高铁上一样。 江月疏重新闭上眼睛,太阳照得暖洋洋的,困意袭来,意识逐渐昏沉涣散,迷糊间闻着,就好像被他抱在怀里。 午睡她很少做梦,今天没睡多久,可居然做了个梦。 涛声阵阵的海边,谢逢则搂着她腰,亲密得像男女朋友。他张口说了句什么,梦里没声音,只看见英俊的脸缓缓朝她靠近。 最后一阵白光照在两人唇瓣之间,她醒了过来。 谢逢则已经早醒了,座椅回到原先的位置,他左侧胳膊肘搭在车窗框上,撑着脑袋,神态悠闲地看着手机屏幕。 江月疏下意识瞥了眼,他在刷短视频。忍不住,又瞥了眼。 屏幕反光,她没看到具体内容,只看到边角那串短视频app标配的按钮。脑海里浮现出男人们都爱看的那种擦边内容,表情变得有点复杂。 谢逢则认真品味着她的表情,微眯了眯眼,眉骨也跟着皱一下,目光里十足的兴趣:“在想什么?” 江月疏没好意思再看他手机,连忙转回去,摇摇头:“没什么。” 总不能说,好奇他有没有在看擦边视频。 谢逢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女孩表现得很淡定,拿出包里的小镜子和小梳子,梳刘海,用湿巾擦眼睛和脸。 江月疏清醒了,准备下车回办公室,亮着屏幕的手机忽然被他递过来,短视频画面还在跳动。 江月疏一愣,对上某道揶揄的目光:“想看就看吧。” “我没有……”江月疏张了张口,刚冷静过的脸忍不住又一阵发热。 谢逢则在她面前滑动着视频,一条接一条,要么是军事政治相关的,要么是健身和宠物,没出现过她想象的那种内容。 耳边伴随着他认真的嗓音:“我就是个当兵的,别的不会,只会打架,人比较无聊,业余生活也挺无聊。学历没你高,没你聪明,没你长得漂亮。” 说着对她粲粲一笑,把江月疏闹了个脸红,才又继续:“不过也没什么不良嗜好,算是个好人。” 江月疏抿住唇,指尖握紧了车门把手。 “我知道,咱俩认识时间不长,说了你也未必全信。”谢逢则勾了勾唇,眼神云淡风轻,“不着急,你慢慢考察。” “……哦。”生怕泄露出心底偷笑的小秘密,江月疏简短地应声,然后眨眨眼,“那我上班去了。” 谢逢则笑着打开中控:“去吧。” 她推开车门,轻快地跳下去。 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 【哦是什么意思?】 江月疏笑:【没什么意思~】 xfz.:【是获得考察资格了吗?】 江月疏和迎面来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控制住表情敲字:【想得美。】 谢逢则忽然叫她:【江医生。】 江月疏走进办公室:【嗯?】 xfz.:【你是在撩我,还是在玩我?】 江月疏刚喝下一口水,呛得咳嗽好几声,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 屏幕动了动,他发来一条新的:【没事儿,都行,我奉陪。】 【下午约了个发小,不能在医院陪你了。】 【男的。】 江月疏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惬意地伸展腿脚:【知道了,跪安吧。】 xfz.:【好的,公主殿下。】 江月疏趴在桌面上,双手托住脸颊,唇角和眼尾都止不住上扬。 直到听见余昭昭魔鬼般的声音:“再笑鱼尾纹要出来了啊。” 江月疏一个激灵,连忙控制住表情。 心想人类构造真的很奇怪。 笑明明是开心的,可为什么笑多了要有鱼尾纹? 难道是想提醒大家,乐极生悲吗? 江月疏想不通,摇了摇头,冷静下来开始工作。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她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距离地,用自己的双手直面死亡。 五点多,几个同事去食堂吃饭了,江月疏还有两份病历要写,让余昭昭给她随便带点。 办公室只剩她一个,很安静,但没有持续太久,被救护车的警报声划破。 江月疏戴好口罩跑出去,同时去接车的还有姚玲玲和护士长。 急救医生见没有男的,帮忙把人推进抢救室,江月疏拿笔电照了照瞳孔,吩咐姚玲玲:“准备插管工具,除颤仪充电。” 姚玲玲第一次见这种阵仗,有点手忙脚乱,江月疏大声喊:“快点!” 没等姚玲玲动作,她自己去柜里翻找,戴手套消完毒,娴熟地进行气管插管。 姚玲玲平静下来,也准备好了除颤仪。 病人失血过多,监护数据还不稳定,随时有休克的危险。江月疏察觉到这次不简单,第一轮按压过后,额头已经冒出汗来:“200焦耳。” 姚玲玲递上除颤仪,她接过来贴上病人胸口。 床上的人整个身体一颤,电击过后血压却还在降低,她几乎吼出来:“再充电。” 按压,除颤,再按压,再除颤,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快没力气了,急救医生也过来帮忙。 最后,监护仪发出长长的“嘀”声,江月疏满头大汗,眼睛也通红,还继续按压失去功能的心脏。 知道数字归零,生命线静止,她不敢看。 知道人已经没了,她也不想停下来。 好像只要不停下来,老天就可能留一点施舍,给这个可怜的小伙子。 看容貌不过二十多岁。 这几分钟对她来说,整个世界没一点声音,仿佛剥离在虚空,只有不知疲倦的她自己,和这个她还妄想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年轻人。 直到手腕被强力握住,无法动弹。 刘主任残忍地制止她最后的努力,残忍地说出那句话:“死亡时间,六点零七分,十八秒。” 江月疏脱力坐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满眼都是血红色。 有人叫她,她没理,有人拉她也拉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昭昭蹲下来搂住她: “走吧,去吃点饭,休息休息,刘主任让你回家。” 江月疏似乎才从那个世界被拽回来,嗓音干干哑哑的:“我不回家。” “那也要吃点东西。”余昭昭哽着声,揉揉她脑袋,“消耗那么大,你身体受不住。” 江月疏摇了摇头。 余昭昭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不容她拒绝,直接塞进她嘴里。 江月疏被迫咀嚼了几下,吞下去时却被呛了呛,余昭昭慌忙给她递水。 猛咳了一阵,身体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解脱了,江月疏用手抹了抹眼睛,终于站起来。 走出抢救室的时候,正碰上两个穿白大褂的生面孔。 其中一个手里抱着文件夹,看她的眼神不太客气:“江月疏是吧?” 她浑浑噩噩地点了下头:“嗯。” 那人亮出工牌:“医务处的,跟我们走一趟。” 余昭昭拉住她小声解释:“不慌,走个流程,你可千万咬死了抢救过程没出问题。” “知道了。”江月疏淡淡应声,跟上那人。 把抢救过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回答了一箩筐问题,离开医务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部分同事都下了班,江月疏回到办公室,只看到刘主任站在窗台前的背影。 她脚步忽然停在门口。 “怕了?”刘主任转过来,笑了一下,“还以为你天大的胆子。” 江月疏哽了哽喉,眼眶莫名地发热,坐到自己座位上。 “急诊死人太正常了,不过到底是第一次,亲自送走一个人。”刘主任走过来,语气里夹着叹息,“缓一缓,明天还得工作。” 江月疏点点头:“嗯。” 在医务处被迫回想,陈述,被迫冷静地回答完那些问题,她也逐渐接受了事实。 没刚开始那么难受了。 “这两天不要和患者家属接触,有事叫我,叫护士长也行。”刘主任拍拍她肩膀,带着安抚的力道,“回去休息一下吧,今晚我来。” 今晚本来是她的班,江月疏抬起头:“我可以。” 刘主任带上了威严:“听话。” 手机忽然亮了亮。 刘主任转身回独立办公室去,她低下头,看见某人发来的信息:【在干什么?】 江月疏鼻头一酸,用力吸了吸,敲字:【你和发小还在一起吗?】 xfz.:【嗯,喝点儿酒。】 【你发话,我现在可以扔下他。】 江月疏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不用了,你们好好聚吧。】 xfz.:【还在医院?】 江月疏:【嗯。】 xfz.:【今晚忙不忙?】 江月疏不知道该怎么回,是不忙,还是没机会可忙了。 反复措辞好久,发过去两个字:【还行。】 谢逢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江月疏打起精神回复,思维被他牵动着想这想那,有时候,也忍不住勾唇笑一笑。 除了头顶依稀罩着层乌云,似乎一切都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忽然问她:【你知道我会算命吗?】 江月疏眉梢一动:【真的?】 xfz.:【或者也可以说,心灵感应。】 【我感应你现在不太好。】 江月疏连忙否认:【没有,我好着呢~】 为了让他相信,末尾还加上波浪符号。 谢逢则却好像看透了她:【呵。】 一个字,带着戏谑和了然,毫不留情地将她的伪装刺破一角。 紧接着,彻底撕开那一层—— 【敢不敢开窗,让我看看?】 13、第 13 章 江月疏震惊地抬起头。 和那晚一样,窗帘的边角被微风掀动,她心口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颤动。 像被什么东西指引着走到窗户边,抬手拉开窗帘,毫不意外地看见那张脸,在黑暗中仿佛发着光。 最亮的是那双眸子,宛若星辰密布,照进她心底灰暗无光的角落。 这个沉闷许久的世界,好像终于被他破开一道可以呼吸的口子,他在灯火煌煌的对面伸出手,看着她。 “走吗?”他双眼深邃,有种融入夜色的危险。 可这次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谢逢则喝过酒不能开车,所以过来打的出租,路上一直在和她说话。见了面,看到她,反而比之前沉默了。 他陪她走在医院附近的小路上,在路口的流动小吃摊买了份炒年糕。 见她往马路牙子上坐,勾了勾唇:“不嫌脏么?”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嗓音还有点瓮:“你们不是都这样。” 他笑着坐到她旁边。 谢逢则以为她说的是送唐承来医院那天,他坐在医院走廊上,其实江月疏心里想的是十年前被他解救后,在镇上的安置区,见他和几位战友在寒风凛冽的安置棚外席地而坐,边喝水边啃压缩饼干,还笑得那么肆意灿烂。 棚内棚外是两个世界,但那时她特别特别想,和他待在同一个世界。 十年后,她终于有机会靠近他的世界,却发现和当年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属于少女单纯的仰慕和无忧无虑的快乐,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想什么?”谢逢则开了瓶可乐,递给她。 江月疏垂下眸,缓慢地眨了下眼:“为什么是可乐?” 谢逢则笑了笑,放在她旁边:“看你好像不太快乐。” 说完,他自己也开了一瓶,仰头灌下一口,眯眼享受着那阵从味蕾到大脑的刺激,片刻后眼睛亮亮地看向她:“有些东西,是能短暂让人忘记一切的。” 江月疏拿起身边的可乐,也抿了一口。 谢逢则勾起唇:“一大口。” 她望着他眨了下眼,仰头,听他的话灌进去一大口。 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灵魂都像要飞起来了。 她很少喝碳酸饮料,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对这个东西有很大偏见。 小时候妈妈就对她说,喝碳酸饮料会长腿毛,长得跟爸爸一样又长又粗。 所以成年以前,她一口都不敢喝。 后来去大学,才被室友带着偶尔喝一喝,只是这种过于刺激的感觉从小没习惯,便很难再轻易习惯。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一样,活得越久,心底藏的东西越多。”谢逢则捏了捏可乐瓶,望向对面霓虹闪烁的商圈,“只不过对我们而言,那些东西不是别的,是一条条人命。” 江月疏望着他波澜不惊的脸,目光狠狠地一颤。 “十九岁那年,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在地震灾区救人。”谢逢则喝了口可乐,“那次我们班长就没了,被泥石流冲走,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没找到。” 说这话时,他语气和平时没太大差别,但江月疏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对面霓虹灯打在他脸上的光,忽明忽暗的闪烁。 “他是在我面前活生生被冲下去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一幕。” 江月疏瓮着声问:“那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时间长了,心态稳了,自然就好了。”谢逢则勾了勾唇,“选了这条路,就得咬牙走下去。” 江月疏捏紧了手里的瓶子。 “这种事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多,而我们无法避免。”他转过来望着她,若有所指,“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修一座坟,把他们好好地装起来,别人看不到,你也不要轻易去看,只要心里明白他们始终在那里,就够了。” 一阵酸意涌上鼻尖,但很奇怪,她没有再想哭。 那个面容苍白的小伙子,最后离开抢救室的模样,似乎就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静静地躺下,落幕。 也许是可乐喝太多,江月疏望着他眼睛,突然没忍住打了一个嗝。 他还没笑,自己却先笑了起来。 “其实今天我本来是夜班。”她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主任让我回家休息。” 谢逢则安静地看着她。 “晚饭的时候,急诊死了一个人。”江月疏微垂下眸,“是我救的,没救活。” “你一定尽力了。”谢逢则淡淡地接过,“尽力就好。” “嗯。”她吸了吸鼻子,盘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散了。 是啊,尽力就好。 或许只有医生自己才深刻地明白,医生并不是神,不能够左右生死。 这一下,好像胃口也打开了,一份年糕没办法满足。 谢逢则带她去吃夜宵,好巧不巧,是她来延城第一天,和余昭昭去的那家烧烤店。 店面虽小,晚上还挺热闹,巷子边上摆了一长排桌椅。 汪叔看到谢逢则,眼睛一亮:“哟,你小子怎么有空来?” “休假。”谢逢则下巴抬了抬,“坐这儿行么?” 汪叔笑呵呵:“随便坐。” 谢逢则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把椅子擦了擦,示意江月疏坐下。 到他自己那边,却直接坐了。 “这不是上次那小姑娘吗?”汪叔目光在两人中间溜了一圈,“你俩这是?” 江月疏忙不迭接话:“是朋友。” “哦,朋友。”汪叔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你俩自便啊,点完单叫我。” 谢逢则把菜单递过来,眼神很亮地看着她:“认识?” “昭昭带我来过。”江月疏点点头,又反问他,“你怎么认识汪叔的?” 谢逢则笑了笑:“刚下连队的时候,他当过我教官。后来……你应该都知道了。” 江月疏眸光微颤,低下头:“嗯。” “其实对老汪来说也没什么。”谢逢则边给她倒茶,边淡声说,“伤病退伍,总比什么都不剩的强,本来他还得过几年,现在早早就能出来陪老婆孩子,他其实挺高兴的。” 他望向店内那个忙得团团转却依旧笑呵呵的身影,勾了勾唇:“有时候,人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江月疏双手托腮,望着他:“那你想要什么?” 谢逢则攫住她眼神,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你说呢?” 江月疏眼皮一颤,轻哼了声撇开头。 男人指尖敲敲桌面:“快点菜。” 她嘟着嘴把菜单推给他:“点好了。” 谢逢则看着她选出来的菜,嘴角满意地勾起来:“胃口还不小。” 今天她没让他帮忙。 吃了两个鸡腿一个烤茄子,不下十串肉,还有零零碎碎的一些素菜。 不算化悲愤为食量,只是觉得真的饿了,也或许是老汪家的手艺太对她口味。 吃一吃停一停,这顿居然磨蹭到凌晨一点多。 江月疏好久没这么放肆过了,连看路边的垃圾桶都比平时更顺眼。 后来她打着饱嗝嚷嚷着要消食,两人一路从烧烤店,走了五公里回到医院。 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偶尔公路上开过一辆大货车,再偶尔,深夜摩托党从耳旁呼啸而过。 但更多时候,茫茫夜色下只有彼此的脚步声。 整个城市都睡了,深夜的军区医院却依旧灯火通明,急诊分诊台的同事还在精神抖擞地聊着天。 抢救室的灯亮着,江月疏短暂停留了片刻,便走向更衣室。 刘主任满手鲜血,盯着患者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问正在给他系手术服的护士:“宋哲现在能不能过来?” 对方动作麻利,语气也很焦急:“已经打电话催了,宋医生说最快也要十分钟。” 刘主任沉吟:“来不及了,马上手术。”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无菌室的空气安静了一瞬,大家都看过去时,穿戴整齐的江月疏已经走进来。 刘主任没多怔愣,目光变回以往的果断严厉:“准备好了?” “嗯。”口罩外露出的眼睛明亮释然,星星点点的光,“我来当您的助手。”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很成功。 刘主任把最后的缝合交给她,看着小姑娘有条不紊的动作,早已没了昨晚面临死亡时的慌乱,不禁流露出赞许的眼神:“健身房报了?” 江月疏一边沉稳地打着结,一边回答:“报了。” 刘主任笑着看她一眼,放心地转身离开。 * 十号那天,谢逢则接到领导命令,提前归队。 江月疏送走了父母才知道他已经在路上,开着车给她打电话。 电话里说,最近可能会失联一阵子。 江月疏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却没多问,知道大概是要出任务。 “健身房老板是我发小,你去了用我的卡,让他给你安排单间。” 江月疏关上门,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无意中提到健身房,他直接给了她一张会员卡,居然位置就在医院对面。 不过因为是会员制的高级会所,没登记在团购app。 她去过的那家离医院还有两站路。 江月疏本来不想要,他说是发小开业时送的,他没机会用,留着也浪费。 越往山区开信号越差,对面的声音也时有时无。 江月疏好不容易才听清他说什么:“你把剩的那几张次卡退了,那家环境不好,进去都是吸二手烟。” 心口酸酸涨涨的,也泛着甜,她对着空气点点头:“嗯。” 谢逢则的声音似乎卡住了:“喂?” “听到了吗?” “我刚才说……” “听到啦。”江月疏忍不住笑出声。 信号太差,通话直接断了,她点开微信给他发语音:“都听到啦。” “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过了十分多钟,收到他短促却耐心的回话:“好。” 江月疏没想到,这是未来一个多月,两人最后一次联系。 * “昨夜那事儿你听说了吗?” “啥?” “就那个中了十三枪,全身骨头都碎了的……好可怕。” “又是部队的?” “不然呢?早知道昨晚不答应帮淼淼代班了,这种事儿见一次,得好久都缓不过来。” “唉,真可惜。” “是啊,长得还挺帅的,好像是个什么队长,还没结婚,就这么交代了。” 江月疏刚来上班,就听到更衣间姚玲玲和另一位护士聊天的声音。 心跳得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推门闯进去:“你们说的是谁?” “江,江医生?”姚玲玲愣了一下。 江月疏紧盯着她,压低嗓音重复问:“你刚才说的是谁?” 姚玲玲慌了,语无伦次:“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认识,昨晚我就是……” 不等她说完,江月疏扭头跑出了更衣间。 昨晚值班的是宋哲,到办公室人还没走,她风风火火地跑过去:“你的病历记录呢?” 宋哲衣服脱了一半,怔住:“啊?” 江月疏没等他反应,直接摁开他电脑屏幕,调出宋哲的工作文档。 她一张张往下翻,直到昨夜两点多,唯一一个死亡的患者。 看到姓名栏完全陌生的名字时,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才终于松下来。 宋哲把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面色疑惑:“认识?” 江月疏手撑在桌沿,仿佛耗光了力气。 深呼吸平静了一下,才望向宋哲,勉强笑了笑:“对不起,你忙吧。” 回到更衣间换上白大褂,挽起头发,好像又变回平时冷静沉着的模样,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还是觉得哪里变了。 最后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很久没来过消息的微信对话框,无比缓慢地往里敲字: 【你还好吗?】 14、第 14 章 那次分别之后,江月疏没主动联系过谢逢则。她知道联系不上,只能静候他消息。 当试探着发出那句话,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唇,然后没报任何希望地把手机放进柜子里。 不料关上柜门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提示音,伴着金属隔板被震动的声响,令她心尖一颤。 下一秒她迅速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她思念已久的那个微信名。 xfz.:【这么巧。】 【刚结束拿到手机。】 【我很好,你呢?】 江月疏眼眶一热,激动和后怕席卷着整个身体,差点要哭出来,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却竭力让语气显得冷静自然:【嗯,我也很好。】 xfz.:【是吗?】 【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 江月疏心虚地否认:【我没有。】 xfz.:【不信。】 【看看?】 江月疏还没弄懂他意思,对面弹过来一个视频邀请。 她手一抖,慌忙拒绝:【干嘛?】 xfz.:【这下是真紧张了。】 这人又逗她。 江月疏隔着屏幕脸都红了:【我在医院……】 xfz.:【知道了,快去工作吧。】 【明天出来找你。】 江月疏捧着手机弯起唇:【好。】 这一整天,她干劲比平时多十倍,像打了鸡血似的。 宋哲打趣:“师妹你这样下去,咱们刘主任后继有人啊。” 刘主任就在旁边,江月疏谨慎地乜他一眼:“别乱说。” 刘主任听了反而笑:“我都快退休了,也该后继有人了。” “那也该是宋师兄。”江月疏回敬给宋哲,“我可过不了一年就走人了。” 宋哲:“没考虑留下?” 刘主任也朝她看过来。 江月疏一番思忖后,弯起唇:“我家离这儿太远啦,留不下来。” 她和余昭昭不一样,还没到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地步。 想起父母跋涉千里就为了给她做几天饭吃,鼻头又一阵酸。 当初拼了命的要飞出来,可现在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去的。 只不过回去之后,她不会再做江正豪手里的风筝。 她有能力和底气,靠自己走下去了。 “呀,一不留神,师妹都来这么久了啊……”宋哲突然感叹道。 江月疏是七月份来的,来时还是炎热的夏天,现在国庆长假都结束了,气温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干燥。 早就约了和余昭昭去美容院给皮肤补个水,再逛街买点厚衣服,到今天两人休班的时间都没对上。 忙完一波去茶水间加水的时候,碰见了余昭昭。 余昭昭勾住她肩膀:“下班去吃个饭,逛逛街呗。” 江月疏转过头:“你今天不是夜班?” “我之前给苏淼代过一次夜班,人家总算想起来了,说今儿还我。”余昭昭把头搁在她肩膀上,长叹一声,“连上两个大夜班,我都准备好猝死了,老天爷不收啊。” 江月疏忍不住笑,接过她杯子帮她打水:“行了,一天天戏那么多。” 余昭昭冲她努努嘴,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拿出来回复。 江月疏帮她扭上杯盖,转身时不小心看到屏幕上的信息,疑惑:“你不是拒绝他了吗?” “是拒绝了,不过……”余昭昭收起手机,垂下的眸带着深思,“算了,听天由命。” 江月疏眼一亮:“那是有戏?” 余昭昭瞪她:“不知道,烦死了。” 说完扭头往护士站走。 江月疏看着那道越走越急的身影,收起笑容叹了一声。 以她对余昭昭的了解,她知道余昭昭是喜欢上唐承了。 一边是难得心动的人,一边是想要安稳生活的愿望,无论舍弃什么,都会很难过。 * 两人定好逛街的商场后,晚上就在附近找了家餐厅吃饭。 奔着好评去的,居然还是全景餐厅,只不过临窗的座位满了。 余昭昭看了眼窗边唯一空着的座:“那儿也有人吗?” 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这个已经被预定了。” “行吧。”余昭昭环视四周,找了个有隔断的位置,私密性还不错,“那我们坐那儿,可以吧?” 服务员笑了笑:“可以的。” 余昭昭拉着江月疏过去坐下,满意地欣赏了一下旁边的镂空隔断墙,突然“呀”一声:“那不是那个谁吗?” 江月疏顺着她眼光看过去,居然是谢逢则。 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可看见跟在他后面的女人时,又蓦地往下一沉。 “啥意思?约会?”余昭昭来兴趣了,趴在隔断上透过缝隙往外看,“原来那个位置是他们订的,谢队不错嘛,挺浪漫。” “这美女也挺漂亮的,像个大家闺秀,不过两人气质好像不太搭。” “谢队怎么不看她啊?哎呀真不上道,急死我了,跟美女吃饭怎么能这样?” “我问问唐承咋回事……” 余昭昭那边喋喋不休,江月疏却靠在椅背上,低垂眼眸,没什么情绪。 手指敲了敲屏幕:【在干嘛?】 输入框上方跳出几个可以选择的表情包,她忽略了,直接把这三个字干巴巴地发过去。 窗边男人看了下手机,唇角依稀勾了勾。 很快,她收到回复:【临时有任务。】 【吃了吗?】 江月疏咬了咬唇,眼刀穿过隔断墙射过去。 骗子。 什么任务要陪美女吃饭啊? 余昭昭那边也问到了,满脸兴奋地跟她说:“是他们领导给他介绍的对象,好家伙,你猜什么家世?” 江月疏兴趣淡淡地:“啊?” “团长亲闺女,而且还是独生女。”余昭昭一双眼亮晶晶的,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感慨,“我们谢队这是要鲤鱼跃龙门啊,太好命了吧……” “是不错。”江月疏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口苦荞茶。 也太特么苦了,差点吐出来。 隔着几米距离,谢逢则看着手机上没再被回复的信息,眸色一沉。 “谢先生?”对面的女孩悠悠开口。 谢逢则望过去,笑了笑:“抱歉。” 女孩勾着唇摇了摇头。 “我大概就这么个情况,叫你出来吃个饭,一是郑重道歉,二是谢谢团长的好意。”他拎壶给女孩倒了杯花茶,“我这人闲散惯了,恋爱结婚的事,也想随缘。” “懂了,要么是没看上我,要么是有喜欢的人。”女孩托腮望着他,机灵地眨了眨眼,“你刚才一直在看手机,是有喜欢的人吧?” 谢逢则笑了一下,没否认。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吃吧,吃完去找她。”女孩娴熟地拿起刀叉,“其实我也不想结婚,本来吧看你照片挺帅的,我爸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想着认识一下也无妨,万一有缘分呢?不过你既然有喜欢的人,我对你就不感兴趣了。” “多谢理解。”虽然对方说话随意,他依旧保持恰好的礼貌。 看见谢逢则给女孩倒茶的时候,江月疏咬着叉子,牙都快磕碎。 吃完饭和余昭昭扫荡商场,买了十几件衣服,把徐瑛发给她的生日红包都用完了。 “你魔鬼附身吧?买这么多?”余昭昭惊恐地看着她满手袋子,提都快提不动了,还想转战下一家,连忙拉住她胳膊,提醒:“你爸不是不给钱了吗?这个月工资够用?” 江月疏这才回过神,打开微信钱包一看,余额只剩几百块了。 购物的快感早已淹没了餐厅那一幕带来的郁闷,今晚也算是战果累累,她满意地勾了下唇,身体却一阵疲惫:“行了,收工。” 试衣服也是体力活,一个晚上不停地重复,回到家把那些衣服放进洗衣机后,江月疏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窝在沙发里像个死尸。 直到手机响了一下,她奋力捞过来。 xfz.:【圆满完成任务。】 江月疏哼了一声,没回。 很快他又发过来问:【在干什么呢?】 江月疏用力敲几下屏幕:【忙】 xfz.:【今天晚上不是没班?】 江月疏:【没班就不能忙吗?】 【我也有别的事要做。】 谢逢则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输入了一会儿,却只发过来四个字:【心情不好?】 江月疏:【没有啊。】 【对了,我明天也有事,不能和你吃饭了。】 xfz.:【是不是生我气了?】 江月疏:【没有啊。】 【你干了什么事我要生气?】 xfz.:【本来觉得我没干什么,可是现在我有点确定,是我惹你生气了。】 江月疏:【你想多了。】 【晚安,再见,我要睡了。】 xfz.:【这么早?】 【生气会睡不着觉的。】 江月疏:【我没生气。】 谢逢则十几秒没有再输入消息。 心头又拱起一团火,江月疏索性扔下手机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去客厅拿手机准备充电的时候,看见他发来的语音。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 男人嗓音很沉,十分笃定和认真:“我虽然没谈过对象,以前也没怎么了解过女生,但我能感觉到你生气了。” 下一条是她十多分钟没回复,他又发过来的一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晚安。” 末尾气声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温柔。 江月疏知道他不算是个温柔的人,如果他温柔,不会隔着电话随便一句,唐承就立马听话。如果他温柔,也管不住特战队那些虎狼一般的士兵,斗不过那些亡命之徒。 可在她面前,除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势和霸道,他好像收起了棱角,该哄她的时候,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温柔。 他真的是喜欢她吗? 从高铁上见一次面,就和她要微信的那种喜欢,在更了解之后还会持续吗?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工作而断断续续的联系,她能感觉到热情,却也不具象。 那么在漫长失联的日子里,他有没有想过她,还是仅仅在闲暇时候,才勾起他的一丝兴趣? 就像打发无聊的时间。 江月疏悲催地发现,她好像从没看透过这个男人。 15、第 15 章(含入v公告) 想得越多,江月疏越逃避和他见面,害怕真相恰恰是她所设想的最坏的那种。 这么多年来,谢逢则在她心中就像一座灯塔,哪怕整个世界都暗淡了,也总有那一束光照亮着她。 如果那束光消失了,她不知道以后的漫长黑夜要怎么度过。 其实她只要远远看着就好,靠近了,也许会被灼伤,也许会发现这座灯塔其实并不那么完美。 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已经站在灯塔脚下,只不过光太强烈,还看不清面前是整洁的漆面,还是斑驳的裂痕。 这些天她有意回避谢逢则的消息,推说很忙,也没怎么在急诊待,怕他过来找她。 她申请跟着刘主任上手术,空闲时候也都在外科楼溜达。 许晋鹏一直辗转外科楼,最近遇到她的次数飞涨,都快以为是天赐缘分了。 临下班,还约她一起走。 江月疏自然没同意,挽着余昭昭胳膊和他告别。 余昭昭和唐承聊着微信,瞥一眼男神失落的背影:“真对许医生没感觉啊?他挺不错的,长得帅,有诚意,最关键的是天天能见到,工作还稳定。” 最后两句若有所指的,不知道在点谁。 江月疏摇了摇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小女孩才看感觉,成年人看条件,合不合适,未来有多大风险。”余昭昭勾了勾唇,像是自嘲,“我以为我长大了,其实还是个小女孩。” 江月疏转过头问:“答应了?” 余昭昭走了几步,才叹息着开口:“走着瞧吧,反正我说了,处对象可以,也许不会结婚,他觉得没问题就试试喽。” 江月疏点点头:“倒也行。” “不过你知不知道,他们结了婚有补贴有休假,只谈恋爱的话,啥都没有。”余昭昭不知道想着什么,笑出声,“真是个傻子。” 江月疏心事重重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她嘴上说笑,心里却并没有笑。 “哎对了,有人非要请你吃个饭。”余昭昭忽然望向她。 江月疏心底一个猛颤,愣在原地。 “琢磨什么呢?”余昭昭拽拽她手,“唐承说了,作为我男朋友请我闺蜜吃饭,问你想吃什么类型的。” 江月疏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真魔怔了,居然以为是谢逢则。 她淡定地笑了笑:“都行,我什么都吃。” 余昭昭点头:“那我让那傻子随便了。” 江月疏不禁笑出声:“你别一口一个傻子的,人家有名字。” 余昭昭耸肩:“他喜欢听啊。” * 吃饭约在周六晚上,俩女孩一个在急诊风尘仆仆,一个才下手术台,唐承选的地方不远,就在医院旁边一家私房菜馆。 江月疏是最后到的,临了刘主任多交代了几句,到餐厅的时候,看见唐承身边坐着的男人,瞬间愣住。 对方倒是气定神闲地望着她,一如这些天被她态度冷却后,一句句云淡风轻的早安晚安。 余昭昭和唐承都不知道他俩的关系,还无比官方地给两人介绍—— “月月,这是谢逢则,也是唐承的队长和好兄弟,你之前见过的。” “老谢,这是昭昭闺蜜江医生,那次我的命就是她救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嗯。”谢逢则点了下头,语气很礼貌,望着她的眼神却格外意味深长,“江医生,幸会。” 江月疏放在桌下的手攥起来,也镇定自若地朝他笑了一下:“谢先生幸会。” 谢逢则倚靠在卡座沙发上,唇角懒懒地:“我这人没多大文化,不用叫先生。” 江月疏被噎住,清了清嗓,没再出声。 唐承感觉到气氛不对,出面打哈哈:“都别愣着了,快点菜,你俩刚下班饿了吧?” 余昭昭喝口茶:“点个干煸土豆丝,别的你们随意。” 唐承宠溺地笑了笑:“行。” 然后把菜单递给江月疏。 菜单轮一圈,每人点了个菜,最后唐承征求大家意见,要了个海鲜汤。 清炒时蔬是第一个上的,服务员顺手放到里面。没过多久,干煸土豆丝,椒盐排骨也来了。 紧接着是粉蒸肉,红烧带鱼。 海鲜汤端上来时,桌子已经快满了,两个服务员一个挪动桌上的菜,一个把海鲜汤放在好不容易腾出的空位上。 服务员退下后,谢逢则皱了皱眉,端起他面前的红烧带鱼,和江月疏面前的炒青菜掉了个个。 唐承一脸惊讶地看过来,他语气淡淡,甚至没看对面的女孩:“最近肉吃多了,有点腻。” 余昭昭笑了笑:“正好月月不爱吃青菜,只吃肉。” “我们队长也爱吃肉。”唐承边说着,边往余昭昭碗里盛海鲜汤,“幸亏他俩不是一家人,不然吃饭都得抢。” 江月疏还没把带鱼喂进嘴里,一不留神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偏过头咳了咳。 谢逢则往她杯子里添茶,语气低沉:“放心,没人跟你抢。” 唐承回头看他,带了点责备:“队长你少说两句吧,月月脸都红了。” 江月疏差点想瞪他。 什么钢铁大直男啊,她明明是因为咳嗽才脸红。 好在余昭昭替她出气,在桌下踢了唐承一脚:“月月是你叫的?” 唐承一脸委屈:“我这不是学的你嘛。” 余昭昭没好气:“傻子。” 四个人边吃边聊,当然大多是唐承叽里呱啦,余昭昭偶尔搭腔,江月疏和谢逢则默默干饭,连头也很少抬。 唐承突然开口问:“昭昭,你闺蜜还单身吧?” 默默干饭的两人筷子同时顿了顿。 “单身是单身。”余昭昭得意地看了江月疏一眼,“追求者没少过。” “哎我们队里有个小兄弟不错,我老乡,父母做生意的,贼有钱,年纪跟你闺蜜一样24,长得也挺好看,像最近挺火那个小鲜肉,叫李什么来着?哎,一下想不起来了,不过真挺好的。”唐承一脸热情地当红娘。 “打住。”余昭昭往他嘴里塞了个大虾,“我不准她找你们部队的。” “不是。”唐承赶紧把虾嚼了咽了,“那小子虽然在部队,但是搞技术,没啥危险性。” 余昭昭顿了下,摇头:“那也不行,她父母都不在这边,以后还得回去呢。” 要是许晋鹏还行,当医生去哪儿都能当,跟她回江城也是条出路。但部队的人,哪能想走就走? 余昭昭替她考虑得挺全面。 江月疏一直默默地嚼米粒,不好意思把压力都给到余昭昭,看向唐承笑着说:“谢谢啊,我家里有介绍的,不用你费心了。” 话音未落,对面的男人抬了抬眸。 可她看过去时,谢逢则却盯着手机。 他没再吃,喝了两口茶,起身出去。 没过多久,江月疏微信响了。 她心虚地把手机藏在桌角点开。 xfz.:【出来?】 江月疏愣住,手指僵得摁不下一个字。 直到那人紧接着又发过来:【或者我进去叫你。】 江月疏心底一激灵,忙不迭回复:【等等。】 xfz.:【来电梯间。】 江月疏抿抿唇,收起手机,对余昭昭和唐承扯了个谎:“我家里找我有点事情,出去回个电话。” 余昭昭:“没事吧?” “没事儿,就我妈想我了。”江月疏笑了笑,“你俩慢慢吃。” 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谢逢则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面对电梯,淡淡扫了她一眼。 江月疏没忍住眼皮一颤。 他不笑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之前在饭桌上没敢多看,他头发好像比之前短了,像才理过,标标准准的寸头,可有的人即便是寸头,也帅得浑身发亮。 谢逢则按下电梯,没多久,她跟着站进去。 电梯直下到一楼,他还是没说话,沉默着走到大厅门口。 外面下小雨了,地上的黑点越来越密。谢逢则看着那些黑点汇集起来,终于和她说话:“家里安排相亲了?” 江月疏心想你不也相亲,硬着头皮答:“嗯。” 他又问:“怎么样?” 江月疏装作满意:“还不错。”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行。” 江月疏没懂他这句“行”是什么意思,他也不解释,转身去找门口的流动贩子买了把雨伞。 江月疏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雨,也过去买了把。 谢逢则似乎愣了愣,却没说什么。 她买完伞便撑起来走出餐厅,心里莫名憋着股气。一会儿想起他和美女相谈甚欢的画面,一会儿想起他刚才淡定的模样,脚下越走越快。 结果没留神,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泥水溅起来,整只脚里里外外,湿了个透。 挫败加上倒霉,她懊恼地踢了那块地砖一脚。 头顶依稀传来轻笑,在雨声中听不真切。 接下来的声音却很清晰,还夹着刚才那种笑:“我背你?” 江月疏哼了声:“不用。” “行。”谢逢则语气淡下来,“你说不背的。” 江月疏抿紧唇,心里一阵咬牙切齿的腹诽—— 走吧,赶紧走。 今天他要是丢下她,以后黑名单见。 不,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她忿忿地低下身,打算卷起被淋湿的裤腿,却忽然被一阵力道圈住了腰身。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袋和身体就像卡了壳,直到天旋地转之后,她惊觉自己被人扛在肩上。 谢逢则把伞收了,就那么无比轻松地扛起九十多斤的她,仅仅用单手扶着她腿弯,步履稳健地走向细雨蒙蒙的夜色。 江月疏从来没体验过这种角度,慌乱地踢了踢腿,微凉嗓音从背后飘过来。 “别乱动。” 束缚她的力道收紧,男人语气也更危险了几分,“除非你想换个姿势。” 16-20 第 16 章 换个姿势? 江月疏想象着自己被他扛在肩上的狼狈样, 不敢乱动了。 谢逢则把她带进一家酒店,在前台开了房,径直走?进电梯。 江月疏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到房间里, 他终于把她放下, 江月疏在床边拘谨地挪了挪屁股:“……干嘛?” 直觉他不会做什?么?,可还是有点害怕。 谢逢则凶的时候像头狮子,仿佛一张口就能把她吞掉。 男人把淋湿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椅背上:“自己去洗,还是我送你进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才淋了不少雨,腿和脚也都湿哒哒地闷在里面,瞬间冷意从脚底袭来, 打了个寒战。 江月疏连忙跳下床,跑进卫生?间。 当花洒的热水从头顶浇下来, 全身?都暖了, 她舒服得闭上眼?睛。 不久后听见关门声?,外面再没动静, 谢逢则好像出去了。 待她洗完澡, 披着酒店的浴袍在镜子前吹头发时,才又响起刷门卡的声?音。 那人走?了几?步,敲响浴室,她关上吹风机,把门开了条小?缝。 谢逢则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 只是头发还湿着,把手里的一团布料递给她:“先凑合一下,别着凉。” 江月疏脸一热, 接过来:“哦。” 她赶紧关上了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逢则拿给她的是深绿色短袖和迷彩裤,袖子上还印着面小?国旗, 应该是他在队里穿的。 江月疏很?快把酒店浴袍换下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有点哭笑不得。 短袖穿上勉强能说是oversize风,可裤子也太长了。 当她出去的时候,谢逢则看过来,也没忍住笑了一声?。 江月疏抬了抬被她堆在一起的裤腿,觉得太滑稽:“你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他站在电视柜边,低了下头:“就这条牛仔裤,要不咱俩换换?” “……”那倒不用。 牛仔裤连裤腰都固定不住。 谢逢则朝她抬了抬下巴:“过来。” 她有点魔怔地乖乖走?过去,谢逢则把她转了个圈,背靠着斗柜,然后牵着短袖衣领扯了扯。 见江月疏盯着他眼?睛,淡淡解释:“整理着装。” 江月疏低头看他动作,原来是领子歪了。 可也没办法,这件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有点大。 谢逢则终于把衣领整理好,手放回裤兜里,人依旧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 两个人都没再动,江月疏明显感觉到周遭暧昧的气息。 直到男人出声?打破:“见面了吗?” 江月疏疑惑地抬头。 谢逢则唇角轻勾着,有点凉:“那男的。” 那男的…… 听出他口中的嫌弃,江月疏心里都笑了。他是连“相亲对象”这几?个字都觉得烫嘴巴? 没想到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居然让她看见谢逢则这副样子。 还挺新鲜的。 江月疏故意摇摇头,语气轻松:“还没。” 这一开口,谢逢则嘴角更冷了些:“没见面算个屁。” 江月疏差点要笑出来。 这人是一个字不提吃醋,一开口滔天的酸。 谢逢则望着她,语气毫无波澜地问:“那男的干嘛的?有照片吗?个子多高,家里几?口人?有没有车,有没有房……” 江月疏笑着打断他:“你干什?么??查户口啊?” 谢逢则没有回答,手撑在柜子边上,俯身?倾身?,一张深沉的脸压下来。 江月疏脸上的笑瞬间凝住。 他微侧着头,呼吸逼近,在她以?为会被他强吻的时候,唇游移到她耳边,一个个滚烫的字眼?仿佛将她全身?都过了电。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酥酥麻麻的,江月疏动弹不得,只能被他困在温热的双臂间。 他没有抱她,甚至没有一寸肌肤碰到她,却比结结实?实?地抱着,更让人脸红心跳。 “医院有人在追你吧?”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江月疏眼?皮颤抖着一抬。 他目光如箭,落在她眼?底:“许晋鹏,26岁,陆军医大研究生?毕业,是个不错的,你以?后的相亲对象,最好也照这个标准来。” 这下轮到江月疏被他弄懵了。 “别太次了,多没挑战性。”谢逢则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最好再扛打一些,不然挨不住我一拳头。” “你放心。”江月疏见他这副狂妄不羁的模样,有点心动,又有点气,不禁带了些咬牙切齿:“肯定不会比你的差。” 谢逢则盯着她眼?睛,里面像有小?针在刺他,略微思忖了下,才明白过来,兴味地勾了下唇:“怎么?知道的?” 江月疏哼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心虚了吧?” “是。”他笑着低了一下头。 江月疏顿时气血上涌,恨不得一脚踢开他。 但他紧接着开口解释:“领导是给我安排了相亲,本来该直接回绝的,但她父亲之前对我……有点恩情,所以?请人家吃了个饭,当面讲清楚,礼貌一些。” “这么?果断?”江月疏眉毛动了动,“听说是个大美女,你就一点不动摇么??” “我这人不喜欢拖泥带水。”谢逢则直勾勾望着她眼?睛,“心里有人了,就不能耽误人家。” 像有一束光照进眸底,又软绵绵地戳进心脏。 江月疏颤抖地垂下眸,手不由得攥紧。 谢逢则撑在柜边上的手缓缓向里移动,温热地碰到她,大拇指压着小?指,再逐渐覆上来,温柔又霸道。 江月疏心脏直往上窜,已经感觉不到跳动,只有胸腔里热烈的膨胀感,正在往整个身?体蔓延,连脑子都晕乎乎的了。 她忽然明白自己之前在纠结什?么?了。 其实?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一句话。 不是似是而非的暧昧,也不是飘忽不定的试探,而是一句清清楚楚的,能表达他心意的话。 手被完全握住的时候,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谢逢则望着她,唇角勾着一贯慵懒的弧度,眼?神?却明亮而虔诚,握着她的手,缓缓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这颗心已经空了二十几?年,直到……我在高铁上遇见你。” 感受到他心跳的那刻,自己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整个世界彻底地安静下来。 只能听见他如梦似幻的,又无比真实?的嗓音:“它?很?幸运,等到你了。” 江月疏愣在原地,木木地。 从高铁上被他搭讪开始,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她思慕他十年,他对她一见钟情。 这怎么?不像一个完美又虚幻的梦?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将她从梦里拖拽出来,重新回到现实?。 江月疏眼?皮颤抖了一下,接听:“……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话那头是余昭昭,语气有点担忧:“你在哪儿?回宿舍了吗?” 江月疏小?心瞥了眼?谢逢则:“没。” 后者还站在她眼?前,好整以?暇地看着。 “我说敲你门怎么?不开。”余昭昭舒了口气,“楼下卖红薯的老婆婆又来了,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给你带了个红薯。” 江月疏:“那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行。”余昭昭说,“到了给我打电话。” 挂电话后,江月疏抬眸看着谢逢则,神?态拘谨地把手机握着:“我要回去了,昭昭给我带了吃的。” “还真容易满足。”谢逢则勾唇笑,“一点儿吃的就给你拐跑了。” 江月疏被他调侃得脸热:“时间不早了……” “行吧。”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转身?走?向门口,“我送你回去。” 说完打开玄关柜上的纸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还有一双新袜子。 见他把鞋拿出来,放到她面前的地上,江月疏心口猛地一颤。 这不是她种草很?久的那款新中式限定吗? 价格不算特别昂贵,但也要几?百块,刺绣花纹太高调,穿去医院上班又舍不得。讲真的,性价比并不高,所以?她还在情感和理智之间摇摆不定。 然而此刻,想要的东西?就这么?突然被送到她面前。江月疏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热:“你……” 一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谢逢则蹲下来,先帮她穿袜子。 江月疏一下懵了,直到脚腕被握住,听见他无奈的嗓音:“别僵着。” 她下意识缩脚,袜子被套上去,整只脚暖和起来。 谢逢则帮她套上另一只,一边穿新鞋一边开口:“一天天的不理我,跑去给他们视频号点赞。” “……”江月疏猛地被噎了一下。 视频号点赞,好友似乎是能看到,可平时别人的点赞她都懒得进去看。 这人是有多无聊? 或者说,是有多关注她? 心一下软得不像话,努力?解释:“我没不理你……” 谢逢则抬头看了她一眼?,嗤笑。 江月疏一脸认真:“给你说晚安了的……” 虽然只是出于礼貌,回他的晚安。 “嗯,是说了。”谢逢则表情宽容,像是不计较了,紧接着又问:“跟那谁和那谁说了吗?” 江月疏眨眨眼?:“啊?” “那男的。”谢逢则依旧用代号,连嗓音都冷下去,“还有许晋鹏。” 江月疏嘴角一抽。 这茬怎么?还没过去? 谢逢则给她系完鞋带,站了起来,手揣在兜里低着头,眼?神?带着惯有的痞气,和一丝较劲的执着。 江月疏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居然开口说了实?话:“没有。” 至于“那男的”压根就不存在,她刹住了,没有告诉他。 让他有点危机感也好,省得他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 谢逢则听了似乎也没多高兴,脚步向前,逼她退到玄关柜子旁。 江月疏不知道他意图,紧张到睫毛颤了颤,眼?神?被他锐利地攫住,心脏也猛跳。 男人抬了抬下巴,语气又是那副天下第一的狂:“穿了我的鞋,就不能和别人跑了,知道吗?” 第 17 章 “没听说过这个道理。”江月疏硬着头皮, 眼神毫不妥协。 谢逢则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在我这儿就这个道理。” 江月疏不服气地瞪他一眼:“霸道。” “嗯,就是霸道。”男人照单收了,看表情反以为?荣, “所以你跑不了, 迟早归我。” 一双鞋又磨蹭掉不少时间,江月疏赶紧推开他,走?出去。 她穿着他衣服,太招眼,怕遇到认识的人不好解释,于是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年久失修的路灯昏昏黄黄,地面也不平, 但雨停了,还算好走?。 两人并排走?着, 谢逢则似乎是有意配合她, 脚步声整整齐齐。 两道影子在路面上?一会儿重合,一会儿分开, 有股子缠绵不休的暧昧。 谢逢则陪她走?到楼下, 所幸这时间段没人进出,他闲闲立在花坛边,目送她进去。 江月疏回?到宿舍赶紧换了身衣服,才去找余昭昭拿红薯。 其实饿倒不怎么饿,她只是馋烤红薯了, 楼下摆摊的老婆婆前阵子不知道有什么事,都没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同地方的水土,种?出来的红薯也不一样。老婆婆的红薯据说是从长江流域某个城市进来的, 江月疏说不出具体?有什么特别,但总觉得?吃起来, 很有家里的味道。 来延城这么久,她连长江都没见过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里只有一条贯穿东西的河,河水浅得?夏天有人敢去游泳。 但这里工业化程度还不高,除了天然气?候干燥,空气?质量还没怎么被污染。夜晚的星星比江城更多,更亮,听说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银河一样的光带。 江月疏唯一一次看到,是谢逢则从山里拍给?她的照片。 她正在阳台上?边吃红薯边看星星,突然收到谢逢则微信: 【忘了件事。】 江月疏弯起唇回?复:【什么?】 XFZ.:【晚安。】 【还有,不许和别的男人说晚安。】 江月疏把胳膊抵在阳台上?,托住脸颊,笑?得?比头?顶星星还灿烂。 那?双鞋才穿一次,就被她把鞋底擦得?干干净净,放进卧室衣柜。 旁边的透明防尘盒里,静静躺着一条闪闪发光的四叶草手链,和一块海盐味德芙巧克力?。 好像他们的故事,就要平静而热烈地开始了。 江月疏枕着满脑子甜,一夜好梦。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班,只是昨晚下过雨后,紧接着也降了温,不情不愿地加了件毛衣。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又要加衣服了。”余昭昭在更衣间边换衣服边说,“讨厌过冬天,出门?裹得?跟粽子一样。” 姚玲玲跟着笑?:“夏天热,冬天冷,春秋换季过敏,这一年四季没有个舒服的。” 余昭昭看她一眼:“小小年纪这么厌世?” “实话嘛。”姚玲玲对着镜子摸鼻梁,“前段时间过敏真的要死了,天天打喷嚏,恨不得?把它给?剁了。” “别啊。”余昭昭拍拍她肩膀,语气?半开玩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没了鼻子很难看的,你想想……” “哎呀我就说说,我才舍不得?呢。”姚玲玲笑?得?像朵花,带着小女生的娇羞,“宣哥哥说我鼻子好看。” 余昭昭和江月疏对视一眼,两人都忍着没笑?。 姚玲玲这姑娘性格天真,一张涉世未深的娃娃脸,眼神也纯净,典型的在家中备受宠爱型,对爱情充满幻想。 那?次看上?谢逢则被主任泼冷水后,接受现实,没几天就谈了个士官。 衔不高,但长得?挺帅。 余昭昭故意逗她:“那?你家宣哥哥和心内的许医生比,谁更帅啊?” 姚玲玲恋爱脑上?身,果断忽略客观现实:“当然是我家宣哥哥!他还年轻!” 才26岁的许晋鹏,莫名被小姑娘归为?了老男人那?类。 姚玲玲说完就走?了,江月疏勾住余昭昭肩膀,意味深长地叹气?:“哎,你家唐承也26吧?老了啊……” 余昭昭满不在乎:“老就老呗,谢队比他还老。” 江月疏冷不防嘴角一抽。 怎么,她还莫名其妙被刺了呢? 交班开会前,她赶着给?谢逢则发过去一条消息:【你今年到底多大呀?】 对方很快回?:【29。】 那?也还好,就大她五岁。 XFZ.:【怎么?】 江月疏笑?:【没怎么~】 XFZ.:【放心,我身体?好得?很。】 【不信下次可以试试。】 江月疏瞬间脸一热:【你在说什么?】 XFZ.:【你在想什么?】 【我是说,去健身房试试。】 “……” 江月疏关?掉手机,没脸再回?复了。 但此刻她还不知道,这是她和他这一年中,最后一次用?微信聊天。 上?午十一点,所有医护正有条不紊地工作,急诊大厅突然一声大叫。 有人问怎么了。 “你们没感觉吗?刚才地面动了一下。” “没有啊,哪儿动了?” “我好像有点感觉……” “错觉吧,你是不是低血糖头?晕了?” “我一直搁这儿坐着呢,没起猛啊。” 江月疏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吸顶灯。 这里装修有年头?了,吸顶灯盖里夹着灰尘和飞进去的小虫子,里面黑影似乎在晃动。 她闭了闭眼,再看,又不动了。 以为?是错觉,她把打印好的处方单递给?患者?:“缴完费去B区拿药。” “谢谢医生。” 患者?出去了,她紧接着叫下一号。 可人还没进来,地面突然猛烈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江月疏立马从椅子上?起来,跑到诊室门?口朝外张望。走?廊里这会儿也乱了,大家发疯似的往外跑,边跑边叫。 “地震了!快跑!” “前面的不要挡路啊卧槽!要不要命了!” “都给?老子跑!” 医护和保安试着维持秩序,但生死关?头?没人听话,混乱间,有老人和小孩被撞倒在地。 江月疏赶紧护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叫宋哲把人带出去。 宋哲满脸慌色,搀住老头?:“那?你呢?” 江月疏扔下一句“ICU”,扭头?跑开。 好在是虚惊一场,还没来得?及转移完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地震就停了。 余昭昭刚才来回?运送了好几床,疲累加后怕,一屁股坐到地上?:“乖乖,好吓人。” 江月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们这儿之前震过吗?” “没。”余昭昭大口喘着气?,“这也不在地震带上?啊,莫名其妙,我以为?我们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宋哲给?他们发矿泉水压惊,江月疏接着说了声谢谢,问他:“师哥有消息没?哪儿的地震?” 宋哲单手拧着瓶盖,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还没等到宋哲回?复,刘主任风风火火地进来,用?力?敲门?板,嗓音几乎是用?吼的:“所有人立刻马上?!会议室集合!” 江月疏一把将余昭昭从地上?拉起来。 会议室气?氛凝重,大家进去前都知道了,这不是一次普通地震。 刘主任的表情也空前严肃:“刚刚,M省安徐县发生7.2级地震。” “我靠,安徐那?么远……” “这地震也太强了吧。” “估计要死好多人……” 下面七嘴八舌,刘主任用?力?拍了拍桌子:“安静!听我说!”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刘主任双手背起来,沉声开口:“安徐县虽然在M省,但我们医院作为?军区总医院,有义务派出医疗救援队伍。情况特殊,此行危险性很大,报名采取自?愿形式,但我,会全程随同。” 说着,刘主任率先举起双手:“还有谁要去?” 江月疏攥了攥手指,有点犹豫。 说不怕是假的,她经历过地震,经历过被压在乱石之下的绝望,甚至亲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逝,最后变成冰冷的尸体?。 当年地震后的画面,永远是她心里的一道噩梦,不敢轻易去回?想。 死一般的寂静中,宋哲率先举起手,迎着刘主任欣慰的目光,语气?坚定:“我去。” 紧跟在他后面,又有两人举起了手。 江月疏有点怔,额头?不停地在冒汗,直到余昭昭拽拽她袖子,气?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缓过神,脑海中那?些灰尘漫天,尖叫四起的画面也消失了,眼前一片清明,那?几只高举的双手让她心底激荡不已。 虽然手有点发颤,但还是缓缓举了起来—— “我也去。” 清澈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她听见自?己胸腔的震动,如擂鼓一般。 * 其实江月疏小时候,一点都不想当医生。 那?会儿江正豪年轻,上?升期没日没夜的忙碌,她全都看在眼里。 她不喜欢爸爸总不回?家,答应的事情总会失约,连带着对医生这个职业,心中也觉得?别扭和抗拒。 她喜欢做轻松的事,想着长大后像妈妈一样当老师就好,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有笑?有闹,还有寒暑假。 虽然那?时她并不知道,高中老师也很辛苦。 直到地震那?次,她亲眼看着和她一起逃命的同学被倾倒的房梁压住背脊,在谢逢则他们赶来救命之前,不停地流血,不停地喘息,越来越虚弱,最后一点一点被磨光了生命。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强烈地希望,自?己是一名医生。 如果她像爸爸一样会救人,那?个女孩也许能活下来。 后来进医学院宣誓的时候,她默默在心底加了一道誓言。 ——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无助地死去。 * 几十公里外的部队营地,一群刚跑完负重越野的士兵,原本该瘫坐在训练场上?喝水休息,却排成五列整齐的队伍,一个个身姿挺拔,昂首挺胸,瞪着赤红的眼睛。 大队长鲁州负手立在前方,嗓音浑厚有力?:“这次任务都明白了吗!” 所有人异口同声:“明白!” “重复一遍!” 几十个早已汗流浃背的士兵,用?最大的力?气?嘶吼出来,响彻天空: “抗震救灾,使命必达!” 第 18 章 临时组建的医疗队要尽快出发?, 争取在?天黑前到达,只给?了一个半小时,让大家收拾行李和交接院里的工作。 宿舍离得近, 江月疏回去装了点衣服和生活用品, 又拿了点吃的,时间还早,想?着这么?大事情,还是和父母提前说一声。 视频里,徐瑛不出意外地红了眼睛:“你这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啊!现在那里的人?都往外跑,你还上赶着过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妈,现在?不是以前了, 都是专业的救援队伍,而且我是医生, 又不用往震区里跑。”江月疏沉下气安抚她,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多同事一起去呢, 我们主任也去。” 徐瑛哭倒在?江正豪怀里:“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在?……” “好了。”江正豪轻声打断她,拍了拍她的肩,把手机拿过来,对着江月疏一脸严肃地说, “你想?去就?去,我们当医生的,关键时刻就?不能退缩, 爸爸支持你,但你要记得, 任何时候你的安全最重要,一定给?我好好地回来。” 长这么?大,江正豪似乎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和她站在?同一战线。江月疏眼眶热了热,用力点头:“嗯!” 之前订的闹钟响了,还有?半小时集合出发?。 “那我挂了,要准备集合了。”江月疏朝屏幕里挥了挥手,“爸,照顾好我妈。” 别让她太担心了。 看着徐瑛背对着她把脸埋在?江正豪怀里,似乎连话也不想?说的样子,江月疏心里无比难受。 她知道,十年前的地震已经让妈妈担惊受怕过一次,而现在?她的决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残忍。 可是没办法。 她必须要这么?做。 新闻里不断攀升的死亡和失踪人?数,就?像压在?她心头越来越重的山。 她发?过誓的。 不会?再看着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无助地死去。 哪怕只是网上一张张模糊的照片和视频,只是一些素昧相识的陌生的脸。 生命是有?温度的。 即便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她也能感受到那些温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没想?到大家都那么?积极,江月疏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大巴车前已经围着不少人?。 各科室都有?医护报名,她从人?群中看见许晋鹏,朝她挥挥手,笑了笑。 江月疏回过去一个礼貌的点头。 余昭昭正一脸苦恼地盯着手机,她走过去搂住她肩:“怎么?了?” “臭傻子,又联系不上了。”余昭昭努着嘴巴,语气很恼怒,但眼神里都是担忧。 “没事,他们可能在?出任务。”江月疏想?起半小时前发?给?谢逢则,同样还没收到回复的微信,平静地笑了笑,“说不定这次也会?去灾区。” 余昭昭急得跺脚:“那太危险了。” 江月疏挑了挑眉:“危险你不也要去?” “那不一样。”余昭昭最后看了眼微信,把手机放进包里,“我们就?是医护,又不用去扒砖头捞人?,救援棚的位置也相对比较安全。可是他们不一样啊……我在?网上看了,当地救人?的消防员都有?被?余震压死的。” 江月疏心底也颤了颤,表面还是很冷静,拍拍她肩膀:“别想?了,想?也没用,先过去再说。” 余昭昭沮丧地低下头:“嗯。” “所有?人?!开始点名!”医疗队队长刘主任举着喇叭站在?台阶上喊。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离规定的出发?时间还剩半小时,也就?是大家仅仅用一个小时,就?已经到齐了。 四?十多人?正好一车。 宋哲帮她们放行李,江月疏和余昭昭先上了车。 江月疏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此刻延城大街的宁静祥和,很难想?象远在?千里的同胞们正面对满目疮痍。 毁坏的家园,逝去的亲人?,无尽的悲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阵情绪压下来。 正想?关上窗帘眯一会?儿,突然看见公路上驶过一辆绿色的大棚卡车。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数了数,一共开过去四?辆。 他们的大巴车很快也出发?了。 到达机场后,江月疏又看见那几辆卡车,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军用车牌,整齐地停成一条直线。 旁边空地上,是几排站得笔挺如松的武装军人?。 下车时不少女同事在?交头接耳。 “哇,好帅。” “他们也是去灾区的吧?” “应该是,现在?震区还好多人?失踪没找到,新闻上说需要周边城市援助呢。” “从延城过去,也太远了吧?这都不算周边了。” “你懂什么??最好的武警部队在?咱们这儿,派出去的都是精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都安静!”刘主任拿起喇叭喊话,“现在?M省机场已经停运,我们要先到临江市,再转大巴车去灾区,现在?把机票发?给?大家,都拿好,不要弄丢了,检查一下身份证,有?没有?忘带身份证的,赶紧告诉我。” 不知道谁嚷了一句:“我身份证在?行李箱。” 队长眉一皱:“快点拿!” 居然有?不少人?从行李箱里拿身份证,余昭昭也把行李箱倒下来,打开。江月疏以为?她是拿身份证,结果这丫头从箱子里拿出两包干脆面,两包薯片,一袋奥利奥,鸭脖,鸡腿,巧克力…… 自己的包放不下了,就?往江月疏包里塞。 江月疏扯了扯唇,任她把自己的包也塞满。 “去了那边啥情况谁也不知道,万一很久都吃不上饭呢,万一行李出什么?意外呢?啥都能丢,绝对不能饿肚子。”余昭昭关好行李箱,得意地朝她扬了扬眉,“我是不是很机智?” 江月疏摸摸自己瞬间变得鼓鼓囊囊的包,无奈点头。 这种事,也就?余昭昭能想?到。 航班是为?救灾临时加的,办完托运,过了安检,直接就?登机。 江月疏拿出手机,试着给?谢逢则打了个电话,提示对方无法接通。 想?起门口那几十个严阵以待的武警……他不会?就?在?里面吧? 当时她没细看,隔得太远,也看不清。 余昭昭那边,唐承也依旧没联系上。 意料之中的事。 无论如何,谢逢则和唐承肯定是在?一起的。 * 航班一路顺利,江月疏几乎是睡到临江市机场的。 而在?她睡觉的时候,余昭昭一个人?炫完了一包薯片。 上了大巴车,她拉着江月疏一起炫,还振振有?词:“吃吧吃吧,到了灾区可没闲心吃了。” 江月疏觉得有?道理。 两人?吃不香,又给?前后左右都分了小零食。 去的路上,大家气氛还算轻松,甚至和平时在?医院一样有?说有?笑。 可当大巴车驶入M省境内,渐渐地,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那些在?电视里看见的景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毁坏的农田,倾倒的房屋,田埂边痛哭的农民,变得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 车子不停地在?颠簸,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发?颤,鼻尖涌上酸意。 坐在?前面的女孩都哭了:“好可怜啊……呜呜呜……” 越往震中,路越不好走,沿途景象也越发?触目惊心。 漫天的灰尘,成片的断壁残垣,堆成山的砖石瓦片下不知道压了多少还没被?解救出来的人?命。 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道路,驶过一辆接一辆救援车,还有?骑着摩托的,走着路的,一个个风尘仆仆,却都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显得那么?高大,神圣,仿佛在?发?光。 “前面没路了!”司机突然停下来朝他们喊道。 刘主任站起来,果断下命令:“所有?人?下车。” “啊?我们要走路吗?” “不是吧,还有?多远啊?” “该不会?还要翻山越岭吧?” “这路咋走……” 江月疏推了推睡着的余昭昭:“起来,下车了。” 余昭昭惊醒:“啊?到了吗?” “还没。”江月疏面容凝重,“前面的路应该都被?毁了,车进不去,我们得走进去。” “我靠。”余昭昭嘴角一抽,“还有?多远啊?” 江月疏摇摇头:“不知道。” 大家依次下车,拖着自己的行李在?灰尘泥土中前行。 刘主任走在?最前面,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还挺有?精神,边走边用喇叭给?他们打气: “只剩七公里了!坚持就?是胜利!” “灾民都在?等着我们!加油!” 外科和急诊的体力还行,几名内科医生和护士没走多久就?开始扶着腰,艰难挪动。 听到刘主任的话差点哭出来。 “还有?七公里啊,我的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说话了吧,保存点儿体力。” “是啊,到了也没空休息的。” 江月疏回头看了看余昭昭:“怎么?样啊你?” 余昭昭叉腰弓着背,一边大喘气,一边冲江月疏摆了摆手,示意她走。 这还是把行李交给?宋哲以后的状态。 江月疏哪能扔下她,当即拉住她的手往前带。 “你怎么?这么?能走啊,我感觉快死了……”余昭昭嗓子都哑了。 江月疏脸不红气不喘,边走边弯了弯唇。 这不是得谢谢刘主任督促她报健身房。 嗯,也得谢谢某人?,给?她介绍了个好地方。 总共八公里山路,走了三?个多小时,最后一小段碰到医疗救助点派来引路的三?轮车,余昭昭才终于活过来。 坐在?三?轮车上,边喝水边哑着嗓子说:“回去我也要报个健身房,我的天啊,我太弱了。” “别说话,歇歇吧。”江月疏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一会?儿到了就?得忙呢,可没时间让你休息。” 大地震过后的天空是灰的,看不到一点云彩,感觉就?像电影中的世?界末日?。 专家也说了随时可能会?有?余震。 好在?医疗队驻扎的位置还比较安全,他们到的时候,很多灾民已经在?顺利接受治疗。 江月疏帮忙整理完他们的医疗棚,出来时,头顶传来很大噪音。 她抬起头,是一架绿色直升机从医疗棚上空划过,机身侧面印着无比清晰的“八一”标志。 熟悉的螺旋桨转动的声音,熟悉的画面,和脑海中久远的记忆缓缓重合。 第 19 章 他现在在哪里呢? 是在不知名的地方执行任务, 还是和她一样,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的某一个角落,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一辆布满灰尘的面包车急停在医疗棚前面不远处, 有人边吼边跑下来:“医生!快来个?医生!” 江月疏赶紧跑过去:“怎么回事?” 车后门被打开, 后座是临时改造的担架床,两个人把血淋淋的伤者抬出?来。 “在下面压了?六个?多?小时,胸骨肋骨和大腿骨折,脑部外伤,手臂多?处外伤——” “送CT室。”江月疏一边跟着车走,一边检查伤者意识。 才把这人送进去?,马上又有两?个?消防员抬着伤者过来。 刚跋涉到安置点的医护人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就开始一刻不停地忙到天黑。 江月疏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喝上第一口水。 刘主任还在做手术, 她和余昭昭, 宋哲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地上,累得都快爬不起来了?。 余昭昭拿起手机, 举到她面前:“拍个?合照吧, 纪念咱们?灰头土脸的第一天。” 对着前置摄像头一看,居然被自己吓到:“艾玛我怎么丑成这样?” “算我一个?。”旁边的宋哲也?凑过来。 余昭昭下意识往江月疏身上靠了?一些,半开玩笑?地对宋哲说:“这发出?去?可是黑历史啊宋医生,你?好歹是我们?急诊科门面,别冲动, 小心掉粉。” 宋哲虽然没许晋鹏那么夸张,让几乎全院的女孩犯花痴,却也?是有不少仰慕者的。 “什么门面不门面的。”宋哲笑?得满不在乎, 手抬起来,扶在余昭昭身后的纸箱子上, 摆好了?造型,“拍吧。” 余昭昭按下快门,画面定格。 三个?穿着白大褂的灰头土脸的人,留下了?在安徐县的第一张照片。 * 安徐县属于山地,附近的山路因为地震大都被破坏,连救援车辆都只能停在十公?里外,重型机械根本进不来。 当地消防,警队,驻扎的部队,和不远千里赶来支援的雷霆特战队队员,徒手挖了?几个?小时。 除了?体力大量的消耗,还要应对时不时发生的余震,不少都受了?伤,但凡能动的,都还在继续努力。 一栋塌了?一半的洋楼前面,消防队长用探测仪扫描着,突然扭头朝他们?喊道:“里面有人!还活着!” 在附近挖掘的几个?人都急忙往那边跑,直到谢逢则大吼了?一声:“都别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音未落,地面一阵不小的晃动,站在废墟上的人也?跟着晃动。 洋楼又塌了?一块板子下来,尘土飞扬。 “都站在原地,不要动,远离还没倒塌的楼房!”余震暂时停了?,谢逢则回头命令他的队员,然后十分小心地朝消防队长的方向靠近。 站到旁边,他死死盯着那栋随时可能彻底崩塌的楼房架子,灰尘扑面而来,他抬手扇了?扇:“确定还有人活着?” “生命探测仪有波动。”消防队长眼睛都熬红了?,目光却十分坚定。 说着,人就要往里走。 谢逢则拉住他。 “你?腿都这样了?。”他低头看了?眼消防队长被血染成深色的防化服,“我去?。” 消防队长张了?张口:“随时可能有余震……” “没事,我跑得快。”谢逢则打断他,果?决地走过去?,抬脚,跨过掉落下来横在门口的石板。 对讲机里是消防队长的声音:“生命迹象在二楼西侧,好不好上去??” “没问题。” “小心点,西侧第二根柱子千万不要动,会塌。” 谢逢则轻笑?:“懂挺多?啊。” 他这一笑?,对面的人也?没那么紧张了?:“稍微学了?点结构工程。” “行,出?来教我。” 同频率听到两?人对话的唐承,气得都快破音了?:“你?他妈还有心思笑?!情?况怎么样?” “找到人了?。”谢逢则恢复正?经语气,“还活着,但失血过多?,身上应该有不少伤,叫医生过来准备。” 唐承瞪圆了?眼睛:“你?赶紧出?来!” 两?名消防员抬着担架靠近,还有名医生,谢逢则那边也?扛着人下了?楼。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地面又开始剧烈震动,不出?两?秒,远处一道墙被晃塌了?。 洋楼的残躯也?在震动中摇晃,砖瓦不停地往下跌落,一时间灰尘四起,已经看不见对面景象。 “艹!”唐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吼声如雷震,“老谢!” 这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漫天灰尘飘飞的画面变得很慢很慢,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额头青筋濒临炸裂。 随着房屋彻底倒塌的轰隆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所有人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或呆滞,或沉痛,还有人眼泪都落下来。 直到一抹缓慢而坚毅的身影,穿破那一片仿若静止的灰色浓雾,像闯过无间地狱,从?死亡中归来。 他身上落满了?灰,连皮肤都被覆盖了?厚厚一层,望着唐承却毫不客气地调侃:“哭丧哭得挺感动,可惜了?,我还活着。” 唐承红着眼睛给他一拳:“你?他妈敢死!” “死不了?。”谢逢则满不在乎地勾着唇,“我跑得快,死都追不上。” * 江月疏在这儿快两?天了?,依旧没收到谢逢则消息,之前发出?去?的微信石沉大海,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医疗队一个?个?忙得像陀螺,却很少能吃一顿饱饭。 一是没时间,二是物资有限,得优先?给灾民和伤患。 跟完刘主任一台手术,江月疏饿得前胸贴后背,去?临时饭堂找吃的的时候,人家早就熄灯关门了?。 摸着空瘪的肚子回到医疗区,坐在用来压帐篷的大石头上,喝了?会儿西北风,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吃吧,剩的不多?,稍微垫垫。”许晋鹏递给她一小袋压缩饼干。 江月疏摇了?摇头,他直接塞进她手里,然后叹了?一声,坐到她旁边的地上。 江月疏看着手里的压缩饼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她的确太饿了?,如果?是别人给的,她可能会立马狼吞虎咽。但接受许晋鹏给的东西,心里总觉得很别扭。 “放心吧,我早就想通了?,不追你?了?。”许晋鹏轻笑?一声,满腔释然,“你?就当是一个?普通同事的关心。” “谢谢。”江月疏笑?了?笑?,撕开封口。 压缩饼干不怎么好吃,还硌牙,但现在能有这么一口,已经不错了?。 许晋鹏仰头看着天,虽然看不见一颗星星,连夜幕都是浑浊的:“之前听说你?这人没感情?,脑子里只有工作,追你?,比对付那些钉子户还难缠,劝我早放弃。” 江月疏忍不住笑?了?一下。 话虽不好听,但挺实?在。 “他们?说美女工作狂是很恐怖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别想不开去?找虐。”许晋鹏望着她,浅浅地勾了?勾唇,“现在我信了?。” 江月疏啃了?口压缩饼干:“谢谢夸奖。” 许晋鹏笑?了?一声:“的确是夸奖。” 顿了?顿,缓慢而认真地说:“大家都同样累,但你?能撑到最后一个?,别人留着加餐的压缩饼干,你?送给了?不会说话的小哑巴,答应好守夜,你?连一秒钟都不会偷懒。” 江月疏惊讶地望过去?。 许晋鹏勾了?勾唇,继续说:“即便是发呆的时候,你?的眼睛都比别人更亮。” 江月疏捏了?捏压缩饼干的袋子,一时间有点无措。 “我是不追你?了?,真的,我不会再给你?困扰和压力。”许晋鹏说着站了?起来,然后望着她笑?,“但我还是会欣赏你?,认可你?,看着你?越来越好。” 没等江月疏反应过来,留下一句“晚安”,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早上醒来,外面已经很吵闹了?。 江月疏走出?帐篷,刚想去?看看昨晚手术的患者,却发现不远处宋哲正?和人说话。 那人背对着她,挺拔的身姿裹在一身迷彩作战服中,虽然衣服上沾满了?灰,还有擦破的痕迹,非但不显得邋遢,反而有种令人震撼的战损美。 心口剧烈地颤动着,她走了?过去?。 直到宋哲叫住她:“哎,师妹。” 那人也?同时转过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激动的心脏瞬间冷却,她望着那张英俊却陌生的脸,勉强弯起唇:“早,师哥。” 陌生的兵哥哥也?冲她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江月疏回一个?点头,问宋哲:“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哲看了?眼那人:“这是部队派来救援的郭连长,他们?有一个?小队的随队医生受伤了?,想让我们?帮忙,出?个?人。” 江月疏几乎不假思索:“我可以——” “我已经答应了?。”宋哲笑?着说,“我去?吧,现场救援很危险,要让你?去?了?,刘主任得骂死我。” 江月疏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 她没有坚持。 现场救援中一定会遇到紧急情?况,宋哲到底是师哥,经验多?,处事冷静,的确比她更合适。 * 谢逢则是被郭连长派人押到医疗队的。 这会儿医护人员还都忙着,他又不是什么危急病患,分诊的护士看了?眼伤,让他在病房里坐着等。 唐承目送护士小姐姐出?去?的背影,一阵唉声叹气:“想我家昭昭了?,都快一周没联系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谢逢则鄙夷地嗤一声:“满脑子就知道女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唐承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会儿,摇头:“完了?,你?不会不正?常吧?” 谢逢则乜他一眼:“你?才不正?常。” 唐承坐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没事儿,咱可能就是女孩儿见少了?,在队里天天一堆大老爷们?儿,过节搞个?晚会都是男演员。” 谢逢则嘴角一抽,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不过问题不大,你?看我,单身二十六年,都打算孤独终老了?,这不也?脱单了?吗?”唐承一脸认真地说,“你?肯定没问题,只是缘分未到。” 谢逢则凉飕飕扯了?下唇:“呵。” “你?得多?看看异性?,找找感觉,你?肯定还是喜欢女人的。”唐承灵机一动,站起来,“你?等着,我给你?叫个?女医生。” “你?有病吧?叫什么女医生?”谢逢则拽他,没拽住,唐承已经往门口走了?。 他急赤白脸地吼了?一句:“我不要女医生——” 话音未落,病房帘子被掀开。 不是唐承掀的,而是外面进来的人。 白大褂,丸子头,略微凌乱的额角碎发。 眼下虽然有淡淡的乌青,看过来的目光却明亮有神。 谢逢则前一秒的气焰,下一秒像被流水绵绵地包裹,温和地消了?下去?。 江月疏眨了?下眼睛,带几分疑惑的笑?意,他眸一颤,偏过头。 “行吧,我不挑。”谢逢则装作淡定地清了?清嗓,瞥唐承一眼,“你?怎么还没出?去??” 第 20 章 这人说变脸就变脸, 唐承一脸震惊地盯了他几?秒,又?看?看?江月疏,后者和谢逢则同样淡定。 唐承以为他只是不耐烦了, 没?多?想, 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帘被?掩上,江月疏垂眸看向他搭在床沿的手?。 洗过了,但不算干净,遍布深深浅浅的血痕,还有早已干涸的破裂的伤口,有的指甲盖都?翻起来,他也没?管。 江月疏心底一痛, 随之又?开?始气恼,想起刚才那两名押他过来的士兵说, 他们队长两天没?吃饭, 光顾着挖人,身上的伤也不处理, 犟得跟头牛似的, 要不是连长命令把他押过来看?医生,还不知道要拖多?久。 江月疏忍下眼眶里一阵热涌,扭头要出去。 “诶。”他叫住她,嗓音明显有点心虚,甚至依稀带了点低声下气的意思:“你去哪儿啊?” 江月疏咬了下唇, 低声道:“拿东西,等着。” 没?多?久,她推了一辆小车进来, 上面叮铃哐啷的,摆着各种药品和器械。 推车停在他旁边, 江月疏戴上手?套,毫不温柔地拽起他的手?,开?始检查清创。 整个过程她不说话,也不看?他,脸色僵硬没?有表情?。 直到碘伏摁在还没?结痂的新伤口上,男人忍不住“嘶”了一声,江月疏嘴角一撇,终于出了声:“知道疼啊。” 谢逢则弯起唇看?着她笑?。 江月疏继续给他消毒,手?上力道稍微注意了些,语气却?还是不客气:“不是铁人吗,刀枪不入,也不用吃饭,来什么医疗队啊。我看?也不用给你上药,不耽误你舍己为人,反正身体好,喝点儿西北风就能自愈。” 谢逢则用另只手?牵住她的白大褂,晃了晃:“我错了。” “别抓我。”江月疏扭身退了退,瞪他,“那只手?拿过来。” 谢逢则听话照做。 江月疏转身换干净棉球的时候,他忽然捏住她指尖,隔着橡胶手?套,一点一点地往上窜。 江月疏瞥了眼,嗓音凉凉的:“你再?这样我叫别人了。” “……我错了。”他无比真诚地重?复了一句,没?再?闹,乖乖抬着那只手?等她。 血肉模糊的场面她见太多?,以为早已铁石心肠,波澜不惊,可看?到谢逢则伤痕累累的右手?,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拽过来,用棉球擦拭伤口周围,不再?出声。 害怕泄露了情?绪,也害怕失去仅剩不多?的冷静。 眼看?伤口处理好了,器械也收拾好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江月疏站在床边,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走。 外面依旧在忙碌,但这么久了,她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他,还没?认真地看?过几?眼。 “去吧。”谢逢则抬起包着纱布的手?,握了握她,“我不走,等你回来。” 江月疏眨眨眼:“今天不用救援了吗?” 谢逢则表情?有点无奈:“领导命令我在这儿歇一晚。” 江月疏轻哼了声,也笑?出来。 总算有人制得住他。 外面似乎又?有救护车到了,她没?再?磨蹭,赶紧跑出去。 忙完一下午,晚上又?给一台手?术当?助手?,从?手?术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饭堂没?有热乎菜了,就剩点白米饭,江月疏不想吃白米饭,扭头拿了块压缩饼干,带了一瓶水回去。 经过谢逢则病房的时候,在门口站立几?秒,掀开?了帘子。 他躺在床上睡着了,盖着被?子,睡姿还挺端正,和平时欠欠的模样判若两人。一只手?藏在被?子里,另一只手?搭在外面,连手?指头都?是乖乖的。 难得见他这么乖巧,江月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谢逢则脱了迷彩服,只穿着里面的体能T恤,虽然是长袖,看?着却?并不厚实。 这个季节,平常人都?要穿毛衣了,怕冷的甚至已经要穿呢子外套。 所以他就是穿着这么单薄的两件,没?日没?夜地在废墟里挖人吗? 也是。 既然没?日没?夜,肯定是不会冷的。 江月疏鼻头又?一阵酸,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低下头,撕开?压缩饼干,一边啃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每一分一秒,每一个呼吸,都?舍不得眨眼睛。 他皮肤一直不算特别白,但最近好像晒黑了,变化不大,江月疏却?能察觉到。 看?着又?更男人了些。 十年前,他也是这样从?废墟里找到她的。 在她以为生命就快到尽头的时候,像一束光,从?天而降。 他总是能成为别人的光。 江月疏痴痴地看?着,没?留神,当?床上那人蓦然睁眼,竟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像当?初在高铁上一样,偷看?的目光被?捉了个正着,无所遁形。 谢逢则朝她微微侧身,睡着时那种乖巧瞬间消失了,眼神里尽是揶揄:“很好看?吗?” 江月疏脸一热,硬着头皮答:“还行,一般好看?。” “那看?来你眼光也一般。”谢逢则直勾勾望着她。 “……自作多?情?。”江月疏羞恼地站起来,“我眼光很好,才看?不上你。” 男人弯着唇角,好整以暇的目光像是看?透了一切:“是么?” 江月疏被?他盯得心虚,把剩下的压缩饼干和包装一起揉成团,塞进口袋:“我要去看?别的病人了。” “等等。”他叫住她。 江月疏假装不情?愿地回头:“干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从?被?窝里拿出个什么东西,朝她晃了晃。 江月疏定睛一看?,是一个一次性饭盒,喉咙不禁哽住:“你……” “愣着干什么?”谢逢则催她,“赶紧的,我手?疼。” 江月疏红着眼睛接过来,里面饭菜居然还是热乎的,嗓音瓮瓮地问:“你没?吃啊?” 这人是有多?喜欢拿自己当?锅炉? 不过他确实挺暖的,冰咖啡都?能焐热不说,这饭都?过了两三个小时,也还没?冷。 现在可是十一月的天气。 “吃了。”谢逢则笑?着躺回被?窝,“知道江医生爱岗敬业,肯定不会按时吃饭,我说我饭量大,多?要了一份。” 顿了顿,语气低缓下来,带着心疼:“压缩饼干别吃了,没?什么营养,还不好消化。” “……嗯。”江月疏抱着饭盒,点点头。 坐在床上吃盒饭的时候,余昭昭洗完澡回来。 从?门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怎么还有菜吃啊?刚才宋医生说,饭堂里就剩米了。” 江月疏嚼着椒盐玉米粒,笑?得眉眼弯弯:“我运气好呗。” “哎嘛你别这么笑?,看?着瘆人。”余昭昭抱着胳膊假装抖了抖鸡皮疙瘩。 江月疏连忙管理住表情?,冲她眨眨眼:“见到唐承了吧?” 余昭昭挨着她坐下:“昂。” 江月疏兴致勃勃地盯着她:“有没?有小别胜新婚啊?” “忙死了,谁有时间跟他腻歪。”余昭昭拿出手?机刷微博。 江月疏了然地点点头:“也是。” 余昭昭刷了会儿微博,江月疏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余昭昭见她有点噎得打嗝,起身去给她倒水,边倒边说:“真给你提个醒儿,找男朋友别找部队里的,联系不上,担惊受怕,遇到什么危险事?儿他们还得往前冲,我今天看?到他那个手?……” 余昭昭蓦地消了声,几?秒后,才调整情?绪,笑?了笑?:“我是没?办法?了,你还有机会拯救,听我的,千万不要入坑。” 江月疏望着她背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大概,可能,应该……也没?有机会拯救了。 * 平时睡到夜里,被?窝都?要踢开?一半,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冷。 江月疏把整个身体都?捂得紧紧的,正想问余昭昭冷不冷,忽然听见隔壁有人说话。 “我去什么鬼天气啊?十一月份下雪?” “天气预报也没?说,莫名其妙的,神经。” “这季节地震就不正常,我说安徐这个鬼地方,还真是哪哪都?不正常……” 江月疏披上外套起来,走到门口掀开?一看?,真下雪了。 地面已经盖了薄薄一层,雪花鹅毛般地往下落。 余昭昭睡得熟,这么大动静还没?反应,江月疏暗叫不好,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度果然不正常。 “别睡了,起来。”江月疏用力推推她,“外面下雪了。” 余昭昭嘟着嘴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你做梦吧……” “你才做梦!”江月疏拍拍她脑门,“你发烧了,快起来喝点热水。” 余昭昭终于睁开?眼睛,但因为发烧,眼皮沉甸甸的,只能睁一半:“好难受啊,好像真的发烧了。” 江月疏倒了杯热水给她,把自己的被?子也抱过来,严严实实裹了两层:“你先待着,我去拿体温计和药。” 余昭昭晕乎乎地点头:“唔。” 外面刮着刺骨的风,还有鹅毛般的大雪往头发衣服里钻,江月疏以最快的速度去工作区拿了支体温计,一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回到房间,余昭昭可怜巴巴地缩在被?窝里,鼻子堵得瓮瓮的:“真下雪了啊?” 她看?着江月疏头发上的雪花。 “不然呢?我也希望是做梦。”江月疏把体温计甩了甩,递给她,“这一下雪,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 这两天送过来的除了伤员,更多?的是尸体。 按理她早该麻木了,可还是一想起来,就心口泛酸。 天灾无情?,摊上的都?是苦命人。 虽然下雪,医疗队的工作不能停。 救援队也一样。 江月疏一大早查房,谢逢则已经穿戴整齐了。 量完血压和体温,她忍不住提醒道:“你手?上的伤……我建议你还是休养两天。” “知道了,我会盯着他的。”唐承笑?呵呵打包票,“他指挥,我干活。” 江月疏一眼瞪过去:“你不也一样?” 今早出门的时候,余昭昭躺在床上特意嘱咐她,给唐承带个紧箍咒。 于是她没?好气地说:“要还想有女?朋友,照顾好你自己。” “行。”唐承笑?得一脸灿烂,“转告她,我保证听话。” 江月疏犹豫了下,还是尊重?余昭昭的想法?,没?告诉唐承她感冒发烧的事?。 这丫头平时小性子多?得很,可关键时候,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嗯。”江月疏点了下头,看?向谢逢则,撞上他目光时心口颤了颤,可当?着这么多?人,她忍下想多?说几?句的冲动,言简意赅:“你也注意安全。” 说完便带着人出去了。 这些天加入医疗队的志愿者,有还没?毕业的医学生,有学过医的社会人士,分了两个在她手?下干活。 江月疏勉勉强强,也当?了回老师。 救援已经进入尾声,不像前两天总是惊心动魄,一大早也不得歇。 下了雪,这里的早上变得比城市更有烟火气。 唠嗑的,铲雪的,边唠嗑边铲雪的。 除了志愿者,痊愈了的灾民也过来加入。茫茫白雪,天寒地冻,这样的画面却?十分温暖。 江月疏忙了一上午,回房间给余昭昭送饭,摸了摸额头,还是很烫,体温计显示三十九度。 她赶紧拿来退烧药,从?余昭昭嘴缝里塞进去,把人搀起来喝水。 “忍着,这杯喝完。”她拍拍余昭昭的背,“你都?三十九度了,没?感觉啊?怎么不叫人?” “你们都?那么忙。”余昭昭艰难地咽了一大口白开?水,表情?都?快吐了,还傻乎乎地朝她笑?,“我觉得还好,不是太难受,睡觉睡得挺舒服。” “得了吧,你赶紧好起来,大家都?那么忙你生病偷懒?”江月疏故意调侃她,“刘主任说了,落下的活儿等你好了再?补。” 余昭昭瞬间苦了脸:“我的天那个刘扒皮,他还有没?有人性?” “现在人手?不够,没?办法?,很多?事?不能指望志愿者啊,人毕竟不是专业的。”江月疏帮她打开?盒饭,“下午他和宋哲都?得上手?术,你不在,请了市医院的护士过来帮忙。” 余昭昭愣了下,埋头开?始扒饭。 江月疏哭笑?不得:“着什么急?没?人和你抢。” “好好吃饭快点康复。”余昭昭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不能拖大家后腿。” 江月疏笑?了笑?,拍拍她肩:“不缺这一会儿,你别噎着,我出去忙了啊。” 余昭昭瓮声瓮气地点点头:“嗯。” * 余昭昭的恢复能力还不错,吃了退烧药,睡了一觉,下午就能干活了,晚上还在雪地里和小孩打雪仗。 “这一下雪,孩子们倒开?心了。”刘主任望着远处叹了一声,“无忧无虑的,真好。” 江月疏皱皱眉,看?过去:“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 刘主任沉吟片刻,说:“咱们剩的药品可能不够了,本来只带了一个星期的,想着后续怎么着都?能有支援,可这突然下雪,就不好说了。” “气象局来电话,说这雪还要下几?天,运物资的车还停在半路。”刘主任叹了叹,“本来地震就毁了原有的路,临时开?的路只勉强能走,再?加上下雪,路面结冰……” 说着想起来什么,又?笑?了笑?:“幸好提前想着山里冷,就带了羽绒服,不然大家还得挨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笑?着拢了拢衣领。 队里分发的羽绒服尺码有点大,但还算暖和。 只是不知道,谢逢则他们有没?有加衣服,有没?有人关心他们冷不冷。 这个晚上,她没?在医疗队见到他。 接下来又?是两天,完全没?有他消息,江月疏甚至以为他们已经撤退了。 人救完了,他们的确该撤退了。 这两天消防的车子也没?看?到。 安置区的物资越来越少了,饭菜的分量明显比不上之前,管药品的小马找了刘主任好几?次,悄悄说这个药没?了,那个也没?了。 江月疏感觉过不了几?天,他们得开?始饿肚子。 “当?地政府得管管咱们吧?这可都?是来帮忙的志愿者,还有他们自己的灾民。” “谁知道呢,下这么大雪,政府就算想管他怎么过来?” “我听说这雪封了十几?里山路……” “那可以派直升机吧?” “这天气条件,直升机也够呛,听说附近县市的航班都?停了。” 江月疏裹着羽绒服,坐在帐篷前面的石墩子上发呆,突然希望谢逢则他们已经走了。 如果走了,就不用跟着他们挨饿受冻了。 “想什么呢?”余昭昭站到她旁边,吸了吸鼻子。 余昭昭虽然退烧了,这两天还有点感冒症状,好在不影响工作。 “昭昭。”江月疏抬头望着她,眨了下眼睛,“跟你说个事?儿。” 余昭昭挑眉:“什么?” 我喜欢谢逢则。 我想跟他在一起了。 心里默默地念着,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半晌她摇了摇头,笑?:“算了,回去再?告诉你吧。” 她怕余昭昭扛着扫帚追她,问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 第?二天的晚餐,就真的只剩清汤寡水了。 江月疏没?吃饱,从?包里拿出之前啃了一半没?舍得扔的压缩饼干,要分给余昭昭:“要不要垫垫肚子?” 余昭昭嘴角一抽:“几?天了?” “可能……五六天吧。”江月疏算了算上次见到谢逢则的时候,说,“反正应该吃不死人。” “我觉得还是别吃了。”余昭昭从?她手?里拿过来,扔进垃圾桶,“饿一两天饿不死你,咱还有水喝呢,万一吃了出什么问题,大家伙还要抢救自己人啊?” 江月疏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有道理。” 顿了顿,一脸委屈:“可是我好饿。” “睡吧睡吧。”余昭昭把自己裹进被?窝,“睡着了就不饿了,明天早上起来就有汤喝了。” “……晚安。”江月疏叹了一声,也盖上被?子,把身体蜷缩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抵消一部分饥饿的感觉。 最后也不知道是睡着的,还是饿晕的,脑子昏昏沉沉,还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梦到小时候爸爸答应陪她吃生日蛋糕,吹蜡烛,却?因为医院的手?术,一整夜没?有回来。 一会儿梦到十年前的地震,那被?困在废墟之下的两天一夜。 一会儿梦到谢逢则,梦到他笑?起来的样子,调侃她逗她脸红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受伤后可怜巴巴求她原谅的样子…… 一会儿又?梦到一些她以为忘掉了的人,不起眼的高中同学,至今没?联系过的发小…… 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竟然毫无逻辑地凑到一起,困了她一整夜。 直到迷糊间,像隔着一层嗡嗡的膜,听见外面的声音:“起床了起床了!” “大家快起来吃早饭了!” “今天的早饭是肉包子海带汤!手?慢无啊!” 真的是饿出幻觉了…… 江月疏在梦里咽了口口水,翻个身,继续睡。 外面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夹着不间断的叫喊,和一些人兴奋的言语。 不对……这感觉不像是梦。 实在太吵了,江月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坐起来。 旁边的余昭昭坐在床上打哈欠,明显还没?醒透:“他们好过分啊。” 江月疏做了一夜的梦,累得不行,刚坐起来又?闭上眼睛:“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吃的就算了,还故意说这种话。”余昭昭生无可恋地抱着枕头,“我以为我们伟大的医疗队伍中不会出现画饼充饥的愚蠢行为。” “不算愚蠢吧。”江月疏低下头,把脸埋进被?子里,“真的能充饥也行。” 说着,她打起精神,旋身把腿挪下了床:“对不起,我要加入画饼充饥的队伍了。” 余昭昭:“……” 江月疏用鲨鱼夹夹起头发,用昨晚还没?晾干的毛巾抹了把脸,开?了袋漱口水,擦擦嘴巴,就穿上羽绒服出去了。 饭棚那边热闹得很,简直跟过年一样,空气里依稀还真有肉的味道。 不会是真的饿出幻觉了吧…… 江月疏咽了口口水,往饭棚那边走,边走边听见周遭的人说话。 “吓死我了,以为今天早上没?饭吃了。” “是啊,我都?做好挨饿的准备了。” “昨晚我还在想,后山那儿能不能挖出点野菜来,哈哈哈……” “野菜估计都?冻死了,真不敢想象那些当?兵的……” “是啊,不容易,冒着大雪一天一夜,把这十几?里地的冰都?铲了,物资车才能开?进来。” “关键时候,还得是咱们解放军。” “可不是吗。” 江月疏愣在原地。 那几?个讲话的灾民,手?里拿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在啃,一张张朴实无华的脸在雪天里冻得通红,却?笑?得满面春光。 突然,一双沾满冰雪的黑色靴子缓缓停在她面前。 手?是冻红的,遍布着她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伤口,指尖拎着一个塑料袋递给她。 热气在袋子上凝了一层水雾,却?依旧能看?见里面两个拳头大的大包子。 江月疏吸了吸酸胀的鼻子,抬起头,撞入那双懒散而清亮的眸。 男人挑起覆了冰渣的眉毛,像从?前一样,痞痞的,又?温柔:“傻了?” 20-30 第 21 章 江月疏的确像傻了, 呆立在原地?,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直到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早餐的热气氤氲到脸上,香喷喷的, 她回过神来, 缓缓地?抬起双手。 谢逢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似乎很乐见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迟钝的样子,不料她并没去接他?手里的早餐。 而是?微微颤抖地?,手指覆在他?遍布伤痕的手背上。 第一次,她的手比他?还暖,像一团小火苗,努力融化着坚硬的冰块。 男人嘴角的弧度瞬间定?格下?来。 这次轮到他?呆立在原地?, 不动?也?不说话,眼神怔怔地?, 眸底像有暗潮在汹涌。 整个世界安安静静的, 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只有雪花还在缓缓地?落着, 浸湿头发?和?眼眸。 “你?俩干嘛呢?”背后一道熟悉的嗓音, 伴着大大咧咧的笑。 江月疏猛地?把手缩回来,扭头,看见唐承笑得像个二傻子:“早,江医生,昭昭醒了没?” “醒了, 但还没起床。”江月疏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虽然唐承多半没看到, 依旧忍不住心虚,站得离谢逢则远一些, “我去吃早餐了,你?们聊。” 说完拔腿跑向饭棚。 唐承没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什么,因此对上谢逢则不太善意的目光时,以为是?错觉,依旧笑得大大咧咧,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不是?吃了吗?没吃饱?” 谢逢则凉飕飕扯了下?唇。 “送你?了。”他?一把扔到唐承手里,嗓音比落到脸上的冰雪还冷,“补点儿心眼子。” 说完也?走了,留下?唐承一个人在风雪中,默默消化刚才的一切。 唐承其实?并不缺心眼,只是?从来没敢往那方?面?想过。毕竟谢逢则母单这么多年?,数不清的军花献殷勤,他?无动?于?衷,领导安排相亲能不去就不去,不能的,最多吃顿饭就散。 但两人相熟这么多年?,唐承了解他?习性?,结合这段时间的各种反常,灵光一闪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猛地?抬手拍了拍脑袋,先是?懊恼,随后笑得花枝乱颤:“我靠!就知道你?没问题!” 到底是?个男人,到底还是?喜欢女人的。 只是?没想到,谢逢则会栽在她手里。 * 短缺的食物?和?药品一下?子丰裕起来,政府还给他?们送了暖水袋,厚衣服和?厚棉被。 路通了,能转走的伤患都被转移到临近县市的医院,医疗队逐步撤退也?提上日程。 军区医院接了上级命令,站好最后一班岗,照顾余下?的患者,还要协助安徐县医院重建,所以元旦后才能走。 江月疏和?同事?们也?就安下?心来,完全不想短期内回家的事?了。 当天,安置区负责人盛情邀请支援的部队吃火锅。 谢逢则推辞不过,也?多少夹了点私心,就答应和?队友们多留一晚。 江月疏忙完才过去,火锅已经下?好了,宋哲笑着招呼她:“师妹来得正好,肉刚熟,快坐下?吃。” 宋哲刚让出旁边的位置,唐承朝余昭昭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会意,屁股挪到宋哲旁边,又拉着另一侧同事?挪过来,煞有介事?地?说:“月月有点着凉,吹不得风,你?们往这边窜窜,让她坐里面?。” 大家都顺着往外挪,轮到谢逢则的时候,他?不动?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依旧淡定?地?一动?不动?。 但这里没人敢命令他?。 江月疏顺理成章地?坐到他?旁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总觉得有太多目光落在身上,旁边还坐着谢逢则,就像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正在被集体窥视,江月疏拘谨地?不好抬头。 直到宋哲乐呵呵开口:“人齐了,快吃吧,粗茶淡饭,各位解放军兄弟不要嫌弃啊。” “哪儿的话。”唐承开启社牛属性?,举杯和?他?碰了碰,“感谢感谢。” 看得出虽然谢逢则是?队长,但他?不爱处理这种场面?,外交应酬还得是?唐承。 大家边吃边聊起来。 部队里的一个个嗓门大,江月疏低着头问谢逢则,声音便没那么明显:“我还以为你?们几天前就走了。” 男人笑了笑,也?压着嗓音和?她说话:“是?走了,上级命令撤退,不过走了一半,听说你?们大雪封路,物?资车堵在路上。” 说着,他?舀了一勺肉给她放盘子里。 江月疏脸一热:“这么多人,你?别给我夹菜……” “怎么?”谢逢则懒洋洋勾着唇,满不在乎的语气,“怕人知道?还是?嫌我拿不出手?” “影响不好。”江月疏拘谨地?搅着碗里的调料,“我是?来这边工作的,又不是?……” 谢逢则笑着接她话:“嗯,不是?谈恋爱的。” 他?又故意这样。 听着似乎没什么,但每个字都在暗里撩拨她,江月疏抿了抿唇:“本来就没有。” “嗯,你?没有。”他?从善如流地?顺着她,毫不掩饰宠溺的腔调,“是?我假公济私来追你?。” 江月疏被他?逗得脸烫,所幸吃的是?火锅,大家的脸都被热气熏红,屋里灯也?不太亮,她的反应也?就不那么明显。 但再?这样下?去,满脑子都是?这人,别想好好吃了,她扭头瞪了他?一眼:“你?别说了,吃饭。” 谢逢则笑得眉眼都弯起来,目光格外亮,像是?终于?玩够了,放她一马:“行,吃饭。” 江月疏挪回目光时,不禁在他?手掌内侧停顿了片刻。 那里除了厚厚的茧子,还有裂开的伤口,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铲冰雪时过于?用力,活生生抻开的。 可他?似乎毫无察觉,云淡风轻地?吃着饭,仿佛这些伤口都不在自己身上。 江月疏开始有点心不在焉。 火锅吃完,大家就散了,谢逢则和?队友去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里休息,江月疏最后去看了看负责的几个病人,也?回到房间。 关了灯,外面?再?没一点动?静,好像整个医疗队都睡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昭昭隔空和?她说了几句话,也?睡着了,隔壁传来轻浅均匀的呼吸声,江月疏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 最后悄悄披上羽绒服,走了出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掀开谢逢则帐篷的时候,里面?只有一束浅浅的光。男人轮廓分明的脸被电脑屏幕照亮,他?似乎在写什么东西,键盘发?出清脆连贯的响声。 听见动?静,谢逢则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盖,打开床头的充电小灯,勾了勾唇,温柔里夹着点坏:“夜半私会?” 江月疏白了他?一眼,把药箱放在他?床边上,没好气:“手。” 谢逢则一脸吊儿郎当的,把手递给她。 之前明明就看过,可再?次看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脏一缩。 江月疏定?了定?神,没表现出半分,开始手法专业地?清创和?消毒。 “你?们干活都不戴手套吗?”江月疏一边弄着,一边闷声问。 “一开始也?戴,时间久了,隔着手套不好用力。”男人说得云淡风轻,“没事?儿,都习惯了,反正下?次还——” 他?嗓音未落,被江月疏瞪了一眼,这次眼神带了明显的恼怒,还有盈盈水光。 谢逢则闭上嘴,收了声,许久没再?说话。 他?静静地?看她每一个动?作,刚刚瞪得有多凶,就有多温柔细致,药水浸润伤口分明的疼的,心底却一片涌动?的甜,勾起一阵阵潮水般的冲动?。 甚至想不管不顾,当个流氓也?好,就这么把她拽到怀里亲。 可她还没答应。 就连摸一下?手,都要给自己想好被揍之后的说辞和?退路,好让她不生气。 谢逢则一会儿看她的手,一会儿看她的脸,似乎有点无聊,又吹了一下?她鬓角的碎发?。 江月疏憋着笑,故意用棉球戳他?伤口。 听见男人发?出的闷哼,得意洋洋:“活该。” 谢逢则吃痛皱眉之后,又望着她笑,有点贱兮兮的:“再?来一下?,舒服。” “……”江月疏瞪都懒得瞪他?了。 两只手都处理完,浅浅包了层纱布,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却比之前在废墟挖人时要好很多。 “早点睡吧。”她转身收拾医药箱,“多休息,伤口好得快。” 谢逢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嗯。” 江月疏收好医药箱,感觉到头顶灼热的目光,转过去:“你?怎么还不躺下??” “还不困。”谢逢则依旧盯着她,“雪停了,明天就走了。” 江月疏眼神怔了下?,低眉:“哦。” “不会等到天亮。”他?接着说,像在暗示什么,“你?们负责人太热情了,我打算五点多悄悄带他?们走,不然明早又是?大场面?,他?们都不习惯,也?没必要。” 江月疏心口震了震,憋下?鼻头的酸意:“……好。” “不说点什么吗?”谢逢则抬起手,暗示变为明示,轻轻勾住她指尖,再?试探地?往上,“走了之后,不知道多久能再?见了,短期内也?没办法联系。” 江月疏低下?头,看着他?肆无忌惮握住自己的手,隔着薄薄的纱布,仿佛感觉到里面?血液的流淌,温热,颤抖,和?心脏一起猛烈跳动?。 她一张口,就是?浓浓的鼻音:“你?总是?这样。” “嗯?”谢逢则唇角浅浅地?勾着,嗓音也?很轻,像此刻静谧的空气,温暖包裹着她。 江月疏看着他?眼睛,闷声说:“明明有时间,就不知道找人处理一下?伤,你?是?觉得放着不管都能好吗?” 在军区医院也?是?,在这里也?是?,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受了伤,一点都不在乎。 谢逢则笑了笑,毫不掩饰地?袒露私心:“在等你?啊。” 江月疏被他?盈满爱意的目光赤.裸.裸盯着,羞怯地?一颤。 紧接着,听见他?更直白的话:“只想要你?。” 脸颊都烧起来了,下?唇被她自己咬得充血,就连瞪他?,也?那么难为情:“……不着调。” “嗯。”谢逢则满脸笑意,照单全收她的抱怨和?数落,还不忘收拢掌心,让她柔软的手指无处遁逃,“你?知道吗?” 他?直勾勾望着她,开口:“我就喜欢你?这副又别扭,又心疼我的样子。” 第 22 章 心跳震得像擂鼓一般。 江月疏迎着他目光, 就像有什?么吸引着她。无论里面是天堂还是地狱,亦或是深渊,都毫无保留地沉溺下去。 那瞬间她甚至忘了, 人是可以呼吸的。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谢队长, 休息了吗?” 江月疏脑袋一嗡,连忙把手抽回来。 好端端被打扰,谢逢则微恼地拧了下眉,但还是客气回答:“还没有,怎么了?” 那人走了进来,是安置区负责人,见江月疏一脸淡定?地收拾着医药箱, 似乎没多想什?么,满脸忧色地对谢逢则说:“谢队长, 真的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刚才?有几个村民来找我, 说孩子?在外面玩雪,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知道去哪儿了……” 谢逢则脸色严肃起来:“附近都找了吗?” “安置区都找过了, 没在,而且有个孩子?带着电话手表,家长查定?位,在后山林子?里?。”负责人急得冒汗,“他非要进去找, 大半夜怎么找啊?而且才?地震过,林子?都没人敢去,我们好不容易才?摁住了, 这?不是实在没招儿,才?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谢逢则站起身?, 一把捞过床尾搭着的外套。 负责人脸色顿时一黯:“那……” “只能去找。”他利索地穿戴整齐,拿起对讲机,“所有人,到我帐篷前集合。” 不到一分钟,队员们都在门?口站立整齐,一个个穿好了作战服,戴好帽子?,像随时出鞘的利刃。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谢逢则压低嗓音:“有四个孩子?失踪了,大致定?位在后山树林,夜晚失温,随时可能发生?危险,必须尽快找到。” 说着,他拿出负责人给的地图,边指示边在上面做标记:“唐承,带一小队从东侧进,我带二小队走北侧入口,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如果联系不上,一小时后在这?里?集合。地震后土层松动,还有积雪,大家小心。” 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前的士兵们:“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异口同声:“明白。” “出发。” 谢逢则话音刚落,一直站在旁边的女孩忽然开口:“我也去吧。” 男人侧过头,皱了皱眉。 江月疏坚定?地望着他:“如果孩子?们受伤了,没有医生?怎么行?” “好。”谢逢则只思忖了一秒,很快答应,“你?跟着我。” 江月疏以最快的速度拿上急救背包,所有人立刻出发。 夜晚的树林伸手不见五指,谢逢则给她一个手电筒,吩咐不许离开他两?米以外。 江月疏一直紧跟着,后面几个士兵都很照顾她。 “江医生?,我帮你?拿包吧?” “不用,我的包不重……” “江医生?小心脚下啊。” “谢谢……” “黑色的位置别走,你?看那,可能有个坑。” “嗯……” 谢逢则早就提前避开了那里?。 士兵们平时都和男人打交道,队伍里?突然多了个女孩,还是个漂亮女孩,大家明显都有点异样?的热情。 直到走在最前方的人冷冰冰开口:“你?们是来找人的,还是闲聊的?” 所有人瞬间?噤了声。 江月疏知道这?人八成是醋了。 可这?个当口,她没那么心大,也笑不出来。 神经都为那几个失踪的孩子?绷着,一刻找不到,一刻就没法松懈。 又怕找到了,人早已出了意外。 然而现在多想无益,她凝住心神,仔细地跟上谢逢则脚步。 林子?里?信号弱,电话手表的定?位器也没很大用处,士兵们只能一边喊,一边地毯式搜索。 “这?也没应声啊。”赵嘉年嗓子?都喊哑了,抬手摸摸喉咙,突然一低头,脚下踩着的雪里?窜出一个条状物,他大声喊:“卧槽!蛇!” 身?后响起一道淡定?嗓音:“是树枝。” 赵嘉年回头一看,是顶着软糯糯一张脸,唇红齿白的江医生?。 旁边的谢逢则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江月疏俯身?,把他口中的“蛇”拿到手里?,晃了晃:“都下雪了,蛇不用冬眠吗?” 另一位士兵也笑着调侃:“年儿你?也太丢脸了,还不如人家女生?。” “都别废话,找人。”谢逢则冷声制止他们插科打诨的行为,侧眸看向旁边的女孩时,眼底却?夹了一丝温和的欣赏。 这?一片没找到,他们继续往山上走,上坡时,有一道光滑的土坎,谢逢则回过头朝她伸手。 江月疏乖乖递出手,他一把拉她上去,待她站稳才?又松开,低低说了句:“小心。” 江月疏“嗯”了一声:“你?也小心。” 男人笑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继续往前。 江月疏是在城里?长大的,不太会走山路,为了努力不拖大家后腿,她也很机智,一直踩着谢逢则走过的脚印。 果然他挑的落脚位置大多都很好走。 偶尔不好走的时候,他会默契地回头牵一下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发现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队友,无论是工作还是别的,都留给人一种靠谱的印象。 他很敏锐,也很在意同伴的需求。 如果是结婚……应该也一样?。 找了四十?多分钟,还没动静,赵嘉年提议去和一小队集合。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唐承的声音:“老谢,找到了,让医生?赶紧过来。” 江月疏眉一拧:“什?么情况?” 唐承:“身?体很冷,应该是失温了,心跳暂时还有,不过孩子?们都有受伤,我不确定?能不能随便移动。” “好。”谢逢则摁下对讲机,“发信烟,我们马上过来。” 江月疏找他拿了对讲机,一边跟着往信烟的方向走,一边指导唐承:“你?们把衣服脱下来,给孩子?们多裹两?层,然后你?们自己多活动活动,保持温度。” 唐承:“好,知道了。” 江月疏:“受伤严重吗?” “大多数都是擦伤,有一个头部撞伤,一个腿骨折的。”唐承回答,“我们不懂急救,不敢随便弄,怕出问题。” 江月疏:“那等我过来。” “好。” 他们赶到的时候,士兵们都穿着单薄的T恤,外套全裹在那几个孩子?身?上。 江月疏赶紧卸下急救包,检查孩子?们的身?体状况。 体温偏低,其中两?个的确只有皮外伤,但有一个失温严重,已经快到28度,重型低温,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孩子?穿上,让士兵抱下山。 头部撞伤的进行了伤口清理,止血和包扎,也能抱着走。 可他们没有担架,腿骨折的孩子?即便上了夹板,半路颠簸也容易出问题。 一番思忖后,谢逢则率先脱下外套,又叫两?名队友脱下外套,找来两?根长竹竿,用外套固定?在中间?做了一个临时担架,把孩子?放上去。 穿着单薄的T恤,在只有零度左右的山林里?,男人却?终于释然地松了口气:“走吧。” 孩子?们都得救了,一行人下山返回,周围静悄悄的,让人安心,也莫名有点害怕。 羽绒服给了失温的孩子?,江月疏身?上只剩一件薄针织衫,实在很冷,所以当谢逢则不顾避嫌地握住她手时,她并没有挣脱。 虽然他也只剩件T恤,手同样?冷冰冰的,两?个人握在一起,依稀能有点温度。 可是突然,他停了下来。 前面的人也有所察觉,警惕地回过头:“队长,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雪地和树枝被踩踏,却?不是他们队伍里?的人。 江月疏心猛地一跳,男人下意识地将她拉到身?后护住,沉声道:“有狼。” 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 谢逢则压低了嗓音:“前面的,尽快把孩子?们带下山。” 他拿出打火机,盯着远处幽幽注视着他们的绿色光点,摁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中窜起火苗,他转头看向发愣的队友:“快走。” 说着,松开江月疏的手:“你?也跟他们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人是要留在最后,独自对付那些狼吗? 江月疏红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听?话。”谢逢则加重了语气,“这?点火唬不了它们多久,如果让它们跑到山下就麻烦了。” “江医生?,你?走吧。”唐承折返回来,从腰间?拿出枪,“我跟他对付这?些狼。” 谢逢则眼神越过他:“副队长带着所有人撤退,保护孩子?们下山。” 唐承张了张口:“老谢——” 却?被他冷声打断:“你?要违抗命令?” “我他妈——”唐承差点没忍住爆了粗口。 狼群绿幽幽的眼睛虎视眈眈,唐承记得他们此行的任务,是把孩子?们安全救回去。 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大家都会有危险。 他咬咬牙,回过头命令队员:“走!” 谢逢则手中只有打火机微弱的光,掩护队友和孩子?们离开狼群视线,而他,留在这?里?成为狼群的靶子?。 他悄悄拿出腰间?配枪,打开保险栓—— 甩不掉,就只能杀生?了。 然而当他稍移目光,却?发现身?侧还有个人,眼中腾起怒气:“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是你?的兵,不用听?你?命令,所以你?凶我也没用。”江月疏淡淡说着,从急救背包里?拿出酒精瓶,和纱布胶带,从地上拣了几根树枝并在一起。 纱布用胶带缠在树枝顶端,灌满酒精,递给他。 “不怕吗?”谢逢则接过这?个简易火把,情绪也稳定?了。知道她不会走,生?气也没用,唇角无奈地勾起来,“地震加大雪,附近的动物应该都死了,这?些狼很久没吃过东西。” 江月疏清亮的眸盯着他,反问:“你?一个人不怕吗?” 男人低头看向手里?的枪。 “我不怕。”江月疏走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你?不会让我被吃掉的,或者,我们一起被吃掉。” “都不会被吃掉。”谢逢则举起树枝,用打火机点燃顶端的纱布,熊熊烈火瞬间?燃烧起来。 他将火把递给她,目光坚定?又温柔:“你?拿着,我有枪。” 江月疏看了眼他手里?的枪,她知道这?是真的,扣一下扳机,就能杀掉一个人的那种。 她默默地背好背包,接过火把。 天寒地冻里?,整个人瞬间?就暖了。 心跳得很快,说完全不怕是假的,但她的命早在十?年前,就属于他了。 谁都可以丢下他,唯独她不能。 谢逢则左手握住她,身?体缓缓地挡在她面前。 语气很淡,就像平日里?聊天:“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不想让你?看到我杀生?。” 这?把枪下死过不少人,毒贩,恐怖分子?,各种穷凶极恶之徒,他对着那些人扣下扳机的时候,从不会眨眼。 可她是医生?,在她面前结束生?命,哪怕只是狼,也觉得是一种亵渎。 江月疏却?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问:“你?杀过人吗?” 答案没有悬念:“杀过。” “可你?杀的都是坏人。”江月疏仰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满的坚定?,仰慕,信任,无条件的追随,“就像你?今天杀这?些狼,也是为了保护大家。”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直到那一双双绿色的幽光开始移动靠近,谢逢则沉下声,举起枪—— “闭眼。” 第 23 章 江月疏条件反射地听话, 闭上眼睛,只听见一道震耳欲聋的枪声,她?下意识抱紧他手臂。 紧接着第二道, 第三道…… 江月疏适应了这种声音, 缓缓睁眼。 林子里很黑,几乎看不见狼的轮廓,只能瞄准那些绿色的光,谢逢则依旧弹无虚发。 可?眼睛的数量似乎并没有减少?,她?心跳如鼓,嗓音都颤抖起来:“怎么这?么多……” “倾巢出动了吧。”他嗓音低哑带着嘲意,又一枪正中, 传来狼的哀嚎。 或许是同伴死得?太快,狼群有片刻的害怕犹豫, 没再往前, 谢逢则趁这?个?空档火速换了新弹匣。 没过多久,剩下的狼群仿佛达成共识, 要为死去的同伴报仇, 怒吼着猛扑过来。 带着恨意,速度比刚才快多了。 谢逢则开?枪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一声声不绝于耳,可?狼的数量太多,也发了狠, 他只能一边开?枪,一边拉着江月疏后退。 当他再次更换弹匣的时候,一头狼从侧面扑向?他。江月疏几乎没经过思考, 手中火把朝那头狼扔过去,把狼吓得?节节后退。谢逢则反应很快, 一枪崩了。 但手中唯一能让狼群畏惧的火把没了。 谢逢则瞪着虎视眈眈的狼群,狼群同样也瞪着他,饥饿的目光仿佛要吃掉他们?,可?看向?他手里的枪时,还是明显有所?忌惮。 好在?那一双双绿幽幽的光,已经比刚开?始少?了一大半,大致能数出来狼的数量。 “最后一匣子弹了,应该够干掉它们?。”谢逢则手臂箍紧她?腰背,“抱好。” 江月疏没了火把,只能用力抱住他腰。 “砰——” 一枪,他搂着她?转了一圈,躲过扑咬过来的那只,随后一脚踹向?狼头。 趁狼发晕的时候,又一枪精准地毙命。 开?枪,闪避,再开?枪,江月疏在?他怀里被转得?发晕,可?谢逢则即便抱着她?,动作依旧行云流水,不漏一丝破绽。 最后三头呈包围之势,朝他们?咆哮着。 不知不觉已经跑了很远,似乎到了山的另一面,月光惨白?地穿透林子,三头狼张着血盆大口,嘴角饥渴的唾液被照得?发亮。 江月疏不敢看,头埋在?他怀里,禁不住浑身颤抖。 “我还剩两发子弹。”他盯着那三头狼,低沉嗓音落在?她?头顶,“等干掉两个?,你?就跑,我拖住最后一只。” 江月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怎么拖?赤手空拳吗? 她?抵着他胸口用力摇头,眼泪都被甩了出来:“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乖,听话。”谢逢则边喘边说,汗顺着脖子流到她?额头上,脸上,和她?的眼泪混到一起。 忽然有什么东西被塞进她?手。 “我尽量陪你?出去。”他嗓音十分嘶哑,带着隐忍,苦涩,甚至决绝,“但如果不能,你?自己也要出去。” “找个?安全背风的地方,生一把火,应该能维持到天亮。”他握紧她?手,仿佛要将打火机嵌入她?手掌,“他们?会找到你?的。” 江月疏哭着喊:“不行——” 话音未落,紧接着一声枪响,扑到半空的狼垂直落下。又一声,尸体重重地砸在?她?脚边,不足一米。 谢逢则突然将她?推开?,再伸手一拦,尖利的牙齿瞬间咬入他胳膊。 江月疏被他推懵了,可?听见男人一声闷哼,心脏蓦地缩紧。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抄起手边一块大石头砸向?狼头。 慌乱中砸中狼的眼角,鲜血四溅,狼被激得?怒吼一声,扑向?她?。 江月疏惊叫着后退,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就下一秒,谢逢则手中拿一根尖锐的树枝,狠狠贯穿了狼的脖颈。 凶相毕露的野兽就这?么抽搐着倒在?她?面前。 江月疏惊魂未定,颤抖着又朝后退了一步,踩到的土层恰好因为地震而松动,脚一滑,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谢逢则俯身去拽她?,指尖和她?的手堪堪擦过,当即毫不犹豫地往前跳下。 他抱住她?,将她?从头到脚用身体护着,两个?人一起滚下山坡。 江月疏不记得?坠了多久,浑身骨头都被挤压到麻木,脑袋也晕眩得?快没有知觉。 直到咳嗽了几声,缓缓醒过神来,她?下意识拍了拍躺在?身下的人,嗓音也哑了:“谢逢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叫他名字,他却没应。 江月疏脑袋一嗡,那股迷糊劲瞬间消散,她?无比紧张地坐起来,边推边喊他:“谢逢则,谢逢则!” 月光惨白?地照在?他身上,脸上和胳膊上都有擦破的血痕,而他只是安静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样。 江月疏想起他们?滚下的过程中有好几次激烈震荡,震得?她?快要吐了,而他护着她?,应该被撞得?很厉害。 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像只无头苍蝇,边哭边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腰侧一道划伤很深,应该是撞到了尖锐的石头,除此之外,就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当她?取下他头盔时,才看到额头淌下的血。 这?里太冷了,她?用最大的力气把他拖到一块石头边靠着,勉强能挡住一些风。 打开?急救背包的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第一次站在?大体老师面前都没这?么慌乱害怕过,脑子里就像卡了壳,那些平日里游刃有余的专业技巧和知识,全都变得?零碎又混乱。 只能凭着本能摁住他汩汩流血的伤口,机械般地上药,包扎,不止那双手,浑身都在?忍不住颤抖。 等包扎好头上的伤口,再把头盔给他戴回去,心跳呼吸都还正常,她?总算松了口气。 在?附近找了一些干燥的枯枝败叶,团成柴堆。 还好谢逢则给她?的打火机,她?一直都捏在?手里。 野外生火的情节她?只在?电视上见过,尝试用打火机引燃了许久,还是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最后她?灵机一动,把仅剩的半瓶酒精浇上去。 火终于燃了。 天寒地冻的山林里,总算有了一丝温暖。 但还不够。 他受了伤,身体会被平时虚弱一些,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江月疏脱下了自己的毛衫。 她?和他挨在?一起,挨得?紧紧的,毛衫正好盖住两个?人。 火堆带来的一丝温暖,并不足以?抵抗深夜山林中的寒冷,周围还有没化尽的雪,每时每刻,都在?吸走仅剩不多的热量。 江月疏觉得?越来越冷,牙齿打着寒战,把脑袋抵在?他颈窝里,然后把毛衫往他那边多送了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掌搓搓他宽厚却冰凉的肩膀,仰起头,发现男人素来云淡风轻的脸色,即便此刻在?昏迷中,也是紧绷的。 他一定很难受吧…… 江月疏抱紧了他。 “你?这?个?笨蛋。”整片安静的树林里只有她?哽咽的声音,“为什么要跟着我下来啊?” 他明明有很多种选择。 可?以?走下来找她?,可?以?等天亮带人来救她?,可?偏偏,他选了最傻的这?一种。 但如果他没这?么做,此刻靠在?这?里昏迷不醒的,就是她?了。 “笨蛋。”她?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连嗓音都变得?很轻,“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对不对?” 男人冰凉的手指依稀动了动,她?笑着握住。 “谢逢则……” 头顶的呼吸声仿佛在?回应她?。 江月疏弯了弯唇,已经快没力气了,但还是坚持着发出虚弱的气音:“我好喜欢你?。”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的,还是因为太冷,被冻昏过去的。 * 谢逢则睁眼的时候,额头传来一阵刺痛,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浑身都有种散架过的感?觉。 后背痛,胳膊痛,腰侧也痛。 他咬牙抬手摸了摸,额头被包着纱布,腰侧也围了一圈,都是被仔细处理?过的。 左肩上是女孩的头,她?乌黑的发丝垂在?颈窝和胸前,发梢都结了冰渣。 谢逢则慌了慌,手指探向?她?脸颊,感?觉到呼吸和体温,才松一口气。 面前的火堆熄灭了,他拿起掉落在?身上的打火机,摁一下,又挫败地扔到旁边。 没油了。 这?里是山的背面,就算唐承送完那些孩子们?立即出发,除非和他们?一样滚下来,估计最早也得?明天才找到。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后半夜还很长。 怀中女孩不知喃喃了一句什么。 谢逢则望着她?笑了一下,眼底温柔,笑容却无奈又沮丧。 “傻子。”他摸摸她?的脸,扯下自己身上的毛衫,“这?样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没了火堆,身体只会越来越冷,他已经感?觉到低温侵袭着大脑,连思考都明显迟钝。 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她?整个?人用毛衫裹起来,然后用只穿着单薄T恤的身体抱住她?,挡住刺骨的严寒。 他见过,也想象过无数种死法,但大多是残忍而果断的。 被枪打死,被炸弹炸死,被恶徒报复,乱刀砍死。 可?今晚的夜色竟然出奇的温柔。 没了毛衫的阻挡,寒意入侵,身体越来越僵硬,意识越来越昏沉。 脑海中却涌过无数温热的画面,心口也是一阵阵滚烫。 这?辈子荒唐过,迷茫过,痛恨过,最终坚定地选了这?条路。 在?他以?为余生都要当一把没有感?情的利刃时,遇到了她?。 想想那些或死在?他手里,或被他捉拿归案的毒贩和恶徒,这?十多年?光阴,怎么也算是够本了。 对得?起党和人民,对得?起在?母亲坟前发过的誓,对得?起满门荣光。 却唯独,要对不起她?了。 说过的话,可?能再也没机会兑现。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死法很窝囊,但此刻他只觉得?无比庆幸。 能护着她?,换她?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最后的时光还能把她?抱在?怀里。 靠仅剩的一丝力气,彻底僵硬前的一点点意志,他颤抖地低下头。 早已没有温度的唇,奋力想要亲一亲她?。 视线尽头是她?的唇,可?最后,却只隔着发丝贴在?她?额头上。 他没有力气再往下。 仿佛听见死亡的召唤,谢逢则合上眼,任由黑暗绝情地吞噬一切。 “江月疏。”他最后一次在?心底叫她?,唇角却释然地弯起来。 “下辈子见了。” 第 24 章 身?上?披着厚厚的羽绒服, 屋内还开着政府送来的电暖设备,江月疏呆站在?门外?,心脏却还在?发?抖。 仿佛依旧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山林, 被一具冰冷的身?体抱着, 无?论她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 隔着一道门,同事们正在奋力抢救。 “23度,宋医生,这?个体温不太可能救……” “别废话,肾上?腺素继续推!”宋哲一边按压胸腔,一边朝旁边的护士喊, “人还没死,谁都不准放弃!” “完了, 室颤……” “200焦耳双向, 充电。” “再充电。” 仪器混乱的报警声,医护焦急的抢救声, 脚步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站在?门外?,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另一侧是那群特战队的小伙子,一个个也红了眼睛,向来直挺挺的脊梁,像失去了骨骼一般颓丧地弯下。 唐承在?外?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最后蹲下来,一拳砸在?面前的雪地里。 白的染成了红的,伤痕累累的手指用力抓进去, 肩膀不住地颤抖。 刘主任刚从手术室出来,站到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听说你拒绝做检查?为什么?” 她失魂落魄的目光盯着屋内, 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刘主任叹了叹,无?奈地摇头?。 “现场处理你做得很好,别太内疚了。”他又拍了拍她的背,“现在?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们后面还有工作?。” “还有什么?”她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却嘶哑得不行,“没有了,都没有了。” 直到监护仪刺耳的“嘀”声划破空气,也终于割裂她强撑着的那颗心脏,游丝般的一口气,带走了最后一点希望:“什么都没有了。” 宋哲大概早就察觉到什么,关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当他转身?望向江月疏时,眼里带着沉痛,还有一丝心疼和愧疚:“对不起,我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没有看他,也没看任何人,双脚麻木地往里走着,宋哲沉默示意其?他人出去,最后从外?面关上?了门。 他身?上?的管子还没撤掉,但监护仪上?的心跳已经停止了,她知?道,此刻面前的这?个人,从医学上?已经没有活过来的希望。 但她还是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好像他还能听到似的,和他说话:“谢逢则,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怎么那么傻啊?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命。”她低下头?,和他十指相扣,“你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我吧……”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嘴角却浅浅地弯起来:“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眼泪滚烫,一串串地往他手背上?落,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抽噎着,只剩下哭。 直到他整只手都被浸湿了,像泡在?她的眼泪里。 江月疏察觉手背上?轻轻按压的力道,以?为是错觉,怔了怔。 当她认真地看过去,那根手指却真的,有一下细微的颤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扭头?看向监护仪,屏幕上?居然重新有了心率显示,血压和血氧虽然很低,却在?缓慢平稳地爬升。 “你能听到吗?”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是惊喜的,边哭边笑,“谢逢则,你能听到对不对?” 床上?的人没有睁眼,依稀用力的指尖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答案。 * “吓死我了,刚出来就听说谢逢则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余昭昭今天跟一台手术,从早到晚,下午才出来,第一时间拉着江月疏去做身?体检查,拆下心电图,同时松了口气:“还好他命大。” 顿了顿,改口:“不对,是你们俩命大。” 江月疏心虚地瞅了她一眼,起身?穿衣服,安静乖巧地没出声。 “这?会儿知?道装乖了?我跟你说,你偷偷跟他们上?山的事儿我还没正式跟你算账。”余昭昭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心疼她,没用力,语气却毫不留情,“这?么危险你说去就去?你长这?么大走过山路吗?你学过野外?生存吗?你要真的死外?边儿你要我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我才二十四岁啊拜托,你让我这?把年纪每年清明去给闺蜜扫墓啊?”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江月疏低下头?,也后知?后觉有点冲动了,但她知?道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那么做,“大家都休息了,现场就我一个医生。” 余昭昭凉飕飕扯唇:“我管你什么崇高?的职业理想,我只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嘛。”江月疏握着她的手晃了晃,直冲她眨眼放电,“昭昭。” 余昭昭哼了一声。 江月疏继续晃她,嗓音更甜地撒娇:“昭昭宝贝。” “行了行了,受不了你。”余昭昭抖一身?鸡皮疙瘩,“自己待着,我得去忙了。” 离开病房前,严肃认真地警告她:“你现在?是病患,给我躺床上?别动,不准偷偷跑去看某人。” 江月疏答应得果?断:“没问?题!” 然而余昭昭前脚走,没过几?分钟,她后脚就起身?,在?睡衣外?面套了件羽绒服。 掀开门帘左右瞧瞧,没看见余昭昭身?影,便往后面的帐篷溜了。 谢逢则住在?单独的病房,屋内还特地为他开了电暖,有护工守着。 江月疏进去的时候,护工愣了下:“你怎么……” 江月疏抬手打断她:“嘘——” 护工立马噤了声,等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才小声问?:“江医生,你怎么不在?病房休息啊?” “不放心,过来看看。”她瞥了眼床头?柜上?数据还算稳定的监护仪,“还好吧?” “没问?题,主任也检查过了,说只等他醒过来。”护工回答着,满脸单纯的感动,“江医生,你人真好。” 除了余昭昭和唐承,以?及或许发?现点苗头?的宋哲,这?里其?余人都不知?道她和谢逢则之间的暗度陈仓。 特意过来看他,都只会觉得她人好心善,知?恩图报。 江月疏不太自然地撇开目光:“那就辛苦你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叫……叫刘主任。” 一个“我”字被咽下去,她最后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才转过身?,十分不舍地离开病房。 出去的时候,她才发?现唐承坐在?帐篷侧面的石头?上?抽烟,走到旁边,静静地没有说话。 之前她一直没勇气看他,没勇气看他们队里任何一个人。 尽管谁都没说过一句责怪的话。 一句“对不起”在?喉咙里哽着,还没开口,却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不用想太多了。” 男人说话间烟雾缭绕,嗓音平和:“我们是军人,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就不可?能看着老百姓去死。不管你是谁,他都该救你。” “而且你也救了他。”唐承把烟揿灭,扔到地上?,“如果?不是你及时处理,也等不到我们支援,他可?能真的……” 他笑了一下,朝她看过来:“放心,没人怪你,我认你是我嫂子。” 江月疏瞬间脸一热,那点愧疚的小心思?也全没了,只剩下难为情:“说什么……” 突然,里面似乎传来了动静,紧接着是护工的声音:“你感觉怎么样?” “哟,醒了。”唐承抬了抬下巴,“进去看看?” 江月疏侧过脸,头?发?挡住通红的耳朵:“你去吧,我得回病房了。” “行。”唐承意味深长地笑着,“大白天确实不方便。” 江月疏瞪他一眼,扭头?跑了。 晚上?宋哲过来查房,她顺便问?了问?谢逢则的情况。 “当兵的身?体好,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宋哲看她一眼,带着点促狭,“倒是你,没事儿别到处乱跑,特别是晚上?,容易着凉。” 江月疏莫名心虚,清了清嗓:“……知?道了。” 可?出去前,又若有似无?地提醒她一句:“那边值夜的护工已经撤了。” 江月疏秒懂他意思?。 没有护工值夜了,也就是说,晚上?只有谢逢则一个人了。 估摸着查房结束,医疗区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各自休息,江月疏又一次偷偷起床。 晚上?的确比白天冷很多,她穿上?羽绒服,还戴上?了围巾和帽子,蹑手蹑脚地溜出去。 外?面很空旷,没有植被,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这?么死气沉沉的夜晚,却让她觉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充满生机。 谢逢则帐篷里发?着幽幽的光,她掀开门帘一角时,看见他坐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屋里很暖,他只穿一套单薄的病号服,腿一条伸直,另一条微屈着,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和那晚一样似乎在?写什么东西,键盘清脆连贯地响。 应该是工作?吧…… 她这?么进去,会不会打扰他? 正犹豫着,忽然听见谢逢则懒散揶揄的声音:“再不进来,我眼睛要瞎了。” 江月疏这?才发?现自己手电筒的光,就那么直直地射到他床上?。 她眨了下眼睛,关掉手电,背着手有些拘谨地走过去。 谢逢则望向屏幕,又敲了几?个字,合上?电脑放到旁边,顺手拧开床头?的灯。 他额头?上?还缠着纱布,但已经不是她匆忙间的手笔,而是重新包扎过的。 纱布上?没有血,干干净净,却还是令她心口一疼,不忍心再看。 “你……还没休息啊?”江月疏低下头?。 他笑着看她,“嗯”一声:“之前没写完的报告,收个尾。” 江月疏:“写完了吗?” “写完了。” 屋内又安静下来。 目光不自在?地移动,落在?他手指上?的血氧夹,她终于找到一个不尴尬的话题:“你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 职业病上?身?,不自觉说了一箩筐,被男人轻飘飘打断:“你是我的主治医生?” 江月疏眼眸一颤,抿抿唇:“不是……” 确切地说,她现在?还是个病人。 “没记错的话,我的主治医生是你老师。”床头?灯光幽暗,显得他眼神格外?明亮,像是能窥进她心底,“当然你要是不放心,我不介意给你检查。” 稍顿一秒,意味深长里夹了点坏:“你想看哪儿都行。” 说着,他无?比利索地拧开病号服第一颗扣子。 当手探向第二颗的时候,江月疏羞得脸红了:“我不想看!” 但他动作?很快,已经拧开了。 谢逢则没再继续往下,那只故意逗她的手闲闲地搭在?膝盖上?,衣服散了两颗扣子,领口敞着一片风光,眼神疏懒,像磁石一般勾着她。 江月疏觉得自己真的是多此一举,大半夜送上?门来。 就这?冲她使坏的精气神,估计用不了两天就能活蹦乱跳。 “既然你好好的,那我就走了。”又羞又急,她转身?往门口去。 忽然他叫了一声:“等等。” 江月疏手扶在?门帘上?,没有转身?。 背后传来谢逢则微低的嗓音:“头?有点疼。” 她心底蓦地一颤,像被冷风吹了一下,不自觉掩紧门帘。 “腰也有点疼。”每一个字都轻轻的,却接连在?她柔软的心口砸下一个个坑,“不过一想到差点见不到你了,这?些好像都不算什么。” 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放下门帘,扭头?跑回到床边。 她的头?撞在?他胸口,眼泪洇湿他的病号服,双手微微颤抖着,紧抱住他的腰。 第 25 章 谢逢则被她勒得喘不过气, 才拍了拍她的背,哑声:“别哭了。” 她手臂微微松了一些,却还是?没放开, 头回在?他面前像个撒娇耍赖的小?孩。 男人胸前?的衣服早已湿透, 无?奈地揉起她头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哭……” “那你后悔了吗?”江月疏瓮声瓮气的,听上去很可?怜。 谢逢则心脏像被揪了一下。 他低下头,灼热的呼吸落在?她发间:“不后悔,永远不后悔。” 喜欢她不后悔。 为她去死,也不后悔。 无?论再来多少次,他依旧会?这么选择。 屋里只?有一盏功率不大的床头灯,越是?昏暗, 周围越安静,感官也变得越清晰。他肌肉的脉络, 耳边震动的胸腔, 接连着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江月疏眼眶热得不像话, 那种连着监护仪也看不见?他心跳的恐惧, 终于结束了。 她沉溺在?这样的安静里,直到那人压着嗓音开口:“帮我看看腰侧的伤?” 她脑子嗡地一下,抬起头,手臂无?措地缩回来:“刚才我碰到了吗?” 谢逢则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解开扣子, 结实的腹肌袒露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纱布真的在?渗血,这动作怎么看,都像在?故意勾引她。 然而此刻她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 匆忙去柜子里找了把剪刀,一些药品和?纱布, 凌乱地堆在?托盘里拿过来,动作娴熟,又带着点慌张。 面对他,总是?比面对别人要?紧张一些。 怕他疼,怕他受罪,更怕他出事。 第一次在?实验室解剖动物,老师就?夸她手稳,那么多本科生中,她有天生的外科天赋。后来第一次穿刺,第一次下刀,第一次手术缝合,她的手都没有抖过。 然而在?他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 纱布一层层剪开,露出里面狭长可?怖的伤口,江月疏忍了忍泪意,给他又上了一遍药,清理过后重新?包扎。 谢逢则身?上的肌肉脉络明显,那些伤疤也明显,深深浅浅的,看得她鼻头泛酸。 她指着左侧腹肌上端那道长长的疤痕:“这个是?刀伤吗?” “嗯。”他眯了眯眸,望着她,“三年前?的。” “这个是?上次的?”她看着另一道颜色略新?的疤痕。 那次他去急诊让她换药,她还想着,给他缝针的医生手法也太粗糙了些,果然留下的疤也不好看。 谢逢则嗓音更沉了些:“嗯。” 她目光往下,游移到裤缝边缘的时候,脸颊一热,眼皮仓促地抖了一抖。 听见?男人似乎在?笑,她装作淡定地抬起头:“还有吗?” 谢逢则直勾勾望着她眼睛,然后十?分听话地,抬手掀开右肩的布料。 那里似乎有一个圆形的弹孔。 可?她还没凑近看清,他就?穿好了衣服,连带扣子也扣起来。 江月疏意犹未尽的眼神被他睨过来的揶揄目光捉住,男人勾了勾唇,笑得和?往日一样痞气:“怎么,没看过瘾?” 江月疏心里默认,嘴上却没敢承认。 “今天就?到这儿吧。”他扣完最后一颗,若有所指地望着她说?,“再看下去要?出事了。” 江月疏瞬间脸红如血,好像自己真怎么着他了似的,忙反驳:“我就?看看,又没——” “还想摸?”男人轻快地接腔。 她抿了抿唇,一脸正气:“我没有。” “想也没事。”他好整以暇地逗着她,“等我好了,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江月疏差点又被他气走?,可?还没起身?,就?被人拽着手腕拉过去,倒进怀里。 连床都跟着“吱呀”一响。 江月疏脸烫得不行,提醒他:“小?心你的伤……” “没那么娇气。”他搂着她的腰,唇角勾着压下来,“只?要?你不乱动。” 灯光昏暗,目光所及是?他明亮的双眸和?越来越近的唇,再不乱动都要?亲上了。 可?她也真的不敢乱动,怕伤到他,只?好抬手挡在?两个人之间,眨眨眼睛。 男人灼热的唇落在?她掌纹中间,恍惚还有个亲吻的动作。 一阵酥麻瞬间窜遍了全身?,江月疏脑子晕乎乎的,听见?他喑哑的笑腔:“怎么?” 她眼皮猛烈地颤抖着,紧张又兴奋:“……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是?吗?”谢逢则轻笑了一下,捏住她手指,“江医生,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心脏蓦地一震,被他的嗓音揪起来。 谢逢则看着她,眼底涌动着一片暗流:“所以今天想做的事,就?不想等到明天。” 如果他这次真的死了,那么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那个只?落在?额头的吻。 江月疏溺在?他眸底的光芒里,一动不动。 被他握住的手指卸了力道,软软的被他穿进指缝,扣紧。 当他视线往下移时,江月疏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心跳快了,还是?时间慢了,焦灼等着,心想他怎么还没亲。 直到门口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哎哟——” “我靠你小?子干嘛推我?” “谁推你了?你自己没蹲好!” “关键时刻掉链子啊赵嘉年,马上就?……” 门帘唰地被扯开。 门内是?面色铁青的谢逢则,门外偷看的一群人顿时像被捉住的小?鸡仔,可?怜巴巴地求饶。 “队长我错了,我是?被他们逼的——” “是?赵嘉年!他说?今晚有好戏看!他坑我!” “是?的!赵嘉年说?老大背着我们搞对象!之前?我们不信么,他就?说?有证据,拉我们来看!” 赵嘉年被卖得彻彻底底,破罐子破摔:“你们这帮怂货!” 他忿忿地指着这帮人:“是?谁说?老大搞对象不打?恋爱报告的?谁说?要?过来捉他把柄啊?是?你吧刘兴平!” “我开玩笑……我根本就?不信好吧。”刘兴平一脸狗腿地望向谢逢则,“老大不打?恋爱报告,那就?是?还没追上。” 其余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嫂子肯定还没同意呢。” “是?这样吧嫂子?” 赵嘉年:“我靠你们这帮人精!” 谢逢则面无?表情地看他们演,仿佛事不关己,倒是?江月疏,莫名被拉入话题,不知所措地往他身?后挪了挪。 当着所有人的面,谢逢则牵住她手,像是?无?声的安抚。 紧接着皮笑肉不笑地,目光扫过这群人:“就?你们这样的,哪天被抓去当俘虏,是?不是?比谁招得快啊?” 那些七嘴八舌的小?伙子顿时安静下来,羞愧地低头。 “每人三百个俯卧撑,不做完不许睡觉。”牵着她的力道有多温柔,对这帮小?子就?有多狠,“夜深了,动静小?点儿,吵醒一个人加五十?,上不封顶。” 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所有人乖乖地在?他帐篷侧面趴成一排,开始做俯卧撑。 江月疏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后千万不能得罪他。 千万。 * 江月疏第二天上午输完液,下午就?恢复工作了。 山里救回来的四?个孩子,有三个已经被家长接回去,还剩那个骨折的在?住院。 孩子父母和?祖父母都死在?地震里,有个远房舅舅在?外地,前?阵子电话联系到,说?会?来领人,可?后来又打?了几次电话,不接了。 医疗队的人都心知肚明,以后八成是?个孤儿了。 江月疏忙完,去病房看了看那个孩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档案上写的七岁,个头却不像七岁,身?材也太瘦弱了些,明显的发育不良。 听护工说?特别不爱吃饭,打?针倒是?挺乖,不哭也不闹。 床头柜上的饭盒里,饭菜都没吃几口,江月疏走?过去,摸了摸,还是?热的。 江月疏坐到床边凳子上。 “小?海。”她温柔地唤了一声,“你是?叫小?海吧?” 男孩攥了攥被子,望向她的目光小?心翼翼,还带了一丝警惕。 江月疏朝他伸出一只?手,十?分友好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江医生。” 男孩警惕的眼神有了点松动,几秒后,很小?声地问:“是?你救了我吗?” 江月疏不解地弯起唇:“嗯?” “他们说?,是?江医生救了我。”男孩冲她眨了眨眼睛,“是?你吗?” “嗯……”江月疏沉吟两秒,笑了笑,“不只?是?我,还有很多叔叔,一起救了你。” 男孩稍低下头,但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小?心和?警惕:“我知道的。” 说?着,目光看向自己包着石膏的小?腿,带了丝沮丧。 “别怕,会?好起来的。”江月疏安慰他,“多吃饭,就?能恢复得更快,我们吃点饭好不好?” 男孩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饭盒:“我不想吃这个……” 江月疏摸摸他的头:“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面。”男孩扁了扁嘴巴,“鸡蛋面。” 这孩子从地震后就?闷闷不乐,不爱说?话也不爱吃饭,之前?代?为照顾的志愿者都很苦恼。 会?主动提要?求,是?件天大的好事。 江月疏连忙去厨房,不料做饭阿姨下班了,她只?好亲自上手。 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下厨的机会?,贡献给了一个灾区的陌生小?孩。 锅里烧着水,江月疏莫名满足地哼起歌,等水开了,再把面条放进去。 第一次做不免慌张,但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她心想自己还是?有点天赋的。 可?人有的时候就?是?不禁夸。 面条下进去没多久,锅里突然冒出一层白沫,迅速地往上沸腾,水位线越来越高,眼看就?要?溢出锅来。 她慌忙要?去拎锅,却不慎被烫了一下手,惊叫着跳开。 “别动。”身?侧传来一道焦急却沉稳的声音,她被拦到旁边,一只?大手精准地摸到灶台开关,关了火。 江月疏抬手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口:“吓死我了。” 男人没说?话,重新?扭开打?火灶开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瞪大眼睛惊呼:“别开,要?炸。” 对方一边调火力,一边笑了声。 江月疏觉得可?能是?在?嘲笑她,乖乖闭嘴。 锅里的水重新?沸腾起来,面条在?里面翻滚,鼓着小?泡泡,却并没有变成白沫溢出。 当他转头看过来时,唇角勾着兴味的弧度,江月疏把手背到身?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没弄过……” 谢逢则朝她伸手。 她愣着没动,手被他从背后拉过来,瞧了瞧刚才被烫到的指腹:“疼不疼?” 江月疏摇摇头:“我躲得很快。” 还好,看起来没烫伤。 谢逢则叹了叹,目光攫住她,认真地问:“晚饭没吃饱?” “不是?的。”她看了眼锅里安然无?恙的面条,“是?我们救回来的那个小?孩,他说?想吃鸡蛋面……” 男人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笑了一下:“鸡蛋呢?” 江月疏环顾四?周,并没有鸡蛋。 最后还是?谢逢则从冰箱里找了个鸡蛋,在?碗边上磕了一下,单手一捏,里面的蛋液“噗通”进了锅。 江月疏看着他冷静娴熟的动作,微微失神。 这人怎么什么都会?啊…… 直到面条和?鸡蛋都熟了,谢逢则关掉火,烫了几片青菜叶,再用个碗盛起来。 两人一起去了小?海病房。 “哇,鸡蛋面!”小?男孩激动地睁大眼睛,当看到江月疏后面进来的男人时,又有一瞬的沉默警惕。 江月疏走?过去,支了张小?桌子在?床上,搁好面条,把筷子递给小?海。 小?海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盯着谢逢则身?上的衣服。 江月疏连忙解释:“小?海,这是?救你的叔叔。” “嗯。”小?海眨了下眼睛,再低下头,慢慢吃起来。 谢逢则也搬了把椅子在?旁边坐。 江月疏一会?儿看小?海吃面,一会?儿看谢逢则。 他今天已经换下病号服,穿上那身?迷彩军装,帽檐正好遮住额头上的纱布,从头到脚工工整整,看着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扛把枪就?能上阵。 可?他到底是?个病人,严格来讲还不能这么快下床。 江月疏知道这人待不住,除非两条腿都断了,不让他下床不可?能,忍不住提醒道:“你的伤,要?多养几天才行的。” “这不是?养着吗。”他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盯着她,“主治医生说?了,心情好有助于恢复,我觉得我得多看看你。” 江月疏羞愤地瞪他一眼:“有小?孩……” 谢逢则满不在?乎地笑着,问小?海:“面好吃吗?” “好吃。”小?海把汤都喝了一半,无?比认真地望向他们,“谢谢姐姐,谢谢叔叔。” 谢逢则眯了眯眸,似乎不太满意:“她是?姐姐,为什么我是?叔叔?” 小?海一脸天真无?邪:“你是?解放军叔叔。” 江月疏“噗嗤”笑了,看好戏似的盯着两人。 只?见?谢逢则轻蹙眉毛,和?小?屁孩一本正经地商量:“那如果,我俩是?一对儿呢?” 第 26 章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小海的认知, 迷惑地眨眨眼睛:“什么是一对?” 江月疏在床下踢了谢逢则一脚,没忍心用力,他也就跟没事人似的, 继续和小海闲扯:“就和你爸爸妈妈差不多。” 小海无比天真地问:“那你们也有小朋友吗?” 江月疏又踢他一脚, 狠狠地?,踢完直接站起来:“我走了,再见。” 谢逢则拉她没拉住,紧跟着也起身,对小海说:“还没有小朋友,以后会有的。” 刚走到门?口的江月疏折返进来,无比粗暴地?拽起他胳膊。 等终于离开小海视线, 又一把甩开:“你跟小海胡说八道?什么?” 男人双手闲闲地?插在裤兜,理直气?壮地?笑:“我哪句话胡说八道?了?” 江月疏瞪他一眼, 面颊滚烫。 谢逢则向她走了一步, 唇角勾得十足痞气?:“嗯?” 她后退,很快又被他逼近:“我们不是?一对儿吗?” 她已经靠在树上, 退无可?退,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所?有的月光,只有那?双眸灼灼地?,像火苗一样烫着她。 “我是?认真想跟你处对象,奔着结婚的那?种,当然?以后的事情, 什么时候结婚,在哪儿定居在哪儿买房,什么时候有小朋友……”捉住她羞赧的眼神, 他眸光促狭地?一亮,故意停顿后才慢悠悠, 轻飘飘地?继续:“你说了算。” “想这么多……”江月疏咬了咬唇,不好意思?看?他。 “是?。”谢逢则直勾勾注视着她,仿佛不愿错过她每一个表情,“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这么多了。” 都说真正爱一个人,会把她计划进未来。 而他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经幻想过有她的未来。 江月疏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天前,他才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醒来,两?天前,他放弃生命也要?护着她。 鼻头又一阵泛酸,眼眶也热了,她吸了吸鼻子,望着他说:“现在情况特殊,不能太明显。” 无人注意的昏暗角落,谢逢则牵起她的手,揉进掌心:“这样可?以?” 江月疏故意刁难他:“不行。” “学会口是?心非了……”谢逢则手上用力一拽,同时搂住她倾倒过来的身子,结实的手臂圈着细腰,侧头低下去?,缓缓靠近女孩滚烫的脸,意图昭然?若揭。 江月疏被他的眼眸勾缠入那?片深渊,就快要?彻底沉溺。 直到刺耳的手机铃声劈头而下,瞬间浇醒她犯迷糊的脑袋。 来电显示是?余昭昭。 江月疏怕是?哪个病人出状况,赶紧接听:“喂?怎么了?” “几点了你还在外面?七岁小孩要?你哄睡吗?”余昭昭语气?有点不耐烦,“我刚打的热水,速度回来泡脚。” “知道?了,马上回来。”江月疏收起手机,仰头看?着一脸郁色的男人,讨好地?笑着,挥了挥手,“我走啦?” 谢逢则“哼”一声,转过去?:“送你。”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米多距离,谢逢则亲眼看?着她进门?,才转身回病房。 余昭昭翘了翘泡脚桶里的脚,没好气?:“去?跟谢逢则私会了?我刚刚没打扰你们俩好事吧?” 江月疏一边换鞋一边不假思?索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靠你还真去?了?”余昭昭拔高嗓音,“我跟没跟你说不要?和当兵的搞对象?唐承说的时候我还没当回事,我以为你脑子够清醒,谢逢则再怎么帅再怎么牛逼也勾引不到你——” 江月疏没打算再瞒,破罐子破摔:“我颜狗嘛。” 顿了顿,垂下眸:“而且他都那?么对我了,差点就……” “那?也没必要?以身相许啊。”余昭昭瞪大眼睛,“你给他送个礼物,送个锦旗,随便你送什么,也好过把自己给送了吧?” “昭昭,我喜欢他。”江月疏坐到床上,笑着坦白,“我一直喜欢的就是?他。” 余昭昭平静下来,目光怔然?地?望着。 江月疏从枕头下拿起那?只早已没油的打火机,无比珍视地?用指腹摩挲:“从十年前他救我那?一次,我就忘不掉他了。” “如果?不是?到延城那?趟,我可?能这辈子都只能把他放在心里,别说见面了,到死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她笑着翻开打火机盖,“你说,我怎么能甘心错过?” “那?你好自为之吧。”余昭昭叹了叹,语气?十分严肃,“我听唐承说,他家四代都是?军人,太爷爷打过鬼子,在战火中活下来,算寿终正寝,他爷爷和父亲都英年早逝,埋在烈士墓园里,偏偏谢逢则又是?干这个的……我不想把话说太难听,就是?担心你。” “我知道?了。”江月疏望着她笑,眼里都是?感动和感激,“我心里有数。” 他们这样的人,向来把国家大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才会拿命去?守护。 就像唐承那?天说的,无论她是?谁,他都会救。 可?她偏偏喜欢这样的谢逢则。 固执地?,盲目地?,不问结果?地?喜欢。 关?了灯躺在床上,江月疏忽然?轻声开口:“昭昭,睡了吗?” 余昭昭半清醒半迷糊地?:“嗯?” 江月疏问她:“如果?哪天唐承出了事,你怎么办?” 那?边安静几秒,传来余昭昭满不在乎的声音:“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他要?是?残了,一定会跟我分手,他要?死了,我也照样会跟别人结婚。一辈子太长了,得要?多坚不可?摧的感情啊?走到哪儿算哪儿呗,大家都要?往前看?的。” 江月疏默默地?侧过身,看?着打火机光滑的表面,恍惚映出她迷茫的眉眼。 是?这样吗? 可?那?天在抢救室握着他冰冷的手时,她好像不会往前看?了。 一切就停在了那?里。 对她来说不再有以后,只有最爱他的当时和过去?。 * 重建安徐县医院的任务,特战队也参加了,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弄起钢筋混凝土还挺专业。 只不过县医院位置挺远,谢逢则他们暂住在工地?,而医疗队留守安置区,自从开始重建,两?人就几乎没见过面了。 “有的人快要?望穿秋水了哦。”余昭昭递给她一份盒饭,要?笑不笑地?,挨着她在门?口坐下。 快到元旦,山里越来越冷,比起那?次十一月飞雪的异常天气?,这次是?真的冷了。 江月疏打开饭盒,抬手到嘴边呵了口热气?:“昨晚是?谁对着屏保发呆啊?我不拆穿你,不代表我没看?见。下次想人家的时候低调点,不然?怎么立得住冷酷无情的人设?” 余昭昭乜她一眼:“那?也比你强,连某人一张照片都没有。” 江月疏吃了口饭,不说话了。 连张照片都没有的日子,的确挺难熬,不得不承认余昭昭比她是?强点。 医院领导下命令,他们元旦后就能回去?,还剩最后几天,大家都不怎么忙了。 休息棚甚至支起了牌场。 江月疏不会打麻将,在边上和同样不会的两?个女孩玩斗地?主。 其实斗地?主她也不怎么会玩,总在输。 旁边的小海都看?不下去?了:“姐姐,你要?出这个!这个能赢!” 江月疏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活了二十多年,不至于要?听一个小屁孩,于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出牌。 还剩两?张牌的地?主笑着放下一对2,江月疏被同伴狠狠一瞪。 小海义愤填膺:“我就说要?出那?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医生,你说你一个大学霸,脑子这么好,怎么就不是?打牌的料呢?”同事冲她笑了笑,看?向气?呼呼跑出去?的小海背影,“我们过几天就走了,这小孩你打算怎么办啊?” 这段时间,不少人已经离开安置区,包括当时救下来的三?个孩子和家长。小海无亲无故,唯一的那?个远房舅舅看?样子不再想管他,将来或许只有去?福利院。 江月疏有点心疼地?垂下眸:“不知道?。” 因为心疼,之前有福利院过来接收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孤儿,小海不愿去?,她便做主把小海留在了身边。 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没有能力收养这个孩子。 “唉,不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像你这样的好心人,老天爷肯定眷顾的。”同事一边洗牌,一边叹息道?,“可?惜今年的圣诞节没得过了,穷乡僻壤的,一点氛围都没有。” 江月疏讷讷地?抬眸:“什么时候圣诞节?” 同事笑:“你这日子过得真糊涂啊,明天就圣诞节啦。” 往年圣诞,她都是?在江城过的,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开始抨击洋节,但江正豪和徐瑛宠她,无论什么节,总要?给她个像样的仪式感。 果?然?,当天晚上上床没多久,江月疏手机就响了。 徐瑛发来的一个微信红包,520块,备注“平安夜快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火速收红包,在被窝里笑得花枝乱颤:【谢谢妈妈,亲亲~~】 徐老师:【就知道?你还没睡,夜猫子,又被我抓到了吧?】 江月疏:【……】 【我以为我们是?真爱,没有套路!】 如果?所?有的钓鱼执法都用这招,恐怕一抓一个准。 徐老师:【收了钱赶快睡觉,熬夜皮肤会变差。】 江月疏翻了个身,心情美美地?:【妈妈晚安!爱你!】 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一片粉红色星空,无边无际地?在头顶上闪耀。 也许就因为她有很多很多爱,所?有才会有很多很多,义无反顾去?爱他的勇气?吧。 她知道?他没有带手机,可?还是?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发一条祝福微信。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怪蠢的。 江月疏定下心神,准备睡觉,却忽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睡了吗?】 一个荒唐的预感在脑海里迅速成型,大冬天的,身上都燥热起来,手指颤抖着敲下一个字:【没。】 很快,那?个陌生号码再次发来:【知道?我是?谁?】 江月疏闷在被窝里“噗嗤”笑,故意捉弄一句:【谁呀?不知道?~】 顶着那?串号码,是?某人的标志性语气?,狂妄自大,不要?脸:【不知道?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带某人去?过平安夜。】 第 27 章 江月疏:【!!!】 【你在哪里?】 那人很快回复:【东边出口。】 黑暗中, 江月疏小声唤了唤:“昭昭?” 对面床的人没反应。 她蹑手蹑脚地起床披衣服,一边拉着羽绒服拉链,一边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了。 安置区的东边出口, 赫然停着辆黑色越野车, 车身被月光照得锃亮锃亮。 靠着车门的男人看过来,眼神也?亮得勾人。 好多天没见,怎么感觉又更帅了…… 江月疏忍住飞奔过去的冲动,放慢脚步,淡定地站到他面前,轻笑?道:“谢队长夜不归宿,不算违规啊?” 谢逢则勾唇深深地看她一眼, 若有所思地问:“你很想夜不归宿?” 他口中的“夜不归宿”,跟她所指的或许是两码事?。 江月疏思想没那么天真无邪, 蓦地脸一热:“走不走啦?” 谢逢则笑?着帮她拉开副驾驶车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哼一声, 坐进去。 谢逢则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 发动车子?的时候江月疏问他:“哪里弄的手机号啊?跟乱码似的。” 她就没见过那么难记的电话号码。 “租的手机, 号码也?是别人的,不用记。”谢逢则笑?了笑?,“今晚用一下就还了。” “哦。”江月疏把手机收进包里,看了眼一尘不染的中控台,“车也?是租的吗?” 男人挂挡倒车:“嗯。” 江月疏旋身四顾检查了一遍, 表情十分满意:“还挺新。” 一股扑鼻而来的新车气味,徐老师总说难闻,让人想晕车, 江正豪换车那会儿?被老婆嫌弃得不行。 江月疏却觉得闻着很干净。 “这边车行少?,就一辆新车, 人家一开始不舍得租给我。”车子?平稳地往前开起来,谢逢则转头看向她,“我说我去接女?朋友,大半年没见了,想她想得不行。” 江月疏瞪了瞪他,又忍不住笑?:“谎话连篇。” “有吗?”他把手搭在档位后面的储物箱,手心朝上?,指尖勾起,“就一句假的,其他都是真的。” 小心脏像被他指尖挠了挠,冷不防一颤。 一句假的,自然是那句“大半年没见。” 他笑?了笑?,指尖又勾两下,江月疏假装没看见,他索性把手探过去,牵住她。 身上?衣服应该是在这边买的,黑色短款羽绒服,领口漏出里面的中领白毛衣,裤子?是深灰色牛仔裤。 他这么肌肉发达的人,穿衣还挺显瘦,一双腿又长又纤细,不知道让多少?女?生都羡慕。 江月疏印象中,他好像没几件私服。 夏天基本都是初见时那身黑T恤,和一件灰衬衣换着穿,秋季也?一样,反正他也?不怎么怕冷。 冬天……除了军装,她就只见过这一身。 不知道的以为他穷,没钱买衣服,可明?明?开得起路虎,加得起九块一升的油。 江月疏想不明?白,也?没再多想,慢慢地把手指穿进他指缝:“我们去哪里玩啊?” “这附近有个古城,南青,听?说夜里很热闹。”他握紧她的手,“开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你可以睡会儿?。” “我不睡。”外面黑漆漆的,还没到主干道,连路灯都没有,时不时还出现个大弯,江月疏坐直身体盯着前面,“我帮你看路。” 谢逢则揉了揉她的手,轻笑?:“好。” 下车时凌晨一点半,南青古城的停车场车位还是满的,当真热闹,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江月疏觉得无比震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是在江城那样的大都市,凌晨一点除了酒吧和大排档,也?很难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门票还挺贵,每人九十八块。排队入城的时候江月疏看到旁边的告示牌,激动地拽拽谢逢则衣角:“军人免费诶!你带证件了吗?!” 谢逢则抬抬手机屏幕,旅游APP的验票界面:“不用,都买好了。” “二百块钱呢,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江月疏冲他伸手,态度很强势,“拿来。” 谢逢则表情无所谓,但还是听?话地从兜里摸出证件,交给她。 江月疏乐颠颠地跑到人工窗口,没两分钟,带回两张崭新的门票。 “纸质票多好啊,还能留着作纪念。”她凑近闻了闻印油和纸香味,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快把网上?的退了。” 票面上?盖了戳,两张一模一样,谢逢则看着,倒生出点别的心思。 结婚证,好像也?是这么盖戳的。 随即觉得自己?挺好笑?,勾了下唇,在手机上?取消订单。 证件还在江月疏手里,她看得兴致勃勃:“这是你几岁的照片?” “十九岁。”他淡淡地说,目光落在照片上?,有短暂的失神,“刚入伍的时候。” 原来这就是他十年前的样子?,是她当年心心念念,却没有见过的样子?。 江月疏眼眶有点热,抬头望向男人现在的这张脸,心中有些恍如?隔世的震颤。 但变化好像并?不多。 坚毅清冷的轮廓,无可挑剔的五官,要?说唯一变化很大的,只是眼神。 十年前还带几分青涩,但如?今的他,眉眼间?只剩下沉稳和冷静。 被她直勾勾看了会儿?,谢逢则也?不大自在,扬眉问:“怎么了?” “……没。”江月疏忙低下头,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那你十九岁入伍,没上?大学呀?” “上?了。”稍顿一下,他语气带了丝无奈的嘲弄,更像是对命运的嘲弄,“后来又退学了。” 没等她刨根问底,他抬手把她向前推了推:“验票了。” 江月疏不是缺心眼,她能感觉到关于这件事?,他似乎不想说太多,于是过了检票闸机,也?没再问。 好在那一点微妙的情绪,很快被古城里热闹的氛围冲散,里面人山人海,灯影闪烁,江月疏拉着他往前跑:“快走!那边好漂亮!” 长廊侧檐垂下一条条透明?的亚克力灯牌,上?面刻着古诗文,每隔几米就有人拍照。 廊边腊梅开了,灯光掩映着梅花,有种古今交叠的美感。 江月疏对拍照没兴趣,天生的学习脑袋,看见这些诗句就忍不住调动记忆里的碎片知识。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诗句是打乱的,大部分都能对出下一句,但有的古文却比较生僻。 可偏偏江月疏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 看她拿手机认真地查,谢逢则站在旁边,忍不住发笑?。 百无聊赖,拿出手机拍了她一张。 江月疏听?见快门的声音,瞬间?警惕地望过来:“你刚刚干什么了?” 男人清清嗓,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发微信。” 江月疏盯着他,眼神明?亮又笃定:“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他一脸疑惑,装傻充愣得彻底,唇角还勾着懒散的笑?,目光朝下瞥,“我只听?到你肚子?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江月疏迷迷糊糊地,被他搭着肩膀带到美食街。 自从去到安徐县,她两个月没吃过这种东西了,平时总嚷嚷着不卫生,可现在闻到烧烤的香味,才终于像是回到人间?。 被盒饭虐待了两个月的胃,疯狂地躁动起来,疯狂想念各种垃圾食品。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成了此刻的她最真实的写照。 全都想吃,全都只想吃一口,还得留着肚子?扫荡一整条街。 于是她吃不完的,全都进了谢逢则肚子?。 从小家里条件好,都不吃剩饭剩菜。长这么大,连父母都没吃过她剩下的东西。 最后一碗烤冷面,江月疏尝了几筷子?,剩下来的,他坐在街角石墩上?吃得很香。 江月疏目不转睛地看着,心口一阵阵微妙的颤动。 就像刚才,他直接用手心接下她吐出来的糖葫芦核。 谢逢则这人,看起来不解风情,有时候又欠又坏,还故意逗她生气。 可他会把她放在掌心上?,疼进骨子?里。 碗见底了,江月疏拿张纸巾递过去。 他没接,微仰着头,眼神直勾勾望着,明?晃晃地示意。 江月疏红着脸把纸巾摁在他唇上?,热意透过薄薄的一层传递在指腹,同时温热的,还有他握上?来的手。 繁华深处,两人的目光却安静了,除了彼此心脏的跳动,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直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往同一个方向跑。 江月疏刚刚好奇扭头,就被他牵起来,人潮熙攘中,结实有力的胳膊搂住她,护着她,不让她被挤到分毫:“广场有节目,去看看。” 人很多,但广场更大,上?百个游客激动喧闹的声音仿佛被扩散到夜空之?外,连天上?的星星都能听?到。 江月疏兴致勃勃地往中间?跑,跑到最拥挤的里层,没法再前进,她踮着脚穿过缝隙往里看,顿时眼睛一亮,回头晃着谢逢则的手:“是不是打铁花?” 谢逢则带她来,自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是。”他笑?了笑?,“今天有两场,这是第二场。” 江月疏在网上?看见过打铁花,隔着屏幕都觉得震撼。 千余度高温的铁水用柳木棒打出去,散成流星般的火花,是比烟火更壮观的景象。 广场上?搭着高高的大棚,大冬天的,那些手艺人光着膀子?,正在为接下来的表演做准备,周围喝彩声已经不绝于耳。 没过多久,节目开始了。赤着上?身的壮汉手执两根木棒,一根盛着铁水,跑到花棚下用另一根往上?敲击。 铁水化为漫天的铁花,四散垂落,像流星一般落在花棚上?,点燃焰火和鞭炮。 人群欢呼着,喧哗着,胆小的早已经跑开,远观这幅盛大景象。 江月疏看着往头顶落下的零星花火,也?不自觉想要?后退。 然而还不及挪动,就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铁花落下,原来并?没有滚烫的温度。 还是他的眼眸更炙热一些,仿佛要?将?她融化。 听?说打铁花是人们祈愿丰收和兴隆,国泰民安。 她没有那么伟大的愿望。 站在漫天花火中央,如?果能奢求一个愿望的话,她只希望眼前人顺遂,康健,喜乐,平安。 愿他信念不灭,也?愿他长命百岁。 第 28 章 回?安徐县的路上, 江月疏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谢逢则把车停在安置区入口,没叫她,只?是挂了停车档, 车里还开着暖气, 侧过头看?她睡着的样子。 “忘了跟你说,明天要走了。”他嗓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语,手轻轻撩开垂在她脸颊的头发,十分小心地掖到耳后。 望着她毫不设防的睡相,无奈又宠溺地勾唇:“没心没肺的,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远处天空开始泛出灰白色, 再过一会天就亮了。 谢逢则下?车绕到副驾驶,将她拦腰抱出来。 才五点?, 大家都还没起床, 只?有远处厨房里的一丁点?光。 他抱着她经过空旷的小广场时,有人从帐篷里出来。 是许晋鹏。 许晋鹏手里拿着牙刷和杯子, 看?向他怀里的江月疏, 嘴角不太自然地撇了撇。似乎是想笑?着打招呼,却没能?成功地笑?出来,最后有点?僵硬地问:“这是……去哪儿了?” 谢逢则看?了看?女孩安睡的脸,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温柔:“昨天平安夜,带她去了趟南青。” “哦, 南青古城。”许晋鹏假装轻松的语气,扯了扯嘴角,“听说挺热闹。” 谢逢则:“是挺热闹。” 许晋鹏嘴唇动着, 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谢逢则主?动结束话?题:“我送她进去了。” 许晋鹏目光一顿:“好。” 等谢逢则走远, 他才转身。 目送那人把她抱进帐篷,眼里的光暗下?来。 他跟谢逢则并不熟,甚至在这次救灾之前,是只?听过对方名字的程度。 雷霆特战队队长,入伍十年,从一个没学历没背景的武警部队大头兵,爬到如今的中尉军衔,每一步都是踏着尸山血海,拿军功换的。 人活到这地步,说得不好听,或许连血都是冷的。 过去他们之间没有交集,听到这个名字,许晋鹏也只?能?说一句佩服,再叹一句惋惜。 当他给江月疏送出第一杯奶茶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拒他于千里之外,除了工作?一句也不会多说的女孩,就那么乖顺地躺在谢逢则怀里。 而这把武警部队最强最无情的利刃,也会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 许晋鹏失魂落魄地坐在小广场的水池边,直等到谢逢则出来。 等人靠近,他略显疲惫地开口问:“你们在一起了?” 深蓝和灰白色交织的天际,现?出一条狭长的红光。 今天或许是个阴天。 谢逢则捡了块石头,抛起来,再接住:“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答非所问,却字字如刀。 谢逢则是懂怎么戳人心窝子的。 在一起了,或许还可能?分开。 但我们两情相悦,在没在一起,你都没戏。 许晋鹏噎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 谢逢则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知道?你和我的区别在哪儿吗?” 许晋鹏嗓音有点?哽住:“在哪?” “你是高?材生,脑子好,也就是脑子太好了,有时候想太多。”谢逢则笑?了笑?,带了点?遗憾的意?思,也不知是为对方,还是为自己遗憾,“换了我是你,哪怕她不喜欢我,还是会带她出去玩。” 他抬头看?着被挡在云层之后的阳光,眸底的一些情绪也像被什么挡住:“人可以自己选择,放手去做的事本就不多了,还要处处给自己设限,有意?思吗?” “我明?白。”许晋鹏略有愧色,低下?头,“但你的工作?性质……恕我直言,你们有时间相处吗?你能?照顾好她吗?” 谢逢则轻飘飘地乜了他一眼:“许医生喜欢一个人之前,都要考虑这么多?” 没等许晋鹏接腔,他哂笑?了声。 “我没想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的就不可能?让给别人。”他若有所指地看?向许晋鹏,“至于你说的那些,我谢逢则一条烂命,除了给国家和人民?的,全都给她。” * 江月疏睡到中午才起来。 在古城玩到半夜,还在酒吧里喝了酒,回?来的路上在谢逢则车上睡着了…… 然后呢? 怎么就到了床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揉了揉熬夜后发晕的脑袋,拿手机一看?,十二?点?半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实在懒得动,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袋饼干。 江月疏一边啃饼干,一边看?睡觉时错过的工作?群消息,延城大本营的同事们已经在准备欢迎仪式。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还过几天,就能?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宿舍,睡在那张香喷喷的柔软大床上。 吃完饼干扔垃圾的时候,江月疏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宝蓝色礼品盒,表面印着许多烫银的小雪花。 显而易见,是圣诞礼物。 她惊喜地翻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雪花形状的钻石发卡。 还有一张手写字条—— 今年圣诞没下?雪,就当陪你看?过雪了。 她不禁捂着嘴巴笑?起来,笑?得眼眶湿润。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小海撞开帘子跑进来,边哭边叫:“我不要新妈妈!也不要新爸爸!” 江月疏赶紧跑过去,蹲在他面前,抱着他揉揉脑袋:“怎么了?谁欺负你啊?” “我不要新妈妈不要新爸爸……”小海哭得满脸鼻涕泪,脸都红透了,“我不要……我要跟姐姐一起……” 江月疏哄了哄小海,让他在房间里吃零食,然后去找安置区负责人了解情况。 原来是市福利院又来人了,听说他们元旦后要离开,来问问要不要带小海走。 负责人得知小海情绪,叹道?:“他还是很?抗拒?” “嗯。”江月疏思忖着,和他商量,“我可以带小海回?延城吗?他现?在只?想跟着我,不如我先带着他,后面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只?能?这样了,总不能?逼孩子。”负责人面色为难,但很?快也下?了决心,“手续我来办,你不用操心,照顾好小海就行了。” 江月疏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说能?和她一起回?家,小海总算不哭不闹了,缠着她玩了一下?午,晚上乖乖回?自己的帐篷睡觉。 余昭昭调侃她:“你这趟挺值啊,大的小的都赚到了。” “我命好呗。”江月疏一边笑?着附和,一边收拾床头柜。把打火机用手绢包了,也放进那个装发卡的礼品盒里。 等她回?去,宿舍衣柜的收藏区又要添新伙伴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元旦过后,本地人准备了欢送晚会。 没什么节目,就大家一起吃个当地特色的晚餐,由那些被救助的灾民?亲自下?厨,还说要叫部队里的小伙子们一起来。 下?午,安置区负责人就给医院工地那边打了电话?,让他们忙完过来吃晚餐。 明?天一大早就走,江月疏和同事们下?午都在收拾药物和器械,忙到天黑,该装车的都装上车,终于只?剩自己的行李了。 她和余昭昭刚进食堂,小海在宋哲旁边叫她:“姐姐,快来!” 江月疏赶紧走过去,坐下?摸摸他脑袋:“洗手了没?” “我洗了。”小海把手伸给她看?。 江月疏检查了下?,很?满意?:“嗯,洗了就可以吃饭了。” 对面刘主?任慈祥地笑?了笑?:“饿了吧?小朋友可以先吃,没关系。” “不能?吃。”小海坐得端正,一脸乖巧,“要等谢叔叔一起吃。” 江月疏正在给爸妈发明?天的航班号,闻言一哂:“等他干嘛?” 有的人没见过几次,倒让小家伙心心念念,一天挂嘴上八百回?。 “当然要等啦。”小海脱口而出:“你和他不是一……” 江月疏脑袋一激灵,连忙捂住小海嘴巴,才没让他说出后面的字。 刘主?任兴趣盎然地倾身过来:“小海,说什么呢?” “没什么。”江月疏警告地捏了捏小海的胳膊,“他的意?思是,谢叔叔和我救过他,所以要等人家一起吃饭。” 话?音未落,门?帘被掀开。 负责人笑?呵呵走进来,身后却没有人,在大家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道?:“不用等了,他们几天前就离开了,今天这顿饭就咱们吃。” 隔壁桌灾民?失落地叹气:“哎,怎么就走了?” “听说是部队有任务。”负责人笑?着安抚灾民?,“咱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能?耽误人家啊,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也是。” “部队可是很?忙的,能?帮咱这么久,很?不容易了。” “是啊,可惜没能?请他们吃顿饭。” “唉,太可惜了。” 身侧,余昭昭拿着手机在桌下?泄愤。 【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混蛋!】 江月疏碰巧瞥见了,安慰地拍她手背,只?听见一声气呼呼的低骂:“臭狗子。” 江月疏知道?她,嘴硬心软,其实担心得不行,唐承受个伤,她晚上睡觉都要躲被窝里哭。 叹了一声,望向不断沸腾的火锅,香味勾不起多少食欲,只?觉得热气熏得眼睛疼。 不禁想到那天晚上在病房里,谢逢则淡定又无奈的样子—— “你们负责人太热情了,我打算五点?多悄悄带他们走,不然明?早又是大场面,他们都不习惯,也没必要。” 终究还是浩浩荡荡地来,悄无声息地走了。 * 离开时还是去年,回?到延城,到处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农历春节了。 徐瑛来过电话?,让江月疏把小海送回?江城给他们俩照顾,但她还在考虑。 养一个孩子不是小事,这份责任她不能?轻易揽下?,也不能?轻易推脱给父母。 尽管徐瑛的确很?喜欢这个孩子。 这天,江月疏正在查房,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回?,结束后拿出来一看?,是110尾缀的座机电话?。 她赶紧回?过去。 “你好,江医生。”那边民?警的声音都已经熟悉了。 江月疏最近没少找他们,为给小海寻亲。她还是不相信偌大个中国,找不到一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是我。”她嗓音带了点?激动,“陈警官,有进展吗?” “不好意?思啊江医生,我们真的尽力了,连他们家以前的邻居也问过。”陈警官抱歉地叹了一声,“孩子那个舅舅,明?确表示自己经济也很?困难,养不了,而且隔着好几层亲呢,人家没这义务,你就算强送过去,孩子能?被好好照顾吗?……依我看?,要么送福利院,要么你想收养的话?,尽早办手续,孩子这么大也该入学了,不能?拖了。” 江月疏道?了谢,挂了电话?,呆坐在走廊里。 确实不能?再拖了。 别人家七岁孩子都二?年级了。 晚上下?班,小海已经在隔壁阿姨家吃过晚饭,乖乖坐在沙发上看?奥特曼。 江月疏切了盘水果端过去,小海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姐姐”,才伸手拿里面的苹果肉。 看?得出来,他已经基本从失去父母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原本也是个听话?的孩子,甚至很?会讨大人喜欢。 难道?真的要把他送走吗?去了福利院,他还会这么乖,这么笑?吗? 江月疏有点?发怔,直到小海眨巴着眼睛问她:“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不开心?” 江月疏不禁笑?了一下?,摸摸他头。 到底是个孩子,问的也是孩子话?,工作?哪会有开心的? 但对着这张天真的脸,她还是摇了摇头:“姐姐没有不开心,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小海笑?得两眼发光,“孙阿姨做的披萨好好吃!我明?天还可以去吃吗?” 江月疏放下?果盘,帮小海擦擦手上的苹果汁:“你喜欢吃披萨?” 小海用力点?头:“喜欢!” “那姐姐明?天带你去外面吃吧。”江月疏笑?着揉揉他脑袋,“吃必胜客,好不好?” “好!”小海高?兴地跳了起来。 电视里奥特曼大战怪兽,小海看?得津津有味,江月疏心里搁着许多话?,都不忍心问出口。 时间过得也太快,转眼就十点?了。 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抱着抱枕问:“小海,你为什么不喜欢福利院?” 正在看?动画片的男孩,背影恍惚颤了一下?。 几秒钟沉默后,他低下?头,嗓音瓮得可怜:“福利院都是没人要的孩子,我不想……不想当没人要的孩子。” 江月疏只?觉得心脏被揪紧,霎时间鼻头也酸了,她揽过小海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 “姐姐要送我去福利院吗?”小海在她肩膀上哭起来,毛衣瞬间湿透。 柔软的身躯在她怀里颤抖,江月疏哽着声:“别怕,我们不去福利院。” “我们去江城好不好?”一下?一下?地,手掌温柔地拍着他的背,“那里有姐姐的爸爸妈妈,以后,他们也是你的爸爸妈妈。” * 这晚江月疏失眠了。 虽然已经做好决定,但心里还是莫名焦虑。 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四点?多,鬼使神差地摁下?那个明?知不会打通的号码。 嘟——嘟—— 两声过后,就像天光乍破的一秒停顿,紧接着电话?那头熟悉却沙哑的嗓音:“喂?” 眼眶忽然就热了。 不想问他怎么突然就接了,不想问他什么时候结束的任务,只?是没头没尾地,叫了他名字,带一丝委屈的腔调:“谢逢则。” 那人声音半梦半醒的:“嗯?我在。” 江月疏望着窗外的夜空,忽然笑?了一下?,她知道?此刻他也在同一片夜空。 然后悠悠地,郑重地开口:“我想收养个孩子。” “行啊。”那人笑?了,好像比刚刚清醒了些,慵懒的低音像砂纸温柔地磨在她心上,“随你收养个什么,你让我当爸就行。” 第 29 章 江月疏被他逗笑了:“你在想什么啊?” 那?边一阵窸窣, 似乎是他翻了个身,再?开口时,嗓音也更清醒了些:“说吧, 什么情况?” 江月疏坐起来, 抱着?被子盘在床沿上?,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是灾区的孤儿。” 谢逢则笑了下:“多大?” “七岁。” “七岁……那?该上?学了。”男人沉下声?,思考了几秒,“回头我让严兆帮忙找点儿人,安排一下,学费你不用担心,我直接给?严兆, 让他去办。” 严兆就是那?家健身房老板,他发小, 在延城算个小富豪, 哪里都吃得开。 江月疏“噗嗤”笑了出声?:“你想得挺周到。” 谢逢则欠欠地,假装谦虚:“第一回当爸, 没经验, 做得不好你包涵啊。” 江月疏故意打趣他,试他反应:“那?可惜了,某人当爸的愿望要泡汤了。” “怎么?”隔着?屏幕都好像能?看见他拧眉的样子,“你不找我,还想找谁?” 醋味快要溢出屏幕, 江月疏怕自己被酸死,终于对他说了实情:“是小海,他不想去福利院, 我就把他带回来了。我爸妈挺喜欢他的,我想过年送他回江城, 在那?边,各方面条件也更?好些,还有人照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太忙了,分出八只手也照顾不好一个孩子,总不能?一直让他吃邻居家饭。 “行啊。”谢逢则轻嗤,“你早说是那?小子。” 江月疏想起小海一声?“叔叔”给?他叫黑脸,实在好玩,这两人凑一块儿一定有趣。 “你跟他说。”谢逢则适时打断她脑中遐想,意味深长?地,夹着?点无赖,“要当你家小孩儿也行,不过得先叫我声?姐夫。” 江月疏脸一热,嗔他:“你要不要脸?” 他笑了,清清沉沉的,像小锤子敲她心口,咚咚咚,每一下一个颤栗。 “一点多刚拿到手机,怕你睡了,就没给?你打电话。”他语气正?经下来,温声?解释,“过年之前休不了假了,可能?没法出来找你。” 刚飘起来的心脏往下坠了坠,但也不算太失望。知道他好好的,还挂念着?自己,就够了。 她假装满不在乎地说:“出不来就不出呗,反正?我也不一定有空搭理你。” “江医生大忙人啊。”谢逢则调笑她,“每天一个视频的时间能?挤得出来吗?” “看情况。”江月疏笑得眉眼发光,“看我心情,看你表现。” 那?边还沉沉地笑着?,她一看闹钟上?的指针,都快五点了。 “你赶紧去睡吧。” 从一点多到四点多被她吵醒,才睡了三?个小时,他们?六点多还有起床号…… 满打满算,也只能?再?睡一小时了。 江月疏一阵心疼,立马催促他:“挂电话,睡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男人似乎又翻了个身,裹好了被子,“你挂吧,我睡了。” 江月疏没有马上?挂。 等听到他睡着?后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才笑着?挂了电话。 * 去年国庆长?假没能?回去,在医院值了三?天班,这次春节,总算轮到她休息。 但也只能?休六天,初五就得来。 三?十早上?她带着?行李和小海一起去医院,最后查一次房,然后去机场坐飞机。 徐瑛给?两人买的机票,说是不让小海跟着?她在高铁上?折腾七八个小时,但江月疏知道,是心疼她。 春运机票贵出天价,徐老师眼都不眨,给?买了商务舱。 起飞之前,接到谢逢则的视频电话。 他似乎在车上?,画面晃晃荡荡的:“上?飞机了?” “嗯。”江月疏让小海拿着?手机,边给?他扣安全带边回答。 小海无比乖巧地叫“叔叔”,屏幕那?头的人却不太高兴:“上?次让你叫什么的?” 江月疏已经懒得说他了,反正?越说他不要脸,他还越蹬鼻子上?脸。 谢逢则煞有介事地命令小海:“叫姐夫。” 小海倔强地抿着?嘴,哼了一声?。 江月疏特意教过他,不能?随便叫人姐夫,尤其是某个解放军叔叔。 小海虽然喜欢谢逢则,但还是和江月疏更?亲,无条件听她话。 江月疏给?小海系好安全带,用平板开了个动?画片给?他看,才把手机拿过来。 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带着?微信提示音。 江月疏把视频调成小窗,一看,是谢逢则发来的转账。 转了两份,都是一千。 她愣了愣:“你给?我钱干嘛?” “不全是你的。”屏幕里男人勾着?唇,眼神认真又夹着?点调侃,“一份是咱弟的改口费,还有一份……没想好,你先拿着?花。” “……”江月疏被他整无语了,却忍不住笑出声?。 改口费。 亏他想得出来。 她没有急着?收钱,问他:“你现在去哪儿啊?” 谢逢则把手机偏了偏,旁边坐着?唐承,还有队里的几个小伙子 。 看见她,几个小伙子齐声?叫“嫂子好”。 江月疏脸一热,只能?尴尬地笑笑。 谢逢则知道她难为情,很?快把手机转回来,画面里只剩他一个,对她说:“高铁站人太多了,临时派我们?去执勤。” “啊……”江月疏失望地皱起眉头。 她突然有点后悔听了徐老师安排。 谢逢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问:“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坐高铁了?” 心思被看穿,江月疏小心脏一抖,打死不承认:“没有……” 谢逢则一脸笃定,得意洋洋地,嘴角快要咧上?天:“去高铁站,说不定就能?见到我。” 对面传来整齐的起哄声?,很?显然,他的不要脸已经让自己人都看不顺眼了。 空姐温柔地提醒关机,江月疏连忙应好,回过头仓促地对他说:“我要起飞了。” “嗯。”谢逢则不再?逗她,轻声?叮嘱,“落地发消息。” “好,挂啦。”江月疏朝屏幕挥挥手,“再?见。” 屏幕停留在男人懒散温柔的笑容,她唇角也始终留着?刚才的弧度,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才转头拍拍小海的肩:“要起飞啦,先把平板收起来,一会儿再?看。” 小海乖乖听话,把平板交给?她,然后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问她:“姐姐,谢叔叔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江月疏有点不好意思地撇过眼:“小小年纪懂什么啊?别乱讲。” “小时候爸爸在外面打工,也总是这样给?妈妈打电话。”小海一脸认真,“爸爸很?喜欢很?喜欢妈妈,他每天都很?想我们?,想回家,可是为了赚钱,他不能?回家。” 江月疏听着?心口泛酸,握住小海温热的小手。 耳边是七岁孩子稚气未脱的嗓音,却稳稳地落入她心底:“叔叔一定也一样,每天都很?想姐姐。” 脚下的城市渐渐远去,熟悉的,不熟悉的建筑物都被云朵一层层覆盖,江月疏趴在舷窗上?,迟钝地勾唇笑了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不是呢。 她也很?想很?想,特别想他,想到恨不得扭头飞奔到高铁站,只为了去见他一面。 可她必须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让他觉得她很?需要陪伴,觉得自己因为这份工作,而辜负了她。 * 家里早就给?小海准备好房间,精心布置的学习和玩具区,新买的儿童床,江月疏小时候有过的,小海一样都没有少?。 看着?小海在柔软的新床上?打滚,徐瑛站在门口笑着?问江月疏:“这下放心了吧?” 其实她从来不是不放心,而是觉得给?他们?增添了负担。 徐瑛哪能?不知道她想什么,拍拍她肩,语重心长?道:“你出去了,我和你爸在家怪冷清的,有个小朋友还能?热闹热闹。而且咱们?家又不差钱,多养个孩子绰绰有余,你爸说了,请个保姆在家照顾,做饭啊,接送什么的,都不用操心。教育系统的人我熟,学校我来安排,都是小事儿。” 江月疏听着?,眼眶一阵热:“谢谢妈。” “说什么客气话。”徐瑛握住她手,温柔地笑了笑,“我相信一切都是福报,我们?家跟这孩子,有缘分。” 江月疏红着?眼睛点点头:“嗯。” “对了,你舅舅他们?一家明?天回国了。”徐瑛边一往客厅走着?,一边说,“舅舅舅妈明?晚想叫咱们?吃个饭,他们?初三?就走了,初二还得回趟老家办事情。不过明?天你爸有手术,我得去给?实验小学的刘校长?拜个年,问问人家小海入学的事儿。” 江月疏点点头,跟上?:“那?您明?天带小海一起吗?” “嗯,把他带过去好点。”徐瑛说,“所以舅舅那?边就你自己去了啊,给?他们?带的东西你爸装好放茶几上?,你记得拿。” 江月疏:“嗯,您放心。” 本来担心小海换了新环境不习惯,可到底是她亲爸妈,小海熟悉得很?快,才一晚上?,就一口一个徐妈妈,江爸爸,叫得亲亲热热。 徐瑛说小朋友长?身体不能?熬夜,就不用守岁了,早早让江正?豪带他洗澡,上?床睡觉。 偌大的别墅客厅,只有母女?俩挨在沙发上?看春晚。 外公外婆很?早就跟舅舅移民国外,爷爷走得更?早,奶奶前几年也去世了,家里已经没有老人。 江正?豪三?个兄弟都散在全国各地,成家立业,逢年过节顶多打个电话问候。 自从奶奶去世,家里就更?冷清了,近年来春节明?显没什么氛围。一家三?口吃两顿丰盛点的菜,包点饺子,看个春晚,连鞭炮都不放。 江月疏大概能?感受到他们?或许有点孤独,所以很?想要小海这个孩子。 有小孩子的家,总会更?热闹些。 * 江正?豪给?舅舅舅妈装了两瓶白酒,都是国外喝不到的陈酿,还有过年自己做的腊肠和肉糕,以及一些老家的土特产。 江月疏不会开车,叫了辆滴滴去餐厅。 舅舅舅妈多年未见,变化很?大,江月疏第一眼差点没认出。 一身名牌、妆容精致的舅妈拉着?她的手寒暄:“哎呀,小时候就漂亮,我早说了,我们?月疏长?大了是个大美女?,单位追你的男孩儿都排着?队了吧?” 话是好话,可江月疏听着?尴尬,努力维持僵硬的笑容:“没有,舅妈,大家都只聊工作的。” “医院是太忙了点,你啊跟你爸一样,找那?么辛苦的活。”舅妈换上?一脸惋惜的神情,语重心长?道,“不过工作固然重要,个人问题也不能?马虎,不一定得早结婚,但一定要多谈点恋爱,不能?碰见个男人就一头扎进去了,多挑一挑。” “你倒是会教孩子啊。”舅舅轻哼了声?,“谈多少?个算行啊?十个八个?回头跟你一样,前男友组个足球队?” 舅妈娇嗔着?瞪他一眼:“一把年纪了还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气死了。” 舅舅:“我小气?给?你买包的时候没说我小气。” 舅妈:“赚那?么多钱,给?老婆买个包还要记着??” 江月疏憋着?笑,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听舅舅舅妈旁若无人秀恩爱。 直到手机响了一下。 徐川:【没找着?啊,在哪?】 江月疏赶紧对舅舅舅妈说:“小川哥到了,我去接一下他。” 舅舅:“行。” 走出包厢,她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独自当一个千瓦大灯泡了。 徐川是舅舅的儿子,比她大三?岁。自从举家移民后一直在国外,时隔多年再?见到,依旧没让她失望。 徐家基因好,徐川从小帅到大,走哪儿都有数不清的迷妹。在国外几年,穿搭气质也都变了,站大街上?比从前更?惹眼。 江月疏看见他的时候,刚礼貌拒绝一个短裙丝袜的辣妹。 她清清嗓,徐川看见她,走过来直接张开双臂。 江月疏下意识朝后躲。 徐川笑着?站定,一只手拎个袋子,另一只手酷酷地揣进兜里:“小没良心的,亏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江月疏顿时眼就亮了:“什么礼物?” 徐川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其貌不扬的黑色纸袋,里面装的居然是Gucci的包包。 江月疏震惊地抬起头。 “低调。”徐川扬扬下巴,一副“不用谢”的得意表情,“不然我妈又唠叨我乱花钱了。” 江月疏赶紧把袋子合上?。 她没跟徐川客气。 大少?爷向来花钱如流水,不给?她买,也会给?别的女?人买。 吃了顿晚饭,唠了两个多小时家常,舅舅舅妈住的酒店就在附近,先走了,让徐川负责送江月疏回家。 “江城变化真大啊,记得我走的时候这块儿还是老房子,害我找好久才找到这家店。”徐川走出餐厅,笑了笑,“不过味道还跟当年一样,好吃。” 江月疏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早就是外国胃了,吃不惯中餐呢。” “什么话。”徐川轻笑,“我是中国人,当然是中国胃。” 江月疏眨眨眼睛:“是吗?除了身上?流的血,您还有哪儿是中国的?” “当初那?不是没办法吗,爸妈都去,我一个人怎么留国内?”徐川叹了一声?,“下半年就好了,研究院项目结束,我就自由了,到时候看能?不能?回国发展。” 江月疏点点头:“你们?那?老房子是不是还没卖?” “没卖,但也不能?住了,听说政府要拆迁,这次回来不就是处理这事儿吗。” 江月疏撇嘴:“哎哟,拆二代。” 徐川得意地扬眉:“少?爷我差这点儿钱?” “好不要脸。”江月疏边骂边笑他,“江边变化也挺大的,要不要带你去转转?” 徐川:“好啊。” 时间还早,两人从这儿走到江边,赶上?了最后一趟过江轮渡。 小时候他们?经常来回坐着?玩,两块钱一次,直接刷公交卡很?方便。 天气好的时候在二楼甲板上?吹风看江景,看船尾滚滚的浪花,怎么都看不腻。 那?时候的夜景远不及现在繁华,但在记忆中却是无法磨灭的,因为回不去,所以更?美好。 徐川看着?对岸越来越近的摩天大楼,一排排连成完整画面的霓虹灯,发了会儿呆,忽然问:“她还好吗?” 江月疏不用思索,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点点头:“挺好的。” 徐川:“听说去延城了?” 江月疏:“早去了,好几年了。” 徐川:“没回来过?” 江月疏摇了摇头。 在他还准备问什么的时候,率先开口:“她有男朋友了。” 甲板上?无比热闹,下班回家的市民,远道而来的游客,笑闹的孩子们?,搂在一起自拍的情侣…… 可热闹的画面却好像忽然被静了音。 直到很?久后,才听见徐川笑。 “挺好的。”迎着?江风,他点了根烟,嗓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挺好。” 乘轮渡过江后,可以步行到小区。 这是江月疏经常饭后散步的路线。 有段时间她心血来潮学人家夜跑,每天用健身APP打卡,再?发路线截图到朋友圈,但只坚持了一个多星期,就放弃了。 “江滩公园也修好了啊。”徐川啧一声?,朝桥墩下那?块空地扬了扬下巴,“那?是个露天酒吧?” “嗯。”江月疏跟着?看过去,“很?多人在这儿办晚宴,求婚仪式什么的,每天都很?热闹。” “去坐坐。”徐川走下阶梯。 两人找了个风景绝佳的位置,徐川要叫服务员点酒,江月疏笑话他,指了指桌角二维码:“这儿呢,外国人。” 徐川笑着?拿出手机,镜头还没扫到二维码,却已经听见扫码成功的提示音。 两人齐刷刷抬头。 来人俊朗的轮廓被酒吧灯照得半明?半昧,高大的身躯压下来,一屁股坐到江月疏旁边。 他看了眼徐川,表情很?是自来熟,目光凉飕飕的,不全是友善:“介意拼个桌吗?” 见对方疑惑发怔,谢逢则疏懒随意地勾着?唇,把扫完码的手机推到桌子中间:“我请。” 第 30 章 江月疏愣愣地, 直到桌下的脚被徐川轻踢了一下,才回过神。 徐川一脸要笑不笑的诡异表情,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从小到大的默契, 江月疏读出他眼神里的意思:“看你招的好桃花。” 江月疏一阵无语凝噎:“……” 天地良心,她可没招。 她不知道谢逢则怎么突然就来了江城,还能默不作声地在偌大的江城跟她偶遇。 他甚至连个微信都没有,就像变戏法似的,从千里之?外的延城闪现在这里。 她扭头看了谢逢则一眼?,后者也正好偏过头,一只手搭在桌沿上, 另一只手懒懒扣着她身侧扶手,唇角勾得意味深长:“挺巧, 又见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川目光稍顿, 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问江月疏:“认识?” “何止认识?”谢逢则看过去, 目光夹着锐利的挑衅, “自我介绍一下,谢逢则,她的——” “朋友。”江月疏匆忙接过话头,在桌下撞了他一脚。 “……呵。”身侧飘来很低的轻笑,男人看了她一眼?, “是,朋友。” 最后一缕话音刚落,江月疏的右手被一道温热拢住。 桌布挡着, 他肆无?忌惮地越拢越紧,每根指头都牢牢地攥进?掌心。 原本牵个手没什么, 可对面徐川似乎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直勾勾看着。心虚又刺激,江月疏半边身子都烫了。 “听你说话,不是江城本地人啊?”徐川若有所?思?地望向?谢逢则,下巴抬了抬,“西边的?” 谢逢则笑了笑,捏一下她的手:“延城的。” “哟,挺远。”徐川笑出声,眼?光更?带了丝探究,“是在这边工作,还是?” 谢逢则扯着唇,说一句,又捏一下她的手:“不在这儿工作。” 徐川:“那……” “今天刚到。”谢逢则轻飘飘接过腔,手指松了。 江月疏刚歇口?气?,想把手抽回来,却又被他勾缠住,逗弄似的,指尖擦过她手心:“找人。” 江月疏被他挠得一阵颤栗,强忍着要瞪他一眼?的冲动,悄悄拧他的手心。 这一下不但?不痛,还像蚂蚁夹似的,谢逢则反而惬意地勾起了唇。 徐川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那找到了吗?” 江月疏用力扯了他手指一下。 生怕这人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把桌上手机拿过来:“我看看喝什么。” 她没喝过这里的酒,酒单上那些不知所?云的名字她也看不明白,随便?点了个什么,然后打开?备忘录,在里面敲下几个字。 谢逢则拿过去一看—— 【这是我表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莫名清咳一声,徐川抬眸,两人目光陡然相撞。 谢逢则朝他勾了下唇,看似和先前没什么不同,但?那股锐利的挑衅已?经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手机递给徐川时,身子也微微前倾:“您喝点儿什么?” 徐川诧异地蹙了蹙眉,接过手机。 而听到那声“您”,江月疏猛地把头转向?一边,用浑身的力气?憋着,才没笑出声。 谢逢则将她手指抻开?,十指交叉扣住。 两人点的酒一样,玻璃杯里盛着粉蓝渐变的酒液,端上来时,他先给了她。 徐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唇角微微一翘。 江月疏用左手摸了摸杯子,很冰,谢逢则这才舍得放开?她手。 她双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只有一丁点酒精味,更?像是甜水,混着蜜桃和薄荷香。 过了很久,三人杯里的酒都快喝光,徐川忽然望向?斜前方,问:“你工作在延城?” 谢逢则指头点着桌沿:“是。” 徐川:“干哪行的?” 谢逢则淡定简短地回答:“部队。” 别的没多说。 徐川也就没多问,只点了下头,又假模假式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送还是我送?” 江月疏有点震惊,徐川就这么明晃晃地安排她,还把主动权交给了谢逢则? 那人自然求之?不得,半点也不会推脱:“我送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徐川站起身,笑了一下,“谢谢你的酒。” 谢逢则起来送他,江月疏也跟着起来。 三个人爬上阶梯,回到公园,再走到能打车的路边,江月疏帮他拦了辆出租车:“到酒店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我这么大人。”徐川笑了笑,上车前揉揉她脑袋,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谢逢则,“好好的。” 江月疏忽然鼻子一酸。 两人虽然从小打架胡闹,可徐川到底是哥哥,对她的好也没人能替代。 这次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她有点急迫地问:“你会回国的吧?” 徐川笑着,眼?神笃定:“会。” “那……”顿了顿,她压低嗓音,“你回去,先别告诉舅舅舅妈。” 徐川自然懂她意思?,拍拍她肩膀:“放心,你的事儿你自己说。” “我走了。”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九点多了,居民区夜生活没那么晚,街上只剩下零星几辆车,几个人。 有人骑自行车经过,谢逢则顺手把她往里捞了捞,一边帮她系紧围巾,一边问:“你家往哪儿?” 江月疏指了指街对面:“前面五百米。” 系好围巾,他稍抬起手掌:“能牵么?” 江月疏疑惑地眨眨眼?。 “看你好像很怕被发现。”谢逢则眼?神灼热地望着她,勾了下唇。 江月疏心尖一颤,涌动着一阵酸涩,还是忍不住,把手放入他掌心。 男人眼?底的阴翳散了,笑着握紧她手,带她过马路。 江月疏想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索性直接问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谢逢则脚步放得很慢:“不知道,碰运气?。” 江月疏睁大眼?:“啊?” “之?前看你朋友圈,有段时间你经常在这儿跑步。”他语气?淡淡的,仿佛看完她所?有朋友圈,跨越几千公里的距离,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来偶遇她,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江月疏眼?眶一热:“你来怎么不告诉我啊?” “你说了,今天去见舅舅。”男人揉了揉她的手,“连打个视频的时间都挤不出。” 像在抱怨,可语气?一点也不怪她,只有流水般温软的无?奈和纵容。 江月疏小声解释:“因为不确定几点能结束……” “那我运气?不错,结束得还挺早。”谢逢则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揶揄轻笑,“这可比打视频值当多了。” 江月疏被他惹得脸红,转移话题:“你住的酒店订好了吗?” “订好了。”谢逢则笑着,“送你回家我再过去。” 江月疏:“远不远?” “不远,就在前面那条街。”男人眼?神痞痞地盯着她,“你要想陪我,随时欢迎。” “……谁想陪你了。”江月疏羞赧地瞪他一眼?。 五百米路程,第?一次觉得这么快,晃眼?就到了。 江月疏舍不得手心的温热,鼻头都有点泛酸,居然很没出息地生出一股冲动,想去陪他。 可夜不归宿是不可能的。 过不了多久再不回去,应该就会接到父母的催促电话。 “我们小区保安管得很严……”江月疏捏着他的手,小声说。 走亲访友的都得登记,更?别提住了这么多年,保安都认识江正豪夫妇,哪天碰见肯定得八卦一番。 在结束延城的交换期之?前,江月疏不打算告诉家里人她谈恋爱,否则江正豪那儿不知道多少思?想教育在等着她。而以徐老师的性子,肯定会迫不及待想见人,甚至连结婚日期都开?始物色。 没一个省心的。 江月疏暂时不想面对这些麻烦,也还没到不得不面对的那一步,她只想安安静静,简简单单地谈个恋爱。 “那我就不进?去了。”谢逢则唇角浅弯着,似乎并?没有不开?心,即便?那双眼?底深不可测,像一片幽黑的潭,“我看着你走。” 江月疏勾着他小拇指,双脚仿佛被黏在地上,目光也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明天见。”她望着他,不舍得眨眼?。 “明天醒了给我电话。”谢逢则捏了捏她的小拇指。 江月疏点点头:“嗯。” 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心思?去细究那片深潭里涌动着什么,咬牙转身。 刚走到大门口?,手机突然响起来。 江月疏回过头,路太黑没看见他,只听见无?线电那头的声音:“回来拿一下礼物。” “……哦。”她挂了电话,径直朝两人分别的地方走回去。 确定是站过的位置,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江月疏疑惑地拿起手机,刚要回拨,忽然被猛拽了一把。 打烊了的小超市,门口?还有儿童骑的音乐木马,断了电,木马也不唱不闪了,周围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而她被他抵在玻璃门上,惊呼都被那双灼热的眼?堵回去。 江月疏紧张地咽了咽嗓,开?口?时,不禁带了颤抖:“礼物……呢?” “要礼物,先回答一个问题。”他眸光比夜色更?沉,松开?拽她的那只手同时,不容抵抗地掐住她腰,另一只手抬起来,力道异常轻柔地撩开?她鬓发,夹到耳后,“我是你什么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眼?皮颤颤地垂下,因为害羞,声音很细很轻:“明知故问。” “不问我怎么知道?”他仿佛跟着她的音调在走,越来越轻,呼吸也压得越来越低。 眼?看鼻尖就快要蹭到她,却忽然停住,保持着要亲不亲的距离,手却扣在她后脑勺,危险地把控着一切,“别的朋友,也能牵你手?” 掐着她腰的力道更?紧,隔着厚厚的大衣,都能感觉到炙热:“能这么抱你?” 他不再掩饰目光中的占有欲,连低哑的嗓音都像在侵略。 危险更?加具象而贴近,江月疏慌张地瞪大眼?睛。 猝不及防地,鼻尖撞上他鼻尖,男人霸道的手将她后脑勺往前一送。 不再给她任何准备机会,侧头寻到最契合的角度,侵上她微张的唇瓣。 30-40 第 31 章 这么霸道的人, 唇却是软的。 可?这双柔软的唇此刻也最?强势,不放过?她每一缕呼吸,包围, 入侵, 彻底地霸占。 她被紧紧地搂向他?,腰快要被揉碎,掺进他?的骨血里。整个人晕沉沉的,恍惚着不知道在哪,只能凭本能攥紧他?衣服,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松一点, 就会坠下去。 谢逢则放开她时,她险些?站不稳了, 腿一晃, 所幸腰在他臂弯里。 江月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一条搁浅的鱼, 身上也燥热地出了身汗。 可?偏偏他?还在灼烫她敏感的耳朵, 用砂砾般低哑惑人的音色:“别的朋友,也能这么亲你么?” 江月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被他?摁住后?颈,唇再次欺上。 又晕乎乎过?了很久,她从始至终都像是飘着, 没?有下来过?。 直到?谢逢则呼吸也不匀了,仿佛竭力隐忍着什么,最?后?啄一口她鼻尖, 把她围巾拉起来,挡住绯红如霞的半边脸。 “爸妈在家?”他?哑声?问。 “嗯。”开口的时候,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能发出这么……令人遐想连篇的声?音? 谢逢则轻笑一声?。 指腹隔着围巾,若有似无地摩挲她红肿发热的唇瓣,想到?那是自己的杰作,眼神都得意满足了。 “那不能再留你了。”他?总算还晓得轻重,替她扯了扯被揉皱的衣服,整理好?围巾,帽子,最?后?意味深长地说:“明天见?,女朋友。” 不让她再模棱两可?,他?直勾勾望着她,挑明关系。 “……明天见?。”江月疏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说完扭头就跑。 跑着跑着,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可?又想不起来。 直到?浑浑噩噩回了家,她不敢取围巾,换了鞋就往楼上跑,到?房间的时候,才拿出在门口就响过?的手机,一看。 XFZ.:【摸摸你的大衣兜。】 江月疏脑袋一激灵,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这次是红色盒子,里面放着一把纯金的平安锁。 XFZ.:【新年平平安安。】 江月疏笑弯了眼:【这不是给?宝宝的?】 XFZ.:【嗯。】 【是给?宝宝的。】 【喜欢吗?】 江月疏瞬间看懂他?意思?,才消停一会,脸又热了。 抿抿唇,笑着回复:【喜欢。】 XFZ.:【喜欢就好?。】 【我刚到?酒店,还要收拾一下,你早点睡觉。】 江月疏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在糖罐里,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嗯,你也早点睡~】 【晚安。】 从门口转到?窗户边,再转到?浴室,看着镜子里绯红的面颊,想起黑暗中无人知晓的初吻,心口一阵阵鼓噪。 硬着头皮拿起手机,又补上一句:【男朋友。】 她不敢再看回信,火速把手机扔到?床上,去拿洗澡的衣服。 在花洒下面清醒了半小时,才把这整个晚上被反复折腾的心脏平复下来。 半小时前,谢逢则发来两条—— “晚安。” “不用回了,乖。” 江月疏听?话,没?有回,却被他?嗓音勾得再次兴奋。已经掀开了被子,又折身走到?书桌旁边。 房子是后?来换的,他?们家一开始住在江正?豪医院的家属区。 江月疏不是个爱收藏的人,这点随江正?豪,会定期断舍离,小时候的玩具和书大部分都在搬家时扔掉了。 这个家里跟着她年岁最?久的,是一幅画。 十四岁女孩用稚嫩的笔触记录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画面,没?有专业的绘画技巧,也没?有讲究任何?色彩搭配和布局,只是凭着那段记忆,画出那个人像神一般降临在她的世界。 画纸边缘已经泛黄,她后?来才知道可?以用画框裱起来。 所以画框很新,里面的画却十分陈旧。 旧也有旧的好?处。 每当她看见?这幅画,都会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她喜欢他?又更久了一些?。就像这张泛黄的画纸,能记录下年岁流淌的痕迹,是一件特?别浪漫的事。 * 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收到?徐川一家启程回县里的消息。 江月疏一边吃着徐老师煮的面条,一边开玩笑:“爸,爷爷留给?您的老房子要还没?卖,我高低也算个拆二代了?” “县里的破房子,能拆多少钱?”江正?豪满脸不在乎,“顶破天五万块,在江城连个厕所都买不到?。” “你别说,江城现在的房价真?吓人。”徐瑛往她碗里放个煎鸡蛋,“年轻人买房压力得多大啊。” 江正?豪叹了一声?,扶着腰坐下:“压力大,该买也得买。” 小海对这东西没?概念,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姐姐,你们要买什么啊?” 江月疏揉揉他?脑袋:“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怕回家的行李太重,在延城没?给?小海买很多衣服,只有换洗的两套,现在到?了新家,该置办的都得置办了。 徐瑛忽然对她说:“吃完饭你带小海去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一愣:“不是您和我爸去吗?” 徐瑛叹了一声?:“你爸昨天站一天手术,腰又不好?了,我陪他?去做个理疗。” “……那行吧。”江月疏垂下眸,心事重重地看了眼手机。 起床时已经给?谢逢则打过?电话,约好?十点半在他?酒店门口见?。 本来是两个人的约会。 吃完早餐,江正?豪在沙发上趴着,约的理疗是午饭后?,不急着走。 江月疏上楼带小海换衣服,在门口等的时候,给?谢逢则发了条信息:【你好?了没??】 XFZ.:【随时待命。】 江月疏在原地像个陀螺转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有个事儿。】 XFZ.:【嗯?】 江月疏:【我临时接了个任务……】 XFZ.:【什么任务?】 江月疏咬了咬唇:【我得带小海买衣服。】 【这边空气比较潮湿,衣服要多备几?套,我爸妈今天临时有事,让我带他?去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今天可?能……】 XFZ.:【带上吧。】 江月疏睁大眼睛:【?】 XFZ.:【我陪你们买。】 等小海换完衣服,江月疏赶紧带他?出了门。 离原本约定的十点半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谢逢则没?在酒店等,叫了网约车,经过?小区门口顺路稍带上他?们。 江月疏让小海先上车,她坐在谢逢则后?面。 小海突然夸张地惊呼:“叔叔今天好?帅啊!” 谢逢则轻笑了声?:“叔叔以前不帅?” 小海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今天特?别特?别帅。” 江月疏跟他?隔着椅背,只有上车前窗户里的匆匆一瞥,有点好?奇,却不能像小海那样趴过?去看。 一直到?商场下了车,才悄悄打量他?今天的模样。 外套还是那件黑色羽绒服,但换了同样黑色的内搭针织衫,款式没?有特?别出彩,可?穿在他?身上,偏偏就有出众不凡的气质。 小海说的“特?别特?别帅”,应该是指他?今天戴了条银色毛衣链。 江月疏看清吊坠,脸猝不及防一热。 他?戴的居然是个月亮。 印象中他?从不戴首饰,或许是职业使然。这是第一次,他?戴了个月亮。 意义不言自明。 除了头发太短,实在没?有发挥的余地,从头到?脚都比平日里精致。 走近了,还能闻见?淡淡的香水味。 原来他?为了约会特?意打扮过?。 江月疏莫名有点愧疚,抬起头,正?对上他?眼神。 男人却毫不在意地笑着,把在寒风中打哆嗦的小海抱起来:“走吧小舅子,商场里暖和。” 小海眨眨眼:“什么是小舅子?” 谢逢则一本正?经地说:“小舅子就是你。” 小海一双眼天真?迷茫又坚定:“我不叫小舅子。” 江月疏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气恼,瞪了谢逢则一眼:“别听?他?乱说。” “哦。”小海乖巧地点点头。 七岁孩子体重不轻了,小海一开始营养不良,跟着她这段时间也长胖了些?,谢逢则抱着他?,却仿佛毫不费力。 时不时跑快一些?,时不时又顶起来,像飞机一样往前窜。 小海咯咯笑不停:“叔叔我还要飞!” “行,再飞一个。” “咻咻咻——” 江月疏看着心惊胆战,那两人却玩得不亦乐乎,在商场里飞来飞去。 心理年龄加起来估计还不到?十岁。 原以为是她和谢逢则带一个孩子,没?想到?变成她带两个孩子。 一路放任他?俩疯到?了童装区,她直接把小海从谢逢则肩膀上拎下来。 小海扁着嘴呜呜,还想玩,谢逢则看见?江月疏严肃的表情,却揉着小海的头不闹了,把人推向童装店。 导购满脸笑容地出门迎客:“两位好?,给?孩子买衣服吗?可?以看看我们家的。想买什么类型?我帮您推荐。” 江月疏知道这牌子,小贵,但设计好?看,穿着也舒服,于是率先走进去:“给?孩子买几?件卫衣和裤子,面料柔软一点的。” 几?岁大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见?花花绿绿的新衣服,瞬间就忘了江月疏不让他?“坐飞机”,一溜烟扎进衣服堆里。 小海精力旺盛得很,试完一件又一件,好?像完全不知道累。 没?多久,沙发上就堆了座小山,除了一两件版型不舒服,大部分都挑不出错。 导购恨不得他?们全买下,趁小海进试衣间时,对两人一阵彩虹屁:“小帅哥长得真?像爸爸妈妈呀,一看就是基因好?,特?别适合我们家衣服。” 江月疏脑袋一嗡嗡,刚要解释,导购继续机关枪似的一顿输出:“而且我们家衣服质量好?,像小孩子在地上玩到?处蹭蹭的,都不会破,放洗衣机里随便洗,保证不掉色不变形,你们以后?生二胎也能穿的。” 江月疏一向不喜欢被推销,买不买的只凭自己喜恶,所以表情始终很平淡。 导购见?说不动她,把目标转移向谢逢则:“一看您和夫人就很恩爱,我们家还有亲子装……” 谢逢则没?听?她说完,便拿出手机:“算算多少钱,加上现在试的那套。” 江月疏震惊了:“你干什么?全买啊?” 谢逢则一只手点开付款码,一只手顺势搂住她腰,表情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我觉得她说得挺对。” 江月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头到?尾哪句话对了? 第 32 章 江月疏跟去收银台, 五件上衣三条裤子,三千四百多块。 她不好意思真让他付,刚拿出手机, 却被谢逢则握住手腕, 紧接着“嘀”一声,刷了他的付款码。 小海买了新?衣服很高兴,没心没肺地跑出去?,直到江月疏一脸严肃地掰过他身子,对着谢逢则:“小海,衣服是叔叔给你买的,快谢谢叔叔。” 小海无比乖巧地咧开嘴, 望着谢逢则笑:“谢谢叔叔。” 男人拎着两个大袋子冲他扬了扬下?巴:“叫什么?” 小海眼睛一亮:“姐夫!” 一大一小,一唱一和?, 江月疏无语地走开。 中午吃了顿饭, 又给小海买了两双鞋,一些睡衣袜子和?内裤, 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 时间还早, 小海想去?商场的儿童乐园,江月疏正好走累了,付完钱把他送进去?,坐在家长等候区歇脚。 谢逢则买完奶茶回?来挨着她坐下?,扭头看了看泡沫球里玩得正开心的小海, 又忽然凑近她:“我尝尝?” 大庭广众的,江月疏心头一紧,脸发?热:“……你不会买两杯?” 谢逢则眼神一动不动, 像磁铁似的,近在咫尺地攫着她心神, 笑?得惬意又痞坏:“两杯不够甜了。” 江月疏察觉这男人危险的前奏,想用奶茶吸管堵住他嘴,以免他做出什么不可?控行为。 可?比起她的小心防备,到底是无赖更胜一筹。 她以为他伸手是要拿吸管喝奶茶,他却只?用了两根手指,把吸管拨向一边。 清扫了横在面前的阻碍,趁她不备,欺上软嫩的唇。 唇瓣上残留的奶茶被他舌尖霸道?地卷走,还不忘“啵唧”亲上一口,评价一句:“跟我想的一样甜。” 江月疏脸颊瞬间红了个透。 这人却还没放过她,嘈杂中,低哑嗓音贴着她耳垂发?烫:“小朋友安排好了,是不是要开始大人的节目了?” 没等她点头,谢逢则走过去?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然后招招手,唤小海过来。 “姐姐和?姐夫有点事情,你自己在这儿玩可?以吗?”他摸摸小海的头,“给你续到六点半,有问?题找这个叔叔,给我打?电话?” 小海一听可?以玩到六点半,两眼冒光,点头如捣蒜:“可?以!” 江月疏被他带离儿童乐园,边走边频频回?头,还是不放心:“把他留这儿真的合适吗?孩子那么多,人家会给你看着?” 谢逢则牵着她走进电梯,摁下?楼层,语气淡淡地:“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江月疏目瞪口呆,震惊了两秒才找回?自己声音:“你给小费了?” 男人勾了下?唇,意思很明显——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 他面色坦然得好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而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可?江月疏怎么都觉得,他并不是那种爱随意用钱解决麻烦的性子。但他用起来似乎无比顺手。 不是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这种微妙的矛盾,仿佛有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清贵,给小海买几千块的衣服,眼都不眨,给人小费让人看孩子,被他做得理所?当然。 可?除了那辆车,他似乎没给自己花过什么钱。 不穿名牌,不戴首饰,没什么烧钱的爱好,游戏都不打?,手机也是几年前的旧款,只?要能打?电话聊微信,偶尔拍一拍照片。整个人看上去?不太有钱,甚至是……清贫。 江月疏不愿用这个词,但它却意外贴切。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当初说起买房竟然云淡风轻。 早上才和?父母谈论过江城变态的房价,他早知道?她是江城人。 如果他不是谢逢则,江月疏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假装有钱人的渣男骗子。 可?骗子不是这样的。 他们会把自己伪装得一身名牌,闪闪发?光,恨不得连牙齿都镀金。 直到肩膀被搂了一下?,江月疏才回?过神来。 谢逢则站在电影院的售票台前问?她:“想看哪个?” 江月疏对?电影题材不怎么挑:“都行,找时间合适的吧,看完还要去?接孩子。” 也就是六点半前得结束。 谢逢则问?了问?售票小姐姐,有三场是十分钟内开始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不挑,他便也不挑了,要求只?有一个:“给我买人最少的那场。” 他把手机二维码伸过去?,想了想,补充道?:“最后一排角落位置。” 小姐姐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似乎在竭力憋笑?,江月疏红着脸藏到他背后。 又买了两杯可?乐,一大盒爆米花,他们直接去?检票入场。 售票台后面,两个小姐姐凑到一块窃窃私语: “看到没?那个帅哥。” “我天,两个人好恩爱……” “他老婆也好漂亮,配一脸。” “就是啊,这哪看得出有孩子?” 他们最后几分钟才进去?,大部分人都已经坐好。 灯还没熄,偌大的放映厅亮堂堂的,谢逢则一只?手牵她,一只?手拎着可?乐,面不改色地穿过那些灼热的凝视,直接走到最角落。 还挺僻静,附近三四排都没人。 江月疏捧着爆米花坐下?,没敢多揣摩,心想他或许只?是喜欢低调?拿了块爆米花喂进嘴里,平复莫名紧张的心情。 放完新?片预告,灯终于熄了,大家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四下?黑暗,却也让人觉得安全。 荧幕上的巨幅光影笼罩下?来,江月疏觉得太亮,转过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只?是随便看一眼而已,男人却灼灼回?应着,从底下?越过座位间扶手,牵住她。 然而牵手过后没几秒,他俯身探过来,热烫的呼吸扬起她头发?。 江月疏蓦地心口一紧。 电影还没开始呢,他不会就想…… 直到一声突兀的“咔哒”,她飞速运转的大脑猛停下?来。 谢逢则似乎摸到了什么机关,把两人中间的扶手向上旋转,直转到和?椅背平行。 “好了。”他轻笑?着坐过来些,挨住她,头还低着,嗓音也低得像撩拨:“刚刚脸那么红,想什么?” 江月疏脸更烫了,忙找借口:“暖气有点热……” 电影开始,四下?寂静,他语调压得更低:“外套脱了?我帮你拿着。” “……不用。”江月疏摇了摇头。 他攥紧她手指,不再?多言,身子稍往她那边倾着,专心看电影。 两人胳膊挨着胳膊,十指相扣放在他腿上,时不时被他捏一捏。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江月疏都要以为他真的只?是来看电影,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想法。 直到电影结束,他们在喧闹中走出去?。男人一脸淡定,最后的煽情情节似乎没影响到他分毫,倒是江月疏眼睛有点红。 心里也空荡荡的,怅然若失,不知道?是因为电影情节的意难平,还是别的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逢则跟她谈论电影剧情,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才慢慢被冲淡,质问?他是不是更喜欢女主?那类型的姑娘。 两人沿着散场通道?走到底,左侧进商场,右侧是空中花园。 江月疏记得上面有玻璃房和?秋千架,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谢逢则牵着她的手,直接带向右侧出口。 虽然是冬天,但阳光下?的玻璃房很暖和?,吹不到风,反而燥燥的。 秋千架掩映在树丛中,绿荫环绕,能抵消一部分燥意。 江月疏很久没荡秋千,隔老远就兴奋地跑过去?。 树叶筛碎的夕阳落在身上,温暖得刚刚好。 谢逢则在后面推着她,越荡越高,好像要飞起来。 再?次摇摆到最高点时,她等着他再?推一把,秋千却忽然停下?。 缠着花枝的铁链,连同她的人,都被他禁锢在臂弯里。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鼓噪,她眼皮动了动,睫毛狠狠地颤:“……怎么了?” 他手臂绕过秋千链子,将她脑袋轻轻转过来,对?视间,鼻梁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你刚才好像在失望?” 江月疏被他呼吸烫得发?晕:“什么?” “在电影院。”他笑?着贴近一小截,嗓音低得像耳语,直往她心尖最柔软处钻,“我是很想,但我没兴趣给监控那边的人看。” 她似乎也听说过,放映厅里监控无死角,那些自以为浪漫的情侣,其实都被人看了个干干净净。 脸瞬间红透了,江月疏轻咬下?唇,却被他指腹温柔地摁上去?,再?凑近一分的脸,意图也昭然若揭:“这里没监控。” 江月疏心脏猛跳着:“可?是会有……” 余下?的声音都被他噙入唇齿间,消弭在疾风骤雨般的吻中。 江月疏双脚还在腾空,离地一米多,紧抓着秋千绳不敢松懈,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可?他灵巧的唇舌却在不停地侵蚀她理智,击溃她防线。 手没了力气,身体也越来越软。 恍惚听见脚步声,她脑子一激灵:“有人……” “哪有人?”舌尖扫过她上颌,挑起一阵战栗,“不要找借口,专心一点。” 他用手固定住秋千架,将她的胳膊圈在腰上,不容抗拒地再?次低头,掠走她呼吸。 江月疏濒死般抱着他,仿佛是激流中赖以存活的唯一一根浮板。 直到夕阳落山,头顶的串灯星星点点亮起来,她微喘着气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面正好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灯光那么亮,那么多,他眼中却只?有一个她。 第 33 章 时间悄无声息地晃得飞快, 谢逢则手机闹钟响时,已经六点二十?了。 离开小花园,江月疏找了个洗手间照镜子, 脸是红的, 唇也是红的,头发被?揉乱,除了衣衫尚且完整,哪哪看着都挺明显。 她匆忙洗了把?脸,拍上一层气垫遮住红晕,用?口红压了压肿胀的唇,免得小海问起来?, 不好解释。 晚上的儿童乐园比白天更热闹,人多多了, 也更吵, 江月疏不想多待,赶紧把?小海叫出来?, 给他穿鞋子。 小海伸着脚看她:“姐姐是不是化妆了?” 江月疏心里一咯噔, 表面却淡定:“你怎么?知道我?化妆了?” 小海笑嘻嘻:“你涂了口红!” “哟,涂了口红啊。”从寄存箱取回那几袋新衣服的谢逢则过来?了,正好听到这句,一脸揶揄地望向她。 脑海瞬间涌出小花园秋千上的一幕幕,嘴唇还烫着, 麻着,江月疏脸颊腾地又热了,故意不看他。 小海什么?都不知道, 还得意洋洋地对谢逢则说?:“姐姐化妆好漂亮!” “是。”灼热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侧脸,“好漂亮。”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戳进她心底, 一阵摇摇晃晃,温柔地震颤。 回去依旧是网约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谢逢则从副驾驶下车,对小海说?:“姐姐要拿衣服,你先去刷门禁卡。” 小海应声好,朝大门跑跳着过去。 后?备箱打?开,谢逢则帮她拎出那几袋衣服,却没有立刻交给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竖立的箱门挡住小海视线,江月疏被?他直勾勾看着,耳朵尖一阵发热。 硬着头皮伸手去接,谢逢则敏捷地攥住她指尖,她扯了扯,也不放开。 江月疏羞恼地抬起头,却见?他俯身低下,灼热的呼吸拂过额头和鼻尖,最后?落在她唇上。 蜻蜓点水的吻,也被?他弄得脸红心跳:“不仅漂亮,还很甜。” 他唇上沾了口红,也沾了她的香甜,惬意疏懒地看着她。 这人总是惯会?撩拨,一个眼神和动作,乃至一个平常的呼吸,都完美契合她的弱点。 江月疏好不容易让自?己平复下来?,眼看又要功亏一篑,不敢再多待下去,连忙拽他手里的袋子:“别让小海等久了。” 谢逢则终于松开手,让她拿走袋子。 “明天走?”他问。 “后?天。”江月疏小心看他一眼,“不过明天要走亲戚……” “嗯。”谢逢则淡淡地把?手揣兜里,笑了一下,“回去吧,再联系。” 江月疏点点头:“好。” 拎着满手新衣服,她扭头往小区大门口走,那辆车等她进去,才起步离开。 大包小包从小区门口拎到别墅,江月疏感觉快去了半条命,气喘吁吁地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 微信早在路上就响过了。 XFZ.:【你在江城大学哪个校区?】 江月疏有点诧异,发过去一个定位,问:【你明天要去我?学校逛吗?】 XFZ.:【去看看附近的房子。】 江月疏脑袋一嗡。 XFZ.:【如果有时间也可以?逛逛。】 他还真打?算在江城买房? 江月疏心口一热,说?不兴奋是假的,勾着唇,腿也盘起来?:【为什么?在那里看?学校附近房价好贵,快两万了……】 XFZ.:【你不是想住在大学周边?】 江月疏惊讶地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回,徐瑛在厨房门口叫:“月疏,小海,洗手吃饭了。” “来?了。”她匆匆应了一句,起身。 江正豪腰不舒服,干不了活,和小海一样在桌边等着吃。 江月疏被?徐瑛叫过去帮忙。 “月疏,给你爸盛碗饭。” “月疏?”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忙不迭点头:“知道了。”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徐瑛狐疑地看她一眼,“没事儿吧?” “没事。”江月疏端着两碗饭出去,给江正豪和小海,然后?挨着小海坐下来?。 心里敲着小鼓,她拿起手机轻轻地打?字:【你怎么?知道我?想住那里?】 谢逢则回过来?一张截图,是一年前她发过的一条朋友圈。 夜晚热闹的学校小吃街,篮球场灯光下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还有经过林荫道时,图书馆灯火通明的自?习室。 照片上方有她写的一句话:【永远年轻,永远充满希望~】 余昭昭在下面评论:【羡慕嫉妒!】 江月疏回复她:【嘿嘿!我?以?后?要在这儿买房,每天出门都有男大学生看!】 XFZ.:【不是想看男大学生?】 忘了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微信,早知道有这茬,她一定会?阻止他们?俩加微信。 可为时已晚,她只能认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XFZ.:【喜欢看男大学生打?篮球?】 江月疏欲哭无?泪:【不是……】 【我?就是随便说?说?,开玩笑的~】 XFZ.:【嗯。】 【喜欢的话,我?也会?。】 【打?得还行。】 江月疏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软肉,才没在饭桌上破功:【你干嘛总看我?朋友圈啊?】 XFZ.:【无?聊就看了。】 【你也没不让看。】 江月疏:【你能不能少看~】 XFZ.:【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这么?听话?】 XFZ.:【我?要不听话,你是不是就不让看了?】 江月疏突然福至心灵。 当?即一阵操作猛如虎,设置了三天可见?。 XFZ.:【……】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有人曾经在漫长的想见?她又见?不到她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看过她朋友圈。 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忽略。 江正豪又数落她饭桌上看手机,江月疏连忙熄了屏幕,专心吃饭。 * 第二天,江月疏跟着父母在亲戚家拜年做客,爷爷堂妹的儿子,她叫六叔。关系说?远不远,但又不算特别亲,过年有时候联系,有时候不会?,江月疏跟他们?也没话聊。 吃完午饭,爸妈和六叔六婶打?麻将,六叔的孙子比小海小一岁,正好一起玩。 无?聊的只有江月疏,麻将不会?打?,也不想带娃,除了刷手机就是发呆。 直到谢逢则发来?一条视频。 她点开一看,似乎是个样板房,还有中介讲解的声音。 江月疏没想到他真去看房了,震惊:【你在哪儿?】 谢逢则给她一个大学附近的小区定位。 江月疏失笑:【真去那边看了?】 XFZ.:【没逗你玩。】 江月疏忍不住调侃:【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男大学生~】 XFZ.:【我?不喜欢有用?吗?】 江月疏“噗嗤”笑出声。 XFZ.:【地段确实不错,户型也挺好。】 江月疏:【那你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XFZ.:【不是我?买。】 江月疏微微一愣,他紧接着发过来?:【是我?们?。】 隔着屏幕她脸都热了:【会?不会?太早……】 XFZ.:【中介说?早点买还有增值空间。】 江月疏:【他那是为了快点赚到钱……】 XFZ.:【是么??】 江月疏:【当?然了!】 【不要着急,着急容易被?坑!】 XFZ.:【好,听你的。】 江月疏刚松一口气,心想总算能摁住他买房的冲动,不料这人又发来?一句:【时间还早,我?换个小区再看看。】 “……”怎么?这房是非买不可了吗? 下午,谢逢则又发来?几个现?场视频,让她挑。 【我?看这些房差别不大,基本都是南北朝向,阳台两边通透的。除了最后?一套主卫不通风,第三套卧室没有落地窗,不考虑。】 【你觉得呢?】 江月疏已经在回家的车上,靠着车窗回消息:【我?觉得第二套挺好,主卧门口那块宽敞,可以?隔一个衣帽间~】 XFZ.:【想要衣帽间?】 江月疏:【嗯……】 XFZ.:【是我?欠考虑了。】 【应该买150平以?上,不然衣帽间会?太小。】 【等下次,我?们?一起看。】 预算从130平跳到150平,就因为她一句话。莫名其妙地,江月疏鼻头就酸了:【那会?很贵。】 XFZ.:【傻瓜,房子哪有不贵的。】 【既然要买,就别凑合。】 酒店落地窗外,数不清的路灯和车灯像蚂蚁一样缓慢移动。 谢逢则坐在地毯上,靠着柔软的豆袋,手臂折过去枕着头,望向这个并不熟悉的城市,和一盏都不属于他的万家灯火。 凑合了这么?多年,在遇见?她后?不想再凑合。 但很多时候依然会?觉得对不起她。 那样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应该拥有一段继续被?宠爱的感情。而不是像他这样,连时间和生命都不属于自?己的人。 花点钱就能让她开心满意,对他来?说?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比起那些无?法陪伴她的日日夜夜,一套房子又算什么?呢? 就算倾家荡产去哄她,也依然有很多事情,没办法用?钱去解决。 谢逢则闭上眼,许多久远而模糊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汹涌上脑海。 那些声色犬马,像风一般的日子都已经恍如隔世,唯独母亲歇斯底里的训斥,还像胸口的刺痛一样清晰。 “是我?的错,把?你教成这副德性?,我?就是明天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父亲。”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花再多钱都买不到幸福,有再多钱也无?能为力,就像我?给你再优越的条件,也没能把?你教成个好孩子,只能让你变成一个无?药可救的混账东西——谢逢则,如果你懂了,你才是真的长大了。” 尽管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我?行我?素的纨绔子弟,尽管这么?多年,他竭力把?自?己活成一个普通人。 他好像懂了,却并没有完全懂。 母亲的那种哀痛和挫败,心底无?能为力的咆哮,直到他从视频里看着江月疏眼睛,看懂她眼里的牵挂和想念,却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假装不在乎时,才真的感同身受了。 第 34 章 江月疏回延城的时候, 还不是返程高峰期,谢逢则临时买了和她同一趟的车票,前几站能坐一起?, 最后两站这个车厢没票, 他得再去别?的车厢。 江月疏笑?他不嫌麻烦,男人?只是牵着她?的手,把热乎乎的奶茶插好吸管后递给她。 从延城跑到这里,都不觉得麻烦了。 后来遇到个好心人?,见江月疏靠他肩膀上睡,就要?了谢逢则的座位号,和他换了。 江月疏在家这?么多天, 一天没闲过,不是走亲戚就是带小孩, 终于无事一身轻, 安安稳稳睡了一路。 谢逢则把她?送回宿舍,放了行李, 又带她?吃了顿饭, 也回队里了。 余昭昭没地方可去,春节天天在医院值班,拿三倍工资,下班后提着大包小包的夜宵来她?宿舍。 麻辣香锅,捞汁海鲜, 两?大杯奶茶。 “听说某人?去江城找你了?”余昭昭剥着大虾问。 江月疏诧异地看过来:“消息这?么灵通?” 余昭昭哼一声:“不看看我对象是谁。” 紧接着又问:“见家长没?你爸妈怎么说啊?” “没见。”江月疏就着牛肉吞了口米饭,“我还没告诉他们我谈了,你发朋友圈小心点儿, 别?被?我妈知道。” “我又不是个傻子,都分类的。”余昭昭说, “不过你干嘛藏着掖着?谢队那么优秀的男人?还拿不出手啊?” “不是拿不出手,是没到时候。”江月疏一脸认真,“我当初来延城,可是跟我爸立下豪言壮语的,他要?知道我顺便还谈个对象,又有话说了——” 她?学着江正豪的表情和语气:“你不是去外面闯一闯吗?不是去专心工作的吗?谈恋爱算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你没有个靠谱的时候,我不给你安排,你简直不知所谓。” 余昭昭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我靠!你学得也太像了!你爸真的就那样!” 江月疏摇头叹了叹:“所以千万不能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不然我好日子就到头了。” 两?人?看了会儿综艺,家里打视频过来。 小海准备睡觉了,睡前非要?跟她?说句晚安。 徐瑛给孩子把棉被?盖好,拿着手机出去,又嘱咐了江月疏几句话,让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也学一学做饭,别?总吃外卖。 江月疏默默看了眼茶几上的麻辣香锅和捞汁海鲜:“……” “你们俩是不是又吃外卖呢?”徐瑛突然问。 “没有,妈妈。”江月疏面不改色地说,“昭昭减肥,晚上不吃,是不是昭昭?” 说着她?煞有介事地转过头。 余昭昭接收到她?眼神?里的信息,忙不迭对着手机点头:“嗯嗯阿姨,我不吃夜宵,我们俩看电视呢。” “那就好,你们互相监督啊。”徐瑛一脸正色,“外面的东西重油重盐,也没用什么好油,实在不想做饭,不如吃单位食堂。” 两?个人?点头如捣蒜。 然而挂视频后,还是风卷残云地解决掉剩下的外卖。 * 自从和谢逢则认识,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手机联系。 以前觉得还好,可当这?人?成了男朋友,那种分隔两?地无法见面的挫败感才变得更加具象。 用余昭昭的话,她?俩这?与其说是谈对象,不如说是网恋。 就这?样靠着每天一通电话或视频,从春节后,一直熬到了春暖花开。 最近刘主?任有个研究课题邀请她?参与,除了在医院上班,就是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连和余昭昭吃夜宵的时间都没有了。 附近新开的火锅店,同事们约了半个月,才终于有空一起?去搓一顿。 现?在的人?挺奇怪,火锅店一家一家地开,明知道大多是预制的,味道也没什么不同,却总还想去尝试一番。 失望过后,嘴上吐槽着千篇一律毫无特色,下次新开一家,还是会愿意尝试。 宋哲说,这?就像大部分人?混迹在相亲市场的现?状。 “看来宋医生过年被?安排相亲了啊?”姚玲玲笑?着打趣,“你这?么抢手也要?相亲?” 宋哲端着杯子抿了口酒:“没办法,父母那辈人?都这?么过来的,觉得相亲才靠谱。” 姚玲玲看向江月疏:“那江医生也相亲了吗?” “啊?”江月疏突然被?点到,愣了一下,摇头:“我没有。” 人?群中?发出笑?声:“江医生哪用得着相亲?点个头招招手,院草不就来了吗?” 知道内情的余昭昭咬着奶茶吸管反驳道:“别?乱说啊,许晋鹏也配?” 在她?眼里,谢逢则除了工作危险系数高了些,各方面都吊打许晋鹏。 “许医生不配那还有谁配?”一名中?年男同事呵了一声,语气有些不阴不阳,“要?我说也别?太挑了,你们女生最好的年纪就这?几年,再挑,以前看不上的也看不上自己了。” 余昭昭平日就讨厌这?男的,本事不大,遇事就缩,每次副高没评上就到处散发负能量,说院里不公平。 四十几岁了,有家有口还撩骚,看到漂亮的女患者?眼睛发直,对年轻女同事说话一股子爹味。 当即不给他一点面子,怼起?来:“曹医生,您当初不会就是用这?套话术cpu您夫人?的吧?” 别?的同事都默默低头吃火锅,假装没听见。 曹良脸一黑:“你这?是什么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然就奇了怪了。”余昭昭满脸无辜的表情,说着最戳心窝子的话,“您夫人?那条件,多大年纪也看不上您啊。” 长得不行人?品不行,命倒挺好。 娶了个天仙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余昭昭用眼神?都想射死他。 江月疏竭力憋着笑?,在桌下和谢逢则发微信。 他刚刚问她?在忙什么。 江月疏:【同事聚餐~吃火锅。】 XFZ.:【难得吃火锅还有空理我。】 江月疏发过去一个大笑?的表情包:【昭昭在骂人?,我看戏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XFZ.:【嗯?】 江月疏给他陈述了一下来龙去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逢则看完,没做任何评价,只是问:【我什么时候能见人??】 江月疏“噗嗤”笑?出来,被?对面同事看了一眼,忙用眼神?道歉。 然后低下头回复:【谁不让你见人?了?】 XFZ.:【明知故问。】 【我这?人?坦坦荡荡,不喜欢搞地下恋。】 【也不喜欢别?的男人?觊觎我女朋友。】 江月疏被?他弄得脸颊发热:【这?事儿太大了,等等吧?】 【你知道你自己多有名……】 【而且我和许医生只是同事,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的~】 XFZ.:【好,那你想象一下】 【如果我这?里有个女同事,很漂亮,很优秀,还追过我】 江月疏瞪了瞪眼,没等他下一句,就炸毛:【你还有女同事?】 谢逢则把正在输入的删掉,重新回复:【只是假设。】 江月疏:【你居然假设有漂亮女同事……】 【你是不是在想?】 XFZ.:【我没有。】 江月疏:【才怪。】 XFZ.:【真没有。】 江月疏:【你有证据吗?证明你没有。】 那边删删减减了几次,似乎在认真地斟酌措辞,十多秒后,回复:【要?不然把心剖出来?你检查一下,是不是只有你。】 江月疏差点笑?出声,努力压着嘴角,胳膊突然被?余昭昭怼了一下。 余昭昭贴着她?耳朵,压低嗓音:“不要?太明显了啊。” 这?才想起?一大桌子人?,江月疏赶忙整理了下心情,面色如常地敲字:【不跟你说了!我还没吃几口~】 XFZ.:【嗯,快吃吧,我看新闻。】 江月疏:【又看新闻,我爸现?在都不爱看了。】 XFZ.:【没办法,规定。】 【摸头.jpg】 【乖乖吃东西,不用回了。】 话题早过了几巡,没人?再提她?和许晋鹏了。曹良被?余昭昭怼得无言,同事们也都不帮忙说话,他肉都吃不下了,一口接一口喝闷酒。 江月疏默默把手机收起?来,若无其事地加入涮火锅大军。 * 到底是春天到了,朋友圈被?各种花海刷屏。 上了年纪、有钱有闲的老师教?授,谈对象的同学,似乎天天都混迹于各种花海,拍照打卡。 江月疏对花花草草的兴致不高,只是看着照片里那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脸,想起?她?和谢逢则两?个多月没见面了。 七月份她?就要?结束交流回到江城,不知道在那之前,两?人?还能不能见上面。 从图书馆的资料室出来,已经快八点。晚饭错过了,江月疏在路口买了份凉皮边走边吃。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她?一只手端着凉皮,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就笑?了。 XFZ.:【在干什么?】 江月疏摁着语音键,说:“在吃凉皮,怎么啦?” XFZ.:【不吃点儿有营养的。】 江月疏笑?:【碰巧看见了,就想吃~】 谢逢则没再评价她?晚餐,发过来一个定位,延城体育馆。 江月疏眼睛一亮。 XFZ.:【晚上有事吗?】 她?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没有……】 XFZ.:【想看打球吗?】 心脏吊在嗓子眼,恍惚中?停了一拍。 直到他发来一条语音,彻底攫走她?被?掌控的心跳—— “八点半,能过来吗?” 第 35 章 谢逢则已经在做赛前准备, 没?法去接她,帮她叫了辆网约车。 十几分钟路程,晚高峰拥堵用了二十多分钟, 江月疏下车后一路狂奔, 终于到体?育馆的时候,所有穿着球衣的人都站在篮球场边上,比赛还没?开始。 她微微松了口气,在离入口不远的僻静位置坐下来。 那些男人穿着红色和黄色的球衣,分成两队正在讨论各自的战术。 江月疏第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了他。 谢逢则皮肤不算特别白,但红色球衣很衬他肤色,胸前数字是?8号。 无袖背心露出健硕的手臂和腿部?肌肉, 和若隐若现的胸肌。 江月疏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欣赏他身材,除了处理伤口时偷偷打量过腹肌, 平时穿着衣服, 还觉得挺瘦。 想?起这双臂弯曾经拥着她的力道,被他掐着腰亲吻时掌心摁在他胸口的触感, 过了那么久, 还是?会脸颊发热。 直到裁判的口哨响了,江月疏连忙定神,甩开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看向球场。 谢逢则仗着身高优势抢到第一个球,折身跑向己方?篮板。 行云流水的步伐, 灵巧的闪身躲避,对方?一群人拦他都没?拦住,一个假动作?接着轻盈地旋身跳跃, 球抛出去正中蓝框,为队里?拿下开门红。 观众席一阵欢呼尖叫, 大部?分是?女生。 确切地说,是?女大学生。 江月疏往最热闹的那片看,举着横幅和应援牌的女孩们似乎都是?延城美院的,横幅下面有学校标志。 红队接连拿下两个球,女孩们的叫声?也无比激动:“教官好帅啊啊啊!打爆他们!” 另一方?阵的音量也不服输:“学长加油!!!学长最帅!!!美院无敌!!!” 江月疏顿时明白过来,黄队是?美院学生,红队是?教官。 可?谢逢则为什么会在?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一道目光轻轻飘过来,虽然没?太多停留,却依稀对她勾了下唇角。 再看过去时,他已经投了一个三分球,观众席再次轰动。 这球技哪里?是?还行?简直把对手碾压着打。 想?起那次谢逢则说的话,江月疏才知道他是?故意谦虚。 毫无疑问的压倒性优势,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战斗。 原先给本校学长加油的女生们后来都纷纷倒戈,为谢逢则尖叫不止。 虽然那群男大学生被打得落花流水,但比赛结束后,双方?似乎在进行赛后友好交流。 谢逢则没?下来,江月疏也就坐在原地没?动。 女学生们结伴离开,边走边激动地讨论。 “红队8号是?谁啊?哪个班教官?” “不是?吧,长这么帅要是?教官不可?能没?印象。” “那是?他们请的外援?” “早知道我们也请外援!” “请谁?沈毅学长都输了!” “这人真的是?……开挂了吧?会不会是?职业选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等,我想?去要个微信……” “你确定?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凶……” “熟了不就不凶了!我跟你说,男的都那样,假正经。” 江月疏忍着没?笑出声?。 别的她不予评价,可?某人确实是?假正经。 “哎哎他过来了!” 不知道哪个小姑娘激动地喊了一句,江月疏抬起头,只见那个穿着篮球服,前襟被汗浸成了深红色,浑身都湿漉漉却发着光的男人,拎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走过来。 谢逢则腿长,每一步轻松跨上?两三级阶梯。 可?并没?有来到她面前,就被一个长发披肩的小姑娘拦下。 她应该是?同学中最漂亮的,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抬手撩了撩头发,脸颊有青涩又魅人的红晕,细嫩手指捏着手机边缘,递过去:“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 “抱歉,不可?以。”谢逢则只稍看她一眼,保持说话时最基本的礼貌,“麻烦让一下?我女朋友在那边。” 说着,他深邃的目光只盯住她。 隔着两三排座位,江月疏感觉到那阵灼热,仿佛把周围空气都烧了起来。 当那些人看过来时,谢逢则已经旁若无人地坐到她旁边,替她挡住那些或歆羡或嫉妒的眼神。靠着椅背,伸着腿,一副最舒适懒散的模样,然后侧过头,笑着握住她手:“饿不饿?” 那会儿急着赶路,凉皮没?怎么吃,等到后来也不好吃了,江月疏点?点?头:“嗯。” “先陪我换个衣服。”他牵着她,众目睽睽之下从另一边离开。 江月疏坐在男更衣室门口等,过了一会儿,还没?见谢逢则出来,倒出来了个陌生男人。 一身腱子肉,看着比他更壮硕些,对江月疏笑了笑:“老谢女朋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愣了一下,点?点?头:“您是??” “我比他早一年入伍,叫我雷松就行。”男人面色十分友善,看起来耿直又憨厚,“刚休假就被我抓过来救场,耽误你俩约会了吧?” 江月疏笑着解释:“没?有没?有……” “怎么没?有?”更衣室门被拉开,已经穿戴整齐的谢逢则边说边站到江月疏旁边,顺势搂住她腰,“要不是?我女朋友想?看,问你要出场费。” “没?问题啊,要多少都行。”雷松拍拍他肩,“一顿晚饭够不够?我请。” “谁跟你吃饭?约会去了。”谢逢则手臂收紧了些,身上?的沐浴液香味混着潮热,把她牢牢地包裹起来,慵懒不羁的嗓音直往她心口里?钻,“以后这种水平别叫我。” “怎么,虐得不过瘾?” 雷松挑了挑眉,“一听是?美院大学生,你小子答应得挺爽快。不知道还以为人大学生怎么你了,过来寻仇的。” 江月疏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 只见他眉心微蹙盯着雷松:“吃不吃饭?” 雷松:“哟,改变主意了?” “耽误一晚上?了,不差这一会。”说着他垂下眸,温柔目光落在女孩头顶上?,“正好她饿了,找个地方?吧。” 最合适的夜宵当然是?大排档,有烟火气也有氛围。 滨河公园有一片大排档,全都是?延城的老字号,江月疏曾经散步经过,被烧烤味熏得走不动道。 刺激是?真的刺激,风吹过来眼睛都睁不开,香也是?真香。 点?完菜,雷松给他和江月疏各倒了杯茶:“自从你进特战队,咱俩快八年没?见了吧?” 谢逢则接过,顿了顿,说:“七年九个月。” “是?。”雷松欣慰地点?头,拿起杯子和他碰了碰,“那会儿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要成大事的,跟我们这些只想?安安稳稳混到转业的不一样。” 谢逢则笑了一下,问:“还有一年?” “五个月。”雷松语调都变得轻快,“九月份就退了,回到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拿个稳定工资,不用再两地分居了。” 谢逢则点?点?头:“挺好。” 雷松看了眼江月疏:“女朋友哪儿的?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谢逢则:“江城。” “哎哟,那挺远啊。”雷松惊讶地吸了口气,“小姑娘在这儿定居么?” 谢逢则勾着唇:“没?有,她过来工作?,也快回去了。” 雷松沉吟着,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江月疏也捧着茶杯低下头。 “没?事儿。”雷松率先打破沉默,以过来人的语气宽慰道,“我跟我老婆结婚八年,分居八年,每年见面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俩月。” “大家都一样,习惯就好。”说着,雷松意味深长地看向江月疏,“跟我们这种人在一块儿,总该要牺牲点?什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在决定和谢逢则在一起时,她就明白军恋意味着什么。 可?心里?还是?有一瞬不舒坦。 没?等这一瞬发酵延长,谢逢则在桌下牵住她手,捏了捏。 然后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什么应该的,欠了就是?欠了。” 如今欠她的,他都会一笔笔记下来,有朝一日加倍偿还。 所有人都可?以认为她的等待和煎熬是?理所当然,唯独他自己不能。 否则,他没?资格说喜欢她,更没?资格拥有她的喜欢。 吃完夜宵,谢逢则送她回宿舍。 走的还是?那天那条小路,两人的影子被陈旧路灯的光拉到一起,再分开,再重合……就好像每一次短暂团聚,再用漫长的分别去期待下一次。 宿舍后门灰蒙蒙的路灯下,江月疏眨了眨眼,问:“你这次可?以休几天啊?” “半个月。” 江月疏睁大了眼睛。 “不过后面有点?事,只能陪你十多天,再下次就要等九月份了。”谢逢则握住她手,缓慢认真地解释,“严格来讲我们一年就休两次,谈恋爱的话,可?以偶尔申请周末。但后两个月不行,要带他们参加集训,等我回来,你可?能也不在延城了。” 半个月休假的兴奋很快被泼了桶凉水。 心里?酸酸涩涩的,忍着不说话,却把他指尖捏得很紧。 “九月,我去江城找你。”他摩挲她紧绷的手指,力道温柔地拢进掌心。 预定了之后的见面,本该是?开心的,可?江月疏有点?笑不出来,还有点?呆。 “我今晚不回外婆那了。”谢逢则轻轻揉着她手指,“我打算,在附近订个酒店。” 嗓音低沉,像某种暗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脑袋里?在嗡嗡地响,各种杂乱的念头逐渐汇集到一起,形成一股无法阻拦的冲动。 十多天很长,但比起未来几个月不能见面,又显得每一秒钟都弥足珍贵。 她吸了下鼻子,仰起头,眼神中带着青涩,羞赧,和一抹柔软的坚定:“附近是?有个不错的酒店,我每次下班都路过,装修很漂亮的。” “嗯。”谢逢则轻笑着,手用力一扯。 江月疏被扯进他怀里?,脸颊挨着他胸口,耳朵边每一下震颤,都是?男人沉入骨髓的诱惑:“那,一起试试?” 第 36 章 江月疏几乎完全对他失去了抵抗力, 只要他伸手,就会乖乖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所幸脑子还剩一丁点清醒,记得一些重要的事:“我要上楼拿点东西……” “好?, 我等你。”他松开手放进裤兜, 闲闲地倚在门边。 江月疏上楼拿了套家居服,换洗的衣服,还带上她的笔记本电脑。 谢逢则顺手接过她背包,挎到肩上,另一只手牵住她:“就去?那家酒店?” “……好?啊。”她蜷着手指有些僵硬。 谢逢则笑了笑,手轻轻地揉:“包里装了什么?” 江月疏知道挺重的,老实交代:“衣服, 电脑,还有文献……” 男人眉梢微挑:“要加班?” “嗯……”这是她每天下班后都要做的, “我得在七月前结束刘主任的课题, 等回去?就不方便了。” “行。”谢逢则将?她拉到道路里侧,没再?说什么。 在前台开房时, 他淡定地说:“一间商务套房。” 江月疏睁大眼?睛, 刚想说会不会太夸张,她这辈子还没住过套房,却被男人搂过肩膀,所有的话都咽下去?。 “商务套房有办公桌椅。”走进?电梯,他十分淡然地解释。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江月疏哽了哽喉, 心里一阵暖,就像隔着衣服也发烫的他的掌心。 套房面积大,房间齐全?, 进?门玄关和?家里一样宽敞,布置得也精致有格调, 大客厅旁还有个衣帽间。 阳台整片落地窗,窗前摆着办公桌椅,是工作的绝佳位置。 但也有它致命的弊端。 江月疏走进?唯一一间卧室,看着卧室里唯一一张两米大床,这原本也不算什么,既然跟他来酒店,有些事?情?她就有心理?准备。 可浴室和?卧室间的那层透明玻璃,让她顿时陷入沉默。 里面的浴缸,洗漱台,所有角落一览无余。 谢逢则看出她在揣摩什么,背着她的包走到浴室门内,摁下某个开关。 透明玻璃瞬间被加了层阻隔,像一面大白墙,将?里面挡得严严实实。 原来是这样,江月疏暗自松了口气?。 “你要先洗澡吗?”她站在卧室门口,拘谨地捏着手指,“我加会儿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先洗吧。”谢逢则帮她开好?浴室的灯,换气?扇,又走过来重新检查了一下隔断玻璃,“这浴室通风不太好?,会闷。” 江月疏眼?皮颤了颤,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怕他先洗过后,她会觉得浴室里太闷。 江月疏的确不喜欢那种感觉,却不料她什么都没说,谢逢则已经想到了。 心口密密的一阵激荡,她也没跟他矫情?:“那我先洗了哦。” 从包里拿出家居服,背着他把内衣裤裹到中?间,一起抱进?了浴室。 不知道会不会用上,但她特意带了成套的内衣裤,白色蕾丝,包里还有套粉色。 虽然她平时穿更多的,还是普通内衣和?带印花图案的内裤,不怎么会注意搭配。 洗澡完出来时,家居服穿得整整齐齐。这季节穿单薄的长袖正好?,平时在宿舍,夜里还会不自觉裹紧被窝。 今天的酒店房间也没开空调,穿着同样的衣服,却莫名觉得热。 是因为坐在窗前玩手机的这个男人吗? 江月疏有点紧张地眨了下眼?,谢逢则听到动静,正好?看过来。 “好?了?”他收起手机,起身走向她,“东西帮你放在外面,你少?加会儿班。” 江月疏点点头:“嗯。” 看着男人走进?浴室,她张了张口,却没来得及出声。 是想让他等等再?去?的。 刚用过的浴室又潮又闷,地面上还有水。 可他似乎并不介意,里面很快传来花洒的声音。 哗啦啦的水声往脑子里钻,一下又云里雾里了,江月疏摁下那阵暧昧心思,定了定神走出卧室,坐在客厅窗户边的办公椅上,翻开笔记本电脑。 注意力集中?到文献里,躁动的心口才逐渐平静下来。 谢逢则之前在体育馆洗过一次,这次很快就结束了。 但他没出来,在房间里安静地待着,直到十一点钟,江月疏还在和?论文数据斗智斗勇,才终于出来打扰她。 “该睡觉了。”他靠在卧室门边提醒,“你明天还得上班,别熬夜。” 说的是正经话,可江月疏看过去?时,怎么都不是一副正经样子。 他穿着酒店浴袍,即便没有刻意暴露,随着走路的动作领口也自然松开,半隐的胸肌在视野里明晃晃的,无法忽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触了电似的撇开目光,应一声:“哦”。 然后保存文档,关掉电脑。 谢逢则转身进?卧室,等她进?去?时,已经躺回到床上。 微微侧身,浴袍松垮地挂在肩膀上,八块腹肌能看到六块。 江月疏蓦地脸一红,扭身去?浴室。 洗了把脸,往脸上拍水的时候不断地深呼吸,平复心情?。 真?的要一起睡吗? 他就那副样子,跟她一起睡? 江月疏不觉得对方危险,倒觉得自己有点危险了。 心心念念十年的男人,就这副样子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她知道自己骨子里不是那么被动而保守的人。 她梦见过他。 这种令人浮想联翩的夜晚,她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梦。 最后一个深呼吸后,江月疏推开浴室门。刚一抬头,心跳就漏了一拍。 谢逢则靠在浴室门口的墙边,原本是侧身,在她关门这一刻朝她转过来。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一带,低头吻住,然后双臂搂紧她腰,将?她压在浴室门上。 呼吸变得滚烫而凌乱,全?部仰赖他给予的节奏,江月疏软绵绵靠着他,头脑发晕,仅凭着本能攥紧他身上的浴袍,迷迷瞪瞪间,短暂掠过一个念头—— 还好?,穿的是这套。 体内氧气?都快要被燃尽,谢逢则终于放开她,让她能自主呼吸。 可下一秒,又将?她拦腰抱起来。 躺上柔软的席梦思,她也乖顺地搂住他脖颈。 一切都蔓延向不可控的趋势。 直到放在床沿的手机被她无意间扫开,掉在地上。 钝响声冲散了脑子里的迷雾,谢逢则看着她,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最后揉揉她头发,轻浅地吻了她不久,喑哑克制地留下一句:“我去?外面睡。”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即便是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宽的床,也不能保证不对她做什么。 只要周遭能闻见她的香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与存在。 房间的灯全?关了,江月疏躺在卧室的床上,仿佛能听见客厅里男人的呼吸声。 没关门,这样他们还像在一起。 可她还是有点心疼,朝外面问了一句:“客厅冷吗?” 没有回答。 她以为他睡了,但很快手机震动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XFZ.:【不冷。】 江月疏撇撇嘴:【能听见怎么不理?我?】 离这么近还要用微信聊天,她觉得像有病。 可接下来他的话,瞬间让她整个人又烫了:【还没缓过来。】 【你别说话。】 江月疏紧咬住下唇:【……】 【你要不要去?冲一下啊?我看他们都是冲凉水。】 XFZ.:【你还看过谁?】 江月疏:【没有……】 【是小说里面。】 XFZ.:【……】 【想这么多,还不困?】 【我只是考虑你明天要上班。】 【不然我进?来?】 江月疏忙不迭敲字:【我困了!】 消息发出去?,她恍惚听见一声轻笑。 XFZ.:【睡吧,晚安。】 她放下手机平复了一下,翻过身,背向阳台裹紧被子。 后来半梦半醒地,恍惚听见很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谢逢则关上卧室门,躺回沙发,等那种同处一室的燥热感不那么明显,才终于闭上眼?睛。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却没想到谢逢则比她更早。 江月疏打开卧室门 ,他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 也没看手机,就那么站着。 直到男人转身看过来,懒散勾着唇:“醒了?” “嗯。”江月疏朝他走过去?,并排站着,“你今天做什么啊?” “去?看一下外婆,陪她打打麻将?什么的。”谢逢则转向她,眼?神意有所指,“晚上再?回来。” 江月疏脸一热,嗔他:“每天都住酒店吗?” “不然我去?住你宿舍?”他笑着调侃一句,也明知不可能,没再?说,手指挑起她下巴,头低下去?。 江月疏眼?皮一颤:“没刷牙……” “我刷过了。”低沉的嗓音钻入她唇缝。 可是我没刷啊…… 来不及说的话都被他吞掉,整个人拢进?他怀里。 过了一晚上,他似乎能克制自己了,也没失控,还惦着提醒她:“去?准备一下,送你上班。” “嗯。”江月疏点点头,连忙跑回房间去?了。 洗漱完换了衣服,谢逢则在门口等她,包也给她收拾好?了,挎在他右肩上。 江月疏看了看包:“我上班不用带。” “我帮你带着。”他一边说,一边俯身从鞋柜里拿鞋,自己穿上后蹲下来,再?穿她的,“白天他们会打扫房间。” 好?端端的,这人总能出其不意地勾她一下,在她面前也总是细致周到得不像他。 有关他自己的,他似乎从来不会想太多,一切过得去?就行,凑合就行。 但却从来不让她凑合。 甚至她忽略掉的,都会帮她多想一遍。 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因为这个蹲在她面前帮她系鞋带的男人,变得不再?普通了。 谢逢则拔出门卡,顺手放进?衣兜里。 还没走出去?,背后女?孩忽然叫了他一声:“谢逢则。” 他转回来,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回应她也只是一句淡淡的疑问:“嗯?” 可下一秒她踮起脚尖,出其不意地凑上去?,带着薄荷香的甜吻轻轻落在他嘴角。 第 37 章 更衣室里, 另两名同事终于出去了,只剩下她和余昭昭。 余昭昭贴在她旁边小声问:“昨晚是不是夜不归宿了?” 江月疏小心脏一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掐指一算呐。”余昭昭一脸神秘。 江月疏警惕地望着她。 “哎呀唐承告诉我的, 说他们全?队都知?道啦, 谢逢则这?次赶在集训前休长?假,就是为了陪女朋友。”余昭昭笑得合不拢嘴,“想不到?谢队是这?种人?哦,肯定怕你七月份走了,尽快拿下。” 她压低嗓音问:“拿下没有?” “……赶快上班吧你。”江月疏嘭地关上柜子,走出更衣间。 她不知?道谢逢则究竟有没有这?个想法,就算真有也?无可厚非。 怎么办呢?就连她自己都有。 中午, 她微信收到?一张照片,三菜一汤的家常午饭, 色彩很诱人?。 江月疏:【你做的?】 XFZ.:【外婆做的。】 【还可以吧?】 江月疏:【看着挺好吃~】 XFZ.:【那什么时候亲自来尝尝?】 江月疏脑子一嗡, 想起?早上余昭昭的话—— 尽快拿下。 这?是想见家长?的节奏吗? 没等她回答,谢逢则又发过来:【不用紧张, 我随口?说的。】 【她只是想见见你, 毕竟盼了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 她知?道他就这?一个亲人?了,唯一的一个。 有点心酸,又有点心软。 谢逢则平时在部队出不来,外婆肯定很孤单, 这?次休假还陪她住在外面。 她没回复,谢逢则似乎有点误会:【吓到?了?】 【小老太太而已,又不吃人?。】 她仿佛听见他调侃的语气, 笑了笑:【没有。】 【你今晚真的还要住酒店吗?不用陪陪外婆?】 XFZ.:【她自己挺好的,我在, 她总忍不住要照顾我。】 也?是。 他再长?大,在外婆眼里都是个孩子。 XFZ.:【再说,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忍不住的嘴角上扬,被姚玲玲拍桌子的声音打?断:“坐这?边吧。” 江月疏一抬头?,是心内科两名同事?。 这?会儿食堂正火爆,座位都满了,许晋鹏和另一名同事?端着餐盘找不到?座位。 姚玲玲好心叫住他们:“对面没人?,好像是忘了收拾,你们叫阿姨收一下。” “好,谢谢。”许晋鹏叫来打?扫阿姨,把别人?剩下的餐盘收了,然后坐在对面。 正对着江月疏。 江月疏看过去时,许晋鹏有点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手机也?响了。 XFZ.:【在吃饭?】 江月疏:【嗯嗯。】 XFZ.:【和余昭昭?】 江月疏:【不是……】 她看了眼对面的许晋鹏,总不能实话实说,而且也?只是偶遇,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晚上你什么时候过来呀?一起?吃晚饭吗?】 XFZ.:【你在掩饰什么?】 江月疏心底一咯噔:【没有呀~】 XFZ.:【我的感觉不会错。】 【许晋鹏是不是在?】 “……”这?男人?是在她身?上安监控了吗? XFZ.:【没在你身?上安监控。】 【你从来不会吃着午饭就想晚饭,这?不像你。】 【所以你现在心虚。】 【除了许晋鹏,还有什么能让你心虚?】 江月疏瞬间哭笑不得。 比起?在她身?上安监控,这?种把她的习性摸得透透的感觉,怎么听上去更可怕? “怎么了江医生?”姚玲玲发现她表情不对,转过来问。 “没事?。”江月疏把手机屏幕关掉,“在想上午那个小患者的事?。” 姚玲玲沉吟了下,叹气:“小小年?纪就要做那么大手术,确实好可怜。” 江月疏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 晚上急诊发生点情况,没能按时下班,也?就没能和谢逢则一起?吃晚饭。 结束已经八点了,回到?酒店的时候,谢逢则似乎在洗澡,浴室里传来花洒的水声。 江月疏走到?办公桌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黑森林草莓小蛋糕,和一杯杨枝甘露。 大晚上给她吃这?么甜,亏他想得出来。 江月疏心里吐槽着,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没忍住打?开了包装。 一口?蛋糕就一口?饮料,继续昨天的论?文?。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响了。 不是她的,是谢逢则的。 第一遍她没管,可刚挂断又打?过来。她怕有什么紧急的事?,拿着他手机去拍浴室的门。 里面水声停了,谢逢则很快披着件浴袍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怎么了?” “你电话,快接。”江月疏把手机递给他。 谢逢则皱着眉摁下免提,随手放旁边柜子上,扯了条毛巾胡乱擦头?发:“喂?” “你是秦蔓的家属吗?” “是。”谢逢则放下毛巾,盯向手机屏幕,“我外婆怎么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顿时也?紧张起?来。 “我这?儿是仁和医院,老太太在家摔了一跤,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谢逢则:“严不严重?” “意识清醒,精神也?挺好的,有点扭伤,刚才去拍片看骨头?了。”对方?语气没太凝重,“你赶紧来补下手续。” “好,麻烦了。”谢逢则挂了电话,看向江月疏,情急下也?不忘摸摸她脑袋,“我去趟医院,你加班别太晚,早点睡。” “嗯。”见他脱浴袍要换衣服,江月疏赶紧出卧室,带上了门。 谢逢则很快穿戴整齐,走到?玄关边换鞋边说:“蛋糕吃完记得刷牙,睡觉前再刷一次,冰箱里我买了水果,想吃先拿出来放一放,别直接吃冰的。” 江月疏眼皮颤了颤,在他开门的时候,忍不住跟着跑过去,拽住他衣角。 谢逢则心里着急,还是耐着性子回头?:“怎么了?” 她亮晶晶的眸望着他,认真地一眨:“我陪你去吧。” * 仁和医院在外婆家附近,离这?边很远。谢逢则一路都开着五六十码,半小时才到?。 但医院没再来电话,应该代表着没出大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着地图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江月疏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虽然是个意外,但莫名其?妙的,就要见到?他家长?了。 开车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没事?儿。” 出事?的是他家里人?,他还反过来安抚她。 江月疏把另一只手也?拿过来,盖在他手背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盖着,想要给他点微薄的能量。 在病房看见老太太的瞬间,两人?纷纷松了口?气。 大半夜折腾到?医院,还拿着手机在打?麻将,怎么看都像没事?儿人?。 秦蔓赢了一局牌才发现他们,看着江月疏眼睛一亮:“来了啊,快坐快坐。” 江月疏被他牵过去,有点拘谨地叫了一声:“外婆好。” “哎,乖。”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真好,和照片上一样漂亮。” 江月疏跟着笑了笑,暗中捏捏谢逢则手指。 他什么时候有她照片的? 谢逢则也?捏了捏她,不知?道是真没察觉到?她给的信息,还是故意装没察觉。 他走过去,从外婆手里抽走手机:“该睡觉了。” 外婆不愿意服他管,一脸倔强:“我还不困,我再打?两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越打?越不困。”谢逢则直接把她手机揣兜里。 都说老人?越活越像小孩,江月疏算见识到?了。 谢逢则要去办手续缴费,还得去找医生问问具体情况,走之前不太放心地看了眼江月疏。 外婆中气十足地催促:“快去你的,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谢逢则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和陌生长?辈待着多少会有点尴尬,江月疏坐在床边,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看手机,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没话找话:“外婆您要喝水吗?” “不用不用,你别忙。”外婆看她的眼神一百个满意,“听说你是医生啊?” 江月疏点点头?:“是。” “医生好,真好。”外婆拉过她的手,“今年?多大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八月满25。”江月疏抿唇笑了笑,表情尴尬,“结婚的事?,还没想。” “也?是,不着急,你俩在一起?才没多久。”外婆拍拍她手背,语重心长?地开口?:“阿则这?孩子别的不说,要想对谁好,那就是掏心掏肺,一心一意的,绝不会辜负。” “嗯。”江月疏眼眶热了热,“我知?道。” “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外婆低下头?,嗓音微微抖着,叹了一声,“我这?个孙子,从小什么都没缺过,可又没享过什么福。” 江月疏睫毛一颤,抬起?头?。 老太太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他爸常年?在部队,一年?见不到?一个月,我那个闺女……怎么说呢,别人?都羡慕,长?得漂亮,嫁得好,又会挣钱,两口?子在别人?眼里一个比一个光鲜,可那有什么用呢?都是别人?眼里的。” “阿则从小没人?管,有时候跟着我和他外公,有时候跟着他奶奶,可长?辈带孩子多少都有点溺爱,家里又条件好,性格就养得乖张了些。” “后来……他爸出事?,不在了,他奶奶伤心过度,没到?一年?也?走了。碰巧那会儿我家老头?生了病,照顾不来,他妈妈又全?国各地跑生意,就只好把他放在寄宿学校。” “从那以后,这?孩子就越走越偏。”秦蔓红着眼眶继续道,“他妈妈给的钱多,他又会花,那帮不爱学习的也?爱跟着他混,后来打?群架闹到?派出所,我那闺女在国外接到?电话,才终于知?道孩子变成什么样了。” “回国之后,阿则被她接回来,家里就再没安生过。三天两头?吵架,见面吵,电话吵,一个骂得难听,一个会顶嘴。” “直到?高中毕业,阿则脑子聪明,还考了个不错的大学,他妈妈态度才缓和些了。” 心口?像被针扎着,江月疏吸了吸鼻子,问:“那后来呢?” 听上去似乎可以在这?里有个不错的结局,可故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后来,他就上了半年?大学。”秦蔓仰起?头?,眼里的光晶莹又浑浊,“把一个学生打?断了两根肋骨,人?家家长?要告他,公安找他妈妈出面处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在电话里又吵了一架。” “第二天。”秦蔓抬手抹了抹眼睛,说出今晚最轻松的一句话:“他妈也?走了。” 江月疏猛地一颤:“是……意外吗?” 秦蔓没说话,点了点头?,又摇头?。 最后也?没告诉她答案,只是拍拍她手背:“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江月疏望向她眼睛,布满皱纹的眼皮包裹着浑浊的泪光。 “阿则在等你,去吧。” 她没再多问,给外婆把床放下来,盖好被子,关了灯,出去时带上了门。 沿着走廊走了一会,才看见幽暗拐角处靠墙站着的男人?。 依旧挺拔伟岸的身?躯,却莫名让人?心疼。 脊梁那么直,可她恍惚看见一个抱头?蜷缩的无助的小孩,藏在他的灵魂深处。 “说完了?”他轻勾着唇角朝她看过来。 江月疏瓮着声,眼底晶莹:“嗯。” “看来是把我老底都揭了。”谢逢则转身?面向她,目光像居无定所地飘在黑暗里,“抱歉啊,我以前……” 顿了顿,嗓音沉下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米距离,她哭着飞奔过去。 整个人?撞入他怀中。 第 38 章 她无法对过去的他做任何评价, 哪怕确实荒唐过,迷失过,可谁又没犯过错呢? 她只是觉得如果再不给他一个拥抱, 眼前?这个男人就要碎掉了。 “好了。”他?有点无奈, 怎么到头来还要自己哄她,可内心被勾起的关于过去的负面情绪竟然比任何一次都?要平和。 那些伤疤也奇迹般地被她抚平,圈在腰上?的手臂柔软又坚定,好像在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次,是真的过去了。 “不?哭了,嗯?”他?低下头, 抱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灼热的吻落在她发心, 停留了很久, 像烙下一个印记,“外婆这里需要人照顾, 我帮你?叫辆车?” “那……”江月疏还想说什么, 到嘴边又咽下去,“好吧。” 想在这里陪他?的,可她留下来也只?会添麻烦,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事?儿,医生说了观察一晚, 没问题就能出院。”谢逢则搂着她往大厅走,“明天我就能去陪你?了。” “那你?也别太?掉以轻心。”江月疏职业病犯了,一脸严肃地望向他?, “老年人不?比年轻人,行?动迟缓, 反应力也差,本来就容易摔跤,骨质又比较疏松,这次是运气好才?没骨折,你?知道多少老人身体本来好好的,摔过一次之后就瘫在床上?,活不?了几年吗?” “你?们这些医生,怎么训起人来都?一个调调?”谢逢则笑了,抬手捏捏她脸颊,“放心,注意事?项医生都?跟我说了,我打算给她请个阿姨,平时我不?在的时候能看着她。” 江月疏:“这还差不?多。” 谢逢则给她叫了专车,来的是一辆保时捷卡宴。 江月疏略一犹豫,觉得有点招摇,但一看时间不?早了,还是乖乖上?车。 路上?,两人一直开着视频。 医院病人大多休息了,很安静,谢逢则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嗓音压得很低:“如果不?想自己住酒店,就让他?送你?到宿舍,我选的是里程计费,说一声就行?。” “不?用,就去酒店吧。”江月疏笑着,“我蛋糕还没吃完呢。” 屏幕里的男人皱了皱眉:“放那么久别吃了,明天给你?买新的。” “又没坏,怎么不?能吃?”江月疏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沉默几秒,低低缓缓地开口:“谢逢则,你?不?怕把我惯坏了?” 他?望着她笑了一声,云淡风轻地,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 又或者他?是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她垂了垂眸,心里又像被针戳一样,“像之前?一样就好了,你?怎么过,我就能怎么过。” 她知道他?或许是想摆脱以前?的自己,那段过去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因为有钱,他?曾经变成他?最厌恶的样子,如今的平凡能让他?安心。 可他?带她去吃很贵的餐厅,给她买一百多一小块的蛋糕,叫专车送她回家。 去年生日送她的手链,后来她在别人帖子里见过,是某个知名品牌的夏季限定款。铂金链,钻石镶嵌的四叶草,将近一万块。 还要给她在江城那么好的地段,买一百五十多平的大房子…… “以前?,我是个没有追求,也没有未来的人。”谢逢则忽然望着她说,嗓音轻轻的,落在她心上?却很重,“因为空虚,所?以用更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满足自己。” “因为那时候,我除了钱一无所?有。” 心脏好像被砸了一下,她怔怔地望着他?在昏暗走廊里勾起的唇角。 这世上?更多的人都?只?知道,没钱是什么样的日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谢逢则从小就知道,除了钱一无所?有,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能陪伴他?长大的父亲,没有温柔呵护他?的母亲,没有家,没有爱。 所?以后来,连那些钱都?成了原罪。 “但是现在我有了。”他?朝她笑着,眼里都?是光,“跟你?在一起,就是我追求的未来,我想尽我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你?。” 曾经在十五的晚上?往河道最窄的桥下撒钞票,看着那些人哄闹疯抢,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 可现在无论花多少钱,只?要看见她笑一笑,整个人就像被洒满了光。 * 外婆一大早出院了,乐呵呵打视频过来,想叫她晚上?过去吃饭。 “您歇着吧,医生说回去也要卧床静养。”谢逢则毫不?留情地替她拒绝,“她还得上?班,这儿太?远了。” 秦蔓:“那你?赶紧去陪人家……” “知道。” “多买点好吃的好喝的,家里有盒茶叶,林奶奶过年给的,好茶,你?给她带过去……” “您省省吧,现在哪个小姑娘喝茶叶?自己留着喝。” “我还有酸奶……” “行?,一会儿我拿着。” 电话这头听着祖孙俩说话,江月疏忍不?住弯了唇,心里也一片温暖。 老天爷对他?也不?算坏得彻底。 一整天都?像打鸡血似的,总算盼到了下班。 宋哲看着她收拾东西?,意味深长地笑呵呵:“最近两天下班挺积极啊。” “那怎么了?”余昭昭勾住她肩膀,“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宋哲抬了抬下巴,望着江月疏:“听见没?她说你?以前?脑子有问题。” “我说的是你?好吧?”余昭昭瞪他?一眼,“少挑拨我俩关系,铁着呢。” “哎哟喂。”宋哲端着保温杯啧啧两声,突然压过来,低着嗓音:“事?出反常必有妖,谈恋爱了吧师妹?” 江月疏脑袋一嗡,只?听见余昭昭咬牙切齿地怼他?:“你?少胡说八道!” “我猜不?是心内科那位?”宋哲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那就是东河那边……” 虽然特战队的具体位置是个迷,但都?知道东河那边有武警部队,宋哲这话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之前?在震区,他?显然早就发现了苗头。 余昭昭踢了他?一脚:“你?闭嘴。” 宋哲伸手到她面前?:“封口费啊。” 江月疏的事?儿,他?却明晃晃地问余昭昭要封口费。 江月疏狐疑地瞅了宋哲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一些猜测。 两个人出去买晚餐,余昭昭请客,江月疏走出医院大门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回酒店去找谢逢则了。 进门时他?正?在窗户边打电话。 “还能吃饭就没事?儿。” “不?用管,他?累了知道停下的。” “行?,我这儿还有事?,先不?说了。” “再见。” 江月疏边换鞋边问:“怎么了?” “老唐这两天不?太?对劲,我让赵嘉年盯着。”谢逢则把手机扔到桌面上?,走过来,搂住她,“累不?累?想吃什么?” 江月疏想起宋哲对余昭昭的过分热情,心里猜测部分成了真,又问他?:“唐承怎么了吗?” 她问,谢逢则自然不?会瞒她,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一边倒茶水一边说:“你?闺蜜跟他?提分手了。” 江月疏瞪大了眼睛:“啊?” 余昭昭这丫头,这么大事?情一点口风都?不?漏? “也怪他?自己,前?几天他?家里人过来探亲,知道他?谈恋爱了,就说想见见。”谢逢则轻叹着,把水杯放进她手里,“他?脑子一糊涂,就把你?闺蜜联系方式给他?家里人了。” 江月疏怔了怔。 她记得余昭昭告诉过她,暂时没想和唐承结婚,唐承也答应了的。 莫名其妙被人家家长联系,以余昭昭的性格,肯定觉得唐承在逼她。 “行?了,别管他?们了,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谢逢则握住她手,抬起来亲了亲,“我买了菜,去挑挑今天做什么?” 江月疏眼睛一亮:“你?做吗?” 男人笑着挑眉:“不?然你?做?” “我不?会……” 谢逢则俯身过来,亲了一口她的唇:“用不?着你?会。” 江月疏脑子又晕乎乎了,被他?牵着往厨房走去。 谢逢则拉开冰箱门,从身后搂住她:“点菜吧,公主殿下。” 里面摆得满满当?当?,江月疏惊呆了:“这要吃几天啊?” “看着多,其实做不?了几顿。”谢逢则笑了笑,“我们还有七八天呢,这些可不?够。” “那我今天想吃炒豆角,切成丝的那种……”江月疏指了指,“再来个西?红柿鸡蛋汤。” 谢逢则贴着她耳朵闷笑:“光吃素的?” 又痒又麻,江月疏躲了躲,被他?一下子亲到耳垂,低沉嗓音像暗示着什么:“我不?爱吃素。” 江月疏整个脑袋都?烫了,假装没听懂,硬着头皮说:“我也不?爱吃素,但不?吃会缺营养的,你?再炒个牛肉就好了。……我要去写会儿论文,你?放开。” 男人胳膊紧了紧,一脸耍无赖:“先亲一个。” 江月疏努努嘴,仰起头亲他?下巴上?。 谢逢则不?满地掐了一把她的腰:“哪儿呢?往上?亲。” 她又往上?仰了仰,踮脚去寻他?的唇,却忽然被他?抱起来。 下一秒呼吸被封住,谢逢则一边吻着她,一边把她送到窗户边,放进柔软的办公椅。他?扶着椅背又亲了一会儿,才?停下。 最后灼热的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去做饭。” 江月疏缓缓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心里被他?勾得痒痒的:“嗯……”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隔着厨房的玻璃门,江月疏看他?忙碌的背影,心里又甜又酸涩。 * 谢逢则开始每天给她做饭,早饭在房间吃,午饭用保温盒带到医院,只?要不?值班,晚上?就能回来吃到热腾腾的丰盛大餐。 每天的菜都?不?重样,唯一没有变化的,是谢逢则始终睡在客厅沙发。 最后一天送她去上?班,走到医院旁边的巷口,江月疏不?舍地攥着他?手指。 “再不?走要迟到了。”谢逢则笑着把保温盒放到她手里,“这些天可能会联系不?上?,别担心,完事?儿我会找你?的。” 江月疏嘴唇动了动,想问他?危险吗,可喉咙就像被什么哽住,说不?出一个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只?是默默地接过保温盒,喑哑地“嗯”了一声。 她把保温盒抱在怀里,一步三?回头地往医院走,直到回头也看不?见他?。 “江医生,有你?快递。”门卫大叔叫住她。 “哦,谢谢。”她把手伸过去,接住大叔递来的快递盒。 盒子不?大,一只?手就能掌握,可她最近没买什么东西?。 里面应该是她半个月前?,在一家网上?工作室定制的打火机。 鼻头不?禁又酸了酸,嗫嚅道:“现在才?送来……” 早一天就好了。 只?要早一天。 * 谢逢则说的联系不?上?,江月疏自然而然以为是出任务,便没有细问。 直到第?二天中午,在急诊楼门口遇到唐承。 小伙子看上?去瘦了一些,脸色不?太?好,有点憔悴,好端端多了一圈胡茬。 想起谢逢则说余昭昭提分手的事?,她心里一叹,迎上?去:“你?来干什么?” 唐承张了张口:“我找她……” “她今天不?上?班。”江月疏有点于?心不?忍,“那个,你?想找她可以去宿舍,不?过她昨晚夜班,这会儿应该还在休息,你?晚点再去吧,别吵她睡觉。” “……好。”他?点点头,整个人有点恍惚,什么都?像是慢半拍,“谢谢。” 唐承转过身,走了几步,江月疏没忍住又叫他?:“等等。” 他?回过头,木讷地眨了下眼睛。 江月疏走上?前?问:“你?们队长……还好吧?” 唐承:“我这两天没见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愣了愣:“他?不?是去出任务吗?” 脑子忽然一灵光,既然出任务,为什么唐承能过来? 她心脏猛跳了下,像是要窥到什么秘密:“你?们怎么没一起?” “什么任务?他?休假呢。”唐承状态迷迷糊糊的,想到什么,略睁了下眼睛:“哦,这么快啊,又一年了。” 在江月疏迷惑的眼神中,继续说:“每年这时候他?都?要消失一下的,没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心口像被什么揪住,江月疏愣在原地。 直到唐承的背影也消失了。 午休睡不?着,她坐在走廊里,忍不?住拨了谢逢则电话。 以为会像从前?那样响到挂断,可没过几秒,通了。 对面传来男人略喑哑的声音:“喂?” 江月疏默默地低着头,没出声。 谢逢则问她:“怎么了?” “没事?。”她努力装作轻松的语气,“就是想你?啦,听听你?说话,不?是说联系不?上?的吗?骗子。” 谢逢则笑了一下,沉沉地:“那是别人,你?不?一样。” 顿了顿:“这个点你?怎么不?睡觉?下午不?用上?班吗?” “用呀。”江月疏跟他?撒娇,“想你?了,睡不?着。” 谢逢则:“那现在能睡着了?” 没等她回话,嗓音温柔地哄:“再不?睡时间不?够了,乖。” “嗯。”江月疏弯起唇,“那我睡啦。” “嗯。” “你?好好的。” “我很好。” 江月疏眼眶一热,虽然说不?出理由,可就是觉得他?不?太?好。 下班后,她没回宿舍,而是去了严兆的健身房。 大厅里都?是附近的上?班族,很热闹,她看了一圈,没找到严兆。 一个肌肉健硕的帅哥迎上?来:“美女,第?一次来?用不?用帮你?介绍?” 江月疏没跟他?废话:“你?们老板在吗?” “老板刚出去了。”帅哥倚在吧台边,身体微倾,故意展示出肌肉,“老板不?管事?儿的,你?有什么需要找我也一样,我专业。” 江月疏只?觉得好油腻,勉强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退。 “看你?身材挺好的,平时有坚持锻炼?” “……” “你?这气质……我猜是大学生?美院的?” “……” “猜错了别生气啊,我是看你?漂亮,长得又年轻,有男朋友没?” “……” “哎我俩加个微信吧,我就住这附近,有空约饭?” “约你?大爷的,滚。”突然横空出现一只?锃亮的皮鞋,踹在这人毛茸茸的腿上?,“我兄弟老婆,你?他?妈长眼睛吗?这也敢撩?” 江月疏笑着回过头,朝来人招招手:“嗨。” “挺久不?见啊,还以为你?换健身房了。”严兆一身衬衫西?裤,梳着大背头,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样,往里面抬了抬下巴,“今早上?刚打扫的,进去练会儿?” 他?指的是谢逢则那个御用单间。 江月疏摇摇头:“不?了。” 严兆盯着她看了两秒,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也沉寂下来:“找我有事??” 其实她和严兆打交道不?多,只?知道是谢逢则发小,有钱,开着几家健身房和酒吧,甚至在谢逢则给了她健身房的会员卡后,三?个人并没有正?式见过面。 严兆也只?知道她是谢逢则女朋友,别的一概不?知,但每次她过来都?特别照顾。 好像只?要是他?的人,都?会无条件优待。 之前?小海上?学的事?,谢逢则说起找他?帮忙,也没半点客气的意思。 江月疏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于?是她带着点笃定,问严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严兆愣了一下,但很快神色正?常:“他?没跟你?说?” “没。”江月疏垂下眸,“中午打了通电话,我觉得,他?不?想让我知道。” 健身房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外,只?有她不?断扩大的心跳声,把自己裹挟了起来。 “也许,他?不?是不?想你?知道。”严兆突然开了口,唇角勾起来,笑容带几分释然,“其实这几天,他?不?会接任何人电话,也不?见任何人。” “包括我。” 眼前?的落地窗雾蒙蒙,外面的天也灰蒙蒙的。 严兆转过头,手在吧台上?敲了两下:“拿把伞。” 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伞,他?看了眼江月疏,点点头:“走吧。” * 坐在宾利的副驾驶,江月疏手捏得很紧。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彻底走进他?的世界了。 路程很远,穿过市区到郊区,又走过一段山路。中途严兆下车,和岗哨里的士兵说了什么,对方才?放行?。 看出她变化的情绪,严兆宽慰道:“这地方管得不?太?严,不?用紧张。” 最后车子停在一扇大门口,江月疏看清牌坊上?面的字——烈士陵园。 严兆没有打开中控,她也没急着下车,只?是心里似乎有了一半答案。 “他?爸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死了,抓毒贩,被砍了二十几刀也不?松手,一直拖到支援的人过来,立了一等功,被埋在这儿。”严兆打开车窗,看着陵园大门,“像他?这种烈士的孩子,在哪儿都?有优待,但其实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从小到大,他?就我一个朋友。” “小孩儿的世界很单纯,也很残忍,他?们不?知道为国捐躯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家庭破碎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连学费都?不?用交,老师还那么关照他?,什么演讲比赛,征文竞赛,都?优先让他?去。” “他?们想不?通啊,嫉妒啊,时间长了就拉帮结派孤立他?,那时候还没有校园暴力这个词儿,但也差不?多。” “小时候他?很乖的,虽然也是少爷脾气,娇纵得很。”不?知道想起什么,严兆笑容里浮现几丝温暖,“但他?骨子里倔啊,他?怎么能让人那么欺负,所?以后来,就变成他?欺负别人。” 之前?得到的碎片过往,在这里终于?被拼凑完整。可是她的心快要碎了,连呼吸都?很艰难。 “因为这事?儿,他?没少跟他?妈吵架。”严兆叹了叹,“但说真的,他?妈妈不?理解他?,直到最后也不?理解他?。” 江月疏想起外婆欲言又止的话,瓮着声问:“那他?妈妈是怎么……” “车祸。”严兆交握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撑住额头,仿佛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在那之前?,我开了家公司,参加资方项目竞标,学校有个竞争对手玩儿阴的,靠不?正?当?手段赢了那五百万。” “当?时我就指着那个项目救命,否则投资吹了,公司也就完了,还得背一屁股债。” “对方赢了投资还阴阳怪气,挑衅我们,老谢当?时也在,就跟人打了一架。”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所?以对方要告他?吗?” 严兆点点头:“那学生的父亲说,除非他?亲口道歉,再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否则就立案。” “事?儿是对方挑的,受伤是那小子自己打不?过,以老谢那性格,要他?认错赔礼怎么可能?这世上?总不?能谁弱谁有理吧。”严兆说,“他?要他?妈妈直接给钱,要多少给多少,反正?他?们家有的是钱。但道歉不?可能,打死他?也不?会道歉。” “那天也正?巧是他?爸忌日,两个人心情都?不?好,听说吵得很厉害。” “结果第?二天,”顿了顿,严兆抹了抹眼睛,“他?妈妈车祸走了。” 江月疏偏过头,眼泪流下来。 “那几个月,谁都?没见过他?,该有半年时间吧……我一得空就去问他?外婆,连老家也去过,都?没影儿,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直到那年九月份,他?突然来找我道别,说要参军。”严兆拿出一根烟,就着打火机点燃,“去武警,他?爸以前?的部队。” 江月疏睁大眼看过去,湿漉漉的,很认真。 “他?告诉我,他?妈妈案子结了,一切都?查清楚了。” 烟雾缭绕中,严兆语气带着讽刺和恨意: “指使那个肇事?司机的,是他?爸以前?抓过的毒贩的私生子。” 第 39 章 “十年前, 他爸爸死于毒贩之手,十年后,他妈妈被毒贩的儿子报复。”严兆手里?的烟都?被他捏得变形, “我以为他这辈子都要被困在里?面了, 把自己变成一把刀,直到某天和他爸一样……” “不会的。”江月疏觉得后背一冷,才发现外面下起了毛毛雨。 “其实我一开始很担心,像他这种人?不适合碰感情,他给不了你什么确切的承诺,甚至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未知数。”严兆看过来,眼神带着怜悯和叹息, “而且有了感情,就有了软肋, 作为一把刀, 也许就没那么锋利了。” “但我也很欣慰。”他转回去,吸着一口烟笑了笑, “十年了, 他总算变得有个?人?样。” “趁没下大,赶紧进去吧。”严兆把雨伞递给她,“我就不等你们了。” “谢谢。”江月疏撑起伞,下了车,义?无反顾地踏进那扇门。 傍晚的天色灰蒙蒙, 细雨弥漫的陵园更?添上几分肃穆,除了常青树针叶沙沙的响声?,再无其他。 她连脚步都?不敢迈得太重, 怕打扰了这片庄严的静谧。 一路循着地上的号牌找到工作人?员指引的片区,才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直挺挺地, 一动不动,比那些墓碑更?像石头。 想起严兆的话——他不见任何人?,江月疏蓦地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只要看着他就好?了。 她吸了一口气,忍住想哽咽的冲动,怕被他发觉。 慢慢地把伞放下来,就这么暴露在温柔却冰凉的雨帘中?。 这样也算是陪着他了。 雨天黑得很快,没多久,她只能在昏暗中?看见一道模糊的剪影。 淋湿的身上一阵阵发冷,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胳膊,想用?掌心摩擦出热量,却忽然听见那人?声?音:“怎么不过来?” 干干哑哑的,像是许久没说过话。 江月疏喉咙一哽,眼眶也热了:“严兆说,你不想见任何人?,我……” “傻子。”他这话不像在骂她,倒有些无奈和宠溺,“你不是任何人?。” 江月疏心口一阵鼓噪,只见他稍抬起手,像往常牵她的模样:“过来,让我爸看看你。” 她终于抬脚走过去。 站到谢逢则面前,他用?手抹去她头上和脸上的雨水,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在她头顶,握住她的手转过身。 “爸。”他嗓音夹着依稀的笑意,“这是我深爱的姑娘。” 江月疏脑袋嗡嗡的,心跳彻底乱了套。 “我会和她结婚,永远待她好?。” 江月疏看着墓碑上的刻字——烈士谢霖之墓,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 她握紧谢逢则的手,哽咽着,却也郑重地出声?:“伯父,我也会永远待他好?。” 离开?之前,他把一枚小小的勋章放在墓碑前,自言自语地笑了笑:“小时候我不理解你,没想到,我最终还是跟你一样了。” 江月疏心底狠狠地一震,想起严兆那句——直到某天和他爸一样…… 她紧紧捏住谢逢则的手。 “走吧。”他撑着伞,把她搂在身前,不让一点雨丝落到她头顶。 上车时,雨已经下得挺大了。 谢逢则从后备箱找了条毛巾给她:“擦擦,别?着凉。” 然后打开?车里?的暖气。 这边离市区实在太远,下雨路滑,天又黑,又是山路,经过半山腰的一家温泉酒店时,谢逢则把车速慢下来:“要不,去歇一晚?” 江月疏看着前方茫茫的漆黑,点点头:“好?。” 现在不是泡温泉的旺季,酒店房间还挺多,谢逢则照例要了间套房,带私汤的。 服务员送生活用?品时问了一句:“需要打扫汤池和放水吗?” 想起她晚上淋了雨,得去去寒气,谢逢则点头应:“需要,麻烦了。” 江月疏刚在卫生间把头发吹了吹,用?鲨鱼夹盘起来,出来听见院子里?放水的声?音,走近一看,眼睛都?亮了。 小小的温泉池里?热气氤氲,还漂着许多玫瑰花瓣。 可谢逢则不知道去哪了,正?要打电话,那人?先打了过来。 “吹好?了吗?”他问。 “吹好?了。”江月疏看着温泉池,“你出去啦?” “嗯,在酒店大厅,你来一下吧。”谢逢则说,“选套衣服。” “……哦。”江月疏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湿的T恤,“我马上来。” 她以为这人?真是要她买正?常的衣服,结果一进店,看着满墙壁挂着的泳衣,顿时傻眼。 谢逢则还站在一个?货架边和导购小姐姐讨论:“这种和那种有什么不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生,这种比基尼下水可能会不太方便哦,泡温泉的话还是推荐普通款式。”小姐姐一脸礼貌地笑,“当?然了,看您自己。” 看什么比基尼啊这男的…… 江月疏脸一热,瞪他:“谢逢则。” “嗯?来了。”他回过头,拎着衣架给她看,“这个?行吗?” 江月疏红着脸抢过,塞回去:“不行。” 男人?手僵在半空:“我觉得挺漂……” “不,行。”江月疏一脸严肃地打断他。 导购小姐姐都?笑了:“您喜欢什么样的款?我可以帮您推荐。” 江月疏:“普通款式就好?了。” “普通款在这边。”小姐姐领她到另一个?货架,“您想要分体还是连体的?” “连体……吧。”她最后瞪了谢逢则一眼,跟上去。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闲闲地揣进兜里?:“你喜欢就好?。” 江月疏选了两套她喜欢的颜色,款式差别?也不大,犹豫不决地问谢逢则:“哪个?好?看啊?” “这个?吧。”他指着她左手那件。 江月疏抬起来看了看,最大的特色是腰侧两边镂空设计。 她嘴角微微一抽。 这男的眼光挺骚啊,不是比基尼就是露腰? 平时看不出来,他居然喜欢这种调调。 江月疏再认真比较了一下,他选的那件的确挺好?看,于是拿到收银台。 谢逢则随便选了条泳裤来付款。 回到房间时,汤池里?水已经放满了。 露天小温泉,头顶遮着一片玻璃棚,下雨也不会淋到。 正?对?着温泉的墙角种着一棵桂花树,旁边还有一把双人?秋千椅。 江月疏进浴室换好?了泳衣,对?着镜子,怎么看怎么别?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买时觉得挺保守,现在又觉得太露了。 她不会游泳,也几乎没穿过泳衣,上次还是余昭昭带她去泡温泉时穿过。 可那次是闺蜜局,这次不一样。 这副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会不会有点…… 可是来都?来了,泡个?温泉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江月疏做好?心理建设,咬了咬牙,开?门走出去。 谢逢则已经先下池了,旁边台阶上还放着切好?的水果和红酒杯。 见她过来,一边端着醒酒器倒酒,一边勾唇看她,眼神透着一丝惊艳和欣赏。 江月疏被那种专注又玩味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强自镇定走了过去,从他旁边迈下一只脚。 她不太习惯水的浮力,坐下去身体便不受控制,要直挺挺地往前栽。 谢逢则轻轻拽了她一把,顺着水流的方向,她只能漂进他怀里?。 酒瓶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铿”地一声?,江月疏心脏也跟着一跳。 水下的他赤着上半身,无论她怎么抱,都?毫无阻隔地触碰到他炙热的皮肤。 泳衣布料很薄,贴上他那瞬,她觉得快晕过去了。 男人?肌肉的脉络就那么清晰地被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滚烫。 “喝酒吗?”他沉声?开?口,带着点哑,因为刚才拉扯间溅起的水花,嘴唇上亮晶晶的,又被热水蒸得绯红。 江月疏一下喉咙都?紧了,发出一声?艰涩的:“嗯。” 离得这么近,他却没亲她,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江月疏双脚甚至没落到池底,在水下无助地漂着,只是被他箍着腰身,靠他的力量保持稳定。 他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从池边端来酒杯,示意她接过,再端起另一杯。 碰了碰,仰起头闭着眼闷下。 就连喝酒的动作,都?像在压着什么。 江月疏抿了一小口,看向他空荡荡的酒杯,问:“你还要喝吗?” 他眼里?氲着雾气,又或许是池子里?的雾气,看起来似真似幻,像梦一样:“够了。” 江月疏小口小口地抿着,他抬手拨开?她被水雾晕湿的刘海,动作温柔地夹到耳后。 男人?手指滚烫,过处仿佛都?带着电流,江月疏看他的眼光颤颤的,拘谨又紧张。 “这两天我爸妈忌日。”他说,“放心,不碰你。” 这样的日子的确不合适,可被他坦诚地说出来,江月疏更?觉得难为情了。 “我没想……”她小声?为自己解释。 “是么?”谢逢则直勾勾望着她,眼里?明目张胆的挑逗,“我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小心脏狠狠地一颤,眼皮也一抖。 “还放过你一次。”灼热的呼吸逡巡到她耳边,轻轻抿了下她的耳垂,“没下次了。” 没见过这种事还带预告的,江月疏脸颊绯红地咬了咬唇,一拳头砸在他胸口。 谢逢则握住她绵软的拳头,往怀里?一扯,低头含住她的唇。 手指颤抖着松了,红酒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入池水中?,一如她悄无声?息地,被他搅得兵荒马乱的心。 第 40 章 温泉水四?十多度, 她在他怀里却烫得不行,整个人都快被煮熟。 后来披了浴巾坐在岸上,一边吃果盘, 一边用脚玩水。 谢逢则一会儿往她脚背上放玫瑰花瓣, 一会儿抓住她?的脚把玩。 她?怕痒,娇嗔地溅他一脸水花。 男人又懒又痞地?笑着,也不抹开脸上的洗脚水,就那么兴致勃勃地?,将她?的模样映在眼底。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江月疏洗完澡先躺进被窝里,侧身对?着床边的屏风,看似睡着了?, 其实紧张得不行。 他今天似乎没有要睡沙发?的意?思。 直到浴室的花洒停了?,她?竖直耳朵听里面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 像在穿衣服, 然后用毛巾擦头发?。 擦完后紧接着刷牙。 每换一样,她?心跳就更快了?一分。 直到浴室门打开, 江月疏猛闭上双眼。 大床晃了?一下, 陷下去,温热从背后贴近,他手指拨了?下她?的头发?,哑着声问:“今晚能睡你旁边吗?” 肩膀敏感地?缩了?缩,她?假装睡着。 男人从背后拥上来, 隔着被子?抱紧:“不说话就当答应了?。” 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抱,起初还有些燥热,渐渐地?, 就好像沉溺在独属于他的空气中?,呼吸都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睡得不早, 却一夜好梦。 第二天她?值夜班,只需要下午赶回医院,闹钟也就没定。 但她?的生物钟从大学起就不习惯睡懒觉了?,早上七点多天一亮,便悠悠醒过?来。 触觉是最先醒来的,不属于自己的肌肉触感令她?脑子?一激灵,瞬间睁大眼睛。 视野中?是男人穿着白色浴袍,侧躺着满脸揶揄的样子?,目光微垂,落在自己敞开到腰际的领口,倒是半点不见难为?情。 而她?的手正?从浴袍里面搂着他的腰。 “……”江月疏被自己的手吓住了?,连眼珠子?都不敢动。 直到谢逢则低笑一声,唤回她?理?智,才瑟瑟发?抖地?把手抽回来:“……那个,我,应该不是故意?的……” 他直勾勾望着她?:“我哪知道。” 江月疏眼皮也抖起来,胡乱解释:“我睡着了?……” 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懊恼地?咬住下唇。 “是睡着了?。”谢逢则意?味深长地?勾着唇角,“兴许还做了?个美梦。” 她?脑袋快埋进胸口里去。 “梦到什么?”他挑起她?下巴,俯身贴近,较真的语气喑哑得像砂砾摩挲她?心口,“梦里抱的是我么?” 江月疏睫毛不停地?颤:“不知道……” 梦到什么她?真全忘了?,也或许昨晚压根没做梦。 “不知道你就乱摸?”他转过?身,腿将她?压住,攫住她?喉咙里的惊呼。 江月疏艰难地?在他的攻势下保持清醒,却还是被他攥着手,放在自己结实的腹肌上,嗓音带着较劲的痞坏:“现在知道是谁了??” 每一寸肌肤都滚烫起来,她?刚想回答,又被他掠走?了?呼吸。 手被他牵到腰侧,和刚醒来时一样,又像是某种难以启齿的惩罚:“抱好你男人。” 从七点多玩闹到八点,又在他怀里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都十点了?。 谢逢则打前台电话问餐厅还有没有饭,前台说午饭是十点半开始,两人起床收拾了?一下,就去餐厅。 昨晚来的时候人还挺少,才过?一夜,温泉酒店就热闹了?。 今天是周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餐厅还不到人满为?患的地?步,但一半桌子?都坐着人。 好不容易才看到个靠窗的位置,江月疏把自己的外套放椅子?上占着,去选菜。 这里是自助餐,种类挺齐全,她?装了?一大盘海鲜,倒了?杯橙汁。 回到座位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坐了?人,而她?的衣服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的压在屁股下面。 心里头顿时有点火了?。 就算不满意?她?占座,也不能把衣服放到旁边座位吗?就这么坐着算什么? 她?走?到旁边,忍住要骂人的冲动,尽量保持礼貌的态度:“麻烦您起来一下,您坐着我的衣服。” 那男的看她?一眼,咧开满嘴黄牙笑:“你的衣服?写你名儿了?吗?” 一脸流氓样,显然是看她?长得漂亮就出口调戏。 江月疏回头看向谢逢则,他正?在餐厅角落排队,等她?要的新鲜三文鱼刺身,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涌起的念头瞬间压下去,以他的职业,也不适合大庭广众下和人起冲突。 于是抬头环视了?一周,说:“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您不信的话可以叫保安调监控,是不是我的一看就知道。” 男人许是看她?长得嫩,以为?好欺负,即便这样依旧蹬鼻子?上脸:“叫保安多麻烦啊,调监控那么兴师动众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叫声哥哥,陪哥哥喝杯酒,衣服给你。” 神经病。 江月疏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脸色却无比淡定。 她?只是长得年轻,在医院见过?的死人都比这男的的头发?多。 她?把橙汁放在桌面上,男人眼睛一亮,以为?她?真要陪喝酒,却见她?拿出手机皮笑肉不笑地?说:“叫保安确实麻烦,我报警了?。” “行啊,你报,看警察管不管你这破事儿。”男人仰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地?望着她?。 江月疏本来没打算报警,这事儿也还不值当,最多叫个保安。 正?郁闷着怎么收场的时候,一只手夺过?她?手机。 她?吸了?口气抬头,只见谢逢则果断摁下拨号键,举着屏幕放到那男人面前:“你骚扰我女朋友的过?程已?经被监控录到了?,我数三声,还衣服道歉。三——二——” 没等他说出最后一个字,那男的赶紧把衣服从屁股下面拿起来,双手奉上。 谢逢则挂断电话,接过?衣服,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拍了?拍,才搭在胳膊上,冰冷目光最后瞥了?那男人一眼,直瞥得人筛糠似的一抖。 那个眼神,江月疏都有点被吓到,生怕他下一秒要打人,忙扯扯他衣角,示意?他冷静。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的同伴也回来了?,坐到对?面,一抬头,望向谢逢则时,眉毛惊讶地?跳了?跳:“哟,谢逢则?” 江月疏瞪大眼睛,转头看向谢逢则,刚想问是朋友吗,看他的表情,却不太对?劲。 不像是遇到朋友的目光,倒像是……仇人。 他不发?一言,牵着江月疏要转身,那人却不阴不阳地?开口:“十年没见了?吧?就这态度?当年你对?我爸可不这样。” 十年…… 这个微妙而熟悉的字眼令她?心口一颤。 谢逢则还是没说话,要走?,那人索性没脸没皮地?拦住他去路。 “听说你去当兵了??” “当初你可是傲得不行,打死都不承认错误,突然找我爸跟他道歉,就是为?了?能去当兵?” “听说你妈也死了??没了?那个有钱的妈,我看你现在混得也不怎么样啊。这穿的什么玩意?儿?诶唷,鞋都换耐克了??委屈你啊大少爷。” “啧啧,妞不错,挺漂亮的,身材也辣,挺对?我胃口——小姑娘,他给你多少钱啊?老子?给你两倍,今晚一起快活快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逢则眉心一拧,像是忍耐到了?极限,终于抬手攥住这人领子?。 对?方却丝毫不惧,一脸无赖地?盯着他:“哟,想揍我?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当初怎么给我爸下跪的?啊?你现在可是军人,这一拳头下来前程可就没了?,跪谁都没用。” “有本事你打。”这人指着自己的胸口,腆上去,“别?偏了?,朝这儿打,再给老子?打断几根,老子?送你去坐牢!” 看着谢逢则竭力?隐忍的样子?,颤抖的嘴唇和拳头,她?心脏已?经疼到没有知觉,只有整个胸腔里熊熊燃烧的一团火。 再也忍不住,抬手把橙汁泼到男人脸上,夹着冰块,落进他的领口里。 男人终于消停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清醒了?吗?”江月疏目光冷冰冰地?,像看着一个死人,“他不能揍你,我能。” 说完一脚踹在他□□,趁他面容扭曲地?捂上去时,拉着谢逢则离开。 直到再看不见那个恶心的男人,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才泼饮料时她?手上也溅了?一些,谢逢则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手,默默地?也不说话,只是表情看上去还挺淡定。 可江月疏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 严兆没说当初他自己的案子?是怎么解决的,那人要告他,就算不坐牢也会有案底。既然能顺利参军,那就是解决了?。 却万万没想到是以那种方式。 他那么骄傲的人,没做错的事宁死都不道歉,却要把尊严送到人脚下任人践踏,一定很痛很痛吧。 然而那时的他,恐怕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了?。 江月疏抓住他手指,红着眼睛,像他以往哄自己那样捏了?捏。 谢逢则云淡风轻地?勾着唇,回握住她?:“三文鱼忘了?拿调料,等我一下。” 当时看见她?与人争执,没多想就折回来了?。 “嗯。”江月疏点点头,“快点哦。” “好。”走?之前,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逢则起身,轻轻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边往外走?着,边把袖子?折到肘弯,再把领口也散了?两颗。 出门右拐,往男厕所的路上有一扇安全通道门。贺铭瑞清洗完身上的果汁,刚走?到旁边,忽然被一只手拽进去,他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居然毫无抵抗之力?。 铁门被关上,他脑子?还是懵的,冷不防眼前一花,脸一痛,对?方一个猛拳砸下来。 “我靠谢逢则!你打……唔——” 话音未落,又是一膝盖肘顶在他肚子?,内脏都差点吐出来。 “打你,怎么了??”谢逢则比他足足高一个头,向下俯视着,目光泛着刺骨的冷,“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老子?当初怎么打你的不记得了??” 贺铭瑞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我找你领导举报!” “行啊,要地?址还是电话?”谢逢则攥着他衣领,膝盖顶着他身子?,“这些年老子?练的就是揍人,保证只让你疼,不伤你一根头发?,试试?” “你,你少吓唬我!”看着谢逢则绷紧的手臂肌肉,贺铭瑞脸都吓白了?,“你是解放军!你不能打人!” “电视剧看多了?吧?谁告诉你的?”谢逢则嘲讽地?扯着唇,“老子?就算背个处分,白干十年,也不会让你欺负我老婆。” * 江月疏等了?好久才看到谢逢则回来,嗔怪地?努了?努嘴:“这么慢,还以为?你偷吃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上弄了?点儿脏东西,洗个手。”他笑着把酱油和芥末包递给她?。 江月疏往碟子?里倒了?,开始哐哐炫三文鱼。 嘴角都沾了?酱油,谢逢则满脸宠溺地?抽了?张纸巾,摁到她?唇上擦:“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虽然刚开始的插曲挺恶心,餐厅味道却不错,没再见那两人,江月疏吃得很开心。 吃完出去的时候,门口有点喧闹,经过?的客人都要回一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指指点点的,还偷笑。 等她?挽着谢逢则胳膊走?过?去,才看见—— 是刚才跟谢逢则吵架,还对?她?出言不逊的猥琐男。 这会儿低着头,一脸狼狈地?站在餐厅大门口,像在接受所有人检阅。 前胸后背各贴着一张大白纸,前面写着“对?不起”,后面写着“我是流氓”。 江月疏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笑过?后,脑子?突然一灵光,想到了?什么。 她?拽拽谢逢则胳膊,小声张口:“他怎么了??是不是……” “不知道啊。”男人轻飘飘笑了?一声,仿佛真的与他无关,淡定地?反手握住她?,“良心发?现了?吧。” 40-48 第 41 章 江月疏知道, 八成是谢逢则做了些什么,可见他一副没想揽功的淡定模样,也就没多问。 今天谢逢则要去公墓看他母亲, 行驶在回程的路上, 江月疏第六次转头?看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平时衣着虽然不花哨,但很少穿这?么纯的黑色,让人觉得凝重又?心疼。 犹豫了片刻,说?:“一会儿?你找个好打车的地方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去医院就好。” 车子平稳地?转了一个U形弯,等道路笔直,他回头?看她一眼:“顺路, 不?看一下么?” 江月疏一愣:“啊?” “我母亲。” 江月疏攥了攥手指:“你不?是……” 男人叹了一声,握住她手。 “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不?叫你, 只是那?些事儿?太多太复杂了,我暂时不?太想讲, 觉得以后再找机会……” “我知道的。”她哽着声握紧他手。 这?种?事换了谁都不?会想回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别人口中得知尚且那?样, 她怎么忍心让他亲口讲出来?,站在他面前,逼着他撕开那?些伤疤,给她看。 “你不?用讲了。”低下头?,不?争气涌出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喃喃地?重复:“我知道。” “别哭了。”谢逢则笑着将她的手指拢进掌心,捏了捏,“我妈很喜欢女孩儿?的, 肯定护短,一会儿?她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说?不?定夜里拖个梦……” 冷不?防被他逗一句,江月疏便“噗嗤”笑出来?。 昨晚才下过雨,今天说?晴就晴了,郊区阳光仿佛更炽烈,江月疏怕他开车晃眼,问:“你没有墨镜吗?” “没那?玩意儿?。”他笑了笑,“怎么,送我一个?” 江月疏点点头?:“好啊。” “开玩笑的。”谢逢则把头?顶的遮阳板翻下来?,“领导不?喜欢我们戴墨镜,说?像街溜子,一点儿?没个军人样。” “谁说?的?开车戴墨镜是为了安全。”江月疏一脸较真,“特别是早上和傍晚,光线直射眼睛,不?戴墨镜很容易出事。昨天上午120送来?两个患者,车子翻山路上了,你知道多危险吗?就因为没戴墨镜,拐弯的时候刚好有一阵晃眼,两人撞上了。” “行。”见她这?副侃侃而谈的样子,谢逢则满脸纵容,“听你的。” 两人先?去公墓,在门口买了两盆花,一些纸钱。 住在这?里的人比陵园多多了,入目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谢逢则母亲的墓碑。 这?一片位置很幽静,每块墓碑的间距很远,还有八角小亭子遮着,绿化?也讲究得多,看起来?像富人区。 “她享受惯了,房子太小她没法儿?住。”谢逢则笑了笑,蹲下来?,先?把两盆花摆在墓碑前。 江月疏也跟着他蹲下来?。 “妈,你儿?媳妇儿?来?看你了。” 江月疏脸一红,咬了下唇:“阿姨不?要听他胡说?,现在还不?是。” “先?认个门,早晚是。”墓碑前有个盆,像是专用来?烧纸的,他拿出纸钱,又?拿着商家送的火柴划了划。 江月疏小时候已经没怎么见过火柴了,兴致勃勃地?睁着眼看。 谢逢则忽然拧了下眉,把没燃的火柴扔进盆里:“应该是下雨,受潮了。” 江月疏看着火柴盒里那?些:“都不?能用了吗?” 谢逢则:“够呛。” 江月疏突然想起来?什么,在包里翻找,很快找到?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银灰色打火机,递给他:“用这?个吧。” 谢逢则下意识伸手,却怔了怔。 打火机是银灰色的,做旧的古铜拉丝,但光泽很亮,看得出是崭新的。 翻过来?,另一面还刻着精致的图案,是一枚四叶草。 “……之前在山上,你的打火机被我用完了。”江月疏垂了下眸,看着雕刻的四叶草图案,就像隐秘的心思全都摊开在他面前,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有没有买新的,不?过我想,应该赔给你一个。” “没有,谢了。”他指腹摩挲着那?枚四叶草,唇角了然地?勾起来?,拿起一沓纸钱,对着墓碑说?:“妈,儿?媳妇儿?送的,今天就用这?个给你烧钱了。” 江月疏脸更热了,从?他背后跑到?另一边,低着头?也拿了沓纸钱。 两人蹲在墓碑前慢慢地?烧,谢逢则也跟她说?了很多。 “以前我怨过她,为什么她那?么爱工作,不?能像别的妈妈那?样每天在家里陪我。” “那?时候太小了,也很自私,没想过她除了是我妈,更是她自己。她有她的事业和梦想,而我,从?被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不?该依附于她,牵制她了。” “谁都没有资格牵制她。” “小时候怨她,可现在我挺佩服她。”谢逢则笑了笑,“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呢。” 江月疏鼻头?酸了酸。 一个女人在商场打拼,本就不?容易,但却硬生生闯出一条血路。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好好陪孩子长大吧。 但人生哪能事事如愿,总是顾了一头?,就得放弃另一头?。 他妈妈只不?过做了大多数女人都没有勇气做的选择而已。 “我妈是怎么走的,严兆应该告诉你了。”他手里拿着几根香,放在纸钱烧起的火焰上。 江月疏心口一紧:“……嗯。” “在你之前,我没想过恋爱结婚。”他沉着嗓,看着面前滚滚的烟,把香插进香炉里,“一是没碰到?喜欢的,二是,我害怕。” 顿了顿,唇角轻扯:“我爸应该也后悔,他连累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她走的时候才四十?二,多好的年纪。” 江月疏红着眼抱住他胳膊,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怕。”谢逢则握住她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你那?么勇敢,都能跟我留在山上对付那?些狼,但你不?知道有种?人比狼更凶狠,更残暴,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那?我们要向他们低头?吗?因为怕他们,就不?要在一起吗?”江月疏瓮着声,却无比坚定地?说?,“谢逢则,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当然不?是。”谢逢则抬手,轻轻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我们的使命是保护国家和人民安全,但今后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你。” “十?年前我这?里发过誓,这?辈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毒贩,只要我一天还没死?,就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 “十?年后,我仍然在这?里发誓。”当着母亲的墓碑,他虔诚地?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我会保护好你,我也会活着,对你负责到?底。” * 从?墓园出来?,谢逢则送她去医院上班。 今天是周末,夜班还挺忙,120送来?的虽然都不?是什么要命的患者,但一辆接一辆没消停。 “你说?现在这?有钱人真搞笑,喝酒喝吐了都叫救护车,三百块不?是钱啊。”余昭昭好不?容易得闲,气喘吁吁地?进办公室喝水,直接坐了个转椅滑过来?,瘫在江月疏桌子上。 江月疏叹了一声:“钱是什么?用来?拦住我们这?些穷人的。” “啧,你还穷?”余昭昭瞥她一眼,“我听说?有的人只是看起来?普普通通,其实老,有,钱,了。” “谁?反正不?是我。”江月疏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人家再有钱也跟我没关系。” “哟哟哟,瞧这?骨气,不?给你颁个奖是不?是有点过分啊?”余昭昭冲她挤了挤眼睛,“留任的通知邮件看了吧?有没有想法申请一个?你要是七月份回江城,可就跟你家谢队长隔着几千公里了。” “留任干什么?真要一辈子留这?里啊?”江月疏表情认真,“我还得念完研究生啊大姐,高教授等着我回去参加他的新课题呢,我留在这?儿?,一辈子就是个急诊医生。” “说?的也对。”余昭昭用水杯支着下巴,满脸惆怅和不?舍,“我们这?医院吧,也就当一当地?头?蛇,跟大江城还是没得比,你那?些教授导师,可都是全国顶尖的专家,听说?我们院长还挖过你的高教授呢,条件开得可好了,人家不?来?。” 江月疏:“老婆孩子孙女都在那?儿?,他当然不?会来?啊,一把年纪还折腾?” “哼。”余昭昭故意瞪了眼她,“前途比我重要多了,女人。” 江月疏:“那?当然,前途比谁都重要。” 余昭昭歪头?笑:“比你家谢队也重要?” “……”江月疏哽了一下,躲开她直勾勾的注视,心脏却像是飘着,“废话。” “你犹豫了宝贝。”余昭昭咯咯笑起来?,“江医生,江博士,你完了。” 江月疏被她盯得心里发虚,赶紧敲完病历,拿着手机起身。 “我出去透会儿?气。” 余昭昭:“去吧,我借你位置躺会儿?。” “嗯。” 从?急诊后门绕过楼房间隙,才十?几秒路程,就到?了谢逢则停车的地?方。 她上夜班,他便说?在这?儿?陪着,天气好,车里躺着也舒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驾驶座车窗开了一半,她没去开副驾驶的门,而是偷偷从?车窗里看进去。 一点多了,是该睡觉了,他闭眼靠在放低的椅背上,十?分平静的样子。 江月疏把手搭在玻璃上,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嘴角也不?自觉弯起弧度。 忙碌了几个小时的疲惫,只这?样看着他睡觉,就能瞬间烟消云散。 脑海放空,却忽然窜进余昭昭那?句话—— “比你家谢队也重要?” 好像第一次,她有些摇摆不?定了。 为了他放弃前途,她做不?到?。可为了前途放弃他,她也做不?到?。 只要这?个问题被放到?她面前,永远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人为什么要做选择呢? 江月疏看着男人睡着的脸庞,在心底幽幽地?叹气。 直到?那?人睁开眼,一点没有刚睡醒的模样,唇角勾起来?,只有一股倦懒的痞气:“不?进来?一起吗?” 第 42 章 又是偷窥被抓包, 江月疏心口一颤:“……你没睡着?啊?” “说了等你,就不会先睡。”他摁开中控的门锁,车窗也全降下来, “眼睛有点儿累, 歇歇。” 江月疏眨了下眼睛:“哦……” “想睡哪儿?”谢逢则望着她,要笑不笑地,满眼都是挑逗,“副驾驶,还是我这儿?” “我才不睡你这儿。”江月疏脸一热,赶紧从车头跑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钻进来。 谢逢则递给她一个奶茶店的保温袋, 里面是她最?近喜欢的那款奶茶。 江月疏摸着?暖和的杯壁,心里也一暖:“谢谢啊。” “这么?客气?”他勾着?唇微微起?身, 再朝她俯过来, 嗓音压低了些:“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江月疏手指一紧,他没打招呼已?经?吻上来。 江月疏一只手捏着?奶茶, 避免被他压到, 另只手攥住他肩膀的布料。 去?过墓园他换了一身,是浅蓝色衬衫,领口开了一颗扣子。 她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他猛烈的攻势弄得找不着?北,呼吸乱了, 脑子也乱了,闭上眼一片片白。 他似乎很热,一边亲着?她, 还一边解开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江月疏看得胆战心惊, 但他接下来也只是隔着?衣服摩挲她的腰,并没有更过分的行为。 可不知为何,她依旧觉得这男人?就像一匹狼,随时可能将她吞吃入腹。 只要他在,下一秒就是危险。 许久过后,炙热的唇贴着?她脖颈,平静片刻,在她耳垂边轻轻一抿:“睡吧。” 说完一边满足地笑着?,一边从后座捞过来一件他的外套,盖在她肚子上:“别着?凉。” 江月疏有个习惯,从小被爸爸逼着?养成的,哪怕再热的天,睡觉时也会在肚子上盖个东西。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发现了。 江月疏喝着?奶茶,看他坐着?回手机信息,一直在打字。 想起?他俩之间大?多是视频或电话,问?:“你为什么?总是给我打电话啊?你不喜欢打字么??” 她大?概算是个i人?,去?医院上班之前甚至有点接电话恐惧,后来上了班,倒是好了,只不过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经?常给她打视频,一开始还不太习惯。 她和朋友之间也大?多是打字聊天。 谢逢则笑着?看她一眼:“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 说完摁下语音键:“先按我说的试试,不行的话,等休完假我亲自过去?一趟。” 原来是同事?。 江月疏侧着?头眨了眨眼:“就是,感觉……” 偶尔和他打字聊天,他说的也不多,电话里倒是侃侃而谈。 “那你感觉错了。”谢逢则和她躺到同样的高度,也侧着?头看她,手伸过来轻轻搭在她头顶,“没什么?喜欢不喜欢,我这人?比较贪心,我想能看到你的样子,你的表情,而不仅仅是文字聊天。另外从工作角度……” 顿了顿,他唇角勾起?揶揄的弧度:“我们的手机会定期被检查,防止泄密,所有内容包括和女朋友的聊天记录……所以你确定,有些话我们要打字说吗?” 江月疏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有意无意撩她的那些话,恋爱中的小情侣,有时上头,还会有更露骨的。 谢逢则从来不是什么?老实人?,逗得她脸红心跳,似乎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她紧张地咽了咽嗓:“会有什么?后果吗?” “没什么?后果,谈对象又不犯法,就有点尴尬而已?。还有些人?不是正?经?谈对象,网上钓鱼的——就你以为的那种,被看到总是不光彩。”他轻松地笑了笑,“所以有的会删记录。” “那你……”她张了张口。 很快,被男人?平和的声?音截下:“我没删过。” 江月疏抿紧唇,望着?他,眼眸微微颤动。 谢逢则揉着?她头发,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眷恋深情:“和你的聊天记录,我不舍得删。” 感动得热泪盈眶之余,江月疏又喝了口奶茶压压惊。 看来以后还是打电话比较安全…… 过了很久,她还没睡着?,半梦半醒地问?:“你明天是最?后一天假吗?” “嗯。” “哦……”江月疏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些,两只手握住,放在心口。 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好在平安一夜,没被急诊电话惊醒。 谢逢则给她买了早餐,吃完后她去?查房,交接班后,又偷偷溜到停车场,两个人?一起?离开医院。 最?后一天假,她不想浪费在家里的床上,也根本?没有困意。 看着?驾驶座开车的男人?,握着?他的手一秒都舍不得松:“我们去?约会吧。” 看见他勾起?的唇,凑过去?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我给你买个墨镜,好不好?” “好啊。”他笑着?看了眼她,“那是先约会,还是先买?” “先买吧。”江月疏认真思考着?,“万一玩累了,就没有心思好好选了。” “行,去?哪儿买?”谢逢则反握住她手,“公主?殿下请指路。” “嘿嘿,前面左拐~” 那是离医院较远的一家中高档商场,东西很好也很齐全,而且不太可能遇到同事?。 江月疏心里打着?小九九,今天不仅要给他买墨镜,还要带他买点新衣服。 谢逢则这人?,戴什么?都像个模特,货架上墨镜全试了一遍,没有不好看的。 见她对着?货架低头沉思,谢逢则走过来搂住她腰,一边取下刚试的墨镜,一边低声?问?:“怎么?了?” “我要是个富婆就好了。”江月疏闷着?声?,有点咬牙切齿,“就可以全部?给你包下来。” 谢逢则被她逗笑了,一个轻轻的脑瓜崩弹在她额头上。 “我有那么?多脑袋吗?嗯?”他搂着?她往收银台走,“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 江月疏冲他眨眨眼:“真选好了?” “嗯。”他看着?手里的墨镜,表情很满意,“富婆有何指教?” “富婆觉得不够贵,那边还有更贵的。”江月疏一脸认真,“我上个月奖金发很多。” “够了,我也就开车戴戴,一年二三十天假,能戴几次?”谢逢则失笑,“不用?买那么?贵。” 江月疏想了想,也是,继而又心疼。 以前觉得医生累,手术台一站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还得全天候待命,在家休息也不安生。 可自从认识他,认识唐承,还有队里那帮小伙子,她才知道?自己那一丁点累,根本?就不算什么?。 至少他们是被保护着?的。 任何时候都不要悬着?一条命,冲向最?危险的地方。 给墨镜付完款,江月疏又拽着?他去?试衣服,买了两件上衣一条裤子。 还要去?看鞋的时候,被他拉住:“真不用?了,你算算我能穿几天?” 江月疏眨了眨眼睛,似乎真在心里算。 男人?一只手拎着?购物袋,一只手揽着?她肩膀,把人?带进怀里。 他抱着?她站在玻璃栏杆边,周围人?来人?往,数不清的目光掠过,他却低垂着?眸,只看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心疼我。”她额前微乱的头发被他捋顺,一如她些许凌乱的心,“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买个大?房子,有你喜欢的大?衣帽间,不够的话买个别墅也行,用?一层给我们放衣服。等我转业回来,我们天天在一起?,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想看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仰起?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那还要多久?” 男人?目光微动,托住她脸颊:“等我几年。” “好。”她终于笑了,眉眼弯起?来,手也抬了起?来,举着?一个小拇指晃晃,“那我要拉钩,防止你说话不算话。” 谢逢则笑了一声?,也举起?小拇指,目光无奈又宠溺:“行,拉钩。” 商场里人?声?鼎沸,两根小拇指静静地绕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却甘之如饴,“谢逢则,失约是小狗。” “嗯。”他搂了搂她的腰,连同她的小拇指一起?握住,“我保证不当小狗。” 最?后一天的约会,谁都不想去?看电影。 三楼有一大?片娃娃机,江月疏想去?抓娃娃。 总是和他在一起?,才会想做这些平时根本?没兴趣的事?,明明这个年纪了,还兴奋得像个孩子。 他也没玩过,先用?微信扫码拿了五十个币,江月疏怼着?一个娃娃机,却一只都没抓出来。 她泄气地嘟哝:“这爪子没吃饭吧?我自己进去?抓都比它强!” 谢逢则看她抓了会儿,又逛了一圈看别人?抓,大?约瞧出点门道?,摸摸她脑袋:“等我一下。” “哦。”江月疏瞪了这个不给面子的娃娃机一眼。 没过多久,谢逢则端着?一个塑料筐过来,里面满满一筐游戏币,都快溢出来了。 江月疏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多?” “嗯。”游戏币太重,他用?一个小筐分一半给她拿,“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应该是设定好的,到次数就能出来。” 江月疏理解了一下:“就是……用?钱堆?” 男人?一脸淡定:“没错。” 她看了看两人?手里的筐:“这得多少钱啊?” “买了一千,办卡送五十。”他笑了笑,“会员卡是我手机号,你以后自己……” 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收了声?。 然后站在她背后伸出手,放在摇杆上,“抓哪个?” 江月疏忽然被他搂在怀里,也忘了他没说完的话了,脑子一阵热,抿抿唇,指着?角落的草莓熊:“那个。” 他笑了一声?,温热气息落在她头顶,同时操纵着?摇杆往那个方向移动:“喜欢这样的?” “你不认识它吗?”江月疏被他抱着?,心都飘了,假装淡定,“草莓熊。” “不认识。”他啪地按下按钮,爪子落下来,“又不是我老婆,干嘛要认识。” 江月疏脱口而出:“可是你老婆喜欢——” 说到一半她赶紧闭上嘴,却听见男人?促狭的轻笑:“刚说什么??” 江月疏咬了咬唇,恨不得把舌头也咬断,闷声?:“……没什么?。” 都怪他,老婆老婆的,把她带沟里去?了。 “我耳朵没聋。”他俯下身贴到她耳边,在她紧张得耳垂通红时,又笑着?放过她,看了眼面前的娃娃机,草莓熊精准地落入洞里,“五十多块,运气还行。” 江月疏看他弯腰去?拿娃娃,舒了口气,若无其事?地:“五十多块一个娃娃也太贵了……” “喜欢就好,不用?纠结这些。”谢逢则从旁边拉来个小推车,把草莓熊放进去?,搂住她腰,“下一个。” 一千多块,所有娃娃机都被抓了个遍,战果也颇为丰富。 他们又去?了趟地库,把这些娃娃放进车里。 一看时间已?经?快两点,才想起?来吃饭。 肚子后知后觉地饿了。 太饿的时候就想吃米饭,江月疏做主?去?了家中餐厅。 没想到随便进的,味道?居然很惊艳。 结账的时候,江月疏问?老板:“你们家是连锁店吗?” “是的女士,我们家在全国有三十几家分店,所有一线城市都有,今年已?经?向二三线城市发展了,到年底会突破四十家。”收银员笑吟吟道?。 江月疏眼睛一亮:“江城有吗?” 有的话,她一定要带爸妈去?一次。 收银员查了一下,说:“江城是第一批进驻的,已?经?有三家。” 谢逢则对完账单,回头看一眼她:“很喜欢这里的菜?” 江月疏点点头:“嗯。” “女士喜欢的话可以办个会员卡,以后常来哦,会员全国所有门店通用?的,可以积分换折扣券。”收银员指了指台上的二维码,“扫这个就行。” 谢逢则二话不说,扫了。 江月疏还没来得及拿手机,拽拽他衣服:“你又不常出来……” 男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用?我的不一样?” 说着?捏捏她肩膀:“怕麻烦,就背熟我的手机号。” 早就背熟了…… 这话她憋着?,没再脱口而出。 下午他们又去?电玩城,一开始江月疏玩得疯,玩累了,就坐着?看他打枪。 没想到有一天,看人?玩游戏都是种享受。 看他打枪有种虐菜的快感,也特别解压。毕竟无论对面是僵尸还是雇佣兵,只要一冒头,就被精准地一枪毙命。 就像当初在安徐县的山林里杀狼,弹无虚发,也枪枪正?中她心口。 江月疏看着?他背影,就能长出一万个恋爱脑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帅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会有人?无论做什么?,都让她有种以身相许的冲动? 她知道?,绝不仅仅因为这张脸。 他就像是年份正?好的酒,太烈了,会醉得太快,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可这个男人?,初尝一口是惊艳,而后微醺地,清醒地,看着?自己越醉越深。 第 43 章 中午吃得太迟又太饱, 直到晚上,两人?还不?怎么饿,就去?了那次和?雷松一起去的烧烤大排档。 要了一点点招牌菜, 两杯特调酒。 明天就要分开了, 江月疏心里鼓噪着难受,总想做点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 她?很少喝酒,因为?职业,要保持头脑清醒,而她酒量不太行。 今天却有?种要命的想?喝。 想?让他陪着一起喝。 于是谢逢则提前叫了个代驾。 “我好像没见过你喝酒。”江月疏手托腮望着他。 “不?好这口,队里也不?准。而且喝酒误事,我们就算休假, 也随时可?能被召回去?执行任务。”谢逢则说着,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 江月疏眼眸一颤:“那你今天……” “没事, 这点儿不?会醉。”他隔着桌子望着她?, 再握住她?手,目光落下去?, 带着眷恋和?不?舍,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江月疏鼻头泛酸,挤出一个笑?,举着杯子和?他碰了碰,然后喝下去?一大口。 甜甜的,感觉没什么酒精味。 她?把喝了一半的杯子放下, 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望向他:“有?个事儿。” 两人?的手在桌面上扣得紧紧的,他目光如星般璀璨, 一秒都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什么事儿?” “我们医院,有?一个交流生留任的名额, 可?以在这边再多待一年。”江月疏微垂下眸,“刘主?任问我了,但我不?知道要不?要申请。” 刘主?任挽留是一个方面,更大一方面,是因为?他。 江月疏有?点心虚,说的时候甚至不?敢直视他眼睛,害怕轻易就被他看透。 “如果留下来,你会后悔吗?”他沉声问她?。 好像心脏被揪了一下,答案是毫不?犹豫的,但她?说不?出口。 会后悔,后悔没法参加高?教?授的课题,没法回到学校完成她?原定的计划,没法和?优秀的师兄师姐一起,在全国?顶尖的医院学习。 军区医院很好,但还远没有?到她?想?要的地步。 可?这里有?他。 至少不?用?隔着几千公里,只要他有?空,随时能见面。 谢逢则没等她?回答,似乎也不?是要她?的回答,握着她?的手继续问:“如果回去?了,会后悔吗?” “……”她?张了张口,嗓音艰涩,“不?会。” 也许会遗憾,会难过,会心如刀绞,但不?会后悔。 她?知道对她?自己来说,那是最好的选择。 “那有?什么好犹豫呢?”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轻摩挲她?柔软的掌纹,“不?要为?任何人?扰乱你的脚步,也不?要被任何人?牵制,哪怕那个人?是我。” 江月疏喉咙哽了哽,要说话,被他抢了先—— “你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是不?是?”谢逢则笑?着,眼神淡定而真诚,“放心走吧,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但机会不?等你,错过了,就不?一定再有?了。”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他抬起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所以你大胆往前走,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我永远都在。” 江月疏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感动得哭出来。 他真的每一个念头都是在为?她?着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仰起头,把剩余的酒全部?喝光,然后望着他笑?起来。 奇怪,为?什么有?的人?越看越好看?夜幕深深,他就像发着光。 “谢逢则。”她?把脸搁在手掌上,对他痴痴地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好?” 男人?放下酒杯,伸手探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是不?是醉了?” 江月疏摇摇头:“没有?。” 她?神智还是清醒的,虽然脑子有?点晕,顶多算微醺。 原来微醺是这么舒服的状态。 谢逢则见她?目光憨憨的,无奈地找老板要了个小碗,盛了些炒饭给她?。 “吃点东西?吧,别喝了。” 江月疏乖乖拿起勺子:“嗯。” 是不?能喝了。 如果真醉了,今天晚上就不?能好好看着他了。 真希望能一直清醒着啊。 然而回去?的路上,她?还是晕得不?行,闭眼靠在他肩膀上。 没想?到一杯小甜酒,后劲还挺足。 江月疏脑子像在云里飘着:“谢逢则?” 男人?将她?脑袋扶着,避免从肩膀上掉下去?:“嗯?” 她?喃喃地嘟哝:“不?舒服……” 他用?手探她?额头:“怎么不?舒服?” “这么不?舒服。” “……”他有?点失笑?,“是肩膀不?舒服吗?” “有?点硌……” 都怪他骨头太硬了。 谢逢则:“那换个姿势?” “唔。”她?嘟哝着,十分自然地伏低身子,脑袋搁到他腿上。 似乎这才舒服了,不?再嚷嚷,也不?再动。 后半段路程是安静的,代驾把车停在酒店后院空旷的停车场,回过头看后座:“先生,到了。” “嗯,辛苦了。”谢逢则没动,怕惊扰她?,嗓音也压得略低。 代驾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电动自行车,收到付款就离开了。 江月疏没有?动静,他扭头望向窗外,一片漆黑,旁边一棵大榕树,另一侧是墙。 那代驾八成是个有?经验的,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送到酒店,就停了这么个位置,僻静得好像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外面察觉。 谢逢则扯了扯唇,收回目光,心道他哪里是那种人?。 轻轻揉了揉江月疏的头发,想?叫醒她?,忽然又不?舍得,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 然而没过多久,她?自己醒过来了。 可?又没完全醒。 迷迷糊糊的像在做梦,还想?翻身,脸先转过去?,对着他呼了口热气。 谢逢则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似乎觉得“枕头”不?舒服,江月疏把左手抬高?,压着脑袋,手指探出去?不?知道碰到什么,蹙了蹙眉。 摸一摸,拽一拽,触感很奇怪。 谢逢则望向窗外吸了口气,面色紧绷,忍住想?叫她?起来的冲动,攥住那只手,想?扒拉到安全的位置,换成自己的手给她?枕脑袋。 结果刚一动她?胳膊,眼睛就睁开了。 一双眼迷糊又清淩,扬起来冲他眨动,嗓音带着初醒的哑:“到了吗?” “嗯。”他一边应着一边清清嗓,语调很低,听着和?平时不?太一样。 江月疏没多想?,从他腿上爬起来。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另一边车门挪:“好困啊,我明天再洗……” 话没说完,也还没碰到车门。 一只滚烫的手揽过她?的肩,将她?整个人?带回之前的位置。 江月疏蓦地瞪大眼睛,昏暗视野中仅仅有?半秒钟,晃过男人?英俊的脸庞。 紧接着被噙住双唇,疾风骤雨般的侵占。 车门锁住了,江月疏被他推到侧玻璃上,嗅到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嗓音颤了颤:“你……” 话音被堵在嗓子眼,她?紧紧咬住唇。 下班前她?在更衣室特地换的裙子,想?着约会要漂漂亮亮。 明明下午在商场的冷气中,他还怕她?膝盖着凉,要她?少穿裙子。 此刻却肆无忌惮地用?呼吸烫着她?耳朵,嗓音夹着十足的坏:“这裙子不?错啊。” 江月疏咬着唇抓他的手,他却真停住了,语气喑哑得令人?心尖发颤:“嗯,听你的。” 如果她?不?让,他不?会继续。 江月疏缓缓松开了手。 看着她?羞涩的默许,理智快要被冲散。谢逢则想?起代驾刚走时心中的不?齿——他哪里是那种人?。 这一刻却要对自己不?齿了。 ——他明明,就是那种人?。 表面有?多克制,暗里汹涌的就有?多疯狂。 她?被他困在怀里,困在炙热的危险当中,他的吻从唇瓣逡巡到耳后。 脑袋比醉酒的时候更晕,像是缺了氧,呼吸不?畅,脑海中晃过的念头都是零碎片段,下一秒又忘了,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在那些零碎而恍惚的片段中,她?终于捕捉到什么,咬了咬唇,艰难地出声:“是不?是没有?……那个……” 男人?顿了下,嗓音低哑而克制:“车上没有?。” “那不?行……” 谢逢则终于放开她?。 她?目光躲闪下移,落在他身上又羞赧地撇开,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不?知道还有?哪里能看。 她?假装淡定地整理衣服,扯扯被抓皱的裙摆。 谢逢则好整以暇地看着,倾身过来,灼热地贴到她?脸颊边:“上楼?” 江月疏整个人?又抖了抖,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好……” 房间是提前开好的,他们直接从后门电梯上去?,没碰到任何人?。 开门后还没插房卡,随着房门关紧的声音,一片黑暗中她?就被掠夺了呼吸。 有?过车上那阵,她?像是放得开了,甚至主?动仰头迎合。 直到他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的身体,江月疏被烫了一下,耳垂也被他碰得酥软。 谢逢则低下头说:“我得先洗个澡。” 她?嗓音颤颤的:“嗯……” 居然还惦记着洗澡,这么爱干净。 可?刚才倒是不?嫌她?…… 走神间,腰被捏了一下,听见他低哑诱惑的嗓音:“一起?” “……不?要。”江月疏咬了咬唇,推推他,“你先,我,我缓缓。” “好,那你歇会。”谢逢则一边揉她?脑袋,一边把房卡插进去?。 房间里终于亮了。 江月疏看着他眉毛上还未擦净的晶莹的痕迹,和?分外嫣红的泛着水光的唇,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妖冶。 脸又是一热,忙从他胳膊下跑开。 谢逢则看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笑?着说:“打?个电话,让前台送果盘。” 顿了顿,又说:“补点儿水。” “……”江月疏强忍着把抱枕扔过去?的冲动,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浴室门被关上,里面很快传来花洒的声音。江月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卧室拉开床头的抽屉。 里面果然有?个小盒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听有?经验的同学说,不?是所有?酒店房间都会准备,有?的要在自助机买,有?的要问前台要,检查完后她?才放了心,回到沙发上。 车里那么一折腾,就快十二点了,她?抱着抱枕,哈欠一个连一个,眼皮子也沉甸甸地往下垂。 等谢逢则把自己从头到脚搓得快发光,香喷喷地从浴室出来时,看着沙发上抱着抱枕歪倒在扶手上睡得香甜的姑娘,哑然失笑?。 他把擦头的毛巾随手扔在柜子上,走过来蹲下,抬手轻轻蹭了蹭她?的睫毛,鼻尖,再用?指腹轻轻擦过嘴唇。 江月疏没一点反应,只是发出一道梦呓般的呢喃:“唔……” 他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力道很轻,不?忍弄醒她?,只是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贴着这张脸不?知疲倦地看着,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半晌,笑?着叹了一声:“傻子。”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下夜班没回家睡觉吧。陪他玩了一天,早该累了。 小姑娘够傻,他也够混蛋。 可?这辈子,有?时候就想?当个混蛋。 他把她?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生怕碰醒了她?。 江月疏也很给他面子,裹进被窝还睡得香甜,只是翻了个身,搂着他的腰把头凑过来,无比自然地送进他怀里,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低下头,听清她?叫:“谢逢则。” 唇角满足地弯起来,嗓音压得很低很柔,像在配合她?做梦:“嗯?” 女孩的声音在他胸口发颤:“我喜欢你很久了……” 谢逢则意外地怔了怔:“多久?” 说完心口就像悬着什么,大半夜格外的清醒,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她?头发,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以为?等不?到了,才听见她?哑哑的,却带着点得意的声音:“嘿嘿,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谢逢则看着她?明显还在做梦的表情,轻笑?一声,自言自语:“空头支票,信你个鬼。” 弄得他兴奋到半夜,自己倒没心没肺地睡了。 谢逢则忍不?住捏捏她?下巴,也没敢太用?力,只是好歹让自己心里舒坦了些。 又温柔地摸摸她?脸颊,嗓音却不?算温柔,带着狼一般的侵占欲:“早晚让你加倍还我。” 第 44 章 第二天?醒来, 似乎还有点宿醉的晕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 江月疏动了动脑袋,脸颊蹭到熟悉的肌肉触感, 才蓦地?清醒过来。 “睡得好吗?”头顶传来一道低哑的, 泛着凉意的声音。 清晨,酒店房间?,浴袍领口大开的男人,性感低哑的嗓音,空气里处处都透着暧昧。 昨晚的记忆顷刻间?涌入脑海,江月疏不敢直视他?眼睛,心虚地?咬了咬下唇:“还……不错。你呢?” “不太好。”他?低着头, 语调慢条斯理的,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睡前没吃饱, 做了一宿的‘噩’梦。” 江月疏脑袋一嗡。 这话不要太明显,就?差指着她脖子骂了—— 不道?德, 说好的双人运动, 却先撂挑子睡着了。 江月疏恨不得整个人埋进被窝里去,下意识地?抬手去抓,却突然感觉到什么,震惊地?瞪大眼睛:“我?衣服呢?” 她穿的居然是酒店浴袍,上?面没有, 下面……好像也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洗了。”男人好整以暇地?勾着唇,迎上?她惊惧的目光,“都那样了, 不洗怎么穿?” 江月疏欲哭无泪,声音快被自己吞进肚里:“在, 在哪?” 谢逢则“好心”松开搂着她腰的手臂,枕住脑袋,懒懒地?朝身后抬了抬下巴:“卫生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去,为了防止走光,还用一只手捏住浴袍腰带,一只手兜住了下摆。 谢逢则看着她逃向卫生间?的狼狈身影,忍不住闷闷地?笑出声。 她昨天?穿的裙子,内衣和内裤,都挂在卫生间?的空调口下面,已经吹干了。 只不过挂得太高,她似乎拿不到。 踮脚够了几下,正想去搬把椅子,身后忽然传来无奈的笑声:“不会叫我??” 说着也没等她回应,仗着身高手长,轻松把那三个衣架取下来,放在旁边的洗漱台上?。 “……谢谢。”江月疏低眉顺眼地?转过身,准备洗漱。 可她刚走到洗漱台前,就?被人轻轻拽住手腕,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也没来得及调整,被他?转了一圈靠在台沿上?。 昨晚抱过她的那双手臂撑住台面,将?她牢牢地?锁在中间?。 危险的气息再?次逼近,她撇开眼眸,看见安静躺在台面上?的干净衣服,张了张口,紧张得舌头打?结:“你,你给我?洗的?” 男人俯身贴近,笑得低沉又?坏:“不然呢?” 江月疏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想说一句谢谢,他?率先接下:“售后服务,不用谢。” 售后服务…… 神特么售后服务,他?在说什么啊? 虽然细细一想,一切都是他?的锅,可哪有人能这么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话的? 他?真的……脸不会红吗? 江月疏悄悄瞥了他?一眼,还真的一点都没红。 谢逢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臂像圈着一个结界,里面只有彼此交融的气息。 她摸不透他?的意图,就?这样抱着她看,也不做什么,卫生间?昏黄温暖的灯光下,气氛暧昧得让人心底躁动,难以忍受。 江月疏不自觉攥紧浴袍的带子,还没开口问?,他?再?次主动回答:“我?脱的,我?换的。” 她视死?如归地?扭开头。 谢逢则却像是故意,低头附上?她另一边耳朵:“亲都亲了,还怕看?” 这话就?像一个开关?,车里那些画面开闸似的涌上?脑海,然而?不及她多想,耳垂被吻了一下,再?紧接着,是唇。 她被他?捏着下巴,轻浅而?缠绵地?吻着,和昨晚不一样,但也足够令她浑身发软,全靠他?搂着腰背,才没有跌到镜子上?去。 可有了昨晚的铺垫,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安分克制,江月疏羞恼地?去抓他?手,反被他?捉住:“饿了我?一宿,连汤都不给喝点儿?” 这话听着无赖,却又?像很有道?理。 江月疏怔愣思考间?被他?得了逞,很快丢盔弃甲地?投降。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滴声,像是什么在报警,她边颤抖着边问?:“什么声音……” “汤好了。”他?轻轻吻了一下她耳垂,放开她,“我?去厨房,你慢慢弄。” 出去时?,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江月疏对着门羞恼地?瞪了一眼,才转身走向淋浴间?。 洗澡洗漱后,穿上?衣服,对着化妆镜苦恼地?摸了摸脖子。 小说里那种骗人是蚊子咬的说辞,大概都没经过大脑吧?草莓和蚊子包之间?,不知道?隔了多少个正常人智商。 最后她不再?纠结,破罐破摔,反正作为一个成年人,有夜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脸上?喷了点保湿喷雾,就?出去了。 餐桌附近香味扑鼻,她走过去一看,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是汤……” “不然呢?”男人正往保温桶里盛着海带排骨汤,意味深长地?看过来,“你以为?” 江月疏被他?了然的神情看了个透,眼皮一颤,忙躲开视线:“我?没以为……” 不知道?怪谁,她现?在听到汤都会头皮发麻,外?加腿软。 可看着灶台上?的两菜一汤,看着他?专注而?小心地?往保温盒里盛饭,又?一阵铺天?盖地?的感动。 那一点被欺负被拿捏的羞恼,到底还是败给了即将?分别的不舍,和这个男人无时?无刻让她感受到的爱和关?心。 她走上?前,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许久没说话。 谢逢则静静地?擦干保温盒边缘的油渍,盖上?盖子,也没有说话。 只是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厨房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江月疏红着眼睛,时?不时?没忍住的啜泣声:“是不是到我?回江城,你都不能出来了?” “嗯。”他?嗓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也带着无法忽略的不舍,“这次回去要集训,可能很久联系不到,等结束了,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顿了顿,用了些力道?捏住她手:“你乖乖的,照顾好自己。” 手被捏得有点疼,她也没叫,反而?希望他?捏得更重一些,能让她更强烈地?感觉到此刻他?的存在,瓮着声点了点头:“嗯。” “工作虽然重要,但没有你自己重要。”他?缓声说着,尾音也有些颤,“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别太拼。” 她哭着点头,眼泪都蹭在他?衣服上?:“嗯。” “还有,在医院遇到不讲理的人别往上?冲。”她的手被他?摩挲到发红,“态度别太强硬,该服软就?服软,要实在气不过,你找严兆,别自己出头。” “干嘛?”她又?哭又?笑,“严老板养着一个□□啊?” “那倒没有,不然我?早给他?端了。”谢逢则笑了一下,依稀夹着一丝水声,“他?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你找他?帮忙,不吃亏。” 江月疏在他?后背蹭了蹭眼泪:“别这么不放心我?,你自己才要小心。” 谢逢则低下头:“嗯。” “刀枪无眼的,你不要再?受伤了。”她隔着衣服摸了摸,还能感受到那些疤痕,鼻头一酸,“下次见面要是有新的,我?会很生气。” 他?笑了一声:“生气好哄吗?” “……是你的话,就?好哄。”她吸了吸鼻子,手在他?腹肌上?蹭,“抱一抱就?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低笑:“八点半了,你确定还要摸?” 江月疏手指缩了一下,轻轻咬唇,他?回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我?去洗个脸,你收拾东西,一会儿送你上?班。” “好……” 转身时?,她依稀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但也就?那一瞬,像一个模糊的错觉。 * 出门时?谢逢则很听话,戴上?了她送的新墨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酒店离医院不远,正常车程也就?十分钟。 但今天?他?开得很慢。 江月疏也不催他?,看着车载屏幕上?越来越接近上?班打?卡的时?间?,第一次没有那么焦急,只希望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如果能静止下来等一等,就?更好了。 车水马龙的街道?,他?们好像只有彼此,交握着的手就?是全世界。 可再?慢也终究会到,再?强烈的愿望也抵不过时?间?的流淌。 “还是停在这儿吗?”他?哑着声问?。 江月疏看了眼前方不到两百米的医院大门,这里是之前为了避开耳目,让他?放自己下车的地?方。 今天?她摇了摇头,嗓音带着点撒娇:“不想走路,去门口吧。” 谢逢则微怔,然后勾起唇:“好。” 离上?班还有五分钟,他?用一分钟开完剩下的路程,再?用一分钟进停车场,停在急诊大楼前,看着她开门,下车。 连吻别的时?间?都不够。 车子在楼前吸引了不少目光,江月疏有点着急地?下车,但被认识的同事看见时?,心里却是意料之外?的坦然。 对方问?:“男朋友啊?” 她笑着点点头:“嗯。” 忽然,听见身后熟悉的嗓音叫她:“喂。” 江月疏回过头,车窗也同时?降下来。 男人戴着她买的墨镜,俊朗无匹的面容就?那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微仰着脖子,弯起的唇倦懒又?温柔。 他?把手递出车窗,指尖勾着个保温盒:“午饭。” 心口一个激荡,她折身快速跑回去,接过保温盒,却呆呆地?没有再?转身,脚像是被钉在地?面上?。 谢逢则摘了墨镜,深邃的眸毫无阻隔地?望着她,轻声问?:“迟到怎么算?” 江月疏愣了一下,脑子飞速运转回答:“半小时?内一分钟扣十块钱,半小时?后……” 话没说完,男人已经推门下车。 江月疏刚一让开,就?被他?手臂勾住腰身,一阵霸道?的力气拉扯,她没站稳,脚步凌乱地?跌回他?身上?。 失去重心之下习惯性地?把手放到他?胸口,却被他?拉到脖颈后圈住。 随后那张英俊的脸压下来,手掌托住她后脑勺,吻住她微张的唇瓣。 第 45 章 像是要把未来几个月的都提前讨回来, 江月疏被他吻得无法呼吸。心里还记挂着时间,在他胸口软软地嘤咛:“迟到了……” 谢逢则这才?停下来,抵着她额头?, 呼吸同样很急促:“扣多少工资, 我补。” 江月疏咬咬唇:“不是工资的事儿。” “那?是什么?”他侧过头?,又啄了她一口,“跟你男朋友要分开几个月,我想领导也不会太为难你。” 顿了顿,轻笑:“刘一鸣是吧?你们主任。” 江月疏“嗯”了声。 “我跟他说?。”他从兜里拿出?手机。 江月疏急忙拦住他:“说?什么?” “说?我舍不得你,还想跟你多?待会儿。”他轻轻蹭着她鼻尖,极尽缠绵, “让他睁只眼闭只眼。” “……不许说?。”江月疏哭笑不得,拳头?锤在他背上, “回头?全科室都要笑我了。” 谢逢则没再逗她, 把人揽进怀里,安静地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月疏依依不舍地拽着他衣服:“我真的要进去了, 一会儿还要查房。” “嗯。”他吻吻她发心。 江月疏从他怀里抬起头?,摸他的脸,鼻头?泛酸,还是忍着弯起唇,装作很轻松的语气:“再见啦。” “再见。”炙热的唇印在她额头?上, 带着满满的虔诚和珍惜。 她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后退,直到最后一咬牙,松开了, 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急诊楼。 晨会已经结束了,看来今天没什么要紧事。余昭昭正在更衣室准备换衣服交班, 看见她,抿唇一笑:“听说?你俩搁大?门口十八相送呢?怎么,舍得公开了?” 江月疏微红着眼睛乜她一眼,没说?话。 “哎哟,这是某人没送到位。”余昭昭逗她,“这我可得批评他一下了,第一次上门见娘家人,得备点儿礼物见者有份啊,是不是?” “……你再贫。”江月疏被她逗笑了,正色起来,“主任说?什么没?” 余昭昭笑:“能说?什么?大?家都看着呢,棒打鸳鸯是要引起公愤的,更何?况是你们这对儿神仙眷侣。” “不跟你说?了,赶紧收拾下班吧你。”江月疏不想听她满嘴跑火车,“我去查房了。” 余昭昭:“嗯,拜拜~” 本?来以为公开恋情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没想到也就是一个冲动,一个昏头?。影响也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么严重?,大?家都很忙,见面都没空八卦调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不过在电梯里遇到院长,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语重?心长地望着她问:“年底我们想弄科普教育专栏,能不能跟你家谢队说?说?,拍海报露个脸啊?” “……”江月疏尴尬得一脸假笑。 说?起来,她只有一张谢逢则穿军装的照片,还是去年夏天在医院公众号里看见的,是合照,而且全副武装没露脸。 中午收到他一个红包,补偿她早上迟到扣的工资,520块。 江月疏收了,又问他:【你有照片吗?】 XFZ.:【嗯?】 【什么照片?】 江月疏:【嘿嘿,军装照~】 【我想弄个屏保~】 都公开了,她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之前做梦都想拿他照片当?屏保。 XFZ.:【原则上不能。】 江月疏失望地扁了扁嘴:【啊……】 然而没过几秒,他发来一张照片。 是别人拍的,夕阳下他穿着迷彩服坐在草坪上的侧影。 江月疏赶紧兴奋地存下来。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视频打过来了。 食堂吵闹,她火速戴上耳机,笑得眉眼弯弯:“你们还没出?发呀?” “下午出?发,两点交手机。”谢逢则也在吃饭,手机似乎是立在桌子上,“照片存了?” 江月疏点点头?:“嗯!” “那?我撤回。”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刚才?发的照片被撤回了,然后表情认真地望着她说?:“自己留着,别到处发,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知道?,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江月疏托着下巴笑,沉吟片刻后问:“谁拍的呀?还挺唯美?的,是个妹子吧?拍照技术真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边男人冷不防咳嗽了两下,失笑看过来:“唐承,用我告诉他吗?你夸他技术好。” “……那?倒不用。”江月疏假装正经,心里却乐开了花。 幸好不是女的拍的,不然那?人肯定逃不过这张盛世美?颜。 江月疏知道?,他打视频是不开美?颜的,他手机普普通通,也没什么自拍黑科技。前置摄像头?像素不高,补光也不太行。 但即便是这样,屏幕里的脸也照样完美?得令人心动。 她怎么看也看不腻。 吃完午饭,两人都舍不得挂,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开着视频跟她讲话。 江月疏看着屏幕里干净整洁的单人床,不禁感?叹:“豆腐块真好看。” “喜欢啊?”谢逢则笑了,“等着,以后天天给你叠。” 被子的每个边角都方方正正,太治愈她的强迫症了,江月疏看得不眨眼:“是不是很麻烦啊?” “不麻烦。”他说?,“闭着眼睛都能弄。” 江月疏“噗嗤”笑出?来:“你就吹吧。” 那?头?传来开门的声音,很快,赵嘉年一张脸窜进屏幕,笑呵呵地朝她招手:“嫂子好啊。” 江月疏还是不习惯被这样叫,莫名会想起在震区的时候,被这么一群小毛孩偷窥,她脸皮薄,不自觉就要红了。 谢逢则叫赵嘉年滚开,把手机拿到窗户边,问她:“午休吗?” 江月疏摇摇头?:“我等你交手机。” 谢逢则笑:“下午不会困?” “会,但是一工作就不困了。”江月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现在睡觉多?浪费啊,我可舍不得。” 他又问:“晚上不值班?” 江月疏点点头?:“嗯。” “那?好吧。”他靠在窗户边,背后是一片小竹林,笑容也显得格外明媚,“让你多?看我一会儿。” “自恋。”江月疏朝他努嘴,“你不想看我吗?” “想。”他唇角依旧弯着,却忽然带了点惆怅,“但只能看二十分钟了。” 江月疏鼻头?也一酸,忍住一阵落泪的冲动,还冲他笑:“你要我的照片吗?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我不能带手机,要了也看不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下次洗出?来,放衣兜里,放胸口,这样去哪儿都能带着你了。” 江月疏眼眶不禁热了:“那?我拍张好看的给你。” “好啊。”谢逢则笑了笑。 “就是最近有点胖了,过年回去吃太多?,这两个月又很累,都没精力?减肥。”江月疏眨眨眼,“等我减一减再给你拍。” 谢逢则看着她:“这样挺好,不用减。” 江月疏表情认真:“我的身体我做主。” “行,你做主。”他笑了,满眼宠溺,“反正不管怎么着,我都喜欢。” 到两点前最后一秒,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江月疏眼眶一下就湿了,念着马上要工作,抬手擦了擦,站在窗户前深呼吸很久,平复下那?阵铺天盖地的难过,然后把他的照片设置成屏保。 摸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下午,刘主任又问她要不要申请多?留一年。 她先表示感?谢,也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刘主任满脸欣赏地望着她,点点头?:“你想清楚了就好。我原本?以为,你为了他愿意留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那?晚的河边,谢逢则陪她喝酒的样子,连笑容都不禁沾染上他星辰般的光:“他也希望我回去。” 那?一刻她深信谢逢则是爱她的。 喜欢一个人,是想千方百计地留在身边,不问对错与好坏,自私的占有。 但爱一个人,是放她去广阔天地,让她尽情地成就自己,却永远站在她能看见的地方,做她温暖的归宿。 * 谢逢则归队时,还堂而皇之地戴着墨镜,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昂首挺胸地回到宿舍。 “你行啊,这副模样招摇过市,当?心传到老鲁耳朵里。”唐承提醒他,“他最讨厌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赵嘉年也一脸认真的担忧:“队长,你是得小心点儿,听说?最近大?队长家庭不太和谐,自从休假回来,见谁脸都黑得像阎王,被他抓到准完蛋。” “是吗。”谢逢则取下墨镜,十分小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那?他得羡慕我啊。” 唐承看不下去地扶了扶额。 男人把墨镜再架到鼻梁上,逆着窗口的光,一副连自己都被帅到的得意表情:“老婆送的,全天下独一份儿。” 唐承一声呵呵:“得了吧你,婚都没结,老婆来老婆去的,江医生知道?么?” “不重?要,早晚是我老婆。”谢逢则满不在乎地勾着唇,把墨镜摘下来,无?比珍视地装进盒子,“不过你说?得有道?理,万一老鲁羡慕嫉妒恨,把我的宝贝充公了。” 唐承无?语地咋舌:“那?你可得藏好你的宝贝,咱这儿还有个羡慕嫉妒恨的。” 说?完望向赵嘉年,后者脸色有点沮丧。 这点谢逢则略有耳闻,休假期间在群里看的,似乎是为了彩礼和房子,和未婚妻闹了点别扭。双方家长还在僵持当?中,本?来拟好的结婚报告也没交上去。 可惜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这种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走过去,拍了拍赵嘉年的肩膀当?做安慰,然后转身走出?宿舍。 唐承朝他背影喊:“去哪啊?集合吃饭了。” 谢逢则抬了抬手机:“找我的宝贝。” “……”唐承嘴角一抽,回头?搂住欲哭无?泪的赵嘉年,摸摸小伙子的寸头?,“太过分了,咱跟上去,我帮你抢他鸡腿。” 第 46 章 那天过后, 她再没收到谢逢则的只字片语。好在工作忙起来,也没有精力为感情的事期期艾艾。 余昭昭那次被唐承哄了两天,好?话说尽, 算是暂时稳住了?关系。 江月疏以为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 急诊忙得不可开交,有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在大厅里晃悠半天,咨询台的志愿者看见了,走上前问:“大哥,您哪儿不舒服?” 中年男人目光躲闪地问:“我找你们医院的一个护士。” 志愿者笑了?笑:“您找谁?” “我找余昭昭。”中年男人低声说,“你认识她吗?” 那会儿江月疏刚从?ICU出来,忙完一波, 打算去喝口?水,听见志愿者小秦叫她:“江医生, 这有个大哥找余护士。” 都知?道两?人是闺蜜, 志愿者没看见余昭昭,便喊了?江月疏。 江月疏狐疑地走过去, 问:“您好?, 您是哪位?找她什么事?” 男人有点?局促和犹豫,看她一眼,没说话。 江月疏又问:“您是患者还是患者家属?” 她知?道余昭昭没有亲戚。 “都不是。”男人似乎下定?了?决心,望着她开口?,“我是她男朋友的爸爸, 找她有点?事,我得亲口?和她说。” 江月疏脑袋一嗡,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给余昭昭打电话,吞吞吐吐才说出来:“他说他明天还来, 你要是不想?见,我就?说你休长假了?。” 余昭昭在宿舍的床上翻了?个身:“烦死了?,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说。” 余昭昭才下夜班,睡都没睡多久,江月疏也于心不忍,挂了?电话,跟那人说她今天来不了?,明天也不一定?。 结果第二天早上,那人六点?多就?在门口?蹲着。 余昭昭没能躲过,脸色瞬间就?不好?了?,怕造成影响,把人带去二楼茶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上午结束坐诊才看见她,在食堂,端着盘子?坐到对面?:“怎么样?跟你说什么了??” 余昭昭扯着唇摇头。 江月疏目光凝了?凝,放下筷子?。 “他奶奶去年就?身体不好?,他跟我说过,这次是病入膏肓,没几天了?,他爸来找我,就?是让我以他未婚妻的名义去见见他奶奶,让老?人家走得安心。”余昭昭没什么表情地往嘴里塞着玉米粒。 江月疏知?道她不想?和唐承家里人有牵扯,皱皱眉:“那你打算……” “去一下呗。”余昭昭漫不经心地说,“人都快走了?,联系不上唐承只能联系我,想?想?也挺可怜的,见不着孙子?最后一面?,连个电话都打不通。既然是老?人心愿,我又不会少块肉,就?换他们家一个安心,完事儿我也算对得起他了?。” 江月疏听着她的话仿佛察觉到什么,目光微微一颤,很?快,余昭昭笑着印证她的预感:“等他回来,我们就?分手。” 从?唐承父亲出现在医院的那一刻起,江月疏依稀就?料到了?结局,没太惊讶:“决定?了??” “嗯,决定?了?。”余昭昭笑了?笑,“这次是他奶奶去世,下次又是什么?他的工作性质这样,改变不了?,他家人找我一次,就?还能找无数次,总有一天会到逼婚的地步。而这些他不在身边,我都要独自面?对。” “我这人很?讨厌被强行介入生活,你知?道的,明明说好?了?不结婚,为什么要被他家里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 顿了?一下,她释然地松了?口?气:“与其让他们把我弄得一团糟,不如早点?断了?干净。” 江月疏勉强勾着唇,点?点?头:“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还得是我的好?姐妹儿啊。”余昭昭往她碗里放了?个鸡腿,满脸羡慕地叹了?一声,“有时候真羡慕你,找了?个有钱有颜,父母双亡的,什么烦恼都没有。” 江月疏抬起眸,一脸认真:“谁说没有了??” 余昭昭啧了?一声:“不就?是一个多月没联系吗?懒得说你没出息。” “也还好?吧。”江月疏用筷子?扒着鸡腿皮,“不怎么想?他。” 余昭昭一脸不信:“装。” 江月疏假装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第一口?鸡腿咬下去时,却忽然鼻头泛酸。 再怎么装,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真的好?想?他。 * 六月末,天已经热了?,持续高温炙烤着这片干燥的土地,很?久没有雨下来。 江月疏的交换生报告也写到结尾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楼下卖早饭的街声,车喇叭声,屋内二十三度的冷气,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江月疏看了?眼时间,翻身赖床,打算五分钟后准备蹦起来。 突然,手机响了?。 她闭着眼睛摁下接听,嗓音里尽是不耐:“喂,大早上的有什么……” “喂。”一声短促男音含着笑,将她剩余的话全都堵回肚子?里。 就?在那一秒种,她无比清醒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吵到你睡觉了??”对方从?屏幕里看着她,皮肤似乎黑了?一些,但瞧着依旧很?精神。 “没没有。”江月疏激动得舌头都在颤,“我准备起床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此刻穿的是睡衣,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洗脸,就?那么看着他要哭要笑,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谢逢则还穿着迷彩服,头发似乎很?久没剪,比上次长了?不少,比贴着头皮短短一层的寸头更添痞气,也更帅了?。 “说了?结束后第一时间给你报备。”他望着她笑,表情看着很?淡定?,目光却藏着深渊般的暗潮,“我回来了?,这次没受伤。” “还有。”顿了?顿,他放轻嗓音,像耳语呢喃,“很?想?你,每天都想?你。” 江月疏“噗嗤”笑了?出声,也笑出眼泪。 这一天她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虽然他依旧在部队里出不来,但每天都能打视频的日子?,总算盼到了?。 * 江月疏盼到了?谢逢则,余昭昭也盼到了?分手。 彻底结束和唐承的关系那天,江月疏陪她在宿舍点?外卖。 余昭昭说了?很?久不后悔,不会哭,但那天晚上眼眶是红的。 她向来是个清醒的人,江月疏也就?不劝她,只是陪她涮了?两?大盘肉,看了?一晚上灾难电影。 到平时准备睡觉的点?,她还没回去,谢逢则打了?个视频过来。 江月疏看了?眼抱着抱枕发呆的余昭昭,跑去卫生间戴上耳机。 接通后她没说话,谢逢则先皱了?皱眉:“你这是在哪儿?” 江月疏压低嗓音:“昭昭家卫生间。” 谢逢则像是想?到什么,也沉下声:“我看老?唐抽一晚上烟了?,他们俩……” “分了?。”江月疏坐到马桶上,托着腮叹道,“所以我才躲着啊,在她面?前接你电话感觉不太好?。” 谢逢则笑了?一声:“怎么不太好??” 明知?故问,江月疏瞪他。 那边刚分手,这边卿卿我我,无疑是往人家心口?扎刀子?。 “老?唐一路上开开心心的,就?盼着回来给她打电话。”谢逢则望着她,语气不像平时那么轻松,“结果,奶奶去世了?,女朋友也跟他分手。” 他抿了?一下唇,似乎在忍着什么情绪:“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闺蜜一定?要分手,但老?唐确实什么都没做。” “就?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啊。”江月疏听出他意?思,撇开目光,“他失联了?,他家里人就?找昭昭,昭昭不喜欢这样,况且他们没有结婚的打算,就?已经发生两?次了?。” “行吧。”谢逢则点?了?下头,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去看一下老?唐,先挂了?。” 江月疏心口?像哽了?一下,他从?来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 她没再看他,在心里变得更难受之前率先起身:“昭昭叫我,出去了?。” 说完她挂了?电话。 余昭昭准备休息,她也回宿舍了?,两?个人明天都要上班。 作为社畜,连失恋都没有痛哭买醉的权利,只能以最快的效率收拾好?自己?,准备第二天的战斗。 江月疏也一样。 她和谢逢则虽然没大吵大闹,但比起以前,那通电话算是不欢而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也没有带着情绪入睡的权利,不能失眠,不能影响明天上班的状态。 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脑海里还是不停浮现出谢逢则今天在电话里的语气和表情,焦躁得难以入眠。 直到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有点?不想?接,但在他打来第二遍时,还是接了?。 手机被她放在枕头边,开着免提。 她没说话。 “睡了?吗?”耳侧传来他夹着叹息的嗓音。 “……要睡了?。”江月疏闷着嗓音,“你有事吗?” 那边安静了?两?秒,才开口?:“没什么事。” 江月疏:“那我挂了?。” “等等。”他叫住她。 江月疏咬了?咬唇,背过身,虽然那头的他只能从?屏幕里看到黑漆漆的天花板。 “对不起。”身后传来他认真的语气,“之前我担心老?唐,有点?情绪,但他们的事跟你没关系,我不该对你带情绪。” 江月疏眼眶一热,抱着被子?不说话。 “我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他压下嗓音,轻轻地哄她。 没想?到这人看着傲慢得不行,道歉起来挺果断挺诚恳的,江月疏忍不住弯了?弯唇。 但她没说话,谢逢则依旧低声下气地,小心试探:“还生气吗?” 江月疏转过身,故意?哼道:“生气。” 他笑:“那怎么才能不生气?” “你管我呢。”她装出一副不讲理的样子?,“你不是管你好?兄弟吗。” 谢逢则听出她这是消气了?,一阵失笑:“连兄弟的醋都要吃?” “……本来觉得没关系的。”江月疏努努嘴,“但是现在我发现,他有点?威胁我地位。” 谢逢则笑了?一声,两?三秒后,无比认真地对她说:“手机拿起来,我看看你。” 虽然打的是视频,但她一直故意?不给他看,这会儿雨过天晴,也不矫情,趴在枕头上把手机拿过来,藉着窗外一点?点?月光。 谢逢则看见她被照得又黑又惨白的脸:“哭鼻子?了??” 江月疏哼一声:“没有。” 谢逢则:“眼睛好?像红了?。” “没有,你看错了?。”江月疏嘟起嘴巴,撇过头。 “是我的错。”他勾了?一下唇,却没笑出来,“别人的事是别人的,不应该影响我们。” 江月疏鼻头一酸,嗓音瓮瓮的:“你还知?道。” “我知?道,我让你难受了?。”谢逢则看着她,每一个字都很?真诚,“我罪该万死。” 江月疏咬咬唇:“……倒也不用那么严重。” 顿了?顿,她闷声说:“我刚刚睡不着。” 谢逢则:“给你唱个歌?” 江月疏眼睛一亮:“你还会唱歌?” 他笑了?笑:“勉强能听。” 江月疏重新躺下去,手机放回枕头旁边:“那提前晚安啦……” 耳侧传来一声轻笑:“晚安。” 她闭上眼睛,黑暗视野中,只能听见男人娓娓如诉的清唱。 “走过了?人来人往, 不喜欢也得欣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是沉默的存在, 不当你的世界,只作你肩膀……” 第 47 章 江月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依稀他一首歌还没?唱完。 但整夜都睡得安稳舒服,醒来?后脑袋也神清气爽。 谢逢则这人还惯会谦虚。 上次说篮球打得还行,结果虐男大学生像虐菜, 昨晚说唱歌勉强能听, 哪只是勉强能听,但凡让他参加一次同事聚会,急诊科那几个护士就不会把宋哲奉为歌神了。 但听他口风,唐承这次没?有再追回余昭昭的打算,两人分?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一切都是余昭昭想要的结果,断得干干净净,不用再为男友出任务担惊受怕, 也不会再被他家亲戚找上门来?。 她似乎没?怎么受影响,但江月疏知道, 她一定不是没?崩溃过, 就?像当初在地震灾区,因为唐承受伤而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宋哲最近倒是积极了, 每天买早餐都会“顺便”给她带, 在食堂毫不避嫌地往她对面?坐,连检验中心的法?医同事都知道,急诊科大名鼎鼎的宋医生在追一个小护士。 其实从在灾区的时?候,宋哲老和她们俩混在一起,江月疏就?发现点苗头了。只不过余昭昭和唐承一直在谈, 他也就?没?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藏着。 “有的人真是桃花朵朵开啊,我敢打包票, 师兄肯定早就?对你有意思了,只不过没?来?得及下手, 就?被唐承抢了先。”江月疏一边剥着虾,一边向?余昭昭投去羡慕的眼神,“这情节还挺言情小说的,蓄谋已久男二上位,怎么样,有感?觉么?” “你也知道是男二。”余昭昭淡定无?比地蘸了蘸调料,“当然没?感?觉。”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知道?”江月疏神神秘秘地朝她眨眼睛。 余昭昭头皮一激灵:“我有点怕啊。” “怕就?对了。”她略带同情地看了余昭昭一眼,打开手机,翻开和某人的对话框,递过去。 小川哥:【我回国了。】 【公司有项目在延城,会过去待一阵。】 余昭昭猝不及防被调料呛到,咳得两眼通红。 缓下来?后,问:“他不知道我在这儿吧?” “……本来?不知道。”江月疏心虚地清咳两声,视死如归地望向?余昭昭,准备接受她的疾风骤雨,“但那次回江城碰到他,我说了。” 余昭昭:“……” “我还说你有男朋友。” “……那就?行。”余昭昭舒了口气,“万一他真要见?我,你记得提前说,我去租个高?富帅男朋友。” 江月疏嘴角一抽:“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余昭昭一脸较真和严肃,“当初我那么丢脸,当着那么多人被他拒绝,必须得找回这场子。” “不过恕我直言啊。”江月疏于心不忍地望着她,“你要找个比他还高?富帅的,难,除非那个谁。” 江月疏忍着没?说出唐承的名字,“富不富就?另说了,至少外表能唬一唬徐川,让他后悔。” 余昭昭:“我没?想让他后悔。” 江月疏若无?其事地瞥她一眼:“一点都不喜欢了?” “都多少年了,谁还惦记他啊?”余昭昭咬牙切齿,“渣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渣男。”江月疏同仇敌忾地送她两块剥好的虾肉,“放心,帮你租高?富帅的事儿交给我了。” 说起余昭昭和徐川,也是一段令人唏嘘的陈年往事。 当时?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暧昧,绝不只是余昭昭单恋徐川。 可捅破那层纸的是余昭昭,满怀希望却被拒绝的也是余昭昭。 徐川后来?就?跟父母出国了。 虽然徐川是表哥,江月疏也不得不承认,当初他作为男人确实挺渣的。 撩得小姑娘芳心萌动,转过身摘得干干净净。 为此江月疏好几年没?理过他。 * 帮余昭昭找高?富帅装男友的事,江月疏不知怎么突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严兆。 宋哲虽然长得帅,但太文质彬彬了,演不出富家公子的气质。更何况他在追余昭昭,余昭昭肯定不同意。 严兆是她来?延城这么久,见?过的最符合形象的人。 周末去健身房健身,她顺口就?提了,本来?还担心有点冒昧,对方却答应得十?分?果断:“行啊,演戏我擅长。你闺蜜要什么类型的男朋友?温柔体?贴型还是霸总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都可以,只要形象符合,别?的随意。”江月疏一脸认真,“演得恩爱一点就?好了,出场费——” “要什么出场费。”严兆笑了,“自己人,不用客气。” 江月疏欢天喜地地给余昭昭报备,完成任务。 * 当天晚上,江月疏接到谢逢则视频,开门见?山就?问她:“你找严兆帮忙了?” 江月疏把手机支在梳妆台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点头:“是啊,你说可以找他帮忙的。” 谢逢则笑了一下,有点无?奈:“可没?要你找他帮这种忙。” 江月疏疑惑地眨眨眼:“怎么了嘛?” “也没?什么。”谢逢则在健身,衣领都汗湿了,有点喘,“严兆这人当朋友合适,别?的不太行。你让他帮忙可以,小心点儿,别?把你闺蜜折进去。” 江月疏立刻心领神会:“你直接说他是个渣男就?好了。” 谢逢则手扶在跑步机上,笑了一声:“你说的。” “嗯呐,我说的,我不会让严老板知道你卖他。”江月疏抻抻脸上的面?膜,嘟着嘴巴说话,“不过你不是因为唐承的事儿对昭昭有意见?吗?你还怕她被欺负?” “一码归一码。”谢逢则表情认真,“我也没?对她有意见?。” 江月疏啧一声:“反正提她就?翻脸。” “我护我兄弟还不行?”谢逢则笑了笑,“看在你面?子上,我对她算客气了。” “哟,我面?子真大。”江月疏朝他龇牙扮鬼脸,突然想起来?脸上有面?膜,又着急忙慌去补救。 谢逢则从镜头里看着她,眼神宠溺得不行:“是啊,你面?子最大。” 江月疏整理好面?膜,支着下巴认真地看他。 头发又剪短了,看着格外干净利落,随着跑步的动作脸上汗珠往脖子里淌,领口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映出胸肌的轮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肌肉好像更壮实了。 面?膜是冰的,她脸颊却一阵燥热,紧跟着浑身都热了,突然闷着声叫他:“谢逢则。” 他抬眸看过来?:“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问:“你跟严兆关系那么好,不会被他影响吧?” 不怪她担心,实在是条件太好了。 就?这脸蛋,这身材,这不经?意勾人的性感?,哪有小姑娘扛得住? 俗话说得也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严兆如果真是个花花公子,那谢逢则就?太危险了。 “怎么,对自己没?信心?”谢逢则关了跑步机,双手撑在扶手上,倾身看她,调侃过后认真地解释:“其实我跟他不怎么玩儿了,都是学生时?代的交情,当兵十?年,我俩见?面?不到五次。他以前也不这样,只是社会上混久了,人很容易就?变了。” “但我跟他的兄弟感?情是不会变的,所以我放心让你找他帮忙。”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至于别?的,我不羡慕他丰富多彩的私生活,也不苟同他的价值观,仅此而已。” 听着男人一本正经?的解释,他真诚的目光好像轻轻攥住她心脏,鼻头酸了酸,瓮瓮的:“知道了。” 谢逢则勾唇笑着:“放心吗?” “……勉强放心。”江月疏努了努嘴,“我想好了,等你转业要跟我去江城。” “行啊。”他从善如流地点头,“老婆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月疏脸一红:“谁是你老婆。” “不是吗?那你现在开始得好好考虑了。”谢逢则一副吊儿郎当,拿捏她的表情,“结婚不满两年,我可是不能跟你走的,我只能转到延城,天天见?严兆……” “你敢。”江月疏瞪他,奶凶奶凶的。 谢逢则看着她笑,嘴角愉悦地弯起来?。 江月疏知道他又在逗自己,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真的要两年吗?” “嗯,规定。”他眼神认真起来?,“不信你网上查,这种规定我可骗不了你。” 江月疏信了,点点头:“那还早,我还能玩几年。” 谢逢则勾着唇笑:“那么不想当我老婆?” “不是……”江月疏抿抿唇,“我还没?准备好呢,现在结婚太早了,而且我都没?毕业……有个师姐去年结婚,因为怀宝宝身体?一直不舒服,都延迟毕业了,我不想延迟。” “之前我是开玩笑的。”他想起那次在地震灾区和小海说的话,也许让她有压力了,解释道,“你不想的话可以没?有,结婚又不是为了要小孩。” 这话说得轻松自然,江月疏心底微微一震。 直到手机里传来?他提醒的声音:“面?膜是不是干了?” “啊?”江月疏回过神,抬手一膜,果然干了。鼻子和下巴已经?干透,额头还没?有。 她把面?膜取下来?,剩余的精华液擦了擦脸,扔到垃圾桶。 转头看手机的时?候,男人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像窜着小火苗一样灼热。 江月疏心一跳,觉得如果不是隔着手机屏幕,这人会一口吃了她。 他眼神的压迫感?太具象了,她开口都有点紧张:“你……看什么呢?” 男人玩世不恭地勾着唇角,目光却一丝一缕都没?离开她的脸:“有点儿后悔了。” 江月疏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后悔什么?” 他轻笑一声,眼神毫不避讳地带着色气,勾缠住她:“那天晚上,应该把你弄醒的。” 他说的是“弄”,不是别?的。 江月疏瞬间领会到他的深意,也蓦然想起那天晚上的车后座,他埋在她裙摆里…… “谢逢则,你——”她羞恼得语无?伦次,脸红如血。 “嗯?”男人好整以暇地挑着眉,还一副斯文败类,光风霁月的样子。 江月疏咬了咬唇,骂他:“你下流。” 第 48 章 谢逢则逗她逗得开心, 江月疏哼一声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抹完护肤品回来,他还?在。 江月疏把他扔到床头。 听到扔手?机的声响, 对面正?往宿舍走?的男人轻笑了声:“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江月疏一屁股滚进被窝里, 假装还?恼他:“这就是流氓的待遇。” 别说,把挂着?他大?脸的手?机扔下?去的瞬间?,心?里还?挺爽的。 谢逢则看着?她这边的画面,问:“要睡了?” “嗯。”江月疏把头发搂起来,平躺着?,“争取半小时内睡着?。” 他又问:“听歌吗?” “催眠曲?”她把手?机挪近了些,“你唱的就听。” 他轻声道:“关灯。” 江月疏伸手?关掉了台灯, 屋里黑下?来,只有手?机屏幕落在脸上的荧荧暗光。 那边有风声, 蝉鸣声, 和树叶沙沙的响,他轻轻唱了首节奏缓慢的粤语歌。 江月疏听不懂文字, 只是听着?那种温柔的旋律和腔调, 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第?二天下?午,徐川的航班到延城,请她和余昭昭吃晚饭。 江月疏和严兆约了时间?,他说没问题。 到餐厅的时候,徐川的车从机场出来还?堵在路上, 正?好让这对假情侣提前?对口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互换姓名,想个昵称, 别的都不太必要。 吃顿饭而已。 余昭昭和严兆说完,便沉默地看窗外, 仿佛对餐厅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江月疏低头和谢逢则发微信:【严老板今天挺给面子啊,还?去做了头发。】 XFZ.:【是吗?】 【那让余昭昭小心?点。】 江月疏憋住笑:【你这么怕她被严老板拐了?】 另一边男人正?坐在训练场的草坪上,抬眸看一眼单杠上挥汗如雨的唐承,眉心?微蹙着?再看向屏幕,敲字:【他们不合适。】 江月疏:【你还?挺操心?~】 XFZ.:【表哥还?没到?】 江月疏撇了撇嘴巴:【我?表哥!】 XFZ.:【咱表哥啊。】 江月疏懒得?和他争口舌:【堵着?呢,应该快到了,刚才说十分钟。】 眼瞅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餐厅大?门,她匆匆给谢逢则发了句:【到了,先不跟你说了~】 然后朝徐川招手?。 有的人即便风尘仆仆,也有种波澜不惊的从容。 徐川出国这些年,的确变得?不一样了。 当初名震江城的一中校草,时过经年不但?没油腻,反而经历了岁月沉淀,和异国文化的熏陶,凝成一股浑然天成的精英和绅士气度。 没见徐川之前?觉得?严兆挺拿得?出手?,可见到徐川,她不禁为余昭昭捏一把汗。 这姑娘能扛住吗? 想当初因为徐川,可是好多年没人入得?了她的眼,直到唐承出现,才慢慢剥掉她心?里那层壳。 如果徐川不主动,那问题不大?。怕就怕这个plus级别的白月光,心?血来潮想吃一吃回头草。 简单打?过招呼后,江月疏小心?看了看余昭昭,她脸色还?算淡定。 望向严兆说话时,语气也十分自然:“你不是也去Y国留过学?吗?” “是,我?在剑桥。”严兆玩世不恭地看着?徐川笑,“徐先生哪里念的?” “挺巧,和严总是校友。”徐川笑得?浅淡不热络,眼神泛着?凉意,举手?投足却周全得?挑不出错,“点菜吧,昭昭和月疏应该都饿了。” 江月疏坐在他旁边觉得?冷飕飕,总算跳过这个话题,连忙叫来服务员点菜。 “这家鹅肝吃过吗?” 江月疏摇头:“没,第?一次来。” 徐川:“那试试。” 点完菜,他问对面两人:“喝酒还?是茶水饮料?” 徐川这人不疾不徐,说话嗓门也不高,可偏偏他在,就轻易主导了场面。 严兆是领了任务来的,输人不能输阵,于是熟练地翻开饮品册,一只手?搭在余昭昭身后的椅背上,语气也装得?亲热:“昭昭,我?俩喝什么?” “情侣双杯。”徐川也翻开饮品册,高深莫测地勾起唇,“好像不错啊。” “是不错,咱俩喝正?好。”严兆冲他的临时女友挑了挑眉,贵公子做派十足,“他们家用的是进口芒果,一百多一个。” 江月疏脑袋一激灵,赶紧冲严兆使眼色。 余昭昭芒果过敏,但?这两人对口供时明显没说到。 严兆也并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还?得?意地扬着?下?巴:“这是他们家招牌,徐先生也可以?尝尝。” “我?就不用了,不喜欢芒果。”徐川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余昭昭脸上掠过,望向服务员,“给我?来一杯西?瓜汁,谢谢。” 江月疏怕醉,不敢喝酒,也要了杯西?瓜汁。 芒果饮料端上来的时候,她生无可恋地撑住脑袋。 徐川这波,简直就是轻飘飘扔了个核武器,一出手?打?得?对方屁滚尿流。 但?他似乎没任何反应,只是一边吃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和她聊,偶尔还?和严兆说点大?学?里的事。 直到余昭昭有点渴了,要伸手?拿饮料的时候,徐川才冷不防看向她:“你能喝芒果?”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蹙眉。 余昭昭感觉到男人了如指掌的腔调,不甘心?被拿捏,硬着?头皮道:“现在能了。” 徐川深深地看了眼她倔强的表情,整个人气质依旧温和,但?却十分强势地把她面前?的芒果饮料端到自己这边,再把没喝过的西?瓜汁换给她。 全程不发一言,压迫力十足。 严兆终于意识到这场表演从一开始就出了岔子,面色微赧,喝了口芒果汁。 江月疏收到条微信: 【是不是搞砸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回:【大?概可能也许吧。】 严老板:【去掉你的大?概可能也许吧。】 江月疏:【?】 严老板:【男人的直觉。】 【这姑娘未必还?喜欢他,但?你这哥,意思也太明显了。】 江月疏:【……】 严老板:【对不起啊,没帮上忙。】 江月疏:【不是你的错,我?哥太精了,换谁也撑不过三回合。】 就算过了芒果关,还?会有别的关,早晚露馅。 严老板:【接下?来什么节目?】 江月疏:【算了。】 【今天耽误你时间?了,下?次请你吃饭。】 【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严兆笑了一声,敲字:【没事儿。】 【我?留下?吃瓜。】 江月疏着?实被他稳如老狗的心?态震惊到了。 万花丛中过,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 五十个引体向上结束,谢逢则跳下?单杠,手?机正?好亮了一下?。 他拿过来点开,是江月疏的微信。 【表哥太精,严老板任务失败。】 谢逢则笑了笑:【他走?没?】 江月疏:【……他在吃瓜。】 【我?还?以?为男的不八卦。】 谢逢则:【谁说男的不八卦?我?队里这帮人天天八卦。】 江月疏:【还?以?为你们都是苦行僧~】 【居然有时间?八卦~】 谢逢则:【没办法,苦中作乐。】 刚跑完步回来喝水的唐承看了他一眼:“笑什么东西??” 谢逢则迎着?手?机的光抬起头,看向惨白射灯下?唐承汗流浃背的身体,这几?天拼死了练,人都瘦一圈。 他叹了叹,把手?机收起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唐承扯了扯唇:“随便。” “那先说好的吧。”谢逢则看着?他,目光灼灼,“余昭昭没交新男朋友。” “关我?屁事。”唐承背过身,仰头灌了一大?口矿泉水。喝完,顿了一下?又问:“坏消息呢?” 谢逢则了然地勾唇,蹲在台阶上拎着?手?机转:“她现在跟两个大?帅哥吃饭,一个海归富二代,一个延城商会的老板,好像聊得?还?不错。” “哦对。”他笑了一声,“有一个是青梅竹马。” “……你还?挺八卦。”唐承把空瓶扔到地上,又跑出去。 谢逢则仰起头喊他:“不是跑完了?” “数错了,差一圈。” 谢逢则望着?他不知疲倦的背影,扯了扯唇:“嘴硬吧你。” * 江月疏拿着?徐川的卡去结账,顺便去了趟洗手?间?,去停车场找徐川的车时,冷不防被吓得?躲到一辆房车后面。 她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看见余昭昭被徐川摁在车门边。 他终于卸下?那副斯文绅士的伪装:“你就找了这么个货?” 余昭昭侧过头,闷着?声:“你注意点言辞,别随便攻击人家,很?没素质。” 即便如此,她也挣不脱徐川的压迫。 江月疏默默叹了口气。 余昭昭啊余昭昭,你也就在他面前?像个小白兔。 只有和唐承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趾高气昂的公主。 被宠爱,被纵容,幸福得?发光。 可惜那段日子终究过去了。 “他连你芒果过敏都不知道。”徐川嗤了一声,“这种人,你也敢跟他谈?” 余昭昭凉飕飕地轻哼:“学?长管得?是不是太多了?我?跟什么人谈那是我?自己的事。” 空气中短暂的安静后,徐川低低一叹:“昭昭,当初是我?的问题,但?过去已经过去了,你大?可不必拉一个挡箭牌演给我?看。我?知道他不是你男朋友,你也不喜欢他,我?能看出来……” “全世界就你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余昭昭冷笑着?打?断他,“我?最傻,是不是?” 徐川拧眉:“昭昭……” “我?现在不傻了,没有被一个人玩弄两次的道理,所以?学?长,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余昭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十几?年交情了,你又是月月表哥,我?不想把关系弄得?太难看,让她夹在中间?难做。” “维持一下?表面和平,就算为了你妹妹,别惹我?,行吗?” 这个傻子…… 江月疏眼眶一热,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你俩干嘛呢?热死了,小川哥你早点上车开空调啊……” 徐川扬了扬车钥匙:“早开了。” 江月疏这才发现是一辆保时捷电车,轻嗤一声:“韭菜就是有钱啊。” 徐川瞥她:“说谁韭菜?” “谁韭菜谁知道。”江月疏拉开车门,揽过余昭昭肩膀,“宝贝上车。” 先把余昭昭送回宿舍,徐川又跟着?她回去,看了眼至多五十平的单人间?,蹙眉:“这么小能住?怎么不让姑父给你租房子?” “这儿离医院进,周围住的也都是同事,没有三教九流的人,我?觉得?挺好。”江月疏笑了笑,“小点儿打?扫卫生不费劲啊。” 徐川一言揭穿她:“你就是懒。” “……”江月疏嘴角一抽,“少说点话吧你,赶紧去给我?装门锁。” 徐川轻嗤着?,拿过玄关柜子上的新锁包装,走?向她卧室门口:“我?看你那男朋友也没什么用,这种事还?得?叫我?。” “不刚好赶上了吗?本来准备请个师傅来装,你来我?就省钱了。”江月疏靠在门边,“别说我?男朋友,他要不是出不来,能有你的份?” 徐川扯唇:“说得?跟谁愿意似的。” 江月疏瞪他一眼,转身去客厅:“等着?啊,迟早毒哑你这张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川在国外这些年,其实没怎么和父母同住,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装个门锁也不在话下?。 没过多久,江月疏卧室换上了新门锁。 坐在沙发上喝着?她倒的柠檬水,看了眼手?表:“不早了,我?该走?了。” “嗯。”江月疏去门口换鞋,“送你下?楼。” 确实挺晚了,电梯里都没遇见同事,江月疏把他送到楼下?,看徐川坐上车,挥了挥手?。 徐川启动车子,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看了眼前?面,手?搭在方向盘上,似乎拧眉想了想什么,回过头:“她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江月疏一愣:“啊?” “不是严兆。”徐川了然地看着?她,目光沉如夜空,“她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 江月疏眼皮颤了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昭昭喜欢唐承,是真的,哪怕分手?了也还?喜欢。 所以?无论是近水楼台的宋哲,还?是曾经的白月光徐川,都没戏了。 江月疏看得?清楚,但?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未免还?是太残忍,于是她笑了笑:“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昭昭不是当年的昭昭了,你也不是没经历过……” “我?没有。”他手?指握紧了方向盘,怔然地望着?前?方,“我?没谈过。” 这次轮到江月疏愣了。 “我?知道当年逃避是我?的错,但?我?也没办法。”徐川一拳捶在方向盘上,“我?马上要出国,还?不确定能不能回来,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所以?命运就是捉弄人啊。”江月疏叹了口气,“过去都过去了,往前?看吧。” 或许他早一年回来,一切都会是另一番模样。 但?谁又知道呢? 这天晚上,江月疏没和谢逢则打?视频,他知道徐川回来,就没打?扰她,交手?机前?给她发了句晚安。 第?二天下?楼,江月疏却在楼下?看见徐川那辆保时捷电车。 他人也在驾驶座里,还?戴着?墨镜,江月疏一怔:“你是没走?还?是才来?” “半小时前?来的。”徐川把墨镜掀到头顶,递给她一个袋子,“早餐。” “噢,谢谢。”江月疏接过,“你要送我?上班吗?” 徐川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我?不是找你的。” “……”呵,男人。 江月疏无比认真地提醒他:“昭昭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我?让朋友打?听过了。”徐川抬手?对着?镜子理头发,“前?男友,分手?了,她只是还?没走?出来。” 江月疏嘴角一抽:“所以??” “所以?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徐川把镜子翻上去,朝前?扬了扬下?巴,“快走?吧,要迟到了。” 江月疏看了眼时间?,心?里骂着?脏话跑向小区门口。 重色轻妹的臭男人,早晚要遭报应的。 * 江月疏已经在和同事们交接手?上的病患,除了马上要回家的雀跃,也总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惆怅,像乌云始终罩在头顶。 徐瑛很?兴奋,说给她收拾好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换了新的四件套。 之前?总爱坏的空调也换新了,还?得?意地告诉她能用手?机控制,就算她人在延城,都能用APP开家里的空调。 徐瑛献宝似的给她示范手?机控制空调,江月疏在视频这头,勉强跟着?侃侃而谈:“妈,什么时候把暖气也装了,冬天好冷噢。延城的暖气太舒服了,我?怕我?回去不习惯。” “这才夏天,你就想冬天的事了?”徐瑛笑她,“行,我?跟你爸商量商量,今年把暖气装了。” “妈妈真好。”江月疏傻呵呵笑着?,眼里却没有那么璀璨的光。 离开的航班就是明天了。 医院工作都已经交接好,她今天只用在宿舍收拾东西?。 余昭昭今天调不了班,哭唧唧的,所以?昨晚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讲了半夜的闺蜜私房话。 现在屋里只剩她一个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平时一个人的时候更加冷清。 收拾好行李,只留下?洗漱用品和明天要穿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吃了个外卖,看着?肥皂剧,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 洗完澡躺在床上等谢逢则电话,等到八点半。 “我?明天就走?了。”对着?屏幕那头的男人,她一开口就有点哽咽,“你真的出不来么?半天都不行?” 问出口她也知道是废话。 部队纪律严明,不是谈个恋爱就能随便出来的,唐承奶奶去世,他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夜色里,谢逢则眼睛很?亮,却不是星光璀璨的那种亮,像有点水光,望着?她浅淡地勾着?唇:“对不起啊。” “说什么对不起……”江月疏低声嘟哝着?,吸了吸鼻子。 他又没错,他也没办法,他同样很?难过。 这天晚上,他们依旧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可语气都很?沉重。 最后他还?是唱了首歌哄她睡觉: “你给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爱, 相信爱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 她的眼泪淌进枕头里,安安静静地啜泣,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来。 谢逢则,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永远永远,不会失联。 * 第?二天下?午,徐川送她去机场。 两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就带走?了她在这里一年的所有记忆。 带不走?的,就只能留下?了。 车子往机场开着?,她靠在副驾驶车窗上,一直看着?手?机屏幕。 徐川叹了声:“舍不得?就打?个电话。”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等他晚饭时间?再说吧。” “你这性格,倒挺适合跟这种人。”徐川扯唇笑了笑,“不过我?丑话说前?面,你这男朋友姑父未必能同意,他可一直就盼着?你找个公务员,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你千万别告诉他。”江月疏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叮嘱。 “我?没那么无聊,你都这么大?人了,我?管你干嘛。”徐川把车停在红绿灯前?,若有所思地看过来,“姑父那关可难过,你做好心?理准备,就他那性子,是会棒打?鸳鸯的。” 江月疏头皮都麻了:“说得?真可怕。” 徐川轻呵一声:“事实也许更可怕。” “……”江月疏望向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声。 徐川把她送到机场,帮她给两个大?箱子办好托运,就剩一个背包带上飞机。 “真不用我?送你登机?”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会。” “那我?带你去东航贵宾室。” “也不用了哥……” “行吧。”徐川点了下?头,“到那边有人接机?” “没。”江月疏摇摇头,“我?爸要上班,我?打?个车就好了,很?方便的。” 徐川沉吟了下?,望着?她。 江月疏觉得?心?里有点虚:“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大?了没小时候好玩了。”徐川笑着?揉揉她脑袋,“什么都会,显得?我?这哥很?没用。” “那我?要一辈子赖着?你不成?”江月疏笑嘻嘻,“行了吧,赶紧回去追你的昭昭。” 徐川沉默了下?,忽然问:“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心?口像被拉扯着?,泛着?酸涩的痛意。 说实话,她觉得?希望不大?,但?事在人为,也不是全无可能。 就看他有多大?决心?,能做到什么地步,让自己不留遗憾了。 “怎么,大?少爷自尊心?受挫了?”她假装轻松地咋了咋舌,“以?前?是她围着?你转,现在你围着?她转,风水轮流转呗,你要不愿意放弃不就得?了。” “做梦。”徐川扯了下?唇,又拍拍她肩,“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消息。” 江月疏点点头:“嗯。” 航班出发时间?还?早,她找到自己的登机口,坐在角落的位置用手?机看电影。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屏幕顶上飘过一行字。 XFZ.:【到机场了?】 一看时间?,六点一刻。 江月疏切出去回复:【到啦~在候机】 【你在食堂吃饭么?今天忙不忙?】 XFZ.:【还?行。】 【抽空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托朋友放在候机厅。】 江月疏眼睛一亮:【什么礼物?】 XFZ.:【现在不能告诉你。】 【自己去拿。】 她嘴角快要翘到天上去:【在哪儿?】 他给她发了个定位。 江月疏把包背好,激动地跟着?导航走?,穿过长长的候机厅,咖啡厅,面馆,卫生间?…… 走?了足足有一分钟,看见一个僻静的通道。 她感觉不太对:【我?好像走?错了……】 【定位没问题吗?室内是不是不太准啊?】 XFZ.:【跟着?导航走?就对了。】 地图上已经快到终点,就剩一个拐弯,江月疏狐疑地把手?机收起来,往通道里走?。 空荡荡的,连脚步都有回音,她不禁紧张起来。 拐过弯感觉还?是不对,怎么像一个死胡同,抬头一看连监控都没有。 她正?要转身出去重新找定位,忽然间?背后一暖。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她眼眶瞬间?汹涌出热流。 紧接着?被那人翻过身,搂着?腰,抬起下?颌,久违而炙热的亲吻压下?来。 嘴唇被他啃得?发麻,像是在宣泄久别的思念,尽情肆虐和侵占她口中的香甜。 谢逢则一边吻着?,一边靠在墙上用手?臂抬起她的腰。 双脚悬空,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唇齿缠绵相依。 感觉搭在他肩上的手?被什么硌到,江月疏迷蒙中短暂地睁了下?眼睛,才发现他还?穿着?军装常服,刚才硌到她手?的,是那几?颗锃亮的星星。 鼻头一酸,脑子也清醒了些,她推推他胸口。 谢逢则暂时停下?,鼻尖贴着?她鼻尖:“怎么了?” 她喘着?气,哑着?嗓音开口问:“你不是出不来吗?” “队里有人要外出办事,我?替他跑一趟。”他啄了一口她的唇,“礼物满意吗?” “嗯……”她眼角还?是湿的,笑容却压不下?来,“你怎么进来的啊?” 男人近在咫尺的目光探进她眼底,唇瓣再次贴上她唇,喑哑暧昧的嗓音像是从齿缝往她心?口里钻:“我?买了票。” 江月疏被他亲得?哼了一声。 “陪你回江城。”他捧住她脸颊,再次吻下?去。 49.【正文完】 第 49 章 谢逢则这身衣服太招眼, 江月疏坐在?他旁边,都觉得自己快要被围观群众盯穿了。 他却毫不在?意地坐得端正,看大屏幕上?航班正点, 打开约车APP, 问她:“你家离哪个门近?” 江月疏转过去一看,他在?订接机的专车,目的地显示她小区有四个门。 “3号最?近,不过不能?走车,你填2号门吧,可以开到我家门口。” “好。”谢逢则摁下确认,没几秒已经同步到司机, “到了我送你上?车。” 江月疏握住他手:“那?你呢?要?不要?提前订酒店?” “不了,我晚上?坐高铁走。”他笑着看过来, “不然?赶不上?明早归队。” 江月疏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坐飞机去江城, 再紧接着坐高铁回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还要?在?车上?过夜。 她又感动又心疼:“那?你不如现在?回去……” “舍得吗?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他直勾勾盯着她, 将她手指穿进指缝,牢牢扣住。 “……不舍得。”她眨了眨眼,“可是你太累了。” “那?也是我该。”他抬手摸摸她眼角,还是软软的,湿润的, “谁让我惹你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没,就是刚刚——”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昨晚才没哭。” “哦。”男人恍然?大悟地勾了下唇, “原来昨晚也哭了。” 江月疏望着他鼓了鼓腮帮:“突然?觉得你挺活该的。” “嗯,活该。”他轻轻把她耳侧的头发掖到后面, 手指眷恋地留在?她鬓角,“活该我这么?喜欢你。” 从候机到登机,两人一直都牵着手,江月疏嘴角的弧度一秒都没有掉下来过。 上?了飞机,把她的包放上?行李架,后排有几个老年人似乎需要?帮忙,他便过去了。 他们这边是三人座,另一个年轻女孩一脸羡慕地问:“那?是你男朋友啊?” 江月疏笑着点点头:“嗯。” “真?好,长得帅,衣服也好帅。”女孩回头看了眼,似乎怕她心里不舒服,没多看,吐了吐舌头,“我也想找个兵哥哥,就是遇不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月疏望着他从机舱后走回来的身影,对上?眼神,毫不掩饰地朝他笑:“该遇到的时?候就遇到了,都是缘分?。” 女孩低声感叹:“不知道我的缘分?在?哪里了。” 谢逢则回来了,在?靠走廊的位置坐下,系好安全带。 她又握紧他的手,仿佛松开一下子,就会从眼前溜走似的。 刚才她其实很想对那?个女孩说,有些事?并不要?强求,或许得到了,也不是想象中那?个样子。 如果?他不是谢逢则,她不会为了这身军装而和他在?一起。如果?是别人,她或许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漫长的分?开是很难熬的,要?有多爱,才能?忍受孤独和思念来等他? 只是恰好是他,所以无论如何,她都等。 “刚才那?几个老人,是夕阳红旅行团的。”谢逢则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她的手,低声说。 江月疏把下巴靠在?他肩上?:“看起来精神都不错。” “嗯。”谢逢则扭头看她,摸摸她头发,“等我们老了也跟他们一样,我陪着你到处旅游,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江月疏望着他星辰般的眸子,也眨眨眼,还他一片璀璨的光:“好呀。” 时?间过得太快了,即便她在?飞机上?舍不得睡觉,舍不得浪费和他相处的每一秒钟,还是很快就晃过去了。 这次她甚至没有去看舷窗外棉花糖一样的云层,只看着他。 到江城上?空已经九点了,她终于回头看了看脚下熟悉的夜景,和延城不一样的耀眼和繁华。 回来了。 但也很快要?和他说再见了。 谢逢则买的高铁票是十二点多,陪她取完行李送她上?车,就得马上?赶去高铁站。 站在?行李转盘前等着,江月疏鼻子一酸,回头抱住他。 这一路她都忍着,怕对他影响不好,连牵手都是小心翼翼,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你记得买点东西吃,别饿着。” 他摸了摸她的头:“知道。” “上?车就好好睡一觉。” “嗯。” “对了,我给你发一下地铁路线,要?转两次车……”江月疏说着着急忙慌地拿手机。 谢逢则握住她手,失笑:“我有那?么?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节约时?间嘛,江城地铁路线很复杂的,万一你着急坐错了怎么?办?”江月疏一脸认真?,“我先发给你,你就不用再查了。” 他松开手,目光轻晃着,揉揉她头发:“好。” 等她的两个大箱子出来,谢逢则给她放上?推车,推到外面停车场。 专车已经等着了。 司机走下来帮忙。 江月疏把他手攥得紧紧的,眼神像小孩一样倔强又不舍。 后备箱门被关上?,司机也进了驾驶座,谢逢则抬起她的手亲了亲:“走吧。” 航站楼绚烂的灯光照得她眼睛又疼又酸,吸了吸鼻子,忍住一阵泪意:“那?你……” “放心。”他抱住她,低头埋进她发心,深深一吻,然?后拉开后座车门把她塞进去。 车子很快驶离,她慌张地打开车窗,探出头往后看。 谢逢则还在?路边看着她,绿色的身影越来越小。 手机响了,她红着眼睛放到耳朵边。 “头别伸出来,不安全。” 她瓮声瓮气?地:“唔。” “哭了?” “没有。”她吸着气?,尽量让声音显得正常,“你快去坐地铁吧,不然?来不及了。” 直到路线拐了弯,她再也看不见那?人身影,才怅然?若失地坐回来。 热风一股股往车里灌,她像失了神,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司机大叔问她:“窗能?关了吗?我开着空调。” “噢。”她猛一回神,“对不起。” 摁下开关把窗户升起来。 大叔从后视镜看她,不禁唏嘘:“小姑娘,和当兵的谈恋爱就这样,习惯就好了,以后结了婚更不容易。一个人照顾父母,一个人带小孩,要?不说军嫂伟大呢,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话都没错,可江月疏听着很难受,默不作声地偏过头,望向窗外。 江城夜景有种熟悉的味道,每一缕灯光都像在?温暖地提醒她,回家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填满她心内的空白?,反而更加空荡荡了。 谢逢则发来信息:【上?5号线了。】 她抬手抹抹眼泪:【没坐反吧?】 XFZ.:【在?你眼里我真?的挺笨啊?】 江月疏又哭又笑:【你不笨吗?】 一来一回折腾几千公里,送她回家,又连夜赶回去,不是一般笨蛋能?干出来的。 可她喜欢他偶尔笨一些。 XFZ.:【你也没好到哪去。】 【我坐个地铁,又不出国,你给我弄的旅游攻略?】 江月疏“噗嗤”笑了出声。 晚上?从机场出发的地铁还算空旷,谢逢则坐在?最?后一节车厢,看着手机里她给的地铁路线图。 除了标注的转车站点,上?面还用修图APP配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就在?对面坐!不要?上?楼!” “只有一站,别坐过啦!” “从中间车厢上?,到站下去就是电梯~不然?要?走很远的!” “上?电梯右转就是检票口啦~” 还给他罗列了车站里各种好吃的。 他靠在?椅背上?,伸长了腿,头仰得高高的,稍微平复一会儿,吸了吸酸胀的鼻子。 然?后微红的眼看回屏幕。 江月疏:【怕你走丢嘛~】 谢逢则笑了笑,单手敲字:【丢不了。】 早就丢不了了。 无论在?哪,终点永远是她身边。 * 在?延城军医院的实习经历早已传到学校,抗震救灾团队给她的评价也很高,江正豪不再干涉她的选择了。 江月疏刚回来,就跟随师兄师姐的脚步,去了江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暑假悄无声息地过完一半。 虽然?对她来说是不是暑假都一样,不过是雷打不动地辗转在?门诊楼和外科楼之间,看诊,手术,参加各种学习会议,连去食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大多吃的是外卖。 和谢逢则打视频,经常是挤时?间在?办公室边吃边聊。 “记得有人说给我拍照片当屏保,怎么?拍了几个月都没发过来?” 江月疏埋头干饭:“我觉得我最?近有点过劳肥,不适合拍照。” 屏幕里男人笑了一声:“哪有?我没觉得。” 江月疏一脸严肃地看过去,捏捏脸上?的肉:“我一百斤了。” “一百斤不是很正常?”谢逢则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就是长到一百五,我也抱得动。” 江月疏被他逗笑了:“呸,你才一百五!” 真?胖到一百五她会抑郁死。 “我可不止一百五。”男人用手里的帽子扇着风,“说真?的,一百多挺好,之前你身上?都没几两肉,我怕给你掐断了。” 他语气?正正经经的,江月疏听着却莫名想到一些不正经画面,脸颊一热,转移话题:“你管我几两肉?休假请了没?” 已经八月中旬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九月要?休假来江城玩。 对面男人沉默两秒,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这事?儿……可能?有点小问题。” 江月疏眼皮抖了抖,瞬间心情不美丽了:“哦。”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她也理?解,部队上?的事?全听命令,领导一句话,说不能?休就不能?休。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尖端作战部队。 “那?几天有个兄弟要?结婚,还有个父母身体出了点儿问题,要?回去看一下,休假名额满了,所以……”他蹙着的眉缓缓舒开,换了笑容,和一丝好整以暇的逗趣,“女朋友大人拿个主意,我是提前还是延后?嗯?” 江月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他下套了,又气?又笑,直呼他大名:“谢逢则!” “到。”他煞有介事?地应一声,还昂首挺胸敬了个礼。 江月疏“噗嗤”一笑:“八月底可以吗?” “行啊。”他满脸明媚地昂着下巴,“我明天就去和老鲁说。” 想到很快就能?见面,比原先期待的还更早一些,她脸上?的笑容再压不住。 饭也不想吃了,双手托腮望着他。 谢逢则一只手托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喃喃出声:“你今天干了什么??” 江月疏眨了下眼睛,目光水盈盈的,像满天星辰泡在?银河里:“嗯?没干什么?呀。” 他换了只手托下巴,勾起唇,样子温柔又玩世不恭:“那?我今天怎么?格外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