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零开始造反》 第1章 穿越有个小媳妇 凛冬将至。 严寒裹胁大地,黄土高坡一片死寂。 在山坡烂泥路的拐角处,伫立着一座破败的院子。 院子东侧是一座破旧的茅草房,土黄色的泥墙布满裂痕,靠墙堆着一些柴火,应当是个厨房。 最里面则是一处窑洞,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里屋里躺着一个人。 此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脸上带着些少年的稚气,因为营养不良,脸色蜡黄灰暗。 许是屋内寒冷刺骨,少年蜷缩着身子慢慢醒来,头晕目眩地想要吐。 他双手撑着床沿,刚想爬起来,倒是没料到浑身无力,“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妈的,下次坚决不喝这么多酒了。” 李毅疼的咧着嘴,想要爬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声响,门帘掀开,一个女人突然走了进来。 看到趴在地上的李毅,女人微微一愣,李毅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激动的女人突然扑在身上。 “毅哥儿,你终于醒了。” “卧槽,慢着点,我的腰要被压断了。” 闻着淡淡的女子幽香,李毅揉揉眼睛就要开骂,但定睛一看是个明媚皓目,穿着古装的美女小姐姐,立刻就咽了下去。 小姐姐皮肤白皙透光,长相柔美,柳叶弯眉下的一双桃花眼,清澈动人,像是只可爱小鹿,让人有种强烈的保护欲。 哪来的美女一上来就投怀送抱? 难道自己酒后失身了? 还是被漂亮的古装小姐姐给那个了? 李毅头晕目眩,胡思乱想的摸不清状况。 “多谢观音大士,多谢诸天神佛,我家毅哥儿终于醒过来了。” 古装小姐姐双眼通红,双手合十诚心感谢,激动之下抱住李毅,无尽的欣喜化作泪水,决堤而出。 李毅的脑袋被古装小姐姐抱在怀里,柔软的峰峦挤压着他的脸颊,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姐,我们是不是先吃顿晚饭,看看电影,再深入交流?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李毅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手不自觉的搂住那纤细的腰。 不得不说,蜂腰翘臀,峰峦饱满,这古装小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身材也是一绝。 “毅哥儿,你在说些什么?什么电影?” 古装小姐姐睁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红润的小嘴微张,单纯可爱的模样,让李毅有种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冷静,冷静。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不过这一打岔,李毅也回过来神。 自己这是在哪? 这个古装小姐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毅脚步虚浮的站起身,环顾周围。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的昏暗屋子充斥着一股霉味,靠墙的土炕上堆着破烂的棉被,床头的实木柜子已经掉漆,土黄色的泥墙布满裂痕,露出里面的麦秸竹条。 “什么情况?我不是在上海的出租屋里喝酒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毅直接懵了。 古装小姐姐连忙扶着李毅,关心道:“毅哥儿,你伤还未好,快回床上躺着吧。” 李毅并未理睬,皱着眉头道:“我脑袋有点乱,这里是哪?” “这里自然是双泉里李家庄啊。” “什么双泉里?你说详细点。” 古装小姐姐满脸疑惑,认真道:“这里是陕西米脂县,双泉里李家庄的祖宅。” 李毅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眼前清丽可人的古装小姐姐,“你又是谁?” “我?” 古装小姐姐有些惊讶,担忧道:“我是云娘啊!毅哥儿,你别吓我。” “云娘?” 李毅眼睛陡然睁大,踉跄着快步走到破烂的窗户前。 窗外山坡下坐落着七八间的破旧的茅草房,墨黑的烟囱炊烟袅袅。 身穿褐色粗布衣衫的老者架着牛车远去,又有束发的农人扛着锄头路过,妇人的怒骂声,犬吠声此起彼伏,一幅古代农村的画面。 再回头看着身穿蓝色对襟夹袄的云娘,李毅的心一点点下沉。 “如今是哪年?” “毅哥儿你忘记了,年初刚改了年号,自然是崇祯元年啊。” 崇祯?难道是吊死在歪脖子树上,明朝亡国之君崇祯皇帝朱由检? 这么说,我是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明朝末年? 毕业之后创业失败就罢了,买房亏了首付也算了,刚开始还房贷被裁员也认了,结果因为债务逾期被追着催收,躲在出租屋里喝个酒,我他妈的竟然还能穿越,还是穿越到民不聊生的乱世。 老天爷,这还有没有王法?这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他妈倒是换个人坑啊? 李毅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随着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恢复,一时头晕目眩的更加厉害,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扶着墙壁就吐了起来。 云娘也不嫌弃,像小猫一样温顺的扶着李毅,贴心的为他顺顺后背,端来茶水。 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可吐,李毅难受的干呕一会,又喝了一碗热茶,神智逐渐清醒。 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 原主的名字也叫李毅,还差一个月就满十六岁,只不过因为父母早亡,一个人靠村里亲族接济度日,使得他性情沉闷憨傻,不谙世事,也正因此,原主不喜和人打交道,只专心修习家传枪法,倒是力大无穷,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而这云娘,则是李毅未过门的妻子。 她父亲是遭流放的官员,云娘为了孝道跟随父亲流放边关,租住在李毅族兄李自敬的家中。 后来云娘父亲悲愤成疾而亡,云娘孤苦无依,李自敬就找了过来,进门就问李毅。 “毅哥儿,你要婆娘不要?” 李毅性情木讷,自然不知如何回答,李自敬就将云娘领了过来。 好在云娘看他虽然木讷,但身材高大,又为人老实,就住进了李毅家中,等待李毅年满十六成婚。 记忆时断时续,繁杂头痛,李毅不愿意再回忆。 如果自己没记错,崇祯元年,西北农民起义正此起彼伏,王嘉胤,高迎祥正被官兵追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李自成、张献忠在积蓄力量准备造反; 北方的林丹汗正做着统一蒙古的美梦,和右翼蒙古各部混战不断;东北的后金正在皇太极的统治下走出崩溃的深渊,对着大明磨刀霍霍;至于紫禁城中年轻的崇祯皇帝,则是在夙兴夜寐,做着中兴大明的美梦。 乱世已经拉开了序幕,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十年山河破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等到满清入主中原,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中华有志之士纷纷死节,汉家儿郎被迫剃发易服,顶着鼠尾辫子卑躬屈膝。一个创造了灿烂文明的伟大民族就这样被阉割,百姓愚昧无知,士大夫自尊心斫丧殆尽,留下了无数屈辱的历史。 乱世开启,天下将亡,自己这个小蝴蝶的到来,是不是会改变历史的走向? 李毅望着窗外的天地,说不定,前世碌碌无为的自己,能在这个时代造就一番伟业…… 这种念头就像是种子深深扎在李毅的心头,担忧、不安、躁动,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第2章 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云娘望着李毅,不知为什么,她感觉眼前的毅哥儿不再是粗俗沉闷的乡野少年,像是换了一个人。 “毅哥儿,你,你没事吧?” 一切恍若隔世,李毅心中野心激荡,回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云娘,我饿了。” “饿了?” 云娘微微一愣,然后欣喜道:“知道饿就好,能吃饭,就说明毅哥儿身体要好了。” 云娘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给李毅准备饭食。 李毅心绪安宁,心中思索着处境,不由自主的走到堂屋的长枪前。 这个长枪并不精美,只不过是个硬木长杆上套着个枪头,十分简陋。 右手握住枪杆,李毅纷杂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一步踏出,电光火石之间,枪出如龙,刺出一个漂亮的枪花。 不得不说,原主虽然沉闷木讷,但枪法却是十分高明的。 将长枪靠墙放下,李毅又看向旁边放着三支短矛。 短矛比长枪更加简陋,长一米多,矛头粗糙生锈,豁口颇多,矛尖也已经有些钝。 李毅拿起短矛,福灵心至之间,短矛化作一道黑线瞬间飞出,钉在院外的树干之上。 矛尾颤抖,李毅眼前一亮,没想到除了枪法,原主竟然还有一手投矛的绝技。 而且短矛洞穿树干,可见力道强劲,说是天生神力也不为过。 “哎呀,额的娘哎,毅哥儿你这是要吓死俺啊。” 一个身材矮瘦的男人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拍着胸口走进来,上下打量一番李毅,面露喜色。 “毅哥儿,你这伤势真的好了?” 李毅点点头,仔细回忆才认出来,这是原主的从兄兼邻居,李自敬。 堂兄是同一个祖父,从兄则是同一个曾祖父,在古代宗族社会里还在五服以内,是很近的亲戚。 李自敬还有个弟弟,在银川驿当驿卒,名叫李自成。 对,就是那个灭亡了大明朝的闯王。 李毅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和李自成成了亲戚,只不过现在李自成专心当他的公务员,根本没有造反的打算。 李自敬年岁不过二十,但常年的耕作使得他皮肤黝黑,瘦骨嶙峋,脸上已经有了皱纹,活脱脱像个小老头。 “这几日让兄长挂念了。今日醒来,身子爽利了些,想来没什么大碍了。” “没事就好,这些日子可让我和你嫂嫂担心坏了。” 李自敬将手里的布袋放下,瞅了眼树上的短矛,语重心长的道:“毅哥儿,你身子骨既然好了,就不要再招惹艾家。他们家大势大,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哪敢和他们斗?” 刚走出来的云娘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几分。 她低头道:“此事皆因我的过错,才害毅哥儿受了伤。” 李自敬叹了口气,“那艾家不要说米脂县,就是整个关内都是有名的官绅大户。咱们一无权二无势,如何能和他们交恶?这次毅哥儿被艾家打伤,死里逃生,希望今后不要再生事端。” 李毅眉头一皱,忍着头疼回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这次为何受伤。 米脂县有艾、高、冯、杜四大姓,其中艾家靠着数代人做官,在乡里兼并土地,放贷收税,成为了米脂县第一豪强。当今艾家族长艾应甲是五品同知致仕,住在双泉里的艾家庄,因为艾家多出官吏,也被尊称为官庄。 本来李毅和艾家并无瓜葛,怎料到艾应甲的小儿子艾万华看中了云娘,屡屡上门调戏,想要纳云娘为妾。云娘书香门第出身,又许给了李毅,自然不愿,结果艾万华见软的不行改为强抢,原主上前阻拦,被艾万华指挥家丁狠狠打了一场,引起了众怒才罢休。 李毅虽然护住了云娘,但被打得口吐鲜血,养了几日也不见好转,这才被后世的李毅夺舍。 “妈的,没想到自己穿越来,就碰到这种事。” 李毅忍不住骂了一声。 李自敬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见李毅不说话,着急道:“毅哥儿,我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听到了。” 李毅敷衍的回了一句,但心底已经记下了这个艾家。 他从小就是好勇斗狠,睚眦必报的性子。现在重活一世,让他忍气吞声,怎么可能? 好在原主木讷呆傻,应当是不会主动惹事,李自敬也就不想过多的啰嗦。 恰好这个时候,门外跑进来一群瘦小的少年。 为首的少年和李自敬一样高,瘦得皮包骨头,刚进门就大声嚷嚷。 “师父,你的伤好了吗?” 李毅还没说话,李自敬就没好气的呵斥。 “你个猴崽子,整天整天跑个没影,今个回去被你二婶训斥,别指望我说好话。” 为首少年名叫李过,是李自敬大哥的儿子,从小父母双亡,李自敬就将他接过来一起生活,但这个年纪的少年无法无天,正是狗都嫌的时候,李自敬的婆娘天天生气埋怨。 好在李过喜欢舞刀弄枪,李自敬就打发他跟着李毅学武,算是李毅的徒弟。 李过咧嘴笑道:“二叔,我婶娘哪次发脾气,你不是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我早习惯了。” “嗨,你个混小子说什么呢?” 李自敬作势一巴掌拍出去,被李过机灵的躲过去,只能悻悻住手,将手里的布袋递给李毅。 “这里有两斤粳米,一个鸡子,你虽然年轻,但也要多养两天,不要亏了肚皮。” 李毅摆摆手,“兄长家里也不宽裕,还是拿回去吧,别让嫂嫂动怒。” 李自敬怕婆娘是在双泉里出了名的,李毅也不想他为难。 “家里我说的算,她若敢多嘴,我锤她。” 李自敬大声道,眼睛偷瞄着自家院子,见自家婆娘没出来,这才放下心。 李过笑着道:“二叔别怕,婶娘出去摊草料了。” “谁怕了,你小子皮又痒了是吧。” 李自敬呵斥一声,好在他皮肤黝黑,不然整张脸早就通红了。 “我刚刚碰到婶娘,她要你抓紧去担草料呢。” “臭小子不早说。” 李自敬一听,连忙将布袋塞到李毅怀里,扭头就走。 这要是去晚了,今晚耳朵怕是又要遭殃了。 一帮双泉里的少年早就憋得不行,见李自敬离开,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就连李毅也不由露出笑容。 自家这个从兄,怕老婆也真是出了名了。 将手里的布袋交给云娘,李毅笑着道:“你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今儿又去哪里胡闹去了?” “村头的刘猎户说柴山有头野猪精,打下来能卖银子。今日俺们几个本想去抓来卖了,给师父你治病,可惜没找到。所以去了无定河网了几条大鱼,让师娘给你补补身子。” 李过提起一条草绳穿着的草鱼,旁边一人将衣服兜开,露出几条巴掌大的鲫鱼。 “收获不少,不过我身子爽利不少,用不着进补,你们拿回去吃了吧。” 这年头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能吃到荤腥。 李过他们饿着肚子,为自己抓鱼进补,李毅心头一热,觉得亲切许多。 “师父莫要推辞了。俺们还等你身子养好了,找艾万华报仇呢,到时候打死那个狗杂种。” 李过将草鱼挂在树上,扯着嗓子大声嚷嚷,旁边的少年纷纷愤慨的跟着大叫报仇。 李毅望着这帮瘦小羸弱的少年,无奈的道:“你们毛都没长全,一个个瞎嚷嚷个啥打打杀杀的。都回去帮家里多干点农活,别想这些不着调的。” 要知道艾万华虽然纨绔一个,但他身边经常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这帮营养不良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是对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己的仇自己报,李毅不想这帮义气少年有个好歹。 “师父,难道你就这样罢休了?” 李过握着拳头,激动的大叫道:“你忘记艾万华是怎么调戏师娘的了?” 李毅轻轻拍了拍李过的肩膀,耐着性子道:“这件事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快回去吧。” 李过猛然甩开李毅的手,怒气冲冲的道:“那狗日的都欺负到家里了,师父你还忍气吞声?难道你怕了艾家,怕了艾万华吗?” “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听不懂是吧,你们懂个屁。”李毅有点不耐烦。 见到李毅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什么,李过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炸毛的野兽死死盯着李毅。 “老大,你这师父就是个没卵子的软蛋,空有一身武艺,连个屁都不是,咱们别管他了。” 一个小胖子上来拉住李过,嘲讽冷笑看着李毅。 “老大,别和这个窝囊废多说什么,咱们走吧。” “自家婆娘都护不住,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 其他少年满脸鄙夷的看着李毅,一个个大声的鼓噪着。 李过咬牙切齿的望着李毅,无比失望的道:“以往全当我瞎了眼,我们走。” 说完就带着一群少年离开。 “把鱼也带走,拿回去孝敬你们爹娘去。” 李毅伸手将要走的小胖子拽回来,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让他去拿鱼。 这臭小子,刚刚居然敢骂自己。 小胖子痛呼一声,捂着屁股恶狠狠瞪了李毅一眼,将树上挂着的草鱼拎走。 云娘手足无措的站在厨房门口,眼睛里满是泪花,又担心李毅看到,低着头默默流着眼泪。 李毅看不下去,上前摸了摸云娘的头顶,没好气的道:“小孩子耍性子,过两天就好了。” “毅哥儿,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云娘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 她本就是个单纯善良的人,但面对好色凶狠的艾万华,她一个小女子又能怎么办? 李毅轻轻帮云娘拭去眼泪,温暖的手掌捂着她冰凉的脸颊,“好了,你再哭下去,我都要饿死了。” 云娘这才收起情绪,乖乖的回到厨房,准备饭食。 第3章 反他娘的 李毅脑袋还有些昏沉,直接回了里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李自敬的畏惧,李过的愤怒,云娘的无助,让他神情冷峻,眼中寒芒慑人。 “我倒要看看,这个艾万华、艾家,到底有多么惹不得。” 夜色渐渐暗淡,窗外寒风呼啸,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一脸飞灰的云娘端着两个大海碗走了进来。 李毅接过来一看,一个碗里是两个黑面蒸馍,另一碗则是混着野菜鸡蛋的小米稀饭。 换成前世,这东西狗都不吃。 但现在是在明末,饿殍满地,拾骨为柴,这顿吃食对于寻常人家已经是极好的了。 李毅穿上破洞的鞋子,直接坐在床沿上,三五口将热腾腾的野菜粥喝完。 一股暖流在胃里弥漫,李毅感觉自己虚弱的身体也多了分力气。 云娘见李毅精神大好,大口吃饭,十分高兴。 接过大海碗,又走了出去。 李毅也顾不上理会,拿起一个黑面馒头吃了一口。 粗面有些拉嗓子。 好在他也不是讲究的人,现在什么都没有填饱肚子来的重要,当下细细咀嚼着吃了大半。 这时候云娘端着大海碗进来,细心的放在李毅面前。 相比于之前满满一大碗,这次只有小半碗野菜粥。 李毅这才注意到云娘吞咽着口水,眼神躲闪不敢看自己。 想来是粮食不足,野菜粥也不多,云娘就将留给自己的小半碗盛了出来。 若是换做以前,原主憨傻粗俗自然是觉察不到,但现在的李毅却是看得出来。 似乎觉察到了李毅的目光,云娘低着头小声道:“刘大婶的花样还没绣好,我先去忙了。” 说完就想要离开。 “站住。” 李毅直接叫住了她。 云娘吓了一跳,回过头正好撞上李毅意味深长的眼神,好似自己被从内到外看穿一样,吓得她像惊慌的小猫一样移开目光。 李毅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不得不说,原主虽然憨傻粗俗,但运气是极好的。 云娘虽然比自己大个三岁,但出身书香门第,读书画画,刺绣女工都是一流,这两年若不是她靠着给乡亲们读写信件,缝补刺绣,原主这个大胃王早把这个穷家吃光了。 更不要说云娘长相也清纯可人,为人温婉贤惠,十里八乡不知道多少豪绅富户想得到这个美人。 但云娘不为所动,对于这些人冷漠拒绝,只愿意和李毅过苦日子。 看来老天还是有点良心,总算让自己有些安慰。 “先坐下。” 李毅沉声说道。 云娘性子温婉,闻言乖乖的坐了下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淡,寒风呼啸,窑洞里又黑又冷。 尽管云娘只是穿着破旧的蓝色夹袄,将玲珑的身躯包的像个包子,头发也有点散乱,但奈何脸蛋长得好看,一双桃花眼澄澈明亮,让李毅眼神有些发直。 只不过这么美的人儿,却头发发黄,指甲开裂,面黄肌瘦脸色灰暗,明显营养不良。 李毅忍下饥饿,端起野菜粥,舀了一勺子递到云娘嘴边,“张嘴。” “这,这……” 云娘震惊的张开粉嫩的小嘴,结结巴巴的看着李毅。 李毅趁机将勺子送进那张开的小嘴里,笑了笑,又舀了一勺子。 云娘这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紧紧的闭上嘴巴,就要离开。 李毅早就预料到了,按住云娘的肩膀,看着她咧嘴一笑。 “这些时日,委屈你了。今后这个家有我在,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云娘眼睛瞬间通红,小声的抽涕起来。 李毅自然理解,云娘父亲病逝,她一人无依无靠,终日忧虑。而原主憨傻粗俗,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要说细心照顾她。 她一个小女子苦苦支撑了这么久,此刻重新有了依靠,难免情绪激动。 “安心吃吧。”,李毅柔声道。 泪流满面的云娘轻轻点点头,这次再也不抗拒,张开嘴含住了木勺。 就这样,云娘吃光了野菜粥,又在李毅的命令下,吃掉剩下的黑面蒸馍。 只不过没有荤腥摄入,也只是骗骗肚子,根本恢复不了体力。 眼下,想办法吃饱肚子是最紧迫的事情。 夜色更深,寻常百姓连油灯都不舍得点,只能早早入睡。 李毅和云娘因为没有拜堂成亲,所以云娘一直住在外间的小床上,李毅则睡在里屋舒服的土炕。 其实夜里寒冷,两个人抱在一起睡在土炕上才舒服,可惜李毅知道云娘不会答应的。 暗骂一声封建礼教害人不浅,李毅走到外间扯着薄薄的被子,直接躺了上去。 云娘轻轻推了推李毅,小声道:“毅哥儿,里屋暖和,你去里面睡吧。” “麻烦死了,快去睡吧。” 李毅不耐烦的摆摆手,闭上眼睛直接装睡。 云娘迟疑了会,安安静静的回到里屋,甜甜的睡下。 夜里风小了许多,李毅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想着如今自己的处境,心情复杂。 记忆里崇祯年间,天灾不断,陕北灾情最为严重,动不动就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再加上今后几十年,整个陕西、山西和汉中都会频繁经历战乱,农民军和明朝官军反复追讨攻杀,动荡不安。 自己现在只有三种选择,其一是南下避乱,到相对安稳的江南,靠着后世的知识过上富裕的生活。只不过等到满清入关,免不了剃发当良民,自己膝盖太硬,跪不下去。 第二,就是想办法立功受赏,搏个一官半职。可是大明已经烂到根子里,就连崇祯皇帝和一帮大臣都回天无力,等到自己掌握足够的权利,大明怕早就亡了,到时候要不投降满清,要不狼狈流亡。 第三,那就是反他娘的。明朝日薄西山,民不聊生,造反此起彼伏,自己又在造反大本营的陕北,和永昌天子李自成是族兄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唯一的麻烦,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造反的过程势必艰难。 李毅揉揉眼睛,将造反这条路藏在心底。 现在时局动荡,以后该怎么办他暂时不愿多想,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先填饱肚子,在残酷的天灾人祸中活下来。 细细想着接下来如何积蓄力量,阵阵困意涌上来,不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风声完全停了,犬吠声此起彼伏,没过一会,院子里有奇怪的响动。 李毅心中一悸,骤然睁开眼睛。 他翻身起床,悄悄走到木门前,从缝隙往外看去。 微暗的月光中。 一道黑影口中衔着武器翻进院子里,悄悄打开院门,放进来三个人。 第4章 这绝不是你杀的最后一个人 四人皆有兵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偷偷摸摸的向窑口而来,一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毅往里屋看了一眼,顾不得叫醒云娘,一把抓过长枪和短矛,悄悄的藏在门后。 他紧盯着房门,全身肌肉紧绷,长枪牢牢握在手里,压抑着身体里的兴奋和残忍。 两世为人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厮杀的时候。 不仅没有害怕,相反这一刻他身体里好勇斗狠的基因慢慢激活,冷静思索应对的方法,眼神凌厉且疯狂。 插木被刀尖轻轻撬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个头戴毡帽的贼人悄悄将头伸进来,刚要观察屋内情况。 李毅突然一脚踢出,狠狠踹在他的头上。 毡帽贼人的脑袋诡异的偏转,身体像是破麻袋一样重重撞破房门,摔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跟在后面的贼人看见同伴口鼻鲜血淋漓,像是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吓的连忙躲避。 而李毅没有丝毫迟疑,扭转腰身,枪出如龙,直接洞穿他的肩膀。 贼人一声惨叫,捂着肩膀倒在地上,刺眼的血水喷涌。 后面警戒的两个贼人吓了一大跳,不明所以的他们飞快的后退。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李毅声音冰冷,短矛脱手射出。 没想到那名肩膀受伤的贼人十分凶悍,忍着剧痛左手拼命抱住李毅的手臂,合身缠上,右手从怀中掏出匕首,向着李毅胸口刺来。 被这么一干扰,短矛擦着一个贼人的脖子飞入黑暗。 李毅顾不得细看,右手枪杆一震挡住匕首,左手猛然抓住受伤贼人的衣领,身子微沉,手臂骤然高举。 贼人还想再刺,但一股巨力将他猛然拽起来,只觉的腾云驾雾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重重掼在地上。 受伤贼人摔得脊骨断裂,五脏破裂,口鼻喷出鲜血,软绵绵的躺在地上,连手都抬不起来。 这么生猛残暴的手段,让退到院子里的两个贼人眼皮一跳,心中胆寒。 好在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悍卒,其中一人大喝道:“就他一个小崽子,怕个鸟,并肩子上。” 说完极为敏捷的在地上一翻,顺势靠近李毅,一把腰刀无比狠辣的砍向李毅的小腿。 “找死。” 李毅怒喝一声,枪尾向上一撩,拍在了刀身上。 贼人只觉的手臂一麻,身形忍不住后退,腰刀差点脱手而出。 另一贼人大喝一声,同时举刀便砍,李毅右手握住枪身,枪尖一扫,挑开他的刀刃,脚步回旋,直刺而出。 对方腰刀横劈而过,只感觉眼前寒光一闪,枪尖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 “噗嗤……” 在贼人惊愕的目光中,枪尖拔出,血水喷溅,他无力的捂住喉咙,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无力的抽搐着。 剩下的贼人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李毅用枪尖抵着胸口,立刻将腰刀扔了,不敢有任何动作。 刀枪相碰的声响,加上几人的呼喊声并不小,云娘已经被吵醒,匆匆走了出来。 “毅哥儿,这是怎么了?” 云娘看了一眼门旁的贼人,脑袋软绵绵的耷拉着,竟然被李毅一脚踹死了。 这年头死人并不少见,云娘也不害怕,只是担忧的望着李毅。 李自敬家有灯火点燃,门扉响动,明显是听到了动静出来查看。 李毅枪尖进上几分,让贼人不敢妄动,温柔的笑了笑。 “几个小毛贼而已,我没受伤,你先去里屋等着,兄长会来帮忙的。” 果然,话音刚落。 李自敬就带着李过慌张的跑过来,看着地上躺着的贼人,其中还有一个正捂着肩膀哀嚎,不由吓了一跳。 李过顾不得置气,跑上来道:“师父,你没事吧?” “我没事,去找根绳子把他捆了。” 李过找来绳子,走进一看,失声道:“刘麻子,这不是艾万华身边的随从吗?” 李毅眼睛一眯,“你确定?” 李过点点头,又看了看其他贼人,语气肯定的道:“都是艾万华的随从,当初你就是被他们打伤的。” 刘麻子见被认出来,瞅着李毅嘿嘿一笑。 “你小子倒是命大,当时我们可都下了死手。” “天杀的贼种,小爷我宰了你。” 李过捡起腰刀抵在刘麻子胸口,一双眼睛恶狠狠的抵着刘麻子。 但刘麻子丝毫不怕,撇撇嘴笑盈盈的瞪着李过,“毛小子小心点,我身上的羊皮大袄金贵着呢。” 李过喘着粗气,脸庞通红的盯着刘麻子的眼睛,手臂颤抖,双腿居然有些发软。 刘麻子哈哈一笑,“到底是毛都没长全的娃娃,这年头杀人居然还打颤。” 李毅拍拍李过的肩膀,接过腰刀。 刚刚还发笑的刘麻子眼睛一凝,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嚣张。 他们四个可都当过边军,手里有不少人命。 结果夜里偷袭,转眼间被杀了两个,伤了一个,自己也被活捉了。 这李家的窝囊废,啥时候出手那么狠辣? 竟然有了些英雄气。 刘麻子瞅着李毅,有些心虚道:“李家小子,不是俺们和你过不去,艾少爷非逼着让俺们几个来绑你婆娘,俺们也没办法。” 李毅冷冷一笑,抬手用刀柄拍了拍刘麻子脸上的横肉,“只是绑人?你们大半夜带着刀闯进来,当我瞎啊?” 刘麻子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带着威胁。 “今个俺们是栽了。不过你也别得意,艾家的手段多着呢,你逃得过今天,逃的过明天吗?” “要我说,何必为了个女人和艾家作对?把里面的小娘送到艾少爷榻上,求艾少爷收你当家丁,以后有酒有肉,还能得几亩田耕种,岂不快哉?世道乱了,投奔艾家才能活啊。” 李毅嗤笑道:“像你活的这么没脸没皮吗?” “嘿嘿,女人被玩玩算什么?艾少爷就是看上我老子娘,我也会从地里挖出来。” 刘麻子撇撇嘴,毫不在意道:“反正是没拜堂的女人,给艾少爷玩玩,回头再找一个就是了。不然等艾少爷玩腻了,再把她赏给你,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这样说,我还要感谢艾万华了?”李毅眉眼挑着凶光。 刘麻子噗的一声,吐了口浓痰,“你我在艾家面前就是只臭虫,艾家想捏死,容易得很。” “入你娘的,我们和艾家不共戴天。师父,别和他啰嗦,直接送官吧。”李过瞪着眼睛大叫道。 “送官?哈哈哈哈……” 刘麻子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嚣张道:“县令宴子宾是艾家的座上宾,县衙三班六房都有艾家的人,就连我也顶了个巡检弓手的差事,你们告官?告的哪门子的官?” 李过愣在原地。 李毅嗤笑道:“还真是堂下何人,敢状告本官?” “毅哥儿,人是冲你来的,你说怎么办?”李自敬看向李毅。 李毅没有说话,瞅了瞅身上单薄的麻布棉衣,拿着腰刀走上前,将捆在刘麻子的绳索割断。 刘麻子揉揉手腕,嬉皮笑脸道:“还是李家大兄弟看的明白,今后入了艾家,都是兄弟,哥哥罩着你。” 李过不敢置信的望着李毅,喃喃道:“师父,你真的要投靠艾家?” 李毅并未搭理他,而是看着刘麻子道:“把羊皮大袄脱下来?” “什么?” 刘麻子愣了一下。 李毅有些不耐烦的道:“我让你把羊皮大袄脱下来。” 一脸横肉的刘麻子有些不情愿,但在李毅平静的目光下,还是嘴里嘟囔着,乖乖脱下来。 “老哥回去再求艾少爷赏赐一件,这件就给你,算是留个交情。” 李过握紧拳头,看了看刘麻子,又看看李毅,眼睛几乎要喷火。 刘麻子笑嘻嘻的拍拍李过的肩膀,“小娃娃,这世道钱权才是王道,有时候就要舍了这脸皮。” 李过厌恶的甩开刘麻子的手。 刘麻子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对李毅抱拳道:“老弟,哥哥回去复命了。” 李毅笑眯眯的道:“我送你一程。” “哈哈,兄弟还真是客气。” “不客气,你一路走好。” 李毅眼中凶光一闪,手中刀刃翻转,如同切瓜当场将刘麻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临到死,那颗头颅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你既然这么想当艾家家丁,就先去下面等着,我早晚送艾万华下去,让你永远当艾家的奴才。“ 李毅一脸冷厉,要不是怕血弄脏羊皮袄,他早就一刀砍了这个恶心的货。 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奴才,还想拉着自己一起做奴才,为了活着,脸都不要了。 鲜血飞溅,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惊得李自敬和李过呆立在原地。 李毅烦躁的一脚将无头的尸体踹倒,手里卷刃的腰刀递给李过,冲着旁边受伤的贼人努努嘴。 “还剩一个,了结他,找地方埋了算逑。” 李过呆呆的接过腰刀,看着李毅笑嘻嘻的样子,鼓足勇气,一步步向着贼人走去。 受伤的贼人捂着肩膀的伤口,满脸惊惶的往后倒退,语气惊恐的道:“我不想死,饶命,好汉饶命,我死了家里老母就没人奉养,还有三岁的娃娃会活活饿死的,求求你们了,饶了我一条贱命……” 李过闻言有些迟疑,李毅也不催促,眯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 过了好一会,李过回头看了李毅一眼,突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然将刀尖刺进贼人喉咙。 等到贼人彻底不动弹了,他突然冲到一旁,狂吐起来。 吐得脸色憋红,李过强挺着身体,眼神复杂的望着地上的尸体,只感觉灵魂出窍了般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李毅看着他空洞无神的脸庞,撇撇嘴道:“白天和我叫嚣着报仇雪恨,现在杀个人就蔫了?” 李过恼怒的盯着李毅,抿着嘴不说话。 李毅幽幽一叹,身子略微前倾,一字一句的嘱咐道:“你要记住,世道已经乱了,我们可以没有害人之心,但别人想要害我们,就必须付出代价。如今人命如草芥,这是你杀的第一个人,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李过没有料到李毅会说出这番话,眼前这个出手狠辣的人,还是原本憨厚软弱的李毅吗? 李过怔怔的出神,李毅也不管他,将手里的羊皮大袄扔给云娘。 “将羊皮袄子拆成皮料,做床被子给自己盖。这贼天气,晚上冻死个人。” 说完一脚踹在李过的屁股上,毫不客气的道:“不就宰了个贼人,心思别太重,起来干活。” 李过不想让李毅小看,强撑着站起来。 “趁着天黑,去隔壁将板车拉来,我们将尸体堆上去,找个地方埋了。” 李过非常听话的去拉板车。 李毅则走到房门口,剥下来被自己一脚踹死的贼人的羊皮袄,也不嫌弃,直接穿上。 至于里面的单衣,李毅不想剥,算是给他们留个最后的体面。 第5章 柴山上的野猪精 “毅哥儿,皮袄夹层有封信。”云娘突然道。 李毅微微一愣,接过信直接撕开,虽然勉强认得几个字,但其余都是繁体字,加上古言晦涩一些,连蒙带猜也只知道个大概。 想自己前世苦读二十年,来了这大明朝,又一举成了文盲。 好在云娘心细,扫了一眼书信,柔声道:“这是镇远镖局呈给艾家老爷的书信,说腊月十三到官庄交割货物,只不过最近流寇闹得凶,他们希望艾家派家丁迎一段路,求个心安。” 虽然不知道什么货物,但镖局这般小心,定然十分重要。 李毅心中一动,将书信收好,也许这是自己报仇的突破口。 眼下离腊月十三还有几天,需要好好计划。 这时候李过推着板车进来,李毅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尸体扔在板车上。 剩下几人的羊皮袄都有血迹,李毅有些嫌弃,剥下来递给李自敬,让他带回去洗洗。 至于尸体上的财货?几个人连半文钱都没有,怀里顶多揣半个又臭又硬的黑面饼。 这也是地主豪绅的手段,赏赐基本上都是田产布匹,很少会赏赐银子财货。为的就是笼络住下面的人,而不是让他们有财货远走。 李自敬呆呆的接下羊皮袄,眼神复杂的看着桀骜的李毅,张张嘴什么都没说。 李毅则带着李过找了片松散的土坡,将尸体扔进沟壑里,铲塌土坡将尸体掩埋,整个过程都没有一刻钟。 寒风中,李过拉着板车,迟疑了好久,才鼓起勇气。 “师父,白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 李毅揉揉冻疼了的耳朵,毫不客气打断道:“好了,别整煽情的戏码,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趟柴山。” 李过愣了愣,“去柴山做什么?” “不是说有头值十两银子的野猪精吗?家里要断炊了,正好打来填饱肚子。” 折腾了一个晚上,李毅本想睡饱了再起床。 但是昨晚只吃了一碗粥,一个饼,根本不管饱,一大早肚子就饿的震天响。 安娘见李毅起床,连忙从简陋的织布机前站起来,出去端了一碗小米粥。 这点分量,对李毅来说根本填不饱肚子。 但是家里除了李自敬给的小米,已经没有粮食了,更没有钱去买粮食,所以今天一定要打到野猪精。 “师父,咱们走吧。” 恰好这时候李过裹着寒风走进来。 李毅心烦意乱的一口喝了半碗小米粥,将剩下的递给李过让他吃。 自己转身套上保暖的羊皮袄,将短矛背上,拿起长枪。 李过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吃完,还把碗舔个干净。 芸娘心事重重的站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十里八乡好多乡亲被柴山的野猪精伤过,你们这次去,千万小心。” 李过嘿嘿一笑,拍了拍背上的竹弓,“师娘放心好了,一头大野猪,能厉害到哪里去?” “外面天冷,你安心在家等着,没事别出门。” 李毅肚子饥饿难耐,顾不得多说,转头提醒芸娘一声,出了门。 晴了一晚,转眼又下起了小雪。 两人沿着硬邦邦的烂路走了半个时辰,沿途树木枯萎,万籁俱寂。 冷风呼呼灌进破了洞的鞋子里,李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转头看李过,这小子大半个身子缩在脏旧的羊皮袄里,大脚趾从鞋子上的破洞伸出来,察觉到李毅的目光,傻笑着将鼻涕吸进鼻腔里,像是隔壁村的二傻子。 李毅骂了一句鬼天气,转眼和李过到了柴山。 虽然天气寒冷,柴山脚下还是有不少人。 他们穿着单薄破旧的棉麻短服,头上裹着破布,里面除了面黄肌瘦的妇孺,就是形同枯槁的老人,天寒地冻的折磨中,沿着山脚捡拾枯枝树叶。 而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则带着半大的小子们登山砍柴,但是他们砍柴并不是为了自家用,而是要砍柴烧炭,然后送到城里卖钱。 “奇了怪了,不是说野猪精伤人,大家都不敢来柴山砍柴了吗?”李过喃喃道。 李毅皱着眉头,“他们聚在一起,却没上山砍柴,看来是有什么变故。” 两人说着话,之前跟着李过玩耍的小胖子发现他们,挥着手从人群里跑出来。 “老大,老大,我在这。” “高小甲,你在这干什么?” 胖子高小甲吸溜了一下鼻涕,不满的道:“俺也不想来的,但俺爹说十里八乡凑钱请了猎户们上山抓野猪精,等抓到了,让我和他一起抓紧烧炭。” 寒冬烧炭赚钱是乡民唯一的生计,只有这样才能买粮交税,挨过这个冬天。 现在柴山有野猪精频繁伤人,也难怪乡民们着急,雇佣猎户上山。 “直娘贼,我这么倒霉吗?” 打野猪吃肉卖钱的打算落空,李毅有些烦躁的骂骂咧咧。 李过看了李毅一眼,连忙问道:“那野猪精抓到了吗?” 高小甲摇摇头,“哪那么容易,七八个猎户忙活了好几天,设好了陷阱,刚刚才动手。” 说完转头看到李毅,撇着嘴道:“老大,你怎么又和这个窝囊废在一起?” “别胡说八道。”李过连忙低声阻止,发现李毅没有生气,才长舒一口气。 高小甲不明所以,不善的瞥了眼李毅,“老大,怎么一晚过去,你好像有些怕这个窝囊废。要是他欺负你,我去找弟兄们给你报仇。” 李过嘴角抽搐,就算自己真被欺负了,这帮狐朋狗友也不是对手。 刘麻子等人的尸体,还在地下埋着呢。 “好了好了,你快点闭上你的臭嘴。” 李过终于知道昨天李毅为什么对自己不耐烦,真刀真枪的杀人埋尸后,他感觉自己以前就是小孩过家家,屁本事都没有,胆子倒挺大。 高小甲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脸不忿的瞪着李毅,十分不服气。 但他不怕李毅,却害怕李过这个孩子王,也就不再多说。 就在这时,一伙人大呼小叫的从山上跑了下来。 七八个汉子手拿铁叉,背着竹弓,一瘸一拐的,看样子受了伤。 还有两个满脸血污的汉子神情惊恐,被人背着一路下山,一伙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明显吓得不轻。 周围的青壮们惊呼着围了上去。 同村的刘猎户累得蹲在地上,歇了一会,面对着七嘴八舌询问的乡民,连忙解释。 李毅凑上前听了片刻,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次请来的都是米脂县有名的猎户,他们依靠打猎的经验,成功将野猪精吸引到了陷阱里。 只是没想到这只野猪精力大无穷,竟然用獠牙掀飞了木笼,猎户们措手不及立刻大乱,被野猪精横冲直撞下,重伤了两个猎户,其他人也惊惧难安,连忙背着受伤的人跑下山。 听到花费重金组织的猎人们不仅没能杀死野猪精,还受了伤,乡民们都十分失望。 刘猎户一脸后怕的道:“俺打猎也有不少年头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看上去足足有七百多斤,而且皮糙肉厚,力大凶猛,我们几个人射箭投矛,竟然半点用处也没有,反而激起了野猪精的凶性,要不是最后逃得快,怕是要死人的。” 乡民们闻言急得跳脚,为首的老丈拉着刘猎户道:“眼看着天寒地冻,木炭柴火正是得价的时候,你们可要想想办法啊?” 一个壮年男人急的大叫道:“要是这个冬天没了卖炭的银钱,来年俺们用什么交税还债,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乡亲要被逼的卖儿卖女了。” “俺家娃娃在家里病着呢,就靠着卖炭治病呢,这可咋办?” 乡亲们急成一锅粥,但猎户们刚刚死里逃生,哪里还敢上山。 老丈愁容满面的低着头,喏喏的叹口气,“刘猎户,你是十里八乡最好的猎手,你倒是说句话。野猪精为祸,这个冬天乡亲们可咋过啊?” 刘猎户尴尬的道:“这野猪成精,俺们也没办法,只能等来年它挪窝。至于银子,之前说好十两酬劳,俺们也没脸要,但终是辛劳几日,还有人受伤,五两定钱就充当汤药费。” 要知道五两银子可以买两亩田,够五口之家吃嚼一年,乡民们好不容易凑了十两银子,就是为了除掉野猪精,烧炭赚钱,如今野猪精还在,银子就被拿走一半,接下来怎么办? 乡民们愁苦不堪,气氛十分的低沉。 第6章 我来帮你们杀 “师父,看样子野猪精不好对付,不然我们先回去吧?”李过心有余悸的低声道。 七八个猎户都奈何不了,他再勇也不觉得自己两个人能杀了野猪精。 要是有的选,李毅自然不想冒险。 但眼下家里快要断炊,寒冬腊月,饿殍满地,不趁这个机会搏一把,难道等饿得走不动路了,再搏? “走什么走?一头野猪罢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李毅大声的道,瞥了一眼乡民,“一头畜生而已,这帮猎户杀不得,我来帮你们杀。” 周围乡民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看到李毅虽然面容稚嫩,但手持长枪,背着短矛,身材高大威武不凡,眼神中涌现出了一丝希望。 为首的老丈激动道:“后生,你真敢上山?” “你能出多少银子?”李毅直接问道。 “本来有十两银子酬劳,但刘猎户要五两银子汤药费。”说到这里,老丈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刘猎户,“眼下俺们只能拿出五两银子。” 本来就打算上山打野猪,能多赚一笔银子自然是好的。 李毅正要答应下来,没想到刘猎户有些不乐意了。 “高老丈,这差事你找了俺们,怎地又让其他人接了,这不是坏俺们兄弟们的名声吗?” 刘猎户握着梭镖走过来,几个猎人跟在后面,气势汹汹一脸不善,乡民们都畏惧的退后几步。 “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家小子。” 刘猎户扫了一眼乡民,阴沉着脸道:“你不好好在家养伤,来这里干什么?” “刘大叔,我和师父来杀野猪精的。”李过吸着鼻子回道。 “俺们六七个好汉都没杀得掉野猪精,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滚回去。”刘猎户端着长辈的架子,恶狠狠的呵斥道。 又转身对高老丈道:“这为首的是俺们庄的小子,仗着练过武,平日里没个本分。前段时间惹了艾家,被打的不轻,不知今个怎的来这胡闹。” 说到被打,刘猎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多年前他想借着李毅年幼,侵占他名下的田产,没想到偷鸡不成,自己反被李毅打了一顿,出了丑,从此就恨上了李毅。 乡民们听刘猎户这么一说,以为李毅是个骗钱的泼皮,眼中的希冀慢慢熄灭。 李毅眉头一皱,眼神冰冷的道:“艾万华骚扰我未过门的娘子,指使家丁打伤我,难道还成我的过错了?” 刘猎户直接打断李毅的话,“艾家出了那么多大官,有那么多银子,想要什么没有,还能图谋你家娘子?你自己要好好反思反思,艾家为什么不招惹别人,偏偏招惹上你?” 这熟悉的论调。 李毅简直要被气笑了,没想到在大明也能听到这种操蛋的说辞。 “那你的意思,被艾万华骚扰的女子,都是自己不守妇道,活该了?” 刘猎户语塞。 十里八乡哪个村子的姑娘没被艾万华骚扰过,乡民们早对艾家深恶痛绝,自然不会这么认为。 李毅咧开嘴,看着刘猎户道:“艾家就是再势大,也颠倒不了黑白。我和艾家势不两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定不会像你为了讨好艾家,就差舔艾家的烂腚,也不嫌恶心的慌。” 乡民们闻言哈哈大笑。 刘猎户一张脸瞬间通红,恶狠狠的看着李毅,“不知尊卑的东西,你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长辈?” 李毅撇撇嘴,上下打量一番,“我家长辈姓李,你算个什么东西,谁裤腰带没栓紧,把你露出来丢人现眼。”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侮辱性更强。 刘猎户被气的浑身颤抖,举起梭镖突然刺向李毅的面门。 乡下人斗嘴是常事,谁也没想到刘猎户会突然下死手,纷纷惊呼出声。 李毅也没想到刘猎户这般凶狠,好在感知超强的他险之又险的避开枪头,右手抓住梭镖,一脚狠狠地踹在刘猎户胸口上。 虽然穿着厚厚棉衣,刘猎户依然被踹飞一丈多远,捂着胸口痛苦的呻吟。 几个猎户怒骂着气势汹汹冲过来,还未靠近,就听到一道破风声,梭镖“砰”地一声扎在地上。 “想找死?也不知道艾家愿不愿意帮你们收尸?”李毅拍了拍短矛,似笑非笑的道。 猎户们被吓了一大跳。 冬日土地坚硬如铁,梭镖却入地三分,换做是人,怕不是被扎了对穿。 他们虽然好勇斗狠,但谁也不想死在这里。 刘猎户捂着胸口,眼神阴毒的盯着李毅,“李家小子,你要找死,我也不拦着。你若是能杀了野猪精,十两赏银我分文不取,都给你,若你杀不了,就给老子磕头赔罪。” 刘猎户这话算是退让一步,乡民们纷纷围上来劝和。 高老丈更是出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教训了刘猎户,若再一时冲动背了官司,谁也不好过是不是?” 这里人多眼杂,李毅也不想惹麻烦,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教训这个艾家舔狗。 “今日有众乡亲说和,我也懒得和他计较,这就上山除害,诸位在此等候。” 高老丈连忙道:“这话在理,好汉若是能除了野猪精,就是救了柴山十里八乡百姓的命,大家都记得你的恩情。” 乡民们闻言纷纷高呼,目送着李毅和李过上山,眼中希冀和担忧交织,映照着生存的残酷。 刘猎户艰难的站起身,怨毒道:“我们也上山,我要亲眼看着这个混账被野猪精弄死。” 山路难行,更不要说是生死难料的路。 两人翻过山坡,穿过枯林来到一处地形和缓的空地。 猎人布下的陷阱就在前面的林子里,时间没多久,野猪精应当还在。 李毅将长枪解下来,把怀里的布条慢慢缠上去,整个人神情肃穆了几分。 李过好像觉察到气氛的变化,沉声道:“师父,咱们能杀了野猪精吗?” 李毅笑了笑,“你来的时候不是挺自信的吗?” 李过傻笑着想将弓弦挂在竹弓上,但是颤抖的手不听使唤,几次都没挂上去。 “贼老天,冻得小爷手都不听使唤。” 李过骂了一句。 只觉的胸口沉重,整个人像是在下坠,四肢哆哆嗦嗦没法集中注意力。 李毅伸手拿过来挂上弓弦,拉了拉,软啪啪的,没什么杀伤力。 将竹弓递过去,李毅站起身,“待会我要是喊你跑,你要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跑。记住,不要回头。” 李过身体僵硬的蹲着,有些鼻酸的看着李毅的背影,“我不跑,要死一起死。” “死个屁。”李毅不耐烦的打断李过,戏谑道:“我是怕你拖后腿,不小心伤了残了。” 说完瞥了眼不远处的刘猎户等人,嗤笑一声,“让人看笑话。” 李过狼狈的擦掉脸上的泪水,撇着嘴不说话。 李毅也懒得多说,握紧长枪,慢慢的向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冬日苦寒,柴山上只有寒风在干枯的树林间呼啸,顺着低缓的山坡上吹着李毅二人脸上,割的生疼。 李毅手上绑着粗布,弯腰钻进树林,没走多远就听到吭哧吭哧的动静。 爬上一棵枯树,就见一头膘肥体壮,体型巨大的野猪正在啃食地上的粮食,不远处有个木笼翻倒在一边,手臂粗的木头多处断裂,歪七扭八不成样子。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么大一头野猪,李毅还是有些惊骇。 特别是看到野猪随便蹭蹭,就让粗大的枯树颤动摇摆,李毅的嘴角都不由抽搐。 这他娘的还是野猪?明明是头横行无忌的坦克。 李过瞪大了眼睛望着野猪精,吞咽着口水道:“师父,动手吗?” 李毅咬了咬牙,来之前就做好拼命的打算,怎么也不能临阵脱逃? “死就死,你在旁边射箭骚扰,我先上。” 李毅心一狠,举着长枪弯腰偷偷的靠近。 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不仅护甲厚血条长,还暴躁易怒,搭配巨大咬合力的牙齿,强大的冲击力,就是老虎、黑熊都要退避三舍。对付这种凶猛的野兽,只能够借助偷袭一举重伤,再慢慢放血耗死它。 李毅心里这般想着,不由得意自己思维敏捷,聪明才智。 然后一抬头,就和野猪精来了个四目相对。 没有含情脉脉,有的只是强烈的危险感。 李毅一瞬间头皮发麻,整个人肌肉紧绷,看着那双冷酷、愤怒的野兽眼睛,强烈克制住自己攻击的冲动。 直娘贼,这野猪还真成精了? 第7章 暴杀野猪精 野猪精早先被猎人们抓捕,早就充满攻击欲望,此刻见又有人进入自己的领地,直接被激怒,嗷嗷的怒吼一声,像是一头铁甲犀牛般冲撞而来。 幸好李毅没有率先攻击,此刻有腾挪的余地。 他身姿矫健的向旁边翻转,庞大的野猪精就奔腾而过,直接撞在一棵大树上。 粗壮的树干直接被撞歪,发达的根茎从土里翻转出来,十分骇人。 剧烈的撞击让野猪精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李毅从旁边扑了上去,长枪直接刺向野猪精的脖子。 锋利的枪尖刺破厚实的硬皮,浓重的血腥味还没弥漫开,就被肌肉卡住。 这苟东西看上去一身肥膘,其实体脂率低,一身腱子肉。 李毅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扭头挣扎的野猪精撞飞,手中简陋的枪杆“咔嚓”一声断裂,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像是要散架般,在地上滚出老远。 “呵呵,不自量力。” 刘猎户看到李毅受伤,一脸畅快,差点大叫出来。 “师父。” 李过再也按捺不住,张弓搭箭射向野猪精,箭头被硬皮弹开。 野猪挂甲,虎熊也怕,寻常弓箭根本射不穿野猪精的硬皮。 李毅觉察到这一点,趁着野猪精还未站起来,抽出短矛向野猪精的肚皮,狠狠投出。 果然,没有泥土松油覆盖的腹部被短矛刺穿,短矛没入大半。 野猪精痛苦的嚎叫一声,疯狂挣扎,愤怒的冲向李毅。 李毅连忙投出第二支短矛,只是这次野猪精压低腹部,短矛扎进它的脖子柔软处,刺鼻的血水不断顺着矛杆流出来。 死死的握着第三根短矛,李毅根本来不及投出,这个人就被野猪精撞飞出去,身体像是破麻袋一样撞在大树上,刚想动弹,源源不断的血水就顺着口鼻喷出来。 生死搏杀就是这样,没有长久的周旋,没有你攻我守的默契,生死往往就在片刻之间。 野猪精没有丝毫怜悯的来到李毅面前,下颌的毛发鲜血淋漓,它暴躁的嚎叫着,踢着铁蹄向四周展现强大。 刘猎户等人心惊肉跳的退出去老远,这头野猪精太可怕了,可怕到他们没有一丝面对的勇气。要是野猪精冲过来,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逃走。 “他娘的,还以为老子真能改朝换代,做一回大英雄呢?” 李毅苦笑着吐出嘴里的血水,肋骨断裂的地方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剧痛无比。 之前所向无敌,自持武艺的信心,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谁能想到,穿越第二天就死在打野上,我给穿越者拖后腿了。” 李毅有些释然了,就当这一切是南柯一梦吧,现在梦要醒了。 “师父,我来救你。”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远处传来,李毅触电般睁大眼睛,扭头看向不远处那个哭喊着的少年。 李过大叫着张弓射箭,想要引走野猪精,但根本无济于事。 绝望的他丢弃毫无作用的竹弓,抱着简陋的木矛满脸恐惧的冲上来,如同飞蛾扑火。 这个傻小子,他怎么不跑。 李毅眼眶瞬间通红。 想到上辈子的种种遭遇,这辈子刚刚穿越,就要死在一头畜生手里,满腔的无奈和不甘就在心里交织,绷紧,一股烈火在他胸口燃烧,天崩地裂的怒火轰然爆炸。 “贼老天,我操你八辈祖宗。” 一声不似人的狂吼,李毅猛然抓住短矛,像是疯了一样弹射而出。 李过锈迹斑斑的矛头根本刺不穿野猪皮,反而激怒野猪精。 他吓得摔倒在地,面对庞大的凶兽,年幼的他彻底傻在原地。 “跑。” 一声急切的怒吼,李过突然惊醒一般,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向着山下狂奔。 但是野猪精已经被彻底激怒,如同坦克般横冲直撞,狂嚎着要把李过撞飞。 李毅双眼血红的向着野猪精狂奔,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人一个漂亮的飞跃,左手死死抓住野猪精的獠牙,右手短矛凶狠的插进它的右眼里。 野猪精狂跳着疯狂嚎叫,李毅像是风筝一样在空中挣扎,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挣扎着站起来,李毅感觉浑身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肩头的伤口正在源源不断的流着鲜血。 野猪精狂怒的走过来,横行无忌的它此刻也是伤痕累累,独眼死死盯着李毅,竟然充满了怨恨和残忍。 李毅拖着残破的身体,同样恶狠狠盯着野猪精,没有丝毫惧怕。 这幅模样竟然吓住了野猪精,它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徘徊着不敢靠近。 李毅突然哈哈大笑,恶趣味的勾了勾手指,“你过来啊。” 轻蔑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野猪精,它狂嚎着冲撞而来,李毅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突然脚尖一挑将木矛握在手里,投射出去,刺进野猪精的脖子。 野猪精轰然摔倒在地,因为冲劲太强,木矛触地折断,伤口撕裂喷射的鲜血染红一片土地,野猪精哀嚎着滚出去老远。 一举重创野猪精,李毅没等它爬起来,就冲上去一拳砸在它的脑袋上。 野猪精摇晃着站起来,李毅赤手空拳抓住那双獠牙,脖子青筋暴起,最终怒吼一声,硬生生的将七百多斤的野猪精扳倒在地,见它还要挣扎,拳头雨点般的凶狠砸在它的脑袋上。 几拳下去,李毅血气翻涌就连眼睛都带着血光,冰冷狰狞。 野猪精庞大的身躯被死死压在地上,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只能发出震天的惨嚎,却根本挣脱不掉。 尘土飞溅,李毅一双眼睛格外凶狠,只是扫了一眼过来,刘猎户等人心底发寒,呼吸都停了几秒。 野猪精失血过多,又被李毅的铁拳砸的晕头转向,挣扎的力度慢慢变弱。 李毅擦掉口鼻中喷出来的鲜血,捡起地上半截长枪,用力扯住挣扎的野猪精,右手猛然刺出,枪尖毫不留情顺着耳窝,刺进野猪精的脑袋,直至整个枪杆没入伤口。 温热的血水喷涌而出,染红了李毅半边身子,但他死死的钳制住野猪精,不管濒死的它如何挣扎,就是挣脱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野猪精吐出的白雾慢慢变少,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渐渐没了生息。 李毅从血泊中站起来,浑身浴血,脸上的血污映衬着冰冷的眼神,宛如恶魔般冷酷和狰狞。 刘猎户瞳孔一缩,本能的拿起梭镖如临大敌。 就连李过也是心生畏惧,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转头看着巨大的野猪精尸体,李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扯动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此刻,他内心的担忧和憋屈一扫而空,有的只剩下重开新天的野心,一时豪气万丈。 仗着身体强健,李毅也顾不得伤势,看了看周围,也没什么工具运输,只能将野猪精抬下山去。 扭头瞅了眼瘦巴巴的李过,他索性双手拽住野猪精两条腿,低喝一声将野猪精扛在肩上,向着山下走去。 要知道野猪精可是有七百多斤,刘猎户等人瞳孔一缩,刚回过来神,就见李毅迎面而来。 “五两银子的定钱拿来。”李毅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笑着道。 刘猎户脸色难看,从怀里取出银子扔给李毅,强撑着胆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敢说。 等到李毅走过去,他才如释重负,一摸后背,早已经汗淋淋的。 第8章 高家庄屠户高杰 山腰上,乡民们缩在草棚里,一边烤着火,一边漫不经心的闲聊,偶尔往山上看两眼,显得心事重重,气氛低沉。 高小胖身边围着几个少年,向乡民说着李毅种种,特别是昨日不肯报仇的懦弱行为,更是大说特说,让乡民们脸上的愁苦更深。 正在高小胖等人说的唾沫乱飞的时候,突然有乡民站起来惊呼出声。 其余人纷纷随着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一道巨大的身影慢慢靠近。 等到了近前,乡民才看清原来是李毅背着一头庞大的野猪缓缓走进。 “这么大的一头野猪,俺这辈子也没见过。” “这怕就是那野猪精吧,长得这般大,怪不得成精了。” “这后生好大的力气,这野猪看上去差不多有五六百斤,怕是四五个汉子才能抬得动。” “额的娘唉,这后生才多大,就能杀这么大一头野猪精,今后怕是不得了啊。” “那是,能杀野猪精的好汉,以后定然是英雄人物。” 乡民们议论纷纷,看向李毅的目光带着些敬畏。 李毅倒是没在意,喘着粗气手臂一翻,“砰”的一声将野猪摔在地上。 他望了一眼围过来的乡民,抱拳道:“诸位乡亲,在下幸不辱命,已经将这畜生杀了,大家今后可以随意上山。” 听到终于可以上山烧炭赚钱,乡民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李过一脸骄傲的挺胸抬头,杀野猪精,他也是出了力的。 李毅也是一脸笑意,虽说本意是为了赚钱,但能为大家除掉一害也挺高兴的。 高老丈一脸感激的站出来,拱手拜道:“李家小哥今日替乡亲们除此一害,老朽代表乡亲们谢过了。” 李毅连忙搀扶住,笑着道:“我这也是收钱出力,高老丈不必如此,小子受不起。” 高老丈见李毅谦逊知礼,感慨道:“之前只听说双泉里有个叫李自成的好汉,没成想他族弟也是不凡。” 说罢直接将银子奉上。 李毅也不客气,直接接过。 有了这笔银子,就不用怕家中断炊,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自己武器也受损严重,接下来要想办法重新打造长枪、短矛。 如今武力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兵器不所谓不重要。 既然拿到银子,李毅打算离开,高老丈连忙拦住,笑着道:“钱财结清,可恩义没断。李家小哥若不嫌弃,去俺高家庄喝碗热酒,吃口热饭,也让乡亲们表个心意。” “村长说得对,俺家正好有一坛米酒,本等着过年待客,今日就拿出来给李家小哥尝尝。” “俺家有腊肉,拿出来炒菜正好。” “俺昨日刚打了一条鱼,刚熏好。” 高家庄的乡民纷纷出言邀请,言语急切,唯恐李毅不愿去。 他们虽然缺衣少食,但也知道恩义二字,李毅冒险上山打死野猪精,为他们除了一害,这个恩定是要报答的。 李毅心头一热,但想到快要过年,乡亲们积攒些吃食不易,他就不想打扰。 高老丈粗糙的手掌拉住李毅,诚恳劝说道:“李家小哥,你这大野猪也没个人料理,俺们高家庄有位好汉高杰,是把杀猪的好手,你去不仅可以做客,也能将大野猪料理了,岂不是正好。” 南明四大镇之一的,兴平伯高杰?? 李毅倒是对这人有点印象。 高杰早年随李自成造反,后来被朝廷招安,为了抵御满清被汉奸害死,也算是一个好汉。 对于这种在历史留名的豪杰人才,李毅自然想结交。 他索性笑着道:“既然乡亲们相邀,那小子就厚着脸皮,去高家庄讨碗酒喝吧。” 高老丈哈哈大笑道:“早该如此。” 说着对身后的中年壮汉道:“高老实,把驴车赶过来,拉着大野猪回高家庄。” 高老实一身棉麻短袄,个子不高,却身强力壮,闻言一脸憨笑的点点头,连忙去赶车。 高小甲敬畏的看了眼李毅,连忙喊道:“爹,我来帮忙。” 李毅倒是没想到机灵的高小甲,竟然有这么老实的一个爹。 李过走过来,犹豫着道:“师父,高小甲刚刚求我,想跟着你练武。” 看到李毅皱起眉头,李过连忙道:“他之前口无遮拦,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认打认罚,绝不敢多说一句话。” 李毅想了想,咧嘴笑道:“认打认罚,既然这样,就让他明天来吧。“ 李过顿时一脸欣喜,向着不远处的高小甲点点头。 高小甲欢喜的差点跳起来,却不知道李毅可没准备那么轻易放过他。 “李过,我去吃酒,你师娘在家估计会着急,你回去和她说一声。” 李过顿时哭丧着脸,他也想去吃酒。 李毅无奈的摇摇头,“说完之后,去高家庄找我。” 闻言李过顿时高兴的答应下来。 大野猪被八九个汉子抬到驴车上,乡民们跟随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高家庄走去,沿途有人看到板车上的大野猪,忍不住驻足惊叹。 有些好事的还会追问几句,高老丈都会热情的述说前因后果,引来一番啧啧称奇,连带着看向李毅也多了几分敬畏。 李毅觉察到乡民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心里倒是有些想法。 等到了庄子口,乡民们喧闹着各自去准备吃食,高老丈带着李毅来到一处宅院。 院子被砖土围起来,正面是扇厚重榆木大门,一看主人就有些家资。 高老丈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里面就传来喝骂追问声。 高老丈尴尬一笑,旁边的高老实则缩着头,显然对高杰颇为畏惧。 “哪个扰老子清梦。”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颌下蓄着短须的青年打开门,一脸凶相,脸上还有道浅浅的刀疤。 说话间他瞥见板车上的大野猪,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上前拍拍冰冷的野猪。 “娘的,这么大的野猪,怕是成精了不成?”高杰惊叹道。 高老丈连忙道:“高家老大,这就是那头为祸柴山的野猪精,李家小哥刚杀了,想请你谈个价收了。” 李毅拱手见礼。 高杰上下打量一番李毅,见其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神态沉稳,倒是收起了猖狂。 “这野猪精真是你杀的?”高杰有些不敢相信。 李毅笑着道:“侥幸而已。” “如何能是侥幸?”高老丈连忙道:“那刘猎户五六个好汉被吓得不敢上山,李家小哥见不得乡亲们受苦,上山只不过一个时辰,就宰了这头野猪精。” 高杰瞪大了眼睛,一个人杀死这么大一头野猪精,还能好端端的站着,他觉得自己办不到,恐怕也没人能够办到。 “李家兄弟真乃天神也。” 高杰大笑着拉住李毅,“我最喜欢英雄好汉,走,去哥哥家喝酒,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李毅笑着道:“乡亲们摆了酒,今日怕是不能奉陪。” “一帮土里刨食的窝囊废,何必理会他们啊。” 高杰毫不在意,加了几分力道就要将李毅扯走。 李毅倒没想到高杰如此霸道,手臂一抖,高杰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就手掌发麻使不上力气。 好大的力气。 高杰心里暗暗惊骇,面上却平静的道:“既然李家兄弟有事,那就改天。” 说完围着大野猪看了一会,摸着下巴道:“这大野猪看上去应当有六百多斤,膘肥体壮,肉质紧密,就是皮太厚了。若是按照出肉量,哥哥给你五两银子,这张猪皮也是好东西,加在一起六两银子可好。” 皮革这时算是战略物资,硝制之后可以制作甲胄、兵器。 高老丈高兴的道:“这头大野猪,就算是拉到米脂县也顶多卖六两银子,还要交税。李家小哥,高家老大是给了你实在价了。” 高杰哈哈一笑,“老子最敬佩英雄好汉,自然不能让李家兄弟吃亏。” 不得不说,高杰虽然凶神恶煞,但能说会道,也算是个人精。 李毅微微一笑道:“高老丈带我来找高兄弟,我自然是相信高兄弟的人品。但这六两银子,我却不能要。” 高杰脸色一变,压着怒气道:“李家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嫌我银子给的少?” 第9章 收拢人心 “银子我已经有了,野猪就不打算卖了。”李毅并不畏惧,拍了拍大野猪道:“烦请高大哥将野猪料理了,猪肉今日送与各位乡亲,至于猪皮,就当杀猪的报酬了。” 此言一出,刚刚的不快转眼消散。 高老丈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毅,激动地道:“李家小哥,这可是值六两银子的大野猪,你真的要分给诸位乡亲?” 李毅笑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被野猪精断了生计,如今杀猪吃肉,岂不快哉。” 钱财虽然很重要,但想要积蓄力量,名望也不可或缺,李毅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自己杀野猪精,算是有了些名望,火了起来,再割肉相送,能够让名望更快的传遍整个双泉里,算是给这把火加了把柴,会烧得更旺。 不要小瞧名声,名望就是人心,掌握了人心,事情只会越干越顺。 “前有野猪扰民,后有乡民杀猪吃肉,就该是这个道理。”高杰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李毅,拍拍野猪道:“既然如此,我还要个什么报酬,给块猪肉吃就好。” 李毅摇了摇头,“高大哥不说,今日也要请你吃肉喝酒。至于野猪皮,还请收下,算是你我交个朋友。” “那我就交李兄弟这个朋友了。” 高杰也不是啰嗦之人,加上他确实需要皮革制作甲胄,也就答应收下。 当下高杰喊来了几个帮手,烧火磨刀,短短一个时辰就刀锋滑动,连砍带劈将大野猪分成数块。 至于剩下的割肉包裹,全都留给了帮手们。 寒冬凛冽,高杰早已脱下厚袄,此刻全身白雾腾腾,用毛巾随意擦拭了汗水,穿好衣服走了过来。 李毅望着被分解的野猪,开口赞道:“不愧是祖传的技艺,果然厉害。想来高大哥使刀也是个好手。” 高杰眼睛一亮,“李兄弟看出来了啊。兄弟我偌大的家业,靠的可不只是杀猪。” 此话意有所指,李毅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高杰,没在说话。 高老丈带着李毅、高杰回到宅院,院子内早就支起了桌子,庄里的妇人在厨房忙活着,乡民则蹲在背风处闲聊。 李过和高小甲正在吹嘘如何杀死野猪精,神采飞扬,面露红光,引得一帮少年崇拜。 见到李毅和高老丈回来,李过和乡民们纷纷围上来。 高老丈摆摆手,大声的道:“乡亲们,李家小哥仁义啊。足足值六两银子的大野猪,李家小哥分文不要,要把猪肉分给咱们一帮乡亲们,俺拦都拦不住。大家伙说说,李家小哥仁不仁义?” “李家小哥,你真要把猪肉分给俺们吗?”有乡民不敢相信,大声的问道。 李毅笑了笑,高声道:“柴山十里八庄,年岁超过五十的送猪肉五斤,超过七十的送猪肉十斤,今日在柴山的乡亲们,每户猪肉两斤,分完为止。” “李家小哥仁义。” “多谢李兄弟,大家伙记在心里了。” “好后生啊。” 乡民们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口荤腥,这几年灾害不断,更是活的无比艰难。 如今突然得知要有猪肉吃,高兴的大声欢呼,感激地看着李毅。 一群衣着破烂的小孩子更是欢快的大喊着,“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一时间整个高家庄气氛瞬间高涨,乡民们满脸喜色,比过年还热闹。 李毅也十分高兴,对着旁边的高杰道:“高大哥,我身边也没什么帮手,分肉的事情,还要劳烦你帮忙。” 高杰拍拍胸口,“李兄弟放心好了,我手下兄弟对附近熟悉,定然帮你把肉分好。不仅不会出半点乱子,还让大家都念你的好。” 说到最后,高杰冲着李毅挤眉弄眼,显然是看穿李毅的心思。 李毅哈哈大笑,拱手道:“那就多谢高大哥了。“ 分肉的事情解决,村妇们也端上来饭食,除了两碗腊肉、腌鱼,剩下的多是腌菜,没有半点荤腥。 李毅被推到主位,左边是高杰,右边是高老丈,还有几个附近庄子有头有脸的人作陪,其余乡民们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如今灾荒不断,又是寒冬腊月,大家都不富裕,整出一桌菜已经难得,不可能每个人都吃得上。 李毅想了想,让高杰叫人回去割些肉,拿些猪骨头,然后支起大锅熬起了肉汤,再扔些面片进去,好歹算是顿有荤腥的汤面。 此举又赢得一片感谢。 一顿饭吃到了下午,等到天色渐暗,在座的人都酒足饭饱,李毅喝了些热茶,又和他们聊了会,才开口告辞。 乡民们纷纷起身相送,李毅推辞不过,一直被送到村口。 “李家小哥闲暇时常来坐坐,我高家庄虽说穷,但也不至于连顿饭都请不起。” “大半年没沾荤腥了,今天承了李兄弟的情,以后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只管知会一声。” “那艾家的事我等已知晓,艾万华那狗东西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他若再敢招惹你,我等陪你一同上县衙告他一状。” 其余乡民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乡民虽然生活穷苦,但最讲究知恩重义。李毅今日杀了野猪精,赢得他们的敬畏,又慷慨赠肉,收获他们的情义,以后但凡有什么难关,他们断然不会坐视不管,这就是乡土恩义的重要性。 虽然官府不敢管艾万华,但李毅还是心头一热。 他郑重的向着大家拱手拜道:“多谢各位乡亲。” 乡民们连忙抱拳回礼,一脸笑容。 李毅带着李过离开高家庄,没走多远,从山沟里钻出来一个汉子。 他提着一个竹筐,咧嘴笑着道:“李兄弟,这是你要分好的猪肉,还有猪下水,我家大哥说猪头沉重他就留着下酒,送你两袋米面。” 李毅点点头,“替我多谢高大哥,就说改日我会去拜访。” 汉子应了声,告辞离去。 李毅望着一身煞气的汉子,想到心底的计划,如果能拉高杰入伙,把握能大许多。 看样子过两天,要来和他好好谈谈。 思考间,李过欢喜的掀开盖布,“太好了,这下天天都有肉吃了。” 李毅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没好气的道:“就知道吃,这些肉还有大用。” 李过捂着脑袋,恋恋不舍的看着猪肉。 二人提着竹筐,向着李家庄走去。 一路上李过高兴的咧着嘴,上蹿下跳的述说今日的种种,显然十分兴奋。 第10章 别拿这个考验干部啊 就这样冒着严寒进了李家庄,穿过几座茅屋土坯房,正好碰到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李毅恭敬有礼的道:“七舅公,太爷爷,刘太公,您们近日可还安康?” “好好好,俺们几个身子骨都好。” 几位老人和蔼的点点头。 “毅哥儿,你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啊。”刘太公笑容满面,感慨道:“杀了为祸的野猪精,将肉分给乡亲们,这等高义之举,如今双泉里谁还不知道李家庄李毅的名号?” “俺们几个也领到了五斤猪肉,是高家庄的后生送来的。”太爷爷也笑着道。 李毅亲切的扶住年龄最大的太爷爷,满脸笑意的道:“那是其他家领五斤,我是李家庄的人,你们三位又是李家庄德高望重的长者,哪能和他们一样?这不,我又拿了些猪肉回来,正想着给几位长辈每家再送五斤。” 说完从竹筐拿出包好的猪肉,塞到了三位老人手里。 三位老人眼睛一亮,觉得无比舒心惬意,看向李毅的目光也更加慈爱。 古代宗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往往有着特殊的地位。李毅明白,自己若是真想造反,一定要赢得他们的支持。 又和几位老人聊了几句,气氛融洽,把老人哄得开开心心,李毅才告辞离开。 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李过带着,去往村子里各家各户。 陕北土地狭小、沟壑纵横,一个村子也不过几十近百户人家,大都坐落在山坡上平坦的地方。 李毅敲门而入,开口就是叔叔婶婶,态度谦和,面带笑容。 说明来意之后,每户送了两斤猪肉,让村里人喜笑颜开,直夸李毅有心。 送到村里李婶子家时,见她家中男人染了病卧床不起,李毅又让李过跑回去将自己没吃完的药取来,引得李婶子感激不尽。 就这样,李毅走了一遍村子,也笼络了一遍人心。 等到天色黯淡,他最后进了李自敬家的院子。 刚进门就碰见一个头戴蓝色方巾,一身破旧红色夹袄的妇人,容貌平平,就是眉眼间透着些泼辣。 李过刚见到这个妇人,就撇着嘴看向一边。 妇人正是李自敬的发妻,王三娘。 李毅走上前笑着道:“嫂子,忙着呢。” 王三娘打量番李毅,没好气的道:“俺穷苦人没有享清福的命,可不得忙着吗!这不是忙着喂鸡,多生几个鸡子拿去换粮。省的养了别家,饿了自家的肚皮。” 李毅如何听不出来,王三娘是在不满自己伤病时吃了他们家的粮食。 他也不恼怒,反而从竹筐里拿出来十斤猪肉,笑着道:“嫂子莫要忧心,我身子已经大好,今后能撑起门楣了。这十斤猪肉,用来补偿借走的粮食吧。” “哎呀,毅哥儿这是说的什么话。”王三娘两眼放光的看着猪肉,连忙接过来笑道:“不就是些粮食吗,自家兄弟,吃了也就吃了。” “呵呵。”一旁的李过冷笑连连。 王三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带着几分讨好道:“今日听王婆她们说毅哥儿长能耐了,婶婶还不信,没想到现在应验了。毅哥儿,你今后要是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你家二哥啊。” 李毅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王三娘十分欣喜,擦擦手道:“今个你也别做饭了,嫂子做几个菜,你和云娘一起过来吃。” 李毅笑着摇头道:“嫂嫂客气了,今日有些不便,改日吧。” 告别王三娘和李过,李毅回了自家宅院。 刚进院子,云娘就迎上来,见到李毅衣袄染血,眼中泪光闪烁,有些心疼的上下打量。 李毅将竹篮放下,安慰道:“只是些皮外伤,你去烧水帮我擦拭身体。” 云娘连忙进了厨房,不一会就烧了满满一盆热水,有些拘谨的拿着毛巾。 李毅淡定的脱下染血的羊皮袄,然后解开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 “帮我擦掉血迹就好。” 云娘慌乱的打湿毛巾,紧张的看着李毅赤裸的上身,心跳加速,一张小脸羞得通红。 李毅回头望了她一眼,玩笑道:“云娘,你怎的不呼吸?” 云娘这才发现自己紧张的憋着气,怪不得心慌气喘,于是小脸更红了,有些娇羞的低着头。 屋内的气氛慢慢变得暧昧,李毅不自觉坐直身体,湿热的毛巾擦拭完后背,云娘又蹲到前面为他擦拭胸膛。 胸口小手轻抚,鼻尖幽香萦绕,望着云娘柔美的面容,清澈的眼神,李毅只觉得口干舌燥。 “别拿这个考验干部啊。” 在云娘的惊呼中,李毅一手搂住那双圆润的小腿,一手托住后背,将娇小的云娘抱在怀中,压住冲动的元凶,顿时舒服许多。 云娘并没有反抗,反而靠在李毅怀里,感受着温热的体温,无比安心的闭上眼睛。 下一秒钟,一股带着热气的吐息喷在她的脸上,混合着淡淡酒味的柔软让她身体瞬间绷直,然后慢慢变得软绵绵,像是棉花糖要融化在湿热的情欲当中。 直到一只手不老实的伸进裙摆,云娘才反应过来,捧住李毅的脸庞,柔情的摇摇头。 李毅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染着淡淡的哀愁,既有对未来的担忧,也有期许和欢喜,让李毅清醒了过来。 “毅哥儿,我只是想等到成亲后。” 云娘将头埋在李毅胸膛中,有些羞涩的解释道。 “我明白。”李毅点点头。 云娘抬头看到他真的没有生气,露出个甜甜的微笑,走了出去。 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李毅愿意尊重云娘的想法,并且也感受到云娘在慢慢将身心交给自己,这已经够了。 压下欲念,李毅搓搓脸清醒几分,观察身上的伤口。 一些擦伤划伤已经结痂,肩膀上比较严重的伤口也已经止血,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愈合。就连断裂的肋骨,也只是隐隐有些刺痛。 常人若是受了伤,怕是医治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到这个程度。看来自己如今不仅天生神力,身体素质也超乎常人。 这样的话,那个比较冒险的计划,自己倒是也能试一试。 想着这些,李毅又瞥了一眼下面,粗壮有力,战斗力应该也不弱。 当天晚上,云娘做了丰盛的饭菜。不仅有白面馍馍、稀粥,还有炖肉可以吃,比寻常豪绅吃的都强。 只要有足够的营养摄入,李毅相信自己身体恢复的会更快。 第11章 肆无忌惮的艾万华 次日醒来,云娘早已在织布机前忙碌,不时哈一下冻伤的手。 李毅拿来陶盆升起了火,又去担了满满一缸水,回来时全身冒汗,头顶弥漫着白雾。 他也不休息,反而拿起院子里石锁熬炼力气,近百斤的石锁在他手中宛若无物,被扔到半空,又稳稳接住。 等到全身筋骨舒爽,李毅打算练枪,这才想起来长枪已经断成两截,只能取了根长棍充当长枪。 院落荒芜,寒风凛冽。 李毅双手握枪,呼吸减缓,整个人立在院中,如同铁树生根,又如猛虎蓄势,一步踏出,整个人气势瞬间一变,枪尖飞溅,如同火花璀璨,寒芒乍现。一步后退,枪尾稳重有力,破风呼啸,声如崩雷。 枪随步进,步随枪退,步法变化之中,枪法也在变化,而带动长枪的手臂,竟然有拳法的影子。 所谓脱枪为拳,李毅所学的枪法是岳家枪,拳法正是奉岳飞为祖师爷的形意拳。 形意拳讲究钻、劈、横、炮、崩,过手如过山,一步一重天,招式刚猛,一力降十会,无比霸道。 而李毅如今力大无穷,身体强健,正适合霸道无比的枪法和拳法。 木棍终究是木棍,在李毅强劲的力量催动下,最终还是支撑不了断成两截,让李毅眉头一皱,被迫停了下来。 看来自己要抓紧弄一把趁手的长枪才行。 “师父好武艺……” 一阵拍掌叫好,李过带着高小甲等几个少年跑进来,满脸热切的看着李毅。 “你们这帮混小子来了。” 李毅丢掉木棍,拿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高小甲连忙送上来破旧的夹袄。 看着这个机灵的小胖子,李毅笑了笑,穿上夹袄,高声道:“练枪先练拳,练拳先练根,你们之前有些底子在,就先扎一个时辰马步吧。” 扎马步十分枯燥痛苦,少年们闻言全都哭丧着脸,小声的抱怨。 但是看着一脸严肃的李毅,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不情不愿的跑去墙边,扎起了马步。 李毅也不理睬他们,去了屋内交代云娘几句。 等到再次出来,少年们早就龇牙咧嘴,腿脚发酸,苦苦支撑着。 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有少年累瘫在地,双腿发颤,站都站不起来。 最后只剩下李过一个人咬牙坚持,直到两个时辰到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毅有些意外,李过功底并不比其他人强多少,能够坚持这么久,更多是靠毅力坚持。 看来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潜移默化也有了些变化。 这时候云娘端着两碗热粥出来,笑着道:“你们先别练了,去厨房端粥吃,待会别凉了。” 说着贴心的将一碗热粥递给了李毅,热粥上面铺着一些咸菜,热气蒸腾。 听到还有饭吃,少年们纷纷发出欢呼声。 他们蜂拥进厨房,从灶台边端上热粥,一个个小口咀嚼吞咽,神情满足。 如今青黄不接,乡民们没有生计,一天只吃一顿饭。这帮正长身体的少年,早就饿坏了。 “是肉粥。” 有少年发现热粥里的肉丝,惊喜着叫嚷道。 云娘走进来给他们的碗里添加咸菜,闻言笑道:“是你们师父特意吩咐的,说你们正长身体,需要吃肉。” 少年们望向院子里的李毅,面面相觑,竟然全都沉默了。 有少年低声道:“师傅白白教俺们练武,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哪有还给饭吃的?” “就是,更别说还给肉吃。俺只有过年才能吃两块薄薄的腊肉。” “俺家穷,两年都没吃过肉了。”一个少年闷闷的道。 少年淳朴,一个个心里过意不去。 最后还是高小甲沉声道:“这是咱们撞了大运,碰到了好师父。以后师父说什么,咱们一定照做,谁要是吃了饭忘了恩义,俺第一个不饶他。” “俺也不饶他。” “狗娘养的才不听师父的话。” 李毅感知强大,虽然站在院子里,也听到少年们的谈话。 这帮少年出身穷苦,性格坚韧,知恩善报,倒都是好苗子。 若是好好调教培养,不说成为自己助力,至少也能让他们在乱世中多一分活命的本钱。 他走进厨房,“都吃饱吗?” 少年们连忙站直了,纷纷回答吃饱了。 “既然吃饱了,就绕着庄子跑三趟,谁第一个跑完,我奖励他一斤猪肉。” 听到跑步还有猪肉可拿,少年们十分兴奋。 李毅领着他们出了院子,刚刚扎马步是考验少年心性,现在跑步是了解他们的体能。 就在他们离去没一会。 一群人突然毫不客气的推开院门,大呼小叫的闯进李毅家的院子。 为首一人身着锦袍,头戴四方巾,一副读书人打扮。 寒冬腊月,左手里还拿把扇子,右手牵着两条凶猛细犬。 若不是一双三角眼透着刻薄阴毒,倒也算个翩翩公子。 七八个身穿短打棉服的汉子众星拱月般围着他,低眉顺眼,脸上尽是讨好。 “艾万华?!” 云娘从屋内走出来,脸色一变,眼神满是提防和厌恶。 艾万华却好似没看到,径直走到她面前,热切的道:“云娘,上次是我有些唐突了,如今三日过去了,你总该回心转意了吧。” 云娘低头不语,转身想躲开。 艾万华眉头一皱,折扇一展,恶犬狂吠,吓得云娘不敢动弹。 “云娘,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你若是从了我,我可以带你去西安城,那里繁华锦绣,过得可是天上的日子。” 云娘低头咬牙道:“我哪也不去。” 艾万华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收起折扇,冲着手下使个眼色。 随从们纷纷围了上去,嬉笑道:“姑娘,我家少爷对你朝思暮想,你可是有福分啊。” “跟着我家少爷,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享之不尽,不比过苦日子强吗?” “多少人想傍上我家少爷,还没这个福分呢?” 艾万华望着云娘婀娜的身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着道:“云娘,只要你从了我,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此时院中并无旁人,艾家随从步步紧逼,艾万华肆无忌惮,云娘惊恐无助,十分害怕。 但她依然鼓起勇气,语气坚定的道:“今生今世,我只愿随毅哥儿过日子,什么荣华富贵,我不稀罕。” “说得好。” “艾家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云娘小心些。” “我们在旁边看着,断然不让毅哥儿家再遭横祸。” 此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李家庄的乡民,上次就是他们鼓噪助威,才吓退了艾万华,今日见这个恶霸又找上门,连忙来站台子。 “叫什么叫,都给小爷滚。” 艾万华失去耐心,暴躁的呵斥几句乡民,帮闲纷纷举起木棍恐吓,这才压下乡民。 见云娘始终冥顽不灵,艾万华神情阴森,咬牙道:“云娘,你就这么贱?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要跟着个蠢货,过猪狗不如的苦日子?” 云娘冷漠冰霜,不想再说什么。 乡民们见到艾万华吃瘪,纷纷发出哄笑声。 “小爷要的女人,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艾万华彻底恼怒,手中狗绳一松,两条细犬像是收到命令,狂吠着冲向云娘。 云娘仿佛认命一般,眼睛紧闭,神情带着一丝解脱。 其余乡民也根本来不及阻拦,纷纷发出惊呼声。 第12章 惹下众怒 就在猎犬要扑倒云娘之际,一道身影闪现,一脚踹飞一只细犬,只听呜咽一声,细犬狠狠撞到墙上。 身影动作行云流水,一个正蹬,左手抓住另一只细犬脖颈,右手握拳猛然轰出,所有人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细犬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没了生息。 李毅随手扔掉细犬尸体,还未说话,云娘就突然扑在他的身上。 “毅哥儿。” 感受着云娘心里的惊恐后怕,李毅有些心疼。 摸了摸云娘的头发,李毅柔声道:“没事的,一切有我。” 这个动作宠溺暧昧,让云娘心中安定许多。 院门外的乡亲们也纷纷跑进来,他们一脸不善的盯着艾万华一行人。 李家婶子恼怒道:“光天化日,艾家就敢上门逞凶,还有没有王法了。要不是王三娘让我去找毅哥儿,云娘怕不是要被恶狗咬死了。” 王三娘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艾万华,低声道:“我一见艾家一伙人赶来,就知道没有好事,才和李家姐姐商议。” 有乡民高声道:“毅哥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断然不能让艾家害了他。” “对,对,咱们就在这看着,谅艾万华也不敢肆意妄为。” 乡民们高声呼喊,想要震慑艾万华,也是在给自己壮声势。 可惜艾万华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冷冷瞥了一眼。 “李毅,你还活着?” 艾万华撇眼打量李毅一眼,冷哼道:“刘麻子这帮杀才果然去投了流寇,这才让你活到现在。” “艾万华,你在找死。” 李毅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刚刚若不是他出手及时,云娘不死也会重伤,若是染上狂犬病,可以说十死无生。 艾万华毫不在意,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可怨不得小爷。我还以为上次的教训,能让这贱人想明白,没想到硬逼着小爷做恶人。” 艾万华一副被逼无奈的表情,拿出一张字据,沉声道:“云娘,之前李毅殴伤我,我大人大量不予追究,只让你们赔偿五两银子,这里可是有你的画押啊。” 看到字据,云娘脸色瞬间苍白,惊慌的看着李毅。 李毅并不知道此事,扶住颤抖的云娘,眼神带着疑惑。 云娘眼中闪着泪光,害怕的道:“当时你为了救我,不小心撞倒艾万华。他叫嚣着要报官,我只能签了字据。” 李毅轻轻拍了拍云娘的小手,示意她不必担忧。 艾家在米脂县权势滔天,就连官府也要看艾家的脸色,明明是自己被打伤垂死,艾万华偏偏能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就是认为谁也拿他没办法。 艾万华得意洋洋,高声喝道:“赔付五两银子,白纸黑字,你们认还是不认?” 李毅冷笑道:“不认又如何,认又如何?” 艾万华一展折扇,冷哼道:“不认,那就去见官,到时候自然是杀威棒伺候,在牢里等死。若是认,那就拿银子出来。” 说到这里,艾万华冷眼看着李毅,嘲讽道:“不过,你能拿出五两银子吗?我量你也拿不出来……” 李毅冷哼一声,他现在手里有十两银子,可决不会任由艾万华欺诈。 但是周围的乡民却有人高声道:“我出一百文,大家凑一凑,决不能让艾家欺负死毅哥儿。” “我出一百文。” “我出五十文。” “我出二两银子。” 李自敬带着太爷爷等三个老人走过来,关切的看着李毅,见他没事,这才放心。 刚刚正是他说话,要拿出二两银子。 族长太爷爷沉声道:“艾家二少爷,我们李家庄对艾家一直恭敬,如今凑出五两银子,此事作罢可好?” “呵呵,五两银子,你们当老子是乞丐吗?” 艾万华脸色铁青,三角眼满是狠厉,怒声道:“这么多日子过去,自然要算上利钱。连本带利,我要二十两银子,李毅,我就不信你还能拿的出来?” “艾万华,这才刚刚过去三日,五两银子就翻了几番,谁家的利钱有那么高?”李自敬怒声道。 艾万华嗤笑一声,“别家我管不着,可我艾家,利钱就是这么高。” 太爷爷开口道:“艾家二少爷,印子钱的利息都是有规矩在的,你们艾家就是再霸道,也不能想收多少就是多少。” 艾万华扭头看着三个老人,讥笑道:“规矩,小爷就是规矩。老东西,惹毛了小爷,整个李家庄所有的利钱都按这个算,少一个子,剥了你这老货的皮。” 太爷爷三人被气的浑身颤抖,其他乡民见长辈被辱骂,一个个愤怒的瞪着艾万华。 “艾万华,你敢在我们李家庄放肆?” “乡亲们,赶走这帮混账。” 乡民们纷纷大喊,举着农具就要上前。 “都给老子滚开,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艾万华一双三角眼狠毒的望着乡民,语气阴森的道:“想和艾家为敌,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乡民们脚步一顿,有些犹豫。 艾万华冷哼一声道:“此时寒冬腊月,官府正要编役。绥远闹了流寇,也需要民夫运送粮饷。你们李家庄的汉子这般有血性,老子明日就去县衙走一趟,让你们统统去服徭役。” 这年头徭役都是自备干粮,风餐露宿,加上天寒地冻,还要被衙役盘剥,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当下乡民脸色铁青,胆大的怒视着艾万华,胆小的则低着头。 艾万华哈哈大笑,折扇指着李毅,“李大傻子,今天你若是拿不出二十两银子,我就带走云娘来抵债。等我玩腻了,十两银子卖给你,要是你没有十两银子,小爷就把她送到窑子里,卖个一年半载,又烂又臭,五百文卖给你,没有五百文,五十文,五文钱。跟老子斗,你够格吗?” 说完盯着云娘,“贱人,不做我艾万华的女人,就让你做人人骑万人睡的婊子。” 云娘脸色惨白,眼神充满了绝望。 “好个艾家,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今天真让我开了眼界。” 李毅扶着云娘,安抚之后才转身看向艾万华,冷笑道:“这二十两银子,我不会给,也不想给。” “你什么意思?”艾万华脸色阴沉。 李毅咧嘴一笑,“今日,我要给你普普法。太祖皇帝曾在宝训中要求,放贷利息不得过二三分;《大明律》也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违者鞭笞四十,余利计赃,重则坐赃论罪。天日昭昭,艾家自诩书香传家,忠君爱国,难道竟敢不把太祖皇帝,不把大明律法放在眼里吗?” 艾万华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毅直接把太祖皇帝朱元璋都搬出来了,他若是说错话传到官场里,引起了风浪,怕是会给整个艾家带来大麻烦。 周围的乡亲们见李毅镇住艾万华,激动地欢呼起来。 更有人大叫道:“毅哥儿说得好。” 艾万华脸色青红变幻,难看到了极点。 李毅怎么会知道《大明律》,又怎么知道宝训的? 第13章 惩治艾万华 他凶狠的盯着李毅,语气阴森的道:“李毅,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一百两银子,二十亩上田,你若是识相,就将云娘让给我,今后衣食无忧。若是不识相,今日就要了你的性命。” “想要我的命,就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李毅淡淡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给我抢人。” 艾万华一声暴喝,身边的帮闲纷纷冲上来。 李毅身后的乡民们纷纷举起农具,严阵以待。 这时候李过等少年也跑了回来,见到艾万华欺辱师娘,纷纷捡起石头、木棍,就要冲上去厮打。 李毅拉住为首的李过,冷声道:“你们不要动手,几个泼皮,还奈何不了我。” 艾万华讥讽的道:“不知死活,杀了他,有什么事情老子担着。” 帮闲本就是地痞流氓,如今有艾万华撑腰,再也没了顾虑,纷纷冲了上来。 李毅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动手,他不退反进,一步上前闪电般抓住一人的头发,一个顶膝撞在他的脸上,脆弱的鼻梁瞬间撞坍塌,粘稠的血水从口鼻喷射出来,那人软绵无力的躺在地上。 看都不看一眼,李毅左手抓住一个打过来的拳头,嘴角露出一抹残忍,右手握拳凶狠的击打在对方肩窝,坚硬的骨骼被直接打断,对方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转眼被一个肘击打晕。 动辄打断骨头,打的人昏迷不醒,李毅狠辣的手段让其余帮闲吓了一跳,纷纷拔出匕首,色厉内敛的大声叫嚷,却不敢向前一步。 李毅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脚步一弹整个人直冲而起,一拳猛地打在一人脸上,鲜血混合着牙齿喷出。然后转身握住一把刺来的匕首,一用力硬生生掰断对方的手腕,再一脚踹飞。 剩下的两个帮闲浑身颤抖的举着匕首,李毅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直接从他们身侧走过。 “李,李毅,你敢……” 艾万华声音颤抖,突然转身就跑,但是院门已经被乡民堵住。 望着被折断手脚,躺在地上惨叫的手下,艾万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李毅,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 说话间,突然手掌一扬,一捧黄土向着李毅眼睛撒来,然后扇尾弹出一柄刀刃,无比狠辣的向着李毅心口刺去。 西北苦寒动乱,艾万华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他这一招极其刁钻,措不及防之下,鲜少有人能躲过。 好在李毅感知超强,右手一转抓住艾万华手腕,用力一扭,直接硬生生折断。 养尊处优的艾万华哪里受过这种痛苦,惨叫着松开折扇。 李毅丝毫没有留手,脚尖重重踢在艾万华膝盖上,惊恐和剧痛让他发出不似人的哀嚎,声音嘶哑的大叫。 “李毅,你敢伤我,难道你忘了我是谁?我爹是谁了吗?” 李毅冷哼道:“你爹是谁,要去问你娘才知道。” 说完抬起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他的脸上。 艾万华口齿不清的还想再说。 紧接着李毅又是一巴掌扇上去。 “艾家是吧?” “你!” 啪! “涨利息是吧?” “饶……” 啪! “要我的命是吧?” 李毅一连几个巴掌,把艾万华打得脸颊红肿,整个人像是猪头一样。 李自敬连忙上前拉住他,心惊胆战的道:“毅哥儿,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撑不住了。” 太爷爷也颤颤巍巍走上来,叹息道:“毅哥儿,停手吧。打死了艾万华,整个李家庄的人都要给他陪葬啊。” 其余乡民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敢真要了艾万华的命。 李毅迟疑着停下手。 艾万华怨毒的盯着李毅,含混着道:“李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李毅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炸了,回过身拿起一柄斧头,走到艾万华面前。 “不放过我,老子索性直接杀了你,去投流贼,看你爹能奈我何?” 望着锋利恐怖的斧头,艾万华彻底吓破了胆,他不敢再大放厥词,肿脸挤出一丝哀求。 “李毅,李爷,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让你再害我吗?”李毅脸上杀机浮现。 艾万华吓得胯下湿了一片,连忙叩首道:“我绝不敢了,再也不敢招惹你。” 李自敬死死拉住李毅,劝说道:“毅哥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艾万华杀不得。” 太爷爷也叹息道:“李毅,放过他吧。今天给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李毅望着周围满脸担忧的乡亲们,自己一时痛快杀了艾万华,投流贼造反确实痛快,但是连累他们,就不是自己的本愿。 索性自己现在有自保的能力,暂时放过艾万华,拖延时间积蓄力量也是好事。 李毅丢弃斧头,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写明自己伪造字据,心怀不轨,强抢云娘的罪证,我就放你一条狗命。” 艾万华长舒一口气,连忙答应下来。 等到艾万华和一帮帮闲签字画押,李毅收了口供,这才放他们离去。 只是望着艾万华狼狈的模样,李毅知道,狠毒如蛇的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但李毅丝毫不惧,他望向身后的乡民们,只要他们这些斗升小民团结在一起,艾家也只是纸老虎。 想罢他转过身向着众位乡民深深一拜。 “今日多谢大家相助,小子莽撞,给诸位惹麻烦了。” 刘太公道:“你是李家庄的后生,乡里乡亲的还能坐视不管不成?” “就是,这艾万华平日横行霸道,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好人家,也是时候吃个教训了。” “毅哥儿打得好,俺们看了都扬眉吐气,心里大爽。”有乡民高声笑道。 其余乡民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平日里只有艾家欺负他们,他们今日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只有太爷爷叹息道:“毅哥儿,你这下彻底和艾万年结了死仇,今后要小心行事了。” 李毅明白太爷爷担心自己,点头道:“小子明白。” “毅哥儿别怕,艾家若再敢上门,咱们老少爷们都出来给你助威。”一位乡民大声道。 “助威,我看是陪葬还差不多。” 李毅还未说话,就见刘猎户气冲冲的走过来。 他看着诸位乡民,脸色难看的厉害。 “艾老爷可是大官致仕回乡,就连知县老爷也要敬他三分,如今李毅不仅招惹了艾家,还打伤了艾家二少爷,这会给大家伙带来灾祸的。” 原本高兴的乡民纷纷冷静下来,他们望着刘猎户,脸色有些沉重。 “刘猎户,你莫要在这里耸人听闻。”李自敬见状连忙道。 “我耸人听闻?我就问问大家伙,若是艾家二少爷真的买通官府,让村里的青壮去府谷县运粮,去米脂县修城墙,大家伙去还是不去?” 官服徭役乃是刮骨杀人的利刃,乡民自然不愿意去,却不敢不去。 刘猎户满脸怨愤的望着李毅,上前指着他道:“当初在柴山,我就看出来你这混账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你如何处置不好,偏要鼓动大家伙,打了艾家二少爷,让他嫉恨整个李家庄。我看你就是故意连累大家伙替你挡灾。” 这番诛心之言一出,有些乡民的眼神瞬间变了,议论纷纷。 第14章 官府的做派 刘太公再也看不下去,喝骂道:“都是乡里乡亲,毅哥儿送肉的时候,大家伙吃得满嘴油光。怎的,如今毅哥儿有了麻烦,就害怕惹火烧身吗?” 李毅上前搀扶住刘太公,“您老别要生气,既然刘猎户这般说,我倒也有话问他。” 说完环视周围,光明磊落,直视乡亲们的目光,并无半点躲闪。 等到乡亲们安静下来,李毅才面对刘猎户道:“刘猎户,你刚刚所说的意思是不是,若有恶霸骚扰自家妻女,当袖手旁观?若有恶徒欺凌邻里亲戚,当坐视不管?若有官绅富户欺辱穷弱,穷弱就该活活受欺辱?”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猎户大怒道。 李毅冷冷看着他,嘲讽道:“那敢请教,艾万华骚扰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该如何?辱没我敬重的长辈,我该如何?派泼皮想要取我的性命,我又该如何?” 刘猎户支支吾吾,望着深思的乡民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到争辩,平日里钻山猎鸟的他,就是十个绑在一起,也不是混迹评论区数十载的李毅的对手。 李毅懒得看他一眼,反而高声道:“既然刘猎户回答不了,那我就替他回答。人活一世,谁都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若是有人偏要招惹咱们,欺凌咱们的妻小,辱骂咱们的长辈,甚至还想要咱们的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话,揍他娘的。” “说得好。”李过在旁边大声叫嚷。 刘猎户咬牙切齿的道:“我说不过你,不管怎么样,你去艾家请罪,要打要杀,自己扛着,别连累大家伙。” “行了刘猎户。你这胡言乱语,说的什么话。” 太爷爷一戳拐杖,冷斥道。 “刘猎户明明是自己害怕艾家报复,何必来激俺们?乡里乡亲,要是俺们眼睁睁看着艾万华逼死毅哥儿一家,祖宗都要蒙羞。” 李大婶看的明白,直接拆穿了刘猎户的真正目的。 李自敬也高声道:“咱们老少爷们,讲的就是义气。同在一个村,难道很真能见死不救?” 刘猎户还想再说,但刘太公走过去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软骨头的东西,我们老刘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废物,还不快滚。” 刘猎户捂着脸,怨毒的望着乡民们,咬牙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李毅招惹了艾家,早晚会害死咱们的。”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他要赶紧去艾家解释清楚,避免艾家报复,殃及到自己。 但他刚出了院子,就碰见两个衙役。 他们身旁还站着四个膀大腰圆,手持长棍的艾家家丁,一脸不善。 “官,官差?” 刘猎户双腿打颤,一时间愣在原地。 而衙役毫不留情的推开他,走到院子内,高声道:“李家庄李毅,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 望着两名帽沿插着鸟毛,身着箭袖青色棉衣,腰悬佩刀的衙役,乡民们脸色大变。 民不与官斗,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乡民们平日里最怕这些官差皂吏,如今见他们来者不善,都心中惧怕。 太爷爷颤颤巍巍上前,强笑道:“两个差爷,我乃本村村长,敢问找李毅何事?” 衙役扫了太爷爷一眼,呵斥道:“老爷办差,你一个老货问得着吗?” 太爷爷一把年纪,被骂也不敢多说,反而拿出一把铜钱,讨好道:“两个差爷辛苦了,这点钱拿去喝碗热茶。” 见刮到油水,一个衙役道:“今日我家老爷在艾家做客,正好碰见艾家二少爷受伤。如今艾家二少爷状告李家庄李毅行凶作乱、包藏祸心、企图从贼造反,特让我们来拿人。” 听到从贼造反的罪名,乡民们顿时就炸开了。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你胡说,明明是艾万华欺辱我家师娘,才被我师父教训一顿。”李过大叫道。 衙役冷笑道:“娘的,倒是碰见个不怕死的。娃娃,你果真看到了?” 李过立马就要回答,但被李自敬死死捂住嘴巴。 见到李过被人拦下,衙役失望的道:“可还有其他人证?” 乡民们都不敢说话。 另一个衙役不高兴地道:“直娘贼的,这帮泥腿子都学精明了,知道一旦涉案咱们就有借口把他们投入监牢,让他们亲属使银子捞人。“ 就在衙役说话间,太爷爷冲李毅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偷偷逃走。 却没想到衙役一眼看穿,神色阴沉的道:“老货,别自作聪明。老爷等着呢,放跑了李毅,爷爷们就抓你一家老小去交差,告个纵贼逃脱的罪名。” 李毅推开遮挡自己的李大婶、刘太公等人,走出来道:“你们要抓的是我,不要牵连无辜。” 衙役扶着腰刀,上下打量道:“你就是李毅?” “差爷,此人就是李毅。案子是他犯下的,和我们无关。”刘猎户大声道。 一名衙役抽出腰刀,冷喝道:“李毅,老子知道你武艺高强,莫要枉动,不然李家庄老小,都会被你牵连。” 四个强壮的艾家家丁也是手持包铁木棍,将李毅团团围住。 李毅巍然不动,顾虑到乡民,也没有反抗。 另一个衙役拿出锈迹斑斑的镣铐,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给李毅戴上。 因为见识过艾家帮闲的伤势,他们将李毅手脚全用镣铐锁住。 等到镣铐锁牢了,两个衙役才长舒一口气。 虽说乡民畏惧他们如虎,但眼下流寇四起,容不得他们不小心。 拿住李毅,衙役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望着周围的乡民,嘴角露出贪婪的阴笑。 其中一个衙役拉住太爷爷,低声道:“案犯李毅已经抓捕归案,可有无从犯却是我们兄弟一句话的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太爷爷恼恨的道:“你们想要多少?” 衙役奸诈的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银子。 太爷爷满脸愤怒的望着衙役,要知道此时一文钱能买两个黑面饼。 五两银子,就算是一户三口乡民,不吃不喝劳作一年,才能攒下的银钱。 “老东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给你个孝敬爷爷们的机会,不然定要你们李家庄死几个人。” 说着指着旁边三个半大的小子,冷声道:“我看这帮小子就是李毅的帮凶,抓住他们。” 另一个衙役抽出绳索就要去抓人。 三人的父母悲嚎着上前阻拦,被衙役用刀鞘打倒在地,惨叫声不断。 “住手。” 太爷爷满脸悲愤的拦了下来,双眼流着浊泪,“我们交,我们交还不成吗?!” 打人的衙役啐了口老痰,不耐烦的道:“给脸不要脸。” 第15章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西北苦寒,乡民忍饥挨饿,饭都吃不饱,哪来这么多银子。 乡民们得知衙役勒索五两银子,一个个咬牙切齿,几个冲动的汉子怒骂着想上前拼命,但被人连忙拦下。 打死官差可是形同造反的大罪。 没办法,乡民们只好一家一户的凑钱。 李毅得知之后,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了太爷爷。 “今日是我惹下的祸患,这笔银子,自当我来出。” 太爷爷干枯的手臂接过银子,老泪纵横,张张嘴道:“好后生,你是咱们李家庄的好后生啊。” 周围的乡民也是一脸悲愤,毅哥儿慷慨豪迈,有侠义心,这艾家为何非要苦苦相逼,一定要害死他? 兔死狐悲之下,整个李家庄都弥漫着哀伤和压抑的怒火。 但衙役丝毫不在意,他们按着腰刀扫视着周围的乡民,眼神里满是威胁。 其中一个衙役竟然直接走上前,一把将太爷爷手里的银子抢过来。 “嘿,这五两银子既然是李毅拿出来的,定然是赃物,爷爷充公了。” 太爷爷死死抓住五两银子,哀求道:“差爷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衙役见一时抢夺不掉,恼羞成怒一脚踹翻太爷爷,怒骂道:“狗东西,竟然敢袭击官差,爷爷看你是活腻歪了。” 太爷爷已经年近六十,骨瘦如柴一头白发,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乡民们纷纷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太爷爷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神望着灰白的天幕,神情无比悲凉。 李毅再也克制不住,甩开压着自己的家丁,就要冲上去。 “案犯要逃,动手。” 另一个衙役抽出腰刀,大声的喊叫。 两个手持长棍的家丁无比狠辣的向着李毅的双腿打去。 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刻,出手就想直接废了李毅双腿。 李毅脚步被镣铐束缚,根本无法躲避,他也没有准备躲闪,反而马步一扎任由棍子打在双腿上。 其中一个家丁只感觉木棍像是打在了石头上,震得手臂发麻,就被李毅手臂一伸抓住脖颈,身体瞬间被拽了起来,重重摔在栅栏上,不知断了多少骨头。 另一个家丁吓了一跳,一棍凶猛劈砍而下,却被李毅死死抓住。 家丁练过武,当即一脚踢在李毅胸口。 李毅身形一晃,丢弃长棍双手握拳,一个横扫重重打在家丁脸上。 膀大腰圆的家丁惨叫一声,噔噔噔的退了几步,重重的摔在地上,捂着塌陷变形的左脸,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流出来。 等踢翻太爷爷的衙役反应过来,李毅已经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目露杀机,举拳就要打上去。 “毅哥儿,莫要冲动,莫要冲动。” 太爷爷躺在地上,大喊着阻止李毅,让李自敬上前拦下他。 “太爷爷?”李毅有些不明白。 “毅哥儿,你这一拳下去,李家庄老少五百余口全都要没命了。” 太爷爷冲着李毅摇摇头,长叹着低下头,“咱们穷苦小民,天生就要忍气吞声,忍了吧。” 李自敬也小声道:“毅哥儿,你这一拳打下去气顺了,李家庄的青壮们跟着你干就干了,可是李家庄的女人呢?孩子呢?她们能跑多远?她们能活多久?听二哥的,别冲动。” 李毅怔怔的望着周围的乡亲们,他知道李自敬说的是对的。 不管官府如何盘剥勒索,不管官绅豪族如何欺压凌辱,只要还能活得下去,大家就不愿意造反。因为造反,就代表要舍弃故土,流离失所,被官府通缉追杀。 不是谁都像他一样武艺高强,有信心在乱世中闯一条活路。 松开手,李毅将掉在地上的五两银子捡起来,塞进惊魂未定的衙役手里。 “银子给你,今日所有的事都和其他人无关,听清楚没有?” “你……” 衙役望着李毅沉静的神情,只感觉脖颈微凉,心里止不住的畏惧。 他感觉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李毅下一秒就会扭断他的脖子。 “知……知道了。” 衙役支支吾吾的答应下来,再也忍受不了李毅冰冷的目光,慌乱的退到不远处。 李毅走到满脸泪水的云娘面前,为她拭去泪水,笑着道:“放心,艾家想害死我,没那么容易。” 云娘仰头望着李毅,像是要将李毅的样子印在心底,决绝的道:“毅哥儿,你我虽未成亲,但我已经将你当成夫婿。你我生未同床,死亦同穴,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听着这番话,李毅心中刺痛,无比怜惜的望着云娘。 微微叹息,李毅招来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的李过。 “师父,你不要去,艾家会害死你的。” 李毅冷冷一笑,在李过耳边悄悄交代几句,然后冲着身后的乡民们深深一拜,也不说话,径直的走出院子。 衙役和家丁也不敢离李毅太近,小心的跟着。 一行人出了院子,一路向东,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艾家庄。 艾家庄坐落在一处山坡上,山坡下面是星罗棋布的土屋,向上走百米,就是艾家庄的入口,一座五米多高的城楼。 城楼左右两侧修建土石城墙,将整个艾家庄保护在里面,有数个手持长矛的强壮家丁在城楼上巡视,监督着不远处的林子。 林子里搭着一片简陋的茅草棚屋,有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流民在向着李毅等人张望,但看到是衙役和家丁,纷纷缩着头转进草棚。 流民,就是彻底破产、流离失所的农民。 因为灾荒兵祸,他们田地的产出无力养活自己,还要背负沉重的税赋,就只能在官绅豪强的引诱逼迫下贱卖田宅,外逃乞活。 而一些豪门大户为了彰显仁义,会施粥救济,但是暗地里会诱逼流民卖身,买卖人口,这些流民就是被艾家施粥的名声吸引来的。 走进城楼门,一条街道两旁坐落着许多砖石瓦房,最西面是一座戏台,最东面则是艾家祠堂,其中最为中心的一座四开门的宅院就是艾家。 艾家坐北朝南,门第颇高,登上台阶才能自正门而入,大门上面有朝堂大员的题字牌匾,十分气派。 “快走。” 衙役催促着李毅从角门进去,李毅却丝毫不理会,反而抬脚登上正门台阶,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谁让你坐在这里的?还不快跟俺们进去。”衙役呵斥道。 李毅转头瞥了他们一眼,“既然艾家告我,那自然是去衙门问话,你们将我带来艾家做什么?” 衙役手握刀柄恶狠狠看着李毅,但是想到他的厉害,还是老老实实道:“知县大老爷还在艾家,正等着你进去问话。” 李毅摇头道:“艾家既然是苦主,谁晓得会不会暗害我。我就在这里等着,知县老爷要问话,就来这里问。” “你……” 衙役瞪着李毅,但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对着同伴道:“你看着他,我进去禀报。” 说完从侧门进去。 第16章 官场的黑暗 此时艾家厅堂内,一个身穿员外服,瘦高长脸的老者正端坐在主位上,品着茶水。 此人就是艾家家主,艾万华的父亲艾应甲。 艾应甲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其祖父艾希清为米脂第一位进士艾希淳之胞兄;其父艾榛,曾任京城东城兵马司副指挥;其三叔父艾杞为米脂第二位进士;其四叔父艾梓为武进士;他自己贡生出身,由知县而知州,由知州而府同(正五品),后来天启年间党同伐异,他为了名声不肯攀附阉党,就告老还乡,在艾家庄颐养天年。 正是靠着一连数代为官,艾家一跃成为米脂县最大的官绅豪门,米脂县官吏任选,赋税商贸,都要看艾家脸色才能施行。 一位脚着云靴,着七品青袍官服的四十余岁的官员坐在一边,神情烦躁,不时的瞥一眼旁边的艾应甲,眼眸中有一丝不满。 此人正是米脂县的知县,宴子宾。 “艾老,您是米脂县德高望重的乡贤,为官时勤勉为政,上报朝廷,下安黎民。此次流寇作乱,大灾大患,使得米脂县数万百姓身陷水深火热,本官分身乏术,苦劳无果,如今只有靠您才能度此难关,清流寇祸乱,捍大灾大患,还望艾老助本官一臂之力啊。” “宴知县过誉了,老朽花甲之年,只想安度晚年,如今在庄外施粥救民已经是极限,何德何能救得了全县百姓的性命?” “艾家乃是米脂县第一大家,米粮堆积如山,只要拿出一点点,本官这点难处,转瞬就能解决。艾老何必自谦啊。” 艾应甲转头看着宴子宾,冷声道:“我艾家虽说有些田产,但家大树大,耗费也不是小数。至于堆积如山,只是外人猜测,宴知县难道还真的信以为真了?” 宴子宾神情一顿,讪笑道:“本官失言了。艾老莫要动怒啊。” “老朽并非一毛不拔,只是宴知县口口声声为了灾民前来求粮,这等借口他人或许信得,说与老朽听,难道是真以为老朽老眼昏花了不成?”艾应甲沉声道。 宴子宾身子一颤,思索片刻,站起身向着艾应甲哀求道:“艾老救我。” 宴子宾哭丧着脸道:“如今西北民乱越演越烈,朝廷十分关注。眼下高迎祥、王嘉胤等贼寇聚集在府谷县一带作乱,朝廷大军云集,米脂县靠近府谷县,被定为军粮运转之所。督粮道参政洪承畴不日就将到达米脂县,可是府库账上的六千石粮食,实际上只有八百石,还大多是发霉变质的旧粮。若是被洪承畴查出来,本官怕是要被下狱问罪了。” 艾应甲捻着胡须道:“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此人我倒是听说过。” 宴子宾连忙道:“此人难道是艾老的旧相识?” 艾应甲摇摇头,道:“此人乃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年少得志,才华横溢,又通晓兵法,有同僚来信提起过此人,说其狼贪虎视、心狠手辣,有封侯拜相之能,不可小觑。” 听到这番话,宴子宾吓得脸色惨白。 他连忙抓住艾应甲的手臂,哭着哀求道:“艾老救我,这些年我虽是米脂县的父母官,但事无巨细,都念着艾家的利益,不说出关商贸,帮助交割田产,就是艾家二少爷多次被人状告,我也尽心压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啊。” 艾应甲嫌弃的挪开手臂,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宴知县这是求老朽吗?但老朽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威胁一般呢?” 宴子宾擦拭着眼泪,有些狼狈道:“本官怎么敢威胁艾老。只是六千石粮食的缺口,无论如何也要补上的,本官是真的没有办法。手下师爷偶然听人念叨过,艾家库存粮食足有六万石,更不要说各家仓房存粮,补上这六千石粮食,并非难事啊。” 艾应甲大怒道:“你竟然派人探我家根底,宴子宾,你想干什么?” 宴子宾收起苦相,面无表情道:“艾老莫要动怒,本官不是有意和你过不去,只是眼下洪承畴就要来了,米脂县供应军粮的事情也迫在眉睫,只要艾家助我度此难关,在明年大计得个优,调任东南繁华之地任一知州,本官保证投桃报李,听凭艾老吩咐。” 张居正变法后,朝廷施行考成法,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一次大计。明年正逢大计,当今圣上扳倒了阉党,官场迎来了洗牌,宴子宾就想去富硕的东南任官,好好捞上一笔。 当然,也是想远离西北这个火药桶。 艾应甲恼怒的盯着宴子宾,踱步片刻沉声道:“六千石粮食,老朽可以拿出来。” 宴子宾脸色一喜,就要躬身拜谢。 “但是……”艾应甲恢复平静,冷冷看着他道:“今年报了灾情,明年朝廷定然减税。你要将艾家田亩的税赋免了,然后允许艾家的商行继续拖欠官税。若是明年还有灾荒,粮价上涨官府不要平粜,也不要限制艾家蓄奴。” “哈哈哈。”宴子宾大笑道:“免了税赋,拖欠官税,明年粮价上涨艾家囤积居奇,高价卖粮大赚一笔,再低价让流民卖身,这样一番举动,艾家赚的银子怕是能买十万石粮食了。艾老真是好算计啊。” 艾应甲沉着脸道:“宴知县是不想答应吗?” 宴子宾连忙摆摆手道:“本官可当不来清官。这世上,越清的官,越没有好下场;反而像宴某这种官,太多太多,宴某不才,还是顺应浑浊的大势,做个有点小权,再谋点小财的官,这世道啊,已经救不回来喽。” 这时候管家走进来,禀报道:“老爷,去抓凶徒的衙役回来了。” 艾应甲摆摆手,“让他进来。” 宴子宾了结心事,坐在梨花椅上喝着茶水,心情大好的道:“想来是那李毅已经归案,艾老打算如何处置?” “区区一个庄户,投入后院死牢就是了。” 艾家后院有专门关押、折磨奴仆的私狱。 “那好,本官回去就补上勾票,说人死在了牢里。至于这个李毅,如何惩治,艾老随意。” 私自设置牢狱本来是犯法的,但宴子宾毫不在意,反而帮其遮掩。 这时候衙役走进来,偷偷看了眼宴知县,心虚道:“老爷,人抓回来了。” 宴子宾向外张望道:“人呢?” 衙役支支吾吾道:“那李毅坐在艾家大门外不愿进来,说是怕艾家暗害他。” “放肆。”宴子宾一拍桌子,怒声道:“区区贱民,本官派人抓捕,竟然还敢讨价还价?你们是死人吗?就任由他这般妄为。” 衙役满脸苦涩道:“小的也不想,可那李毅武艺高强,虽说带着镣铐,但拳脚着实厉害,艾家派去的家丁也被他打伤,没人敢逼他太甚。” 宴子宾霍然站起身来,呵斥道:“一个刁民,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多带些人,给本官往死里打。” 第17章 博弈 “慢着。” 艾应甲开口道:“此人在我艾家大门外,若是打斗起来难免引人非议,宴知县,还是劳烦你出面,先将他诓进宅院。” 宴子宾脸色难看,但还是答应下来,跟着衙役离去。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低声骂道:“连个进士都不是的贡生,竟敢指使本官做事。” 宴子宾是正宗的殿试进士出身,打心眼里看不起艾应甲这个国子监出身。 国子监,就是明朝的高干子弟做官预备学校。 寒冬凛冽,阳光虽然明媚,照在人身上却没有半点暖意。 李毅坐在艾家大门口,身边两个艾家家丁和衙役严阵以待的看押着,唯恐李毅突然暴起伤人。 他们可不觉得自己能挡着住这个天神般的少年。 路过的行人见到这奇怪的一幕,都好奇的驻足,忍不住打量坐着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高大,面容俊朗,虽然稍有稚气,可目光冷峻,神情肃然,有着一股坚毅不凡的气质。 慢慢的,艾家大门外聚集了十多名乡民,寒冬腊月他们也不忙,见有热闹都围了过来。 “后生,你坐在艾家大门口作甚?”有人出口问道。 周围的乡民也是竖起了耳朵。 李毅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朗声道:“好让大哥知道,艾家二少爷艾万华骚扰我未过门的妻子,欺凌我李家庄的长辈,又派泼皮想要取我的性命,我这次来,是面见知县大老爷,请他为我做主的。” “又是艾万华那不当人的东西。” “这艾家二少爷怎么就管不住下半身?” “这是第几个了?前面林家沟、高家庄也是有人被他糟蹋了,出了人命。” 有乡民目露怜悯的道:“好后生,你还是快走吧,知县要是能为你做主,太阳都得打西面出来。” 宴子宾在持刀衙役的拥护下走出来,他打眼扫了一眼门前的乡民们,官袍衣袖一甩,冷冷哼了一声。 身边的衙役顿时大喝道:“见到知县大老爷,还不下跪。” 官庄有艾家这个官宦世家,再加上常有朝廷官员前来走动,乡民们对知县并不是多惧怕。 “拜见知县大老爷。” 他们敷衍的跪倒在地,稀稀拉拉地喊着。 李毅却怎么也跪不下去,只是拱拱手,连敬称也懒得喊。 面宽体胖,摆足了官谱的宴子宾脸上青气郁郁,冷哼一声,“好狗胆,见了本官,竟敢如此无礼。左右,还不将其拿下,打将一通。” 两个衙役顿时抽出腰刀,走到李毅面前,目露凶色。 旁边围观的乡民眼皮一跳,有些畏惧。 李毅却哂笑一声,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眼扫了一眼两个衙役,脑袋离明晃晃的腰刀只要半米。 但就是这半米,两个衙役却怎么也不敢砍下去,反而相视一眼,有些心虚。 “一群废物。”宴子宾脸色难看。 此时乡民越聚越多,议论纷纷,不时有人说艾万华又如何如何,苦主如今找上门来。 宴子宾还想明年大计能得个优,去往东南做官,哪能这时候传出恶评。 “好个伶牙俐齿的凶徒,明明是你蓄意行凶作乱,殴打艾家二少爷,如今竟敢倒打一耙。” 他冷哼一声,对着乡民道:“诸位,尔等断然不能被此贼哄骗。” 两人前后说辞不一,乡民们更加好奇,一脸热烈的围观着。 李毅看着脸色阴沉的宴子宾,冷笑道:“敢问知县大老爷,你乃是米脂县的父母官,如今案件不察,也无证人证词,你为何一上来就直接断定,是小民蓄意行凶作乱?” “刁民,竟敢如此狂妄。” 宴子宾闻言怒不可遏,从来都是他行刑问话,何时有小民竟敢反问他的。 李毅丝毫不惧,直直盯着宴子宾,朗声道:“小民不敢,只是是非曲直总要让人信服。小民就算有罪,也应当带到衙门问罪,如何艾家二少爷刚上告,就将小民带来艾家。” 李毅站起身,身姿挺拔的道:“大人如此举动,不像是审问断案,倒像是直接将小民押给艾家,让艾家报仇一样。” 周围百姓霍然哄叫起来。 李毅这番举动,几乎就是指着宴子宾的鼻子,骂他贪赃枉法,是艾家的走狗。 他们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做。 几个被艾家欺凌过的乡民,忍不住悄悄竖起大拇指。 这后生,真是牛逼啊。 宴子宾被气的眼前发黑,一股邪火灼烧着心肝,让他恨不得将李毅挫骨扬灰。 “来人,给本官打,打死这个无法无天,不知尊卑的刁民。” 衙役迟疑不前,宴子宾就叫来艾家家丁。 一时间十数名手持木棍、长矛的家丁冲出来,齐齐向李毅走来。 李毅手中握着镣铐,手臂青筋暴起,低喝一声,双臂猛然用力,竟然将镣铐生生扯断。 如此巨力,惊得周围家丁骇然失色,不敢靠近。 旁边的乡民也是惊声大叫,见那少年身姿勇武,临危不惧,只觉得宛如天神下凡。 李毅也一脸警惕的观察,心中估算着自己若是全力出手,是否能逃出去。 他甘愿被抓捕而来,其一是不想连累李家庄的乡亲们,其二也是想看看有没有转机。 但显然,艾家和官府勾结,已经连审案下狱的流程都没有,直接就想置自己与死地。 就在两方要大打出手,场面急迫的时候,突然有钟声响起。 艾家家丁脸色一变,这是贼寇来袭的警告。 有管家回身跑进府邸,前去禀报。 一部分家丁纷纷登上城墙守备,另外一些看住李毅,但并没有贸然动手。 宴子宾更是被吓得脸色苍白,对着左右衙役道:“快快护本官躲起来。” 说着就要往艾家府宅跑去,正好碰到艾应甲从里面走出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宴知县,你是本县知县,有守土御贼的职责,怎能如此惊慌?” 艾应甲没好气的呵斥几句,就见有管家从城门楼进来。 “老爷,不是贼寇。是甘泉县十里八庄的乡民聚集而来,说是要让咱们放了李家庄李毅。” 艾应甲脸色一松,他还以为是高迎祥、王嘉怡等流寇打到米脂来了。 宴子宾张皇失措,官服不整,官帽歪斜,模样十分狼狈。 听到不是流寇,他长舒一口气,冷眼看着李毅,大骂道:“李毅,你竟然裹胁百姓,威逼官府。” 好嘛,上来就是一顶大帽子。 李毅懒得搭理他,只是看着远处数百乡民朝着城门楼而来,艾家家丁上前阻拦,两方人拥挤在一起。 其中李过、李自敬手持腰刀,神情激烈的大声嚷嚷,吓得艾家家丁纷纷后退。 这些兵器,还是当初从刘麻子等人手里缴获的。 又有高杰带着几名手下横冲直撞,将艾家家丁挤到了一边,放更多的乡民冲进了城门楼。 高老丈和太爷爷冲人群里挤出来,见到艾应甲、宴子宾站在台阶上,立马高声大喊道:“艾老爷饶命,青天大老爷饶命啊。” 一时间所有乡民纷纷大喊,声音响彻天际,整个官庄的人都纷纷出来查看,场面无比混乱。 艾应甲脸色难看的握紧拳头,他让宴子宾处理此事,就是不想艾家名声受损。 要知道名声对于艾家这等官宦之家十分重要,若是有了恶名,不仅会沦为官绅豪门中的笑话,还会给子弟读书任官带来麻烦。 艾应甲恶狠狠的瞪了宴子宾一眼,对着管家道:“放他们进来,但不要让他们靠近府宅。” 不时数百青壮乡民手持农具,纷纷聚集在艾家门前。 “放人,放人,放人。” 乡民齐声大喊,声势骇人。 宴子宾躲藏在家丁后面,拉着艾应甲的袖子,惊慌道:“艾老,这可如何是好?” 艾应甲鄙夷的扯开袖子,看向旁边的李毅。 此刻他才注意到这个打伤自己儿子的少年。 只见其剑眉星目,身形修长,目光锋锐慑人,颇为不凡。 此刻面对家丁长矛短刀丝毫不惧,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冷笑。 艾应甲不知道这个李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仅仅是一眼,他就知道,此子不可小觑。 李过手持腰刀跑到台阶上,周围的艾家家丁纷纷阻拦。 “一个小后生,放他进来。”艾应甲沉声道。 李过几步登上台阶,急切的上下打量李毅,关心道:“师父,他们没有伤你吧。” 李毅笑着摇摇头,望着面前的乡民,道:“你做的很好。” 李过咧嘴一笑,小声道:“俺按照你说的,直接带着太爷爷去找了高老丈,然后高老丈就带着俺们去十里八庄走个遍。他们记着你除掉野猪精的恩情,又感谢你送了不少猪肉,就来了。” 说完又加了一句,“有几个庄不想来,高老丈直接骂了他们一顿,让他们把吃掉的猪肉吐出来,他们才愿意来。” 李毅笑了笑,这就是人性。 虽然当初在高家庄做客的时候,十里八庄有威望的人作陪,临走的时候都豪言壮语的说李毅有事,他们必定帮忙。 可真要他们出面的时候,是人都难免会瞻前顾后。 艾应甲走到前面,对着诸位乡民拱拱手,道:“乡亲们,我艾家不说奉行仁义,平日里对乡邻也是多有敬重,今日诸位围堵我艾家庄,还请给一个交代。” 太爷爷和高老丈走在最前面。 太爷爷年近六十,在乡野里已经算是高寿。 他负责拐杖,沉声道:“艾老爷,俺们乡野小民,如何敢欺凌艾家高门。只是俺们李家庄的后生李毅,被带来了艾家,俺们就想着能够求艾老爷个恩典,放这好后生一马。” 艾应甲点点头,看向旁边的高老丈。 “高老丈,你应当是高家庄的人,李家庄的后生,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高老丈扯着胡子,笑道:“艾老爷容禀,这里可不仅仅只是李家庄的人,高家庄,林家沟等等,甘泉县十里八庄的人都来了。” 艾应甲自然看在眼里,一个李家庄可没有这么多青壮。 高老丈接着道:“俺们今儿也不想来,但是李家庄的那个后生,对俺们有恩。若是看他落难,连站出来喊一嗓子都不敢,那岂不是让祖宗蒙羞吗?” 艾应甲疑惑道:“李毅对你们有恩?” 高老丈大声道:“数月前柴山来了只野猪精,频繁伤人,俺们甘泉县十里八庄都指望着冬日烧炭卖钱,如何能忍?于是俺们请了猎户上山除害,几次都没除掉野猪精,还是那李家小哥站出来,杀死野猪精,还将野猪精的肉分给十里八庄的乡亲们,如此义举,俺们怎能不记在心里。” 艾应甲也听说过柴山的野猪精,但是他没想到这头野猪精竟然是李毅除掉的。 更不要这个穷苦的少年竟然将野猪精的肉分给乡民,这番举动,很明显是收买人心。 扭头望着李毅,艾应甲心中一沉,这么高明的举动,真是面前这个少年做的。 不知为什么,艾应甲心底对面前的少年,多了些忌惮。 艾应甲想了想,此时若是惩治李毅,定然会引起乡民不满,到时候有损艾家的名声。 但是放过李毅,自己儿子受伤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艾家相当于服软,也定然不行。 他想了想,看着旁边的宴子宾,破解的口子还在他的身上。 想罢他示意宴子宾避开人群,张口就是:“宴知县,六千石粮食可不是白拿的,此案还需你出面解决。” 宴子宾心里大骂,但是脸上却苦笑道:“艾老,明眼人都知道此案是你儿子有错在先,这么多乡民,让本官如何处置啊?” 艾应甲冷声道:“俗话说破家知县,宴知县审案断案的本事,老朽可是知道的。” 宴子宾望着群情激奋的乡民,哭丧着脸道:“可若是引起了民变,本官的大计该如何是好?” 但是艾应甲却充耳不闻,只是冷眼看着他。 宴子宾无奈,只能站到前面,高声道:“本官乃是米脂县知县,尔等聚众闹事,难道是想造反吗?” 当官的传统艺能瞬间上线。 第18章 斗争的必要性 造反可是要杀头的,乡民们害怕的低下头,有些人已经想要逃跑。 高老丈和太爷爷跪在地上,满脸哀求。 “青天大老爷在上,俺们乡野小民岂敢造反,今日只是想求个公道罢了。” 宴子宾拿着架子冷声道:“真是一群贱胚,谅你们也没胆子造反,还不快散了。” 衣衫褴褛的乡民们跪在地上,手足无措。 他们天生畏惧官府,知县老爷在他们眼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怎么?没听到本官的话吗?难道是要本官下勾票,罚你们一家老小去服苦役才愿意?” 宴子宾斜着眼怒声大骂,眉眼间满是不耐。 “一群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 就在乡民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毅开口了。 “知县大老爷真是好大的威风,颐指气使,颠倒黑白,假公济私,这里谁不知道你就是艾家的一条狗,只敢冲着我们这群无权无势的小民狂吠。” 李毅嘴角一咧,带着嘲讽道:“怪不得都叫你狗官。” “哗……” 李毅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一个小小的泥腿子,竟然敢当众这般辱骂知县大人? 不过,骂得好爽。 “你,你……” 宴子宾满脸愤怒的指着李毅,颤颤巍巍竟然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艾应甲也是惊愕的望着对面的少年。 这种话一旦传出去,宴子宾的官声怕是要完了。 狗官,还是艾家的狗,艾应甲脸色阴沉,到时候艾家的名声怕是也完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来人,给本官杀了这个混账。” 宴子宾终于反应过来,怒声大吼道。 两个衙役硬着头皮,手持腰刀对准了李毅。 李毅缓缓抬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两边的衙役身上,吓得他们齐齐后退一步。 还别说,这俩哥们还挺有默契。 李毅面对着乡民,深深的抱拳拜下。 乡民们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不是为了围堵艾家,更不是聚众闹事,只是请大家伙做个见证。” 李毅朗声道:“艾万华几次三番骚扰我未过门的妻子,以富贵引诱不成就行凶伤人,幸亏我及时阻止。怎料艾万华咄咄逼人,竟然拿出伪造的借据逼我卖妻,我断然拒绝。乡邻长辈苦苦相劝被他辱骂威胁,最后气急败坏指使家丁行凶,如此行径简直是人神共愤。” “好在我会些武艺,制住此贼。乡邻苦苦相劝,我虽不甘还是放他离去,没想到他恶人先告状,竟然告我行凶伤人,意图谋反,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毅将事情经过简单说出,乡民们顿时义愤填膺。 甘泉里多少好女子就是这样被艾万华糟蹋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明明是你不愿还债,愤怒之下殴伤艾万华,他身上的伤就是明证。”宴子宾怒斥道。 李毅转头看着恼怒的宴子宾,拿出几张纸,冷冷道:“这里有艾万华的供述画押,里面将经过全都写得明明白白,若是宴知县还不信,我李家庄有的是人证。” 宴子宾面色呆滞,人证物证俱在,他也没法再混淆黑白。 “李毅,你有证据又如何?本官今日就是要抓你,你奈我何?”宴子宾怒道。 “抓我?就凭这些人?”李毅冷哼一声。 旁边的衙役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可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宴子宾心头怒火汹汹,他堂堂知县大老爷,手掌一县百姓,居然被一个乡野泥腿子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威逼,竟还毫无办法。 “李毅,本官是米脂县知县,你敢辱我?” “大人此刻才记得自己是米脂县知县。” 李毅冷笑一声,“艾万华害的多少乡民家破人亡,你难道全然不知?你甘愿做艾家的狗,被百姓骂做狗官,可若是我豁出去联络甘泉里数千百姓,写血书状告你贪赃枉法,迫害百姓,让你丢了乌纱帽,艾家还会要你这条狗吗?” 宴子宾脸色惨白,回头望着躲在后面的艾应甲,手脚冰凉,恐怕到时候,艾家会毫不留情舍弃自己。 再看着李毅,宴子宾觉得这少年着实可怕,自己没必要为了艾家,得罪死这种豪杰人物。 “毅哥儿说得好。” “这帮当官的,就是官绅豪强家的狗。” “师父,俺和你一起去告状,去延安,去西安,就不信告不倒这帮贪官污吏。” “俺也去。” “俺也要去。” 乡民们轰然喧闹起来,往日里只有他们被官吏欺负的份。 今日李毅竟然指着县太爷大骂一通,县太爷还不敢还嘴,实在太解气了。 宴子宾脸色难看,这帮刁民若真去告状,别说大计,自己怕是要下狱问罪了。 他再也待不住,掩面而走,躲进艾家不敢出来。 “没用的东西。” 艾应甲心里怒骂,只好亲自出面。 他面容和蔼,语气温和道:“诸位乡亲,我艾家诗书传家,也算是官宦世家。平日不说广施仁义,也算是友爱乡邻。你们哪家哪户婚丧嫁娶来借银子,老朽从未说过半个不字。粮物交易,也是童叟无欺,甘泉里多少乡亲都是靠着租艾家的田才有口饭吃。” 周围的乡民点点头,虽然他们痛恨艾万华,但是艾老爷的名声还是很好的。 艾应甲拄着拐杖,长叹一口气,神情无比痛心愧疚。 “都怪老朽对儿子疏于管教,只以为他少不更事,竟没想犯下大错。老朽在这里向各位乡亲赔罪了。” 艾应甲咳嗽两声,用手帕捂着嘴巴微微躬身。 乡民们顿时诚惶诚恐,慌成一团。 “艾老爷无须自责,今后好生管教就是了。” “对啊,艾老爷当过大官,哪能向俺们赔罪呀。” “艾老爷珍重,当心气坏了身子。” …… 艾应甲见自己一番举动,成功挽回了少许艾家名声,脸色好了一些。 “艾老爷愿意大义灭亲,让人信服。只是说了这么久,到底如何处置艾万华,我可没听到。” 艾应甲扭头看向李毅,发现那少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嘴角隐隐带些讥讽。 他压住心底的不快,面色严肃道:“艾万华虽然是老朽的儿子,但老朽绝不包庇。明日就押他去米脂县问罪,到底如何,交给知县大人定夺。” 宴子宾和艾家蛇鼠一窝,他怎么可能真给艾万华定罪? 李毅呵呵一笑,这艾老爷假仁假义,倒是使得好手段。 但他并不拆穿,反而笑着道:“艾老爷真是明事理。乡亲们都说,在甘泉里,艾家就是老天爷,大家伙怕的不是艾万华,是怕艾家,怕艾家不给大家田种,不给大家水用,不借利钱给大家伙。我说的对吧。” 艾应甲捻着胡须没有说话,但神情怡然,算是默认了。 李毅又叹息道:“可是这两年朝廷加了辽饷,税赋压得乡民们喘不过来气,再加上天灾不断,好多乡民日子是更难了。艾老爷仁善,艾家乐善好施,要不然将今年的地租从七成降到五成,让大家伙缓口气。” “毅哥儿说的对。” “艾老爷,七成地租太高了,降降吧。” “艾老爷仁义,给大家伙一条活路吧。” …… 艾应甲这下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摆足姿态挽回艾家的名声,没想到李毅趁机将他架起来,要降地租。 要知道艾家在甘泉里有几万亩田,减掉两成可还得了。 “那个,艾家人口颇多,人吃马嚼也不是小数目。不是老朽不愿意降,实在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那是我冒昧了,以为艾老爷明事理,知仁义,乐善好施,会救救乡亲们,谁料到……” “乐善好施,一直是我艾家的祖训,荒年不易,降,降两成地租。” 艾应甲心里滴血。 “太好了。” 乡民们大声欢呼,看向李毅的目光满是感激。 他们知道,要不是李毅开口,艾应甲断然不会降租子的。 “艾老爷,艾万华找了毅哥儿这么多麻烦,就没个说法?”李自敬趁机大声道。 艾应甲心里暗恨,脸上却还要带着笑容。 “毅哥儿受苦了,待会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算是艾家的赔礼。”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艾家的人落荒而逃,乡民们再也按耐不住,上前围住李毅,欢呼连连。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平头百姓能够逼得知县大老爷躲起来,让艾家低头赔罪。 往日里高不可攀,能轻易碾死他们的大人物,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望向高大恢弘的艾家大门,乡民们眼中的敬畏慢慢消散,他们突然看到了一种新的活法。 李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自己让李过将他们召集过来,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压迫他们的,剥削他们的官府豪绅,只不过是纸老虎。 只要唤起他们的反抗意识,让反抗的想法一步步壮大,到时候自己高举旗帜,就能够一呼百应。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红旗飘扬国家富强的时候,老一辈的革命先辈还是时刻将斗争挂在嘴边。 不斗争,就一定会有剥削和压迫。 第19章 青梅竹马的遗憾 “李家小哥,还请借一步说话。” 艾家的管家战战兢兢的靠过来。 李毅看了眼他,淡淡的道:“就在这说。” 管家心虚的望了望周围的乡民,在李毅冷冷的目光下,只好道:“都说不打不相识,我家老爷十分看重你,想结个善缘,雇你当艾家的家丁头目,月银二两,过节还有赏赐。” 月薪二两银子,在此时算是妥妥的高薪。 许多乡民听了,满脸都是羡慕。 李自敬低声道:“毅哥儿,你刚和艾家结仇,还是小心为上。” 管家连忙摆手道:“我家老爷诚心邀请,断然没有他心。李家小哥勇武过人,我家大少爷艾万年去神木县当了把总,正需人手,我家老爷想让李家小哥辅佐大少爷,今后大少爷官运亨通,李家小哥说不定也能有个官身。” “官身?毅哥儿,这倒是个出头的好机会。”李自敬意外道。 高杰也心动的道:“有艾家扶持,艾万年前途无量。当他的家丁,今后说不得能当个游击将军。” 一个官身的诱惑,让所有人都热切起来。 李毅呵呵一笑,自己倒是小看了艾应甲。 自己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竟然想将自己收为己用。 “烦请管家替我感谢艾老爷,只是我不愿离开故土,怕是没有机会效命了。” 李毅一口回绝,他可不会去当艾家的奴仆。 管家有些意外,对他们这等小民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见李毅态度坚定,心中不免高看他几分。 “此事不急,李家小哥可以再考虑几日。” 管家向着旁边的女婢摆摆手,吩咐道:“带李家小哥去账房取银子。” 眉眼清秀的女婢点点头,要引着李毅进艾家宅院。 李自敬担心道:“毅哥儿小心点。” 高杰也提醒道:“有事就出声,兄弟带人冲进去。” 李毅点点头,从李过手里接过腰刀,转身进了艾家大宅。 艾家大宅外面看上去气派,占地也挺大,可是里面隔成无数宅院,通道狭窄,远远比不上后世的仿古建筑。 “毅哥儿,你今日真是威风。” 穿过一处小门,女婢见四下无人,突然说话。 李毅微微诧异,“你认识我?” 女婢面带哀怨,有些气恼道:“我是福娟啊,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几年不见就不认识了。” 李毅有些尴尬,好好回忆才有些印象。 小时候两家来往密切,自己也常常跟在福娟屁股后面玩耍,大人们曾想着让两人成亲。但后来李毅父母双亡,成了破落户,福娟父母就悔了婚事。 “你怎么做了艾家的奴婢?”李毅问道。 福娟脸色平静,淡淡道:“当初俺家悔婚,我闹了几场也不顶用,被爹娘逼着嫁给刘木匠。结果当家的得了病,借了艾家的银子治病也没用,丢下俺孤儿寡母走了。没办法,俺只能又从艾家借了银子葬了他,背着娃娃没日没夜织布种地,可不仅不够交税,连艾家的利钱也还不上。 利滚利,利不停,艾家来要债,官府来征赋税,我贱卖了当家的留下的五亩地也还不上,孩子饿的吃了没脱皮的麦子,胀大了肚子活活撑死了,最后我只能把自己卖给艾家抵债。” 李毅听着福娟的讲述,被她悲惨的遭遇震惊了。 但是细细想来,有艾家这种假仁假义的官绅豪强,这种惨剧还会少吗? “艾家待你如何?” 福娟见周围没人,小声道:“每天就给两碗稀粥,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夜里等老爷休息了才能睡下,干的不好还会被责骂鞭打,若是病了,会被直接赶出去,自生自灭。” “有月钱吗?” “月钱?”福娟好似听到什么笑话,“管家说了,俺们在艾家吃住难道不花钱?月钱全都抵了花销了。” 李毅这是听明白了,艾家就是通过放贷逼得农户卖儿卖女,卖田卖宅,直到卖无可买,就将自己卖给艾家为奴为婢,等到生老病死,没了用才能解脱。 怪不得鲁迅先生曾说封建时代就是人吃人的时代,这些官绅豪族,简直比敲骨吸髓的恶鬼还要可怕。 福娟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偷偷道:“毅哥儿你说得对,艾家假仁假义,官府和他就是一伙的。我还的利钱已经和本金一样,但还是倒欠艾家十两银子,这还有天理吗?” “天理?若是有天理,艾家早就应该天打雷劈。” “就是,老天爷该劈死这帮狗日的。” 福娟点点头,眼眸中满是恨意。 两人进了账房。 福娟将一张条子递给账房先生。 “等着。” 账房先生扫了一眼二人,慢吞吞的签字盖章,将条子收好,这才拿出来十两银子。 “我不要银子,换成铜钱。”李毅道。 账房先生眼睛一瞪,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是你家账房啊,挑肥拣瘦,就只有银子,爱要不要。” 福娟陪着笑道:“王先生别动怒。我是后院太太房里的,您行个方便,换给他吧。” 账房先生鄙夷的推开福娟,冷喝道:“你一个克死丈夫的娼妇,有什么脸面指派我。” 说完上下打量一眼李毅,见他一身破烂棉衣,当下心里轻视。 “原来是个没分寸的泥腿子,再敢聒噪,我就让人将你打出去。” 李毅冷笑一声,伸手抓住账房先生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来。 福娟慌忙道:“毅哥儿,别冲动。” “让他打,贱胚,你敢动手试试?” 李毅冷冷一笑,一巴掌打在账房先生的脸上。 “啪”的一声,无比清脆。 “是你让我打的,我这辈子还从未听过这么贱的要求。”李毅咧嘴笑道。 “杀人了,有凶徒杀人,快来人啊。”账房先生冲着门外大喊。 几个家丁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跑进来。 一看是李毅,竟然齐齐停住了脚步,全然没了凶气。 李毅冷眼一横,他们吓得连忙后退,慌乱间撞在一起,十分狼狈。 这时候管家走进来,见到这一幕连忙劝道:“有话好好说,李家小哥莫要发脾气。” 李毅也懒得计较,直接道:“将十两银子全都换成铜钱。” 管家冲着账房先生怒喝道:“没听到,照李家小哥说的做。” 账房先生傻了眼,他连忙取了条子让人扛来四箩筐铜钱, 明朝一两银子大概能换一千枚铜钱,而陕西动乱银子流通的少,所以能换一千两百多枚,两箩筐加在一起就是一万两千多枚铜钱,加起来足足有四百斤。 李毅指着外面的家丁,低喝道:“你们几个,过来给我挑出去。”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但又不敢招惹李毅,只好乖乖的进来,挑起了铜钱。 福娟呆呆的看着李毅。 往日那个爱哭的胖小子已经长大成人,不仅身材高大魁梧,模样俊秀,连性子竟然也变了。 此刻面容平静,眉眼肃然,有股莫名的冷傲。 想到两人的缘起缘落,她心中无比复杂。 家丁挑着铜钱走出账房,李毅跟在后面,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将一块碎银子塞进福娟手里。 福娟愣在原地,驻足在门内,看着李毅渐渐远去。 第20章 不分钱那就吃饭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老爷跟前伺候。”管家对着福娟呵斥。 福娟点点头,默默的转身走到后院。 没想到艾万华气汹汹的走过来,粗暴的将她推在地上,推门而入。 “爹,你就这么轻易放过李毅?” 艾万华暴跳如雷,一脚踹飞圆凳,将桌上的摆件全都砸的稀碎。 等到发泄完了,他喘着粗气坐了下来。 艾应甲沉着脸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 “往日里我就告诫过你,做事不要逼人太甚,不要给艾家蒙羞。你看看你现在,一张脸肿的像猪头一样,贴着狗皮膏药,丑陋可笑。这一切,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艾万华满脸怨毒,咬着牙。 “我一定要宰了李毅,报今日的仇。” 艾应甲沉声道:“报仇?那李毅心思深沉,又勇力过人,算是个了不得的豪杰。你还要报仇,难道忘记吃的苦头吗?” “那我就要咽下这口气吗?” 艾应甲冷冷一笑,拐杖重重戳着地板,缓缓站起身来。 “我本意收服李毅,让他成为我艾家的一把利刃。战场凶险,若是能护你大哥建功立业,倒是能放他一马。可他不识相,拒绝了。” “爹,那你的意思是?”艾万华满脸期许。 “这李毅就是个不服贵贱尊卑的反贼,这么小就知道收买人心,对我艾家不敬,今后桀骜不驯,煽动乡民,早晚会成为祸害。” 艾应甲脸色一沉,目露杀机道:“既然他不愿成为我艾家的奴仆,那就弄死他。” 艾万华兴奋的站了起来,大叫道:“我这就召集刀客,晚上做了李毅。” “慢着。” 艾应甲抬手阻止,望着艾万华道:“你我金玉不与瓦砾搏命,若是失了手,李毅怀恨在心想要玉石俱焚,那可如何是好?你要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爹的意思是?” “我们艾家素有仁义爱民的名声,不能亲自动手,要让官府做这个恶人。” 艾应甲沉声道:“你拿着我的名帖去找延绥总兵吴自勉,让他派兵来助,到时候再让宴子宾派遣官吏催缴李家庄的钱粮,逼李毅动手,到时候定他一个抗税不法,勾结贼寇的罪名,让官兵当场格杀,李毅那未过门的妻子不就是你的了吗?” 艾万华拍手叫好,“爹,还是你老奸巨猾。” “嗯?” “是老谋深算,老谋深算。” 艾应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伤,不要招惹李毅,避免打草惊蛇。” “儿子明白。” 艾万华心里恨透了李毅,但也害怕李毅。 没有依仗,他也不想装逼送人头。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茶杯摔碎的声响。 艾应甲走出去,一脸心疼的道:“这可是上好的汝窑,你个贱婢,来人。” 福娟连忙跪在地上,畏惧道:“老爷息怒,奴婢一时手滑。” “手滑?你一条贱命都不值这个杯子。” 艾应甲让人拿来竹条,对着福娟凶狠的抽打,直到筋疲力尽才罢休。 遍体鳞伤的福娟走回通铺小屋,整个人缩成一团。 另一边,李毅出了艾家宅院,李过、高杰等人纷纷围了上来。 城门口也拥挤着许多的乡民,见到李毅出来,不自觉的涌了过来。 看到李毅身后跟着的四个箩筐,李过好奇的掀开上面盖得布。 “娘哎,好多铜钱!” 李过瞪大了眼睛,直接上前扑在上面,铜钱从手掌里哗啦啦的流下去。 李毅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没好气的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财迷。” 李过傻笑着,抱着一箩筐铜钱不肯撒手。 李毅直接将李过拽起来,一脚踹翻了箩筐。 铜钱哗啦啦的铺在地上,引得乡民们惊呼出声。 “毅哥儿,你这是做什么?”李自敬不明白。 李毅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站在台阶上,大声的道:“乡亲们,这些铜钱都是艾老爷赔付的。但今日没有大家帮忙,我李毅也得不到这些铜钱。所以,大家把这些铜钱分了吧。” 将十两银子换成铜钱,就是方便分给乡亲们。 李毅本以为乡亲们会非常高兴,没想到场面顿时冷寂下来。 他有些不明白,这时候高老丈站出来,神情无比肃然。 “李家小哥,俺们知道你是个能人。可是,你到底是甘泉里的后生,大家伙来帮你,不是为了钱财,更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是把你当成自家人看待啊。” 李毅有些惭愧的道:“高老丈,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老丈点点头道:“俺知道你是厚道的后生,见不得大家伙白受累。可是你这样做就是将俺们当成外人,会伤了俺们的心的。” 太爷爷也开口道:“毅哥儿,艾老爷和宴知县都是怕了你,俺们一帮地里刨食的,也没帮什么忙,分钱的话,就不要说了。” 乡亲们也纷纷高喊着不要钱,给钱就是看不起他们。 见到这一幕,李毅只好躬身抱拳,声音洪亮的道:“那钱就不分了,但饭不能不吃。各位乡亲们都去俺李家庄,小子做东,大家热闹热闹,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说得在理。” 高老丈撸着胡须,哈哈大笑。 “都去,都去。” “毅哥儿发了财,咱们可要好好吃一顿。” 乡民们七嘴八舌议论着,在太爷爷等李家庄乡民的引领下,向着李家庄走去。 李毅将剩下的半箩筐铜钱拎起来,递给李自敬。 “兄长,你带着几个人去各个庄子采购些鸡鸭猪羊,带人宰了回去做菜。” 李自敬点点头,“毅哥儿你放心吧,这是咱们李家庄露面的大事,哥哥一定帮你办的漂漂亮亮。” 说完提着铜钱,叫上几个相熟的汉子走了。 高杰走了过来,看着离去的人群,沉声道:“李兄弟真是厉害,没想到你这次能全身而退。” 李毅转身看着他,笑道:“不是我厉害,是艾家和宴子宾怕了。我怕他们,他们就敢肆意妄为;可今日他们怕我让他们血溅当场,自然就会忍气吞声,说到底,只是些纸老虎罢了。” 高杰哈哈大笑,“纸老虎,李兄弟说的贴切。” “看来高大哥也不怕这艾应甲和宴子宾了。” 高杰撇撇嘴,声音冷酷道:“这世道,老子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们若敢招惹我,老子夜里割了他们的脑袋。” 李毅眼前一亮,低声道:“高大哥,我这里有笔买卖想和你合伙,不知道你敢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尽管说来。” “下个月艾家有笔重要的货物要运到官庄来,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劫了这批货。” 李毅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高杰皱着眉头沉默好一会,才尴尬道:“艾家的货可不是好劫的,你容我回去跟兄弟们商量下。” 李毅自然明白,像高杰这种地方豪杰牵扯很多。 “此事不急,但还望高大哥小心,不要泄露了风声。” “这个我晓得。” 第21章 成立农会 李家庄。 李毅家和周围的邻居的院子里已经摆满了桌凳,因为人有点多,还在外面的泥路上摆了几桌。 十里八庄的乡民喝着热茶,喧闹呼喊,场面十分热闹。 整个李家庄的厨房炊烟袅袅,所有妇人做出饭食,就端出来让饥肠辘辘的乡民享用。 都是穷苦人家,也不讲究什么规矩排场。 面片子汤、凉粉煎饼,馍馍炖肉,端上就可劲地造,闹了不少笑话。 李毅刚刚进了庄子,就有乡民大声招呼。 如今李毅算是在甘泉里名声大噪,乡民们都想和他亲近。 但他心里念着云娘,客气几句,就进了家中。 来回找了两圈,也没见云娘的影子。 问了厨房里的王三娘,才知道云娘去山坡旁的水井打水去了。 李毅从屋后爬上一个小坡,沿着小路走了半里路,才看到云娘正挑着水往回赶。 阳光明亮,云娘额头渗着汗珠,微微气喘。 刚一抬头,就看到李毅缓缓走近。 她的眼眶瞬间有些发红。 “我回来了。” 李毅伸出手捂住云娘的脸颊,温热驱散了冰冷。 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回来就好,我还以为……” 云娘说到一半,眼眶已经含着泪水。 “以为我回不来了是吗?” 李毅伸手帮云娘拭去泪水,笑着道:“我们还未同床,我可舍不得死。” 云娘一张俏丽羞得通红,但是内心的惶恐也消散大半。 她害羞的看着李毅,捏着衣角道:“有人在看着呢。” 李毅回过头,就看到几个孩童趴在枯草后,伸长脖子张望。 他们面黄肌瘦,小脸脏兮兮的吸着鼻涕,身上裹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棉衣,棉絮从破洞处冒出来,也没有缝补。 李毅走过去,从怀里掏出来几枚铜钱,塞进小孩的手里。 “你们在这里作甚?” 含着满是冻疮的小手,一个孩童指着路边的荒沟。 “那里有东西。” 李毅笑着望过去,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寒毛直竖,周遭的空气刺入心脾。 出生不久的婴孩,残破的尸体内脏已被田间小兽掏空,旁边还散落着细小的骨头,不知多少幼小生命被丢弃在这里。 云娘也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 李毅怔怔的站了片刻,拍拍孩童的脑袋。 “庄里在准备吃食,你们快回去找点吃的。” 孩童们欢呼着跑远了,清澈的眼睛满是不谙世事的童真。 “毅哥儿,大家都找你呢,快回去吧。” 太爷爷喘着粗气找了过来,看到李毅驻足不语,上前瞅了一眼。 “这是哪个混账,养不起溺死了也要挖个坑埋着啊,这事还能偷懒?” 说完拉着李毅往回走,叹息道:“今年大旱,乡亲们忍饥挨饿,乡间溺婴丢弃的,比往年多了许多。” 回了院子,十里八庄的族长、村长都在等着。 见到李毅面色难看,他们纷纷询问,知道了经过。 “李兄弟,这年岁就是鬼门关,大人自己都活不下去,更别说养孩子了。”一人劝解道。 “是啊,就算是收成好的时候,俺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更别说灾年了。” “若不是你除了野猪精,大家能烧炭赚钱,今年冻死饿死的怕会更多,你已经是功德无量了。” 李毅轻轻摇头,“这样活着,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们就不想换个活法?” 众人神情齐齐一变,眼神中的敬畏也换成了警惕和防备。 高老丈连忙道:“李家小哥,官兵正在剿寇,你莫要冲动啊。” 李毅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乡民是不会造反的,他也没想一蹴而就。 他笑了笑道:“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灾荒不断,流寇四起,心里忧虑啊。” 闻言众人脸色和缓,想到如今形势,一个个也是脸色难看。 李毅怅然道:“一个满年出山的庄稼人,种那么多地,难道真的连自己都养不活?” 一个中年汉子腾地一下站起来,“若说种地收粮不纳粮,一家老小一年都能吃上饱饭。可自家田里的收成,官府要收五成,租种的田地,租子要交七成,这怎么让人活得下去啊?” 又有人道:“你看乡亲们种的地多,可漫山遍野都是他艾家的田地,种他家的不仅租子重,还要给他家挖窖盖房,免费干活,可精明着呢。” “最可怕的是借了艾家印子钱。 利滚利, 滚不完, 卖儿卖女家难全, 破家荡产命难保, 白骨孤魂横路边。” 这首乡间小调念完,大家都满脸沉重迟迟不语。 “税赋,地租,印子钱,乡亲们一颗汗珠摔八瓣,艾家锦衣玉食享清福,可他们何曾种过一粒粮食,凭什么他们就大鱼大肉,咱们却饥寒交迫?”李毅昂头询问。 杏树庄的乡民叹息道:“这都是命啊,若是换做下辈子,俺只想投胎到艾家这种大户,若还是投到穷苦人家,只希望爹娘溺死俺算逑。” 其余乡民纷纷点头。 他们都认命了。 李毅再也忍不住,质问道:“若如此,那你们儿女为何没被溺死?难道你们希望儿女成家生娃后,也把娃娃溺死吗?” 乡民们哑然无语,他们头脑乱糟糟的,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又不知该怎么办。 高老丈反应过来,伸头问道:“李家小哥,你是个能人,你说俺们该怎么办?” 李毅淡淡一笑,“官府、乡绅都靠不住,咱们如今只能靠自己。” 乡民们纷纷围过来,仔细倾听。 李毅见乡民们有些意动,终于图穷匕见,朗声道:“眼下灾荒不断,兵灾又起,明年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咱们应该成立农会,囤积粮食,训练青壮,对外可以抵制苛捐杂税,对内能够安定人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农会?” 乡民们面面相觑。 长在红旗下,李毅非常明白组织的力量。只要能够将双泉里十里八庄拧成一股绳,组织起乡民,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一股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 高杰眼前一亮,站起来大声道:“李兄弟这个办法好,俺赞成。” 太爷爷也沉声道:“毅哥儿的话,李家庄的人一定会听。” 但是林家沟的族长却迟疑道:“农会确实是好事,可是官府不让小民结社抱团,组织团练也要官绅牵头才行。咱们这样做,官府和艾家怕是不会乐意的。” 旁边几个村长也点头附和。 李毅劝说道:“就拿今日的事来说,我能死里逃生,难道靠的是官府主持公道?靠艾家宽仁有善心?” 望着在坐的乡民,李毅知道他们骨子里还是软弱的,只注重眼前。 所以耐心劝说道:“今天之所以咱们能得到公道,是宴知县怕我们闹事,引起民变。是艾家见吓不住咱们,怕丢脸污了名声。咱们组织起来,有了力量,他们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忍着。” 高杰冷笑道:“若全让他们乐意了,还能有咱们的活路吗?” 高老丈也支持道:“今天俺是看出来,官府和艾家都是吃弱怕硬,有李毅在,咱们怕个鸟?” “毅哥儿的决定,俺们李家庄所有人绝对支持。” “这个农会,俺第一个参加。” 李过钻过来,大声的道。 “算俺一个。” “俺也要加入这农会。” “俺也要。” 在座的人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围满了乡民。 他们眼里含着光,热切的望着李毅。 第22章 赌约 “李过,你这么积极,听懂了农会是什么意思吗?”李毅笑着问道。 李过挠挠头皮,支支吾吾道:“俺确实没听太明白,啥子是农会。” 旁边的乡民们哈哈大笑。 实际上他们也没听太明白。 被笑声刺激到,李过挺直了胸膛道:“但俺听明白了,有了农会,官府和艾家就不敢欺压咱们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乡民不笑了。 大家所求并不多,只想安安稳稳种田过日子。 只要没有官府欺压,艾家的剥削,他们就能心满意足。 李毅点点头,开口道:“李过这小子说得对,但没说完。大家听我细细说,听懂了,再加入也不迟。” 农会主要是团结组织,要想让农会真正的发挥作用,首先要让所有乡民知道什么是农会,农会有什么用。 李毅可不想搞什么煽动、愚民的手段。 “第一,眼下灾荒不断,要尽快成立农仓,储备粮食用来应对荒年,让乡亲们不至于饿死。” “第二,组织团练,各村抽调一些青壮由我带着训练武艺,既能抵御贼寇,也能震慑宵小。” “第三,兴办农学,让十里八庄的孩童入学,识文断字。” 听到李毅这么说,旁边的乡民们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毅哥儿,这个农仓需要粮食,但是各家各户哪里还有余粮?”太爷爷提醒道。 李毅点点头,笑着道:“这个农会既然是我提议的,那我先捐出来五两银子购买粮食,家底富裕的也可以捐钱捐粮。今后荒年靠筹款,断然不能发生饿死人的事情。” 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周围的乡民都惊叹出声。 “毅……毅哥儿,俺烧炭还未赚到钱,但家中断炊了,能借到粮食吗?” 人群里,一个中年乡民胆怯的问道。 李毅笑着道:“当然可以。农会会派人去核查,然后你村长或族长出面,三方签订借粮的协议,就可以借三个月的口粮。这笔口粮没有利息,只要按时还上就好。” 去年天灾不断,好多乡民家中都没太多余粮。 他们每日忧心绝望,如今随着农会的建立,这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迎刃而解。 一时间,乡民纷纷面露喜色,感激的看着李毅。 “这下不怕了。” “太好了,俺不用借艾家的印子钱了。” “毅哥儿,你这么做,这个冬天甘泉里一定会少饿死许多人啊。”高老丈激动的道。 李毅苦笑着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乡亲活活饿死。” 听到李毅这么说,周围的乡民眼神更加温和。 太爷爷这时主动提议道:“那这个农仓就建在俺们李家祠堂,大家觉得咋样?” 钱是李毅出的,大家伙都没二话。 林家沟的村长开口道:“李毅,前两个俺能明白,是天大的好事情。但是让孩子们入学,这有必要吗?” “对啊。半大的小子,也算是半个劳力,哪有空去读书识字啊?” “俺家小子没那个书生命,费这劲干嘛。” 李毅劝说道:“咱们让孩子们读书,也不是让他们去考秀才。让他们识文断字,今后约定成文也不怕被人骗,若是有机会,也能找个好活计不是。” 乡民听了,都闷着头不说话。 李毅笑着道:“孩童读书,纸墨笔砚的费用我来出,由云娘来教书。” 听到李毅这么说,乡民们脸上顿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眼下商铺招伙计,都是识文断字的优先录用。 他们当然想让孩子读书识字,可奈何太穷了,没法把眼光放那么远。 农会大体的框架商量明白,一些具体事务今后慢慢去做。 李毅定了每三天,十里八庄的族长、村长和能人一起来开会。 这时主桌的饭菜也端上来了。 李毅当下站起来,端起烧酒道:“农会的作用,大家慢慢就会知道。但这酒席饭食不等人,大家干一碗。” “干。” 高杰站起身举起了酒碗。 其余人纷纷跟从。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乡民们早就饥肠辘辘,这时候酒碗碰撞,豪迈的划拳拼酒,吃肉喝汤,又有面食供应,都吃的尽兴。 经过这一场饭局,十里八庄乡民的联系更加的紧密。 相应的,他们对李毅更加的信服。 李毅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农会真正办起来,让乡民参加农会,听从农会的指挥。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真正团结起来,应对接下来的天灾兵祸。 李毅望着欢声笑语,热闹欢呼的乡民们,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久。 单单两年的小旱就让乡民们入不敷出,靠着借贷度日。 而记忆里陕西还会接连大旱,到时候赤地千里,饿殍满地,易子而食。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天灾会持续很多年,再加上小冰河的极端天气,会死很多人。 李毅只希望那一天来临前,自己能够做好准备,尽可能的带着乡民们,找到一条活路。 “李兄弟,想什么呢?来,喝酒。” 高杰端着碗,冲着李毅敬酒。 李毅也不再瞎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时高杰低声道:“兄弟,你这农会一成立,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哥哥我怎么看都所图甚大,你就不说说。” 李毅笑着道:“高大哥是怎么觉得的?” “你短短几日,将甘泉里的乡民揉成一团。” 高杰嘿嘿一笑,沉声道:“现在你尽得甘泉里民心,只要振臂一呼,大家一定跟从。今后,怕是我也要听你的了。” 李毅笑着道:“现在我就有件事想请高大哥帮忙。” “恩?什么事?” “我想让高大哥和你的手下参与团练。” 李毅早就想要拉拢高杰,只是高杰是个地头蛇,手下凶悍,自己之前一穷二白,他没可能会听自己的。 但是眼下自己掌握农会,再组织团练,就有了可能。 高杰沉默片刻,摇头道:“我手下兄弟都是心狠手辣的主,让他们和一群懦弱老实的乡民一起训练,我怕他们不愿意。” 李毅笑着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赌?” 李毅点点头,道:“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让乡民和你手下兄弟打上一场,看看到底谁厉害。” 高杰眼睛一瞪,感觉自己的手下被小瞧了,脸色有些难看。 “半个月的时间,那群窝囊废还能反了天了?赌就赌。” 但话音刚落,又连忙道:“可是你我不能出手。” 李毅天生神力,武艺高强,他要是出手,自己的手下一齐上怕也不是对手。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好,你若是赢了,我和我手下今后就听你的了。”高杰大声道。 李毅也认真道:“你手下若赢了,什么要求尽管提。” 周围的人见证了两人的赌约,都是大声喧闹起来,算是个见证。 第23章 那个男人李自成 酒足饭饱,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乡民各自回家。 李毅站在村头送走最后一批乡民,云娘则带着李家庄的妇人们收拾残局。 寒风呼啸,刮走了喧闹,整个李家庄重新回归平静。 李自敬望着李毅,沉声道:“毅哥儿,农会虽说是好事,但钱粮心血全是你在付出,今天一顿吃喝,加上五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李自敬心疼钱财,忍不住劝说。 要知道这些吃食、银子,可是够五口之家舒舒服服度过一年。 李毅笑着道:“兄长,你只看到我将银子花出去,没看到我得到了比银子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满地的鸡骨头吗?”李自敬没好气的道。 李毅哑然失笑。 “三弟,毅哥儿得到的是人心。” 不远处传来洪亮的笑声,就见一个身穿灰蓝驿卒劲装,腰间挂着长剑的英武汉子,笑着看着他们。 李自敬一见此人,立马激动的迎上去。 “二哥,你怎的回来了?” 永不投降的农民军首领,大顺朝的建立者,毁灭大明朝的男人,闯王李自成? 李毅没想到这个传奇人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李自成身材高大挺拔,面容硬朗,声音洪亮,极具江湖大哥的气质。 他拍了拍李自敬的肩膀,大笑着道:“此事话来话长,只是一路上听了些闲言碎语,看来最近发生了许多事。” 说完他上下打量李毅,微微皱眉道:“几个月未见,毅哥儿好似变了个人。” 李毅心中一凛。 “毅哥儿前段日子被艾万华打伤,险些丧命,好了之后变了许多,乡亲们都说这是开了窍。” 李自敬一边解释着,一边接过李自成手里的行李。 “二哥,先回家再说。” 李自成没来得及深究,就被李自敬拉着回家。 一路上他也将自己为何回来,说了个明白。 原来这几个月,流贼作乱朝廷震动,各地往来的公文骤然变多了许多。 他们驿卒只能夜以继日的递送公文,结果因为天气恶劣,马匹草料被克扣,竟然一连死了三匹驿马。 死一匹是罪,死三匹也是罪,李自成索性自己一力承担,被驿丞要求赔偿。 他这次回来,就是想要借钱赔偿驿马。 “前些年,京城被雷劈了,听说死了几万人,就连皇子都吓死了。当时大家都说大明朝要完了,没想到才过去两年,整个大明朝天灾不断,南北用兵,许多好汉也按捺不住造起了反。” 李毅听着李自成的讲述,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天启大爆炸。 大明天启六年京城爆发了一场神秘的大爆炸,有两万余人死伤,死者被震飞数里远,不着寸缕,成为奇闻。 只是李毅没想到,这场大爆炸的影响竟然如此深远。 被有心人解读成大明将亡的预兆,为造反造势。 “眼下贼寇首领王嘉胤率领不沾泥等头目,正在府谷县一带与官兵交战,前几日又有高迎祥率领军队前去支援,只希望他们能多杀些贪官污吏,让官府看看咱们这群穷苦老百姓的厉害。” 李自成虽然嘴上说王嘉胤、不沾泥、高迎祥等人是贼寇,但是语气里十分崇敬。 “王嘉胤等人眼下虽然势头很猛,但我倒觉得他们未必敌得过官兵。”李毅突然出声道。 李自成转头诧异的看着他。 “毅哥儿为何这般说?” 李毅神情平静的道:“王嘉胤等人能够成势,是因为去年大旱,官府强逼纳粮,百姓走投无路只能造反。当时官府猝不及防,才让他们攻入县城,如今朝廷调集了陕西各路兵马围追堵截,他们再无可乘之机。” “而且王嘉胤等人看上去人多势众,可是中坚是哗变的官兵,而占大多数的是饥饿的流民。哗变的官兵想要掠夺财物,流民则只想有口饭吃,只要官府威逼日甚,贼寇必定分裂。到时候人心各异,如何能敌得过官兵。” 李自成怔了一下,细细思考一番,觉得李毅说的极有道理。 “毅哥儿年纪轻轻,倒是有一番见解,此次王嘉胤等人怕是凶多吉少。” 李自成神情肃然道:“既然毅哥儿明白这个道理,就不该得罪艾家,得罪宴子宾。他们虽然吃了亏,但依旧势大,你就算想学王嘉胤和高迎祥,也不会有好结果。” 李毅心中一凛。 看来李自成已经猜到自己的打算,此时出言劝告。 “二哥,毅哥儿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只因为艾万华欺人太甚。”李自敬出言道。 李自成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明日我去一趟艾家,将此事说个清楚。” 李毅轻轻摇头道:“艾应甲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李自成哈哈一笑,神情有几分得意。 “在这米脂县,我也算有几分脸面。相信艾家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说完,他拍了拍李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毅哥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即将到米脂县来。你武艺高强,若是不愿意待在乡里,可以去洪大人手下当标兵。” 为了行军打仗,此时朝廷大员往往会组建直属部队,称为标营。 标兵,则是标营兵丁。 李毅望着对洪承畴崇敬有加的李自成。 一个朝廷大员,一个银川驿驿卒。 谁能想到他们今后会成为死敌。 李自成更是在成为天下第一流寇的时候,被洪承畴打得只剩下十八骑,躲进商洛山不敢出来。 相当于被洪承畴一脚从云端踹到地狱。 三人回了李自敬家中。 李毅让云娘将剩下的酒肉热了,陪着又吃了一顿。 李自成是驿卒,消息灵通。 李毅从他嘴里得知了不少消息,对眼下的局势多了解几分。 而李自成也惊叹李毅眼光很辣,常常能一针见血点出关键,说明形势变化。 两人相聊甚欢,酒足饭饱都觉得十分尽兴。 等到天色已晚,李毅告辞离开。 裹挟着一股冷风进了家门,云娘正点着油灯在家中等着。 见到李毅回来,烧了热水给他洗脚。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李毅也有些疲惫,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早。 李毅起床洗漱。 乡民们衣不果腹,自然也不会多注重卫生。 所以他们大多牙齿黑黄,李毅可不想像他们一样,所以格外注意清洁牙齿。 没有贵人用的牙刷和牙粉,李毅就用干净的麻布擦拭牙齿,尽量漱口清洁。 等他洗漱完,李过等一帮少年已经到来。 照例是让他们先扎马步,李毅用石锁熬炼了力气。 这次没有人抱怨,少年们全都十分认真。 李毅帮助他们调整姿势,过了半个时辰,这帮少年龇牙咧嘴,一个个摇摇晃晃。 这时云娘出来,提醒早饭做好了。 “先去吃饭,休息一刻钟,我教你们练拳。” 李毅的声音如同仙乐,少年们顿时大喜。 终于不用扎马步了。 他们涌进厨房,发现灶台上煮了些鸡蛋,一个个面面相觑。 平日里家里的鸡蛋都是攒起来换油盐酱醋,他们一年也吃不上几次。 上次是肉粥,这次是鸡蛋,少年们心里复杂。 “别愣着,吃完我教你们练拳。” 李毅催促几句,少年们吃了早饭。 此时日头已经高挂,李毅先是打了一遍形意拳,引得少年们连连惊呼。 这个时代练武强身,可绝不仅是强身。形意拳的基本功非常简单,首重步伐,然后就是直拳、摆拳等招式,和后世拳击有点像,重在攻守袭杀。 李毅按照这个思路,在旁边教他们动作要领,特别是发力的技巧,这是拳法杀伤力的关键。 第24章 团练的初始 正在说着如何利用核心发力,李自敬领着一群人到了门前。 “毅哥儿,各庄挑来的青壮都来了。” 李毅望过去,一共有三十四个青壮汉子。 他们身穿破袄,皮肤黝黑泛红,面带菜色。 此刻表情各异,有的一脸好奇,有的老实本分,有的眼神狡黠。 十里八庄的青壮当然不止这点,只是壮劳力要干活养家,许多人都不愿意来。 这三十四个人,其中十个是李家庄的后生,七个是高家庄挑出来的。 李毅在这两个庄的威望也是最强,高老丈和太爷爷也是最支持他的。 而其他几个庄若不是抹不开面,怕是都不想派人来。 李毅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人,正是高小甲的父亲,高老实。 “高大哥,你不是要去柴山烧炭吗?”李毅问道。 高老实挠挠头道:“村长说了,毅哥儿组织团练,正缺人手,让俺来帮帮你。” 李毅心中一热,高老丈对自己真是没话说。 他笑着将青壮们领进院子里,笑着道:“正好赶上吃饭,大家都喝碗粥暖暖身子。” “昨日吃了油水,今天一天都不用吃饭。” “毅哥儿别客气,眼下粮食金贵,俺们人多。” 青壮们摆摆手,连连推脱。 李毅坚持,让云娘领着李过端来热粥。 青壮们不好意思的笑着。 见到热粥端过来,他们连忙接过,一个个大口喝粥。 喝完之后,又用手指将米粒送进嘴巴,一点都不浪费。 吃了稀粥,青壮们对李毅更加客气。 高老实憨笑着道:“毅哥儿,团练大家都熟,要怎么做,你尽管发话。” 米脂县地处边关,经常有蒙古人南下掳掠。 每到那时,艾家就牵头组织团练,号召百姓修建工事,训练作战。 到了要紧的时候,甘泉县的乡民会拖家带口躲进官庄,靠着那里的城楼抵御蒙古人。 这些青壮都参加过团练,有基本的组织训练的经验。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啰嗦。” 李毅点点头,细细观察着青壮们。 “此次团练,与以往不同。以往五天一练,要改成三日一练,并且接下来半个月要天天训练,练战法阵型,武艺兵器,力求半个月之后,大家能有一战之力。” 听到三天一练,还要集中训练半个月,青壮们顿时不乐意了。 一个矮瘦的汉子叫嚷着道:“毅哥儿,眼下虽然没农活,但大家哪能天天熬在这里。” “就是啊,要俺说团练也啥用,大家做做样子也就够了。” 青壮们七嘴八舌的抱怨着。 李毅也不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青壮们望着神情淡漠的李毅,心中敬畏,陆续闭上嘴。 这时李毅才道:“团练一事本着是自愿,若是有人不愿意参加,现在就可退出,只是退出了就不可再参加团练。” 那矮瘦的汉子闻言,立刻道:“俺家中事多,团练怕是顾不上了。” “俺也是。” 有五个人陆陆续续要退出。 剩下的人虽然坚持,但他们都是源于对李毅的敬畏感激,许多人犹豫不决。 李毅望着他们,又劝告道:“即参加团练,到时一切按照军法行事,言退者必究。我最后给大家一次机会,此时退出不究。” 那个矮瘦的汉子忍不住道:“天寒地冻的,在这胡闹着算怎么回事?回家烤火不比挨冻强吗?” 此言一出,又有五个人站到了一边。 高老实一张脸憋得通红,怒声道:“林二狗,毅哥儿武艺高强,哪里挣不到一份前程?他好心组织团练,保护乡亲们,你在这说风凉话,难道良心被狗吃了吗?” 林二狗羞得面红耳赤,愤恨道:“贼寇来了,你们这帮人顶个屁用,你想找死俺才不管。” 高老实被气得举起拳头就要打他,吓得林二狗躲在同村人的背后。 李毅上前拦下高老实,笑着道:“人各有志,咱们没必要强迫。” 高老实这才作罢。 李毅望着剩下的二十四个青壮,这个结果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多了。 自己一开始就要求集中训练,其一是为了让团练快速形成战斗力,防备意外发生。 其二,则是为了筛选出踏实重情义的人,好好训练他们,培养一批青壮骨干。 至于退出的人,大都心思不定,奸滑自私。 这些人,本就是军队的毒瘤。 既然除掉了毒瘤,那么就该给点甜头,让青壮们能够好好训练。 李毅的脸上浮现出笑容,高声道:“按照团练的规矩,剩下的二十四人编为一队,我自任队正。下面分设两什,每什分成两伍,一伍六人。大家训练辛苦,这半个月每日三食,训练结束,每人可得一百文钱,大家觉得如何?” 募兵制下,边军兵制是五人为一伍,二十五人为一队,五队为一哨,三哨为一司设把总。 李毅这样编兵,算是在边军体制下增设了十二人为一什。 往日团练,也都编成军制,设置堡长(总指挥)、费长(财物)、队长(作战领导)。 可是训练要自带粮食,还要修筑工事。 青壮怎么也没想到,李毅组织团练不仅一天可以吃三顿饭,还发铜钱。 要知道就算他们辛苦烧炭做活,半个月也赚不到五十文钱。 听到这番话,留下的青壮顿时喜笑颜开,充满了干劲。 而退出的人,则是如丧考妣,一个个后悔不已。 “毅哥儿,俺们刚刚是被林二狗糊弄住了,俺们也想参加团练。” 一个退出的青壮忍不住求情。 李毅语气平静的道:“我刚刚说了,退出者不可再参加团练。” 几个青壮还想再哀求,但看到李毅目光渐冷,一个个被吓得都不敢多说。 既能跟着李毅练武,又能赚到一百文钱,还能每天吃三顿饭。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想到这里,几个被林二狗鼓动的青壮,转头恶狠狠的瞪着林二狗,恨不得生吃了他。 林二狗脸色苍白,连忙灰溜溜的离开。 接下来,李毅让安娘取来纸笔,为青壮们登记。 因为团练一事,李毅全权负责。 所以他将李家庄十人分到一什,高家庄分到二什,其余各庄青壮分摊在两个什里。 这样一来,有李家庄和高家庄两方人支持自己,也不怕其他人掀起什么风浪。 至于什长,李毅早就和李自敬打好招呼。 一什就让李自敬当什长,也是一什一伍的伍长; 二什则是让老实本分的高老实当什长,也是二什一伍的伍长。 剩下的两个伍长,等到训练开始后,选拔优秀的人充任。 考虑了一番之后,李毅让李过和手下的小伙伴成立了三什。 李过充当三什的什长和伍长,而高小甲则是三什二伍的伍长。 这样一来,甘泉团练的组织架构就十分清晰了。 但也仅仅是组织架构清晰,训练所需的兵器装备,还有金鼓旗号都还缺,这些都需要想办法补齐。 第25章 训练队列 听到自己成了什长,李过高兴的跳起来。 李毅提醒他,“你这个什,并不属于团练,只是为了方便和团练一同训练。而且每日下午,你们还要和其他孩童一同在祠堂上课。” 昨日李毅力排众议,号召乡民们让自家子弟读书识字。 太爷爷已经派人将祠堂打扫出来,让安娘教导这帮孩童。 要知道女人不许进入祠堂,太爷爷此举,可以说是对李毅很大的支持。 听到要读书识字,一帮少年都哭丧着脸。 他们野惯了,可坐不住。 李毅可不惯着他们,厉声道:“若是有一人缺席,今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听到李毅这么说,少年们立刻老实答应下来。 太阳高挂,天气也暖和了一些。 李毅带着甘泉团练到了谷场。 练兵首重行伍队列,也就是后世的站军姿,列队转向。 只有熟悉了队列,军卒才能如驱臂使,准确的达成命令。 不然每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就会酿成大败。 李毅让李自敬和高老实率领两个什,分别站成两个方阵。 望着参差不齐的队列,李毅高声道:“个子高的站在前面,个子矮的站在后面。” 一个简单的口令,二十多个青壮立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场面乱糟糟的,过了一刻钟居然还未成型。 高老实急的脸色通红,李自敬也是满头大汗。 李毅看的目瞪口呆,心中一股急火快要窜到嗓子眼。 就这么简单一个命令,二十余人,就乱成一团,上了战场还得了。 他怒声喝道:“什长出列。” 高老实和李自敬连忙跑过来。 李毅压着怒火问道:“为何还没排好队列?” 李自敬满脸焦急道:“大家站在一起,俺一眼分不出高低。找出个高的站好,排了几人,又找出更高的。前列刚刚排好,后排的人居然比前列的人个子还高,俺心里慌乱,怎么也排不明白。” 高老实也愧疚着道:“俺排好之后,大家胡乱换了位置,就又乱了。有人高喊自己个子高,有人说自己个子矮,俺也闹不清楚。” 李毅细细听着,心里的怒火也渐渐平息。 混乱的原因不是他们不用心,而是他们自己脑袋混乱。 自己受过思维教育,又有被组织的经验,觉得排列队伍很简单。 但对于这帮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一个的乡民来说,却是十分复杂。 这就像是面对加减法,对大学生来说简单,对幼儿园小朋友却是难如登天。 以小见大,李毅这才明白什么是时代的差距。 他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戒急戒躁,记下这份经验教训。 “大家排成一排,和左右比较个子,个高者前移,个矮者后移,然后分成三排四列。” “无命令擅动者,不尊号令者,罚杖刑五下。” 李毅大声的指挥,直接动手帮助两个什排好队列。 “狗蛋,左右都是咱李家庄的人,你他娘的非要跟你堂哥站一起吗?” 李自敬心急如焚,偏偏有人和他顶上了,气得他破口大骂。 名叫狗蛋的青壮汉子梗着脑袋道:“俺娘让俺跟紧堂哥。” “滚到后面去,听到没有?”李自敬怒声道。 狗蛋瞪着眼睛道:“俺就不去。” 李自敬气的火冒三丈,作势要打。 “慢着。” 李毅喝止李自敬,望着狗蛋道:“不听号令,杖刑五下,你可明白?” 狗蛋梗着脖子道:“你打吧,俺不怕打。” 说完又加了一句,“打完让俺跟着堂哥就行。” 李毅被这个小子气笑了,没见过这么轴的。 但是想到今后队伍扩大,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李毅深感带兵的不易。 怪不得韩信曾说为将者,有百人将,千人将,万人将,十万人将。 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李毅不由苦笑,自己如今恐怕顶多算是百人将,能带一百人的军队而不乱。 想罢,李毅也不啰嗦,直接冲着旁边几人道:“此人不听号令,将他拿下杖责五下。” 旁边的青壮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李毅冷哼道:“你们也敢不听号令吗?” 两个青壮连忙将狗蛋压住,然后扒下他的裤子,用棍子打了五下。 李毅望着一脸不服气的狗蛋。 “念你是初犯,只打五下。还敢再犯的,今日不许吃饭,扣掉铜钱五枚。屡教不改,逐出团练,永不接纳。” 听到会被赶出去,狗蛋连忙擦掉鼻涕,摆摆手道:“俺不走,俺还要拿铜钱呢。” 李毅并不理睬他,而是看向李自敬,道:“一什什长管教不严,杖责十下。” 有了上次经验,两个青壮连忙上前押住李自敬。 李自敬连忙道:“毅哥儿……” “军中无情,叫职位。” 李自敬微微一顿,叫嚷道:“队正,你可不要过河拆桥,关俺啥事啊?” 李毅并不理会,叫人直接打。 旁边的狗儿一脸愧疚的看着。 其他青壮也是脸色沉重,开始认真起来。 但刚刚训练,青壮们还是有很多坏毛病。 李毅也不会惯着,直接就是军法处置。 交头接耳,罚。 左顾右盼,罚。 与人争执,罚。 消极抗拒,罚。 李毅这番举动,让青壮们明白什么是军法无情。 接下来他们老老实实的站队列,在李毅的命令下不断的分散又聚拢,熟悉自己在队列中的位置。 两个什的青壮再次聚合,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目不斜视,挺胸抬头,虽然姿态各异,但也算有几分军阵的影子。 只不过他们看向李毅的眼神,充满了不满。 可是随着安娘担着热汤和面饼而来,这些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啃着香喷喷的面饼,喝着骨汤。 他们心里只觉得,唉呀妈呀,真香! 下午李毅让他们练习军姿。 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手臂下垂,表情肃然。 这些要求远远比不上后世,但就是这样也让大家怨声载道。 往往练不了一会,就腿脚酸痛,脖子僵硬。 李毅并不理会他们的怨言,严格要求,谁要是受不了可以离开。 但是有一百文钱的诱惑,没有一个人愿意走。 就这样直到日头西落,李毅才结束了一天的训练。 若是有人想回家的,可以趁着天黑前回去,不想回去的,可以在李家庄借住。 第26章 最可爱的人 李毅让两个什长带着剩下的人去收拾住处。 他则是马不停蹄的去了李家祠堂。 说是祠堂,也就是两间砖木房,正屋里摆着祖宗牌位,旁边还有些神佛泥塑,香火并不旺盛。 另一间是杂物房,刚刚被收拾出来。 孩童们搬着长凳,在里面嬉戏打闹。 云娘有些紧张的站在门口,看到李毅进来,立刻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毅哥儿,我一个女子怎么能教书啊?” 云娘的声音充满了幽怨,噘着嘴道:“还是在祠堂里,要知道女子进祠堂可是要受家法的。” “女子怎么了?不就是两间破屋子,怕个什么?” 李毅满脸的无所谓。 云娘一时语塞,温顺的没有反驳。 李毅咧着嘴笑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担忧。有太爷爷发话,其他人不会多说什么的,你只管安心教书就是。” 云娘有些心虚的低声道:“我怕教不好,要不然换个人?“ “你觉得能换谁?” 云娘无话可说,只因庄里没有第二个人识字。 李毅安抚道:“放心吧,你只管好好教他们读书识字,其他一切有我。” 云娘听了依然犹豫不决。 这时李过带着一帮孩童走了过来。 “师父,他们的爹娘准备了束脩,说是给师娘的。” 身子瘦弱的孩子费力的提着大大的箩筐,里面放着腌制的咸菜,烟熏的腊肉,还有两匹麻布。 他们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脏兮兮的低着头,胆怯的将箩筐放在云娘面前。 然后所有的孩子居然齐齐的跪倒在地,给云娘磕了个头。 云娘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孩子们一个个扶起来。 “俺爹说了,来了要给先生磕头。”一个稍大的孩子低声道。 “先生,俺们凑得束脩,你别嫌少。”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怯声道。 云娘蹲下来握着他枯瘦的小手,柔声道:“先生不需要束脩,你们专心识字就好。” “先生,俺们会好好识字的。俺娘说了,识字了以后就不会挨饿了。” 孩子们望着箩筐里的熏肉,一个个咽着口水。 他们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云娘低头看着孩童满是冻疮的小手,眼角有些泪光,扭头看向李毅。 李毅长叹一口气。 这年头大人都吃不饱饭,孩子也只能跟着饥一顿饱一顿。 这帮孩子裹着破烂不堪的衣裳,脚上穿着破洞的布鞋,就这些也是大人衣裳裁的。 “李过,你去让王三娘熬一锅热粥端过来,然后再找些火盆,拿过来取暖。” 听到有热粥喝,孩子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云娘笑着领着他们进了学堂,开始上课。 因为没有书籍笔墨,孩童们坐在长凳上,认真的看着云娘用笔墨在木板上写字。 云娘对着孩子们认真劝学,然后在木板上写了一个“人”字。 她举起木板,将此字的意思解释清楚,然后一笔一划的讲解书写方法。 等到教了几遍,又请孩童上前书写,发现有问题的地方,温和的指正。 李毅静静的看了一会,就觉得自己之前小瞧了云娘。 孩童们刚刚入学,正是紧张畏难的时候。 云娘开始只教些简单的字,而且还贴近孩童生活,这样他们接受起来会容易许多。 看到一切顺利,李毅招招手让李过出来。 “你读书识字之余,要帮你师娘好好管教其他人。” 李过挺着胸膛道:“师父,你放下吧好了。有我在,没人敢捣乱。” 李毅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这可是下军令状了,要是做不到,我可轻饶不了你。” 李过咧嘴笑着道:“那做好了有没有奖赏?” 李毅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你小子倒是会顺杆爬,先干好了再说。” 眼下虽然安顿好了学堂,可是没有书桌,没有书本,就连笔墨纸砚都缺,这些问题都需要自己去解决。 李毅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张罗了这么大的盘子,自己手里这点银钱怕是顶不了多久。 算算日子,腊月十三也快要到了,这次自己怎么也要冒次险了。 他在李家庄找了半天,才找到还在生闷气的李自敬。 下午狗蛋不听号令,李毅连李自敬一同惩罚,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李毅笑眯眯的一屁股坐下来,“兄长,你怎的躲在这,可让我好找。” 李自敬给骡子喂着草料,没好气的道:“队正大人找俺作甚?” 李毅伸伸懒腰,笑着道:“看来兄长还在生气。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不该罚你?” 李自敬被李毅这么一说,将手里的黑豆一扔,没好气的看着李毅。 “狗蛋不听号令,你凭什么罚俺?难道是以为俺好欺负吗?” 李毅反问道:“若是我不罚你,你觉得狗蛋那么楞的人,为什么突然肯听你的话,不仅让站哪站哪,还帮你整理队列?” 李自敬一愣。 李毅笑着招呼李自敬一同坐下。 “咱们组织团练,就要上下一心。狗蛋是你的手下,他既然犯了错,你这个什长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等到了战场,兵刃冷箭防不胜防,都靠同袍遮挡相助,我这么做就是想大家真正能够一条心。” 李毅一番解释,李自敬也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毅哥儿,这个道理俺明白了,今后手下犯错,不用你说,俺自己认罚。”李自敬大声的道。 李毅点点头,心里欣慰。 他心里感激李自敬对自己的付出帮助,实在不想两人之间因此有了隔阂。 他又总结了一些带兵的经验,说给李自敬听。 李自敬收获满满,对于带好手下的青壮信心更足。 他感叹道:“毅哥儿,你以往只知道练武干活,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李毅神情一滞,咧嘴笑道:“可能如乡亲们所说,我这是开了窍。” 李自敬摸摸脑袋,暗道原来脑袋受伤还有这等好事,自己是不是也要试试。 “兄长,我这次来还想请你帮个忙。”李毅道。 李自敬瞪了一眼李毅。 “俺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敢情是又用得着俺了。” 李毅被说的面红耳赤,但还是嚷嚷道:“我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弟弟,有了事不求你求谁啊?” 李自敬无奈的道:“俺可真是倒霉,摊上你这个弟弟。说吧,又咋了?” 李毅连忙恭维道:“十里八庄,谁不知道兄长木匠手艺好。眼下团练人齐了,可也没个兵器。我想请兄长做些木头兵器,好用来训练。” 听到是正事,李自敬也不推迟,拍着胸脯道:“这事包在俺身上了,你要什么样的,俺都能做出来。” 李毅早就考虑好,将所要的兵器样式说了一遍。 其中有些复杂的,还专门用木炭在地上画个样式。 李自敬想了一下,道:“这些倒是不难,可这些兵器这般奇怪,真能用在拼杀上?” 李毅并不解释,神秘的道:“等到兄长做出来,就知道这些兵器的妙用了。” 李自敬也不追究,看着身材高大的李毅,忍不住叹了口气。 “毅哥儿,你是个有本事,干嘛非要吃力不讨好,和俺们这帮地里刨食的混在一起?” 李自敬有点不满的道:“农仓,团练,让孩童们读书,这些对于你有什么好处?” 李毅想了想,沉声道:“兄长,若是有一天一伙凶残的贼寇闯进甘泉里,在林家沟待了十天,杀了十天,又去了高家庄,来回杀了三遍,杀得甘泉里的男女老少十不存一,还让活着的人头发剃光,顶着一根老鼠尾巴似的辫子,咱们咋办?” 李自敬吓得手抖,害怕的道:“真有这么凶残的贼人?” 李毅叹口气道:“到时候他们还会将咱们当做奴才,让没骨气的人骑在咱们头上当老爷,对咱们严防死守,把咱们子孙后代都愚昧无知,效忠他们,真的将他们当成了主子。不仅如此,他们还让其他外来人肆意欺凌咱们子孙后代,抢劫咱们子留给子孙后代的财产……” “别说了。” 李自敬双眼通红的低喝一声,握紧拳头,声音满含着怒火。 “这种贼寇,俺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们进咱甘泉里。” 李毅被嘶吼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只是将未来的事情讲述一遍,没想到李自敬竟然这么激动。 刚开始说的时候,兄长还只是害怕,但是听到子孙后代的遭遇,他瞬间就炸了。 不知为何,李毅想到未来华夏雄起的那一战。 那些可爱的人也会害怕,也会恐惧,但是为了不让子孙后代再上战场,他们甘愿自己死在异国他乡。 第27章 李自成当了里长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李毅也不想多说。 “兄长,你可知道哪里能够打造长枪?” 李毅上次猎杀野猪精,长枪彻底报废了,他早就想换一把。 李自敬闻言想了想,道:“你二哥倒是认识个铁匠,在县城打铁,曾为他打了把好刀,我陪你去问问。” 两个人回了家中,问了王三娘才知道李自成一早就出去了。 不用想,一定是借钱去了。 要赔偿三匹驿马,可不是小数目,眼下除了艾家谁也帮不了李自敬。 果然,天刚刚黑下来,就见李自成提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他裹着寒风进了门,看到李毅和李自敬都在,满面红光的打着招呼。 李自敬连忙问道:“二哥,你真去了艾家?” 李自成走到火盆边烤了烤手,笑着道:“若不是去艾家,怎的能借到这么多银子。” 说完将沉重的包袱扔在桌子上,可见里面有不少银子。 李自敬满脸着急道:“那艾家的银子可是好借的?利滚利,你可拿什么还啊?” 李自成摆摆手,爽朗的道:“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张驿丞是容不下我了,之前乡亲们就想让我当里长,今日艾老爷也提了这件事。我打算领着乡亲们再种一季粮食,到时候赚了钱还给艾家。艾老爷也答应借给我种子。” 里长虽说是乡野小吏,却是为王当差,掌握着官府赋予的权利。 其中有一项就是催征钱粮。 也就是由里长催征本里的钱粮,让乡民缴纳税赋,若是遇到拖欠不缴纳的刁民,再由官府派遣差役拘捕。 这份差事怎么说呢,可好可坏。 若是遇到心狠手辣之人,一次夏粮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可若是遇到心慈手软之人,不仅差事会办砸,就连自己也可能搭进去。 要知道每个里摊派都是定量的,收不上来税赋,那就让里长往里面填。 李自敬忧心忡忡的道:“若是明年收成不好,那可如何是好?” 但是李自成却毫不担心,笑着道:“去年旱了那么久,眼下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眼下要赔偿驿马,李自敬也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只能期望明年真的能够丰收。 只是李毅知道,别说明年,接下来十七八年都是灾荒不断。 李自成为人坚韧豁达,并没有过度担忧,反而拍了拍李毅的肩膀。 “毅哥儿,艾老爷说了,他儿子有错在先,只求今后和你相安无事,你只管放心就是。” 李毅倒是有些猜不透艾应甲的想法。 难道他真的不打算报复自己了? 李自成倒是信心十足道:“你只管放心就是,哥哥我在米脂县也有些脸面,艾家怎么也要给我这个面子。” 如此一说,李毅倒是有些相信了。 自己要忙着组织农会,积蓄力量,实在不想日日防备艾家报复。 这时李毅问起了李自成认识的那个铁匠。 李自成笑着道:“你说的是刘宗敏吧?他手艺确实不错,银川驿的马掌都是他打的,你找他干什么?” 刘宗敏? 李毅微微一愣。 没想到这个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将,现在居然是个铁匠。 “团练缺乏兵器,我想拜托他帮忙打造一批,并且再帮我打一把上好的长枪。” 李毅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李自成点点头道:“正好我也需要他帮忙打造一批农具,你明日和我一起去趟米脂县,我来和他说。” 李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认识刘宗敏的机会。 两人说定之后,李毅又拜托李自敬明日和高老实一起训练队形。 好在今日已经将队列动作练了几遍,明日照着训练就好。 第二天一早。 李毅照常起床打了一通拳,然后指导李过等人练武。 “毅哥儿,走吧。” 李自成备好了骡车,招呼李毅出发。 李毅让李过带着少年练拳,自己回屋挑起两个箩筐铜钱,上了车。 陕北地形复杂,高山沟壑绵延不绝。 两人沿着山坡一路向东,中间歇息了两次,来到无定河边,这才上了官道。 这时候骡马已经喷着白雾,李毅就下了车步行。 官道人多了不少,有骡马车队,也有乡民官差。 其中人最多的,就是向南走的流民队伍。 这些流民三五成群,穿着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破袄,携家带口的向南走。 看到有骡马车队,就连忙举着破碗上去乞讨。 车队的伙计根本不敢给吃的,这种情况给一个人,就会涌上来一大群。 有些凶狠的伙计更是会轮着棍棒乱打一通,驱散这帮流民。 流民们被打得哇哇大叫,抱着头躺在地上喘息着,直到车队走远了,才如行尸走肉般向南走。 “毅哥儿,小心点。” 李自成提醒了一句,双眼凶狠的盯着周围的流民。 他敞开棉袄,手中举着鞭子一甩,鞭子临空炸响,吓得旁边的流民不敢靠近。 李毅虽说心里可怜这帮流民,但也无能为力。 两人行到一处关卡,有十几个手持长矛、短弓的弓手阻拦。 其中一个头戴白顶毡帽,身穿青布面长袍,里面衬着铁甲的巡检走了过来。 明朝会在交通要道设置巡检司,负责稽查贼匪,维护治安。但也经常私设关卡,收受杂税。 “徐巡检,我是银川驿的李自成啊。” 徐巡检打量了李自成一眼,淡淡道:“原来是李兄弟,你不是回家了吗?” 李自成笑着道:“乡亲们让我当了里长,艾家也同意了,这次是去官府办文书的。” 徐巡检闻言倒是热情几分,笑着道:“那可是恭喜了。” 李自成摆摆手道:“比不上徐巡检快活。” 话音未落,就见一队车队行过来。 几个弓手上前翻查一番,车队管事连忙递过去一袋碎银,看上去足有三四两。 收了银子,弓手挥挥手放他们离去。 那徐巡检也不回话,只是道:“李兄弟有事去忙吧,回头咱们喝酒。” 李自成立马应下,带着李毅离开。 只是李毅走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帮巡检弓手。 第28章 入狱的刘宗敏 他们过了关卡,就再也看不到流民的踪影。 往南走了三里地,到了米脂县的北门。 虽说刚刚过了关卡,但想要进城门也没那么容易。 几名挎着腰刀的弓手维持着秩序,穿着破旧棉袄的小商贩则担着货物,排着队捐税。 他们手里攥着铜钱,讨好的看着巡检司的弓手。 这帮弓手却无精打采的站着,也懒得盘查,只是用长矛挑了下货物,扫了一眼,就让商贩将铜钱扔到木箱里。 一个中年汉子担着木炭,一边咳嗽一边牵着自己的小闺女。 他强压着惶恐,轮到自己的时候扔进铜钱就想进城,却被弓手呵斥。 “直娘贼的,你当爷爷眼瞎啊。三个铜板,其中两个都是假的,想吃教训不是?” 中年汉子面带哀求道:“差爷,俺家里只有一个铜板,等小的卖了木炭,一定补上。” 弓手一脚踹在汉子小腹,烦躁的道:“三个铜板才准进城,没有就滚到一边去。” 中年汉子被踹翻在地,剧烈的咳嗽着。 他那小闺女哭着跑过去,想要扶起那汉子。 可汉子只能跪在地上,连连哀求道:“差爷,俺爷俩已经饿了三天了,就靠着卖炭赚些银子。你不让俺进城,俺们会被活活饿死的。” “饿死?那里每天都有几个人活活饿死。” 弓手随手一指城墙下。 那里跪着好几排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男女孩童,每个人都蓬头垢面,头上插着草标。 弓手毫不在乎的喝骂道:“这年头,饿死的人多了,多你们两个不多,少你们两个不少。” 汉子还想再哀求,可是弓手早就不耐烦了,举起长矛就打。 汉子被打得连连求饶,他的小闺女忍不住上去抱着弓手的大腿就咬。 弓手被彻底激怒,抬脚就要猛踹。 眼看着这一脚踹下去,小闺女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千钧一发之际,李毅直接伸手将弓手提溜起来,拽到了身前。 弓手只觉得身子一轻,仿佛腾云驾雾般就被拽飞,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想要大声喝骂,就看到一双冷厉的眼神。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紧,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再看到李毅一只右手就将自己拽起来,左手按着腰刀,冰冷的目光满满都是警告。 他再也不敢嚣张,挤出笑容道:“好汉,有何贵干?” 李毅掏出两枚铜钱扔进木箱,冷声道:“他们少的铜钱,我帮他们垫上。” 弓手脸色变幻几次,想了想,还是忍下这口气。 他冲着那汉子喝骂道:“今日算你走运,进城去吧。” 那汉子连忙爬起来,对着李毅千恩万谢,慌忙进了城。 而那弓手则是望着李毅的背影,眼中满是凶狠。 李自成已经进了城门,看到李毅进来,不由提醒几句。 “毅哥儿,那帮弓手可不是好招惹的,你可要小心。” 李毅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还满脸凶狠的弓手,立刻换上笑容,竟然还向李毅拱拱手。 两人进了城门,然后一路向着城东走去。 米脂县城并不大,不一会两人就到了一间简陋的铁匠铺。 只是铁匠铺大门紧锁,门口的草棚下炉火熄灭,看来是有几天没人打铁了。 李自成去旁边的店铺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刘宗敏被官府抓起来了。 那售卖草料的掌柜唉声叹气的将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朝廷无钱可用,就命令官府上交往年积欠的税赋。 宴子宾为了政绩,就让税课司催缴税额。整个米脂县的商户都被狠狠刮了一遍,许多商人破产成了难民。 刘宗敏往日就因不让官吏吃回扣,得罪了许多人。这次捐税不足,就被人针对,家中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抵税,他也被鞭笞一顿,带枷示众。 可刘宗敏性如烈火,大骂官府,就被直接关进大牢,已经有七八日了。 草料行的掌柜咬牙切齿的道:“官府税赋俺们从未拖欠过,可这几年不仅受巡检司、税课司的盘剥,官府还凭空多了许多税和捐,有些税竟然征到了七十年后,许多商户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这让俺们怎么活啊?” 李毅和李自成没能回答他的问题,也无人能回答。 李自成坐在炉子边,想了想道:“毅哥儿,这刘宗敏被抓,怕是凶多吉少,你说咱们救不救?” 李毅微微一愣。 未来刘宗敏对李自成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他还以为两人关系很好,这样看来,两人如今只是泛泛之交。 若只是这样,这对自己倒是个好机会。 李毅坚定的点点头,道:“当然要救。不说咱们要他打造兵器和农具,就是他不畏官府的胆识,我也是敬佩。” 李自成闻言一拍大腿,站起来道:“那好,我在县衙认识几个人,现在去打听打听。” 李毅跟着李自成去了一趟县衙。 结果门子通报之后,不是说出去办差,就是没空。 李自成脸色阴沉,在衙门口等了半天,终于堵到一个熟人。 那户房的书吏见摆脱不掉,只好直言道:“刘宗敏那厮当众抗税,辱骂官府,知县老爷大怒之下将他下狱,谁敢去求情?再说刘宗敏家产抵税,县衙上下都贪了不少钱,放他出来,大家怎么能安心?” 说完这些,书吏就匆匆离去。 听到其中牵扯这么多人,李自成有些迟疑。 李毅反而直接道:“既然县衙没人愿意出面,那咱们索性直接找到牢头,他们一定有办法。” “这件事牵扯这么深,牢头怕是也不敢出面啊。” 李自成有些担心。 李毅拍了拍车上的箩筐,笑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可是米脂县的牢头我不认识,眼下没人敢管,这可怎么办?”李自成有些为难。 李毅也是一筹莫展。 他在米脂县也没门路。 正当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毅突然眼前一亮。 他看到上次去李家庄抓自己的两个衙役。 直接走上去拦住他们。 两个衙役刚要喝骂,但一看是李毅,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 眼前的少年,可是把知县大老爷骂的狗血喷头,却一点事没有的狠人。 “你们两个过来,我有点事问你们。” 李毅招招手,让两个衙役跟着自己走。 两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动步。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李毅,这可是县衙门口……” 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毅一巴掌扇在后脑勺。 “还想让我说第二遍?” 那名衙役嘴里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李毅也不管,两只手分别抓住他们的脖子,直接拽到了一边。 两个衙役拼命挣扎,但就像是被铁链锁住一样,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他们想大声叫人,但是李毅两只手握住他们的脖子,只要力量足够,他们的脖子一瞬间就会被掰断。 真是倒霉,今个怎么就被这个活阎王找上了。 两个衙役欲哭无泪,只能被李毅生拉硬拽着,到了偏僻的地方。 此时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乖乖的站着,等着李毅问话。 第29章 高一功 “你们认识县狱的牢头吗?”李毅直接问道。 瘦高的衙役瞥了一眼李毅的腰刀,老老实实的道:“认得,牢头名叫高一功,是北葫芦山人。” 高一功? 李毅听到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 他顾不得细想,直接道:“你们去请高一功到旁边的酒楼一叙,不要让旁人知道。” 两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踌躇。 “我们只是想拜托高一功帮些忙,不会闹事。你们只管去请。” 李毅说完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神情冷峻的扫了两人一眼。 两个衙役闻言连连点头,就想着快些离开。 “若是见不到人,莫怪我去你们家中等人。” 一句警告让两个衙役脚步一顿。 瘦高衙役畏惧的道:“小人一定办好此事,还请李兄弟等候片刻。” 李毅点点头,并不担心这两个衙役算计自己。 像他们这种贪财的人一定惜命,只要惜命就不敢违背自己的话。 果然,李毅和李自成去了旁边破败的酒楼,还没等片刻,就见到两个衙役簇拥着一人走进来。 此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头戴无纱黑帽,看上去二十来岁,只是满脸胡须,让他显得成熟许多。 雅间内,那汉子将腰刀往桌上一拍,眼睛盯着李毅和李自成打量一番。 “你们二人找我干甚?” 李自成常与人打交道,当下抱拳笑着道:“大人可是县狱的牢头,高一功高爷?” 高一功轻哼一声,不耐烦的吐了个“是”。 李自成并不恼怒,笑道:“久闻高爷慷慨仗义,武艺高强,我们兄弟早就想认识,今日总算是见到面了。” 高一功闻言脸色好看一些。 “你是何人?” 李自成回答道:“兄弟我是李自成,甘泉县李家庄人,曾是银川驿的驿卒,如今是甘泉里的里长。” “李自成?” 高一功正色几分,点头道:“我知道你,好些兄弟说你重义气,是个好汉子。” “那都是兄弟们看得起。” 李自成给高一功倒上水酒,指着李毅道:“这是我兄弟李毅,今日我二人来拜访,是有事相求。” “李毅?” 高一功诧异的问道:“可是那个大骂知县老爷,逼得艾应甲减租赔礼的李毅?” 李毅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县城。 “只是些小手段罢了,不足一提。”李毅神情平淡的道。 “兄弟这番小手段可是让人无比痛快。” 高一功本就是直爽豪迈的人,最喜欢结交好汉。 如今见到名声正盛的李毅,十分高兴,大笑着道:“特别是那句艾家之狗,只冲小民狂吠,怪不得是狗官,已经传遍了整个米脂县。” 高一功说的兴起,举杯道:“那狗官平日趾高气扬,贪财好色,总算有人治一治他的嚣张气焰。兄弟,我敬你一杯。” 李毅也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这时他扫了两个衙役一眼,道:“你们去大厅要桌酒菜,一切算在我账上。” 两个衙役乖乖的出去。 高一功见了有些惊讶。 这李毅竟然能指使动这帮衙役,果然是有些手段。 “两位兄弟,你们今日来是……” 李毅淡淡一笑,“高大哥,你可知道刘宗敏?” 高一功点点头,“自然知道,下狱七八日了,如今正吊在牢里呢。” 李毅道:“他是我二哥的旧相识,如今落了难,我们想救他出来。” 听到是此事,高一功有些为难。 “不是兄弟不愿帮忙,那刘宗敏是知县老爷下令抓的,有师爷过问,谁敢放他?” 之前书吏推脱,李毅二人就知道此事不好办。 李自成叹息道:“看来这下是没办法了。” 李毅却不愿放弃,说道:“我虽未见过刘宗敏,但听他不畏官府,高呼公义,若是这等好汉都平白蒙冤,被宴子宾那等贪官害死,岂不是寒了许多好汉的心,今后还有谁敢站出来坚持公道。” 李自成闻言不由动容,没想到李毅竟然考虑如此之深,不免心中高看李毅几分。 高一功也叹息道:“李毅兄弟这话说的在理,可此事难办啊。” 李毅正色道:“还请高大哥想个主意,那帮当官的都贪财,了不起就是银子没给够,一切花销我愿一力承担。” 听到李毅这么说,高一功豁然站起来道:“李兄弟都说的这份上了,我去找师爷问问。“ 说完就直接离开。 等了大概一刻钟。 高一功领着一个身穿灰色棉袍,蓄着短须的中年书生走了进来。 他直接一屁股坐下,斜眼打量了李毅两人一眼,见他们衣着不堪,有些轻视。 “就是你们二人想救刘宗敏?” 高一功赔笑道:“郑师爷,就是他们二人。” “那刁民辱骂知县老爷,不愿捐税,抗拒官府,简直是胆大妄为。” 郑师爷冷哼一声,抬眼扫了一样旁边的箩筐,道:“你们要想救他,可没那么容易。” 李毅闻言也不啰嗦,直接将身边的箩筐拎起来,将里面的铜钱倒在了地上。 哗啦啦的铜钱铺满地面,让郑师爷豁然站起来,满脸贪婪的望着满地的铜钱。 “郑师爷,我废话不多说,这里大概有六千多枚铜钱,能不能放了刘宗敏?” 西北贫穷,宴子宾上任之后也没捞到什么油水,更不要说郑师爷了。 陡然看到这么多铜钱,他心中激动,手中抓着铜钱,只不过眼神不断的打量李毅。 没想到这个衣着破旧的少年,竟然一下子能拿出来这么多铜钱。 换成银子,怕是也有五六两。 他本以为两个小民能榨出来二三两就差不多了。 虽然远超预料,但他生性贪婪,还想捞更多。 郑师爷站起身撇撇嘴道:“只是这些,远远不够。” 高一功赔笑道:“郑师爷,刘宗敏只是抗税,说了几句胡话,按规矩,这些钱够多了。” 郑师爷呵斥高一功几句,冷笑道:“知县老爷的脸面,难道就值这些?” 李自成抬眼瞪着,冷声道:“郑师爷,山不转水转,风里来雨里去的,见好就收才能活的长久。” 郑师爷心中一颤,只是贪婪压倒了恐惧。 “我可是知县老爷身边的师爷,谁要是敢撒野,我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李自成怒火上涌,这狗仗人势的家伙,太贪了。 郑师爷冷哼一声,阴恻道:“牢狱之苦可不是好受的,你们要救人就尽点心,再过几日,怕是救得只是尸首了。” 这下不仅是李自成,高一功也是一脸愤怒,恨不得暴打这个小人一顿。 李毅却是早有预料。 他看着郑师爷道:“高牢头应该与师爷说了,我们与刘宗敏只是老相识,本着情义来救,若是师爷不肯行个方便,我们也不会强求。” 说完,他用空盘子舀了一盘子铜钱,倒到箩筐里。 郑师爷眼皮一跳,沉着脸没有说话。 李毅并不在意,继续道:“都说人命轻贱,刘宗敏一条命对郑师爷并无用处。可是钱财谁都喜欢,送上门的钱财郑师爷都不要,我倒是有些佩服。” “这么多钱财,足够买个小宅院,养个外宅岂不快活。” “西北苦寒,要不然去城外卖几个丫鬟服侍,也是好事。” 李毅一边说着,一边将铜钱舀回箩筐。 而每舀一次,郑师爷就心疼一次,犹豫几分。 第30章 志同道合的人 突然,李毅丢掉盘子,霍然站起身道:“既然郑师爷不愿帮忙,那我们就告辞了。兄长,装上铜钱,我们走。” 李自成闻言瞥了郑师爷一眼,上前就要将铜钱收拾起来。 “慢着,此事我应下了。” 郑师爷再也坚持不住,连忙上前拦下,故作姿态道:“不过你们再加三两银子……” 李毅理都没理,转身就要走。 “唉,好汉何必这么大火气。” 郑师爷忙不迭的伸手招呼李毅留下来。 李毅回头看着他,神情淡漠并不说话。 郑师爷急的满头大汗,劝说道:“这笔银子有许多人分润,我也留不了太多,再加一两。” 李毅摇头道:“刚刚我说的很清楚,救得了则救,救不了我等也算尽了心。二哥,我们走。” 李自成双手将铜钱兜到箩筐里,听着哗啦啦的铜钱碰撞声,郑师爷急的想上吊。 这可是不少钱啊。 眼看着李毅根本没有想谈的意思。 郑师爷彻底放弃挣扎,捂着心口道:“箩筐里的铜钱也给我,人你们领走。” 李毅推开门,头也不回的道:“既然铜钱装到了箩筐里,就没有再倒回去的道理。” 望着出门要走的李毅,郑师爷犹豫半天,贪婪压过一切,只得一脸肉疼的道。 “好吧,地上的铜钱全都归我,晚些你们找高一功去领人吧。” “多谢郑师爷了。” 李毅冷冷说了一句,然后招呼李自成拎着箩筐,径直的走出了雅间。 郑师爷怔怔的看着李毅的背影。 这少年年纪不大,但雷厉风行的手段,倒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心中升起忌惮,暗叹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人交给他们算了。” 另一边,李毅出了酒楼。 李自成大步跟上,竖着大拇指道:“毅哥儿,你这招真是绝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郑师爷犯不着和钱结仇。” 李毅说完,望着不明情况的两个衙役,招了招手。 两个衙役连忙走过来。 李毅从箩筐里抓了两大把铜钱,塞进了他们怀里。 “这些是你们的辛苦费,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今后若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传给我,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两个衙役手足无措的望着铜钱。 他们不是没收过贿赂,只是没想到李毅这等凶徒会给他们钱。 “李兄弟这是作甚?给你办事还不是应当的,哪能收钱啊。” 瘦高衙役赔笑着道,只是怀里的铜钱捂得更紧了。 李毅摇摇头,也不在意。 “办事拿钱天经地义,你们收不收我不管,这钱我是一定要给的。来日方长,只要你们愿意帮我,好处一定少不了你们的。” 两个衙役相视一眼,自以为今天倒霉撞到个活阎王,没想到是个财神爷。 这李毅年纪轻轻就如此阔气,若能为他做事,说不得还能发点小财。 与两个衙役说些客气话,李毅就招招手让他们离去。 没一会,高一功就疾步而来。 “郑师爷走了,只要我找个死囚顶上刘宗敏,今后知县老爷过问有个说法就行。” 李自成长舒一口气,“真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若没有毅哥儿,还真被这狗东西拿捏住了。” 高一功也敬佩的望着李毅,“那郑师爷是有名的郑扒皮,吃完苦主吃囚徒,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吃亏,可真是痛快。” 李毅微微一笑,将箩筐里剩下的钱递给了高一功。 高一功微微一愣。 李毅解释道:“二哥也说了小鬼难缠,郑师爷拿了钱,县衙的捕快,牢狱的牢子可还饿着呢,没必要为这笔钱让高大哥为难。” 高一功迟疑一下,接过箩筐。 “李毅兄弟心思缜密,兄弟我也就不客气了。” “正当如此。” 事不宜迟,三人直接去了地牢。 果然,高一功一顿大撒币,捕快、牢子们都拍着胸脯答应保密。 而李毅也和李自成一起进了牢狱。 米脂县的监牢并不大,上面是刑讯审问的地方,半地下则是一间间狭窄的牢房。 里面靠着油灯照明,昏暗狭窄,充满着恶臭。 李毅在最里面看到了被上了枷的刘宗敏。 刘宗敏大约二十岁左右,身材粗壮,方脸浓眉。 此刻他披散着头发,被沉重的枷锁锁在角落。 一根绳子吊着,让他坐也坐不下去,站也站不直, 听到声响,刘宗敏转过头望了过来。 他脸色蜡黄,嘴唇起皮,看样子几天没进水,没吃饭。 李自成连忙走进去,帮他解开沉重的枷锁。 “刘兄弟,哥哥来晚了。” 刘宗敏见到李自成,眼神中多了几分光彩,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李毅端来茶水,慢慢的倒进他的嘴里,低声道:“小口喝,不然伤身。” 刘宗敏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毅,小口吞咽几口热水,才觉得找回半条命。 “李大哥,你是来救我的?”刘宗敏微弱的道。 李自成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伸手指着李毅。 “还有我兄弟。刘兄弟,你没事吧?” 刘宗敏一脸恨意的喃喃道:“那帮贪官污吏想让我服软,我偏不。就是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刘兄弟好样的,你出去好好养伤,今后咱们一起和他们斗。”李毅劝说道。 刘宗敏望着李毅,声音嘶哑的道:“这位兄弟是?” “刘兄弟没见过他,可是他却拿出来两箩筐铜钱,救了你的命。”高一功高声笑道。 刘宗敏闻言一愣,看向了李自成。 李自成点头道:“这是我兄弟李毅。你入狱后,他钦佩你的为人,就拿出用来采买的钱财,贿赂了郑师爷,才救了你的命。” “多谢李毅兄弟救命之恩,今后我刘宗敏刀山火海,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刘宗敏重重的发誓,挣扎着要站起来,只是虚弱的他没有力气。 李毅上前搀扶住,温和的笑道:“刘大哥言重了。我敬你是好汉,才愿意出力,并不求回报。” 高一功赞赏道:“细细想来,李毅兄弟和刘兄弟还真是志同道合。李毅兄弟大骂知县,逼得艾家认错。刘兄弟也不畏官府,都是好汉。” 李毅微微点头,心里倒是十分佩服刘宗敏。 这样一个不畏生死,坚持抗争的汉子,不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志同道合的人吗?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才自己一定不能放过。 此时刘宗敏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几人就要离开。 刘宗敏冲着隔壁牢房的一人道:“孙兄弟,这几日多谢。我出去后,会想办法救你。” 牢房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苦笑着道:“我怕是没刘兄弟这般好运气。” 李自成背着刘宗敏,问道:“刘兄弟,你认识那人?” 刘宗敏叹息道:“他名叫孙可望,是贩卖私盐被抓入狱的。多亏他喂我几口水,才勉强撑到现在。” 李毅骤然回头,声音惊异的问道:“他是孙可望?” 刘宗敏点点头道:“李毅兄弟认识他?” 李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此时他自然不认识孙可望,但孙可望在后世却有几分名气。 说到李定国封神之路,就离不开孙可望。 张献忠死后,孙可望被尊为国主,在云贵之地进行土地改革,对内大力发展经济。对外抓住民族大义,团结沐王府和南明官绅,将云贵建设成有强大活力的根据地。 正是因为他在后方的建设,才让李定国有足够的兵源和粮草进行反攻,达成了两蹶名王的伟绩。 只可惜后期兄弟阋墙,孙可望和李定国逐渐走向对立,孙可望败北后一气之下投靠满清,名声毁于一旦。 而李定国也再无辉煌的战绩,被南明朝廷拖累,最后遗憾而死。 如今看着年轻的孙可望,李毅只觉得一切如同梦幻。 第31章 神兵虎牙枪 “高大哥,我想救此人,你能否行个方便?”李毅直言道。 高一功看了孙可望一眼。 “小事一桩,此人并没有得罪官面上的人,你直接提走就是。” 说完拿出钥匙解开锁链,将孙可望放了出来。 孙可望大喜,出来之后跪倒在地,冲着李毅磕了三个响头。 “恩公大恩,小人感激不尽。” 李毅点点头,望着他道:“你可认识张献忠?” 孙可望面露惊讶,转瞬神情如常,赔笑着道: “小人不认识,此人可是恩公的朋友?” 那一瞬的神情,被李毅看在眼里。 他也不拆穿,只是道:“随口问问而已。” 监牢气味难闻,几人陆续走了出来。 外面天色昏暗,寒风呼啸,一行人回到了刘宗敏的铁匠铺。 李自成去买了一坛子酒,再加上一些小菜,几人吃喝了一顿。 等到吃饱喝足,高一功告辞离去。 剩下的人伴着炉火睡了一晚,倒是也不觉得冷。 第二天,门外传来卖炭的叫卖声。 李毅揉了揉眼,站起身推开木门,一股冷风吹拂,让他瞬间精神。 抬眼看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卖炭翁远去,李毅不由一叹。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真是天下兴亡,百姓哀苦。 “李毅兄弟,你不是缺把趁手的兵器吗?你看这杆长枪如何?” 刘宗敏握着一杆长枪走过来,有些吃力的递给李毅。 李毅右手抓住枪杆,只觉得手中一沉,倒是有些惊讶。 他走出铁匠铺,手中长枪抛到半空,然后猛然接住。 一声猛虎咆哮的撕扯声响起,枪尖如同一道闪电刺出,漫天的雪花被卷飞到天空,围绕着枪尖盘旋。 “好霸道的枪法,战阵拼杀,怕是无人是你一合之敌。”刘宗敏高声赞道。 虽只是简单的一招直刺,但那一往无前的声势却让人生不出半点抵挡的勇气。 李毅收起长枪,心中也是十分惊喜。 自己天生神力,寻常的长枪对自己来说太轻了。 而这把长枪枪头是精钢打造,枪杆也缠着铜丝绳线,重量对常人来说太重,对自己倒是刚好趁手。 李毅回过头,满脸喜色道:“刘大哥,你这杆长枪是哪来的?” 刘宗敏叹息道:“这杆长枪名曰虎牙枪,乃是绥远一位军户卖给我的。他说这杆长枪的主人曾经带着它,打到了漠北。只可惜后来英雄迟暮,后代也不学无术,将这杆长枪卖给我还了赌债。” “那倒是可惜这杆神兵了。” 李毅端详着手里的虎牙枪。 枪身长约八尺,枪头足有九寸,黑色的刃闪烁着淡淡的乌金色,宛如一柄短剑。 而枪杆是桑木等韧木制成,外裹皮革,再用铜丝绳线缠绕,倒是十分豪华。 李毅将虎牙枪递给刘宗敏,有些不舍道:“这种神兵,对于有本事的武将,怕是千金难求。这礼太重,我不能收。” 刘宗敏急忙将虎牙枪推回去,道:“李毅兄弟,你救我一命,一杆长枪又算得了什么?” 李毅摇头道:“救你归救你,我不想挟恩图报。” 刘宗敏装作生气的道:“李毅兄弟,你不收,莫不起看不起我刘宗敏?” 这时李自成也走上来,劝说道:“毅哥儿,刘宗敏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李毅想了想,对刘宗敏道:“那我收下这杆枪,算我欠你一百两银子,若是你不愿意,我定然不会收的。” 刘宗敏只好答应下来,心中对李毅更是高看一眼。 意外得到一杆趁手的长枪,李毅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这杆虎牙枪今后就是自己战场上的伙伴了。 李毅摩挲着虎牙枪,忍不住又在雪天里练了一会枪法,直到大汗淋漓,才停下了。 这时,李自成已经煮了一锅热粥,几人分食。 见李毅走进来,孙可望躬身抱拳道:“恩公,我混了两顿饭食,实在没脸继续待下去,想向你辞行。” 李毅虽然看重孙可望,但他知道此人已经有跟脚,不会跟着自己。 所以直接道:“救你只是顺势而为,你要离去,只管走就是了。” 孙可望点点头,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道:“恩公,小人是张献忠义子,今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可去老虎沟找我。” 说完这句话,孙可望连忙离去。 李自成望着他的背影,笑道:“这小子表面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心眼。好在他最后还肯说句实话。” “二哥可认得张献忠?”李毅问道。 李自成点点头道:“那张献忠本是延安府的一个捕快,读过两年书,后来因为犯了事,逃到山里躲藏,身边聚集了一群贼人,才成了气候。” 说到这里,李自成劝说道:“毅哥儿,你可别和这些贼匪打交道。听二哥的,去投洪承畴当个标兵,才是正途。” 李毅无奈的笑了笑。 李自成今后可是最大的造反头子,现在居然一直劝自己投靠官兵。 孙可望离去,李毅他们也有许多事要做。 首先就是农仓需要的粮食。 本来带来的铜钱,已经全花了出去。 好在李毅身上还有六两银子,他拿出四两用来买粮食。 剩下的购买打造兵器需要的铁锭等物品。 等到李毅采购完回到铁匠铺,刘宗敏将打铁的工具收拢起来,抬上骡车。 他恶了知县,在县城是待不下去了,正好和李毅一同回李家庄。 而李自成也去县衙办好了文书,今后他就是官府承认的甘泉里里长。 李自成并没有和李毅他们一道回去。 他说自己要去银川驿赔偿马匹,只是李毅见他心虚的样子,看来其中有什么隐情。 既然李自成不说,李毅也不会过问。 牵着骡车,李毅与李自成在铁匠铺分开。 寒风刺骨,天上又下起了小雪。 因为采购了太多东西,李毅和刘宗敏牵着骡车步行。 他们刚出了城门,就有弓手去城内禀报,然后七八个弓手出了城。 这时候李毅刚刚过了关卡,再往西走就进了大山里。 雪下的越来越大,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他和刘宗敏一边赶路,一边闲聊。 李毅知识面很广,什么都能说上几句,但也让刘宗敏十分佩服。 推着车爬上一座山坡,冷风吹得人生疼,他们二人找了个避风的羊圈,点了堆火取暖休息。 第32章 不留活口 刘宗敏从火堆里挑出个山药,扔给李毅。 李毅撕开皮,咬了一口,又苦又涩。 这让他有些怀念烤红薯的味道。 趁着热乎吃完山药,身子也被烤热了些,手掌也不僵硬了。 “李毅兄弟,之前李大哥提到你得罪了知县,这是怎么回事?”刘宗敏好奇的问道。 李毅扫落身上的积雪,将被艾家欺压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知县宴子宾和艾家串通一气的时候,刘宗敏满脸怒气。 再说到大骂宴子宾,拿出证据逼他无话可说,艾家认错的时候,刘宗敏又大呼痛快。 他咬牙切齿的道:“这帮贪官豪绅,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大哥,你又为何非要和官府对着干?”李毅问道。 刘宗敏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好似在回忆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幽幽的道:“我五岁那年,我爹被官府逼税自缢,房屋田产也被官府豪强霸占,我和我娘沦为乞丐,居无定所。 一个冬天,我娘将最后一块饼给我吃,等二天早上,我才发现她竟活生生的饿死在我身边。” 说到这里,七尺男儿眼眶通红,可见这段记忆让他多么痛苦。 李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怪不得你对官府如此痛恨,原来还有这样一番变故。” 刘宗敏眼中满是仇恨,冷笑着道:“这次他们逼税逼捐,我就是不答应,还号召许多人一起抗税。他们抓着我游街示众,想让我服软。我呸,爷爷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李毅能听出刘宗敏对于官府的痛恨。 怪不得他后世在李自成山穷水尽的时候,毅然杀死妻子,激励李自成突围,重振旗鼓。 李毅望着刘宗敏,问道:“你刚刚死里逃生,还敢和官府作对?” 刘宗敏瞪着眼睛道:“有何不敢。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毅摇摇头,沉声道:“你这样做除了白费性命,又有什么用呢?” “你号召大家一同抗税,但是官府随意找个由头,就能押你游行示众。若你死在牢里,其余人只会因为恐惧同意捐税,你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而暗害你的贪官污吏却毫发无损,还可能官运亨通,欺压更多百姓,逼死更多人。” “所以说你的死,到头来毫无作用,反而成了官府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李毅将事实无情的分析出来,讲给刘宗敏。 刘宗敏当初只是一时气愤,没想那么多,如今听明白,脸色有些难看。 “若真是如此,我应当杀了那帮贪官污吏,这样还能痛快些!” “今天你怕是就能如愿。” 李毅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到骡车旁,望向远处。 刘宗敏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七八名弓手快步向这边走来。 他们身穿灰色长袍,外面罩着红色棉甲,头戴毡帽,每个人都拿着武器,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为首的是李毅当初在关卡见过的徐巡检,而他身后,则跟着李毅为救卖炭父女得罪了的弓手。 徐巡检招招手,这些人分别散开,呈半包围的姿态围住他们。 “徐爷,就是旁边那小子折我面子,我亲眼看他收买郑师爷,放了刘宗敏。” 与李毅交恶的弓手指着李毅,将事情说个明白。 徐巡检瞪着刘宗敏,凶相毕露道:“刘宗敏,你行凶抗税,辱骂知县大老爷。如今竟还敢越狱逃亡,还不束手就擒?” 刘宗敏沉声道:“郑师爷做主放了我,大人难道连郑师爷也一并抓了?” 徐巡检冷笑道:“郑师爷可并非那么说。” 刘宗敏有不好的预感,看着徐巡检。 徐巡检满脸嘲弄的道:“郑师爷说是你身边的小子挟持逼迫,又收买了高一功才将你救走。” “这个狗贼。” 刘宗敏怒火中烧。 “郑师爷可专门交代,要我割了你的人头交差请赏,要知道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徐巡检露出残忍的笑容,抚摸着刀柄。 望着围过来的弓手们,刘宗敏握紧拳头。 他走上前,怒声道:“我和你们走,莫要为难我这位兄弟。” 与李毅交恶的弓手谄媚道:“徐爷,那小子看上去是个穷鬼,可在县城里采买花了足足六七两银子。” 徐巡检点点头,脸上笑容更盛。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肥羊。老规矩,人杀了,货物转手卖掉。” 说完,他抽出腰刀,怒声喝道:“别留活口。” 刘宗敏满脸愤慨,对李毅道:“你且快跑,我拼死拦下他们,莫管我。” 听到这句话,李毅不由的笑了。 刘宗敏神情焦急,都这会儿了,竟然还笑的出来。 “你躲起来,这里交给我。” 李毅丢下一句话,一步踏出。 一旁等候的弓手们早就按耐不住。 一名身材魁梧的弓手举起长矛,神情凶恶的刺向李毅。 李毅也不再犹豫,握紧虎牙枪横扫而出,直接撞在长矛上。 那魁梧弓手只觉得手臂一麻,长矛竟然脱手而出。 他面露惊骇,还未反应过来,森森寒芒刺进他的喉咙,一捧热血挥洒,染红了地面。 魁梧弓手瞪大眼睛看着李毅,不敢置信的摔倒在地。 徐巡检大吃一惊,此人可是自己最勇猛的部下,竟然连李毅一招都没招架住。 “李毅,你竟敢杀官府差役,难道就不怕官府通缉吗?” 李毅冷笑道:“只要把你们全杀了,就没人知道。” 此话让所有弓手心中一寒。 徐巡检怒声道:“贱胚好胆,杀。” 其余弓手一拥而上。 “李毅,我来助你。” 刘宗敏涨红着脸,怒吼一声,挥舞着一柄铁锤冲了过来。 李毅长枪横扫,逼退弓手。 枪头猛然插进火堆里,将火红的木头抛撒到半空。 弓手们被烫的哇哇大叫,乱作一团。 李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抬脚上前一步,枪尖疾刺而出,洞穿一人的胸膛。 生死争斗,容不得他有丝毫犹豫。 手中长枪出招狠辣,脚步变换,枪尖横扫,割断又一人的喉咙,鲜血飞溅,只留下不甘的尸首。 徐巡检站在一边,看到一个照面就死了三个手下,不由的胆战心惊。 他知道不能坐视李毅逞凶,怒喝一声快步上前,手中腰刀无比凶狠的向着李毅后腰砍去。 李毅侧身躲过这一刀,腰身一扭,双臂挥动枪杆,一个漂亮的枪花逼退涌过来的弓手,然后一脚踹向徐巡检的胸口。 徐巡检也不是无能之辈。 他挥动腰刀砍向李毅的脑袋,想要拼着受伤先砍杀李毅。 李毅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枪杆一转,枪尾撞到腰刀上。 徐巡检手掌一颤,只觉得虎口剧痛,就知道李毅的力气很大。 眼看李毅一脚踹过来,情急之下,他拉住旁边一个弓手,挡在了身前。 此人恰好就是与李毅交恶的那个弓手。 这一脚势大力沉,那弓手倒飞出去,撞在徐巡检身上。 徐巡检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得右腿被压断了,疼的龇牙咧嘴。 等他爬起来一看,挡在身前的弓手已经胸膛塌陷,口鼻喷血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这一幕让他瞬间额头冒汗,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他从军二十多年,战场厮杀,截杀商队的事情做了不少,可从未见过李毅这种对手。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刘宗敏手持铁锤和一名弓手缠斗,他虽然力气很大,但铁锤攻速太慢,此刻身上多了几道伤口,苦苦支撑。 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拉拢的人才,李毅自然不能不管。 他没有丝毫犹豫,几步上前,长枪挥出一个半月,打散其余人后,在那名弓手砍杀刘宗敏的前一刻,枪尖刺穿了他的喉咙。 李毅抽枪,鲜血飚射在刘宗敏的脸上,他抬头看到面前的弓手双目圆睁,满脸不甘的望着自己。 再扭头看着手持长枪,神情冷漠的李毅。 这还是那个谦逊温和的李毅吗? 此刻来势汹汹的八个人,已经只剩下三个。 幸存的弓手再也不敢上前,惊呼着想要后退。 徐巡检也吓得脸色苍白,他想逃跑,只是刚刚摔断了腿,根本逃不掉。 所以他只能举着腰刀怒喝道:“不许后退,谁敢后退老子宰了他。” 被徐巡检挥刀逼着,弓手们面带恐惧。 李毅并没有理会他们,如今这些人已经对他来说没有威胁。 他撕掉下摆,给刘宗敏包扎伤口。 只是伤口很深,暗红的鲜血源源不断流出来,很快浸湿了布条。 这让李毅心中恼怒,眼里充满了戾气。 他捡起长枪,一步步向着弓手们走去。 望着面沉如水,一脸杀气的李毅,弓手们再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四散逃跑。 徐巡检挥刀砍杀一人,剩下的弓手跑的更快。 李毅奔跑追上,长枪挥动,长枪直接刺穿了逃跑弓手的胸膛,然后将其抛飞出去。 望着周围被杀的手下尸体,徐巡检提刀冷冷的望着李毅。 只是他颤抖的身体,僵硬的表情,显示着他心中的恐惧和绝望。 李毅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眼神无比冰冷。 “李毅,你想要什么?银子?女人?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能绕我一命。” 徐巡检再也没有刚开始的嚣张,此刻的他声音嘶哑,眼神充满了恐惧。 李毅摇摇头,握紧枪杆,盯着徐巡检道:“你忘记自己刚开始说的话了吗?” 徐巡检还想说什么。 但下一秒枪尖猛然从他下颚刺进去,徐巡检瞪大眼睛,重重的摔在地上。 李毅一甩虎牙枪,一滩血水染红白雪。 “不留活口。”李毅喃喃道。 这一刻呼啸的风声忽然变小了。 刘宗敏望着满地的尸体,眼神复杂的望着李毅。 这些弓手可都是边军出身,在米脂县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结果短短半刻钟,就被李毅一个人给杀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第33章 你们一起上 将火堆重新燃起来。 李毅架着刘宗敏到火堆边烤火。 他自己则将弓手们的衣服扒了下来,连同财物、兵器放在骡车上。 不得不说,这一战虽然简单,但收获颇丰,解了李毅燃眉之急。 从尸体上总共收刮了七两银子,三百多文钱,让钱财耗尽的李毅回了一波血。 更别说六把腰刀,三杆长矛,这些都是团练急缺的武器。 如此一想,李毅竟然都有些感谢徐巡检。 特别是徐巡检身上祖传的铁甲,甲片齐整,皮革结实,一看就是时常保养。 关键时刻,可以派上大用场。 李毅心中高兴。 特意找个视野开阔的山沟,将尸体扔进去,然后铲塌土层,将他们好好安葬。 回到打斗的现场,他又将染血的泥土铲走,用扎在一起的枯树枝将脚印扫平,抬头看着渐渐下起大雪的天空,恐怕到了明天,这片土地都将被积雪覆盖。 刘宗敏看着李毅熟练的动作,都怀疑这个少年是个剪径杀人,毁尸灭迹的老手。 慷慨好义,武艺高强,心思缜密。 李毅给了刘宗敏太多的惊讶,让他心中不由觉得,跟着李毅,或许能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将战场打扫好。 李毅扶着刘宗敏上了骡车。 这才过了一刻钟,他已经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看来要尽快为刘宗敏治疗伤口。 李毅顾不上爱惜骡子,挥动鞭子赶着骡车,向着李家庄前进。 原本两个时辰的路程,这次只用了一个时辰。 等到骡车到了李毅家门口,骡子已经口吐白沫,精疲力尽。 而因为失血过多,刘宗敏已经嘴唇煞白,意识模糊,情况十分危急。 李毅心中担心,连忙扶着刘宗敏进了院子。 云娘见了吓了一跳,快步迎上来,满脸担忧。 “毅哥儿,这是怎么了?” 李毅顾不上细说,急忙道:“你去准备热水,针线,烧酒,还有金疮药。” 云娘并没有再追问,连忙去准备。 李毅将刘宗敏架到床上,扯掉被鲜血浸湿的布条。 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血。 云娘将东西拿过来,看到恐怖的刀伤,吓得低声尖叫。 “别害怕,你先出去。” 李毅温声让云娘离开,然后穿针引线,将刘宗敏的伤口缝合起来。 等到三处刀伤缝合好,李毅先是用烧酒为他清洗伤口,再敷上金疮药,最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至于刘宗敏接下来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这些外伤并不足以致命,但外伤引起感染和炎症却能要了许多人的命。 有些疲惫的走到院子里。 还没反应过来,云娘就冲进了李毅的怀里。 李毅知道她一定是吓坏了,温柔的拍拍她的后背。 “放心吧,只是碰到几个小毛贼。” “那你有没有受伤?” 云娘抬起头担心的看着李毅。 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李毅轻轻摇头。 云娘这才放心下来,看着内屋道:“你带回来的男人是谁?” “刘宗敏,是为团练打造兵器的铁匠,他不小心被砍了几刀。” 说到这里,李毅有些无奈。 自己当时明明让刘宗敏躲远点的。 这么重要的人才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真要欲哭无泪。 李毅陪着云娘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回屋看了看刘宗敏。 见他好像气色好些了,不由放下心,去了谷仓。 离得老远,就听到一阵喊叫声。 李毅走近一看,原来是青壮们正在摔跤。 身材强壮的狗蛋一连掀翻两个对手,高举双手大叫,十分兴奋。 而旁边的青壮们也大声呼喊,十分热闹。 李自敬笑呵呵的看着,转头发现李毅,连忙走了过来。 “队正,你何时回来的?” “刚刚回来。”李毅指了指狗蛋,“这是谁想出的主意?” 李自敬笑着道:“这不是你教的吗?团练刚开始,要让大家打成一片。” 李毅看着抱摔在一起的青壮,哈哈大笑道:“兄长,你这可是真打成一片了。” 说完心中也起了玩闹的心,走上前扶起倒地的青壮,指着狗蛋。 “你小子有几分力气,敢和我比试比试吗?” “有啥不敢。” 狗蛋一见是李毅,高兴的嘴都咧到耳朵后面。 他还记得前日被李毅打了五棍子,这次可算是能报仇了。 两人站定,旁边的青壮们围成一圈,满脸期待的看着。 都说李毅武艺高强,他们倒是想要见识见识,是不是真的。 狗蛋低吼一声,猛地扑向李毅下腰。 不得不说,这憨货倒是有几分策略。 李毅左脚微微后退,任由狗蛋抱住他的腰。 狗蛋心中一喜,从小到大打架,只要他抱住对方腰身,就没人能挣脱。 “队正,你输定了。” 狗蛋咆哮一声,使出浑身力气就要将李毅掀翻。 只是他感觉李毅就像铁铸的无比沉重,脸涨得通红,也扳动不了分毫。 就在他力道要松的时候,李毅左手按住他的后脖子,右手猛然一抓他的后腰,就将他摔了出去。 “好。” 李毅这一招干净漂亮,青壮们大声叫好。 狗蛋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通红,直勾勾的盯着李毅。 他觉得是自己刚刚是一时大意,要是拼尽全力,一定能扳倒李毅。 “怎么,不服气?” 李毅并不生气,勾勾手恶趣味的道:“你再过来啊。” 狗蛋闻言气的火冒三丈,腾地一下冲了上去。 李毅身子一侧,就躲了过去,伸手抓住狗蛋的后背,将他甩飞出去。 他还觉得不过瘾,冲着旁边看热闹的青壮道:“你们一起上,谁把我摔倒,我给他五百文钱。” 听到有五百文钱可拿,青壮们顿时眼睛发红,一拥而上。 李毅哈哈大笑,将围上来的青壮不断的扔飞出去。 眼见六七个青壮拉住胳膊,板住他的大腿,李毅猛然一个靠山崩,一大片青壮倒飞出去。 等到所有青壮倒在地上,李毅伸手在胯下抓住李过的手。 “你小子,跟谁学的这种下三流的招数。” 李过嘿嘿一笑,转身就要逃走。 却被李毅直接抬起来,只感觉腾云驾雾般,吓得他哇哇大叫,然后被李毅抛在了雪堆上。 这时候高老实和李自敬将一些木质兵器运了过来。 第34章 鸳鸯阵和戚爷爷 “队正,你看这些可还能用吗?”李自敬得意的道。 李毅走上前拿起一杆木质长枪,枪头被打磨成圆头。 他又捡起一面长牌大盾,有一米多长,用木料加固,倒是有几分沉重。 再看着地上的圆盾、木刀、短矛、稍弓还有木头做的狼筅,这就是团练所需要的训练武器。 青壮们纷纷围过来。 狗蛋捡起一把短矛,撇撇嘴道:“咱们杀敌就用这些东西?” 李自敬恼怒的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这些只是训练用的,上了战场,自然会发给你真家伙。” 狗蛋嘿嘿一笑,拿起狼筅,随意的挥舞几下。 “其他的俺还认得,这东西长得这般奇怪,又有什么用?” 一个青壮也大着胆子道:“俺看这也没啥用处,尽是胡闹。”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练会刀枪,整天练些队列,现在又要用这些东西,有个屁用啊。” “我看队正说不定不懂练兵,在这穷折腾咱们呢。” 一连练了三天队列,青壮们都满腹牢骚,一个个抱怨起来。 李毅望着他们,指着地上的木质兵器。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些兵器没用,也觉得队列没用,只想要练习刀枪武艺?” 青壮们嘴里没说话,但表情显然是这么觉得的。 李毅并不恼怒,反而笑着问道:“那你们觉得战场杀敌,到底是队列重要,还是武艺重要?” “那还用说,当然是武艺了。”有青壮大声道。 其余青壮也纷纷点头。 李毅微笑着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战场杀敌,就是往前冲锋,然后靠着刀枪武艺,和敌人好勇斗狠?” 狗蛋忍不住道:“队正,战场杀敌不就是凭借武艺,砍瓜切菜般砍下几个人头,就能打胜仗吗?” 其余青壮一脸赞同的模样。 “简直就是一帮蠢货。”李毅突然破口大骂。 他指着狗蛋道:“两军短兵相接,你自以为武艺高强,可是对方队列齐整,刀枪如林,箭矢如雨,你该如何?” 狗蛋张张嘴。 李毅替他回答道:“到时候恐怕还未碰到敌人,你就被箭雨射成马蜂窝。就算侥幸杀伤一人,也会被其旁边的敌人捅伤砍倒,这样的胜仗你想要吗?你们想要吗?” 青壮们都低下头,他们杀敌是想立功受赏,而不是战死沙场。 李毅又道:“更别说敌军队列整齐,齐头并进,相互配合。你们就算武艺高强,敌人凭借刀枪队列将你们分割包围,三五把兵器同时向你们攻来,你们怎么挡?你们最后只可能被剁成肉泥。” 青壮们想到自己被敌人包围,无数把兵刃杀来的场面,一个个脸色苍白。 李毅摇摇头,正色道:“行军打仗,刀枪武艺自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队列整齐。只有队列整齐,齐头并进,相互配合,才能势如潮水,战无不胜,你们这下明白了吗?” “明白了。”青壮们哭丧着脸回道。 李毅闻言顿时一怒,爆喝道:“没吃饭吗?给老子大声点。” 青壮们吓了一跳,看到李毅一脸怒色,顿时站直了,大声道:“明白了。” “列队。” 李毅高声下了命令。 青壮们条件反射般站成两个方阵,由高到矮,整齐肃然。 李毅在队列四周走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日子的训练成果还不错,青壮们已经有了些组织度。 李毅站定,让李自敬领人把木头兵器搬过来。 “从明日开始,我将教你们战阵,今天就先让你们熟悉自己所属的兵种。” 青壮们好奇的看着李毅,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肃静,扰乱队列者杖二十,忘记了吗?”李毅怒喝道。 青壮们顿时闭上嘴,他们这几日可没少挨打。 “所谓兵种,就是你们在战阵中的作用。眼下分为长牌手、刀盾手、长枪手、狼筅手和弓箭手。” 李毅拿起长牌,解释道:“长牌手主防御,刀盾手主近战,狼筅手主扰敌,长枪手主杀敌,弓箭手负责支援。各兵种相互配合,各展所长,攻守兼备,是小队做战最为合适的战阵。” 青壮们有些怀疑的望着木头兵器,这真的有用吗? 但是下一秒他们所有的怀疑全都消失。 “此战阵名曰鸳鸯阵,乃是戚继光所创。” 李毅话音刚落,青壮们顿时惊呼议论起来。 “戚爷爷?俺没听错吧。” “额的娘哎,这是戚大帅的战阵?” “这鸳鸯阵真是戚大帅所创,那一定厉害。” 李毅听到青壮们的议论,不由一脸的黑线。 自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结果都没戚继光一个名头管用。 “好了,接下来选练兵种,你们一个个来。”李毅没好气的道。 古代选兵主要考察弓马,臂力,胆气,谋略。 其中一项合格才是标准的兵士,三项合格则是好手,若是四项全能则会被称为选锋。 选锋之上,还有最厉害的骁将。 骁将者,斩将夺旗,无往不利,堪比后世的特级战斗英雄。 好在这帮青壮都是庄稼把式,常年劳作,臂力还是合格的。 眼看所有人都能举起一百斤的石锁,李毅继续加码。 一百五十斤,两百斤,两百五十斤,最后只有粗壮的狗蛋举起三百斤的石锁。 “狗蛋举重魁首,奖励十文钱。”李毅高声喊道。 狗蛋高兴的跳起来,连忙跑过来道:“队正,铜钱呢?” 李毅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没好气的道:“老子又不会赖账,等着。” 狗蛋摸摸屁股,咧着嘴跟在李毅身后。 举石锁,比刀法,比枪法,比弓箭,很快,李毅就摸清楚青壮们的本事。 按照各自的特长,李毅将木头兵器分发下去。 因为每一伍现在有六名青壮,李毅在五人队形中又增加了一个长枪手。 接下来李毅让第一什第一伍出列,演示基本的战阵攻守。 有着之前队列的训练,好歹青壮们没有乱成一团。 但彼此之间毫无默契可言。 好在李毅明白欲速则不达,接下来好好训练就是了。 李毅在旁指导,很快天色黑了下来。 李毅叫停训练,高声道:“五日之后,两什对抗,获胜的什奖励六百文钱。” 听到有奖励,青壮们顿时兴奋起来。 李毅看在眼里,相信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会憋着一股气,好好的训练。 天色已晚。 乡亲们都早早的睡下。 李毅裹着寒风进了院子,一抬眼就看到云娘在厨房门口发呆。 “云娘,怎么在这里傻站着?” 李毅搓搓手,走进厨房,在土灶边烤了烤火。 云娘低头咬了咬嘴唇。 李毅回头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云娘低声道:“今天有个叫福娟的女人托人捎来口信,说有要紧的事情跟你说,约你明天到柴山小庙见面。” “福娟?” 李毅仔细想了下,才记起来。 “她怎么突然要见我?” 云娘有些不开心的道:“我怎么会知道。” 李毅这才反应过来,看到云娘嘟着嘴一脸不高兴,他站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 云娘羞恼的拍开李毅的手,气鼓鼓的走到一边。 李毅拉住她的小手,笑着道:“福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们许多年没见面,上次在艾家我才知道她守寡后过得艰难,卖身成奴了。” “真的吗?”云娘有些惊喜的问道。 李毅戏弄道:“你是问她卖身成奴是真的,还是守寡是真的?” 云娘脸颊通红,有些羞涩的低着头。 “我……我……” 云娘垂着眼帘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了,都是真的。她突然找我,定然是有事。”李毅摸摸云娘的头道。 云娘眯着眼睛,感受着李毅手掌的温度。 “对了,刘宗敏醒吗?”李毅问道。 云娘抬起头,摇摇头道:“没有,我去看了两眼,睡得很沉。” “待会你煮些肉粥,我去将小屋子收拾出来,把他移到里面,今后他就在家中养伤了。” 云娘点点头,开始准备熬粥。 李毅则去了窑洞里,摸了摸刘宗敏的额头,发现没起烧才松口气。 看来自己想出来的治伤手段还是有用的。 将西面的小屋收拾出来,李毅叫来李自敬将刘宗敏连人带床搬进去。 然后又给刘宗敏喂了肉粥,再换了药,才放下心。 等到他走出小屋,看到空荡荡的外间,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毅哥儿,你怎么了?” 云娘正好走进来,看到他狼外婆的笑容,不由有些害怕。 李毅抓住她的小手,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道:“云娘,我没床睡了,不如今晚我们两个将就一下?” 云娘飞快的抽回小手,低头道:“毅哥儿,我们还没成亲。” “我知道。” 李毅扶着她的肩膀,“我只想抱着你聊会天,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望着李毅诚恳的目光,云娘脸颊绯红,犹豫半天,才缓缓点点头。 吃完晚饭,李毅自己屁颠屁颠的去烧了热水,擦拭了一遍身体。 这时也夜深人静,李毅快步走进内屋,这时才发现云娘正坐在织布机前。 “云娘,快些睡吧。” 云娘眼神复杂的望着李毅,“我这还有一匹布没织完。” 李毅将她从织布机前拉起来,“太晚了,明早起来再织也来得及。” 云娘有些手足无措,沉默了一会,才低头道:“我还没洗漱,你先睡吧。” 说完就出去烧水。 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就是知道干净。 李毅心里想着,躺到了床上。 木床铺着厚实的秸秆,松软舒服,上面盖上缝着羊皮的被子,十分暖和。 李毅左等右等,打起了瞌睡才等到云娘进来。 昏暗的灯火摇曳,云娘站在床前,头发束起来,露出雪白的脖颈,一张清丽的瓜子脸显得孤傲纯洁。 李毅有些看呆了。 云娘害羞的站着,迟迟不敢上床。 李毅不由分说,伸手将她拉到床上,发丝伴随一股好闻的清香,让李毅鼻尖发痒。 环抱住纤细的腰身,李毅望着那张柔美的脸,嘴角轻轻勾起。 云娘吓了一跳,微微闭上眼睛。 “怎么?这么配合?” 李毅噗嗤一笑。 云娘一愣,睁开眼睛,一双清澈的桃花眼怔怔的看着李毅。 李毅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答应过你,不成亲是不会做到那一步。” 云娘心脏砰砰直跳,白皙的脸颊也染着红晕,轻轻的在李毅脸上亲了一下。 李毅微微一愣,看着羞涩的云娘,嘴角勾起笑容。 “姑娘,你这可是在玩火。” 说完直接低头亲了上去。 长夜苦短,佳人难舍,一切都是恰到好处,融化了女人的心。 只是李毅明白云娘心中的羁绊,始终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第35章 贺人龙贺疯子 第二天一早,李毅早早的起床。 雷打不动的练拳,练枪。 等到一套枪法施展完,李过等少年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先出去跑二里地,然后回来扎马步。” 李毅下达完命令,抬头正好看到刘宗敏站在窗前。 “刘大哥,伤口好些了吗?”李毅走过去问道。 “李毅兄弟,我拖累你了。”刘宗敏有些愧疚的道。 “你我之间,谈什么拖累,你只管好好养伤。” 李毅摆摆手,让刘宗敏躺倒,检查了一下伤口。 昨日缝合的伤口并没有化脓溃烂的征兆,这是个好征兆。 再次用烧酒擦拭伤口边缘,用金疮药敷好,缠上布条。 刘宗敏感激的看着李毅。 昨日自己昏迷前血流不止,还认为定然是要没命了。 没想到早上醒来,发现伤口被缝合好,还敷了伤药,他就知道一定是李毅救了自己。 算上被救出监牢,李毅已经救了自己两次。 刘宗敏心中感激,想到昨日那场战斗,慢慢生起了追随李毅的念头。 “其中两道伤口都不深,你好好修养半个月,应当就没事了。” 这时李过等少年已经跑回来了,老老实实的去扎马步。 李毅走到院子里,找了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扫了一眼少年们。 李过身子一颤,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昨日没记住字的,给我出来。” 李过哭丧着脸走出来,身后灰溜溜的跟着三个少年。 “裤子脱掉。” 李过等少年满脸通红的脱掉裤子。 “好大,好白啊。” 高小甲在旁边起哄,少年们哈哈大笑。 李过扭头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却无人理会。 “啪。” 棍子狠狠的打下去,李过惨叫一声。 但是肉体上的痛苦,丝毫比不上内心的羞耻感。 李毅没有丝毫留情,重重的打满了五棍子,才罢休。 另外三个少年也乖乖的受罚。 “下次谁再不用心识字,就给我光着屁股受罚,听到没有?” “听到了。”少年们大声回答道。 李毅点点头。 这帮少年他可是当做高级军官培养的,平时参与训练,读书识字,等到以后,李毅还要传授他们行军打仗,运筹谋划的本事。 所以要求十分严格。 “蹲马步半个时辰,然后两两对练形意拳。” 李毅下完命令,瞪了李过一眼。 “你还是三什的什长,下次再识字通不过,你这个什长就别当了。” 李过缩缩脑袋,这次没敢还嘴。 等到熬炼完这帮少年,李毅出了门,到了祠堂。 昨日将粮食运回来,已经连夜登记存进了农仓里。 而太爷爷也将农会借粮的消息传了出去。 早早的,祠堂门外已经排了很长的队,都是想借粮的。 看到李毅,太爷爷拄着拐杖,担忧的道:“毅哥儿,这人也太多了,今天发粮食吗?” 李毅笑着扶住他,坚定的道:“发,当然要发。咱们多发一份粮食出去,就是多救一户乡亲。” 一旁的高老丈道:“你就不怕粮食发完了。” 李毅指着农仓,开玩笑的道:“农仓里的粮食不就是给乡亲们吃的嘛?不发完,这些粮食还能生崽不成?” 一旁,甘泉里十里八庄的村长、族长忍不住哈哈大笑。 太爷爷对着一个青壮道:“把人放进来吧。” 青壮打开祠堂大门,借粮的乡民顿时鱼贯而入,满脸着急。 李毅站出来大喊道:“乡亲们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伸长脖子,陪着笑道:“李家后生,农会真的借粮吗?” 李毅指了指一旁站着的村长、族长,笑着道:“大爷,不给借粮食,难道我们一群人是来唱戏的不成。” 涌进来的乡民们哄笑起来。 老人却不敢大意的道:“艾家卖粮,小麦可是卖到了八十文钱一斗,大麦也要六十文钱一斗。你这白白借出粮食,还不要利息,等到来年收成后补上,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至少小老儿活了四十五载,闻所未闻。” 李毅环顾四周,叹息道:“敢问大家,你们家中还有多少余钱能够买粮?明年田地收获,又能有多余的粮食支付利息吗?” 乡民们面面相觑。 农仓借粮,要家中无粮,并且无力买粮才行。 他们连买粮食的钱都不够,更别说明年收成之后,交完税赋能有结余。 李毅沉声道:“我与大家明说,农仓设立,只是为了甘泉里的乡民不至于饿死,并无牟利的想法。大家想借粮,只要农仓有粮,就一定会借。我李毅,可以在此向大家保证。” 听到李毅这么说,乡民们顿时激动万分。 “李家小哥仁义啊。” “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李毅望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乡民,挥了挥手。 “放粮。” 随着一声呼喊,农仓开始出借粮食,乡民们排队签字画押。 等到领到粮食,各个喜极而泣。 一个中年汉子抱住身边的闺女,含着泪道:“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家有粮食吃了。“ 小女孩怯懦的抓着汉子的手臂,哀求道:“爹,有了粮食,你别卖我了。” 汉子抱住小女孩,哭着道:“不卖,不卖,爹怎么舍得卖你,爹是怕你跟着爹活活饿死啊。” 说完,汉子冲着李毅磕了个头,抱着小女孩,提着粮袋离开。 更有些乡民以头抢地,头破血流的大哭饿死的亲人。 李毅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温声宽慰。 就算有些一看就无力还粮的乡民,他也让人出借粮食。 反正来年饥荒不断,李毅也知道没多少人能还得起这些粮食。 之所以如此做,不仅是为了团结乡民,更重要的是树立自己的威信名望。 但对于有些企图蒙混的乡民,没人比他们的村长、族长更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几个村长拿着鞭子抽出一些想要骗粮食的人,队伍顿时短了许多。 就这样,等到人越来越少,李毅就先告辞离去。 他步行去了柴山,山林沉寂,白雪皑皑,倒是有种雪景画的美感。 寒冬冰冷刺骨,但还是有许多乡民在柴山烧炭。 他们大都认识李毅,纷纷打招呼。 李毅笑着点点头,来到柴山半山腰的山神庙前。 说是庙,实际上只是个半人高的小房子,香火也不旺盛。 “毅哥儿,俺在这。” 福娟从一棵树后走出来。 “你身上的伤?” 李毅惊讶的望着福娟,她脸颊红肿,身上多处淤青。 “没什么,都是些小伤。” 福娟冲着李毅笑了笑,然后将艾应甲的计划和盘托出。 听到艾家开始动用人脉,调官兵要杀自己。 李毅眼神森冷,脸上多了一丝杀机。 当初李自成说艾应甲满口答应与自己相安无事,李毅就觉得有些反常。 现在看来,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 “毅哥儿,这是延绥总兵吴自勉的回信,我不识字,就偷了出来。” 福娟将一封信递给李毅。 李毅拆开一看,微微有些尴尬。 许多繁体字他也不认得,只是连蒙带猜,大概是吴自勉答应,派手下把总贺人龙前来处理此事。 贺人龙? 李毅对此人有些印象。 当初看《大明劫》的时候,开局就有贺人龙杀良冒功,手段残忍的情节,他还有个外号,叫贺疯子。 一个把总,手下怎么也有三四百号兵卒。 虽说是官兵,可个个杀人不眨眼, 要真是此人来对付自己,那确实不好对付。 李毅将书信递给福娟,吩咐道:“你悄悄将信件放回去,莫要被人发现。” 福娟点点头,将书信塞进怀里。 “这里有一两银子,你收好。” 李毅将银子递给福娟。 没想到福娟脸色一变,冷冷的道:“俺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讨赏的。” 李毅讪讪的道:“我明白,但我怎可让你平白冒这么大的险呢。” 福娟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毅哥儿,你是不是要和云娘成亲了?” “差不多吧。”李毅抿了抿嘴唇道。 福娟抬头望着李毅,眼神炙热的道:“毅哥儿,你成亲之后,俺可以嫁给你做妾吗?” 李毅差点被口水呛死。 “你不用现在决定,俺知道你还有大事要做,俺等得起。” 福娟说完,飞也似的转身跑远了。 李毅呆呆的站在原地,只露出无奈的笑容。 自己这是怎么了,桃花运一朵接着一朵。 前世有这种好运,也不至于练成了麒麟臂。 只是又想到贺人龙,李毅脸色多了几分沉重。 接下来几日,李毅一方面专心组织团练,一方面打听县城的情况。 若是贺人龙真的要来,一定会先去县城。 第36章 收服高杰 昨夜一直都在下小雪,等到天刚蒙蒙亮,雪才停。 李毅看了看窗外蒙蒙的亮光,穿好衣服,走出了院子。 远处的谷场传来沉闷的鼓声。 “师父,大家都去谷场了,咱们快过去。” 李过兴奋的叫嚷着。 今天是团练比试的日子,不仅是他们,许多乡亲也都去围观。 等到李毅到了谷场,鼓声刚好停下。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乡亲们,喧哗议论。 青壮们则整齐的列队,满脸都是紧张和兴奋。 要知道,获胜的什可是能得到六百文钱,够买一石的小麦了。 更不要说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 高杰一脸好奇的四处打量,十个汉子站在他身旁,打着哈欠,对着队列指指点点。 见到李毅到来,高杰走上前笑着道:“李兄弟,这才过去七八日,你就着急比拼,不用多训练几日?” 这个比拼并非是团练对战,而是李毅和高杰的赌约。 两人曾经约定,李毅训练青壮组织团练,和高杰手下比拼。 若是青壮一方胜了,高杰甘愿领着手下听从李毅号令。 李毅笑着道:“七八日已经够了,若是再晚,怕是赶不上明天的好戏。” 高杰一怔,他知道李毅是说劫艾家货物的事情。 “货物明天就要来了吗?” 李毅微微一笑,“这个稍后再说,高大哥,你觉得我组织的团练如何?” 高杰瞥了一眼队列,带着几分轻视道:“站的挺整齐,可惜厮杀不是看谁站的整齐,到底是中看不中用。” 跟在高杰身后的一个秃头汉子冷笑道:“一些胆小怕事的庄稼汉,怕是血都没见过。爷爷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剩下的汉子哈哈大笑。 他们也是甘泉里的汉子,自然认识团练的青壮。 这些青壮都是老实本分的窝囊废,他们经常欺负,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高杰压下手下的哄笑,带着几分得意道:“李兄弟,你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只不过我想劝你一句,厮杀本就是好勇斗狠,你找些土里刨食的庄稼汉,训练短短八九日,就想练成一支精兵不成? 更何况我这帮手下本就是群亡命之徒,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你这些团练兵丁,岂能和他们相比?“ 秃头汉子也冷嘲热讽道:“李兄弟,要不然你早些认输,俺怕待会一不小心,伤了你这帮宝贝疙瘩。” “哈哈哈……” 高杰手下放肆的大笑。 李毅微微一笑,“战场拼杀本就是你死我活,诸位若是有这个本事,不必手下留情。” 李自敬跑过来道:“队正,请下令。” “先开始长跑热身,然后训练武艺。等到天完全亮了,就开始对战。” 一声令下,团练开始常规的训练。 一帮大汉像看戏一样在旁边聒噪起哄,见青壮练习队列行进,纷纷发出嘘声。 青壮们憋着一股气,愤怒的望着他们。 要不是军纪严明,他们恨不得上去打这帮泼皮一顿。 李毅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 高杰低声对李毅笑道:“都是帮闲散惯了的汉子,李兄弟别生气。” 李毅淡淡一笑,“我倒想看看,待会他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高杰微微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到太阳快升到日头,李毅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 “今日第一什和第二什对战,胜者奖励六百文钱,还会杀一头羊,给他们添个荤腥。” 听到赢的人不仅有钱拿,还能吃上羊肉,青壮们顿时沸腾起来。 狗蛋手持长牌,恶狠狠的瞪着第二什的人。 今天,谁都不能阻挡他吃肉。 两什相向而立,每一方都是刀枪盾牌,摆出鸳鸯阵。 木质长枪的枪头,还有箭矢的箭头都被碎布包裹,涂上草木灰,刀刃短矛皆是如此。 李毅高声喝道:“两方听好,比试中要害被击中者,立即退场,否则军法不容,听到没有。” 两什青壮皆高声道:“遵命。” “比试开始。” 鼓声响起。 乡民们顿时伸长了脖子,好奇的观望。 “笑死爷爷了,拿着木头兵器,这么点人就敢搞演武,还真是让俺大开眼界。”秃头汉子憋着笑道。 高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秃头汉子头一缩,撇撇嘴不再说话。 回过头,高杰认真的望着那行进的队列。 两个什在什长的带领下相向而行。 长牌手居前掩护,长枪手放下长枪对准敌人,狼筅手在旁边骚扰,刀盾兵从两侧前冲迎敌。 两个阵型步伐整齐,让高杰瞪大了眼睛。 双方离了十几步,弓箭手分别拉弓射箭。 二什的长枪手不慎被击中,李毅令旗一指,愤恨难平的长枪手只能退去。 高老实并不着急,反而低声道:“千万莫慌,按平日里训练的打。” 有些慌乱的阵型慢慢稳固下来。 很快,双方阵型撞到一起,狼筅手上挑横扫,长枪兵趁机杀敌。 狗蛋这个长牌手有些急躁,一步上前,长牌重重的撞倒二什的长牌手。 他立刻大喜,手中短矛一刺,没想到被狼筅手挡住。 高老实趁机长枪一扫,打在狗蛋的小腿上。 狗蛋痛呼一声跪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枪戳在胸口,气的哇哇大叫。 他这一倒,一什的队列门户大开。 “有破绽,长牌手往里冲,刀盾手跟在后面。”高老实低喝道。 二什抓住时机,快步冲散一什队列,然后将剩下的一什青壮分割开来,各个击破,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这场战斗,只是短短一刻钟就分出胜负。 高杰一脸震惊的望着,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他娘的不是战阵兵法吗?” 高杰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李毅。 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没拿出来? 对战结束,李毅走到二什队列前,有些惊讶的望着高老实。 他刚刚看的清楚,二什一开始有人被弓箭射中,是落到了下风的。 而高老实却立刻稳定阵型,并且在双方胶着的时候,敏锐的找到对方的破绽,这才一举获胜。 看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发现一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 李毅将准备好的铜钱拿出来,赏赐给了二什。 二什高兴的大声欢呼,一什则站在一边,一脸的沮丧。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们,“怎么?输了一场就垂头丧气,怪不得被人叫做窝囊废。” 李自敬恼怒的道:“毅哥儿,我们不服,还要再比一场。” 李毅嗤笑道:“输了就是输了,难道你们兵败身死,还能活过来,与敌人再打一场?” 李自敬哑口无言。 李毅望着满脸不甘的一什青壮,神情严肃道:“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和高杰的手下打一场。打赢了,今晚羊肉管够;输了,一什解散,都给老子滚蛋。” 望着那帮桀骜不驯的汉子,一什的青壮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怎么,怕了?” 李毅冷声道:“你们若是怕了,我就让二什出战。你们就顶着窝囊废的名声回家去吧。” 李自敬拉住李毅,大声的道:“入他娘的,今天咱们拼了。” 狗蛋更是脸红脖子粗的大叫道:“爷爷一定要揍死这帮狗日的。” 一什群情激奋,红着眼眶瞪着那帮汉子。 李毅走到高杰面前,“高大哥,你我的赌约,今日就分个输赢吧。” “好,兄弟们,让李兄弟看看你们的本事。”高杰咧嘴笑道。 秃头汉子啐了一口唾沫,嘿嘿笑道:“一帮软手软脚的蠢货,小心爷爷把你们的屎尿打出来。” 说完走向了二什。 “你的对手是俺们。” 狗蛋拦住他,捏紧了拳头,怒视眼前的秃头大汉。 秃头大汉看向李毅。 李毅微笑着点点头。 秃头大汉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伸出拳头,在狗蛋面前晃了晃,凶狠的道:“你们不是老子的对手。” 狗蛋昂首道:“打了才知道。” “去你娘的。” 秃头大汉怒骂一声,一拳狠狠的打向狗蛋。 狗蛋早就留心,头一低一把抱住秃头大汉的腰,低吼一声,将他直接抱摔在地上。 “好。” 旁边的青壮们纷纷大声喊道。 高杰脸色难看的道:“好了,大不了再打第二场就是了。” 分发木质兵器,两方对垒,眼里都充满了火气。 一什青壮想要一雪前耻,维护团练的名声。 高杰的手下则想好好教训这帮窝囊废,让他们后悔。 鼓声再次响起。 秃头大汉一马当先,凶狠的盯着狗蛋,大骂道:“狗东西,看爷爷教训你。” 说完大吼一声,奔跑冲出,向着狗蛋劈砍。 狗蛋连忙举起长牌,挡下这一刀,没想到秃头大汉力道惊人,有些站不稳。 秃头大汉搏杀经验丰富,见了脸上一喜,脚步前迈,刀刃横劈而出。 就在狗蛋将要被砍中时,他身侧的狼筅手挥舞狼筅,逼得秃头大汉左右挥砍。 可是狼筅上面枝条繁密,成功钩住了他的衣服,秃头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枪头戳在胸口。 “要害受伤,退。” 这时剩下的大汉纷纷冲了上来,只不过狼筅、盾牌、长枪组成一道防线,让他们根本闯不过去。 不一会,就被长枪戳到数人,十个人瞬间退场一半。 这时两侧刀盾手左右包抄,剩下的大汉三面都有兵器杀来,纷纷败退。 这一战赢得漂亮,周围的乡民都纷纷叫好。 一什的青壮也一脸喜色,重新挺起了胸膛。 高杰目瞪口呆,这仅仅是一个照面,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好勇斗狠的手下就全军覆没。 想到这如果是在战场上,他心中猛然一寒。 “李兄弟,这场赌约,是我输了,兄弟我输的心服口服。”高杰沮丧的道。 旁边的汉子们也是垂头丧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输的这么惨。 李毅笑着道:“高大哥,这次我胜在战阵,若是单打独斗,我的手下恐怕不是对手。” 这句话让汉子们脸色好看许多。 高杰苦笑着道:“李兄弟真是深藏不露,竟然懂得练兵,短短八九日就练就一支精锐。” “远远称不上精锐。” 李毅心里很清楚,这些青壮并未真正上阵厮杀,若是双方真刀真枪硬拼,刀光血水,惨嚎惊怕,他们绝对一触即溃,根本发挥不出战力。 “既然胜负已分,那我和手下就归你管辖,你尽管安排。”高杰道。 李毅闻言大喜,在拉拢住刘宗敏后,自己总算将高杰收为麾下。 他哈哈大笑,道:“如今团练人数还少,我任队正,还请高大哥屈尊当个队副可好?至于你的手下,编为第四什,什长以及伍长皆由你指派。” 高杰微微一愣,他本来还担心李毅忌惮,会趁机夺权冷落他。 没想到一上来就让自己成了团练副职,还将第四什任免权交于自己。 这下高杰对李毅是心服口服,这等心胸,这种手段,加上他的才能,今后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业。 比试结束,还成功收服了高杰以及他一众手下。 李毅心中畅快,高声道:“今日杀羊宰猪,我等团练众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后都是袍泽兄弟。” 众人皆是大喜,直夸李毅豪气。 到了晚上。 酒肉入肚,场面更加热闹,一群汉子划拳喝酒,口吐菲芳,打打闹闹。 高杰手下也是直爽豪迈的汉子,很快与青壮们打成一片,说起快意恩仇的事情,引起一片叫好声。 秃头大汉还记得狗蛋摔倒自己,当下大叫着邀战。 狗蛋也毫不相让,两人扭打抱摔,让众人看了一场摔跤的好戏。 第37章 出发打劫 酒过三巡。 高杰拉着李毅,有些着急的道:“队正,明日我们真要去劫艾家的货物?” 李毅看了一眼四周,笑道:“镇远镖局给艾家的信上说,货物将在腊月十三运抵官庄。” “腊月十三,那不是在大后天吗?”高杰问道。 李毅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这批货物一旦入了米脂县,艾家定然会派人接应,所以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艾家接应之前,袭击镇远镖局,劫了这批货物。” “可这么重要的货物,镖局刀客怕是不少。” “那就用计取。” 李毅带着高杰来到一处柴火堆,从里面扒出来几个布包。 高杰伸手捡起一看,惊声道:“是巡检司的腰牌。” 李毅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高杰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拍手叫好。 “明日我带着第四什依计行事,你带着高家庄和李家庄的青壮在外策应。” “人会不会有些太少?”高杰有些担忧。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道:“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只要运筹得当,定然能够一举得手。” 当天晚上,李毅叫来高老实和李自敬,将自己要劫艾家货物的事情说了出去。 李自敬大吃一惊,“毅哥儿,艾家不是和你冰释前嫌了吗?” 李毅冷冷一笑,将艾家要暗算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自敬虽然有些气愤,还是劝说道:“毅哥儿,这件事太冒险了。艾家势大,咱们没必要把他们得罪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艾应甲父子想借边军的手杀我,我岂能坐以待毙?兄长,对付这些豺狼虎豹,只有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咱们才能真的安宁。” 李毅不为所动,去意已决。 这么好的机会十分难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能够夺取这批严格保护的货物,不仅能让艾家损失惨重,还能为自己培植势力积蓄力量。 李自敬知道自己无法劝阻李毅,长长叹了口气。 “毅哥儿,俺本就不愿厮杀结仇,加入团练也是为了帮你一把,只是这次,我不想参与。” 李毅也不强求,他知道李自敬本性懦弱,只想自保。 “兄长,我会从高家庄和李家庄的青壮中抽调十二人组成一什,其他人这两天就由你主持训练吧。” 李自敬点头答应。 李毅又看向高老实。 高老实憨厚的笑着道:“队正,这十二个人需要人指挥,俺跟你去。” 李毅欣慰一笑,这下万事俱备了。 高老实抽调了十二个青壮,将李毅要对付艾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高家庄和李家庄一直很支持李毅,只是要劫艾家的货物,他们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李毅望着所有人,沉声道:“大家应当也晓得,眼下世道越来越乱。艾家不下地不干活,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他们这一切哪里来的?不都是从我们身上剥削来的?我们流血流汗,他们荣华富贵;我们缺衣少食,他们锦衣玉食。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难道要被艾家一直踩在脚下?” 青壮们紧紧地握着拳头,都是热血男儿,他们心里也很憋屈。 李毅缓缓的道:“我虽然不知道艾家这次的货物有什么,但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劫了这批货,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去年大旱,今年收成如何谁也不知道。咱们都有父母妻儿,你们难道愿意她们陪你们忍饥挨饿,活活冻死饿死吗?” “入他娘的,俺去。” “俺也去。” “拼了。” 青壮们纷纷咬牙答应下来。 李毅倒是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会有几个人害怕退缩。 高杰领着人将兵刃搬进屋子,这些都是李毅从刘麻子和徐巡检等人手里缴获的。 再加上高杰他们自己的兵刃,倒是刚好能够武装这么多人。 “今晚所有人不能出这个院子,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李毅下完命令,就让所有人各自抱着茅草找地方睡觉,养精蓄锐。 好在晚上喝了些酒,大部分人都昏昏沉沉睡去。 高老实睡在李毅不远处,沉声道:“队正,你可知为何十二个人都愿意去劫艾家的货物?” “为什么?” “因为你。” “我?” 李毅满脸不解的看着高老实。 高老实解释道:“很简单。因为你能斗得过艾家,斗得过官府,给他们饭吃,教他们本事,他们心里感激你,敬佩你,更重要的是,大家相信跟着你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相信我吗?” 李毅沉吟着,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李自敬领着李过来送饭。 李毅偷偷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了李自敬。 李自敬打开看到钱袋里的碎银,满脸疑惑的望着李毅。 “这是我仅剩的钱财,若是我们没能回来,你分给他们的家人。” 李自敬脸色一变,低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收回去。” 李毅笑了笑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好些人家里缺衣少粮,这些都是家里的壮劳力,万一没了,恐怕会家破人亡。” 李自敬想了想,声音低沉的道:“俺先收起来,你们都要活的回来。” 李毅点点头。 绥德县离米脂县并不远,也就一天的脚程。 李毅化整为零,让所有人三五成群,避开关卡要道,去往绥德通往米脂县的官道。 短短几日,官道上的流民更多了。 去年延绥大旱,今年官兵又和高迎祥、王嘉胤等部在陕北反复拉锯。 战区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官道两旁饿殍满地,一群群的野狗狂吠奔跑,在路边的荒草沟里啃食尸体。 陕北的局势在一步步的接近崩溃,每天饿死的人都在增加。 等到所有人聚集到官道旁边一处山坡上,沿途悲惨的景象让所有人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乱世的征兆越演越烈,就连这些青壮也看出来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望向了那个身影,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将李毅当成主心骨。 从骡车上搬下来兵器,分到所有人手里。 握着寒冷如冰的兵器,青壮们一个个十分紧张。 反观第四什的汉子们,一个个面色轻松,谈笑嬉闹。 李毅很清楚,这一战的主力就是第四什,青壮们只能负责策应。 “队正,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高老实问道。 李毅指着一片枯树林道:“你带着青壮去砍些木头,待会有用。” 说完又看向第四什的汉子,对着秃头汉子道:“刘大勇,你带着人换装,然后向北三里去蹲守,发现镇远镖局的旗号,就回来禀报。” 陈大勇摸摸光头,大声应下。 很快,第四什就换上了巡检的服饰。 而李毅也穿上从徐巡检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和铁甲。 他挎着腰刀短矛,头戴毡帽,身披铁甲,手持虎牙枪,倒是威风凛凛。 “队正,你从哪里找到这副甲?” 高杰一脸羡慕。 李毅上下打量一番他。 高杰腰上挎着雁翅刀,身穿镶着铁片的皮甲,头戴厚厚毡帽,倒也算装备精良。 “前几日碰到几个不开眼的,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 李毅简单解释,然后在周围仔细观察地形。 绥德县和米脂县之间的官道,都沿着无定河修筑,加上陕北多山岭沟壑,所以官道一边是土坡,另一边则是河流。 李毅最后看中了一处转弯处,让高老实带人将木头搬过来,布置一番。 不一会,陈大勇回来禀报,看到了镇远镖局的旗帜。 镖局总共有七辆车,每车都有一个车夫,前头有两个骑手开路,两侧则有二十几个刀客押镖,还有艾家的管家以及伙计,加在一起零零总总有五十多号人。 “正经的刀客就那二十多号人,但逼急了,艾家的伙计和马夫一同上阵,咱们人少,不一定挡得住。”高杰沉着脸道。 刘大勇也道:“还有那两匹快马,他们根本不会和我们缠斗,一溜烟就去衙门搬救兵,咱们要是耽搁了,官兵可就来了。” 镖局一般黑白通吃,沿途都会打点。 若真碰到劫道的,他们会先交涉,交涉不成坐守待援,搬救兵,要知道没有官府的背景,他们也走不成镖。 “一切照计划行事,那两个快马,交给我来解决。”李毅沉声道。 高杰领着青壮离开,刘大勇则带着手下跟着李毅。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李毅拉住高老实,细心叮嘱。 “到时候迎敌,你只需结成战阵,稳步推进,千万不要冒进。我要带着所有人活着回去。” 高老实听出李毅的意思,重重的点点头。 …… 李毅挂上腰牌,将虎牙枪放进骡车里,然后靠在一边,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刘大勇等人立刻会意,学着常见到的巡检弓手的模样,一个个懒懒散散的站在一边,只不过手掌一直放在刀柄上。 等了一刻钟,一队车马缓缓行驶过来。 离得一里远,两个快马招手让后面的车队停下。 镖局刀客纷纷警惕的四周张望。 两个快马轻踢马腹,缓缓走到关卡旁边,一个穿着羊皮大袄,虎背熊腰的汉子跳下马背。 “镇远镖局王通,敢问各位差爷,这是怎么了?” 刘大勇草地上吐了口唾沫,歪着脸道:“你他娘的眼瞎啊,巡检司稽查贼匪,没看到吗?” 王通脸色一沉,淡淡道:“小人和米脂县主薄有些私交,还请各位差爷行个方便。” “老子管你私交公交,雁过拔毛的规矩你他娘难道不懂?” “可平日关卡都设在要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是为何?” 王通扫了一眼四周,脸上有几分猜忌。 刘大勇脸色有些慌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此处虽偏僻,可一条山路,无处躲无处藏,倒是能找机会做几场买卖。” 李毅缓步上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脸无所谓的道。 王通自然听出买卖的意思,不由面露鄙夷。 身为官差,劫掠路人,真是无耻。 再看巡检弓手只有八个,疑心也渐渐消散。 他扫了一眼李毅的腰牌,抱拳道:“徐巡检,我这车上都是艾家的货,能否行个方便?” 李毅微微眯着眼睛,“艾家我自然惹不起,可是一帮兄弟也要吃饭,你这么做,不是让我为难吗?” “小人知道规矩。” 王通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碎银子,大概有一两银子。 “这点银子请兄弟们喝酒,稍后还会有重谢。” 说完转身上马,招招手让车队行驶过来。 李毅重新靠在骡车边,刚刚若不是自己出声,还真可能被这王通看穿。 果然,这种行走江湖的人精,没一个蠢人。 第38章 战斗和内讧 看到王通的手势,车队缓缓的行驶而来,王通上前讲了一遍经过。 坐在车上的艾家管家冷冷的看了李毅一眼。 “倒是好大的胆子,连艾家的车队都敢拦。” 李毅冷冷看着他,理都不理。 管家面露怒色,但是想到这批货物的重要,还是冷哼一声,掏出来一袋银子。 心里暗想回去之后一定想办法,好好惩治这个不长眼的巡检。 从王通手里接过钱袋,估摸应该有五两银子。 李毅摆摆手,示意他们通过。 王通表面指挥车队,实际上他却一直警惕的望着巡检司的弓手们。 车队很快通行而过,王通刚长舒一口气,就突然听到一阵轰隆声。 他抬头一看,瞳孔猛然一缩。 无数的滚木从山坡上滚落,转眼间冲垮了车队,许多躲闪不及的刀客、伙计被砸的骨断筋折,到处都是哀嚎求救声。 “有贼,保护货物。” 王通一声大吼,远处战马嘶鸣。 骑在马背上的快马一扯缰绳,就要向着最近的绥德县衙奔去。 就在战马转过头,快要奔驰而去的时候,一道黑影飞射而出。 快马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一杆短矛射穿了他的胸口。 王通惊怒的转头望向出手的李毅,抽出宽背大刀砍杀过来。 他刀法极快,李毅只看到刀锋寒光,根本顾不上取出虎牙枪。 仰头躲过这一刀,李毅脚步一踢,逼退王通。 转头翻身上了骡车,脚尖一勾将虎牙枪握在手里。 “贼人,受死。” 王通怒极,举刀快步冲上来。 李毅目光冰冷,双手猛然挥动虎牙枪。 一道匹练撞在刀身上,王通手掌麻木,暗叫不好,就要倒退躲避。 但来不及了,虎牙枪直刺而来。 王通只来得及侧身躲避,就只感到一阵剧痛,被虎牙枪刺中肩窝,摔倒在地。 “镖头。” 两个刀客见王通受伤,大叫着冲了过来。 李毅顾不得王通,挑开砍来的长刀,一翻身跳下马车。 一名刀客急冲而来,李毅丝毫没有犹豫,长枪翻身刺去,锋利的虎牙枪尖将刀客刺穿。 抽回长枪,李毅甩了一下血淋淋的枪尖,抬眼冷冷看着另外一人。 另一名刀客只觉得一股难言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来,恐惧让他想要逃走。 “杀。” 一声暴喝,那名刀客压住恐惧,怒喝着向着李毅杀来。 李毅将刀身荡开,长枪直接洞穿那名刀客的喉咙。 源源不断的鲜血喷溅而出,他怒目圆睁的摔倒在地上。 李毅深深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微微低叹一声。 抬头看向周围,滚木砸死砸伤了七八个人,高老实已经带着青壮们扼住道路。 高杰也从背后杀出,加入了混战。 剩下的刀客被两头夹击,怒吼着拼杀抵挡。 王通逃进队伍里,大声招呼剩下的伙计用马车滚木设置两道简陋防御,然后指挥刀客们猛攻扩大余地。 高老实凭借鸳鸯阵还能抵挡,但是高杰等人却步步后退。 李毅手持虎牙枪,急冲几步,身上铁甲哗哗作响。 眨眼间,他已经冲到前列,手中虎牙枪猛然一挥。 一道枪影一闪而逝,将最前面的几个刀客打得倒飞出去。 李毅一步前跨,扭转腰身枪尖猛然绽开,道道寒光刺去,这些行走江湖的刀客根本抵挡不住,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地。 有了李毅的加入,高杰等人只需要跟在后面即可。 他们配合默契,一起联手击杀刀客,转眼地面就躺了两三具尸体。 但是等他们抬头时,才发现李毅已经冲出去老远,所过之处,十数具尸体倒在两侧。 王通手捂伤口,满脸惊怒的望着冲过来的李毅。 短短一刻钟,自己手下刀客大半都死在此人手下。 一旁的艾家管家满脸慌张的道:“王镖头,眼下怎么办?你快想个办法啊?” 王通惨然一笑,“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冲出去。” “冲出去?”艾家管家望着堵住的前路,“这怎么冲?” 王通沉声道:“集中拉车的驽马,找人趴在马背上往外冲,其他人跟着。冲出去就活,冲不出去,就死。” 说到这个死字,王通咬紧了牙关。 管家心中一颤,局势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行,这批货物不容有失,不然就算回去,我也活不了。”管家拼命的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冲出去,咱们全都要死在这。” “那也不能丢下货物,你知道这批货物有多么重要吗?” “货难道还有人命重要?” 管家瞪大眼睛叫嚷道:“人命?艾家给你们的银子是白拿的?这批货要没了,我一家老小都要没命,你们的贱命算个屁。” 王通气的火冒三丈,对着手下道:“准备马匹,咱们往外冲。” 管家连忙拉住他,惊怒道:“王镖头,你们不能走。” 王通恼怒的甩开他。 管家大叫道:“所有人把马车看牢了,这都是艾家的马,谁都不能带走。” 王通回过头愤怒的望着他,管家毫不退让。 一咬牙,王通只得回过身,带着手下刀客冲向李毅。 他举刀便战,一刀直劈李毅脖颈,根本无视刺来的虎牙枪。 这是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李毅目光一凝,虎牙枪上挑击开大刀,枪尖直刺而出。 王通虎口崩裂,翻身一滚大刀砍向李毅小腿。 李毅枪尾一扫,然后一脚踢在王通胸口。 几名刀客连忙上前支援,王通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看到李毅转眼又杀两名刀客,知道今天败局已定,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自己真要为了艾家的货物死在这里? 他回头望着守着货物,怒声呵斥,逼迫刀客上前拼命的管家,顿时下定决心。 王通提着大刀反身跳上马车,对着旁边的刀客大声下令。 “解开马匹,咱们冲出去。” 管家上前拉住他,呵斥道:“混账,谁都不能走,谁敢走,事后艾家要了你全家老小的命。” 王通怒喝道:“你自寻死路,还要拉爷爷们垫背,滚开。” 管家怒喝道:“你们若逃走,艾家不会放过你们的。镇远镖局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也比死在这里好。” 王通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刀砍在管家脖颈。 刺鼻的鲜血喷溅而出,所有的伙计全都乱成一团。 王通恨恨的回头看了一眼李毅,转身就带着手下往外冲。 高老实指挥着鸳鸯阵步步上前,逼得杀过来的刀客死伤数人。 而青壮并无一人伤亡。 见了血的青壮们慢慢适应战斗,适应鲜血,也在适应杀人。 就在这时,数匹驽马奔驰而出。 鸳鸯阵顿时大乱,高老实知道他们抵挡不住,连忙命令散开。 王通带着五名手下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远处。 这下剩下的只有艾家的伙计,青壮们和第四什前后夹击,加上李毅,很快解决了战斗。 …… “队正,是俺下令散开,没有拦住,你惩罚俺吧。” 山坡下,高老实对着李毅老老实实的请罪。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不管你的事,你们又没重甲器械,如何能拦得住骑兵?” 说完看向一边的高杰,道:“伤亡情况如何?” 高杰沉声道:“青壮无一人伤亡,可第四什伤了五个,死了一个。” 听到有阵亡,李毅微微一怔,快步走了过去。 一处空地,五个伤员正在包扎伤口,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脖子上有一处狰狞的刀伤,深可见骨。 高杰带着几分恼怒,恨恨的踢了一脚尸体的腿,怒骂。 “他娘的,老子都让齐头并进,守着队形了,你他娘的非要往前冲,你不死谁死。” 说完转过头去,眼角有些泪光。 一旁第四什的汉子都沉默不语,面带哀伤。 “他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刘大勇叹息道:“孙老三,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当初就是因为吃不饱,他才入伙,做刀口舔血的买卖的。” 李毅点头道:“你回去问问他娘,要银子我会想办法拿二十两银子给她。若是不想要银子,可以搬来和我同住,今后我给她养老送终,替孙老三养育弟弟妹妹长大成人。” 听到这番话,所有的人都面带异色看向李毅。 孙老三一个照面就被砍杀,没杀敌没立功,照规矩死了也就死了,将留下的财物兵器送回他家里,已经算好了。 可李毅还是愿意拿出来二十两银子。 所有人都神色复杂,有些不解,又有些触动,怔怔看着这一幕,似有所想。 “迟则生变,高杰,你去收拢剩下的马,拉着车先走。马不够,就用人拉,找人推,咱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高杰点点头,招呼第四什的人去拉车,找马。 李毅又望向地面的车队尸首,有些恻隐之心。 他倒不是觉得不该杀,双方立场不同,本就是你死我活,只要是敌人,李毅就不会手软。 “高老实,你领着人将尸首葬在山沟里,不要让他们暴尸荒野。” 高老实点头应下,指挥青壮动手。 很快,尸体被埋葬,马车也被拉走。 李毅又让人将战场的痕迹抹除,扫干净马车留下的车辙印,还专门绕了一个大圈子,穿过几处荒野山沟,才回到了李家庄。 等到他们回去,已经是半夜时分。 顾不上其他,李毅让云娘和王三娘做了三大锅面片,又放了许多羊肉,让所有人大吃一顿,去休息。 第39章 分银子和大智若愚的高老实 深夜里。 李毅并没有去睡觉,而是和高杰、高老实和刘大勇一起进了窑洞里。 劫来的大箱子都被搬到这里。 只不过都用粗大的锁锁住,谁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高杰,你去打开。” 高杰点点头,抬起准备好的大铁锤走上前,几下敲掉了铁锁。 掀开大箱子,所有人都被里面装的东西惊呆了。 大块大块的银锭整齐的排列在里面,因为是新铸,银锭在火光下散发出银色光芒,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满脸贪婪的望着。 李毅的心跳也不由加速,上前捡起一块银锭,底部印着“拾两”的字样。 并没有刻年号,应该是私自冶炼,用来窖藏的银子。 要知道狡兔三窟,乡绅豪族都会冶炼银子,埋到地下等到关键时刻拿出来用。 掀开下面看了看,里面有八层,也就是说这一箱子有八千两。 “快把其他箱子都打开。” 高杰也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连忙将其他箱子敲开。 全都是银子,加在一起足足有五万六千两。 突然看到这么多银子,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李毅也是好不容易平息心情,将箱子全都盖起来,看向所有人。 “这里加在一起,有五万六千两银子,你们是如何想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李毅率先开口道:“那我就先说说我的意思,你们听听,再做决定可好。” “此战都是队正你武艺高强,才能这般顺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高杰回过来神,眼睛一转,率先开口。 高老实也点头道:“俺什么的不懂,只想听队正的。” 李毅点点头,拿出来一锭银子。 “富贵迷人眼,我看到这么多银子也是心动。可是大家别忘了,这些银子见不得光。咱们倒是可以分了,各自散去当个富家翁,可无权无势,有几人能得长久?若是花销出去,被有心人看穿,到时怕是性命也难保。” 其余人纷纷点头。 福祸相依,一个不好,这笔银子也许就是祸根。 “所以,我的意思是银子要分,但是不能全分。而且如何分,也要有个章法。” 高杰闻言连忙道:“队正,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毅笑着道:“眼下农会初创,团练也刚刚有些样子。正是扩充实力,积蓄力量的时候。只要能够团结乡民,将团练壮大,我们才算有些依仗。所以我打算拿出来一万两,分给大家。” 听到要发下来一万两,所有人都心跳加速。 李毅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继续道:“只不过这一万两怎么分也要有个章法。” “今日出战的,论功行赏,每人赏银十两,斩首立功者再多赏五两。还要告诉他们,今后每月他们还能从我这里领银五两,一直发到存银耗尽为止。而高老实、刘大勇二人每人赏银五十两,今后每月能领到十两银子,至于我和高杰兄弟,每人得银一百两,今后每月领二十两,大家觉得怎么样?” 高杰本来还有所担心,此时闻言不由拍手叫好。 “妙啊,实在是妙啊。如此一来,既能够分发赏银,又能够团结人心。” 只有高老实低声道:“队正,今日刀客大半都是你所杀,你怎可只拿一百两。” 旁边的高杰微微一愣,也是道:“是啊,队正,你应当多拿些。” 李毅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拿一百五十两。至于剩下的银子,就充当经费,今后扩充团练,打造兵器,囤积粮草,都需要用这笔银子。若有团练头目任免,则优先从今日出战的人中挑选。存银分发和经费用途我都会造册,你们可以随时来查账。但是经费这件事,我希望只有我们几人知晓就够了。” 高杰等人都知道其中道理,所以默契的点头答应。 第二天,李毅找来刘宗敏,让他帮忙把几块银锭熔化后铸成银锭。 这件事对于刘宗敏并不困难,他扫了一眼银锭,也不问来由,直接按照李毅吩咐办了。 铸好银块后,李毅又让高杰通过自己的渠道,将银块换成了碎银和铜钱。 等到当天晚上,李毅又回到了窑洞里,将箱子拿出来,为出战的人分发铜钱和银子。 一半铜钱一半碎银,分发完之后,李毅又宣布存银按月分发的规矩,所有人莫敢不从。 放这些人离开的时候。 李毅沉声道:“我再说一次。此次打劫艾家货物,大家定要守口如瓶。不然被艾家知道,不仅我等性命难保,我们的家人也不会有活路。” 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凶险,也惧怕艾家报复,一个个点头答应。 至此,这次劫掠艾家货物的善后工作,才算是完成。 等到所有人离开,李毅长舒一口气,打算回去休息。 “队正,俺有件事想与你说。” 高老实叫住李毅。 李毅微微一怔,“有什么事?” 高老实犹豫片刻,低头道:“还请队正与我走一趟。” 李毅点点头,跟着高老实去了隔壁的废弃窑洞。 此处窑洞已经半塌陷,夜半时分十分荒凉,平日也不会有人来这。 “队正稍候。” 高老实说了一声,钻进了废弃窑洞。 不一会,他抱着一个小箱子走出来,交给了李毅。 李毅细细察看,上面铜锁紧扣,显然没有打开过。 “这个小箱子,是艾家管家所在马车搜到的,俺用油布盖住,没人发觉。”高老实原原本本的道。 李毅深深看了他一眼。 “既然无人发觉,那你为何将它给我?”李毅问道。 高老实低头道:“富贵荣华是好,可俺也知道自己无福消受。就想着队正公正严明,手里余钱不多,交于队正,能够为队正分忧。” 说完,高老实告辞离去。 李毅看着他的背影,倒是有些明白高老实为何有高小甲这样一个儿子。 看来高老实并非是憨厚老实,而是大智若愚。 自己,还真是捡到一个宝贝。 回了家中,李毅撬开铜锁,打开了小木箱。 木箱中金光闪烁,一个个小金锭豁然出现在眼前。 李毅拿出来掂量一下,大概有三百多两金子,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 虽然和那五万六千两没法比,但却属于自己的钱财。 腊月十三,艾家。 快要到新年,艾家族人大多回来。 艾应甲更是从西安府请了戏班子唱戏,两边族人拍手叫好,场面非常热闹。 艾应甲坐在庭院里,两个俏丽丫鬟为他按摩腿脚,他一边听着戏,一边摇头晃脑,非常投入。 “爹,当初你说对付李毅,如今这么久过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艾万华不耐烦的问道。 艾应甲手掐兰花指,咿咿呀呀了几声,这才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如今贼寇闹得凶,吴自勉暂时腾不出手来。我已经写了两封书信去催,怕是年后就会调兵来。” 艾万华满脸烦躁道:“何必那么麻烦,直接让巡检司派人围了李家庄,抓了李毅不就好了吗?” “糊涂,如此一来,谁都知道是咱们使得手段,这不是败坏咱们艾家的名声吗?” 艾应甲指着艾万华,厉声道:“咱们艾家诗书传家,书香门第,最是仁慈爱民,打杀小民的事情,咱们能自己动手吗?这岂不脏了咱们的门风。” 艾万华冷哼一声,不敢多说。 “放心好了,此次定然让那李毅死无葬身之地。” 艾应甲闭上双眼,重新咿咿呀呀,十分惬意。 这时管家走进来,对着艾应甲说了几句话。 艾应甲猛然一惊,豁然站起身来,“什么?” 管家哭丧着脸道:“老爷,货物被劫,所有伙计和管事都找不到了。” 艾应甲如同五雷轰顶,要知道那可是艾家五年的商号分红,足足有六万多两银子。 “是不是脚程慢了?”艾应甲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管家摇摇头,浑身战栗的道:“有人看到车队从绥远县离开,我们的人发现,绥远通往米脂的一段路上,有厮杀的痕迹。” 听到这里,艾应甲没有丝毫侥幸。 他双眼血红,死死盯着管家,面容狰狞的大吼。 “查,给我派人去查。到底是谁不知死活,竟然敢劫我的银子,我一定要剥了他的皮。” 说完这句话,他眼睛一翻,竟然直直的倒在地上。 周围看戏的族人纷纷惊呼。 “快找郎中,快去找郎中。” 整个艾家乱成一团。 李家庄。 李毅并不知道艾家发生的一切。 此刻他正站在孙老三的家里。 一个头发花白,一脸哀痛的妇人正在织布。 虽然她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可是生活的重担让她没有时间哀痛。 李毅在高杰的带领下进了院子,看到院子里玩耍的那对五六岁的孩童,知道这就是孙老三的弟弟妹妹。 这两个孩子骨瘦如柴,身上披着不合身的破衣服,手脚有几处冻疮。 见到李毅,他们害怕的躲起来。 李毅招招手,这两个孩子才缓缓的靠近。 从怀里掏出来两个鸡蛋,递给了两个孩子。 “啊,是鸡子。”男童惊喜的大叫。 李毅笑着道:“吃吧。” 男童立刻剥开大口的吃了起来,而女童却藏进怀里。 李毅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不吃?” 女童仰着头,笑着道:“俺想留给娘亲和兄长吃。” 李毅默然。 “后生,你来我家作甚?”孙老三的娘走了出来。 高杰在一旁叫道:“婶婶,这就是我与你说的队正李毅。” 李毅也走上前,拱手道:“婶婶,我是来处理孙老三后世的。也想安顿好你们,让他能够死的瞑目。” 听到这番话,妇人面带哀痛,点点头道:“多谢。” 李毅叹息道:“孙老三是个孝子,他知婶婶辛苦憔悴,才会跟着我等冒险。当时厮杀起来,我也没能护他周全。” 孙老三母亲也知道自家儿子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她眼含泪光道:“俺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李毅安慰几句,拿出一个箩筐,又取出来一个钱袋。 “婶婶,孙老三虽死,可他为你们挣的钱财却不能成空。这里是五千枚铜钱和五两银子,今后每月你都可去李家庄找我领五两银子。” 听到有这么多钱财,孙老三的母亲瞪大了双眼。 李毅又取出一个钱财,递上去道:“此战孙老三身死,我愧疚难当,这是二十两银子,还请婶婶收下。” 孙老三的母亲连连摆手,道:“李队正,这般多银子,俺不能收,你拿回去,拿回去。” 李毅将钱袋塞进孙老三母亲手里。 “今后婶婶若有麻烦,可取李家庄找我。孙老三后世,高大哥会帮你料理。” 说到这里,李毅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世道混乱,财不外漏。婶婶应当藏好银子,拿些铜钱花销就好,莫要让恶人盯上。” 孙老三母亲猛然一惊,连忙点头。 等她再反应过来,李毅已经转身离开。 走出门口的时候,高杰疑惑道:“队正,你将孙老三那一份原原本本给他家人,已经是仁至义尽,又为何自己拿二十两银子出来。” 李毅淡淡一笑,“存银本就是孙老三赚来的,那二十两算作是抚恤。平白一条性命,一个壮劳力,牵连多少人的心。今后但凡有人因我身死,皆按照此例,分发抚恤。” 第40章 开始扩充团练 第二天清晨。 李毅正在擦拭虎牙枪,李过飞快的跑进来。 “师父,二叔带了个妖精回来,你快去看看。” “大白天的,哪来的妖精?” 李毅瞥了他一眼,将虎牙枪放下,跟着他一起出了窑洞。 此刻李家庄的人全都挤在路边,看着一个坐在马背上的女子。 那女子柳眉红唇,窈窈弱态,一双杏仁眼睛满是柔情。 看到这般多人围观,她举起长袖遮挡面容,看似害羞,其实眼神里满是厌恶。 李自成牵着马匹,小心翼翼唯恐颠着马上的女子,缓缓走到家门口。 “金儿,咱们到家了。” 女子冷冷瞥了一眼破败的窑洞,声音酥柔的道:“相公,奴家不想住在这里。” 李自成上前扶着女子下马,哄着道:“我已不在驿站任职,你住在城中,我也没法经常见你。你且在家中暂住,等到明年有了收成,我们再搬回城中。” 女子闻言楚楚可怜的点点头,让李自成心都快化了。 李毅走出院子,上下打量一番女子,感觉其满身的风尘气,不由眉头一皱。 “兄长,这位是?” 李自成笑着道:“此乃我在城中的相好,韩金儿。” 韩金儿抬眼看了一眼李毅,不由心中暗道:“好俊朗的小郎君啊。” 然后福了一礼,声音糯糯的道:“小郎君安好,奴家有礼了。” 李毅微微皱眉。 自己若是没记错,李自成之所以造反,一是灾荒不断,他无力偿还艾家欠债。二是他相好韩金儿勾搭他人,被撞见后,李自成愤而杀人。 李毅拉过李自成,低声道:“兄长几日不回,就是去接这位了?” 李自成脸色微红,摆摆手道:“驿站里兄弟不舍,我就多待几日。打算和金儿搬回来住,又耽误了几日。” 李毅摇头低声道:“兄长莫怪我心直口快,此女并非兄长良配。” “什么良配不良配,我喜欢金儿就够了。”李自成无所谓的道。 李毅心中暗想,你那是喜欢吗?你那明明是馋她的身子。 下贱。 寒暄几句,李自成哄着满脸不愿的韩金儿进了院子。 李毅微微一叹,舔狗难劝。 “队正,新换的铜钱带回来了,何时发饷?” 高杰从远处走来,扭头看到柔情似水的韩金儿,不由眼睛一亮。 “这女子从哪来的?”高杰伸长脖子,咧着嘴回味那丰臀细腰。 “够骚,够味。”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我二哥的相好,若被他听到,我可救不了你。” “唉,可惜了。” 高杰有些失落,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队正,铜钱运回来了,高老实在看守。” 李毅点点头,“那我们去发饷。” 之前没有银子,农会的发展有些缓慢。 李毅也不可能让甘泉里的青壮脱产训练,所以只能本着自愿的原则,自己再稍稍的补贴吃食。 但是随着劫了艾家的银子,李毅一下子阔气了,可以将之前想做的事情,都做起来。 首先的,就是给青壮发饷,吸引更多人参加团练,扩充实力。 当天下午,李毅规定每个参加团练的青壮每月可领饷三百文,伍长五百文,什长八百文,而队正则是一两银子。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所有的青壮都沸腾了。 要知道寒冬腊月,就算让他们烧炭找活去干,一个月也不可能赚三百文钱。 更不要说平日里只需训练武艺,熟悉队列,还有足够的饭食吃了。 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而李毅说完这些,提前将之前说好的一百文钱,连同一个月饷钱都发了下去。 捧着满满一兜子铜钱,所有青壮就激动地咧着嘴又哭又笑。 狗蛋捧着自己那份钱,笑着道:“有了这些铜钱,俺要给俺娘买一件棉袄,这样她再不用因为没有冬衣不敢出门了。俺自己也能添一双新鞋。” “下个月可还有三百文钱,到时候存起来,要不了一年,俺就能说个媳妇了。”一个光棍青壮激动的道。 青壮们兴奋的谈论可以为家里添置些什么东西,多存点粮食,明年的税赋不用害怕交不齐了。 高老实走过来,笑着道:“往年团练连饭食都不管,何曾有人发过饷钱。队正平日让咱们一日三食,隔三差五还有肉吃,这么大的恩情,今后谁要是不听队正的话,那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狗蛋闻言站起来咒骂道:“谁敢违抗队正的命令,那就是猪狗不如的混账,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其他青壮纷纷附和。 因为李毅,他们才能有饭吃,有饷钱拿。 若是谁敢和李毅不对付,破坏团练,那就是他们的敌人,不用李毅下令,他们就会生吞活剥了对方。 分发完饷银,李毅又准许青壮们休息两日。 并且宣布团练继续招人,若是青壮们有亲戚朋友愿意参加,都可以来试试。 当天,这些青壮昂头挺胸的回到家中,将钱袋往桌子上一扔,一脸骄傲的接受家人和亲朋的称赞。 这些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甘泉里。 所有人都向青壮们打听团练的情况,得知能够有饭吃,有钱拿,一个个心动不已。 结果第二天,无数乡民拉着自家子弟堵住了李毅的院门,求李毅收下自家子弟。 李毅于是让云娘给他们登记,并且言明后日去谷场集合,这才将一众大爷大妈劝走。 “叔叔好威风,这般多人,竟然都有求与你。” 娇媚的声音穿篱笆外传来。 韩金儿手掐兰花指,侧头笑盈盈的看着李毅。 李毅笑了笑道:“都是些小事罢了,我二哥呢?” 韩金儿叹口气,神情落寞的道:“相公一早就去了艾家买粮种,说是快些划分田地,来年多耕些田出来。只留奴家一人独守空房,心中烦闷。” 李毅只是道:“二哥心有大志,嫂嫂多担待些。” “叔叔若无事,可来奴家这里坐坐,聊聊天奴家也能好受些。” 韩金儿低头顺目,楚楚可怜的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李毅根本不为所动,笑着道:“我还有事,改日吧。” 说完就直接去了李家祠堂。 韩金儿望着李毅的背影,银牙紧咬,心中十分恼怒。 “哼,若不是见你长相俊朗,又有钱财分发饷钱,老娘才不会和你这个乡野村夫啰嗦。” 韩金儿心中怒骂,愤恨的回了屋内。 看着窑洞里开裂的墙壁,简陋的陈列,她心中十分苦闷。 第41章 被韩金儿盯上了 她本是青楼女子,在十四岁的时候,被西安府一个员外看中,靠着软磨硬泡嫁给了员外当了妾室。 后来员外腻烦,将她卖到了延安府。 延安府苦寒,她过不惯清苦的日子,就勾搭上一个落魄书生,与他私奔。 后来书生抓到她与人通奸,就将她赶走,韩金儿走投无路,才被迫随了李自成。 虽然衣食住行都要李自成供养,可韩金儿对他十分鄙夷,如今被迫来到李家庄,更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她一直想再勾搭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能够再次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看中了俊朗有能力的李毅,可李毅对她却丝毫不感兴趣。 想到李毅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面容,韩金儿不由心中一热,咬牙道:“老娘就不信,奈何不了你个毛头小子。” 李毅并不知道韩金儿已经盯上他。 他去了祠堂,云娘正满脸忧虑的发着呆。 前几日李毅将一箱子金子交给她,云娘吓了一大跳。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然知道这是多大一笔财富。 后来得知高杰一名手下身亡,自然明白李毅定然是做了刀口舔血的买卖。 之后她就精神恍惚,心中忧虑害怕。 这几日李毅也注意到云娘的反常。 他走上前,温声道:“云娘,你怎么了?” 云娘抬头看着李毅,眼眶微红。 “毅哥儿,你建立农会,组织团练,我知道是在防备艾家。可是前几日刘宗敏受伤,这几日你又突然拿回大笔银子,手下有人身亡,却什么都不与我说,我心中着实担心。” 李毅微微沉默。 “毅哥儿,我,我,……” 云娘见李毅神情肃然,有些慌张。 “我无意让你担惊受怕,你若不想过这种日子,我可以送你走。” 李毅突然道。 强扭的瓜不甜,乱世将至,自己少不了刀尖上舔血,如果云娘想走,他也不愿强留她跟着自己过苦日子。 但云娘明显理解错了,大大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浸满,楚楚可怜。 李毅这时候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回答。 望着李毅淡淡的目光,云娘慢慢平静下来,眼神绝望的看着李毅,声音里带着哭腔开口。 “毅哥儿,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夫妻一体,你心中所想却从不与我说。若你不愿接纳我,我明早就走。” 说完直接站起来,就要离去。 李毅轻轻的抓住她的手,因为操持家务,云娘的手掌有些粗糙,也有些冰凉。 “实话和你说,这些年灾害不断,民不聊生,官府又催课严苛,关中眼见着就要乱起来了,我也少不了刀口上舔血。你若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就托付商队送你去投奔亲戚,今后两不相欠……” “我不走。” 李毅还未说完,云娘就神情坚定的看着李毅,“自我进这个家门,就是你的未婚妻子。今后不恋豪杰,不羡骄奢,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誓言掷地有声,李毅的心头一热,不由动容。 “你想好了?”李毅沉声问道。 感受到李毅手心的温暖,云娘脸颊飞霞的想要抽回手,但被李毅紧紧握住。 等她抬起头,只看到李毅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心跳加速的低下头。 见云娘不吱声,李毅忍不住站起来。 “怎么,后悔了?” 云娘红着脸轻轻摇头,白净的脸蛋闪着光泽,清澈的桃花眼直视着李毅,小巧的嘴唇微微嘟着,有种纯欲风的可爱和性感。 李毅笑了笑,凑过去“叭”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云娘的脸更红了,像是头受惊的小鹿低着头,只不过嘴角的甜蜜,怎么也掩盖不了。 “我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呢。” 云娘娇羞的低下头,离去给孩子们上课。 自从他从米脂县买了笔墨回来,每日给孩子们吃三顿饭,甘泉里的乡民就都将孩子送了过来。 这也是李毅的目的。 只有开化民智,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苦难,明白苦难的根源,他们才会坚定信念,去抗争。 等到他们聚集在一起,组成一个强大的集体,那么无论是官绅豪强,还是朝廷官府,都无法再遏制这股浪潮。 所以在李毅心中,开化民智是比团练更为重要的事情,也是更为艰难,需要长久去做的。 如今学堂主要是识字课,这些字都是常用的,贴近百姓生活的。 云娘还会自己编些俚语文章,让孩子们背诵默写,从而加快识字的速度。 而李毅也会偶尔来讲课。 每次他来,学生们都会热情高涨,十分期待。 因为李毅讲课单纯就是讲课,从历史地理,到经济政治,给孩子们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他们听过课才知道,原来大明有两京一十三省。 东南沿海有大片平原,五谷丰登,是大明最为富裕的地方。 而在大明西南,则是丘陵雨林,毒虫盛行,土司割据。 从李毅的讲述中,他们知道了明太祖朱元璋如何驱逐暴元,再创中华。又知道了如今朝廷党政不断,那些大官拉帮结派整天吵架,根本没心思管百姓死活。 而在东北有个叫后金的割据政权,打仗贼猛,朝廷经常被欺负。 这些不仅是对于孩童,对于许多乡民都是津津乐道的话题。 所以李毅刚刚到了祠堂,太爷爷和一群乡民就搬着自家板凳,坐在外面等着听李毅讲课。 李毅微微一笑,站在李自敬制作的黑板前,拿起了一块石灰。 第42章 那就帮他们体面 他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字,土地税赋。 这四个字自然是用繁体字写的。 当然,李毅不会说这是他提前让云娘教自己写的。 “上一次我说过了朝廷的党争,就是一家子吵吵闹闹,老大做事,老二反对,老二做事,老大就搞破坏。寻常人家这般,日子都过不好,更不要说朝廷了。而今天,我就来说说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土地税赋。” “大家都知道,百姓种地缴纳税赋,这是自古以来如此的,可官府如何收税,其中又有什么把戏,大家却不是很清楚。” 李毅点着黑板上的土地二字,望着下面认真的老幼学生,微微一笑。 “官府从土地上收税,每年都是有定额的,也就是说我们李家庄每年要上交固定的税赋。而税赋又分正税,和杂税。正税就是田亩的夏税秋粮,杂税则是摊派的丁税、杂役。合在一起,万历年间,咱们每年税赋要交大概收成的五成,到了今年却要交七成,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土地变少了?”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 李过举手叫道:“师父,土地不是变少了,而是被人占了。” 李毅笑着点点头,继续道:“李过说得对,并非是土地变少了,而是有人少交税了,并且将税分摊到咱们的头上。” 听到自己替其他人交了税,所有的乡民都瞪大眼睛。 太爷爷更是怒气冲冲的道:“毅哥儿,俺们怎么就替旁人交了税?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听课的乡民也一脸愤怒。 李毅摆摆手道:“太爷爷别动怒,听我说。” “大明优待官绅,给了他们优免徭役的权利,所以有些百姓常常会将田地诡寄到他们名下,以此避税。可是他们少交了税,朝廷税赋必然艰难,没有钱财发放俸禄,抵御东虏和插汉,就只能增加税赋。所以到头来,本该他们缴纳的税赋,就转移到了咱们的头上。” 乡民们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税赋之所以一年比一年高,是因为这个原因。 其实清查诡寄田地,就是张居正执政期间的主要措施。 在他的强硬手腕下,大明总共查出诡寄,隐漏和开垦不报的土地一共一百四十七万顷。 一百四十七万顷可是大明登记造册的耕地的两成,也就是说不交税的耕地,是交税耕地的两成。 这些耕地税赋,都能养百万精兵了。 “有土地才能活下去,可是咱们辛苦种地,多交上去的税赋却不是供应朝廷官府,而是让官绅荣华富贵。咱们饥寒交迫,他们却大鱼大肉,还少交税赋转移到咱们头上,大家说这公不公平?” “不公平。” 一个汉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满脸愤怒的大骂道:“这帮硕鼠,老子拼命种地,是为了家人吃饱饭,不是为了养活这帮狗娘养的。” 其他乡民也是破口大骂。 要不是李毅这般说,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为官绅多交了税赋。 太爷爷更是怒声道:“这天底下还有公道吗?咱们去告官,去让官老爷评评理,让朝廷给咱们减税。” 李毅苦笑道:“太爷爷,若是没有官府帮忙,这帮官绅岂能隐匿田亩。” 他望着义愤填膺的乡民,大声道:“县衙司吏典吏有两本帐,一本公帐,一本私帐。 公帐的鱼鳞册,黄册那都是做做样子,应付朝廷查验的。而私帐才是真正账目,官绅诡寄田亩,将少交的皇粮国税转嫁至咱们头上,咱们土地八分偏要记成一亩,咱们按照一亩交税赋,可多出来的那两分田亩收成,却进了官绅的腰包。” “这帮贪官污吏,与大户们本就是蛇鼠一窝的。”太爷爷恨恨的道。 “咱们自己都吃不饱,怎么能平白无故的给大户们交税赋。” 一个乡民看着李毅道:“毅哥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李毅语气坚定的道:“若是往年,咱们自然是没有办法。可是如今有了农会,该咱们交的税赋,咱们一分都不少,不该咱们交的,咱们绝不交。” “农会?官府不答应,农会又能怎么办?”一个乡民道。 李毅意味深长的笑道:“往年官吏催收税赋,咱们任他们欺负。今年有了农会,大家同进同退,他们欺辱我们一人,就是欺辱我们所有人。这帮贪官污吏若是不与我们过不去,就放他们一马。若是逼急了,到时候洪水滔天,让他们见识下小民的威严。” 太爷爷骤然变色,惊声道:“那岂不是造反?” 李毅摇摇头道:“太爷爷别急,古有交农起事,让官府退让。咱们只不过效仿,并非造反。” 说完看着在场的众人,沉声道:“眼下朝廷弊政久已,外有鞑虏,内有流寇,再加上天灾不断,流民遍地,已经是乱世。我等小民无以为生,而官吏盘剥日久,豪强欺压日甚。一味退让,咱们定然饥寒交迫,家破人亡,所以为了咱们自己,也不能再让官府多征咱们税赋了。” 乡民们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对多交税赋十分愤怒,可又不敢生事。 太爷爷怔怔的看着李毅,忍不住道:“就靠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艾家和官府。” 李毅劝说道:“太爷爷,所谓吏不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只靠我们自然是不行,但你别忘了还有甘泉里成千上万的乡亲。” “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想办法抵制官府和艾家的盘剥敲诈,逼他们废除苛捐杂税,咱们就能有好日子过。他们若不答应,咱们就不交税赋,这样就算明年是荒年,乡亲们也有粮食裹腹。” 这番话终于说动了乡民,引得他们议论纷纷。 终于,太爷爷率先开口道:“农会借粮也不是长久之法。大户转移税赋到咱们头上,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今后多余的税赋,咱们李家庄谁也不能多交。” 林家沟的族长也开口道:“俺们村里今年饿死了五个人,再多交税赋,还不知道饿死多少人。林家沟也不交。” 其他村的青壮闻言,纷纷走出门,要向自家村长、族长说说。 明年多余的税赋,怎么也不能交了。 太爷爷走到李毅面前,语重心长的道:“毅哥儿,你一定要帮乡亲们顶住官府,只要明年有个好收成,甘泉里就能少饿死人,田间地头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弃婴。” 李毅默然不语。 所有的乡民都期待明年有个好收成。 可只有他知道,明年的日子,只会更加的难熬。 云娘继续上识字课,李毅走出了祠堂。 靠在屋檐下的刘宗敏忍不住问道:“李兄弟,就靠一群穷苦百姓,真的能斗得过官府?官府会答应减免税赋?” 李毅意味深长的笑道:“他们当然不会答应。所以接下来我还要扩充团练,训练乡民,打造兵器,囤积钱粮。若是他们不想体面,咱们就帮他们体面。” 刘宗敏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才正色道:“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第43章 暗流涌动 接下来几天,甘泉里都在传官府征收税赋不公的消息。 有着李毅承诺出面和官府对抗,甘泉里十里八庄都答应支持李毅,不再多交税赋,还要废除苛捐杂税。 虽说少交这么点钱粮不能大富大贵,可是却能让许多百姓不至于家破人亡,能够撑过饥荒年岁。 艾应甲听说这个消息,不由勃然变色道:“李毅这是想干什么?组织团练,还敢和官府作对,他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艾万年冷笑道:“爹,我就说找些杀了他。如今那帮泥腿子都听李毅的话,一个个整日说咱家将税赋转到他们身上,十分嚣张。” “这帮养不熟的白眼狼,若没有艾家给他们田种,这帮泥腿子都得饿死。”艾应甲恼怒的拍案道。 隐匿田亩确实是向百姓转移税赋。 可是豪门大户,哪家不隐匿土地。他们家的田地都是好不容易积累的,凭什么每年交那么多税赋给朝廷。 再说了,交税赋有什么好处? 将这些税赋省下来,贿赂朝廷的官员,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我还听说那李毅组织团练,还发了饷钱,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银子?”艾万华突然说道。 艾应甲眉头一皱,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道:“你说李毅突然有了钱财?” 艾万华点点头道:“我新收的家丁本是李家庄的猎户,他时常打探消息,告诉我。” 艾应甲脸色阴沉道:“你去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 不一会,一个小心翼翼的汉子被小厮领进了厅堂。 此人正是在李家庄待不下去的刘猎户。 刘猎户低着头,对着艾应甲磕头道:“老爷。” 艾应甲点点头,让他站起来。 “你说李毅这几日突然有了钱财,你可知道他这些钱财哪里来的?” 刘猎户小心回答道:“俺前几日回去就打听了,听说是李毅带着一帮人出去了两日,回来之后就多了许多钱财。” 艾应甲呼吸有些急促,着急的道:“你可知道是哪几日?” 刘猎户连忙道:“就是腊月十三前两日。” 听到这句话,艾应甲豁然站了起来。 他一张脸阴沉无比,双眸满是冷厉的杀机。 “哼哼,我还以为是刘麻子勾结贼寇,劫了我的银子。没想到这天杀的贼人,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说完他看向刘猎户,沉声道:“你很好,今后月钱加一两。接下来几日,你派人给我盯着李毅,给我查清楚,他的银子都藏在哪里。” 刘猎户满脸激动的道:“老爷放心,小的一定办好差事。” “退下吧。” 等到刘猎户离去,艾万华疑惑的道:“爹,你觉得咱家的银子,是被李毅劫了的?可那封信在刘麻子身上,李毅从哪知道银子的事情?” “蠢货,你还不明白。刘麻子并没有投靠流寇,而是被李毅杀了。” 艾应甲顺了好一会才压下怒气,冷哼道:“倒是我小瞧了这个李毅。没想到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艾万华连忙道:“那我们怎么办?不如我带家丁去搜,把银子找出来。” 艾应甲冷静下来,寻思片刻,沉声道:“如今李毅羽翼渐丰,凭他的本事,咱们不一定能搜得出来。” “爹,府里有几十号家丁,咱们再雇些刀客,还能怕李毅不成?”艾万华怒声道。 艾应甲瞪了他一眼,怒喝道:“蠢货。李毅与咱们有仇,如今他组织团练,又有百姓拥护,咱们若是来硬的,百姓定然护着他,与咱们作对。到时候激起民怨,不仅艾家的名声毁了,银子又如何能寻得回来?” “那怎么办?”艾万华道。 艾应甲神情一片肃杀道:“西安府不是来了个推官调查此事吗。你去将这条线索透露给他,等到家丁查明李毅将钱财藏在何处,你带他来个人赃并获。到时候看李毅如何抵赖。”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平复情绪,冷声道:“到时候给李毅定个匪寇的罪名,打入死牢,甘泉里的百姓没了主心骨,就再也不敢和我们艾家作对了。” 艾万华闻言大喜道:“还是爹想的周到,儿子这就去办。” 艾应甲缓缓道:“西安府的推官名叫史可法,听说他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你此去决不能提和李毅的私怨。” 艾万华点头道:“爹,孩儿明白了。” 李家庄。 这几日天气晴朗,温度也回升了些。 李自成拉着各村的族长、村长划分土地,定好要开垦的荒田,准备来年耕种。 他如今当了里长,越来越忙。 里长不仅可以摊派徭役,催征钱粮,还有一定的司法权。 所以甘泉里发生了什么邻里纠纷,小偷小摸,都要李自成亲自去处理。 好在李自成为人豪迈仗义,又素来有威望,甘泉里的乡民都高看他一眼,所以还是游刃有余。 可这就苦了独守空房的韩金儿。 她本来就不愿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李自成整日不回来,王三娘也看不惯她狐媚子的样子,不搭理她。 韩金儿心中烦闷,时不时的盯着李毅家的院子,每次李毅出来的时候,她都笑盈盈的说几句话。 可是李毅并不怎么搭理她,让她无比气恼。 这一日她正百无聊赖地染着指甲,看到李毅回来了,立刻扭着腰肢跟着李毅进了院子。 “叔叔,奴家衣裳破了,想借针线用用,可以吗?”韩金儿楚楚可怜的道。 李毅回头看了她一眼,果断回绝道:“我不知道针线在哪,等云娘回来了你再来借吧。” “那借剪刀用用总可以吧。”韩金儿咬着牙道。 李毅点点头,到织布机旁边拿了剪刀,递给韩金儿。 韩金儿伸出染着红指甲的纤细小手,摸了李毅手指一下。 她本以为李毅一个气血旺盛的少年,定然会红着脸手足无措。 没想到李毅毫无波澜。 她心中恼怒,暗道自己都这般勾搭了,他怎么就不懂风情呢。 只是她不知道,后世的诱惑太多,李毅的阙值很高,她这些手段根本不够看的。 “剪刀拿到了,嫂嫂就回去吧。”李毅毫不留情的直接轰人。 韩金儿心里恼怒,却顺势拭泪道:“奴家在这里孤苦无依,只想着和叔叔说说话,叔叔何必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第44章 韩金儿的野望 说着走近几步,梨花带雨,想要靠在李毅肩膀上。 李毅身子一转,避开了。 “嫂嫂若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叫二哥回来。” 这番话大煞风景,韩金儿站直了身子,怒视着他。 李毅淡淡的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看不到尽头,让韩金儿心中莫名的发慌。 她连忙解释道:“叔叔莫怪,奴家只是钦慕叔叔,失了分寸。” 说完双手想要抓住李毅的衣袖,只是看到李毅微冷的目光,才悻悻的收回去。 李毅笑着道:“嫂嫂莫要演戏了,这些手段对付你那些恩客也许有用,可别用在我身上。” “你胡说什么?” 韩金儿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张牙舞爪地瞪着李毅。 李毅笑嘻嘻地道:“嫂嫂,西安府的员外,延安府的书生,你这阅历不浅啊。” “你如何会知道这些?”韩金儿瞪大了眼睛。 李毅自然不会说是从史料上看来的。 可是李毅越不说,韩金儿心里越是恐惧。 她对李自成只是说自己从戏班逃出来,居无定所,骗的李自成怜惜才有了安身之所。 若是再被李自成赶走,她就没有去处了。 想到这里,韩金儿先是恼怒李毅的绝情冷漠,然后又怨恨李自成的无能。 如果不是李自成丢了驿站差事,如果不是他带自己来这种破地方,自己也不会被李毅这般羞辱。 韩金儿越想越气,走到山坡下的水井边,呜呜的哭了起来。 忽然,旁边传来脚步声。 韩金儿顿时止住了哭声,害怕的望过去。 刘猎户连忙摆摆手道:“姑娘,俺并非歹人,只是见你坐在井边哭的伤心,想来劝劝。” 韩金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井边,容易引人误会。 “你为何一个人在这哭?”刘猎户问道。 韩金儿见是个乡野村汉,脸色冷淡的道:“关你什么事。” 刘猎户嘿嘿笑道:“你不说俺也看到了,你是被李毅欺负了。” 韩金儿沉默不语。 刘猎户又问道:“你想不想报复李毅?” 韩金儿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刘猎户,鄙夷的道:“李毅是我男人的兄弟,还是个有本事的兄弟,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猎户尴尬一笑,“如果有银子拿呢?” “银子?” 韩金儿眼前一亮,“从哪来的银子?” 刘猎户将李毅和艾家的恩怨说了一遍,然后说出艾老爷怀疑李毅抢了他家银子的事情。 韩金儿听完,心中一动。 她见李毅组织团练,成立农仓,银子如同流水般花出去,还纳闷李毅的银子是从何而来。 原来是做了没本钱的买卖。 刘猎户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只要你帮艾老爷找出李毅藏银的地点,到时候必有重谢。” “五百两银子。” “什么?”刘猎户愣住了。 韩金儿烦躁的道:“那李毅可是敢劫艾家的主,让老娘帮你们办事,就拿出五百两银子来。” 刘猎户搓着手不知道如何回答。 艾老爷让他盯着李毅,可是李家庄谁都知道自己和李毅有仇。 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正好看到韩金儿被李毅气哭,这才想拉拢这个女人。 没想这个女人一上来就敢要五百两银子。 看到刘猎户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 韩金儿就明白这个汉子就是个小角色,根本没有许诺的权利。 “这五百两银子,你可以去请示你家老爷。 韩金儿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刘猎户,继续道:“可是让人办事也没有空口白牙的道理。十两银子,只要先给老娘十两银子,我就帮你们查下去。” 刘猎户一脸犹豫。 韩金儿站起身不耐烦的道:“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反正老娘也不想得罪李毅。” 说完就要走。 刘猎户连忙叫住她。 “俺家里有十两银子,你等着,俺去给你拿。”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韩金儿等了一会,就见刘猎户将银子递过来。 她看了看,撇嘴道:“回去等我的消息。” 说完扭着腰肢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刘猎户。 等回到窑洞,韩金儿看着一袋子的碎银笑的像花一样。 “真是个蠢货,老娘略施小计,就赚了十两银子。” 韩金儿心里想着,若是艾家真愿意付那五百两银子,她就查出消息拿到五百两银子远走高飞。 若是艾家不愿意出,那她就将这件事告诉李自成,让李自成向李毅索要一部分银子,然后再骗到自己手里。 这样左右自己都能获利。 如此想着,韩金儿一脸兴奋。 接下来几日,她专门查探李毅的行踪。 她发现李毅钱财的事情都是交给身边的高杰去办,看来想要知道这笔银子的下落,就要撬开高杰的嘴。 韩金儿如此想着,将注意力放在了高杰身上。 …… “下一个。” 腊月天寒地冻。 一个个青壮打着哆嗦排着队,正排着队登记。 李毅坐在一张桑木桌子前,招手让后面的青壮上前。 云娘坐在一边,将青壮的情况记录下来。 这几日十里八庄,甚至是其他里的青壮许多都想要加入甘泉里团练。 于是两日的假期过后,李毅就只能尽快选拔青壮,登记造册,扩大团练的规模。 最后通过比试长跑,举石锁和武艺,李毅最后从这些人中选出了一百人。 而原来团练的青壮,则都提拔成了伍长。 如今这些老兵站在旁边,看着这批青壮一个个兴奋好奇的模样,都笑哈哈的议论个不停。 自从进入团练,他们不仅能吃饱饭,领到饷钱,还成了头目。 如今走在哪里,谁不高看他们一眼。 平日里刻薄的亲戚也开始嘘寒问暖,家中的父母也要靠他们的饷银度日,他们从未被这么关注,也从未被家人这么依赖。 这些变化,让他们成为甘泉里团练最忠实的拥护者。 所以这次扩大团练,他们一个个都鼓足了心气,想要好好干,让团练能够更加的壮大。 今日各伍的青壮补充完毕,就要开始第一次训练。 他们一个个早早的到来,就是想快点看到自己的手下。 第45章 军队旗帜的作用 等到完成了登记造册,新招的青壮们就聚集在谷场,按照各什各伍站在一起。 李毅登上新修建的木台,望着自己招募的青壮。 这些人穿着破烂的棉衣,蓬头垢面,乱糟糟的挤成一团取暖,许多人冻得浑身哆嗦。 他们仰头望着李毅,眼神热切、怀疑、敬畏、羡慕都有。 李毅招招手,没有长篇大论,更没有鼓动人心,只是简单的高声说了两个字。 “吃饭。” 就这一句话,所有的青壮皆欢呼起来。 什长们搬着大木桶而来,香喷喷的面饼,奶白色的羊汤,还有一大桶的酱菜。 看到这些食物,青壮们忍不住吞咽口水,肚子咕咕直叫。 要知道寒冬腊月,他们每日就喝两碗稀得像水的稀粥,勉强饿不死。 再加上去年收成不好,交了税赋手里不剩什么。 他们一个个都饿的瘦骨嶙峋,面有菜色。 骤然看到这么多吃食,一个个都眼冒绿光,恨不得立马冲上去。 各伍长手持木质长枪,昂头挺胸的注视着自己的手下。 等看到李毅点头,他们高声道:“都排好队,一个个来。” 见到不听劝告的,两三下打在身上,若是还敢再犯,就立刻驱逐出团练。 抓了两个典型,其余青壮纷纷老实下来。 他们上去捧着陶碗打到饭食,立刻蹲在一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许多人一时情急,喝了一大口热汤,直烫的吐着舌头,也不愿意吐出来。 喝一口热汤,咬一口实实在在的面饼,他们表情无比享受。 这么满足的吃饭,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等到喝完汤,吃完酱菜,他们还会用舌头舔一遍碗,直到光洁如同洗过一样,才善罢甘休。 各个伍长什长一脸嫌弃的看着。 他们倒是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没好到哪去。 等到青壮们吃完饭,他们的心思也完全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能够管一顿饱饭,他们就觉得来对了地方。 但是接下来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一筐筐的铜钱被抬了出来。 “你们好运气。队正说了,你们家中拮据,先发半个月饷钱,让你们补贴家用。” 什长们大声的向着周围的青壮喊话。 听到第一天就发饷钱,青壮们纷纷激动万分。 要知道他们吃饱喝足了,可是家里的父母妻儿还饿着。 如果能够用饷钱买些粮食回去,让家中亲人也能吃口饱饭,那就太好了。 青壮们心中既是激动,又是忐忑。 直到各个伍长领着手下开始领铜钱,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来。 想到终于有钱买粮食了,许多青壮眼眶通红,望着木台上的李毅,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当吃饱了饭,手里有了钱,这帮青壮已经暗暗发誓,就是死也要死在团练里。 而那些没被选中的汉子,则满心懊悔的看着,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李毅将青壮们眼神变化的过程尽收眼底。 他明白这些青壮的心已经被自己牢牢抓住,今后只要自己下令,他们就会想尽办法去完成。 从一无所有,到有饭吃有钱拿,这样的日子他们一旦适应,就再也不想回去。 李毅并没有废话,直接言明接下来一日三餐,每月饷钱。 而且若是表现优异,还会有奖赏。 听到这些待遇,青壮们觉得简直就是做梦一样。 所以李毅一声令下,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偷懒,所有的青壮无比积极的开始训练队列。 只是他们训练与一开始的有所不同。 随着人数的增加,维持队列的难度也在直线上升。 要知道如今团练一共有二十六个伍,而什长只有李自敬、高老实、刘大勇还有高杰。 他们所管理的人数,是之前的三四倍。 各伍分开训练还好,若是一什,甚至整个团练在一起训练队列,就会乱糟糟的,经常青壮找不到伍长,伍长找不到什长。 这时候李毅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世看古代行军图,最为瞩目的就是那各不相同的旗帜。 若是上了战场,想要在成百上千个人中找人是很困难的,所以要靠识别各种不同的旗帜,来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李毅了明白这一点,就让云娘找几个妇人缝制了旗帜。 其中最大的,就是上书“甘泉团练”字样的队旗。 然后四个什分别是方形旗帜,用颜色不同的布匹缝制,上面写上第几什。 而伍也有旗帜,那就是伍长手持长枪上的三角旗,也是用颜色和第几伍分辨。 有了旗帜的识别和发号施令,再整个团练一同操练队列,效果就好了不少。 李毅将这些练兵建军的经验全都记了下来,闲暇时还和高杰等人一同交流。 他们几人都没有入过军伍,这些都需要靠经验总结。 就在团练如火如荼的展开时,一个不速之客到来。 听到西安府推官将要来李家庄调查案情,李毅的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而高杰等人更是脸色大变,浑身发颤的看着李毅。 “队正,看来官府是查出什么来了,咱们该怎么办?”刘大勇着急道。 高杰也是心中忐忑,想了想道:“不如咱们带上银子,快些逃吧。” 李毅也不明白为什么官府来人造访李家庄,只是他细细想了一下当初劫银的经过,除了王通带着人逃离,并没有什么纰漏。 再说了,王通杀死艾家管家,丢镖逃亡,算是背叛了艾家,他绝对没有告官的可能性。 “先不要着急,你们先去监督团练,让大家不要担心。我去会一会这个推官。” 李毅说完,跟着通报的人去了祠堂。 推官是一府的佐贰官,除了顺天府和应天府的推官是正六品,其余各府是正七品官职。 他们主掌刑名,并且掌握着代审之权,还可以复核州县案件。 也就是说对于州府的案件,推官既可以一审,也可以二审。 这样一个手握大权的官员,在乡民们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了。 进了祠堂,李毅看到李自成。 这几日李自成忙着修整农具,划分田地,李毅也好久没见到他了,看来此刻是专门赶来陪着推官的。 而李自成身边则是一位身姿勃发,容貌儒雅的青年文官。 此刻这位文官正站在学堂外,侧耳倾听里面的学童背诵九九乘法表。 等到学童丝毫不差的背诵完,他神情愉悦,含笑点点头。 第46章 史可法的到来 看到李毅走来,陪同的米脂县知县宴子宾冷哼一声。 他上次被李毅落了脸面,心中忌恨许久。 “李毅,你在甘泉里组织团练,收买人心,意欲何为?” 李毅愣了一下。 原来这西安府推官前来,并非是劫掠艾家商队的事情。 “组织团练,是为了安民保民。米脂县地处边关,常有此惯例,近些年贼寇四起,乡民们心中忧虑,所以才希望团练保护。” 宴子宾并不在意团练保不保护百姓,他只关心李毅这样做的目的。 “团练乃是官府组织,你并无本官的批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自组织团练?” “知县大人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团练之事向我问罪吗?”李毅冷冷的看着他。 宴子宾怒喝道:“真是好胆,竟敢对本官无礼。” 李毅看着宴子宾,冷笑道:“贼寇杀人劫道,乡民恐惧,所以才自发组织团练。就是想着知县大老爷英明,定然会允许的。” “好个伶牙俐齿的贱胚,难道是想裹胁民意,逼迫本官吗?”宴子宾冷喝道。 说完冲着身后的衙役怒声道:“尔等还不抓住此贼子,问罪伏法。” 衙役们互相看了看,低着头装作看不到。 宴子宾更加愤怒。 青年文官看着无能狂怒的宴子宾,微微摇头。 难怪都说这位米脂县知县是泥塑的菩萨,一味讨好官绅,苛待手下,无能无才,更无人将他当成一回事。 自己前来查案,他非要跟来,就是为了和一个乡野少年争斗,真是毫无官员的体面和涵养。 “宴知县,本官奉洪大人的吩咐,走访米脂县各个村庄,是为了体察民情,并非是为了问罪的。” 宴子宾微微一怔,望了望不为所动的衙役,又看了看神情平静的青年文官,闭上了嘴巴。 那名青年文官笑着看向李毅,道:“宴知县贵为一县父母官,是皇上钦点的进士,你应当尊敬,不可再大放厥词。“ 李毅还没回答,旁边的李自成就提醒道:“此乃史可法史大人,如今在洪承畴洪大人手下听令。” 史可法? 李毅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神情和煦,气质脱俗的青年文官。 这个就是那个在扬州抗击清军,最后被俘拒绝归顺,慷慨就义的史可法。 “小民有罪,谢大人提点。”李毅抱拳道。 史可法点点头,指着学堂里的孩童道:“本官刚刚听里长说,你供给这些孩子一日三餐,还让未过门的妻子为他们传道授业。” 李毅笑着道:“寒冬难熬,这些年收成也不好。这些孩童生活艰难,小民就想着让他们识字,既能聆听圣人教诲,也能多项活命的本事。” 史可法抚掌道:“你虽说私设义学,可宽仁爱民,慷慨好义的行为,着实难得。” 说完瞅了一眼宴子宾,继续道:“本官走访了几个里,许多人家缺衣少食,饥寒交迫。孩童饿的嗷嗷待哺,在寒冬中吃些雪水麦麸,也无人看管。你能想着寒冬集中孩童,予食予学,让本官十分惊讶。” 一旁的李自成哈哈一笑,指着旁边的农仓道:“大人不知,毅哥儿所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史可法闻言轻“嗷”一声。 李自成打开旁边存放粮食的农仓,带着几分骄傲道:“毅哥儿还带领乡民们成立农会,出银子购买粮食成立农仓。甘泉里但凡有家有户断炊,皆可来此借粮度日,并且没有利息。” 史可法闻言脸色有些严肃。 他走进农仓,看到里面堆积的粮袋,然后接过李自成递过来的账本。 上面明确记录了几日某某借粮,有村长借贷者和李毅的三人手印。 随意翻翻,这些日子从这里借粮食的乡民,不下五十户。 也就是说,这农仓并非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在往外借粮。 如今贼寇四起,战争频发,寒冬腊月,什么最珍贵? 答案就是粮食。 而农夫抛田逃亡,流民四起,加入贼寇,这些都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粮食可以吃。 李毅竟然拿出自己的银两,借贷给百姓粮食。 史可法不用想也知道,此举措能让甘泉里这五十户百姓能够挨过寒冬,不至于逃荒或者从贼。 他回头望向李毅,感慨道:“若是各地豪门大户都能像李毅一样,米脂县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流民难民。” 宴子宾面红耳赤的站在旁边。 史可法一番言论虽说是夸赞李毅,但未尝不是影射他治理不佳。 李毅笑着道:“小民是甘泉里的百姓,自然要尽绵薄之力。” 史可法点点头,走出祠堂。 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天色,史可法沉默了一会,带着一帮衙役离去。 这一趟就好像真是体察民情一样,让旁边的高杰和刘大勇等人都长舒一口气。 只不过李毅心中还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要知道史可法可是七品的官员,却亲自到村庄视察。 他虽然提到自己在洪承畴手下做事,这次也是为了洪承畴组建标营,体察米脂县的民情。 可是李毅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李毅想了想,对着高杰道:“你将手下分成几队,散出去监视各个要道,若是有异常咱们也能尽快得知。” “队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毅摇头道:“这几日咱们小心点,我感觉一定有事发生。” 另一边史可法回去了米脂县,正好看到洪承畴入城的仪仗。 米脂县的百姓们都夹道围观,场面十分热闹。 宴子宾连忙带着米脂县的一干官吏前去迎接,他们并没有接到通知。 等到了县衙门口,洪承畴走了出来。 他个子不高,方脸浓眉,蓄着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看到史可法,洪承畴声音洪亮的道:“宪之,这几日辛苦你了。” 史可法拱手道:“下官不敢辱没使命。” 一旁的宴子宾连忙道:“大人,下官没有接到通报,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怪罪。” 洪承畴笑了笑,道:“宴知县,本官乃是奉旨督查粮饷,供给前线。接下来几日,希望我们精诚合作。” 宴子宾顿时诚惶诚恐的道:“下官一定大力配合。” 接下来洪承畴见了县衙三位官员,然后赴宴。 等到回到住处,洪承畴将下人赶出书房,叫来了史可法。 “宪之,你这番早早到来,艾家之事可是调查清楚了?” 史可法道:“艾家所丢失的银钱,已经有些眉目。艾应甲之子说是李家庄李毅作案,下官趁着体察民情,去了一趟。” 第47章 八大王张献忠 洪承畴端起茶碗,语气轻松道:“可是找到了线索?” “只是简单走访,可也有些收获。” 史可法微微一顿,将李毅在李家庄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毅所作所为都需要不少钱财,可他只是乡野少年,并无田产,也没有商铺,哪来这么多钱财,值得怀疑。” 史可法说完这句话,但是又有些欲言又止。 洪承畴抬头看了他一眼,“宪之有话直说。” 史可法叹息道:“此事到底和李毅有没有关系,下官还不能下定论。只是这李毅仁义爱民,体恤乡邻,倒是能确定。” “看来宪之对此子很有好感。” 洪承畴放下茶碗,语气低沉道:“此次本官奉皇上旨意,督查军粮运转。可是国库空虚,所需钱粮都需本官筹办。艾家已经答应,若是找回这笔银子,可奉上一半充当军饷。” 说完这句话,他脸色一沉,坚定的道:“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尽快破获此案,找到银子。” 史可法知道这件事至关重要,只能点头答应。 另一边,李毅送走了史可法,在李家庄周围设置了暗哨。 虽说史可法言明是为了体察民情,可李毅却不敢轻易相信。 他打定主意,若是官府真要对付自己,就立刻带着愿意跟随的青壮乡民,直接逃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李毅可不会在李家庄和官府死磕。 只是一连两天,官府没有任何的行动。 再加上天寒地冻,一天三班的风餐露宿,放哨的青壮也有些微词。 高杰也想撤掉暗哨,但是李毅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坚持三天。 为此他买了几件厚重皮毛,又将暗哨设置在高处的废弃窑洞,能够勉强抵御寒冬。 没想到第二天夜里,一个暗哨半夜撒尿的时候,突然发现远处有火光出现。 没等他们细看,就有马嘶响起,十几匹快马打着火把绕着李家庄奔驰。 他们一边控制着马匹,一边将手里的火把扔了出去。 村口一些茅草木头搭建的窝棚很快被点燃,火苗在寒风的吹动下,变成熊熊大火。 看到他们身披破旧毛皮,腰上挂着各种武器,显然是劫掠成性的贼匪。 暗哨大吃一惊。 好在他们缩在废弃窑洞里,披着厚重的毛皮,无人发现。 一人连忙躲开快马的监视,跑进了李毅的院子。 李毅听到动静,翻身起床,拿着虎牙枪就出了门。 那汉子喘着粗气,连忙道:“队正,有一伙贼寇冲着咱们而来,打头的是十几个骑手,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 李毅脸色一变,连忙让暗哨聚集起青壮,分发兵器。 而他手持长枪,走出了院子。 向着山坡下看去,果然有许多火把摇摆,在夜幕中组成长龙。 “毅哥儿,发生什么事了?”安娘披着衣服跑了出来。 李毅回头道:“有贼匪夜袭,你去和王三娘作伴,我带人去拦住他们。” 说完就走下山坡。 来到团练青壮居住的窑洞,因为没有太多兵器,许多人只能手持农具,一脸恐惧的到处跑动。 “各个伍长归拢手下,然后去向什长报到。半刻后还有人胡乱跑动者,杖二十。”李毅大声的喝道。 听到李毅的喊声,伍长们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大声呼喊各自的手下。 而高杰等人也飞快的赶来。 李毅将归拢青壮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则走到了村口。 这时候村庄四周都是火光,乡民们大声惊呼着四处奔跑。 只不过有贼匪骑手呼啸而过,想要逃出村子的乡民都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李毅扶起几个乡民,走到村口向外看。 这时手持火把的步行贼人也已经靠近,李毅简单估计怕是有四百人,并不好对付。 李自成也走了过来,他手按腰刀,瞪着眼睛望着远处火把,神情沉重。 “毅哥儿,贼人太多,看来不好对付。若是有的谈,还是先谈谈为好。” 贼匪并非是穷凶极恶,只想杀人的凶徒。 他们所求只是钱财粮食,只要满足他们的需求,很多时候贼匪也不愿意杀人掳掠。 李毅点点头,看向李自成道:“那就有劳二哥了。” 李自成笑了笑,牵着马道:“我去试试,若是碰到相熟的,也好谈些。” 说着翻身上马,向着村外跑去。 一队骑手呼啸而过,想要劫持住李自成。 可是李自成马术高超,几下就甩开他们,然后奔着对方的头领而去。 高杰和李自敬带着青壮们赶了过来。 李毅下令道:“你们各自领着手下,将进入村子的两个口子全用东西堵住,然后抽点精锐在村口集合。” 高杰和李自敬连忙去办。 茫茫的雪地里,一队披着破烂棉袄,手持各种兵器的贼匪缓缓前行。 因为天寒地冻,地面打滑,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快。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大汉骑着一匹战马,仰头看着被火光笼罩的李家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王通,你真的查清楚了,劫走艾家银子的那伙人,就在这李家庄里?” 王通高声道:“八大王放心,我带着手下专门来探过,这李家庄的团练所练的就是那奇怪的阵型。” 被称为八大王的汉子冷笑一声,“有了这笔银子,就可以大肆招兵买马,咱们起事的时间也可以提前一些。” “八大王说得对。” 这时候不远处突然有马蹄声响起。 汉子抽出腰刀,然后就看到来人拉住马匹,远远望着自己道:“我是银川驿李自成,敢问对面是哪位好汉?” 汉子收起腰刀,笑着道:“李兄弟,俺是张献忠啊。” 听到对面是熟人,李自成心中一喜。 他踢了一脚马匹,上前一些,借着火光果然看到了张献忠的面目。 “八大王,这大半夜的,你搞这么大阵仗,到底是为何?”李自成问道。 张献忠沉吟片刻,艾家银子的事情他不想告知李自成。 于是就指着王通道:“并非兄弟不讲情面。这是我这兄弟平白收了欺负,让我帮忙报仇。” “到底是何仇怨?” 王通大声道:“我本是镇远镖局的镖头,李家庄有人劫了我押的镖,害我走投无路。” 李自成听说并非是血海深仇,不由长舒一口气。 “既然咱们都是兄弟,不如坐下来好好商量。” 张献忠和王通互相看了一眼,都沉默不语。 李自成见了一脸愤怒的道:“张献忠,我就是李家庄人,你难道真要不顾往日的情面,刀口上见血吗?” “俺也想给李兄弟这个情面。” 张献忠有些心虚的说到:“可是这仇并非那么简单,俺保证只要帮兄弟找到仇人,报了仇,绝对不会伤害李家庄的乡亲。” 李自成破口大骂道:“报你娘的臭屁,今日你若敢动刀动枪,老子和你不死不休。” 张献忠闻言也彻底撕破脸,怒声道:“李自成,直娘贼的,老子今个就非要打你这李家庄了。” 说完一挥手,几个弓手纷纷张弓就射。 李自成早就防着,连忙拉着马匹后退。 看着地上的箭矢,李自成知道今儿是说不通了,连忙拍马向回跑。 张献忠回首望着一帮贼匪,举起手里的腰刀,大声道:“冲进庄子,抢他娘的。” 一群贼匪早就等着这个时刻,他们纷纷大叫着冲向李家庄。 李毅守在村口,几个贼匪骑手想要冲进来,都被青壮们打了出去。 不一会李自成拍马回来,看着李毅,轻轻摇了摇头。 李毅知道谈不拢了,他也不再多想,索性大战一场,也让青壮们见见血。 “队正,他们来了。” 高杰指着外面涌过来的火把高声道。 旁边的青壮们面露恐惧。 李毅手持长枪,对着身后众人道:“就像平日训练的,结阵御敌。” 这时候一队骑手快马冲向村口,李毅手中短矛扔出,为首的骑手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后面的骑手蜂拥而进,直接冲散了最前面的一什,奔驰的马匹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青壮们纷纷吓得后退。 李毅连忙转过身快步跑去,一枪将一名骑手打落下来。 后面的高老实连忙领着人竖起长枪,挡住了剩下的两个骑手,围堵上去。 贼匪抽出长矛想要杀退这帮青壮,可是长牌手上前顶住攻击,紧跟后面的狼筅手勾住他们就拖下马背,几根长枪转眼刺进了骑手的身体。 后面的几个骑手见形势不妙,连忙扭转马头,飞快的逃离。 李毅看出了贼匪的策略。 很显然,他们是想用骑手冲进村庄,搅乱之后,再派步行的贼匪跟着冲进来。 而如今想要挡住他们,就要先挡住骑手。 可是没有重甲的青壮不可能挡住马匹的冲锋,李毅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那就是陷马坑。 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很有用。 “高老实,你带着人在地上挖坑,只需要拳头大小就好,但必须密集一些。” 李毅连忙指挥青壮在村口的土地上挖坑。 好在村里有许多农具,这么多人没用一会就挖出几百个土坑。 “队正,这些坑有什么用啊?”高杰问道。 李毅抬头看着虎视眈眈的贼匪骑手,“有什么用,一会就知道了。” 重新组织起来的贼匪骑手重新冲了上来。 沉闷的马蹄声让青壮们脸色发白,他们各自结阵,死死盯着冲上来的骑手。 这次的骑手数量足有二十,所以声势骇人,马蹄声如同奔雷,呼啸着就顺着村口冲了进来。 他们正要冲上去将挡在面前的青壮碾成肉泥,突然,奔在最前面的三个骑手纷纷连人带马栽倒,后面的骑手们躲闪不及,又有五六个骑手摔倒。 后面的骑手纷纷拉着马匹,不敢上前。 这时候李毅拿着长枪,大喊道:“杀。” 后面的青壮纷纷跟着冲上前。 马匹腿骨折断,痛苦的嘶鸣,贼匪们被摔得头昏脑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青壮杀死。 后面压阵的张献忠看的心如刀割,要知道这可是他好不容易逐渐的马队,任何一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手,结果转眼就是了七八个。 “回来,让马队都回来。”张献忠一脸狰狞的大喝。 仅剩的十几个骑手垂头丧气的跑了回来。 张献忠不忍心让他们死在这里,就指挥着身后的贼匪上前。 三百多杀人不眨眼的贼匪要是拿不下一个小小的李家庄,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死了算逑。 打头的五十名贼匪距离村口越来越近,他们大叫着挥动锈迹斑斑的兵器,仿佛无人可挡一般。 但是刚刚一个照面,就有七八支箭矢射了出来。 中箭的贼匪惨叫着倒在地上,后面的人踩着他们往前冲,然后迎接的就是高大的长牌。 贼匪们举着大刀挥砍,长牌抖动,没等贼匪一鼓作气杀进去,就有几支狼筅伸出来将他们的脸刮的生疼。 后面的贼匪不敢往前冲,前面的贼匪被勾住无法后退,刚想举着大刀砍掉狼筅,几杆长枪猛然刺出,他们瞪大眼睛倒在地上。 “点子扎手。” “这他娘的是什么,老子冲不过去。” 贼匪们被杀的胆寒,转身便跑。 “跟我杀出去。” 李毅怒喝一声,带着刀盾手从两侧冲了出来。 几个凶悍的贼匪举着长矛迎了上来,李毅长枪一扫,贼匪们只感觉眼前一花,手里的长矛就被打得变了形。 他们一脸惊骇,刚想后退,就被李毅一记横扫打得口吐鲜血,其中一人连滚带爬想要逃走,直接戳穿胸膛。 只是片刻,冲上来的五十名贼匪就死了七八个,而团练青壮们无一伤亡。 这一下青壮们士气大振,大声欢呼着。 而贼匪们被彻底吓破胆,屁滚尿流的往回跑。 张献忠一直在后面观察着战斗,见到手下败退回来,他愤怒的一连砍杀两人,才止住了溃败。 他脸色沉重,神情诧异的望着村口的青壮。 刚刚他看的明白,自己的手下冲上去想贴身肉搏,可对方却像乌龟壳一样用长牌圆盾挡住。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长枪短矛一顿直刺,自己的手下就惊恐的败退回来。 这他娘的还是乡野青壮吗?简直比卫所官兵还要训练有素。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通会丢镖,面对这样的精锐军队,自己这样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打得过。 第48章 擒贼先擒王 张献忠披着灰色山纹甲,头戴毡帽,带着亲信弹压骚乱的贼匪。 尽管遭遇大败,他依然杀气腾腾,一双牛眼死死的盯着村口。 “既然对方扼守村口,那咱们就分兵。” 张献忠眼神凌厉的道:“一堵墙,你带着两百人从后面摸进去,见人就杀,房屋烧掉,俺就不信,这李家庄真是铜墙铁壁不成。” 一堵墙孙可望有些迟疑,抬头看了看张献忠。 张献忠厉声道:“还不快去。” 孙可望见他神情急躁,没敢多说什么,带着人离开。 张献忠又瞪着眼睛看向一边的王通。 “王兄弟武艺高强,带着人再冲一次,破了那李家庄的阵型,俺带着人随后就到。” 王通被张献忠瞪得心惊肉跳,连忙答应下来,带着手下和几十名贼匪飞奔而出。 张献忠身旁立着一个年轻瘦弱的书生,他看着远处的李家庄,低声道:“义父,这李家庄怕是有能人。咱们死伤颇多,手下又只凭血勇,怕不是对手,要不然还是叫来李自成再谈谈。” 此人名叫刘文秀,延安府人,因为读过书被张献忠收为义子,充当军师参谋。 张献忠一摆手,冷声道:“咱们倾巢而出,若是打不下一个小小的李家庄,岂不是遭人耻笑。”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并没有把握。 只希望下一波攻势能够奏效。 深夜里,王通带着近百名贼匪,在镖局手下的跟随下向着村口冲去。 他并非有勇无谋的蠢货。 见识到了李家庄阵型的强大,他让贼匪合力抱着几十斤重的木头,冲进了村口。 “扔出去。” 一声大喊,贼匪将手里的木头向着鸳鸯阵扔去。 青壮们被打得措不及防,阵型顿时散乱。 王通见了心中狂喜,大叫道:“冲上去杀光他们。” 说着一步上前,手中宽背大刀猛然挥出,将阻挡的长牌砍成两截。 后面的青壮举起短矛就要刺出去,却被王通一把拽住矛头,踹飞了出去。 贼匪们也蜂拥而入,青壮们根本没有时间重新组阵,就被打得连连后退,不少人落了伤,惊恐的大叫。 “贼人凶悍,快跑。” “挡不住了。” 恐惧压倒了勇气。 青壮们虽然受过十几日训练,可是面对着凶悍的贼匪,听着耳边的惨叫,他们在火光和混乱中没有一丝安全感,最后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下,彻底的崩溃了。 “不要慌,顶住。” 高杰和高老实拼命阻拦,可是没有杀人督战的狠辣手段,根本劝不住丧了胆的青壮们。 王通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喜,立刻高呼道:“他们怕了,冲进去,抢钱抢粮抢娘们。” 贼匪们被激励的更加疯狂,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已经开始搜刮战利品。 王通则带着人继续追杀逃跑的青壮。 “镖头小心。” 一名刀客大声提醒。 王通一回头,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快步走来,手中一杆长枪猛然向自己刺过来。 那张面孔王通再熟悉不过,当初自己就是被他打伤,为了活命杀死艾家管家逃亡的。 长枪速度极快,王通大吃一惊,挥刀格挡。 精钢打造的枪尖刺在刀身,摩擦出一抹火花。 随着“当”的一声,长刀突然脱手飞出,王通一脸惊恐的翻身滚了出去,险险的避开枪尖。 李毅刚想追赶上去,就被一名贼匪挡住。 贼匪一脸凶相的挥动腰刀,刚刚劈砍而出,就被李毅一枪刺穿了喉咙,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死里逃生的王通吓出一身冷汗,就像是看到鬼一样,屁滚尿流的向后跑。 他身边的刀客也都见识过李毅的身手,一个个满脸惊慌的转身就跑,将迎头冲过来的贼匪弄得一头雾水。 望着拄着长枪,孤零零站在村口的少年,贼匪不知道王通他们在怕什么? 难道在怕面前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吗? “小子,给爷爷闪开。” 一个手持宽背朴刀的贼匪走上前,就要砍杀面前碍事的少年。 “噗嗤” 李毅长枪一刺,直接洞穿了那贼匪的胸口。 伴随着惨叫声,将其抛飞出去,摔进汹汹燃烧的草棚里。 跟在后面的贼匪齐齐停住脚步,愣愣的看着那滴血的枪尖。 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握着长矛忍不住后退一步。 可李毅却一步上前,没有丝毫迟疑的一枪刺出,直接洞穿他的喉咙。然后脚步交替,身影在贼匪之间周旋,长枪快如闪电,还未等贼匪反应过来,就一口气杀死了五个贼匪。 后面的贼匪见到这一幕,吓得胆寒,转头便逃。 李毅抽出短矛,毫不留情的扔出去,射进了两名贼匪的后背。 而后方骑在马背上的李自成也快马冲出,挥动砍刀一连砍杀了三个贼匪才返回。 “毅哥儿,你这身手真如同天神下凡。”李自成由衷的敬佩道。 “二哥过奖了。” 李毅笑着摇摇头,只是看到远处重新被组织起来的青壮,却微微一叹。 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青壮们训练时间太短,也没有厮杀见血的经验,陡然被远多于己方的贼匪围攻,心生恐惧,溃逃求生也是正常。 但是去而复返的高杰等人却低着头,十分愧疚的低着头。 这些时日李毅供给衣食,还发了饷钱,他们却临阵溃逃,实在是没脸见人。 李毅却上前拍了拍高老实的肩膀,望着青壮们大声道:“战场厮杀,谁都怕死,我也怕。可是你们想想,咱们害怕逃了,贼匪闯进村子,会是什么下场?到时候大家成了一团散沙,会被贼匪一个个找出来杀死,还会眼睁睁的看着李家庄的父老妻儿被贼匪虐待杀害,这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 青壮们低着头。 李毅突然怒声道:“告诉我是不是。” “不是。”青壮们齐声怒吼,欺辱和悔恨让他们心中怒火燃烧。 “既然如此,那就拿出你们的勇气。不怕死的跟我杀贼,怕死的就逃命去吧,今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毅说完,拿起长枪就向着村外走去。 那里张献忠率领的贼匪主力,已经冲了过来。 王通率领的上百贼匪竟然被一个少年吓退,这让张献忠惊怒交加,完全失去了耐心。 他手提一杆金背大刀,一脸怒色的拍马向前。 “给我杀上去,一个不留。” 张献忠一声令下,贼匪们狂奔而出。 青壮们也在村口摆好阵型,咬着牙压抑怒火,举着兵刃等待。 就在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贼匪决一死战的时候。 一人突然冲了出去。 青壮们望着李毅的背影,一个个惊呼出声。 李毅全力奔跑,他知道若是放任贼匪靠近,青壮就算抵挡住也会损失惨重。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杀死匪首。 所以李毅看到了被骑手簇拥的张献忠之后,就冲了出来,想要杀死他。 沿途的贼匪见到有人冲出来,也是微微一愣。 几个人举着长矛大刀就要阻拦,李毅长枪一扫,将他们的兵刃打飞,毫不停留,向着张献忠杀去。 沿途的贼匪根本挡不住李毅,不是被一枪毙命,就是被打得连连后退。 张献忠大吃一惊,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他一拍战马,迎了上去,一刀向着李毅砍去。 李毅虽然是步战,可是体力惊人,竟然猛然一跃,枪尖快如闪电,向着张献忠的喉咙刺来。 张献忠吃了一惊,连忙收回长刀,撞在李毅的枪杆上。 枪尖被撞开,张献忠感觉右臂微微发麻,心中暗暗吃惊。 这小子好大的力气。 “义父,我来助你。” 刘文秀张弓就射,李毅长枪还未力竭,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一箭射中左肩。 因为没有穿戴铁甲,箭头深入骨肉,李毅身形一顿,只能放弃追杀张献忠。 张献忠望着李毅,长刀一举,冷喝道:“小子,你是何人?” “八大王,他就是劫走艾家银子的人。” 王通在一旁大声的喊道。 张献忠错愕的望着李毅,“你他娘的毛都没长全,竟然敢劫艾家的银子。嘿嘿,爷爷今个倒是长了见识。” “什么艾家的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毅伸手折断肩膀的箭矢,瞥了一眼聚集过来的贼匪。 “嘿嘿,你小子倒是嘴硬。若不是王通投奔俺,俺还不知道有这笔横财,今儿你若是将银子交出来,俺可以饶你不死。” 李毅大笑道:“你个贼寇要是够胆,就上来和我打一场,赢了,我就告诉你银子的下落。” 张献忠微微有些迟疑。 李毅嗤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汉,没想到竟是个缩头乌龟。” 张献忠勃然大怒,长刀一挥,厉声道:“小子,爷爷今天就砍了你的头做夜壶。” 说完一踢战马,想着李毅冲去。 刘文秀顿时急道:“义父,不要中了他的激将法。” 可是张献忠自持勇武,哪能忍受得了李毅的轻视。 战马奔驰起来,张献忠大吼一声,金背大刀高高举起,向着李毅的头颅挥砍而来。 这一刀势大力沉,又有战马的加持,显得声势骇人。 李毅却丝毫不惧,手中长枪挥出。 枪尖撞在刀身上,发出一声金戈的巨响。 李毅微微后退一步,右脚猛然止住身形,腰身一扭,竟然带动长枪,交换手臂,在电闪火石之间,一记回马枪快如闪电的刺了出去。 张献忠手臂发麻,根本没想到李毅还有这一招,只能狼狈的单臂一甩,大刀和枪尖撞在一起,却根本挡不住。 缰绳收紧,战马嘶鸣前腿抬起,张献忠身形不稳,竟然摔了下来,也正好躲过了这一枪。 死里逃生的恐惧,让张献忠吓出一身冷汗。 此刻周围的贼匪一同杀了上来,眼看着李毅没有继续下手的机会,突然又是一阵喊杀声响起。 原来是青壮们组成阵型,竟然脱离了村庄的有利地形,杀了出来。 正是这一番变故,让李毅再度有了机会。 他长枪一拨打飞刘文秀射来的弓箭,这才发现张献忠已经丢弃战马,逃出去十几步远。 李毅一个横扫打退围过来的贼匪,掂量一下长枪,盯着张献忠狼狈的背影,将手里的长枪猛然投掷而出。 张献忠只听到一声惊呼,竟然鬼使神差的一把抓住身前的王通,挡在了自己身后。 一股刺破空气的风声响起,长枪直接洞穿王通的身体,将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张献忠双腿一软,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 “八大王。” 王通还未咽气,他指着张献忠,双眼满是不甘和仇恨。 李毅缓缓走了上来,抓住染满鲜血的虎牙枪,看着倒在地上满脸绝望的张献忠,神情冷漠。 他举起虎牙枪,正好下手杀死这个匪首,就见远处又有贼匪涌了过来。 “恩公住手。” 一声大喊,李毅抬头望去,只见为首的正是当初救下的孙可望,而他的身后,则捆绑着几十名李家庄的乡亲。 李毅微微一顿,收回了长枪。 孙可望快步迎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恩公,今日冒犯,是我等的过错。只求你大恩有大量,不要害我义父的性命。” 李毅这才明白,原来面前这个匪首,竟然就是建立了大西朝的起义军领袖张献忠。 他冷冷的望着孙可望,“当初我救你一命,今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孙可望指着王通的尸首,满脸愧疚的道:“恩公的恩情,我一日不敢忘。今日都是王通蛊惑义父,说恩公劫了艾家银子。义父生了贪财之心,这才在今夜攻打李家庄。” 李毅冷冷一笑。 当初见孙可望的时候,李自成就说他狡诈,如今看果真如此。 不愧是之后建立起一番基业的大西国主。 李毅望着他,淡淡的道:“王通已死,你将这些事推到他身上,真是好个死无对证。” 孙可望脸色尴尬,躬身道:“恩公,我说的是实情。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你放了我义父,我可以答应,今后绝不再打这笔银子的主意,并且为你保守秘密。” 李毅望着被贼匪抓住的乡亲们,盯着孙可望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第49章 饶了张献忠 孙可望神色变幻,突然摆摆手让手下放了李家庄的乡民,以头抢地长拜道:“那我等生死,都在恩公一念之间。” 李自成拍马停在不远处,青壮们也驻足观望。 寒风冷冽,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李毅身上。 李毅静静的望着俯身授首的孙可望,过了好一会,才收起虎牙枪。 看到这番举动,孙可望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扶起张献忠。 张献忠有些虚脱的踉跄起身,望着身材挺拔如同松柏的李毅,心中不免有些惊怒。 当初听王通说劫银的头目是个少年,却天生神力,武艺高超,他还以为王通是为了脸面,故意夸张。 可是今夜看到李毅一人守住村口,向着数百敌人反向冲锋,差点杀掉自己。 张献忠对李毅再也没有半点轻视,心中一丝畏惧更是挥之不去,回忆起那如雷霆天罚的一招回马枪,成为他内心的梦魇。 “恩公大量,我等深感此恩。”孙可望感激的道。 李毅望着张献忠和孙可望。 他之所以放了张献忠,一是没有全歼所有贼匪的实力,二是害怕张献忠身死,今后起义军实力有损。 要知道八大王张献忠一直是起义军主力,转战南北,作战勇猛,数次击败左良玉等明朝官兵。 若是现在杀了张献忠,怕是以后没人能如他一般,牵制那么多官兵。 “且慢谢我,我答应饶你们的性命,可今日你等来犯,这笔账该如何算?” 张献忠恶狠狠的盯着李毅,怒声道:“李毅,你想要如何?” 李毅招来高杰、高老实和李自敬。 “青壮损失如何?可有丧命者?” 李自敬急忙回道:“有三人重伤,十多人轻伤,并无人丧命。” 听到己方攻打了半天,李家庄无一人战死,张献忠的脸顿时无比难看。 要知道贼匪可是战死了近五十人,其中杀人如麻的悍匪就有二十人。 李毅听到无人丧命,不由长舒一口气。 这些青壮可都是自己精心训练的军官种子,每损失一个都会让他无比心痛。 “重伤者,每人赔付一百两银子。轻伤者每人五十两,受到惊吓的百姓每人十两,加上被烧掉的房屋,我要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你他娘的真敢要。”张献忠不由倒吸口冷气,怒声骂道。 李毅长枪一扫,枪杆直接打在张献忠脸上,留下一道血印。 “再敢辱我,就要了你的命。”李毅神情冷酷的道。 张献忠捂着脸,满脸怨毒的望着李毅,不敢再说话。 孙可望苦笑道:“恩公,我等虽然是落草劫掠,可日子却不富裕。两千两银子,卖了我们也凑不出来。” “那我让一步,不管是金银首饰还是兵刃甲胄,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就算是刮一层皮,也要给我凑够两千两的东西。”李毅脸上带着一丝狠厉。 孙可望不敢再讨价还价,点头道:“小人明白,定能够凑够这两千两。” 李毅冷声道:“劫艾家银子的事情,我从未做过。我也不希望听到别人栽赃嫁祸,你们明白吗?” 孙可望连忙点头道:“小人明白,艾家银子明明是王通串通贼寇,劫走了的。” 李毅望向张献忠。 张献忠冷哼一声,满脸轻蔑的盯着李毅,不肯说话。 李毅缓缓走上前,满是血污的手拄着虎牙枪,俊朗的面容无比冰冷,冷酷的看着张献忠。 张献忠心中一颤,强撑了半天,最终还是微微低头道:“俺明白。” “孙可望留下来,等东西运来了,他自然会回去。” 李毅冷笑着道,转过身离去。 这时旁边的李自成牵着马走过来,走到张献忠面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张献忠捂着脸连连后退,孙可望连忙上前拦住李自成。 “张献忠,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账,这一拳,是报你用箭射我之仇。”李自成怒声道。 旁边围着的贼匪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 张献忠理亏,只是咬牙道:“今个算爷爷栽了,李自成,这一拳俺受着。” “今后别让我看到你。” 李自成在米脂县的黑白两道都有些脸面,如今又有李毅这个活阎王在,张献忠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人离去。 高老实带着人打扫战场,安置房屋被烧掉的乡民。 李自成则连夜去往县城禀报。 八大王张献忠攻打李家庄,这件事根本无法隐瞒,需要尽快报告官府。 李毅先去安抚了太爷爷等一众乡亲们,然后转过头对李自敬道:“重伤的三人如何了,带我去看看。” “都在祠堂里。”李自敬连忙在前面带路。 战场厮杀,重伤代表着伤口很深,并且流了很多血。 如今缺少输血和消炎的药物,重伤几乎代表离死不远了,李毅要想办法保住这几个人的命。 快步走进了李家祠堂,李毅看到床板上躺着三个面色苍白的青壮。 他们的身上有着多处刀伤,伤口很深,血根本止不住。 “去让人将火盆烧旺些,然后找大量的麻布,金疮药,烧酒还有针线。” 李毅吩咐完,上前仔细查看伤势,除了一人应当是大腿动脉被砍断,血流不止,另外两人已经差不多止住了血。 轻伤的青壮也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满脸希冀的望着李毅,期待队正能有办法救下这三个同伴。 “围这么近干嘛,滚远点。” 李毅心急如焚,将轻伤员骂走,找到绳子绑住大腿,慢慢止住鲜血。 然后他开始用烧酒给伤员清理伤口边缘,再用针线将伤口缝合好,敷上金疮药,缠上绷带。 另外两个重伤青壮如果扛过感染,应当是能够活下来。 剩下的那个青壮,虽然动脉被割断,但如果他的凝血机制好,并且后期恢复能力强,也许能够保住命。 不然伴随着肢体缺氧,大腿组织会慢慢的坏死。如果再被感染,那就更麻烦了。 在这个时代,能不能活全看命,李毅能做的就是尽量增加这个几率。 接下来李毅没有半刻停歇,给周围的轻伤员也简单处理了伤口。 等到处理好,村子里传来鸡鸣声,看来不久就要天明了。 李毅没有休息,转身去了关押孙可望的窑洞。 狗蛋带着两个人守着,看到李毅连忙站起来。 李毅点点头,直接进了里屋。 孙可望坐在床上,看到李毅进来,立马站起身。 李毅有些疲惫的摆摆手,坐了下来。 “我的手下一直盯着你义父离开甘泉里,并且他在路上杀死了王通的手下,很显然,他会来赎你。” 听到这句话,孙可望微微放下来心。 他虽然是张献忠的义子,可是张献忠是否愿意用价值两千两的东西来赎他,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孙可望带着几分疑惑道:“恩公若是担心义父不来赎我,又为何只留我当人质呢?” “很简单,若是张献忠不来赎你,就代表他放弃了你,你就只能留下来。” 李毅微笑的看着孙可望,带着几分认真道:“两千两银子的货物,在我眼里远远比不上你孙可望。” 孙可望心头一热,惊讶的望着李毅。 他没想到李毅会这么看重他。 压下心头的感动,孙可望低头道:“恩公错爱了,只是义父对我有恩,他不负我,我绝不会背弃他。” 李毅微微叹息道:“这点我自然明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若是背弃张献忠,怕是也无人再敢信你。” 李毅的直言让孙可望心中温暖,他敬佩的道:“恩公不仅武艺高强,才智也是过人。” “你不用拍我马屁,我来这里,就是告诉你安心在这等着,我和张献忠能否了却恩怨,还要看你。” 孙可望点点头道:“小人自然会尽力劝说义父,不要再招惹恩公。” 李毅点点头,告辞离去。 他看的出来,今日一战,张献忠损兵折将,还被自己索要了大笔的赔偿,算是恨透了自己。 虽然李毅不怕张献忠,可也不想被这个贼匪头子盯上,陷入内耗。 要知道不用一年,自己就会造反,到时候还需要张献忠响应,一同举事。 眼下还是借助孙可望,使得两方和平共处的好。 李毅返回家中,让云娘为自己疗伤。 他追杀张献忠的时候,被刘文秀射中一箭,虽然自己体魄强大,没受太重的伤,但也需要取出箭头。 云娘满脸心疼的擦拭血污,用锋利的小刀割开伤口的血肉,取出箭头,然后为李毅包扎伤口。 等到治好伤,云娘已经泪流满面。 李毅好言安慰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 天色渐明。 李家庄内的火也被乡民协力扑灭,这时一支十数人的队伍出现。 暗哨发现之后,立刻通知李毅。 李毅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官府的队伍。 他到村口迎接,为首的正是之前探访甘泉里的西安府推官史可法,身旁的是李自成,后面跟着衙役和标兵。 李毅躬身道:“小民李毅,恭候大人。” 史可法端坐在马背上,望着被火烧成废墟的房屋,村口旁还卧着重伤倒毙的贼匪尸体,以及摔断腿的马匹。 地上血污刺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史可法微微一叹,很显然昨夜贼匪的攻势并不小。 “昨晚百姓伤亡如何?” 李毅沉声道:“团练青壮重伤三人,轻伤十七人,百姓无一人伤亡?” 史可法惊讶道:“百姓无一人伤亡?” 李毅点点头。 “李毅,甘泉里长可是告诉本官,昨夜有四百凶悍的惯匪夜袭李家庄。你不要告诉本官,他们不伤百姓?”史可法有几分不悦道。 他觉得李毅在说谎。 “大人,昨夜团练青壮在村口顶住了贼匪夜袭,没有放他们进入村庄。贼人自然没有机会伤害百姓。”李毅解释道。 旁边的李自成也道:“大人,李毅武艺高强,昨日正是他杀的贼人胆敢,又逼匪首张献忠落马投降,才保住了李家庄乡亲。” 史可法翻身下马,细细查看一番战场,发现村口脚印凌乱,血污遍地,很显然战斗最激烈。 而村子里面却井井有条,也无厮杀的痕迹,很显然,二人说的是实话。 这让他心中更加惊讶。 只靠着一群青壮团练,就能抵挡着四百贼匪的进攻,这是一个乡野少年能做到的吗? 他上下打量李毅,心中有几分惜才之心。 李毅不仅仁义豪迈,还懂练兵作战,再加上武艺高强,这种人才若是能够被洪大人所用,那么组建直属标营,剿灭贼寇岂不是如虎添翼。 不过,若是李毅真的牵扯到艾家商队被劫一事,就不能重用了。 “贼匪尸体在何处?” 李毅带着他们走到一处荒地。 那里摆放着几十具贼匪尸首。 史可法挥挥手,几个衙役上前辨认,很快就禀告道:“大人,其中数人我等都认得,正是贼首张献忠的手下。” 史可法点点头道:“如此看来,果然是张献忠胆大包天,带人夜袭李家庄。” 这时一个衙役突然道:“大人,小人在尸首里见到了王通。” 史可法微微一愣,惊讶道:“是镇远镖局的王通?” 那衙役低头道:“正是此人。” 听到这个消息,史可法心中一振。 他如今正在调查艾家商队被劫一案,只不过案发现场被打扫的很干净,他得到的线索非常少。 之所以怀疑李毅,也是因为李毅突然有了许多钱财,并且与艾家有仇才猜测。 如今找到了商队失踪的镖头,如果能够借助这个线索追查下去,说不定能够确定这笔银子的去向。 史可法连忙上前翻查王通的尸首,发现他尸体特征的细节和周围贼匪相同,看来其确实是和贼匪一伙的。 这就让史可法怀疑,难道是王通和张献忠合谋,劫了艾家的商队。 他扭头看向神色平静的李毅,难道李毅真的和艾家商队被劫没有关系? 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却也有几分安心。 史可法走到李毅面前,温声道:“李毅,你带领团练保护百姓,击杀数十名贼匪,这个功劳,本官会禀报洪大人,重重有赏。” 第50章 刘猎户之死 对于官府的赏赐,李毅并不在意。 他在乎的是史可法有没有中计,将调查的方向转到张献忠身上。 李毅将贼匪的尸首装到驴车上,让史可法带回米脂城。 贼匪作乱,被义士击杀,这样的请功文书呈上去,多少也是点功劳。 转身进了李家庄,李毅看到韩金儿扶着高杰从祠堂出来。 他眉头一皱,走了上去。 看到李毅,高杰搂着韩金儿腰肢的手“嗖”的一下收回来。 “队正。” 高杰心虚的看着李毅。 李毅点点头道:“受了伤?” 高杰抬了抬胳膊上的刀伤,笑着道:“小伤,不碍事。” 韩金儿娇媚的看了李毅一眼,“叔叔,高兄弟的伤口是奴家处理的。” 李毅懒得理睬她,对着高杰轻声道:“每日按时清洗伤口,换药,休息去吧。” 说完就进了祠堂,去看看三个重伤员的情况。 见到李毅离开,高杰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韩金儿没好气的道:“高兄弟,李毅年纪比你小,你何必怕他?” 高杰眼睛一瞪,没好气的道:“你懂个屁,老子十个也不是队正的对手。” 韩金儿委屈道:“奴家就是为你鸣不平,怎的还发起脾气来了?” “以后这种话少说。”高杰交代道。 “好好好,奴家扶你回去休息可好?” 韩金儿诱惑般的舔舔嘴唇,声音娇媚。 高杰本就极好女色,哪里抵得过这种诱惑,不由悄悄看了眼周围,将手放在了韩金儿后臀上。 韩金儿也不躲避,只是痴痴的笑着,引得高杰心中荡漾。 下午天上又下起了雪,乡民们躲在家中取暖,一人披着斗篷悄悄的来到村头刘猎户家中。 刘猎户警惕的向外望了望,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李过和高小甲。 “放心好了,这种鬼天气,根本就没人会出门。” 韩金儿脱掉斗篷,没好气的道。 “可是打探到什么消息?那张献忠为何来攻李家庄?”刘猎户急忙问道。 韩金儿弹弹身上的雪,慢条斯理的道:“李毅确实带高杰去做了什么买卖,高杰只说今后衣食无忧,看来这笔买卖赚的银子颇丰。而那张献忠则是眼红了,才来想分一杯羹,没想到被李毅打得大败而归。” “可曾打探到银子的去向?” 韩金儿撇撇嘴道:“那高杰口风很严,我还未打探出来。” “你不是自诩对付男人有许多手段吗?” “手段也要慢慢施展,你懂个屁。”韩金儿没好气的道。 刘猎户有些恼怒,但还有求于韩金儿,只能压着怒火道:“既然如此,你快些去打探。” 韩金儿伸出手,“十两银子。” “什么?”刘猎户瞪大眼睛,咬牙道:“前几日不是才给你十两银子吗?” 韩金儿狡黠一笑道:“那十两银子只是今日的消息,若还想要更多,需再付老娘十两银子。” 等到韩金儿敲诈了十两银子,离去之时。 从远处走出来两道身影。 李自成一脸杀意的望着韩金儿的背影,走到刘猎户家门口,一脚踹开了门。 刘猎户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到怒气冲冲的李自成,还未说话,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李自成怒声道:“姓刘的,你敢撬老子的婆娘。” 刘猎户顿时反应过来,刚想解释,就看到跟着进了屋子的李毅。 他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张张嘴,竟然不知如何解释。 李自成刀刃见血,他一双眼睛通红的盯着刘猎户,“敢做不敢当,老子宰了你。” 刘猎户赶到脖子的疼痛,吓得双腿发抖,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李自成得知刘猎户并没有给自己带绿帽子,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他回头看着李毅,低声道:“毅哥儿,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是冲你来的,要怎么办?” 李毅看都没看刘猎户一眼。 之前刘猎户讨好艾家,处处与自己作对,甚至想要煽动乡亲们将自己交给艾家。 李毅看在同村之情,从未想过报复,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死心,暗中勾结艾家,监视自己。 “二哥,既然他吃里扒外,宗法乡约自然有惩治的方法,将他交给太爷爷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自成押着刘猎户去找了太爷爷。 李家庄刚刚遭受贼匪夜袭,好在李毅抵挡贼匪,才无人伤亡,李毅还答应为失去房屋的乡民重建房子,更是让乡民们感激。 突然听到刘猎户和艾家勾结,要害李毅,乡民们顿时群情激奋。 太爷爷望着刘猎户,最后高声道:“吃里扒外,勾结外人谋害同村,乃是自绝于天地。拉出去打死。” 刘猎户闻言顿时大叫道:“俺如今是艾家的家丁,你们谁敢动俺。” 若是以前,乡民们畏惧艾家,自然不敢得罪。 可是现在有李毅撑腰,又有团练保护,乡民对艾家已经站在对立面。 当下就有青壮拉着刘猎户到了雪地里,乱棍打死。 可怜刘猎户一心想投靠艾家,为奴为婢过上好日子,最终却被打死在雪地里。 另一边。 韩金儿返回家中,正在藏匿索要来的银子,就听到房门被“砰”的一下打开了。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李自成,立马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 “夫君回来了。” 没想到李自成突然挥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打得她摔倒在地。 韩金儿满脸惊惶的捂着脸。 李自成恼怒的盯着她,“贱人,你做的好事。” 韩金儿立马哭着道:“奴家蒲柳之姿,幸得夫君恩爱,要打要骂奴家自当受着。只求夫君说个明白,也让奴家死个明白。” 李自成冷冷一笑道:“贱人,你和姓刘的勾当,以为我不知道吗?” 韩金儿心中一凛,没想到被李自成发现了。 好在她惯会撒谎,当下俯身拜倒道:“夫君,奴家与那刘猎户乃是清白的。” “哼哼,你们确实没有私情,可是你被他收买,打探情报报与艾家,是不是有这回事?” 韩金儿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夫君,奴家这般做,都是为了你啊。” 李自成微微一愣,“为了我?” 韩金儿委屈的点点头,楚楚可怜的道:“奴家见你丢了差事,还要还赔马的钱,十分辛苦,心中着实不忍。就想着利用刘猎户,从艾家骗取钱财,用来补贴夫君。” 说着韩金儿从墙缝中取出自己骗取的二十两银子,奉给李自成。 “奴家并无歹意,只是怜惜夫君,希望能为夫君分忧。哪怕得罪艾家,被千人所指,也绝不后悔,谁料到竟然被夫君误会。” 说完这句话,韩金儿呜呜大哭,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李自成七尺男儿,此刻竟手足无措。 望着面前柔弱娇媚的韩金儿,他心中相信了大半,竟然满脸愧疚的上前抱住韩金儿。 “好金儿,是我误会你了。只是艾家和毅哥儿有仇,你无论如何,也不该为他们做事。” 韩金儿佯装恼怒的一推李自成的胸膛,委屈道:“奴家听闻李毅劫了艾家银子,本以为会分给夫君一些。没想到他竟然一毛不拔,坐视夫君辛苦度日,将银子藏着掖着,夫君与他如同亲兄弟,奴家为夫君不值啊。” 韩金儿趁机给李自成上眼药,可是李自成虽然被美色迷惑,却不昏聩。 他解释道:“毅哥儿若真的发了财,那也是刀尖舔血换来的。我没出力,若是得了好处,会散了人心的。” 韩金儿本来还想说说李毅的坏话,见李自成如此说,只能闭上了嘴。 很快,刘猎户收买韩金儿,打探李毅情况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李家庄。 高杰听到之后,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跑到了李毅的家中。 随着李毅训练团练,拉拢住甘泉里的乡民,他的威信越加深厚,高杰也越加敬畏。 他很清楚,随着团练慢慢有了战斗力,李毅已经不太需要自己。 而他若是离开李毅,将会被排挤出甘泉里。 大雪中,高杰站在院中,低头请云娘向李毅传话。 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刚为李毅换了药,连忙回屋。 “毅哥儿,还记得前几日我怨你有事不与我明说,害我担忧吗?同理,高兄弟虽说犯了错,但对你一直很好,你若是拿了架子,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李毅听了立马反应过来。 确实,他恼怒高杰管不住下半身,无视自己的警告与韩金儿接触,可是却不能因此破坏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交情。 李毅站起身,将高杰迎进了屋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见到李毅这样,高杰心中安定,愧疚的道:“队正,我错了。韩金儿勾结艾家的事情,我根本没想到,这才向她透了口风。” 李毅见高杰一上来就认错,自己敲打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诚恳的道:“高大哥,你我做的是杀头的事情。若是被艾家抓到线索,咱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将全部葬送,我们只能逃亡。所以从今往后,咱们要小心行事,断然不能出了纰漏。” 高杰点点头,“我会记住,也会交代其他人。” 李毅端起茶碗,继续道:“张献忠答应送来两千两的货物赔罪,只不过最近史可法一直盯着李家庄,你带着手下去主动接洽。记得,要小心。” 这件事非常重要,高杰连忙答应下来。 这时,云娘端上来饭食。 “都饿了吧。你们边吃边聊。” 一顿饭吃完,李毅和高杰两人也将接下来的安排谈明白。 很显然,最重要的还是练兵。 这次招募的一百青壮,战斗时都成一团乱麻,根本派不上用场。 李毅为了减少伤亡,将他们都留在后方,只带着一开始的三个什出面迎战。 如今危机解除,就要尽快训练他们,形成战斗力。 然后就是防范官府的打探。 很显然,不管是李毅还是高杰,都看出史可法听了战斗经过后,对甘泉团练十分感兴趣。 而且洪承畴正要在米脂县组建直属的标营,这件事由史可法负责,他显然是看中了李毅练兵的能力。 李毅他们猜的没错,史可法确实十分看重李毅。 以数十名团练青壮,对阵四百贼匪,竟然守住村口,杀伤数十人。 虽说青壮也有三个重伤,十余人轻伤,可这份战斗力依然惊人。 他返回米脂县城之后,立马找到洪承畴,将这件事告诉了洪承畴。 “大人,李毅此人不仅勇力过人,还懂得练兵。若是重用此人,凭借他在甘泉里的威望,招募兵源,训练青壮,将会事半功倍,而且大人还能获得一员虎将,何乐而不为呢?” 洪承畴微微沉吟。 此次剿灭贼寇,他奉旨供应粮草军需,未尝没有赚得军功的想法。 他看的明白,如今大明社稷危如累卵,接下来天下注定不太平。若是能够获得军功,在任职履历上留下一笔,为自己今后出任封疆大吏,入主内阁,有莫大的好处。 而要想得到军功,就需要有一支忠心能打的军队,这也是他为什么想组建标营。 只是组建军队,最重要的不是将领,也不是兵源,而是钱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财,他也没有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史可法调查艾家银两的去向。 思考良久,洪承畴缓缓地道:“组建标营的事情确实刻不容缓,你让李毅来一趟,本官要见见他。至于艾家银子,既然找到新的线索,就调查下去,等到标营能打仗了,正好剿灭那张献忠。” 说完挥挥手,让史可法离去。 等到史可法离开,洪承畴不由为组建标营的钱财发愁。 要知道国库空虚,他虽然掌管着粮草运转,可是供应前线的粮草都不够,哪来多余的钱粮可用。 他想了想,写了一封文书,让随从递交给米脂县知县宴子宾。 “他洪承畴要苦一苦百姓,骂名却要本官来担。” 宴子宾愤怒的将文书扔在地上,哭丧着脸,如丧考批。 郑师爷捡起文书,上面赫然写着剿贼安民,钱粮不足,要让延绥各县将历年积欠的税赋收上来。 此刻可是寒冬腊月,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钱粮能够交税啊? “老爷,洪承畴这是为了剿贼的功劳,不顾百姓的死活。咱们没有退路了。”郑师爷道。 宴子宾绝望的瘫坐在椅子上,“如今可如何是好?” 郑师爷想了想,脸上闪过一丝狠辣,突然道:“老爷,为今之计,只能迎难而上。” “什么意思?” 郑师爷咬牙切齿的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如此,那就让县衙派人去催收钱粮,咱们趁机狠狠刮一笔,老爷打点好上面,尽快调任到南直隶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51章 学习骑射 新年将至。 李毅为了安抚民心,承诺新年整个李家庄一同过节,一切衣食皆由自己一力承担。 原本惶恐不安的李家庄的乡亲们,顿时欢天喜地,准备着过年。 高杰这几日也老实许多,宰猪杀羊,准备食材。 就连团练,也从一日训练改成半日训练,等到新春之际,还会放他们回家过年。 这让李毅空闲许多,除了去学堂讲了两次课,就是看望三个重伤员。 他一直想着当初张献忠夜晚突袭,自己却要徒步冲锋,强杀张献忠的事情。 若是自己懂得骑马射箭,就能在贼匪进攻之前,骑马射杀张献忠,也就不会有青壮受伤的事情发生。 弓马娴熟一直是古代为将必备的技能,李毅也想练习骑射。 要练骑射先要练骑马,要说甘泉里谁骑马最好,自然是当驿卒的李自成。 趁着年关空闲,李毅主动找上门。 听到李毅要学习骑马,李自成立马答应。 他牵来自己的马,让李毅坐在马背上。 “骑马并不复杂,只要了解马匹的习性,然后掌握骑马的动作就足够了。” 李自成笑着拍了拍马匹的脖子,示意李毅上前。 李毅学着拍了拍马脖子,马匹低着头,李自成示意李毅抓住马鞍,骑上去。 李毅右脚一蹬,右手一拉整个人翻身上了马背,动作轻盈,马匹并未有任何不适。 “做得很好,骑马讲究动作连贯,不能砸到、咯到马匹,然后放松缰绳,适应一下马背上的感觉。” 端坐在马背上,李毅感觉视野顿时宽阔许多,高大的李自成站在旁边,就像是成年人面前的孩童一般。 直到此刻李毅才明白为什么骑兵最犀利,只要手握兵器,就能将周边敌人的动作收入眼中,斩首杀敌,从容镇定。 “毅哥儿,你现在可以尝试轻磕马腹,向左转就磕右脚,记住同时拉左缰绳,伴随着马的起伏频率,向前奔跑。” 李毅快速领悟着李自成传授的诀窍,不断的控马转向,马步如飞,在谷场里飞快的奔驰。 李自成看的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才过了半个时辰,李毅就将技巧全部掌握,虽谈不上控马自如,却也不远了。 马匹嘶鸣,李毅坐在马背上,身姿洒脱,意气风发,让周围的乡民惊呼赞叹。 李自成心中苦涩,自己这个从弟真是神了,看来不用几天,就能赶上苦练骑术数年的自己。 “二哥,我这马骑得如何?”李毅高声道。 李自成勉强笑道:“毅哥儿,你已经学会骑马了。只不过控马并不简单,还有马蹄扬起,极速停,横移跳踢腿等控马技巧,还需要长久的磨炼才能掌握。” 李毅点点头。 他也知道精锐骑兵控马技术很强,不仅能用战马踢碎敌人的骨头,还能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动作,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学会的。 “二哥,你可会骑射的功夫?”李毅问道。 李自成沉吟一下道:“我也曾练过骑射,不过在奔跑的战马上射箭,非常困难。这么多年,也只能做到五十步十射七中。” 十射七中? 这个概率放在大明边军中,却也是名列前茅。 李毅双眼渴望的道:“二哥,你可以教我骑射吗?” 李自成摇摇头道:“骑射的重点在双腿控马,你现在控马并不熟练,还是先练习步射,等到找到一匹好马,控马熟练之后再尝试骑射。” 李毅也明白贪多嚼不烂,自己虽然学习能力很强,可饭也要一口一口吃。 李自成的爱马,李毅并不想借用。 好在前几日击败张献忠,缴获了几匹马,李毅让李过牵过来供自己训练,直到天色渐晚才结束。 回去之后,李毅为马匹擦拭了汗水,然后用草料大豆喂养。 忙碌完已经天黑了,进了院子才看到李自敬已经等候已久。 “毅哥儿,快过年了,你和云娘的婚姻大事,也该议一议了吧。” 过了年,李毅就年满十六,确实是这个时代成婚的年龄。 李毅抬头望向厨房,云娘正在做饭,只不过脸色通红的,不时向这边望两眼。 李毅笑着道:“此事就麻烦兄长和嫂嫂帮我安排。” “你嫂嫂早就做准备了,你和云娘就等着入洞房吧。” 李自敬高兴的离去。 次日,有家丁骑马来李家庄,说史可法要见他。 李毅骑马跟着家丁一路去了米脂县城,进了一座大宅。 史可法正在书房里写文书,听到小厮禀报,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客堂。 史可法走上台阶,面带微笑。 李毅站起身,抱拳道:“大人。” 史可法点点头,笑着道:“李毅,今日叫你前来,是因为洪承畴洪大人要见你。” 听到要见洪承畴,李毅微微一愣。 “洪大人要组建直属标营,正需人才。而你以少胜多,击退张献忠的战绩,让他十分感兴趣,所以此次见面,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可要好好的把握。” 史可法谆谆嘱咐,话语中包含着提携和看重,让李毅心头一热。 要知道洪承畴可以算是朝廷大员,若是能够与他攀上关系,可以说是飞黄腾达了。 “多谢大人提携。”李毅低声道。 史可法颔首。 之前短暂接触几次,他就对这个救济乡邻,仁义爱民的少年很有好感。 后来张献忠一事,李毅暂时摆脱嫌疑,还展现出练兵打仗的才能,他就想着给李毅一个机会,不要让这么好的人才被埋没。 史可法打量李毅一眼,摇头道:“既然是面见朝廷大员,还是要梳洗一番。你和本官身形相仿,我有几件旧衣可供你穿。” 李毅诧异的看着史可法,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贴心。 这一刻,李毅心里真有些感动。 史可法招来小厮,让他带李毅去沐浴。 李家庄条件艰苦,李毅平日也只是简单擦拭身体,还从未洗过澡。 坐在浴桶中,享受中热水,这几日的疲惫仿佛被激活,让他不由惬意的长舒一口气。 不一会,有小厮抱来衣服。 不同于小民内穿直裰,外面披着破旧的大袄,士大夫的衣着要更加考究一些。 最里层下身穿长绔,上身穿白色短汗衫,外层穿宽袖直领大襟长袍,然后披上厚实的棉服,出门还会披上披风。 穿戴整齐,头戴东坡巾,一个身材挺拔,剑眉星目的翩翩少年出现在人前。 史可法望着走出来的李毅,不由面露惊讶,赞叹道:“好个风华正茂少年郎。” 李毅躬身行礼道:“多谢大人。” 史可法上前扶起他,谆谆教诲道:“李毅,你出身乡野,勇力过人,今后必有大用。今后还应当努力读书,明心见性,好好为大明效力。” 史可法爱才之心溢于言表,是真的希望李毅能成为大明的栋梁。 若是他知道李毅想要造反,不知道又是什么心情。 经过这次赠衣教诲的恩情,两个人的关系拉进许多。 坐上马车,史可法说了一些拜见的礼节。 等到两人到了,被引入客堂等待。 史可法被叫去了书房,李毅则静静的等候。 第52章 洪承畴之女洪玉莹 一个时辰过去,这才有小厮带李毅前来。 结果刚刚走到书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一个清丽的少女愤怒的大叫道:“凭什么不让我出门,娘让我来是照顾你的,不是来坐牢的。” “玉莹,米脂不同于京城,这里贼匪遍地,你若是遇到危险,那该如何是好?听爹爹的话。” 洪承畴对自己的女儿宠得不得了,当下头疼的好声劝说。 只是洪玉莹根本不买账,房门猛地被打开,跳出来一个身穿榴花染对襟长裙的年轻少女。 她看上去应当和自己差不多大,一双清秀的凤眼明亮灵动,小巧的鼻梁和嘴唇,加上白皙的肌肤,有种可爱的美感。 只不过此刻她一脸怒气,迎头碰见李毅,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道:“让开。” 李毅瞥了她一眼,让开了路。 洪玉莹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小厮进入书房禀报,又是等了好一会。 “进来。” 里面传来洪承畴的声音。 李毅走进书房,按照史可法的嘱咐,拱手低声道:“小民拜见大人。” “恩。” 洪承畴眼睛始终在手里的折子上,眉头紧锁。 李毅躬身等候了好一会。 洪承畴放下折子,却没有让李毅起身,只是皱眉打量着他。 洪承畴有些惊讶李毅的年少。 但看到李毅挺拔俊朗的身形,沉稳冷静的神情,这才微微点点头。 人靠衣装马靠鞍,第一印象尤其重要。 若李毅还穿着破烂羊皮袄,一脸青涩的出现在洪承畴面前,就算没有惹怒洪承畴,也会让他看轻。 史可法让李毅沐浴更衣,就是了解洪承畴的习性,暗暗帮了李毅一把。 “不必多礼。” 李毅直起身,静静的站在一边。 洪承畴对李毅生起了几分好奇,“你多大了?” “小民过完年就十六了。” “十六岁?倒是英雄出少年,家中还有什么人?”洪承畴捋须笑道。 “父母早亡,只有未过门的妻子。” 洪承畴微微邹起了眉头。 没有父母兄弟,那也算是绝户,并不好控制。 想到这里,洪承畴重用李毅的想法就淡了许多。 “史可法多次向本官举荐你,说你懂得练兵,又武艺高强,本官身边正好缺少一个得力之人,你可愿在本官身边听用。” 李毅没想到事情发生了变化。 之前史可法透露过,洪承畴是想借助这次杀贼有功的机会,让李毅成为武官,然后帮洪承畴组建标营。 而洪承畴现在的意思,则是让自己成为家丁,先放在身边当个随从。 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可放弃甘泉里的基业,跑来给洪承畴当家仆,李毅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大人错爱,小民只想待在乡土,尽一些绵薄之力。” 李毅的拒绝让洪承畴有些动怒。 但他身为朝廷大员,还是有几分涵养,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勉强。” 说完端茶送客。 李毅也不停留,站起身直接离去。 史可法还在前院等候,见到李毅,迎了上来。 “如何了?” 李毅摇摇头,苦笑道:“洪大人让我当个亲随,可我拒绝了。” “怎么会这样?” 史可法有些吃惊,沉思片刻道:“你先回去,我再去拜见洪大人。”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向书房走去。 李毅见劝不住,也只能叹口气,在小厮的带领下离去。 只是刚刚离开前院,就听到一阵喧哗声。 有管家大叫道:“小姐偷跑出去了,你们快快去找。” 这件事和自己无关,李毅没有停留。 这次来了米脂县城,他还想着去拜见高一功。 上次高一功帮忙联系郑师爷,救了刘宗敏,两人之间就有了交情。 找了一间酒楼,李毅这边刚刚喝了一杯水酒,就见高一功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高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高一功叹了口气,“眼看到了年关,县衙却开始盘算积欠的税赋,好多商户拿不出来钱财,都被下了大狱。现在监牢已经人满为患,你说这叫什么事?” 李毅明白,现在国库空虚,崇祯皇帝正在千方百计的开源节流。 可是西北苦寒,这种涸泽而渔的方法在江南能榨出来钱财,在西北只能榨出来无数的反民。 高一功看着李毅,劝说道:“李毅兄弟,明年官府一定会大力催收钱粮,不知多少百姓会倾家荡产,世道乱了,你也要早做打算。” 李毅点点头,“谢谢高大哥提醒。” 几杯酒下肚,两人兴致都挺高,无话不谈。 最后李毅告诉了高一功,自己将在下月初八成亲。 高一功十分高兴,笑着道:“到时候我一定到场。” 李毅结了账,两人分别。 李毅牵着马,一路出了城门,顺着官道向北走。 等到战马活动开了,他翻身上马,技术娴熟的轻点马腹,控制着马速返回李家庄。 天色阴沉,时辰还早就已经昏暗不清。 寒风冷冽,有流民在沟壑里搭建窝棚取暖,官道旁也有流民乞讨。 这才过去没几天,蓬头垢面满脸绝望的流民多了不少。 眼看着密密麻麻的流民拥挤过来,伸长枯瘦的手乞讨,李毅也不由心里发麻,连忙催马飞快的跑过去。 走了三里路,突然听到有惨叫声响起。 李毅眼神一凝,看到官道旁边有血迹,周围还有凌乱的马蹄印。 看来这里发生了厮杀,而且有人死伤。 李毅顺着地面的血迹来到一棵枯树旁,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穿蓝色劲装的尸体。 尸体脸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胸口和背上有多处刀伤,看样子凶手下手极其凶残。 李毅目光冷峻,他认得这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这是洪承畴手下家丁的服饰。 他思量片刻,从马背上拿起虎牙枪,顺着马蹄印寻了过去。 走了一里多路,李毅听到一些声响。 他小心避开地上的枯枝,避免惊动他人,慢慢靠近,看见了一群人。 五个身穿破烂布面甲,手持长矛,腰挎腰刀的骑兵正在围着几个人打转。 一旁还有七八个手持各种兵器的凶悍汉子在旁边虎视眈眈。 而他们包围的,则是三个洪家家丁,以及脸色苍白的洪玉莹。 李毅没想到竟能遇到这种事。 看样子定然是洪玉莹逃跑出来,家丁追寻,结果被人盯上了。 第53章 救人 那几个骑兵在马背上行动自如,一脸戏虐的望着洪家家丁,大声呼喝。 李毅冷喝一声,这些人一看就是落草的明军逃兵。 万历末年明朝征辽失败,陕西溃兵逃兵不敢归伍,在山西陕西边境成了流贼。后来因为积年欠饷,明军士卒缺衣少食,陕甘宁宣府和延安又有不少兵士逃亡。 这些人害怕官府追责,大多落草为寇,成了百姓口中的边贼,也就是戍边官兵中的贼寇。 边贼精卒健马,长驱疾驰,官兵无力剿灭,势力越来越大,就成了起义军的中坚力量。 “识相的放下兵器,爷爷饶你们一命。” 一个魁梧的骑马边贼举着长矛,瞪着眼睛怒喝一声。 洪玉莹脸色苍白的大叫道:“我爹是朝廷大员,节制延绥官兵,尔等若是退去,我只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不然朝廷大军一来,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洪玉莹一番话让魁梧边贼皱起了眉头。 他们只是想打秋风绑票要赎金,可没想惹这么大的麻烦。 洪玉莹见了还以为对方怕了,盯着对方道:“放了我们,我给你一千两银子。” 魁梧汉子冷笑一声,“抓了你,爷爷们要多少银子没有?” 洪家的家丁慌张道:“各位好汉,冤家宜解不宜结,切勿冲动,给自己惹了麻烦。” 旁边一个边贼不耐烦的道:“与他们费什么话,反正是个官家小姐,抓了让她家人来赎。” “就是,那女娃看上去就值钱,赶紧动手。” 一旁的边贼都大声鼓噪。 洪玉莹愤怒的道:“我要让我爹砍了你们的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 魁梧边贼狞笑一声道:“丫头性子够烈,等爷爷们玩够了你,就将你扔给流民吃了,看你向谁告状去。” 说完一摆手,两个边贼拉开弓箭。 ”住手。“ 洪玉莹深吸一口气,一脸郑重的道:“只要你们答应不伤害我,我愿意帮你们要一笔天大的赎金。” 魁梧边贼闻言让同伴停手。 洪玉莹慢慢走向魁梧汉子,边走边说道:“我爹很宠我,一定愿意拿出五千两银子赎我。你们想想五千两银子,就算平分也能置办几十亩田地,做个富家翁,不比打打杀杀的强吗……” 洪玉莹的话让边贼忍不住畅想。 就在这时,洪玉莹突然掏出短刃,毫不留情的割破一个骑马边贼的脚踝,将其推翻下马。 然后她翻身上马,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 洪家家丁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逃走。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洪玉莹拼命拍马狂奔,眼看要脱困逃离,却被魁梧边贼拦下。 那名魁梧边贼早就有所警觉,同伴刚刚惨叫摔落马背,他就拍马一跃,长矛轻易洞穿一个家丁的胸膛,借助着马力将尸体甩飞出去,冲到了洪玉莹身前,拦住了她。 魁梧边贼扭头一脸阴笑的望着洪玉莹,如同戏耍猎物的猛兽。 洪玉莹心中恐慌,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摔倒在地,扭头一看,身后的两个家丁也被刀斧砍得血肉横飞,倒在了血泊里。 “直娘贼的,老子差点着了你的道。看爷爷怎么教训你。” 魁梧边贼翻身下马,脱掉布面甲,一脸兴奋的走向洪玉莹。 洪玉莹害怕的向后退。 “还想逃?爷爷还没尝过官家小姐的滋味呢。” 魁梧边贼向着洪玉莹的胸口抓去,洪玉莹猛地拔出短刃,魁梧边贼措不及防,被划破了手腕。 周围的边贼们哈哈大笑。 魁梧边贼捂着伤口,恼怒的骂道:“贱人,老子今儿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一把拽住洪玉莹的手腕,将短刃卸下,一脸狠辣的就要去剥洪玉莹的衣服。 洪玉莹吓得浑身颤抖,想要自尽也没了机会。 她瞪大眼睛,望着凶恶的边贼,满脸绝望。 眼看着就要被剥去衣裙。 突然,一把短矛闪电般的射来,洞穿了魁梧边贼的胸口。 望着瞪大眼睛,躺在地上的边贼尸体,洪玉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人拽到马背上。 “抓紧了,我们冲出去。” 冷静沉稳的声音宛如天籁,让洪玉莹心中一松。 只感觉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搂住自己,然后在战马的奔驰下绕开枯树,向着官道奔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边贼们大吃一惊。 两只箭矢擦着李毅飞出去,所有的边贼都大骂着追了上来。 可是李毅全力拍马奔驰,徒步的边贼很快就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只有骑马边贼紧追不舍。 李毅借着马速逃出一段路,但带着洪玉莹,马速根本提不起来,很快就被骑马边贼追了上来。 眼看着为首的边贼举着长矛攻上来,李毅振臂一挥,又投出一根短矛。 短矛毫不费力刺穿了边贼的身体,在巨大惯性的带动下,边贼滚落马背,被后面的战马踩成肉泥。 这时两个边贼从两侧冲上来。 李毅手持虎牙枪,转身刺去。 边贼举矛格挡,不料一股巨力将他的长矛挑飞,然后枪尖一转,刺进了他的胸膛。 另一个边贼此刻也杀来。 李毅身体向后躺,躲过矛刃,手臂抡圆将长枪当做棍棒,一记横扫将边贼打落马背,只听到身后响起惨叫声。 “杀的好。” 洪玉莹瞪着眼睛,解气的道:“你叫什么,我要让我爹给你官做,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闭嘴。” 李毅没好气的手掌一拍,洪玉莹的声响戛然而止。 李毅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拍在洪玉莹的屁股上。 怪不得软绵绵的。 洪玉莹羞红了脸,恶狠狠瞪了李毅一眼。 李毅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后面紧跟的五个边贼,突然勒住了马匹。 “你干什么?还不快逃?”洪玉莹大叫道。 李毅看着冲过来的边贼,摆摆手道:“马力耗尽,跑不掉了。” 洪玉莹看着口吐白沫的马匹,颐指气使的道:“你拦住他们,我先走。” 李毅低头看了洪玉莹一眼,没有说话。 洪玉莹从马背上滑下来,噘着嘴道:“只要我逃出去,钱财官位都给你。若是你死了,就给你的家人,你想想自己一条命,能够给家人换个锦绣前程,是不是很值?” 李毅无奈的摇摇头。 “你竟然不乐意?”洪玉莹气的跺脚。 “我孤儿一个,命都没了,要这些有什么用?”李毅淡淡道。 洪玉莹顿时语塞,咬牙道:“我爹是朝廷大员,你若是不将马让给我,我就让我爹治你的罪。” 李毅没想到洪承畴的女儿这般不讲道理。 自己救了她,她却想一个人逃命,让自己送死。 “在这里等着,你的小命今天能保住。” 李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洪玉莹,持着虎牙枪看向了跟过来的边贼。。 “你干什么?找死吗?” 洪玉莹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李毅根本不理会她。 第54章 刁蛮小姐洪玉莹 眼看着为首的边贼举矛直刺,一脸狞笑的杀过来。 “我会派人来给你收尸。” 洪玉莹大喊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爬上马背,抽打着马匹拼命逃跑,将李毅扔下。 马蹄声轰隆。 李毅没有理会,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的盯着边贼的长矛。 在战马撞向自己的瞬间,突然脚步一退,右手下压,左手一挑,将对方的长矛打飞出去。 边贼惊愕的勒住战马,刚刚回头,一截冰冷的枪尖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李毅眼神冰冷的手臂用力一挑,将边贼的尸首抛飞出去,正好砸在后面跟上来的边贼身上。 战马嘶鸣,李毅毫不留情的将摔落的边贼刺死。 跟在后面的三个边贼吓得连忙勒住战马,满脸惊恐的望着手持虎牙枪的李毅。 寒风呼啸,李毅牵住一匹战马,翻身上马,冷冷的与三个边贼对视。 其中一个边贼大喊道:“就他一个人,咱们一起上,杀了他。” 话音未落,李毅率先催动战马,转眼冲杀上了。 一鼓作气,战斗靠的就是气势。 三个边贼大惊失色,战马嘶鸣,顿时慌成一团。 刚刚说话的边贼举着长矛,恶狠狠的瞪着李毅。 只是下一瞬间,李毅手里的虎牙枪就刺穿他的布面铁甲,狠狠的扎进他的前胸。 肺叶被锋利的枪尖刺穿,喷涌的血水很快堵塞了呼吸,边贼像是上岸的鱼,拼命喘息着在地上翻滚,瞪大眼珠活活的憋死。 可是无人在乎他的死亡。 在另一个边贼被枪头削去了半个脑袋后,仅剩的边贼调转马头,一脸惊恐的想要逃跑。 胯下战马奔驰,李毅夹住马腹,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根短矛,无情的洞穿了他的后背。 眨眼之间,追杀过来的边贼骑兵被李毅屠杀干净。 李毅撕下一块破布擦拭虎牙枪上的血迹,然后将尸首上的布面铁甲扒下来,收拢兵器,再将四散的六匹战马牵回来,这才从容不迫的离去。 没想到刚刚走出去三里路,就看到摔断腿的马匹,以及躺在一旁的洪玉莹。 洪玉莹一脸绝望的躺在地上,还以为是边贼追了上来。 抬头看到是李毅,微微一愣,顿时大喜。 “你没死?” “你就这样希望我死?” 李毅无奈的摇摇头,翻身下马,蹲到洪玉莹身边。 洪玉莹望着几匹战马,惊讶的道:“你将他们全杀光了?” 李毅点点头。 “你这么厉害,干嘛不早说?害得我摔断了腿。”洪玉莹噘着嘴没好气的道。 明明自己让她原地等着,护她周全。 是她不相信,贸然骑马逃跑,这还能怪自己? 李毅懒得理会这个任性无礼的丫头,转过身向一旁的马匹走去。 “你,你站住。你要是丢下我,我就让我爹杀了你。”洪玉莹大声的喊。 可是任由她怎么喊,面前的人都没有回应。 想到自己要是被丢在这荒郊野外,被边贼流民发现的后果,洪玉莹终于知道怕了。 她眼眶发红的噘着嘴巴,服软的道:“喂,你救救我,我一定报答你,让我爹帮你做大官。” 李毅在战马的驮包里翻找东西,被吵得有些心烦。 “喂,你听到没有?”洪玉莹带着哭腔道。 “有完没完。” 李毅转过身,冷冷的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样子?” 洪玉莹一脸愤怒的就要顶嘴,可想了想形势,还是低下头。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小姑娘气鼓鼓的道。 李毅无语的摇摇头,走到洪玉莹身边,拿出找到的夹板。 “你没想丢下我?你是想医我的腿?”洪玉莹惊讶的道。 “不然呢?还真扔下你这个刁蛮的大小姐。” 李毅蹲在旁边,没好气的道。 洪玉莹眼里涌出泪水,扭过头,一脸的倔强。 李毅笑了笑,取下了头上戴着的厚实毡帽,露出面容。 洪玉莹没想到救自己的是个俊朗的少年,不由大吃一惊,望着李毅有些发愣。 但又想到自己刚刚的刁蛮,羞得脸颊通红。 好半天,她才喃喃道:“我好像见过你。” “今日在你爹的书房外,你叫我让开。” 洪玉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偷偷的看了李毅一眼,气鼓鼓的道:“那你不早说?” 李毅无语。 他懒得和这个刁蛮公主说话,轻轻托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在上面按了几下。 “这里疼吗?” 望着面前俊朗的少年,感受着他手掌的温暖,洪玉莹只觉得心里痒痒的,一股热流涌动,欲念翻涌,让她不由的夹紧了腿。 直到李毅按到了断裂处,她才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怒声道:“轻点,疼死我了。” 李毅忍不住瞅了她一眼。 洪玉莹反应过来,又羞又恼。 “看来是骨头裂开了,先用夹板固定,回城后找郎中看看。” 李毅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绑上夹板,然后扶她上马。 可是洪玉莹小腿骨裂,根本没法踩马镫稳定身体。 她一筹莫展,噘着嘴道:“看来我不能骑马了。” 李毅哈哈一笑,翻身上马,将娇小的洪玉莹笼罩在怀中,双手抓住缰绳,好似将她抱在怀里,也能够稳住身形。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男人气味,洪玉莹脸颊羞得通红。 李毅也不理会,一夹马腹,催动战马慢慢的回到了官道上,然后向着米脂县走去。 第55章 洪承畴的二次招揽 战马奔驰,翻动着烂泥。 两人刚刚到了城门口,就有巡检弓手上前阻拦。 “直娘贼的,懂不懂规矩。这么多马,要交税。” 他话音刚落,一道马鞭就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 弓手惨叫一声,捂着脸翻倒在地。 周围的弓手满脸凶恶的围了上来。 洪玉莹冷冷看着他们,“睁大你们的狗眼,连我也敢拦。” 弓手们见她如此嚣张,有些投鼠忌器。 受伤的弓手恼恨的瞪着洪玉莹,骂道:“臭婊子,爷爷今儿要扒光你,拉着你游街。” 这时城门内跑出来一队精悍的骑兵,为首的白面管家看到洪玉莹,顿时脸色大喜。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受伤的弓手看到白面管家,脸色一变,连忙跪在地上。 “小人瞎了狗眼,冒犯了贵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几声响亮的巴掌声,受伤的弓手下了死手,脸颊红肿。 洪玉莹依然火冒三丈,抓起驮包里的磨刀石狠狠的砸在受伤弓手的头上,打得他头破血流。 “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对我出言不逊。” 受伤弓手头上满是鲜血,也不敢擦拭。 白面管家直接招手让两个骑兵将他拿下,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当场打个半死。 洪玉莹心中积累的怒气出了些,至于人命,她并不在乎。 李毅端坐在马背上看的清楚。 那弓手怕是要不了两天就会伤重而死。 白面管家见洪玉莹被李毅抱在马背上,邹着眉头道:“小姐,这位是?”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我怕是就落在贼寇手里了。” 白面管家闻言躬身道:“多谢这位好汉的搭救之恩。” 说完他叫来后面的软轿,“小姐,还请上轿,我等快些回府。” 洪玉莹摆摆手道:“我和他一同回去就好了。” 说完直接对李毅道:“我们走吧。” 李毅踢了下马腹,进了米脂县城,很快到了洪承畴的临时府邸。 他翻身下马,举起手将洪玉莹抱了下来。 迎出来的婆婆婢女都看傻了,洪玉莹也脸红到了耳根。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我。” 洪玉莹狠狠剜了婢女一眼。 婆婆和婢女连忙上前搀扶。 “带我去见爹爹。” 说完指着李毅道:“带他一起。” 李毅摇头苦笑,他不知道洪承畴一个士大夫,怎么会养出这么刁蛮任性的女儿。 但他也看出来洪玉莹是在帮自己,当下在婢女的带领下重新进了洪承畴的府邸。 一行人进了客厅,洪承畴正满脸焦急的踱步。 见到洪玉莹走进来,快步迎了上来,又是恼怒又是关心的道:“你还知道回来?外面兵荒马乱,你竟然偷跑出去。” 洪玉莹噘着嘴巴,狐狸一样的眼睛弥漫着泪水,一脸委屈的模样。 这把洪承畴心疼的不行。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以后不要偷跑出去。” “爹爹,女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洪承畴大惊失色,“发生什么事了? 洪玉莹眼泪汪汪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李毅救了自己。 洪承畴心有余悸的安慰洪玉莹几句。 然后转头看向李毅,面无表情的打量一番,招招手让人带洪玉莹下去休息。 等到安抚好自己的女儿,他叫来白面管家。 “派些机灵的人去调查清楚,这些贼寇到底是冲本官来的,还是意外。” 说完望着李毅,面无表情的道:“再查查,这些贼寇与他有没有干系。” 李毅知道,这是洪承畴怀疑自己与边贼勾结,演的一出戏。 只是李毅问心无愧,所以并不慌张。 洪承畴说话时一直在观察李毅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心虚惧怕的模样,脸色稍缓。 他坐到主座上,“李毅,功名利禄获之不易,你一无功名,二无祖荫,只仗着一些勇武,是走不远的。你拒绝本官的招揽,很有骨气。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做我亲随护卫,两年保举一个武官官职,五年搏个参将,十年可为边镇总兵。” 总兵官常由二三品的武官担任,是镇守地方的最高军事官员。 洪承畴这句话,就是明说只要李毅效忠,就会在十年之内培养他成为三品武官,并且还是握有实权的总兵官。 十年之后,李毅也才二十六岁,从平头百姓成为军长,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这份前程,足够让许多人疯狂。 洪承畴端茶浅饮,等着回答。 “小民粗手笨脚,怕是伺候不好大人。”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洪承畴眉头一皱。 他深深的看着李毅,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好。既然如此,本官会安排好,你回去听信吧。” “全凭大人处置。” 李毅转身就要离开。 洪承畴突然道:“李毅,艾家的银子不是好拿的,你若是清白的,本官看在玉莹的面上会护你。否则,本官第一个就会杀你。” 李毅转身拱手道:“小民自然是清白的,谢大人爱护。” 等到李毅离开,白面管家走了出来。 洪承畴喃喃道:“此子两次拒绝我的招揽,面对高官厚禄不为所动,我想不明白,他到底所图为何?” 沉思片刻,他望向一旁的白面管家,声音冰冷的道。 “拿我的名帖,让延绥总兵派兵,剿灭袭击小姐的贼寇。” “不留活口。” 第56章 盐块 两日之后,三百多逞凶已久的贼寇被官军剿灭,加上他们的家眷,一共七百余人,尽皆被杀。 首恶的头颅一排排地挂在米脂县的城门楼,在风雪中摇晃。 此事过后,米脂县周围猖狂的贼寇很快销声匿迹。 李毅并不关心这些,他这几日一直在忙碌成亲的事情。 这次成亲,他本以为只是简单走个仪式,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 在农会建立,百姓靠着农仓过活之后,李毅在甘泉里威望如日中天。 他这次成亲,也就成了甘泉里难得的大事。 望着披红挂彩的院落,十里八庄跑来帮忙的妇人,李毅只能苦笑。 看来自己这场婚礼,甘泉里所有的乡民都会来参加。 为此他只能再拨付了一些银子,让李自敬购买食材,力求当天高朋满座的时候,大家能填饱肚子。 “队正,张献忠派人来交割赔偿的货物。” 高杰快步进来,指着一队马车。 李毅点点头,带着高杰迎了上去。 刘文秀身穿道袍,头戴东坡巾,相比于贼寇,更像一个夫子。 他翻身下马,对着李毅恭恭敬敬的躬身道:“李兄弟,按照约定,义父将积攒的金银都拿了出来,不够的,也全用等价的货物冲抵。” 李毅点点头,上前查看一番。 除了为首的马车有些许金银,其余不是破旧生锈的兵器,就是皮货杂物。 而后面的马车上,则是一块块的黄色盐块。 这种盐苦涩有毒,根本不能食用。百姓多用来给牲畜补充盐分,根本不值钱。 也就是说,所有的钱粮货物,加在一起远远不够两千两。 李毅回头望向刘文秀。 刘文秀有些尴尬。 他自然明白自己带来的货物值多少银子,只是张献忠招兵买马,花钱如流水,再加上嫉恨李毅,只愿意凑够这么多。 “李兄弟,如今兵荒马乱,我等日子也不好过。这些货物已经是好不容易凑齐的。” “少给我来这套,当初若不是看在孙可望的面上,你还有命与我说这些?” 刘文秀看着李毅冷漠的眼神,偏过眼神道:“李兄弟,当初我手下弟兄也死伤颇多,不如各退一步?” “既然当初张献忠答应了,就是敲髓吸血,也要将我要的东西拿出来,不然,我就亲自去取。” 李毅冷冷的道。 想到李毅的身手,刘文秀脸色一变。 刘文秀身后的贼匪怒火中烧,举着兵器道:“直娘贼的,别以为爷爷们怕了你。” “刘秀才,咱们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和他们拼了,救出孙头目。” 团练青壮取了兵器,纷纷围了过来。 李毅从高老实手里接过虎牙枪,一双眸子冷冷的望着贼匪,如同将要杀戮的魔神般,让所有的贼匪都心头一跳,顿时收起了张狂的气焰。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补足两千两的货物,否则,死。” “死”字一出,贼匪齐齐握紧兵器,眼神中满是惊慌。 他们可记得,当初李毅一人就杀了十数名悍匪,如今他们仅有二三十人,若是打起来,绝对没有活路。 刘文秀满头大汗,心里暗暗叫苦。 这时孙可望得到消息,快步赶了过来。 他看到剑拔弩张的双方,立刻冲着贼匪们怒喝道:“放下兵器,直娘贼的,你们昏了头了。” 贼匪们借坡下驴,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收起兵器,再也不敢放肆。 孙可望得知经过之后,沉思片刻。 “恩公,八大王名号虽然响亮,但到底是贼,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可否宽限几日,我回去之后,定然将所欠钱粮货物一一补齐。” 李毅将虎牙枪交给高老实,“这个好商量,你先告诉我,这些盐块从何而来?” “这些盐块,是我等盘踞的山谷里结成的,百姓常磨碎之后加在草料里。” 李毅心中一动。 上次洪承畴的警告,让李毅不敢明目张胆的花销银子,这就需要他想到另外一条财路。 这些盐块,倒是一个好途径。 “将所有的甲胄兵器连同车马留下,再运过来二十车盐块,此事作罢。” 这个条件并不苛刻,刘文秀长舒一口气。 李毅走到孙可望面前,沉声道:“张献忠为人睚眦必报,必定怨恨与我。帮我交易货物的事情,就靠你了。” 孙可望苦笑道:“义父只是一时想不开,恩公之事,我定然尽力办到。” 甘泉团练虽说有上百青壮,可是兵器严重不足。 上次张献忠深夜突袭,因为没有足够的兵器,李毅最后只能拉出来二十余人作战。 所以这次他拜托孙可望为自己采购兵器,尽快的武装起来甘泉团练。 送走了孙可望一行人,李毅回了自家院落。 这几日的细心照料,刘宗敏的伤已经大好。 他体魄健壮,如今已经能行动自如。 见到李毅拉着一车子的破旧兵器进来,刘宗敏走上前,拿起一把生锈的腰刀。 “锈蚀太严重了,怕是砍两刀就要折断。李毅,这批兵器已经不能用,需要回炉重铸。” 李毅心中有些气愤。 当初自己饶过张献忠,让他交出两千两钱粮货物来赔偿。 没想到张献忠就拿这些破烂来应付自己,实在是不当人。 “那还请刘大哥帮忙重铸,按照团练所需的兵器打造。” 刘宗敏点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李毅又让刘宗敏帮忙打造一些铁碾工具,然后去了李自敬家中。 王三娘正在煮肉,见到李毅,笑开了花道:“毅哥儿,你三哥买了头肥猪回来,俺正要煮了,等年后你成亲享用。” 李毅笑着道:“嫂子辛苦了,兄长在吗?” “师父,我带你去。”李过走出来高声道。 李毅寻到了李自敬,将自己需要一套木质工具说了出来。 李自敬听了高兴的道:“不就是酿酒的器具吗?这些东西都有,你要来做什么?” “劳烦兄长找来,我演示给你看。” 李自敬十分好奇,连忙去找来了器具。 李过也带着高杰和刘宗敏而来,将李毅要的木炭,麻布都带了过来。 李毅没有多说,将盐块敲碎,然后放在石磨上碾成粉末,再将粉末放进器具中,倒入水搅拌均匀,等到粉末溶解之后,才倒入蒙了麻布的酒桶里。 如此过滤几遍,原本发混的水渐渐变清,李毅又用木炭过滤几遍,将溶液倒进铁锅里熬煮片刻,收获了一层盐块。 李过用手指沾了些填进嘴巴里,咸的神情扭曲。 李自敬也尝了尝。 “没有涩味,也不苦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九品芝麻官 李毅拿起黄色的盐块,笑着道:“盐块之所以苦涩有毒,只因为里面含有许多杂质。只要过滤掉杂质,就能得到食盐。” 高杰闻言大喜道:“这么说来,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炼盐?” 李毅点点头。 大家都非常高兴。 要知道油盐酱醋,其中食盐是百姓们不可或缺的调味品,也是必需品。 若是几个月不吃盐,就会肌肉酸痛,四肢乏力。 如今掌握了炼盐的方法,他们就可以偷偷的贩卖私盐了。 而且还是成本极低的山岩盐块,可谓是暴利。 李毅将盐块放在李自敬的手里,笑着道:“还请兄长召集一些可靠的同族,尽快将这些盐块炼成食盐。” 李自敬有些担忧的道:“毅哥儿,贩卖私盐可是重罪,咱们是不是和你二哥商量商量?” 李毅对自家这个兄长十分无奈。 但他也明白,李自成这个里长还是非常有威望的,确实该和他商量一下。 恰好这时候李自成走进了草棚。 “和我商量什么?”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购买耕牛,修建水利,打造农具。 乡民们都非常积极,来年的收成决定他们有没有活路。 若还是个灾年,他们不仅无力承担税赋,还很可能断炊,到时候只有逃荒成为流民这一条路。 李毅将自己打算提炼食盐,贩卖私盐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自成闻言抚掌大笑道:“这么好的买卖,傻子才不做。毅哥儿尽管去做,我这里有诸多门路,保证卖出高价。” 李自敬瞠目结舌。 李毅也没想到,李自成这个大明官府最基层的官员,对违法牟利,撬大明税收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反而跃跃欲试。 双方合作,李毅只管生产,售卖就全都交给李自成了。 而李毅将这件事托付给了李自敬,再让太爷爷找些靠得住的族人帮忙,足够了。 接下来几日,整个李家庄都在忙碌着过年和李毅的婚事。 云娘每日在祠堂给孩童们上识字课。 李过等少年上午练武,下午识字,晚上还要学习写字。 甘泉团练要到腊月三十才会结束,如今百人队列已经训练结束,这几日主要训练武艺和对抗。 刘宗敏带着几个想学手艺的乡民建好了铁匠炉,开始回炉重铸兵器,还负责给李自成打造农具。 日子热火朝天,李家庄每天热闹非凡。 眼看着新年将至,史可法派人让李毅去一趟米脂县。 李毅明白,一定是上次击杀贼匪有了结果。 这件事表面上是自己杀贼立功,实际上是洪承畴对自己救下他女儿的态度和回报。 果然,等到史可法到了客堂,满脸笑意的道:“李毅,恭喜你获得官身,今后要好好为朝廷效力。” 李毅虽然看不上大明朝廷,但对自己当上什么官还是挺好奇的。 “如今你接任碎金镇巡检,额定弓手五十人,民壮若干,归米脂县亲民官管辖。” 听到这个消息,李毅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当初被巡检司弓手记恨,无奈之下杀了劫道的徐巡检等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接替他的位置。 而这个巡检,则是从九品的官职,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成了九品芝麻官了。 李毅恭恭敬敬的拜道:“多谢大人。” 史可法有些遗憾的道:“本官听闻你救了洪大人的爱女,洪大人想要提携你,结果被你拒绝。李毅,你确实勇武过人,聪慧过人,可为何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沉吟片刻,李毅忍不住对史可法道:“大人,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虽是乡野小民,可也知道荣辱。若是荣华富贵需要卑躬屈膝来换取,我情愿做一个小民。” 史可法微微一叹,看向李毅的眼神带着几分欣赏,又有几分可惜。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李毅,你既然选择自力更生,那就做好这个巡检。” 李毅点头应下。 拜别了史可法,李毅照例要去县衙拜见亲民官宴子宾。 碎金镇巡检司归米脂县衙管辖,那么宴子宾今后就是李毅的上官。 米脂县县衙。 宴子宾气急败坏的呵斥三班衙役。 三班衙役分别是皂班、快班和壮班。 因为朝廷下令各地收缴积年拖欠的税赋,宴子宾为了响应朝廷政令,作出成绩,就让三班衙役全部出动,去催缴税赋。 可是今年天灾不断,左右翼蒙古又在内战,米脂县的商贸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三班衙役忙碌了一个月,抓了许多人,可还没收齐积欠的税赋。 宴子宾现在急需政绩,让自己调离米脂县这个火药桶,所以发了狠劲,硬逼着三班衙役加大催收税赋的力度。 三班衙役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明白宴子宾的意思,就是为了催收税赋,逼死人也没关系。 可是宴子宾事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们是本地人,却无路可走。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除非无可奈何,他们也不想做的太绝。 骂累了的宴子宾喝令衙役离开,气得摔碎了茶盏。 这时候有人进来通报,就说新任的碎金镇巡检前来拜见。 听到碎金镇巡检的任命下来,宴子宾顿时大喜。 他现在正愁人手不够,不行就让巡检司一起下去催缴税赋。 “快请进来。” 不一会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沉静的少年走了进来。 宴子宾脸色一变,又惊又怕地道:“李毅,你来做什么?” 李毅拱拱手道:“下官就是新任的碎金镇巡检。” “是你?” 宴子宾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新任巡检竟然是自己的仇人。 当初李毅当众折辱自己,还屡次对自己不敬,宴子宾丢尽了颜面。 因为畏惧李毅的勇武,他不敢报复,可心里已经恨透了李毅。 如今听闻李毅成了巡检,他有些惊讶,可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李毅不就成了自己的手下了吗? 嘿嘿,你若躲在甘泉里本官还怎没办法,如今既然成了我的下属,那官场的手段,本官定要让你吃尽苦头。 宴子宾心中想着,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李巡检,上任碎金镇巡检连同十多名弓手意外失踪,怕是遭遇不测。既然你现在上任,就尽快组建巡检司,肩负起守护官道的责任。” 第58章 我要成亲了 说到这里,宴子宾板起脸道:“米脂县上上下下可要靠着官道税收过日子,李巡检若是收不上足数,本官定会重重责罚。” 李毅心里冷笑。 谁都知道巡检司私设关卡收税是违法的。 豪门官绅家的商队畅通无阻,百姓贩卖糊口却要雁过拔毛,自己若真按照宴子宾说的做,就需要盘剥百姓。 “这点不劳宴知县费心,下官自然会安排妥当。”李毅冷冷的回应。 宴子宾见李毅这番态度,心中更是恼怒。 但想到今后有的是办法惩治李毅,他强行压下火气。 “本官好意提醒,李巡检既然不领情,那就罢了。” 等到李毅离开县衙,宴子宾越想越气。 他抬脚进了班房,怒喝道:“这李毅目中无人,对本官不敬,实在是可恨。” 郑师爷连忙迎上来,得知了经过之后,有些心虚。 当初徐巡检带人去找李毅,郑师爷是知道的,还特意让徐巡检杀人灭口。 后来徐巡检一行人全部失踪,他心中惶恐,却不敢声张,生怕李毅寻仇。 没想到如今李毅竟然接替徐巡检,成了碎金镇巡检司巡检。 “老爷,李毅胆大妄为,武艺高强,咱们与他正面冲突,绝非明智。”郑师爷劝说道。 宴子宾深以为然,点头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郑师爷想了想,道:“此事讲究对症下药,李毅既然胆大妄为,那咱们就让他收豪门大户的税赋,等他得罪了米脂县的大户,不用咱们出手,李毅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他不收呢?” “那就是渎职之罪,老爷可向府衙禀明,拿他治罪。” 寒风呼啸,天空下起了小雪。 街道上行人渐渐变少,很快地面就铺上一层薄薄的积雪。 李毅出了县衙大门,从驮包里取出厚袄穿上,又用羊皮盖在马背上。 他想要趁着积雪不深,去碎金镇巡检司看一看。 没想到刚出了街口,一驾马车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毅刚想绕过去,马车窗户掀开,露出一张娇媚的小脸。 “李毅,你来米脂县为何不找我?” 洪玉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噘着嘴满脸不开心。 李毅有些头大,这个刁蛮大小姐怎么找上自己的。 他拱拱手道:“在下有要事,无暇去洪府拜访,还请洪小姐见谅。” 洪玉莹嗤笑道:“要事?不就是个从九品的巡检吗?” 李毅瞥了洪玉莹一眼,淡淡道:“与洪大人相比,自然是不足一提。洪小姐若无事,在下先走了。” 说完就要离开。 洪玉莹见李毅这副模样,气的瞪大眼睛,气呼呼的指着李毅道:“你放肆,我话还未说完呢,你敢走我就告诉爹爹,说你欺负我。” 李毅牵着马站住了脚步,转头静静的看着洪玉莹。 被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洪玉莹脸色微红。 她收回手,有些沮丧的道:“我和爹爹多次提起你,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让他好好提携你。没成想只是个巡检,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再去和爹爹闹,定让他重用你。” 李毅微微一愣,没想到洪玉莹暗地里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他心头一暖,笑着道:“多谢了。巡检也挺好的,我本就是乡野小民,也没立什么功劳。” 洪玉莹羞红了脸,低声道:“你这么厉害,以后一定前程无量。” “多谢。” 气氛有些微妙,两人渐渐沉默。 过了好一会,洪玉莹轻轻咬了下嘴唇。 “李毅,你能陪我走一走吗?” 马车里伺候的丫鬟脸色一变。 如今礼教森严,男女大防,自家小姐怎么能和一个男人同行。 她刚想开口阻止,就见自家小姐眼神凌厉的瞪了自己一眼。 小丫鬟吓得闭上嘴。 李毅并不懂这些,笑着道:“我也好久没逛过商铺,洪小姐若不嫌弃,就一同走走。” 洪玉莹开心的钻出马车。 马夫还未来得及拿出马凳,李毅很自然的伸手搀扶。 洪玉莹微微一愣,见李毅神情轻松,知道他不是故意调戏自己。 当然,就算是调戏洪玉莹也不反感。 谁让李毅长相俊朗,还气质不俗呢。 她到底矜持几分,扶着李毅的小臂跳下马车。 站稳之后,洪玉莹脸蛋红扑扑的抬头望过来,眼神如水,娇美如花,让李毅有些看呆了。 “我记得前面有几家首饰铺子,我们去逛逛吧。”李毅道。 “好啊。” 洪玉莹甜甜一笑。 小丫鬟取过斗篷为洪玉莹披上,又拿着油纸伞为洪玉莹挡雪。 洪玉莹嫌弃她在旁边碍事,没好气的道:“我自己走就好,你去马车上等着。” 说完夺过油纸伞,看都不看丫鬟一眼。 小丫鬟呆呆的站在原地。 李毅回头望了她一眼,摊上这么个不好伺候的大小姐,实在可怜。 两人向着店铺走去。 街道寒风如刀,李毅见洪玉莹冻得小手通红,就接过油纸伞。 这下两人并肩而行,洪玉莹站在李毅身侧,望着高大的身影,偷偷的贴近了几分。 “你刚刚是去见宴子宾了吗?”洪玉莹问道。 “你怎么知道?” 洪玉莹自然不会说,自己接到小厮禀报,一直在县衙门外等着。 她甜甜笑着道:“你就任巡检,自然要拜会父母官。” 李毅点点头,想到宴子宾,眼神有些微冷。 “怎么?宴子宾为难你了?” 洪玉莹很聪明,看出了些端倪。 李毅也不藏着,直接道:“我与宴子宾有仇,这次就任巡检,他让我守卫官道,征收税赋。说是税赋,实际上都是些苛捐杂税,没人愿意交。” 洪玉莹愤怒的道:“我去和爹爹说,量宴子宾也不敢不给爹爹颜面。” 李毅摆摆手道:“这点小事,不值得劳烦洪大人。” 洪玉莹没好气的道:“前几日宴子宾就拜访过爹爹,想让爹爹帮忙调他去江南任职。爹爹需要米脂县供给钱粮,他这么做,定然是想办好此事。” 李毅豁然大悟。 他只知道官府最近催收税赋的手段越加狠辣,没想到背后是这个原因。 两人进了一间挂着“恒通银铺”的黄底黑字的店铺。 店铺只有一个掌柜在,看到有客人进来,就连忙迎上来。 掌柜见到李毅的打扮,脸上的热情消减几分。 但转眼看到洪玉莹的打扮,顿时热切几分,躬身道:“不知姑娘是哪位府上,小店可派人上门伺候。” 洪玉莹瞥了一眼掌柜,也不理睬他,径直的走到货架旁。 看到都是一些简陋的银饰甚至是铜饰,不由撇撇嘴,满脸鄙夷。 “只有这些吗?” 掌柜的连忙从最下面取出两个木盘,指着上面的银饰。 “这些都是西安府的银匠打造的,一等的好货,姑娘掌掌眼。” 洪玉莹拿起一个木兰花发饰。 样式简单,但镶嵌着一块乳白色的美玉,倒是有几分清新脱俗。 “这些也只有这个勉强有些新意,与江南的发饰相比,实在不入眼。” 掌柜的陪着笑道:“米脂县哪能比得上富硕的江南。这根发钗能入姑娘的眼,也算是有缘分。” 洪玉莹回头看着李毅,挥挥手里的发钗道:“李毅,这个好不好看?” 李毅点点头,“和你气质很相符。” 洪玉莹非常开心,对着铜镜试戴。 旁边的掌柜这才知道,原来李毅不是什么亲随。 今天这单生意怕是眼前的少年出钱。 只是这个少年穿着普通,有钱吗? 李毅待会还要去巡检司,见洪玉莹挑好了,走上前拿起一根玉兰花流苏发簪。 “将这两个包起来,多少银子?” 掌柜迟疑道:“这些都是大匠的作品,加在一起要十两银子。” 说完价格,掌柜做好了对方还价的准备。 没想到李毅直接扔出来一块银子。 掌柜的有些吃惊,称量之后正好十两。 他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对方这么有钱,就多要些银子了。 谁能想到一个衣着脏乱的少年,能够一下子拿出来十两银子。 洪玉莹见李毅多买一把发簪,笑着道:“李毅,我要一件就好了,你干嘛多买一件?” 李毅接过发簪,“过年后我就要成亲了,正好送给我的娘子。” 洪玉莹的笑脸顿时僵硬,她死死的盯着李毅,咬牙道:“你要成亲了?新娘是谁?” 李毅点点头道:“一个温婉明事理的女子,我们相依为命,她照顾我很多。” 望着李毅掩不住的幸福,洪玉莹心中妒火燃烧。 她不知道李毅的新娘是谁,可她已经恨透了那个女子。 恰好这时候丫鬟走进来,接过包着发钗的盒子。 “小姐,我们再不回去老爷该着急了。” “催催催,催什么催。” 洪玉莹脸若冷霜,抬手将盒子扔在丫鬟的脸上。 锋利的盒子角顿时划破了丫鬟的脸,渗出一道血迹。 丫鬟眼中含泪,痛叫一声。 洪玉莹眼神凶狠的瞪着她,抬手就一个巴掌打上去。 清脆的耳光声,丫鬟却不敢叫一声,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李毅不知道洪玉莹发什么疯。 丫鬟又没招惹她,为什么突然伤人,还将挑好的发钗摔坏了。 “洪玉莹,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伤人?” 李毅忍无可忍,上前抓住洪玉莹的手腕。 洪玉莹眼睛通红的盯着李毅,突然流下眼泪。 这让李毅有些慌张。 明明打人的是她,怎么她还哭了? “你走,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洪玉莹哭着喊道。 李毅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旁边的丫鬟劝说道:“公子,你还是先走吧。” 李毅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想走了。你照顾好她。” 说完转身出门,牵着马离开。 洪玉莹望着李毅的背影,哭的更厉害了。 旁边的掌柜看到了整个过程。 他看出来那个大户小姐对平凡少年有情,可却不知道平凡少年要成亲了,一时接受不了,这才情绪崩溃。 今日大赚一笔,还看了场好戏,掌柜的满脸兴奋。 洪玉莹突然转头,正好看到掌柜开心吃瓜的表情,顿时脸色一黑。 她擦掉眼泪,迟疑片刻后,蹲下来捡起摔坏的发钗,走出去上了马车。 丫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陪着。 洪玉莹声音冰冷的道:“告诉管家,我要这个恒通银铺关门,里面的掌柜流放两千里。” “奴婢明白。” “再让人将他的舌头割了喂狗。” 丫鬟害怕的全身颤抖。 洪玉莹转过头冷冷的望着她。 丫鬟立刻道:“奴婢明白了,回去就和管家说,绝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洪玉莹眼中的凶狠渐渐消退,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第59章 巡检衙门的冲突 实际上李毅并没有走远。 他牵着马站在小巷口,看着洪玉莹上了马车,一路回到了洪府,才转身离去。 离开城池,城外起伏的山丘已经被白雪覆盖。 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天地间苍茫一片。 李毅翻身上马,顶着寒风一路向北。 中间歇息了两次,最终在天黑之前,到了碎金镇。 碎金镇在米脂县以北约三十里,西面是无定河,东面则是绵延不绝的丘陵沟壑。 因为处在榆林卫通往西安府的交通要道,所以路上有很多从关内去往蒙古做生意的商队,碎金镇也有许多客栈、酒楼、脚行还有车马行。 从乡民口中打听了巡检司的驻地,李毅穿过一片砖土房子,找到了巡检司衙门。 说是衙门,其实就是几间砖瓦房。 房屋屋顶上铺着瓦片和茅草,冰溜子挂在屋檐下,墙皮脱落严重,留下许多斑驳。 院子泥泞,空荡荡的摆着一些木架,锈迹斑斑的长矛随意的丢在屋檐下,看不到一个人。 要知道巡检司负责稽查贼匪内奸,作用差不多像边防检查站,可却无人站岗,也没有巡逻。 李毅皱着眉头将马匹牵到马棚里,简单擦拭下马匹身上的雪水,然后盖上羊皮,又抓了一把豆子喂给马匹。 牲畜像人一样,也会生病,需要细心呵护。 做完这一切,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李毅背上包袱,拿起虎牙枪,顺着屋檐走到西面的房子里。 他听到里面有喧哗的声音。 推开房门,里面挤着十几个弓手,正在热火朝天的赌钱。 他们大叫着拍着桌子,眼睛盯着赌盅。 点数一开,有人兴奋的大叫,有人恼怒的破口大骂。 “那个狗娘养的,把门关严实了。” 一个被人簇拥着的弓手输了钱,无比的恼怒。 感觉到冷风冲进来,扭头大骂,看着李毅眼睛一瞪,脸上横肉乍现,凶相毕露。 赢钱的弓手陪着笑道:“盖虎儿,愿赌服输,你可不能让大家伙小瞧了。” “去你娘的,都是这狗东西进来,坏了老子的风水。” 盖虎儿根本不想掏钱,站起身走到李毅面前,双臂环抱。 “小子,你害老子输了钱,今儿没个说法,老子扒了你的皮。”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走到赌桌前,看着上面散落的碎银、铜钱,再看着这群像市井无赖多过于兵丁的弓手,对巡检司衙门的状况已经了解了。 这完全就是群仗势欺人,吃喝嫖赌的泼皮。 “老子问你话呢?”盖虎儿敞着怀,目露凶光。 其余弓手满脸同情的看着李毅,却根本不敢阻拦。 李毅心情糟糕,懒得理睬他。 盖虎儿恼羞成怒,举着硕大的拳头,在李毅眼前晃了晃。 “狗东西,现在跪下来给老子磕头,不然让你吃老子的拳头。” 旁边一个弓手笑着道:“小子,快些服个软,还能捡条命。” “他娘的,打不打,别耽误爷爷们赌钱。” “盖虎儿,别把人打死了。” “直娘贼的,都给老子闭嘴。” 盖虎儿怒喝一声,狠狠一拳向着李毅的脸上打来。 这一拳毫不留手,打实了不死也要重伤。 旁边的弓手们吓得退后几步。 更多的伸长脖子看着热闹。 李毅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小子不会被吓傻了吧?” “还以为有场好戏,就这?” 就在弓手们以为面前的少年要被一拳打死的时候,李毅一抬手,手掌抓住了盖虎儿的拳头。 盖虎儿只觉得一拳打在铁板上,不由脸色一变。 “盖虎儿,你行不行?” “心软了不成?” 旁边的弓手见李毅好好的站着,不由起哄道。 盖虎儿脸色铁青,怒骂一句,一脚踹向李毅的胸口。 但他脚刚抬起来,就觉的拳头像被铁箍夹住,一股巨力猛然一扭。 一股剧痛袭来,盖虎儿惨叫一声,手腕竟然被生生的扭断。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李毅一脚踹在盖虎儿的胸口上,将他踢飞出去,重重的撞翻桌椅,倒在地上。 弓手们目瞪口呆的望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里不是赌钱吗?我也想赌一把。” “赌钱?呵呵,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子们赌钱?”有弓手冷笑道。 “砰”的一声。 一块腰牌扔到了赌桌上,那名弓手捡起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小的眼瞎,原来大人是新任巡检,请大人恕罪。” 旁边的弓手们惊讶的望着李毅,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是新任巡检,他们的上官。 但他们大多是大户人家的家丁,一个小小的巡检,还不至于特别畏惧。 盖虎儿狼狈的爬起来,怨毒的望着李毅,恶狠狠的道:“狗屁的巡检,老子是艾家的人,你敢伤老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李毅嗤笑一声,“艾家?我打的就是艾家。” “狗日的,你敢对艾家不敬。” 盖虎儿捡起一块木头向着李毅扔过去。 李毅随手拨开,上前一脚踩断盖虎儿的大腿骨头。 凄厉的惨叫声让周围的弓手忍不住头皮发麻。 但是李毅丝毫不留情,抓住盖虎儿的头发,直接拖到门口扔了出去。 “这厮不敬上官,聚众赌钱,将他吊起来。” 周围的弓手面面相觑。 李毅冷声道:“没听到本官的话吗?” “上官算什么?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打伤他,有艾老爷做主。” 几个艾家的弓手鼓动着,向着李毅冲过来。 李毅抓着虎牙枪,枪杆一挥,重重的打在一个弓手腿上。 惨叫响起,那名弓手的小腿诡异的扭曲,断成了两截。 这些艾家弓手都是练过武的,和当初的刘麻子等人差不多。 只是在李毅面前,他们根本不堪一击。 李毅强大的巨力,配上沉重的虎牙枪,如同猛虎一般,无人可挡。 枪杆挥舞,虎牙枪伴随破风声,响起猛虎咆哮的声音,只是转眼间,就有两个弓手躺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双腿被残忍的打断。 剩下的三个艾家弓手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逃走。 但在李毅手里,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相继被打断腿,躺在地上惨叫。 其余弓手们从未见过这么狠辣的上官,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将这些人都吊起来,今后他们就不再是巡检司的。” 其余弓手根本不敢违抗,上前将艾家弓手吊了起来。 李毅走到院子里,望着满脸怨恨的盖虎儿。 “你尽管让艾家出面,我李毅等着他们。” 盖虎儿脸色一变,“你就是甘泉里的李毅?” 李毅根本不回答他,而是转身回了房屋。 其余弓手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李毅收拢了赌桌上的钱财,冷笑道:“今后巡检司分两班,一班巡逻,一班守卡,三日一换。所有人不许收受贿赂,不许剥削商队,不许残害百姓。” 弓手们闻言都愁眉苦脸。 他们闲散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不愿意的,可以自请离开,本官会给一定补偿。” 此言一出,有三个弓手,还有七八个民壮想要离开。 李毅给弓手每人二两银子,民壮一两银子。 引得他们千恩万谢。 当然,这笔钱都是从桌子上的赌资出的。 李毅让剩余的人打扫干净巡检司,打算今晚在巡检司过夜。 弓手带他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面有整套的家具,都是上任巡检留下的。 不多时,有弓手送来火盆,李毅去厨房找了些羊肉烤着吃。 夜深人静,外面的雪也停了下来。 李毅熄灭油灯,躺下休息,思索着如今的局势。 眼下起义军主力王嘉胤和高迎祥等部,正在府谷县一带与官兵交战。 洪承畴在米脂县筹措粮饷,组建标营,有他在,造反的风险太大。 自己靠着史可法的赏识,得了这个巡检官职,倒是可以将团练转成巡检司,这样名正言顺,正好也能替换巡检司这些泼皮无赖。 而且巡检收税,油水十足,是一个不错的钱财来源。 接下来只要自己低调发育,靠着洪承畴和史可法,不仅不怕艾家报复,也能获得更多的便利。 这样想着,李毅很快就进入梦乡。 李毅刚刚熄灭灯火,盖虎儿等人就被人放了下来。 他们被人送回艾家养伤。 艾万华得知后,勃然大怒。 “这个李毅,简直阴魂不散,一定要和我们艾家作对。” 盖虎儿哭诉道:“二少爷,小人说了我们是艾家的人,可那李毅根本不把艾家放在眼里,还说打的就是艾家。” 听到这番话,艾万华怒火中烧,将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 “实在可恨,宴子宾怎么搞的,竟让他当了巡检。” 盖虎儿见艾万华发怒,立刻表忠心地道:“二少爷,你一句话,小的带人要了那混蛋一条胳膊,给你解气。” 艾万华无奈的坐下来,“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盖虎儿想了一下。 “那小的鼓动巡检司所有人回家,巡检司衙门没有人听令,看那李毅有什么办法。” 艾万华高兴地道:“这个办法好。巡检司由地方官管辖,弓手和民壮都走了,我就让宴子宾问责李毅,治他一个行事乖张,惹得天怒人怨的罪过。” 第二天一早,李毅牵着马匹,拿着虎牙枪出门练武。 他找了一片空地,端坐在马背上,一边控马,一边施展枪法。 多日不辍的训练,让他慢慢掌握了马上作战的技巧,虎牙枪虎虎生风,招式凌厉,杀气腾腾。 马匹奔驰,李毅双腿夹住马腹,虎牙枪横扫如风,可是力道太大,马腿竟然支撑不住,四蹄发软,让李毅身子一晃,劲道散开。 李毅勒住失控的马,翻身下来拍了拍马匹的脑袋,安抚住狂躁不安的马匹。 他力量太大,这匹马只是上等的驽马,连战马都算不上,根本承受不了。 看来自己要想办法,尽快弄一匹战马才行。 虽然如此,李毅还是细心为马匹擦拭汗水,盖上羊皮保暖,并且让弓手们找些好草料喂马。 他去了碎金镇的关卡巡视一番,弓手们懒洋洋的站着,随意的拱拱手,并不待见李毅。 李毅冷冷一笑,想要看账本。 按理说每日商队不断,逐条记录,应该清晰明了。 可是上面混乱不堪,根本就是胡乱记录的。 李毅皱着眉头道:“今后固定格式,逐条记录,不许搪塞。” 一个弓手满不在乎的道:“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我不管以前怎么样,今后要按照我说的做。” 李毅放下账本,严肃又认真的警告。 他可以给银子让他们离开,也可以与他们共事,可不能任由这些人胡作非为。 弓手们嘲讽的笑了笑,对李毅的警告,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毅也不理睬,在旁边走了走,然后站在一处山坡上静静看着。 豪门大户的商队非常醒目,他们都是清一色的宽大马车,上面插着旗帜,运输着暴利的货物,队伍绵延数里远。 弓手们根本不敢上前阻拦,反而点头哈腰的搬开拒鹿,让他们离开。 而商会官绅的商队往往只有十几辆车,拉车的有马,也有骡子,他们多是西安府来的商队,有几分背景。 面对这些人,弓手们就平静许多,拦住之后上前交涉,收了几两过路钱,也就放他们离开。 最惨的是民间团体组建的商队,只有四五辆车,拉车的有马,也有骡子、毛驴,这些人没什么背景靠山。 他们人数最多,也是弓手们盘剥的主要目标。 拦住之后要先将货物翻得乱七八糟,等着对方赔笑说好话,给足了好处,等到差不多了,才会收钱放他们离开。 一个头戴黑色六合帽,身穿藏青色直裰的中年胖子满脸焦急的站在旁边。 他的货物是红糖,被弓手们直接搬了一袋下来,满脸心疼,却只能陪着笑不敢多说什么。 眼看着弓手们用脏手随意翻弄,连忙上前递上去一个钱袋。 弓手们挑衅的看了李毅一眼,堂而皇之的收下钱袋。 正当他们要放行的时候,李毅走了出来。 收受贿赂的弓手冷笑一声。 李毅走到收受贿赂的弓手身边,将钱袋取出来。 “你们忘记我昨天说的话了吗?” 弓手并不畏惧,嗤笑道:“大人,官府已经拖欠了我们半年的俸禄。我们不收钱,一家老小如何养活?难道大人给我们发俸禄吗?” 大明财政紧张,发不出俸禄,也是造成贪腐盛行的主要原因。 李毅自然不会一力承担,他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拖欠的俸禄,本官会向户房索要。如果家中困难,每月我会发下来一份补贴,让你们能够度日。”李毅给出了解决办法。 弓手冷冷一笑,“我走郑师爷的门路进来,不是为了度日,而是想发财的。” 说完转过头看向其他人,“既然巡检大人不让收受贿赂,那咱们不是辛辛苦苦挨饿受冻吗?艾家商铺需要人手,想去的跟我走。” 说完嘲讽的看了李毅一眼,径直离开。 其他弓手纷纷跟了上去。 他们靠关系进巡检司,为的是靠肥差享乐发财,可不是奉公守法,为国效力的。 第60章 官场凶险 李毅神情平静的看着他们离去。 旁边的商人缩着头看着这一幕,也没法离开,唯恐李毅发怒,牵连到自己。 实际上李毅并不发怒,甚至有些想笑。 这群人以为集体离开,就能让自己服软? 望着旁边的商人,他单手拎起一两百斤重的大麻袋,扔到了车上。 商人连忙迎上来,小心的道:“这袋糖是小人孝敬大人的。” 李毅摆摆手。 “今后按照车马数量和货物价值抽税,分成两份,一份是记账的正税,一份是不记账的杂税,正税按照官府定额,杂税三十抽一,不会有人索贿,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听到这个新规矩,商人眼睛一亮。 他自然听明白了,碎金镇的关卡今后会按照官府明文规定收税,苛捐杂税,索贿盘剥都将取消,只要交一份杂税就够了。 商人默默寻思片刻,这样一来,过碎金镇的关卡就能少交一半的钱。 “敢问大人贵姓?”商人小声的问道。 “碎金镇巡检李毅。” “原来是李巡检。小人范永年,若真是按照这个规矩,巡检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李毅满脸问号。 范永年苦笑一声,“近些年贪腐横行,加上官府财政艰难,几乎是五十里一个小关卡,一百里一个大关卡。 他们雁过拔毛,盘剥索贿,让我们这些小商队根本没法做生意。小人走一趟商路,九成的利润都被夺走了,长此以往,我们这些人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又没有土地田产,只能卖身豪门大户做伙计掌柜。” “朝廷就不管?” 范永年摇摇头,“朝廷按察使、御史巡视的时候,关卡就会撤掉,等他们走了,又会恢复。若是有人敢告状,官府就会联合地痞泼皮去捣乱,让告状的人做不成生意,甚至是杀人灭口。就算告了状,地方官府也会贿赂按察使、御史,这些人收了钱,不会为我们商人主持公道的。” 李毅着实无语。 地方官府这么做,简直就是涸泽而渔。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商人靠着南北物价的差距,将南方的丝绢茶糖运到北方贩卖,再从北方运回毛皮红枣。 商品流通,经济才有活力,能够养活更多的人。 地方官府却盘剥无度,这样做只会破坏当地的商业经济,再加上近些年天灾不断,农民不断成为流民,长此以往,大明怎么能不乱?国家怎么会不亡? 说完这个大明的弊病,李毅又对范永年道:“我有一件事想请范老板帮忙。” 范永年带着车队离开。 李毅则骑马返回了米脂县。 他找到史可法,将巡检司所有人自请离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史可法皱起眉头,劝说道:“此时才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会成为弹劾你的理由。到时候御史问罪,你难逃责罚。” 李毅并不放在心上,“他们自请离开,我也阻拦不了。再说这些人盘剥索贿,无恶不作,让他们维持治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史可法也是刚正不阿的人,他虽然嘴上不赞同李毅这么做,但心里十分认同李毅的做法。 “可是此事影响太大,惊动了御史和府衙,你不仅官职难保,怕还会有牢狱之灾。要不然本官出面,帮你留住一部分人,也算有个交代。” “我哪有功夫陪他们过家家,既然他们要走,那我就把他们全都换了,还省的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 李毅冷冷一笑,“我只怕宴子宾会故意为难,所以还请大人为我压阵。” 史可法毫不犹豫的道:“此事本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李毅离开米脂县,刚想返回李家庄,就碰到瘦高衙役牵着马。 他见到李毅,连忙追上来。 “李巡检,大老爷派我来找你,说有事问话。” 李毅不用想,也知道是巡检司的破事。 反正躲不过去,李毅索性直接跟着他返回了县衙。 走到厅堂,宴子宾板着脸,一脸冷漠的看着李毅。 他也不让李毅坐下,堂而皇之的端坐着,像是审犯人一样,厉声喝问。 “李巡检,本官昨日提醒过你,巡检司关系重大,让你谨小慎微。可你为何一上来,就逼得弓手们不满,他们都到县衙告过状了。” “我只是三令五申,不让他们收受贿赂,盘剥商队。他们不愿,自请离开,与我何干?” 宴子宾根本不管贿赂盘剥,他只想让李毅吃苦头。 “那么盖虎儿等人的腿,是你打断的吗?” 李毅望着高高在上的宴子宾,注视他良久,才淡淡的道。 “他们不敬上官,还出手想伤我,我只是自保。” “这样说来,是你打断的了。” 宴子宾目光冷了下来,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打伤弓手,苛待手下,肆意妄为,致使巡检司无人可用,李毅,你好大的胆子。” 李毅站在厅堂,望着颐指气使的宴子宾,胸中怒火燃烧。 但他知道,宴子宾就是想故意激怒他。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事情缘由如何,大人心里清楚。多说无益,我也没什么和你说的。” 宴子宾怒喝道:“本官已经向巡按御史禀报,明日治你狂悖不法,苛待手下,你就等着下狱治罪吧。” 李毅冷冷一笑,站起身直接离开。 官场险恶,自己如今算是领略到了。 颠倒是非,以权压人,动辄就要被弹劾治罪,这样的官,不做也罢。 李毅离开县衙,转身盯着跟上来的人。 他被下令,不许离开米脂县城。 瘦高衙役跟在后面,战战兢兢道:“李巡检,大老爷下令,别为难小的。” 李毅摇摇头,“我不为难你,你去找高一功,就说我在酒楼等他。” 瘦高衙役迟疑一下,知道李毅要走他也拦不住,索性遵命离去。 李毅进了酒楼,找到一个靠窗的桌子,倒上水酒。 巡检司的弓手集体指认自己,宴子宾等人落井下石,自己虽然有理有据,可若是被冤枉,定了苛待手下,狂悖不法的罪名,注定会被下狱问罪。 自己不会束手就擒,更加不能被关进监牢。 不然无论是宴子宾,还是艾家,都会想办法害死自己。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事不可为,他会直接带人躲进山林,等着明年灾情爆发的时候造反。 喝完一壶酒水,高一功走了进来。 “楼下有一桌酒席,你去享用吧。” 李毅扭头对着瘦高衙役吩咐。 瘦高衙役千恩万谢离开。 高一功坐了下来,李毅为他倒了水酒。 “是艾家在背后鼓动的,今日一早艾万华就进了县衙,面见宴子宾。” 李毅眉头一皱。 他已经许久不和艾家发生冲突,没想到这条毒蛇,偷偷的咬了自己一口。 高一功看了一眼李毅,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让手下盯着县衙,今日午时看到了郑师爷坐马车去了榆林。我担心,他们是想贿赂巡按御史和巡抚,要害你。” 李毅微微一笑,饮下水酒。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不屑,“这些人,只会使些阴损的手段。” 高一功语重心长道:“李兄弟还是要小心。这些官,杀人不见血。我认识一些绿林好汉,明日若是有异动,就帮你逃出米脂县,去投奔他们。” 李毅心中一暖。 “放心好了。一些乌合之众,我要是想走,谁也拦不住。” 两人酒过三巡,李毅拜托高一功派人通知高杰,带着心腹手下在米脂县外接应自己。 他要小心为上,早做打算。 虽然可能会牵连到自己,高一功还是点头应下。 两人闲聊几句,高一功将最近县衙发生的事情说给李毅。 最近宴子宾催收钱粮越加严苛,竟然将主意打到县衙书吏的身上。 县衙除了知县、主簿、县丞三位朝廷命官之外,其余就是不入流的书办吏目,最底层的是杂役。 官员俸禄低微,更不要说这些书吏杂役。 但为何这些人还要削尖脑袋进县衙? 当然是为了捞钱。 办差才能赚钱,而办差需要拿到牌票。 于是知县大老爷们就买卖牌票,谁想办差就买牌票,若是得了好处,要分三成给知县大老爷。 宴子宾变本加厉,不仅办差,县衙各房贿赂他也要从里面抽钱,还让书吏杂役催收钱粮,催收不上来,就罚银子。 高一功叹了口气,“这世道越来越乱了。宴子宾赚书吏杂役的钱,书吏杂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知县大老爷盘剥他们,他们就去盘剥百姓。短短几日,就有几十户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上吊自杀者数不胜数。” 刘宗敏的父亲,就是被催科的书吏逼得上吊自杀的。 李毅叹了口气,这下算是看清了官府的黑暗狠辣。 “这样下去,百姓早晚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高一功吓得闭上嘴,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话不能说。” 李毅握着酒杯,望着死气沉沉的街道。 “我得知,宴子宾九年大考即将来临。他这般盘剥,为的是收刮钱财,贿赂上官,好去江南做官。” 高一功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他为何想尽办法搜刮钱财。这几日宴子宾开始审理旧案,吃了原告吃被告,短短几日就赚了几百两银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宴子宾把米脂县搅得这么天怒人怨,是李毅没想到的。 加上官场倾轧的事情,让李毅更加明白,想要通过做官影响朝廷,拯救天下,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下的大明朝,已经是割肉补疮,日薄西山。 他与高一功分开之后,本来想再去见一见史可法的。 可是史可法府上的管家说,他出去了。 于是李毅找了家客栈歇息。 第二天,一队衙役早早守在客栈门口,虎视眈眈。 “好大的阵仗。” 李毅冷哼一声,扫了一眼他们,径直的走出客栈,去往了县衙。 在县衙等到了下午,李毅才被叫去了厅堂。 厅堂主位坐着一个年迈的官员,宴子宾陪着笑坐在一边,还有县丞、主簿陪坐。 看来那个年迈的官员,就是延绥巡按御史刘忠州。 巡按御史和知县一样都是七品官,但他却是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县官员都要接受他的考察。 别说一个宴子宾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连总督巡抚这种封疆大吏,巡按御史也可以不给面子,上书弹劾。 对于李毅这种九品芝麻官,他更是能够当机立断,直接拿下惩处。 刘忠州脸颊通红的坐在主位上,不时打一个饱嗝。 虽说太祖皇帝朱元璋规定巡按御史不许铺张浪费,用餐最多四菜一汤,还不许骑马,只能骑驴。 可是到了如今,早就没人遵守。 宴子宾安排了八抬大轿抬着他入了县衙,搜罗珍馐美酒,还请了青楼花魁陪酒,将刘忠州伺候的非常舒服。 用过餐,宴子宾更是贿赂了两千两银子,主要是让刘忠州多为他美言,对付李毅只是顺带的。 刘忠州摸了摸袖子里的两千两银票,满脸春风。 “按院,就是此子狂悖乱法,不敬上官,苛待手下。” 宴子宾一上来就下眼药。 刘忠州不怒自威,低喝道:“李毅,你可知罪?” 李毅站直了身子,平静的道:“我不知道何罪之有?” “巡检司弓手指责你苛待手下,殴伤数人,还向他们说要贿赂。众人不从,你就百般刁难,这与不是?” 李毅差点气笑了。 “明明就是他们聚众赌博,不敬上官,仗着艾家的权势对我动手,如何成了我殴伤他们?再说收受贿赂,明明是我不许他们收受贿赂,他们不愿,又如何成了我刁难他们?” “好个伶牙俐齿的贱胚,事到如今,竟然敢颠倒黑白,哄骗本官。” 刘忠州一听就知道李毅说的是实话,可他充耳不闻,厉声呵斥。 “来人,将案犯按住,大刑伺候。” 四周的衙役手持水火棍,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 这可是甘泉幼虎李毅,出手狠辣,武艺高强,就连艾家都不敢招惹。 刘忠州怒声道:“大胆,尔等难道要抗命不成?” 衙役们哭丧着脸,纷纷围了上去。 李毅双手握拳,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索性杀官造反,痛快一场。 “李毅,且慢冲动。”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一个官员闯了进来。 史可法迈着八字步走进来,神情严肃,带着几分怒气。 宴子宾微微一愣,看向了刘忠州。 刘忠州皱眉,“你是何人?” 史可法拱拱手道:“按院,本官是西安府推官史可法。” 推官? 刘忠州并不放在眼里,轻视道:“西安府的推官,来米脂县衙做什么?” 史可法平静道:“巡检司一案,本官略有耳闻,听说今日审问,想做个旁听,不知可否?” 刘忠州张目怒视,大声呵斥道:“此案与你西安府有何关系?速速退去,不然本院参你一个干扰司法的罪名。” 史可法不为所动,坚持道:“本官秉承师长风骨,见不得不平之事。今日巡检司一案,定要见个公平公正。” “好胆。” 刘忠州豁然站起身,指着史可法厉声道:“狂悖之徒,你师长是何人?可知本院可当场拿下六品以下犯官,竟然大放厥词,难道是想尝尝本院的手段不成?” 第61章 狠辣的洪承畴 史可法站如青松,“本官师长左光斗,人称铁面御史。” 刘忠州脸色大变,慌忙走到厅堂前,躬身一拜。 “竟然是左公的学生,失敬失敬。刚刚失礼之处,还请史大人见谅。” 左光斗是东林六君子之一,因为反对魏忠贤,被迫害而死,清誉响彻天下,受诸多官员敬佩。 如今东林党风头正劲,就是借刘忠州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左光斗的学生。 要知道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左光斗为东林党流过血送过命,遗泽深厚,他的学生谁敢欺负? 史可法并不想仗势,淡淡的道:“本官也想旁听,请按院允许。” 刘忠州哪里会说半个不字,和宴子宾请史可法入座。 收拾心情,刘忠州沉默片刻,继续审问。 “李毅,既然你不认罪,本院就请人证物证上来,与你对峙。” 说完让巡检司弓手上来问话。 他们早就被艾家买通,上来就说李毅索贿不成,恼羞成怒,苛待他们。 然后盖虎儿等被打伤的艾家家丁也被人抬上来,述说李毅如何殴打他们。 还有郎中的证词,验伤的文书,好似证据确凿,都是真的。 “李毅,现在你还有何话说?”刘忠州目光凌厉的望着李毅。 “回禀按院。我这里也有几分证据。” 李毅拿出证词,举起一张道:“这是碎金镇过关商队的证言,他们言明巡检司弓手经常索要贿赂,夺取货物,并且作证昨日是我惩治索贿弓手,他们才不服离去。如果我真是索贿不成,恼羞成怒,为何会阻止弓手索贿?这根本说不通。” 李毅又拿出几份证词,“这些是碎金镇乡民的证词。他们多次见到巡检司弓手聚众赌博,欺凌百姓。当日正是弓手聚众赌博,对我不敬,我才出手惩治。试问各位大人,出手围殴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刘忠州哑口无言。 史可法扫了一眼盖虎儿等人,低喝道:“以下犯上,围殴朝廷命官,罪该斩首。” 听到斩首,一应弓手顿时惊恐万分。 其中一人更是跪倒在地,慌张道:“大人容禀。是盖虎儿他们围殴李巡检,小人们可没有动手。” 其他弓手纷纷称是,大叫着为自己脱罪。 如此一来,到底谁在说谎,一目了然。 宴子宾扶额摇头,这帮蠢货,被史可法诈了一句就自乱阵脚,这让他们如何诬陷李毅? 之前种种呵斥责问,此时不都成了笑话。 刘忠州也是脸色铁青。 李毅不仅对自己不敬,还拿出证据将自己驳得哑口无言,丢尽颜面,实在是可恨。 他可不想这么容易放过李毅,冷哼一声。 “下属有不法之处,应当禀明上官,怎可乱用私刑。” 史可法立马反驳道:“按院,李毅只是自保,怎可说是滥用私刑。” 刘忠州虚伪的笑了笑,依旧不依不饶。 “此案虽然另有隐情,可是李毅身为巡检,动辄打断数人腿骨,手段狠辣,可见其心性残暴,德行有亏。” 士大夫注重德行,刘忠州此言,就是要污蔑李毅无德,算是非常严重的指控,会让李毅被人耻笑孤立。 “按院大人如此说,下官就不明白了?按院从榆林而来,享用酒肉,满面红光,怕是连案卷都没来得及看,如何一上来就认定下官有罪?下官拿出证据,自证清白,就成了滥用私刑。这帮弓手聚众赌钱,索要贿赂,诬陷朝廷命官,按院却毫不在意。 还是说大人视若无睹,为的就是千方百计诬陷下官,非要置下官于死地?盖虎儿等人是艾家家丁,艾家豪门大户,大人乃都察院风宪清流,奉旨辨明冤屈,惩治不法,竟然为庇护大户家丁,颠倒黑白,岂不辜负圣恩?如今证据确凿,弓手自陈,大人又责下官德行,敢问大人弓手围攻朝廷命官,我并未上报治罪,还拨银子让他们自行离开,算不上宽宏大量,也不能说是德行有亏吧?” 李毅据理力争,先是直说自己无罪,然后点出刘忠州滥用职权,包庇艾家,慷慨陈词,就差指着刘忠州骂他是个狗官。 宴子宾缩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个场面太熟悉了,当初他就是这样被骂的体无完肤,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羞耻欲死。 刘忠州的脸涨得通红,胸中怒火燃烧,指着李毅大吼道:“好个目中无人的贱胚,竟然血口喷人,诬陷本院?本院是延绥巡按御史,清流中的清流,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本院如此不敬?” 巡按御史品级虽小,可权利极大。 史可法连忙劝说道:“按院大人冷静,李毅口不择言,只是想说明情况,并非是指责大人。” “史大人不必为他开脱,今日本院就算拼了这顶乌纱,也要羁押查办这个狂悖之徒。” 史可法还想再劝,但刘忠州冷声道:“史大人,本院看在你师长的面子上已经忍让多时,这是巡按御史查案,还请你不要干涉。” “巡按大人如此作为,本官一定上奏朝廷,言明此事。”史可法气的浑身发抖。 刘忠州有些担心,但为了脸面,强撑着不理睬。 “来人,将犯官拿下。” 李毅高声道:“按院,今日案情皆有书吏记录,你可以羁押下官,可你堵的住悠悠众口吗?” 刘忠州神情一僵,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羁押李毅事小,可若是传扬出去,毁了自己的官名,他这个巡按御史就当到头了。 他心里暗暗责怪宴子宾,这么找个这么棘手的案子让他帮忙。 当官不仅要和光同尘,也要能屈能伸。 碰到李毅这种心思缜密头铁的对手,又有史可法这个辅助,刘忠州心底再不甘,也打算服软了。 “咳咳,此案内情太多,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行审理吧。” 说完,刘忠州就要起身离开。 “陕西督粮道参政到。” 洪承畴身穿官服,在一众亲随官员的簇拥下走进了县衙。 宴子宾连忙起身拜见。 刘忠州迟疑片刻,也拱手道:“洪参政如何来了?” 洪承畴神情肃穆,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眼神扫了一遍厅堂,看向了李毅。 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恼怒,还有几分无奈。 李毅不知道洪承畴为何会来,但转头看到史可法欣喜的神情,再联想他昨日不在府宅,恐怕就是去拜见洪承畴了。 不管怎么说,史可法对自己真是毫不保留的帮助。 洪承畴冲着刘忠州点点头,并不言语。 巡按御史权利确实很大,巡抚也奈何不了,更不要说洪承畴这个督粮道参政。 可是洪承畴能得到督粮道参政这个肥缺,不仅是才能过人,更重要的是,他在朝中有很深的背景。 他掌握陕西税粮征收,算是半个财神爷,如今在米脂县供给官兵钱粮,影响力很大。 明眼人都知道不用两年,洪承畴就能升任一地巡抚,成为封疆大吏,刘忠州就算清贵,又如何比得上。 于是刘忠州乖乖的让了主位,在旁边陪坐。 洪承畴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轻咳一声,这才开口道。 “按院审案,按理说本官不应插手。只是本官负责筹措转运军需,责任重大,还需用到巡检司,放心不下,这才前来。” 一句话,就是李毅是我的人,你们要治他的罪,问过我了吗? 刘忠州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了宴子宾一眼。 宴子宾战战兢兢的缩着头,他只知道李毅杀贼立功,补了巡检的缺,可不知道李毅是走了洪承畴的门路啊。 若是知道,打死他也不敢对付李毅。 刘忠州连忙道:“洪参政,此事有些误会……” 洪承畴直接摆手打断刘忠州,淡淡道:“审理到哪一步了?” 史可法将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洪承畴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另有隐情,那就查清楚。来人,用刑。” 几名如狼似虎的军士立刻上前,将弓手们钳住按倒,然后蛮横的从衙役手里夺过水火棍,几杖打下去,厅堂惨叫声不断,如同炼狱。 宴子宾被吓得浑身哆嗦。 刘忠州脸色阴沉,好几次想阻拦,都被洪承畴冷厉的神情吓退了。 没有一会,就有弓手受不住,说了实话。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招认。是盖虎儿指使我们做了伪证,攀咬巡检。他还说巡检得罪了艾家,艾家二少爷艾万华十分恨他,只要我们帮忙,一人酬谢十两银子。” 其余人见有人招认,也一个个说了实话。 洪承畴不动如山,淡淡道:“让他们签字画押。” 书吏连忙上前。 等到口供拿到,立刻被军士收了起来。 洪承畴站起身,看都不看刘忠州一眼,径直离开。 厅堂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弓手的惨叫声回响。 李毅这次算是见识了洪承畴的手段。 以势压人,反客为主,手段狠辣,刘忠州和宴子宾还未反应过来,此案证据文书都落入了他的手里。 李毅转过头看着刘忠州。 之前春风得意的巡按御史,此刻脸色难看,又惊又怒,却不敢发作。 宴子宾迎上去刚想说些什么,刘忠州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宴子宾连忙跟上去,赔礼道歉。 史可法走到李毅面前,长舒一口气道:“好在洪大人及时出手,不然我们俩还真对付不了刘忠州。” 李毅躬身拜道:“多亏大人帮忙。” 史可法摆摆手道:“本官确实去见了洪大人,可他并未答应出面。” 李毅有些诧异。 这时,洪承畴的亲随走过来道:“二位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李毅和史可法相伴去了洪府。 书房里。 李毅和史可法向洪承畴见礼。 洪承畴满脸不快的瞪着李毅,冷哼一声。 第62章 对付艾家的一把刀 “宪之,本官已经向吏部呈文,招你来手下任职。要不了多久,吏部文书就会发下来。” 史可法躬身道:“多谢大人提拔。” 洪承畴点点头,神情温和道:“米脂县诸多事务,还需你从旁协助,今后辛苦了。” “这是下官应做的。” 洪承畴又转向李毅,脸色一沉。 “李毅,你刚接任巡检,怎就闹出这个大的乱子?” 李毅拱手道:“下官惭愧。” 洪承畴冷哼一声,“好在你还有几分聪明,知道收集证据。如今证据确凿,刘忠州和宴子宾也无话可说,更重要的是供出了艾家,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洪承畴这种上位者,怎么可能真的想问自己的想法。 李毅直接道:“下官听从大人的指示。“ 洪承畴点点头,神情舒缓几分。 “此次围剿流寇,本官需要征集五十万石粮草,如今还差三十万石。艾家乃是豪门大户,土地众多,整个陕北的官绅都以他马首是瞻。李毅,你可知道本官的意思?” 李毅当然知道。 洪承畴身为督粮道参政,此次主要任务就是保证前线将士的粮草供给。 只要做好了这件事,他就能够获得功劳,升官成为封疆大吏。 只不过艾家为首的官绅大户一直抵制官府摊派,他一筹莫展。 所以他想利用这件事,逼艾家服软,让整个北地的官绅大户补齐这剩下的三十万石粮草。 想到这里,李毅不由深深的看了洪承畴一眼。 他将自己任命为碎金镇的巡检,是不是就算准了艾家会对付自己,然后渔翁得利? 想到被洪承畴收走的口供文书,李毅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李巡检,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洪承畴见李毅久久不语,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下官有稽查凶徒的职责,请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带人缉拿艾万华。” 李毅知道艾家从未放过自己,现在有洪承畴在背后支持,他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洪承畴这才满意,笑着点点头。 寒暄几句之后,史可法和李毅就告辞离开。 洪承畴取出一个木盒,将口供文书都放了进去,然后锁好。 这可是刘忠州的罪证,只要握住了这些证据,也就算控制住了榆林的巡按御史。 一个娇媚的倩影闯进了洪承畴的书房。 “爹爹,李毅真的没事了吗?” 洪玉莹望着李毅离去的方向,神情落寞的问道。 洪承畴本想呵斥几句,但是看到自家宝贝闺女这副模样,立刻心疼的不行。 “这次案情已经调查清楚,李毅并无过错。有我出面,并掌握人证物证,不会有人再掀波澜的。” “真不会有人对付李毅?” 洪承畴笑着道:“如今谁不知道李毅是为爹爹办事,有爹爹在,他们不敢在这么明目张胆的。” 说到这里,洪承畴刮了一下洪玉莹的鼻子,笑着道:“再说,李毅可并非莽撞之人。今日就算爹爹不出面,他也能安然无恙。” “难道李毅有什么后手?” 洪承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有些感叹道:“李毅掌握口供人证,任谁都看出来宴子宾和刘忠州颠倒黑白,故意诬陷。只要李毅将此事抄发各个府县,到时候众口铄金,刘忠州身为巡按御史,知法犯法,罪加三等。” 洪玉莹拍掌欢喜道:“女儿就知道,李毅绝对有办法。” 看到女儿高兴的模样,洪承畴心底泛起一阵酸楚。 他没好气的道:“你若真相信李毅能应付,又为何苦求爹爹出面?” 洪玉莹吐了吐舌头,心虚的低着头。 “好了。若不是你央求,爹爹差点失去这个好机会。这次将艾家卷进来,倒是让爹爹掌握了主动权。” “爹爹要出手对付艾家了?” 洪承畴沉声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爹爹几次劝告,艾家等官绅大户就是不愿捐献钱粮。这次艾家有人涉案,倒是个机会。” 洪玉莹有些着急道:“那爹爹要保护好李毅,不要让他身陷险境。” “他有何危险?” 洪玉莹噘着嘴不满的道:“艾家树大根深,爹爹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对付。他们若是吃了亏,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自然不敢对付爹爹,可是会通过对付李毅,来和爹爹斗法。” 洪玉莹的见解让洪承畴醒悟过来,如今李毅是自己对付艾家的利刃,要想对付艾家,确实先要护住李毅。 洪承畴皱起眉头。 怪不得之前桀骜不驯的李毅,这次答应的这么痛快。 恐怕他明白这个道理,也想借自己对付艾家。 洪承畴冷哼一声,这个小子,还真是滑不溜手,心眼颇多。 这时候,管家在门外高声道:“老爷,榆林巡按御史刘忠州前来拜访。” “让他去厅堂等候片刻,我这就来。” “爹爹去见客吧。” 另一边,李毅和史可法离开洪府。 史可法站在马车旁,语重心长的道:“李毅,洪大人对付官绅大户,怕是要用到你。这是个机会,却也有莫大的凶险,你要小心行事,遇事多多思量。” 李毅听出史可法的关心。 他拱手道:“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提醒。” 史可法坐上马车离开。 高一功带着高杰走了出来。 “李兄弟,你今日可是威风十足,就连巡按御史都在你手里吃了憋。” 李毅摇头苦笑道:“这威风不要也罢,我只想安安稳稳。” 高一功哈哈大笑。 高杰倒是好奇的道:“队正,你真当了巡检了?” “有督粮道参政做靠山,一个巡检算什么?”高一功满脸羡慕,“今后李兄弟前途远大,不要忘了兄弟我啊。” 李毅拍拍高一功的肩膀,“苟富贵勿相忘,今后有大富贵,自然就不会忘了高兄弟。” 高一功躬身拜谢。 只是他不知道,李毅要行的是陈胜吴广的大富贵。 李毅本想请他们喝酒,只是高一功有公务在身,只能作罢。 而城外有团练青壮正在等候,李毅索性带着高杰直接出了城。 第63章 色胆包天艾万华 两人一路出了米脂县。 很快就和团练青壮汇合。 他们藏在无定河边,背着甲胄,手持兵器,杀气腾腾。 李毅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引得大家义愤填膺,大骂艾万华。 高杰眼神复杂,忍不住道:“队正,听说这次巡检司弓手获罪,眼下你是不是急缺人手?” 李毅看着高杰扭扭捏捏的模样,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进巡检司办差?” 高杰点点头。 李毅笑着道:“眼下我确实急缺人手,有你帮忙,当然是极好。这样吧,大家全都转成弓手,由你带领,留在巡检司帮我。” 团练青壮们纷纷高兴的欢呼起来。 高杰也是心中大喜。 虽然只是弓手差役,可谁都知道李毅有洪承畴这个大靠山,前途远大。 自己若有机会立功,说不定也能得到一个官身。 李毅看向高杰道:“我答应洪大人,要抓捕艾万华,最近艾家情况如何?” 高杰面带鄙夷的道:“艾万华这狗贼,消停没多久,现在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什么意思?” “他看上了邻庄一个农户的妻子,频频施展手段,但都没有得手。前几日艾万华将农户妻子骗到艾家,想要霸王硬上弓。幸亏那农户聪明,及时找上了农会。太爷爷带着十里八庄的村长上门要人。艾应甲为了名声,只好将农妇礼送出去,赔了五两银子才罢休。” 艾万华好色风流,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这次农会出面解决这个问题,倒是能扩大农会的影响力。 李毅非常高兴,对着高杰道:“艾万华色胆包天,没有得手定然会恼羞成怒。你带人在官庄外面守着,看到他带人出了官庄,立刻来禀报。” 虽说自己现在是巡检司,有缉拿贼匪案犯的权利。 可是艾家到底是陕北的豪门大户,若是冲突起来,怕是难以抓到艾万华。 眼下只能守株待兔。 高杰点头答应,带着两个人离开。 李毅则带其余人去了巡检司。 官庄艾府里,艾万华点了五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让他们拿着兵器,晚上跟自己出去一趟。 这种事家丁们已经习以为常。 官绅大户欺凌农户,对底层老百姓的妻子闺女用强,时有发生,他们也是见怪不怪。 还有家丁淫笑着道:“看来二少爷真是看上了那个大胸脯的女人了。”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有个家丁迟疑道:“可是前几日农会来闹过,咱们用强,若是农会还来插手怎么办?” 艾万华凶相毕露,一脚踹翻椅子,一个巴掌打在家丁脸上,三角眼闪着凶光。 “入你娘的,小爷我害怕那些泥腿子,破落户?” 家丁捂着脸低头不敢说话。 艾万华目光阴森道:“今晚小爷就要得了那妇人的身子,看他们奈何的了我?” 天黑之前,高杰已经守在了官庄外面。 因为寒冬腊月,天气寒冷,他们一个个披着厚实的羊皮,堆了个窝棚监视艾家。 好在官庄外面有流民聚集,倒是不显眼。 高杰本以为要守上两天,没想到天色刚黑,就见艾万华带着五个家丁出了官庄。 他连忙派一人回去禀报李毅,自己则带着人跟上去。 一路尾随到了一个村子。 艾万华一行人惊动家犬,犬吠声杂乱,不时有乡民开门查看。 艾家家丁举着明晃晃的腰刀,冷喝道:“看什么看,给老子滚回去。” 乡民看着利刃,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关上了门窗。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横行霸道的到了一所小院。 “哐当”一声。 家丁们踢开了腐朽的院门,直接闯了进来。 高杰躲在篱笆的阴影里,小心张望。 就看到艾家家丁嚣张无比的闯进农户家中,将一个三十来岁的农户拽了出来。 农户还想分说两句,就被一拳打倒。 三四个家丁拳脚相加,很快将农户打得满脸鲜血,惨叫连连。 艾万华背着手,冷冷的望着地上的农户。 “狗东西,你敢联合那帮泥腿子告小爷我的状,今日就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 说完一脚踹在农户的肚子上。 农户全身痉挛的抽搐两下,还未缓过来,艾万华又是一脚重重踢在他的脸上。 农户鼻骨断裂,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绷紧,发出低沉的痛苦声。 “当家的,当家的。来人啊,快来人啊。” 风韵犹存的农妇大声呼救。 只不过乡民畏惧艾家的权势,再加上艾家家丁携带凶器,都不敢露面。 艾万华脸上闪过扭曲的笑容,双眼死死的盯着农妇的胸口,舔着嘴唇。 “小娘子别怕,待会小爷让你销魂的欲仙欲死。” 农户伸出手抓住艾万华的脚,仰着头苦苦哀求。 “艾少爷,求求你,放过俺们吧。” 艾万华一脚踢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狗绳,一脸兴奋的道:“放心好了,今夜小爷替你好好照顾你家娘子,你就乖乖的在外面等着吧。” 说完将狗绳套在农户脖子上,然后扔给手下。 他则狞笑着向屋内走去。 农妇惊叫着想要逃走,可艾家家丁早就守着。 艾万华大笑一声扛起农妇,就进了屋内。 农户表情扭曲的大声嘶吼,痛骂着,可是他的脖子被狗绳死死的捆着,根本无法冲进屋内,救下自己的妻子。 旁边的艾家家丁大笑着道:“狗东西,等少爷享受完,还有爷爷们呢。你若是想要,就排在咱们后面吧。” 周围的艾家家丁纷纷发出刺耳的笑声。 农户双眼血红,愤怒的盯着屋内,指甲深深的陷在坚硬的地面里。 就在这时,突然有十几个人闯了进来。 “狗日的,活够了是吗,艾家的事也敢管?” 艾家家丁神情嚣张的大骂,定睛一眼为首的少年,顿时脸色大变。 “李毅。” 李毅手持虎牙枪,冷冷的望着十几步外的艾家家丁。 “夜闯民宅,殴伤百姓,凌辱妇人,你们还真是好胆。” 艾家家丁色厉内敛的道:“李毅,这不关你的事。” 李毅举起巡检腰牌,低喝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我管不管得了。” “巡检司的腰牌?” 艾家家丁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李毅身影一闪,虎牙枪枪尖一挑,就刺穿了一人的胸膛。 那人看着一脸冷酷的李毅,想要说什么,但口中血水喷涌而出,无力的软倒在地上。 其余家丁纷纷惊恐叫嚷。 “对抗官府,行凶伤人,罪不容恕,杀光他们。” 乱世用重典,李毅没有丝毫留情,低喝一声。 身后的高杰带着人立马上前,将想要求饶的艾家家丁一一杀死在血泊里。 这时李毅才听到屋内传来尖叫声。 农妇不从,拼死挣扎。 艾万华一时无法得手,恼羞成怒,也没留意外面的动静。 他挥舞拳头重重的砸在农妇头上,打得她反抗越来越弱。 正在艾万华要撕扯衣裳的时候,李毅冲进屋内,虎牙枪一扫,重重的拍在艾万华的胸口。 强大的力道打得艾万华倒飞出去,撞在木柜上,口鼻满是血水。 他眼神凶狠的转头看到李毅,瞳孔猛然一缩,带着几分畏惧的道:“李毅。” 李毅放下虎牙枪,走到他身边,一把揪住艾万华的头发。 艾万华看着李毅冷厉的眼神,吓得缩着身体,果断的求饶道:“李毅,我认错,我赔银子,你饶了我。” 李毅冷笑一声,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艾万华惨叫一声,左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 他还想再说什么,又是一个巴掌落下来。 一连十几个耳光,艾万华被打的双颊红肿,像是猪头一样。 第64章 深夜激战 一顿耳光,让张狂的艾万华瞬间变成了乖宝宝。 特别是看到院子里家丁的尸首之后。 他更是满脸恐惧,哆哆嗦嗦的不敢说一句话。 农户夫妇躲过一劫,抱头痛哭。 等到情绪平复下来,农户带着农妇齐齐跪下,向着李毅磕头道谢。 李毅扶起他们,沉声道:“艾家怕是会派人前来,你们留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去往亲戚家躲上几天吧。” 农户闻言又是千恩万谢。 等到农户夫妇带着细软离去。 李毅擦拭着虎牙枪上的血迹,冷冷的看着艾万华。 艾万华捂着脸蹲在墙角,脸颊乌青肿胀,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见到李毅一脸不善的望着他,连忙缩着头不敢对视。 “巡检,眼下太晚了,要不然将艾万华押往巡检司的过一晚,明天一早再送去衙门。” 李毅摇摇头,“艾家若是收到消息,定然会派家丁来夺人。我们现在就去米脂县。” “可是城门已经关了,现在去也无法进城啊。” “等我们到了,天也就快亮了。” 李毅召集了弓手,押着艾万华,找了辆驴车运上尸首,就向着米脂县赶去。 另一边,艾府管家等到后半夜,也不见艾万华返回,立刻起了警惕。 他派人打探一番,得知艾万华被李毅抓走,立刻禀报给了艾应甲。 艾应甲正搂着两个豆蔻女婢酣睡,听闻自己的二儿子被李毅抓走,大惊失色。 就在李毅等人去往米脂县的时候,十几匹快马呼啸着冲出艾家。后面跟着近百的武装家丁,身上穿着布面罩甲,拿着火器弓弩,杀气腾腾的向着巡检司杀去。 等到他们赶去了巡检司,并没有找到李毅等人的踪迹。 武装家丁立刻点火烧掉了巡检司衙门,又向着米脂县进发。 李毅等人赶着驴车,很快就被为首的马队追上了。 骑兵呼啸而来,马蹄翻起泥土,向着李毅等人冲了过来。 “背靠车子列阵防御,将驴子拴在树上。” 李毅低喝一声,抽出一杆短矛,用力投了出去。 短矛如同闪电般,插进为首骑马家丁的胸口。 他惨叫一声,摔落马背。 后面骑马家丁抽出腰刀,怒喝着劈砍而来。 李毅侧身躲过,腰身一扭,锋利的枪尖刺穿了骑马家丁的后背。 拽住缰绳,李毅疾驰几步跳上马背,挥舞着虎牙枪就冲向马队。 他力量惊人,一招一式都如同雷霆巨山,根本抵挡不住。 几个家丁举着长矛冲上来,被一个横扫打落马下。 这时一人举矛刺向李毅,李毅抓住马鞍仰面躲过,手中虎牙枪向上一举,刺中家丁的胸口。 家丁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等他刚刚落下,就被马蹄踩踏而死。 这时李毅挥舞虎牙枪,又冲向了其他骑马家丁。 他连杀数人,眼中泛着血色,在马匹的冲力下挥舞虎牙枪。 稍长的枪尖如同匹练般一闪而逝,迎面从来的骑马家丁只感觉脖子一麻,就喷涌出刺鼻的血水,倒飞出去。 “轰轰轰……” 李毅不断催动马匹向前冲,他一招一式都使出全力,耳边充斥着惨叫声,骨骼碎裂声。 骑马家丁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枪尖,抛撒在李毅脸上,有种极为残忍的魅力。 另一边,高杰带着弓手组成鸳鸯阵,迎战骑马家丁。 不过马队声势骇人,极具恐吓力。 高杰头皮发麻,面对着冲过来的马匹,吓得连忙躲闪开来。 弓手们脸色苍白,转眼被马队冲进了阵型里。 骑马家丁挥刀砍杀,转眼砍伤了几个弓手。 正当他们催动马匹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却被木架车挡住了去路。 失去了速度的家丁慌乱几分。 一个弓手举起长矛将他捅下了马背,高杰挥舞腰刀,上前砍断了他的脖子。 “生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少爷们的,跟着我杀。” 高杰大吼一声,拎着砍下来的脖子,就向着另一个家丁冲过去。 他剽悍的样子让其余弓手士气大振,趁着骑马弓手被木架车拦着,纷纷冲上去围攻。 只是片刻,就有三匹马被刺倒,马背上的家丁被掀翻在地,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拥而上的弓手们杀死。 转眼间十几个骑马家丁就被杀伤一半。 剩余的家丁见势不妙,连忙催动马匹,调转马头便逃。 “别追了。包扎伤口,收拢马匹,快些去往米脂县。” 李毅低喝一声,叫住了杀红了眼的高杰。 高杰冷静下来,连忙带着人收拢马匹兵器。 一行人不敢停留,加快速度到了米脂县城门前。 城门关闭,只有几个守备兵丁守在城墙上。 黑灯瞎火,李毅让高杰去喊话。 兵丁听闻是巡检司来人,向洪承畴洪大人交付案犯,立刻去禀报守备。 守备也不敢耽搁,去通知洪府。 就在李毅等人等候的时候,北面突然传来喊叫声。 黑蒙蒙的夜色中,一群火把闪着光向着这里靠近。 近百人的武装家丁从北面追上来,一声呼喊,长矛向前,弓手拉弓,还有几个手持鸟铳的火铳手,正吹着火绳对准李毅等人。 李毅看出来,这些人是受过军队训练的家丁,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特别是那几杆鸟铳,杀伤力不俗,自己也要忌惮几分。 家丁头目刚想逼李毅放了艾万华,没想到戏剧性的一幕出现。 城门楼上的兵丁还以为是贼寇来攻城,吓得脸色惨白,慌乱中敲响了警钟,然后屁滚尿流的跑下了城墙。 敌人攻城的警钟声传遍整个米脂县,顿时吓醒了满城的百姓。 洪承畴也被惊慌的管家叫醒,穿上衣服,唤来护卫,派人打探消息。 而三班衙役包括卫所兵丁全都下发兵器,被官吏逼着上了城墙,防御敌人。 在城墙上几百双眼神的注视下,艾家家丁全都傻了眼。 这种情况下,他们哪里还敢动手。 特别是两百多身穿铁臂铁甲,手持兵器的洪承畴护卫出动,杀气腾腾的将他们包围之后,艾家家丁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第65章 艾家的服软和反击 天刚蒙蒙亮,艾应甲就赶到了米脂县负荆请罪。 他听闻自家家丁袭击县城,有谋逆的嫌疑,吓得冷汗直流。 洪承畴需要筹集粮草,屡次派人劝说艾家。 不过乱世中粮食就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艾家本就打算囤积粮食,大赚一笔,哪里愿意捐给官府剿贼。 艾应甲仗着朝中同僚乡党,自然是不怕洪承畴。 不过若是自家被定上谋逆的罪名,那可就是完了。 艾应甲慌忙登上马车,赶到了米脂县。 刚刚进了城门,就看到李毅带着十几个弓手,正在看押艾家家丁。 艾家家丁被扒下了罩甲,卸掉了兵器,一个个被绳索反捆着,蹲在墙角,冻的瑟瑟发抖。 他们看到艾家的马车,顿时激动的大声求救。 艾应甲冷着脸,轻咳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他没有下车,掀开布帘看着李毅。 李毅拄着虎牙枪,同样冷冷的望着他。 “李毅,你不要认为有洪承畴做靠山,就得意忘形了。” 艾应甲冷冷一笑。 “我艾家豪门大户,历经十几代人苦心经营,才有这么大的家业。不说叔族同乡,就是师长同僚也是位居高位,你费尽心思,也休想对付得了艾家。” 李毅冷笑道:“艾家死活我并不在乎。我只知道若是有人敢于我不利,那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艾应甲望着李毅凌厉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他早就知道李毅会成为艾家之敌,但没料到短短一个月,就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 此子再放任下去,岂不是反了天了? 艾应甲心中惊醒,对李毅泛起了杀意。 “老朽劝告的话已经说在前面,李毅,你好自为之。” 说完让马车继续行驶。 等到艾应甲入了督粮道临时衙门,在公房里见到了洪承畴。 艾应甲见到洪承畴,就躬身长长的拜道:“老朽艾应甲,拜见洪参政。手下缉捕贼匪,惊动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见谅。” “缉捕贼匪?何来的贼匪?” 洪承畴端坐着,不怒自威的问道。 艾应甲笑着道:“自然是李毅等人。他们昨夜杀死我艾家家丁,又掳去老朽爱子。老朽于是派家丁缉捕,这才惊动了大人。” 洪承畴望着一脸严肃的艾应甲,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 只不过此事李毅已经禀报,洪承畴不会让艾应甲蒙混过关。 他将一沓口供放在桌上,指着最上面一张。 “艾老可以看看。” 艾应甲神情变幻,上前拿起看了一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最上面一张正是艾万华的口供,上面写着他夜闯民宅,殴打乡民,欺辱民妇的经过。 艾应甲握紧口供,不明白自己的二儿子为何如此糊涂,怎么能说出实情口供? 艾万华当然不会这么蠢。 若是平常,他定然咬死不说,等待艾家疏通关系,救他出去。 可是今日他被李毅痛打一顿,又被手下惨死的画面吓得浑身哆嗦。 有李毅在旁边,他不敢有半点隐瞒,都说了出来。 艾应甲扔下口供,深吸一口气。 “洪参政,这份口供真假如何,还需确定。老朽也不知有无屈打成招,您说是不是?” 洪承畴脸色一板,指着口供沉声道:“艾公做过府衙同知,如今有口供,再加上乡民夫妇和邻居指证,还不死心吗?艾家家丁身穿罩甲,装备火器,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竟还敢围杀巡检司,火烧巡检衙门,这等罪行,难道不是谋逆吗?” 谋逆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艾应甲吓了一跳,但依然咬牙道:“身穿罩甲和火器的并非艾家家丁,乃是神木堡官兵。我儿乃神木堡把总,留手下在艾家修养而已,昨日只是义举。” “那追杀碎金镇巡检,火烧巡检衙门呢?” 艾应甲满头大汗,神情忐忑,喃喃道:“当时家丁不知实情,还以为是贼匪。放火之事,只是去巡检司求援,误烧而已。” “好个误烧。” 洪承畴一身朝廷大员的威严,义正严辞的道:“本官来米脂县之前,就听闻艾家二少爷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没想到艾家诗书传家,竟然也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既然艾公执迷不悟,本官就将此案文书上呈巡抚衙门以及刑部都察院,让他们派人调查,看一看是否如艾公所说。” 这是要联合各个衙门,一起绞杀艾家立功啊。 艾应甲如何不知孰对孰错,他心中恐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洪参政,老朽倚老卖老,竟慢待大人,罪该万死。” 洪承畴静静坐着,并不说话。 艾应甲被逼无奈,只得服软道:“参政筹措粮草,支援剿贼。老朽并无大用,愿意捐献三万石粮食,交给督粮道衙门。” 洪承畴依然不为所动。 艾应甲又低头道:“老朽珍藏汝窑御用瓷器一套,愿送给大人鉴赏。并运一万两银子去往大人家乡。” 洪承畴脸色这才松动几分。 “瓷器就不用了,拿出五万石粮草吧。” 艾应甲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洪承畴神情轻松几分,走到桌前,将艾应甲扶起来,正色道:“如今贼寇四起,局势糜烂,本官也不想再生乱子。艾公不会怨恨本官吧。” 艾家几代进士,官场同期同僚同乡,以及联姻师长,关系错综复杂。 洪承畴也不敢逼迫太甚。 艾应甲缓缓站起来,摇头道:“愿赌服输,艾家棋输一着,对大人没有什么好怨念。” 说到这里,艾应甲满脸怨毒的咬牙道:“只是碎金镇巡检李毅,屡屡和艾家作对。此人,老朽深恨之。” 听到这番话,洪承畴有些犹豫。 艾应甲枯瘦的手掌抓住洪承畴的手臂,死死盯着他道:“我艾家虽不算什么,可在陕北也有几分颜面。大人若想凑齐剩下的三十万石粮草,怕是离不开我艾家帮忙。 这个案子,老朽给大人服软,只不过李毅区区乡野小子,艾家想要他的命,大人不会不答应吧?” 艾应甲也明白洪承畴需要筹措粮草立功,然后升任巡抚。 他抓住洪承畴最在乎的事情,逼他对付李毅。 第66章 彩礼和嫁妆 艾应甲神情平静的离开了洪府。 铁打的豪强流水的官。 洪承畴再厉害,也总有一天会调走。 但是李毅这个当地人,艾家的死敌,一定要死。 自己绝不会让他站在艾家的尸骨上,成长为参天大树。 很快,随着洪承畴的故意包庇,再加上艾家的走动,此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艾万华明明残害农户,欺凌妇人,却被上报为双方发生纠纷,判艾家赔偿十两银子。 至于艾家家丁全副武装,进攻官府巡检司的事情,则被称为误会,随着艾家捐献五万石粮草,不了了之。 此案盖棺定论,一场危机被艾家利用权势钱粮成功解决。 不过这次洪承畴获利最大,他在艾家这里成功打开了突破口。 然后在艾应甲的帮助下,从陕北的官绅大户手中,凑齐了十万石粮草,大大缓解了前线剿寇的军需压力。 再加上陕西总督武之望、陕西左布政使刘广生联名上奏为洪承畴请功,崇祯皇帝大喜,夸赞洪承畴工与谋国,利国利民,赏赐麒麟服。 明朝赐服有严格的标准,最尊贵的是蟒服,唯有一二品内阁大臣才能穿。 二等则是斗牛服,稍逊于蟒服,用来赐给朝廷大员。 三等就是最为熟悉的飞鱼服,天子亲军锦衣卫所穿的就是飞鱼服,多赐给武官。 至于再次之,则是麒麟服。多赐给公侯驸马,以及三四品大员。 赐福不仅是无上的荣耀,更是说明简在帝心,前途无量。 因为案件被压下,李毅倒是没能立功提拔,他倒觉得没什么,高杰却愤愤不平。 “我等为洪参政做事,厮杀一夜,险些丧命。到头来却什么功劳都没有。” 李毅从地上拿起一杆鸟铳,笑着道:“这些兵器罩甲,不比功劳实在吗?” 高杰不满的道:“巡检,这些东西难道能和官位相比?你就不想做更大的官?” 李毅望着高杰,摇摇头道:“这你可就错了。” 碎金镇巡检司临时衙门内,李毅看着身边的弓手,语重心长的道。 “如今朝廷党政不断,恶政不断;官府横征暴敛,大户囤积居奇;官兵作战胆怯,只知虐民。乱世将至,什么都没兵刃最重要。我等所要做的,就是苦练武艺,抱团取暖,再为乡亲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已经是够了。” 若是以前,李毅说的这些弓手们自然不懂。 但经过读书识字,再加上和李毅见了许多世面,大家对世道的混乱确实感同身受。 高杰闷闷不乐的离开。 乱世又如何,只要做了官,威风八面,光宗耀祖,不比什么都强吗? 李毅看着高杰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这次他为洪承畴做事,确实没得到提拔。 只不过抓捕艾万华,连杀艾家数名家丁的壮举,却让他在米脂县威望更盛。 洪承畴也投桃报李,答应巡检司扩充弓手由李毅推举,他帮忙定下。 并且将缴获的艾家兵甲移交给李毅。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洪承畴略微刻薄寡恩,只是将自己当成对付艾家的刀子。 只不过李毅也不在乎。 他所要做的是积蓄力量,洪承畴在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洪承畴呢。 接着这次扩充巡检司的关头,自己正好能够将甘泉团练拉到明面上。 巡检司衙门被烧,官府出面挪用碎金镇空置房屋,充当巡检司临时衙门。 李毅安排高杰带人守着巡检司,自己则返回李家庄。 婚期将至,他却一直没能回去。 婚期定在大年初六,过两天就是除夕,李毅也要早做准备。 他回了李家庄,顿时迎来乡亲的恭贺。 李毅获得官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甘泉里。 好不容易拜托掉祝贺的乡亲们,李毅回了家中,一看就看到站在院子中浆洗衣服的云娘。 看到李毅走进来,云娘目光如水,体贴的为李毅拿下包袱,柔声道:“可曾用饭了?” 李毅笑着道:“还没有。” 云娘转身就要去做饭。 没想到小手却被一把攥住。 感受中手里柔软的小手,李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云娘。 云娘打开一看,有些惊喜道:“是根簪子。” 说着拿起来,欣赏上面的玉兰花,脸上满是甜甜的笑容。 看来没有女人能拒绝首饰。 “买来有几日了,一直没空送你。” 李毅一边说着,一边将发簪查到云娘头上。 玉兰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泽,配上云娘俏丽的脸蛋,一时之间让李毅有些看呆了。 云娘也羞红着脸,心中满是甜甜的喜悦。 “师父师娘,你们在干嘛?” 李过带着一帮小伙伴飞快的跑过来,大声的叫嚷着。 云娘“嗖”的一下收回了小手,去厨房做饭。 李毅没好气的转头看向李过,呵斥道:“整日毛毛躁躁的,最近课业如何了?” 听闻课业,李过心虚的缩着脑袋。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学了八百多个字,可他总有几个写错,被打了几顿手掌了。 “师父,太爷爷找你。”李过连忙转移话题。 “你们都听好了,谁要是落了课业,别怪我不客气。” 李毅教训他们一顿,就去祠堂见了太爷爷。 太爷爷连同几个长辈等着李毅,是与他商量婚事。 《大明律》规定男子年满十六,女子十四才可以成亲,包括和尚道士。 成亲流程分别是提亲、算凶吉、定亲、送彩礼、成亲。 前几日王三娘作为媒人,已经走完了前面三个步骤,拿了婚书。 可是彩礼如何送,就需要李毅决定了。 因为按照规矩,男子出彩礼,女人也要陪嫁相应的嫁妆。并且嫁妆最少也要价值彩礼八成,甚至超过彩礼。 嫁妆费用太高,极易造成穷苦人家破产,所以民间时有溺死女婴的事情发生。 但是云娘一无亲人,二无财产,这个彩礼和嫁妆如何安排呢? 李毅想了想,道:“云娘与我同甘共苦,彩礼过轻我心中过意不去。数年来云娘织布缝补,付出甚多,就劳烦王三娘带人算来,去购买布匹首饰一百两,充作嫁妆。我亦会拿出相应彩礼。” “一百两?” 听闻这么多银子,在场诸位都面带惊讶。 要知道甘泉里的大户人家,婚嫁嫁妆差不多也就这个数,寻常乡民能凑够五两银子已经是多的了。 不过如此一来,这场婚礼倒是能办的风风光光,让大家伙好好热闹热闹。 第67章 过年了 此事解决了,李毅问起了农户的事情。 太爷爷叹了口气,“那夜他们投奔而来,我就让李过将他们藏进祠堂。艾家的人来问过几次,可李家庄有团练在,他们也不敢放肆。好在如今此事告一段落。” 李毅点头道:“我听闻这段时间,农会处理了许多这样的事情?” 太爷爷点头道:“如今农会由我和高老丈二人负责,其他村长族长多是协助。按照你的嘱咐,只要加入农会的乡民,无论是税赋还是印子钱,都由农会去谈判削减。若是乡民收到欺压,也有农会庇护,主持公道。” 李毅点点头。 虽然这个农会是他主张建立的,可是这件事太过繁琐,他后来交给了太爷爷和高老丈来负责。 自己则主要负责团练,以及提供钱粮。 不过眼下看来,农会有太爷爷和高老丈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再加上团练武力的支持,足够对付甘泉里的大户富农。 李毅望着白发渐多的太爷爷,由衷的感谢道:“这段时间,辛苦太爷爷了。” 太爷爷呵呵一笑,慈爱的望着李毅道:“毅哥儿,太爷爷明白你胸有大志,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乡亲们。好在我这个老家伙腿脚还硬朗,能多帮你几年。” 说到这里,他关心道:“只不过艾家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要多多小心。” 李毅点点头道:“谢谢太爷爷提醒,我明白的。” 李毅还想过问结婚的其他事情,可他是后世看法,听了几段就觉得有太多凡俗缛节。 太爷爷等长辈实在受不了,就将他轰了出去,不许他添乱。 李毅走出祠堂,不由苦笑。 看来太爷爷等人,对自己的婚礼十分的看重。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成亲也就代表成家立业,是个真正的男人。 所以村里的长辈,都想借此提升自己的威望。 不再细想这些,李毅转头去了谷场。 虽然快过年了,但是团练没有停止。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百余青壮已经脱胎换骨。 每日饭菜管够,再加上三日一锅汤,七日一顿肉,青壮们的精气神如同脱胎换骨。 旗帜飘扬,他们在金鼓声中分分合合,喊声震天,表情刚毅,配合默契之下,确实有几分训练有素的精兵模样。 只不过李毅明白,他们还未经历过实战。 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残酷和恐惧,足以摧毁青壮的信念和勇气。 看来是要想办法,让这帮青壮见些血了。 李毅思考着。 高老实和刘宗敏迎了上来。 刘宗敏此刻不仅是李家庄的铁匠,也是团练一员。 他体格健壮,力大无穷,脑子也灵活,在测试中获得了选锋的称号。 青壮们鲜有人是他敌手,也就李狗蛋在力气上能撑上半刻钟。 “近日团练如何?”李毅问道。 高老实正色道:“队列旗号都已经熟悉,最近都在训练武艺,组织各什对抗。大家都很积极。” “很积极?” “那是当然。队正让他们吃好喝好,还发饷钱,教他们练武识字。他们若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训练,那岂不是没良心?让大家指着鼻子骂。” 李毅闻言哈哈大笑。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队正,大家都在问,何时放假,让他们回家过年?”高老实如实答道。 李毅笑着道:“过两日就是除夕,确实是该放假了。” 高老实挠挠头道:“自从开始团练,大家每日训练,都没时间回家,也确实想亲人了。“ 李毅自然明白,不过他在放青壮回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决意取消团练。” “取消团练?”高老实和刘宗敏都大惊失色。 李毅笑着道:“我如今身为碎金镇巡检司巡检,今后怕是要常驻碎金镇。而碎金镇巡检司正缺弓手和民壮。我打算将团练青壮编入巡检司,今后大家就是官府承认的官差。” 将团练青壮编入巡检司,是李毅想了许久才决定的。 这些青壮愿意参加团练,大多是因为寒冬天气没有活计。若是开春之后,需要耕田种地,他们怕是就无法继续参加团练。 而若是给他们官差的身份,让他们加入巡检司,就能够脱产,闲时训练,必要时也可拉出去作战。 只要掌握了巡检司上下,再让孙可望运来足够的盐块,那么明年自己就能扩大私盐贩卖,拥有一条财路。 再者,艾家这次大出血,定然恨死自己了。 自己也要牢牢握着这对武装,提防艾家的报复。 当李毅将这件事告知团练青壮们之后,大家伙都十分兴奋。 成为官差,这可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团练青壮都愿意加入巡检司,为李毅效命。 而李毅也当场下发新年红包,一个人一百文钱,让他们回家过年,来年初三再回来,就是巡检司的官差了。 两天后就是除夕。 李自敬专门做了几个红灯笼,送给了李毅。 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热热闹闹的。 饭后女人们去洗碗收拾,李毅和李自敬、李自成、刘宗敏坐在一起闲聊。 李自成这段时间十分忙碌。 他带着乡民们开垦荒田之后,又沤肥准备来年使用。 他还想疏通田渠,只不过乡民们饭都吃不饱,无法完成这么大的工程。 可以说,李自成为来年种地,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 就等着来年丰收,他能够还上欠款,让乡亲们都有口饱饭吃。 只不过李毅明白,明年还会是一个灾年,而且还是天灾兵祸。 他暗地里提醒李自成几句,不过兴头正盛的李自成,根本不在意。 他甚至摆摆手,无比自信的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丰收。” 李毅在旁边看着,不由的苦笑。 瑞雪兆不兆丰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是小冰河时期,接下来一年会比一年冷。 第二天出门,到处都是新年好的问候。 李毅提着两袋子山货去了米脂县。 他先去拜见了史可法。 史可法一个人过年,十分的冷清。 见到李毅来拜年,立刻高兴的拉着他坐下。 仆人上了热茶。 史可法打趣道:“你怎么来了?还带东西来,难道是想贿赂本官?” 李毅打开袋子,露出里面的山货。 “这些东西都是村里人采摘的,吃的就是鲜味。这大过年的,我也不好空手来不是。” 李毅的话,让史可法哈哈大笑。 “你去拜见洪大人了吗?” 李毅摇摇头道:“还没去呢。” 史可法站起身,笑着道:“大过年的,本官也要去拜个年,你我同去吧。” 说完让仆人去牵马车。 两人出了门,坐上马车去了洪承畴的府邸。 马车上,史可法开口道:“我听闻洪参政允许你扩充巡检司,若是我所料没错的话,你定然是会抽调团练,补充巡检司衙门。” “大人真是聪明过人,我自然是这个想法。” “真的只是如此吗?”史可法似笑非笑的道。 李毅自然不会说他是为了贩卖私盐,提防艾家。 于是笑着道:“前些日子,我在关卡与一位范老板聊了聊。才知道经商跑商,需要历经那么多关卡,层层吃拿卡要,他们烦不胜烦,许多商队都被硬生生的拖垮了。长此以往,商业凋敝,税收会更加糜烂。这次扩充巡检,我打算扫清沿路抢匪,统一收税,革除弊病。” 史可法满脸严肃的点点头。 “虽说士农工商,商是最低一等。可是物通南北也缺少不了他们。地方官府层层盘剥,长此以往,必会留下祸患。你既然有想法,倒是可以试一试。若真是因此,你安插亲信,将巡检司完全掌握在手里,本官倒是不反对。” 一句不反对,已经是暗暗告诫李毅,巡检司全部用自己人可以,但不要以权谋私。 李毅额头渗出冷汗,连忙点头答应。 这时马车到了洪府,两人坐下。 今日拜年的人颇多,李毅和史可法等候半个时辰,才被洪承畴接见。 “今日事多,让你们久等了。” 洪承畴招呼李毅和史可法坐下。 他表情严肃道:“宪之,官兵与王嘉胤等贼寇交战,迟迟未能取胜。而固原兵变抢州库,甘肃兵变杀参将,宁夏兵变杀巡抚,陕西局势眼看越来越糟,此战短时间怕是难以结束。” 史可法担忧道:‘若是如此,军需粮草怕是所耗甚巨,大人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洪承畴轻叹一口气道:“本以为贼匪作乱,官兵一到,就能剿灭,谁料到竟成烈火燎原之势。艾家等官绅大户不愿捐献钱粮,我意让你主持清丈,划分出军田,逼他们服软。” 陕西地处边关,洪武朝就有许多卫所兵。 卫所兵战时应伍,闲时屯田,所以陕西有许多军田。 只不过这些军田大都被官绅大户占据,洪承畴就想利用清查军田,让官绅大户们服软。 此事定然会受到官绅大户的阻挠反对,可以说困难重重。 但是史可法依然应了下来。 洪承畴又对李毅道:“陕北大户多以艾家为尊。李毅,本官希望你对付艾家,找出他们的痛脚。“ 李毅自然答应。 交代完这些,洪承畴端茶送客。 李毅和史可法坐上马车。 史可法沉思片刻,突然道:“李毅,此次你帮了洪大人大忙,却得不到提拔,你可知道为何?”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今巡检司的事情我还未弄明白,倒是没想到提拔。” “你啊,简直是执迷不悟。” 史可法罕见的有些气恼道:“李毅,你才能过人,又武艺高强,洪大人正是用人之际,如何会不想提拔你?可是你频频拒绝招揽,年轻气盛,一意孤行,这样做,洪大人如何愿意提拔你。你这是自废武功,浪费了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李毅笑着摇摇头。 自己当然明白大树底下好乘凉,跟着洪承畴能够官运亨通。 只不过那时的自己,只是洪承畴手里的一把刀。 失去了自主权,成为洪承畴的家奴手下,那时的自己只能坐看天下将亡,率兽食人的场面。 只不过史可法接下来一番话却让他深思。 第68章 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官无常贵,民无终贱。你不愿为人所制约,这点本官明白。可是若你为此放弃大好前程,上不能报效朝廷,下无法庇护百姓,那又有什么用?你我做官,要的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并未畏难畏艰,被执念所困。” 李毅久久不语。 他明白史可法的良苦用心,也认为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洪承畴乃是督粮道参政,地方大员,自己若是能够投效他,就能升官,拥有更大的权利和更高的地位。 利用这份权利和地位,自己积蓄的力量,会远远比经营甘泉里更大。 而且甘泉里有了农会,愿意投军的青壮也被自己收回麾下,已经不需要付出太大的精力。 自己现在要做的,确实是要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 “多谢大人指点,我明白了。” 李毅向着史可法深深一拜。 史可法一言惊醒梦中人,让李毅的观念彻底扭转。 史可法欣慰一笑,他看重李毅的品行才能,这才诚心劝告。 如今见李毅听进去了,不由非常高兴,认为自己为朝廷笼络住了一位人才。 只是李毅所思所想,却是如何利用官职权势来积蓄力量,更好的造反。 告别史可法的时候,李毅递上一张请帖。 史可法打开一看,笑着道:“没成想你小子这么早成亲,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会准时前去祝贺。” 李毅告辞离开。 他又去了县衙找高一功拜年,并且送了一份请帖。 将这些事做完,李毅准备返回李家庄。 只不过他刚刚出了城门,就一眼看到一个倩影站在马车上旁,像是在等候。 破破烂烂的城门口,来往都是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百姓,而洪玉莹脸蛋娇媚,唇红齿白,顾盼生姿,像是鹤立鸡群一般,显得格外出尘。 她神情冷峻的站着,身边有数名持械护卫,无人胆敢靠近。 看到李毅牵着马走出城门,洪玉莹的神情才和缓几分。 李毅有些尴尬的走上前,拱手道:“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是在等人吗?” 洪玉莹冷哼一声,有些傲娇的道:“我就是在等你。” “等我?” 洪玉莹噘着嘴,有些恼怒的道:“怎么?不行吗?” 面对这个任性的大小姐,李毅哪里敢说不行。 “陪我走走吧。”洪玉莹突然有些失落的道。 李毅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向着城外走去,洪家护卫则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 李毅牵着马,望着身边的洪玉莹。 今日她穿着一身橙红色纱裙,外面套着玫红锦缎小袄,再配上紫黑镶金边的锦袍,少了几分可爱稚嫩,多了几分高贵雅致。 “好看吗?”洪玉莹突然扭头看着李毅。 四目相对,李毅有些心虚的转过头。 “喂,你是木头吗?我问你话呢?” 李毅苦笑着道:“好看,与之前相比有些不同,让人耳目一新。” 听到李毅这么夸赞,洪玉莹甜甜一笑。 不过她又阴阳怪气的问道:“那我和你那未婚妻,谁更好看?” 李毅满脸无奈,不是说古代女子含蓄羞涩吗?怎么这个刁蛮大小姐就这么难缠。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不比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好看吗?” 洪玉莹见李毅不说话,不由翻了个白眼,不开心的道。 “云娘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只不过跟着父亲流放,才遇到我。她清纯可人,温婉贤惠,在我心中,自然是极美的。” 李毅扫了洪玉莹一眼,淡淡的道。 “那就是比我美了?” 洪玉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了毛,狠狠的瞪着李毅,撅起了嘴巴。 李毅摇摇头道:“洪小姐清丽雅致,与云娘是不同的美。” “哼,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高兴。” 洪玉莹傲娇的嘟囔一声,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揉着手帕。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走。 一直走出去二里路,洪玉莹突然站住了。 她看向李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道:“李毅,你退婚吧。” “退婚?我为什么要退婚?”李毅满头雾水的道。 原本还颐指气使,傲娇任性的洪玉莹,俏脸先是一红,继而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远处语气急快的道:“你退婚,然后娶我。” “娶你?” 李毅吓了一大跳,满眼不敢置信的望着洪玉莹。 这个大小姐是不是吃错药了,她可是洪承畴的女儿,自己就是个九品芝麻官,怎么可能娶的了她? “怎么,你不敢吗?”洪玉莹鼓着嘴,盯着李毅道:“若是我爹不答应,大不了我们私奔?” “私奔?”李毅满脸诧异的看着她。 他有些被搞糊涂了,一脸无语的道:“洪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我身份天差地别,怎么可能在一起。再说,我与云娘情投意合,同甘共苦,我又怎么可能做陈世美,丢下这么好的妻子呢。” 洪玉莹闻言娇躯一震,神情低沉的咬紧嘴唇,整个人如同激怒的母狮,怒声道:“若不是有人向我爹求亲,你以为我会愿意这样吗?我这样做,只是想你配合表现,帮我拖延时间,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 “原来是这样。” 李毅不屑的淡淡一笑,“不过此事我怕是帮不上你,婚期已定,我初六就会成亲。” “不帮就不帮,本小姐还看不上你了呢,少给我自以为是。” 洪玉莹冷笑一声,连连嘲讽。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李毅实在受不了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骑上马匹,向着李家庄赶去。 而洪玉莹则满脸清高冷傲的望着李毅的背影。 在那身影渐渐远去的过程中,双眼慢慢被泪水模糊。 直到护卫丫鬟赶上来,才不留痕迹的擦掉泪水,一脸冷厉的转身上了马车。 “告诉管家,初六一早就派人通知李毅,陪爹爹去延安府公干,不许他推辞,不然以违抗上命羁押。” 洪玉莹声音冰冷的道。 外面的护卫丫鬟齐齐打了个冷战,连忙应下。 洪玉莹则是掀开窗帘,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峦,喃喃道:“我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李毅,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第69章 鞑子来袭 接下来几日李毅一心筹措婚礼。 云娘搬去了其他窑洞暂住,王三娘则带着妇人打扫干净李毅的窑洞,等着迎娶云娘过门。 很快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十里八庄的乡亲们都来祝福这对年轻的夫妻。 整个李家庄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李毅身穿大红喜袍,扎着缨花,如同唱戏一样,被一帮妇人摆弄。 就在他们要出发迎亲的时候,一匹快马闯进了李家庄。 马背上端坐着洪承畴的亲随,朗声道:“大人有令,命李毅去往延安府公干,立刻出发,不容迟缓。” 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冷清下来。 李过高声道:“大人,我师父还要成亲呢,怎么能走呢?” 亲随冷着脸道:“参政大人既然下令,必须遵从。” 乡亲们议论纷纷。 李毅却看出了猫腻。 他叫退冲动的李过,走上前道:“敢问,参政大人的文书手令在何处?” 亲随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递过来一封公文。 李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撕开,露出里面的白纸。 他将白纸扔在地上,微笑着道:“劳烦回去禀报你家小姐,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 亲随满脸尴尬,调转马头离开。 这时李自敬让乐手们重新敲打起来,整个李家庄重新恢复热闹。 就在李毅跨上马背,要去迎亲的时候,又是一匹快马奔驰而来。 蓬头垢面的骑手大声喊道:“鞑子入侵,鞑子入侵了,大家快跑。” 乡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自成粗暴的推开乡民,上前将想要离开的快马拽住。 “什么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人给快马递上一碗水。 他一饮而尽,哑着嗓子道:“是土鞑,他们去年闹起了内乱,又遭了灾,今年活不下去,闯进了边墙开始抢掠了。榆林的快马都派出来,让乡亲们赶紧躲起来。” 土鞑就是延绥边墙外,游牧在河套和归化城的土默特部。 土默特部由俺答汗后代世袭统治,俺答汗去世后,子孙逐渐衰落,但依然是漠南蒙古右翼第一大部落,如今由博硕可图汗统领。 听到蒙古人闯进边墙开始抢掠,乡民们都惊恐万分。 大家惊慌失措之下撞翻桌椅,摔倒在地。 混乱的人群开始四散逃开,不断有人被撞倒践踏,整个李家庄乱糟糟的,到处是哭喊声,怒骂声。 李毅望着混乱的场面,暗道今日怎么这么多变故。 但眼看着乡亲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李毅扯掉头上的缨花,翻上高墙大声道:“诸位乡亲,切勿慌张。” 洪亮的声音压下了周遭的吵闹,又有高杰等人在旁边维持秩序,混乱的局面总算平静下来。 李毅望着满脸惊恐的乡民,大声道:“鞑子入侵,要想进攻甘泉里,定要通过碎金镇。我会去往碎金镇打探消息,若是鞑子大举进攻,我会派人带大家躲进山里的。” 听到李毅这么说,乡民们顿感安心不少。 这场婚事怕是没法完成了。 李毅让太爷爷将食物分给乡亲们,然后招来高杰等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鞑子入侵,说不得要经历一场苦战。你们分别去找回青壮,各归建制,然后到碎金镇找我。” 高杰连忙道:“巡检,你要去哪里?” “我先去碎金镇打探消息。” 李毅骑上马就要离开。 这是李自成也牵着马赶来,肃然道:“毅哥儿,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自成弓马娴熟,有他帮忙也是好事。 两人骑马一路向东而去。 沿途路过官庄,门楼已经关闭,艾家家丁以及民壮都登上城墙,警惕的望着路过的李毅二人。 而城外的流民们则不知情况,挤在荒林中窃窃私语。 李毅拍马而去,走到林子前大声道:“鞑子闯进边墙内了,很有可能来这里打草谷。你们速速离去。” 听闻鞑子要来,流民们乱成一团。 几个明事理的向李毅躬身道谢,招呼同伴要去山中躲避。 李毅二人到了官道,只见有百姓车马一路向南,慌里慌张,乱成一团。 几辆架子车倒在道路边,哭喊声震天。 汉子背着孩子,将老人绑在驴背上,再拉条绳子让女人绑住腰在后面跟着,走了几里路,就累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老人知道这样谁都走不远,就跳下驴背让孩子骑,自己拄着拐杖在后面跟着,渐渐没了踪迹。 道路边到处都是父母寻找孩子,孩子哭喊叫着爹娘的身影。 无数乡民失去父母妻儿,回首望着燃起浓烟的方向,满脸涕泪,哭嚎而行,如同人间惨剧。 李毅心中不忍,可他没有时间停留。 向北十余里,就见十几个鞑子哨骑正在袭击一群百姓。 哨骑哈哈大笑,不断弯弓射向拥挤在一起的百姓,然后等到百姓散开,就提着弯刀长矛冲上前去,杀死百姓,掠夺财物。 中间有一家五口,被三个哨骑围攻。 年富力强的汉子举着锄头冲着哨骑大声的叫骂,他身旁则是举着柴刀,瑟瑟发抖的妻子。 而他们两人所庇护的,则是自己一对儿女以及年迈的父亲。 马蹄翻飞,飘扬的烟尘中,不断有箭矢射来。 持续的骚扰中,汉子被一箭射中肩膀,血水混合着汗水,刺激的他如同疯魔般冲向了哨骑。 哨骑等的就是这一刻。 其中一人催动战马,飞快的从汉子身边疾驰而过,一杆长矛无情的洞穿了他的胸口。 瑟瑟发抖的妻子发出绝望的惨吼,举着柴刀就要上前拼命。 可是转眼被绳索套住,哨骑哈哈大笑着催动战马,拖拽着女人,然后马蹄践踏,只留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远处的老丈满脸泪水的抱住孙子孙女,想要逃走,可是他如何能跑的赢马匹。 “让开。” 一声怒吼响起,李毅催动战马,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冲进了哨骑的队伍里。 鞑子哨骑根本没想到有人敢对他们出手。 慌乱之间,李毅手中虎牙枪寒光闪烁,瞬间洞穿一人的胸口。 马匹嘶鸣一声,带着李毅向前奔驰。 一个哨骑迎头冲了过来。 李毅神情冷峻,双腿夹着马腹,寒光一闪,虎牙枪直接撞飞长矛,划过对方的脖子。 “噗嗤” 炽热的鲜血随着动脉激射而出,在飞溅的血水中,一人一马急冲而出。虎牙枪连刺带挑,一连杀死四个鞑子哨骑。 剩余的哨骑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跑。 李毅追赶出去一里远,眼看着马力不足,胯下马匹也不是好马,只能放弃。 回到原地,李自成正在收割鞑子人头。 他看到李毅回来,称赞道:“毅哥儿,你真是勇武不凡。要知道鞑子哨骑可都不好对付。” 李毅没有心情说这些,随意点点头,走到背着孙儿的老丈面前,问道:“老人家,鞑子主力打到哪里了?有多少人?” 老丈满脸悲戚的哭着道:“打到北面的角河堡,足足有三百多人。” “他们是从哪里打进来的?” “是从归德堡东面的城墙,俺们村子就在附近,刚逃出来,就被鞑子追上了。村里的人死了一半,剩下的都在往南跑。” “官兵就没有派兵阻拦?” 老丈满脸仇恨的道:“他们见鞑子打进来,立刻关闭了大门,都躲起来做缩头乌龟。” 李毅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官兵阻拦,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遭遇惨祸。 就连甘泉里,怕是也不安全。 老丈带着两个孩子走到汉子的尸体旁边,哀嚎大哭。 然后又拉过来儿媳的尸体,让两个孙子跪下来磕头,就要一路向南逃命。 他不是不想埋葬儿子儿媳,只是鞑子大队人马就在后面,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李毅掏出二两银子塞进老丈的怀中,带着李自成一路向北。 碎金镇北面就是角河堡,里面驻扎着一队官兵。 李毅和李自成不惜马力,很快就远远瞧见了角河堡。 角河堡城门紧闭,两丈高的墙垣让缺少攻城器械的鞑子根本登不上去。 三百多个鞑子骑在马背上,呼呼乱叫着向着墙头抛射箭矢,并且驱赶着百姓向着城门楼聚集。 百姓们呼喊着哀求官兵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只是城外有鞑子徘徊,城墙上穿着破旧铁甲的小旗官根本不敢开门。 渐渐地,失去耐心的鞑子冲向百姓,挥舞着长刀长矛,胡乱的砍杀了一片人,然后拿出绳索帮助女人和青壮,向着四周的村落赶了过去。 “怎么只有三百人?”李毅疑惑道。 李自成解释道:“官兵主力被流寇牵制,没有出城野战的实力。鞑子应当是化整为零,四散打草谷了。这伙鞑子,应当就是一部分。” “这么说,一伙鞑子最多只有三百多人?” 李自成点点头道:“官兵主力就在府谷一带,鞑子定然不敢停留太久,只会抢一波就跑。只要咱们守住碎金镇,就能够挡下他们去往甘泉里和米脂县的道路。” 李自成对官道沿路非常的熟悉,他在地上画了简单的路线,让李毅一目了然。 两人摸清楚情况,然后就返回碎金镇。 当他们进入碎金镇的时候,高杰等人已经带着青壮到达。 百余团练青壮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修整,他们手里握着刚刚放下去的兵器,脸上恐惧、兴奋糅合在一起。 “师父,鞑子打到哪里了?” 李过领着高小甲等一帮小伙伴,急切的问道。 李毅眉头一皱,沉声道:“谁让你们来的?鞑子很快就打到这里了,你们快回李家庄去。” 李过撇撇嘴,“俺们也参加了团练,也能打仗。师父你不要小瞧俺们。” 身后的少年们全都挺胸抬头,目光灼热的望着李毅。 李毅指着他们佩戴的木质兵器,笑着道:“你们就靠这些打仗?” 少年们脸色一红。 如今兵器短缺,他们除了领到几杆长矛,其他都是训练用的木头兵器。 李毅走到马匹旁,拿出刚刚缴获的长矛和弯刀,递给他们。 “既然你们有勇气,那我就留下你们。李过,你带着你的人,负责将逃难来的百姓护送到米脂县,维持秩序,不要发生混乱。能做到吗?” 李过仰着头,坚定的道:“能做到。” “出了乱子,小心你的屁股。好了,快去吧。” 李过哼了一声,带着一帮少年离开。 李毅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北面的鞑子很快就会到达米脂县,接下来要怎么做,需要尽快决定。 李毅让心腹手下都进入房内商议。 他拿出一张白纸,按照李自成之前的描述,画了一份简单的地图。 桌子旁边站着高杰、高老实、刘宗敏、李自敬、刘大勇,还有李自成。 第70章 义勇军 看到众人围在桌子旁,李毅将探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然后他指着简陋的地图道:“碎金镇离甘泉里只有几十里路,往南则是米脂县。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撤往甘泉里,借助最前面的王家沟抵挡打草谷的鞑子兵。第二是咱们就在碎金镇组织防御,这样不仅可以防止碎金镇沦陷,阻断鞑子去往甘泉里的道路。还能掩护百姓们逃难。” 众人都是沉吟不语。 “依我看啊,商量个鸟,鞑子若是敢来,正好杀了拿去官府领赏,说不得还能领个官身。”高杰率先开口道。 李自敬冷哼一声,指着外面的青壮道:“你说的容易。咱们现在只有百余人,鞑子却有至少三百余人,就算打赢了,到时候死伤过重,咱们如何向乡亲们交代?” “李自敬,你害怕就直说,平日里我就瞧你是个软蛋。”高杰面带嘲讽的道。 李自敬拍案怒声道:“高杰,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小子就想立功当官。” “做官怎么了?老子就想光宗耀祖。” “想拼杀你只管去,可不能拿咱们甘泉里后生的命为你搏富贵。” “好了,别说了。” 两人争吵不休,李毅抬手拦下他们。 他看向旁边的高老实,“你来说说。” 高老实憨笑着道:“巡检,俺知道奋勇杀敌。你说怎么办?俺们都听你的就是了。” 众人抬头看向李毅。 李毅回想起一路上见过的幕幕惨剧,心中着实不忍。 他们若是退往甘泉里,那么鞑子就能长驱直进,闯进米脂县奸淫掳掠。到时候怕是有更多的百姓横遭惨剧,无数村落沦为人间地狱。 若是自己无力阻止也就罢了,可团练青壮刚好有一战之力,自己若是坐视不管,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身为碎金镇巡检,有守土护民的职责。如今胡虏肆虐,百姓受苦,我不能坐视不管。” 李自敬慌忙道:“毅哥儿,你糊涂啊。巡检司只负责缉捕贼盗,这可是打仗,死伤千百人都是正常的。榆林边军都坚守不出,你一个小小的巡检,与你有何关系?再说逃来的大多是榆林百姓,咱们犯不着拿甘泉里后生的命去救他们吧。” 李自敬还想再说,却被李毅劝阻。 “若我只在乎乡党生死,当初只管李家庄的乡亲就好,又何必建立农会,捐银买粮养活甘泉里其他乡民?” 李毅转头看着李自敬,正色道:“只因我的本心,并非是只救李家庄的乡亲,只救甘泉里的乡亲,而是想救所有忍饥挨饿,受苦受难的百姓。如今鞑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若我等不站出来,那今后我等遇难的时候,又有何面目指望旁人搭救?” “所以,今日我等所救的并非只是他乡百姓,亦是今后流亡无助的自己。我等要做的,就是告诉被鞑子残害的百姓,咱们甘泉里团练舍命为民,不仅是守土的乡勇,更是庇护天下的义勇军。” “义勇军?” 所有人低声念着这三个字。 只觉得浑身如同触电般,一股难以言说的豪迈和壮烈在胸口激荡。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也是李毅种在大家心中的一颗种子。 “说得好。” 一声赞叹声从门外响起。 史可法身穿青色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手里提着一柄宝剑走进屋内。 在场众人纷纷躬身施礼道:“拜见大人。” 史可法点点头,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李毅。 “本官果真没有看错人。大敌当前,百姓受苦,你李毅当仁不让,敢做为国为民的义勇军。这是百姓之幸,也是朝廷之幸。” 李毅苦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史可法摆摆手,正色道:“李毅,米脂县外囤积着大量军用粮饷,不容有失。洪参政特命本官带着米脂县团练以及标营将士,要在碎金镇抵挡鞑子南下。” 听到史可法带兵前来,大家都是面露喜色。 李毅连忙道:“下官刚刚去北面探查,发现鞑子已经分兵打草谷。离这里最近的是一伙三百余人的鞑子,他们围角河堡不成,怕是很快就会南下。” 史可法闻言大惊,“既然如此,那我们要赶紧备战。” 李毅点点头,指着地图道:“他们一人双骑,全是骑兵。我看这伙人应当是鞑子前锋,两刻钟就能赶到米脂县。我们要做的,就是赶紧准备拒鹿,提防他们杀来。” 史可法点点头,道:“你与本官一道去见标营千总,将情况告知他们。” 李毅点点头,回头望向众人,坚定的道:“大敌当前,容不得犹豫。我意在碎金镇抵挡鞑子,你们各去安抚手下,打磨兵器,等候命令。” 高杰等人皆是肃然点头。 李毅跟着史可法出了屋子,看到装备精良的三百人的洪承畴直属标营,以及六百余人的卫所兵。 两方泾渭分明。 标营将士皆是身穿钉镶棉甲,头戴铁盔,装备精良士气旺盛,为首的军官更是身穿里面穿着布面甲,外面套着铁札甲,装备有铁臂铠,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反观卫所兵,一个个穿着破烂红袄,头上带着头巾,哆哆嗦嗦的挤在一团,手中全是生锈破烂的兵器。他们军纪涣散,老弱掺杂在一起,乱哄哄的,再加上全都面带饥色,相比军队,更像是乞讨的乞丐。 史可法走到一个中年军官面前,笑着道:“朱千总,这位是碎金镇巡检李毅。” 朱千总大约三十多岁,身材不高但肩宽腰圆,手按腰刀目光凌厉,一看就是一员猛将。 他对一个小小的巡检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点点头。 史可法将李毅的建议说了一遍。 朱千总冷笑道:“区区三百鞑子,我标营三百将士,定然能够一鼓作气,杀退来敌。” 李毅劝说道:“鞑子虽然散开,可若是前锋遇挫,定然会召集大队人马,前来报复。为今之计,当招揽民壮,加固工事。” 朱千总喝骂道:“你一个小小巡检懂什么?鞑子只知道杀人劫货,一见官兵围攻,定然土崩瓦解。只要先挫敌人锐气,再据工事防守,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说完他瞪着李毅道:“我这就带兵出发,你抓紧抢修工事,若是贻误军机,必斩你头颅。” 史可法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但被李毅拦下。 “大人放心,我这就让人修建工事。” 朱千总点点头,带着三百标营,六百卫所兵向北行军。 第71章 朱千总之死 官兵乱哄哄的出发。 此时正值隆冬,天气寒冷,风雪如同刀子般,让卫所兵叫苦不堪。 很多人行动迟缓,抱着长矛小声的抱怨着,拖拖拉拉的根本不愿意去前线,和鞑子拼命, 卫所军官们则披着破旧的罩甲,骑着瘦马大声的催促着,若是有人敢不听话,立刻挥舞着皮鞭抽打上去,响起一阵惨叫声。 史可法看到这一幕,忧心忡忡。 他回头望向李毅,有些担忧道:“朱千总贪图战功,轻敌冒进,绝非好事。李毅,碎金镇的防务,还需你多多费心。” 李毅点头道:“我会派人观察战况。若是官兵进军不利,则可及时接应。” 史可法这才放心下来。 此时青壮们已经拆掉木头,削尖之后钉起来制作拒鹿。 李毅叫来高老实,吩咐道:“鞑子多是骑兵,你按照之前对付张献忠马军的办法,在地上准备陷马坑,然后插上尖刺。” 高老实立刻应声,带人前去准备。 就在李毅等人准备工事的时候,官兵已经向北行了二十多里。 朱千总下令哨骑查探敌情,自己则带着大部队缓缓前进。 在得知鞑子只有三百余人后,他就打定主意,定要率领三百标营以及六百卫所兵,全歼这伙鞑子。 若是能够一战而胜,定然能够立功受赏,成为游击将军甚至是参将。 想到这里,朱千总内心火热,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十分的期待。 他好歹经历过多次大战,在路过山势起伏的道路时,还会派人在两侧搜寻,防止鞑子埋伏袭击。 其中有几个边军的夜不收,更是能够听音辨别敌情远近,并且追踪马蹄印,寻找到敌人藏身之地。 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埋伏和突袭。 只不过因为赶路,后面的卫所兵队形更加散乱,朱千总考虑离敌人越来越近,就下令休息。 听到休息的命令,卫所兵乱哄哄的坐在地上。 他们到处奔走,有的要水喝,有的要面饼吃,有的眼珠子乱转想要找机会逃跑。 就在这时,沉闷的马蹄声突然响起。 之间远处烟尘腾起,马嘶怒吼声从远处传来。 “杀死这帮明狗,杀啊。” 三百余鞑子骑兵奔驰而来,朱千总大吃一惊,张嘴骂道:“狗日的,哨骑都他娘的死绝了不成。” 说完抽出腰刀,怒吼道:“披甲列阵,快他娘的列阵迎敌。” 三百精锐标兵立刻互相帮助披上甲胄,然后列阵迎敌。 但是卫所兵却乱糟糟的没有秩序。 朱千总回头望去,只见卫所兵像炸了锅一样,四散而逃。 卫所军官举着鞭子大叫着想要维持秩序,但是他们几个人哪里能看住这么多兵丁。 只是片刻间,卫所兵丁逃走了大半。 卫所官兵看到大势已去,兵都跑完了,他们还留下来做什么,于是直接拍着马,追着兵丁也一起逃走了。 标营将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哄而散的卫所兵。 这是什么情况?俺们明明挡在最前面,你们怎么逃得那么快? 但是战斗容不得他们迟疑。 鞑子骑兵哇哇乱叫着冲了过来。 标营都是洪承畴积攒的百战老兵,虽然卫所兵转眼间溃败,但他们并未收到太大的影响。 他们早就习惯了。 朱千总披挂上山纹铁甲,头戴铁尖盔,在家丁心腹的帮助下上了战马。 “火铳瞄准,弓箭抛射,减缓对方冲击的速度。“ 朱千总虽然自视甚高,但确实有几分本事。 手臂粗壮的标兵们张弓射箭,两阵箭雨射向鞑子骑兵。 缺少铁甲防护的鞑子骑兵顿时人仰马翻,原本一往无前的冲锋势头也为之一滞。 紧跟在后面的骑兵冲到了近前,但是面对的是成排的火铳手。 随着朱千总一声令下,几十把精良鸟铳齐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吓得鞑子马匹受惊,不敢前冲。 弥漫的烟雾笼罩住标营将士,但铅弹却毫不留情的激射而出,射进前排鞑子骑兵体内。 十数名鞑子骑兵惨叫着滚落在地。 其余没被火铳击中的鞑子骑兵被轰鸣声吓了一跳,满脸恐惧的驻马观望。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鞑子挥舞着马鞭,怒声道:“这是明狗的火器,没什么可怕的,跟着我冲过去。” 说完一马当先,冲向了标营队列。 其他鞑子也纷纷跟着前冲。 轰的一连串炸响。 又是一阵火铳齐放,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鞑子骑兵捂着血肉模糊的脸,滚在地上。 但很快就被后面的同伴践踏而死。 朱千总大吼道:“丢弃火铳,举枪前冲。” 一声令下,标兵举起长枪冲向了鞑子骑兵。 双方混战在一起。 装备精良的标营通过一连串远程打击,成功挫败了鞑子骑兵冲垮他们的目的。 虽然陷入了混战,训练有素的标兵们依然能够三五成群的齐齐前进,反观鞑子骑兵,因为没有战阵队列,又缺少甲胄的保护,尽管他们无比的勇猛,依然被官兵砍杀在地。 双方激战一刻钟,三百余鞑子骑兵只剩下两百余骑。 而官兵只死伤了十余人,可以说是稳居上风。 鞑子骑兵见到讨不得好,立刻调转马头,向着北方逃走。 朱千总首战告捷,十分的高兴。 他连忙派人收割鞑子的人头。 这些可都是杀敌立功的证据,会有兵部的人来验。 官兵原地休息,可是转眼间,原本离开的二百鞑子骑兵去而复返。 朱千总心里咯噔一下。 数年征战沙场的他看出来,这支鞑子骑兵定然是找了外援,想要拖住自己。 “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返回碎金镇。” 朱千总感觉到了危险,下令撤退。 但就在官兵打算撤退的时候,鞑子骑兵又冲了过来。 这次他们学聪明了,没有直冲官兵阵型,而是跑出一个半圆,向官兵队伍里抛射箭矢。 零落的箭矢射在罩甲上,根本造不成多大的杀伤。 可是官兵却要小心防备,根本没办法向南撤退。 朱千总记得满头大汗,他开始后悔不该轻敌冒进,不听那少年巡检的劝告。 可是为时已晚,朱千总只能下令长枪手小心防备,配合弓手反击,一步步后撤。 鞑子骑兵并不急躁,而是远远的围着,看到官兵快步撤退的时候,再冲过来抛射两轮箭雨,等到官兵严阵以待,又转头远去。 他们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在捕猎,追逐着猎物,只等援兵赶到,就冲上去咬断猎物的喉咙。 朱千总步步后撤,断断续续只走了十余里,就看到远处烟尘滚滚,显然有大队骑兵赶了过来。 等他看到那出现在视野里的骑兵时,大惊失色,满眼的绝望。 一个身穿紫色袍子的魁梧大汉端坐在马背上,身后则是近百人的青甲骑兵,而后面则是三百余披挂着半身甲的骑兵,其余则是披着毛皮袍子的牧民骑兵。 很显然,这是土默特部贵人的直属军队,属于主力中的主力。 大胡子鞑子跳下战马,躬身行礼道:“巴图台吉,就是这群明朝官兵,挡住了我们南下的路。” 巴图台吉打量着远处的官兵,对身边的蒙古人道:“布颜,我最忠诚的奴隶,你觉得该如何击败这群明朝官兵?” 被称为布颜的蒙古人披着一件粗布棉衣,散乱的头发像是鬃毛一样,有着宽大高挺的鼻梁,宽阔的嘴巴,整个人像是一头沉默的狮子。 他摩挲着手里的牛角硬弓,磨出厚重茧子的手划过弓弦,冷冷的撇着远处的明朝官兵。 “这些明兵都是精锐,并且装备精良,并不好对付。我需要你冲散他们的队形,让我找出领兵的明朝军官。只要射杀了军官,明兵自然会不战自溃。” 巴图台吉满意的点点头,咧嘴露出残忍的笑容道:“我会派出珍贵的青甲骑兵,布颜,不要让我失望,不然你的族人都会被吊死。” 布颜抽出一支箭,望着后面衣衫褴褛,被充作奴隶的族人,点点头道:“巴图台吉,你会得到明军军官的头颅。” 巴图点点头,接过箭向着明军的方向射出,发出鸣镝的声音。 后面整装待发的披甲骑兵纷纷催动战马,随着鸣镝的去向开始进攻。 布颜掏出一个简陋的羊皮袋,猛地灌了一口烈酒,紧握了弓箭,静静的等待时机。 朱千总大声的命令官兵登上山坡,占据地形防守。 只不过鞑子骑兵的攻势来的太快,也太猛烈。 当看到披着甲的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再精锐悍勇的标兵们也不由恐惧。 随着火铳的轰鸣声,披甲骑兵闯进了官兵的队列。 朱千总拔出腰刀,大声的指挥长枪手顶住骑兵。 身披棉甲的标兵知道被鞑子攻破阵型,他们都会死在这里。因此,标兵们全部拿出吃奶的力气,挥舞着兵器,怒吼着开始反击。 长枪手和盾牌手死死的顶住鞑子的进攻,几名火铳手闪出,啪啪几声响,鞑子里传来一阵惨叫声,鸟铳射出的铅弹毫不费力的射穿披甲鞑子的甲衣。 因为空间太小,鞑子们跳下战马,举着兵器蜂拥而至。 朱千总则大声指挥着,一次次的击退鞑子的进攻。 双方混战在一起,血污飞溅,寒芒杀机,战争激烈到了极点。 巴图台吉转头看着布颜,脸色有些难看。 就在他张嘴的瞬间,沉默的狮子终于开始捕猎。 布颜轻踢马腹,无比熟练的调转战马,躲开拼杀的焦点,像是游离在战场的孤狼,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明军的阵列。 就在朱千总又一次击退鞑子的进攻时,布颜猛然催动战马飞奔向前,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弓箭如同满月般积蓄力量,在朱千总最为松懈的时候,一箭射出。 “咻。”的一声,一根重箭强劲的射进朱千总的咽喉,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这个自傲的明军军官摔倒在地,捂着满是血水的喉咙,停止了呼吸。 第72章 标营战败 “千总战死了,千总战死了。” 标营将士顿时陷入混乱,他们满脸惊恐的步步后退,在军官的弹压下慌成一团。 这时远处传来沉闷的号角声,披甲骑兵重新集结,准备新一轮的攻击。 短暂的空档成为最后突围的机会,标营将士纷纷抛弃伤重的同伴,向着南面逃离。 大胡子鞑子望着惊慌失措的官兵,连忙道:“巴图台吉,官兵撤退了,咱们是不是立刻进攻。” 巴图台吉摇摇头,露出残忍的笑容道:“不要着急,失去勇气的官兵只是羊群,他们是逃不掉的。等到他们无法保持队列,才是我们捕猎的最好时机。” 巴图的计谋果然奏效。 没有鞑子在后面追击,原本有序撤退的官兵队列越来越散乱,最终在鞑子大军的威慑下彻底崩溃,一个个丢盔弃甲,各自拼命的向南逃。 巴图台吉抽出腰刀,厉声大喝道:“出击,砍下所有明狗的头颅。” 一千鞑子骑兵再度发起进攻,如同黑色的浪潮拍打着大地,向着溃败的标营官兵席卷而去。 另一边,李毅和史可法先是收到了朱千总击败三百鞑子骑兵的捷报。 还未高兴多久,就看到逃回来的卫所兵。 李毅翻身上马,眼神冰冷的望着溃逃回来的卫所兵,大声下令。 “列阵迎敌,敢冲击队列者,杀无赦。” 长久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让青壮们无比熟练的列队,站在拒马后严阵以待。 长牌手纷纷举起盾牌,狼筅和长枪架在盾牌上,有刀盾手在旁边保护侧翼,整个阵型看上去密不透风。 史可法面带诧异的望着马背上的李毅。 他虽然不是武将,但也看得出这支军队训练有素。 “鞑子杀来了,快逃啊。” “官兵败了,官兵败了。” “闪开,快给老子闪开。” 被鞑子骑兵吓破胆的卫所兵拼命的向着碎金镇逃来,他们只恨没多长几条腿,唯恐被鞑子的骑兵追上。 李毅拍马冲到工事前,怒声道:“全都停下,若敢冲击防线者,杀无赦。” 只不过卫所兵根本不理会,纷纷推开拒马,就要向着米脂县逃去。 “攻……” 李毅冷酷的下达了命令。 长牌手举盾前进,顶住了冲上来的卫所兵,长枪手和狼筅手抬手便刺,十数名卫所兵被戳中胸口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 看到对方来真的了,卫所兵非但不害怕,竟然勃然大怒。 老子害怕鞑子,可不怕你们这群泥腿子。 卫所兵捡起石头就向着青壮投掷过去,不怕死的还举起长矛想要反击。 几个卫所兵见李毅身披布面铁甲,竟然举着刀向着他攻来。 李毅满头黑线,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没有丝毫犹豫,举起虎牙枪冷冷看着围过来的卫所兵。 “我乃碎金镇巡检司巡检,尔等速速蹲在原地,我饶你们一命。” 蓬头垢面的卫所兵嗤笑一声,举着生锈的腰刀道:“小娃娃,看你大小是个做官的。脱掉甲衣,老老实实放兄弟们离去,不然爷爷手里的刀可不认什么狗屁巡检。”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呼啸的枪影就瞬间闪现,锋利的枪头毫不留情的刺进卫所兵的喉咙。 周围的卫所兵脸色大变,举着腰刀冲了过来。 李毅催动战马,长枪一挥击飞砍过来的腰刀,然后变枪为棍,对着几个卫所兵狠狠的抽打过去。 虎牙枪本来就势大力沉,再加上李毅的神力,几下子打得他们骨头断裂,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都给我抱头蹲下,他娘的,你们聋了吗?” 李毅越打越愤怒,骑着马挥舞着虎牙枪在卫所兵里驰骋。 只要挡在他马前的卫所兵,都被抽了一杆子,大声的惨叫着。 只不过片刻间,就有几十名卫所兵倒在地上,剩下的卫所兵慢慢冷静下来。 等到李毅一杆子抽倒一个半大的小子之后,没有人再敢阻拦他。 所有的卫所兵悻悻的退后几步,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李毅立在马背上,指着刚刚围攻自己的两个卫所兵,大喝道:“将他们抓起来。” 刘宗敏立马带人押着他们走到拒马前。 没有丝毫犹豫,李毅抽出腰刀,干净利落的砍掉了他们的头颅。 喷洒的血水飞溅在土地上,很快汇聚成一个血洼。 卫所兵们面带恐惧的望着李毅。 “我乃碎金镇巡检,再有冲击防线,不听号令者,斩。” 一个“斩”字,再配上地上无头的尸首,所有的卫所兵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区区一个巡检,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卫所的兵事。本官是米脂县卫所千户……” 一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胖子从卫所兵里钻出来,刚想表明身份,就被一杆子打在脑袋上,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聒噪。” 李毅一脸冷漠,冷声道:“绑起来,此人煽动卫所兵冲击防线,避战逃命,交给参政大人治罪。” 简单一句话,就将主要的罪责钉在他的身上。 其他卫所军官脑袋一缩,乖乖的当起了缩头乌龟。 史可法拿着宝剑走过来。 他忧心忡忡的望着蹲在地上的卫所兵,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标营怎么样了?” 一个卫所兵仰头瞅了他一眼,撇撇嘴。 但当李毅的目光望过来,立刻老实的道:“鞑子骑兵突然杀过来,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跑,俺们就都跑了。” “标营呢?” “不知道。俺们只顾着逃命,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哪敢回头看。” 李毅真要被这群卫所兵气笑了。 搞了半天,他们刚见敌军的面,就直接溃逃了。 “二哥,劳烦你带几个会骑马的,去北面查明情况。” 李毅对着旁边的李自成道。 李自成点点头,转身离开。 史可法担忧的道:“李毅,卫所不堪用,标营又生死不明,这碎金镇该如何守?” 李毅望着百余甘泉里青壮,沉声道:“标营精锐敢战,虽然被鞑子突袭,但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我们能做的就是及时接应,只要标营战力损失不大,或还有一战之力。” 第73章 杀神 两人没等多久,就见李自成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他神情惊慌道:“标营官兵已经战败,正在北面十里处,被鞑子骑兵追杀。” 听到标营战败,史可法脸色大变。 李毅也皱起了眉头,继续问道:“鞑子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哈喇苏鲁锭,还有土默特王府的旗帜,来的应当是博硕图汗的子孙。虽然只是扫一眼,但也应当有百余披甲骑兵,数百精锐,其他的这是普通的牧民,加在一起有近千人。“ 哈喇苏鲁锭是蒙古的象征,蒙古语长矛,代表战神,象征战争和力量。 而博硕图汗是大明封的顺义王,李自成认得王府的旗帜。 听到有数百精锐骑兵,史可法的心彻底跌落深渊。 若只是普通蒙古部落南下,他们还能仗着地利工事防守,可若是精锐的皮甲骑兵,绝无战胜的可能性。 李自成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声道:“毅哥儿,退吧。碎金镇根本守不住的。” 李毅望着源源不断逃来的百姓,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之前被李毅搭救的老丈带着孙子孙女路过,看到李毅本想走近谢恩,突然听到官兵要放弃碎金镇,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大人,不能退啊。你们退了,鞑子很快就会追上我们,老朽没了儿子儿媳,不能让孙子孙女也死在鞑子的手里啊。“ 周围逃难的百姓听到老丈的哭喊声,顿时反应过来。 近千名百姓围住李毅等人,跪在地上哭声震天,哀求着官兵不要撤退。 怀抱婴孩的妇人放声大哭,失去亲人的百姓抹着眼泪,逃难的百姓全都一脸绝望。 他们脚程缓慢,根本跑不赢鞑子的骑兵。 若是被抓上,老弱病残会被直接杀死,女人和青壮则会被带去草原当奴隶,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家了。 人心都是肉长得,甘泉团练很多人也不由鼻酸,眼眶发红。 史可法全身颤抖的望着满脸哀求的百姓,回头看着李毅。 周围所有人全都将目光望向年轻的李毅,他们明白,如今能够救他们的,只有这个少年。 李毅默默无语的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百姓。 他们蓬头垢面,面带菜色,这场兵灾彻底摧毁了他们苦苦支撑的生活,如果自己再坐视不管,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和绝望。 上前扶起老丈,李毅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仿佛下定决心。 回头望着史可法,李毅坚定的道:“大人,请授我临机专断之权,卫所、标营全都要听我号令。” 史可法点头道:“此战以你为尊,包括我,都听你指挥,你有生杀予夺之权。” “此战凶险,我需要兵器军需,最好能够弄来火炮。” “标营军需随后就到,由你分配。至于火炮,我这就派人寻觅。”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李毅翻身上马,“既然如此,我就先去会一会鞑子,你们加固工事,等我回来。” 说完竟然拍马向着北面而去。 一路北向,疾驰十里李毅就看到慌乱奔逃的标营官兵。 他们丢盔弃甲,面带慌张,看到李毅骑马而来,竟然想抢夺马匹逃跑。 李毅挥舞虎牙枪打翻几人,冲过散乱的人群,直接向着远处滚滚烟尘冲去。 马匹登上坡顶,只见百余官兵正在被鞑子骑兵追杀,不断有人背后被看中,扑倒在地。 只不过他们身穿棉甲,只是受了伤,并不致命。 李毅观察片刻,没有看到披甲骑兵,看样子精锐骑兵应当是在后面维持行军队形,避免被官兵突袭。 既然如此,李毅不再犹豫,催动马匹冲下山坡。 百步距离对于全力冲锋的马匹来说只是一瞬间。 李毅大喝一声,虎牙枪猛然一挑,打飞一个鞑子的长矛,救下一个标兵。 “扶起伤兵快退,我帮你们抵挡片刻。” 一声吩咐,李毅挥舞虎牙枪刺进鞑子的胸口,然后将鞑子高高的挑飞出去,撞飞后面杀上来的骑兵。 随后他催动战马一直前冲,将鞑子骑兵吸引住,手中虎牙枪闪着寒光,转眼之间连杀数人。 鞑子骑兵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杀神吓住了,他们纷纷放弃追杀标兵,拉弓射箭。 羽箭在耳边飞射而过。 李毅拨打掉几支射来的箭矢,但依然有几只箭钉在了布面甲上。 他大吼一声,一个人向着鞑子骑兵冲杀上去。 鞑子骑兵勃然大怒,毫不相让的冲了过来。 两方交锋,李毅纵马狂奔,右臂猛然一挥,锋利的枪刃毫不留情的将一个鞑子拦腰斩断。 刺鼻的血腥味抛撒在半空中,李毅粗暴的拽住缰绳,回身左劈右刺,沉重的虎牙枪直接将鞑子的兵器打折,将他们打得吐血倒地。 数名鞑子骑兵围杀而来,一边催动战马,一边张弓搭箭。 李毅刺穿一人的胸膛,刚想回身再战,就被箭雨钉在了肩膀上,不由闷哼一声。 他直接掰断箭杆,怒吼一声,猛然挥动虎牙枪,将数人手臂斩断,然后催动战马,将他们打得胸口凹陷,吐着血沫。 奔逃的标兵们回头望着这一幕,全都看呆了。 他们上过几次战场,也见识过血腥的杀戮,可从未见过这么霸道的作战方式。 十几名鞑子骑兵,竟然在这个少年手里支撑不了片刻,就全都被杀死。 李毅骑着马来回冲杀,手中虎牙枪挨着就死,沾着就伤,根本阻拦不了。 再加上李毅单人单骑,在战场驰骋,鞑子骑兵围追堵截,竟然陷入混乱,几匹马相撞在一起,一个个大声叫骂,举着兵器望着冲杀的李毅,根本没有办法。 李毅用虎牙枪指着混乱的鞑子骑兵,放声大笑。 他太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杀戮一场,无论是艾家,贼匪,他都是做到适可而止,但是今日,他只想痛痛快快的杀戮一场。 这狗日的世道,到底要逼疯多少人才罢休。 漫天的箭雨抛撒而下,李毅挥舞着虎牙枪打掉几支射向自己面门的,至于其他的箭矢,叮叮当当的打在铁甲上,就被弹开。 这帮鞑子骑兵只不过是上马的牧民,他们连铁箭都没有,依然用着简陋的石头箭矢和骨头箭矢。 “明狗……” 一声怒吼,大胡子鞑子举着狼牙棒,向着冲过来。 李毅勒住缰绳,向后一躺躲过去,刚想趁势而起,被箭矢所伤的马匹再也坚持不足,口鼻冒着鲜血躺倒在地。 意外之下,李毅翻身滚出去,几杆长矛带着杀意刺了过来。 一脚踢开矛杆上,李毅翻身站起身,虎牙枪毫不留情横扫出去,割破数个鞑子骑兵的喉咙。 他还没反应过来,去而复返大胡子骑着雄壮的战马,打在了枪杆上。 有着马力的加持,这一击势大力沉,李毅竟然手掌微麻,虎牙枪脱手而出。 周围的鞑子顿时发出欢呼声。 他们已经被李毅杀怕了,看到这个杀神丢了兵器,士气大振。 但是接下来一幕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失去兵器的李毅并没有慌张逃走,反而双目瞪圆,冲向大胡子鞑子,直接将雄壮的马匹掀翻在地。 要知道这可是从河中运来的阿拉伯战马,高大雄壮,足足有七八百斤,竟然转眼就被掀翻。 大胡子鞑子摔倒在地,摇晃着身体就要站起身,却被一把拽住脖颈。 没有丝毫怜悯,李毅双手紧扣大胡子鞑子的脑袋,当着所有鞑子骑兵的面,双臂猛然用力,直接将大胡子的脖子扭断,软绵绵的躺在地上。 李毅喘着粗气望着周围的鞑子骑兵,一双眼睛无比的冰冷,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胆敢和他对视。 这时雄壮的战马重新爬起来,李毅翻身上马,纵马飞奔,一个漂亮的水中捞月,抓起地上的虎牙枪,扬长而去。 剩下的数百鞑子骑兵,竟然无一人追逐。 等到李毅的背影渐渐消失,他们才齐齐松了口气,只觉得心头狂跳,胆寒畏惧。 李毅返回碎金镇,已经有标营官兵逃了回来,剩下的也是三五成群,互相扶持的向碎金镇逃命。 跳下战马,李毅抖掉虎牙枪上的血水,缓步上前。 刚刚一番厮杀,就算是他,也不由得疲惫。 史可法迎了上来,关心的道:“李毅,你没事吧?” 李毅摇摇头,接过一块碎步擦掉脸上以及手上的血迹。 “收拢了多少标营官兵?” 史可法叹息道:“只有一百七十三人,其余不是战死,就是被鞑子活捉了去。” 听到只有一百七十三人逃回来,李毅不由皱了皱眉头。 “鞑子正在整队,要不了一刻钟他们就会杀过来。” 李毅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望着不远处的卫所兵,咬牙道:“为今之计,只能死守,然后等到洪参政派遣援兵。不过首先,我们需要银子。” “银子?”史可法微微一愣。 李毅点头道:“皇帝不差饿兵,要想打赢这一仗,就要先提振士气,告知这些官兵,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说到这里,李毅望着史可法,“大人不会以为,他们为了报效朝廷,就会死战不退吧。” 史可法面露尴尬,摇头道:“本官并非迂腐之辈。钱帛动人心,我会调集一批钱粮布匹,充作军资,犒赏他们。” “还请大人速速办好此事,这关系到此战的胜败。” 李毅交代一句,就走到了卫所兵面前。 五百卫所兵被绳索绑着,面带畏惧的望着李毅。 “还请小旗以上的军官,上前一叙。” 卫所兵有些慌乱,不知道李毅要做什么。 “我不想费第二遍口舌,小旗官以上的,都站出来。” 从卫所兵里战战兢兢的出来二十余名军官。 “跟我来。” 军官硬着头皮跟在李毅身后,来到一处院子。 刘宗敏、刘大勇带着几个人噌的一下抽出腰刀,堵住了出口。 二十余名军官吓得魂飞魄散。 有人直接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李毅站出来,冷冷的道:“你们别怕,我并非要害你们性命。只是想和你们谈个买卖。” “买卖?” 军官们不明所以,有个百户硬着头皮道:“还请大人吩咐。” “此战关系重大,督粮道参政洪大人十分重视。我想请各位大人带兵迎战,奋勇杀敌。” 听到是这件事,军官们全都长舒一口气。 百户更是躬身道:“大人放心,我等定当约束部下,听从大人的指挥。” 第74章 贪生怕死的武官 “并非是听从我的指挥,而是他。” 卫所兵之所以成了烂兵,就是因为这群军官盘剥压榨,贪生怕死,李毅又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指挥。 李毅指着旁边的刘宗敏,淡淡的道:“你们乃是卫所军官,世受皇恩,如今鞑子入侵,正是报效朝廷的时候。所以,我会将你们暂时编成一队,交给他来指挥。” 军官们脸色一变。 百户讪笑着道:“大人,敢问这位是何官职?” 刘宗敏满脸厌恶的望着这些卫所军官,冷声道:“俺就是巡检司的弓手。” “弓手?” 军官们脸色难看。 为首副千户气恼的道:“区区一个弓手,竟敢指使我们这些武官。李巡检,你就算有洪参政撑腰,也不能如此轻视我等。” 李毅转头看着他,“如此说,你不答应?” 副千户仰着头,一脸不情愿的道:“李巡检,我等都是卫所的武官,并不归你调遣。你想要做主,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李毅冷下脸,正色道:“大敌当前,百姓受苦,若有越权的地方,战后你们只管弹劾。但如今,我有临机专断之权,你们既然是武官,就要作战,就要听从我的指挥。” 副千户冷笑一声,站出来道:“李巡检莫吓我等。我等可不认识什么洪参政,而且就算是布政使,也干涉不了我们卫所的事。你打晕我们千户,又残杀卫所兵丁,此事我等会告知指挥使,你就等着问罪吧。” 这群军官打仗不行,但是仗起势来,一个个都是好手。 若是换成其他官员,定然害怕牵涉太深,不敢干涉卫所。 只不过,今日站在他们的,是李毅。 李毅目光冷峻的扫视着众人,“这样看来,诸位是一定要与我作对了?” 有人嗤笑一声,不屑的道:“李巡检,你若是客客气气,我等还能带兵抵挡一阵,避免上官怪罪。但如今,却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了。” “与这种不识相的贱胚说个什么,我们带兵离开,去找指挥使。” “对,咱们走。” 卫所武官们仗着官身背景,气势汹汹的向着外面走去。 之前配合的百户连忙劝道:“大家莫要冲动,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嘛。” 但是无人理睬他。 武官们都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逃到安全的大后方去。 刘宗敏和刘大勇带着人堵住了去路。 “李巡检,莫要自误。”副千户冷冷的劝说道。 “我不管什么指挥使,也不懂什么叫自误。我只知道,当兵要守土安民,武官更要如此。” 李毅缓缓走上前,目光凌厉的望着他,压抑着怒火厉声道:“鞑子入侵,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眼下都打到这里来了,你们作为军人,说走就走,当这是在过家家吗?” 一通声色俱厉的训斥,吓得武官们心惊胆战,不由后退几步。 几个还有些良知的武官,羞愧的低下了头。 “大家别听他的。” 副千户强撑着大喊一声,瞪着李毅道:“李巡检,鞑子有千余人,而且还有精锐的披甲骑兵。就算我们留下来,也根本抵挡不住。你若是真聪明,就和我们一起撤退。” 旁边的武官也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李巡检,撤吧。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那逃难的百姓呢?米脂县周围的村子呢?他们怎么办?”李毅冷冷的问道。 副千户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道:“生死有命,我们顾不得他们。” “不就是些泥腿子吗,死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杂草割了一茬又一茬,过两年不就又长出来了。” 望着武官们贪生怕死的嘴脸,李毅彻底失望了。 他心中再无一丝犹豫,冷冷的道:“鞑子骑兵很快就来了,卫所兵也要参战。到时候你们要站在最前排,若有避战逃命的,杀无赦。” “李毅,你没有权利杀我们。”武官们大声的怒喝。 “我杀的只是逃兵而已。” 李毅不再理睬他们,转身对刘宗敏说道:“你带着人押着他们上战场,若是敢有反抗的,直接杀。” 杀气腾腾的话让武官们脊背发凉,手足无措。 刘宗敏原本就憎恶官府,刚刚看到武官的表现,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点头道:“巡检放心。若有敢退者,我不会有丝毫手软。” 李毅走出院子,史可法一脸担忧的走过来。 “李毅,你不可胡来啊。” 李毅笑着道:“乱世用重典,既然大人授予我临机决断的权利,这些事大人就不要管了。” 史可法立在原地,只能长叹一声。 李毅扔下史可法,走到了卫所兵面前。 他之所以剔除武官,为的就是彻底掌握这支军队。 卫所兵并非是不能战,而是不愿战。 随着卫所屯田被官绅大户侵占,卫所兵每年收获的粮食越来越少,如今每月只有几斗口粮养家糊口。更不要说,他们被武官们剥削压迫,经常无偿为武官干活,为奴为婢。 缺衣少食,忍饥挨饿,还受武官大户盘剥,他们如同奴隶一般,活的毫无尊严,又怎么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去打仗呢? 李毅望着卫所兵身上破破烂烂的军服,寒冬腊月,好多人竟然还穿着草鞋,身上裹着草席取暖。 他们黝黑的脸颊都是厚厚的灰土和深深的皱纹,身上或背着或挂着长枪腰刀,带着畏惧和警惕的眼神望着李毅。 李毅站在他们面前,迎着卫所兵的目光,高声道:“我是碎金镇巡检,负责在碎金镇掩护百姓逃离,抵挡鞑子骑兵。我明白,你们很冷,很饿,也很害怕。马上就会有人给你们送来热饭,送来衣服,让你们的身体暖和起来,让你们的肚子不再饥饿,可是害怕,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们。” 青壮们搬来装满饭食的木桶,开始向卫所兵分发热饭。 李过则带着小伙伴,将找来的衣服鞋子分发给卫所兵。 好在碎金镇有几间仓库,里面有准备运往边关发给边军的冬衣,都被李毅征用了。 数百卫所兵拿着冬衣,端过热腾腾的肉粥,惶恐而又疑惑的望着李毅。 “谁都怕死,我也害怕。可若是此时此刻,我让你们选择,你们是愿意跟鞑子血战一场,还是像缩头乌龟一样,从这里灰溜溜的逃走?” 一个胆大的卫所兵叫道:“我们不想死在这里,逃走才能活命。” 李毅望着那个胆大的卫所兵,非但没呵斥,反而点头道:“说得好。逃,确实能够活下来。可你们能够怎么活?继续忍饥挨饿,被人欺凌的活着吗?还想之前一样,上不能孝敬年老的父母,下不能养育幼小的儿女,甚至连婆娘都娶不到吗?” 说到这里,卫所兵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李毅走近几步,指着身穿官服的史可法,大声道:“但是今天有个机会。这位是朝廷七品命官,他受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洪大人指派,召集人手驻守碎金镇。今日你等若是敢留下来参战,每人可得赏银二十两,若杀鞑子一人,可得十两银子。此战之后,诸位可以入洪大人直属标营为兵,得洪大人庇护,还能领到每月饷银五两,到时候卫所武官就无人再敢欺凌你们。” “想想看,二十两银子可以买田地数亩,若是杀敌立功,就可盖新房娶妻子,奉养老人养育儿女,这等好机会,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么多,到底是苟且偷生,在家小忍饥挨饿时无能为力,还是放手一搏,血战一场,不让自己后悔,一切,我都让你们自己选择。” 第75章 杀神李毅 卫所兵互相看着同伴,从未有人跟他们这样讲话,也从未有人给过他们选择。 那个胆大的卫所兵扒开同伴,眼睛通红的走到李毅面前,咬牙道:“留下来参战,真的能给二十两银子?” 李毅点点头,“二十两银子。官府若是不给,你们可以去甘泉里李家庄找我,我叫李毅。” 卫所兵眸子里闪着杀机,望着李毅道:“老子不信官府,只信你。甘泉里李毅,你若是敢骗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回头望着同伴,振臂高呼道:“老子是城北雷老虎,想赚银子的跟老子留下,搏这一场富贵。” 卫所兵中不断有人站出来,他们家中的日子已经撑不下去了,与其忍饥挨饿等死,还不如搏一场富贵。 最后一百卫所兵不愿意参战。 李毅也没有为难他们,让他们带着逃难的百姓南下。 至于剩下的卫所兵,李毅下令登记造册,写明他们家庭住址,家人有谁。 好在李过这群少年识文断字,很快就造好了名册。 之后李毅允许卫所兵各自抱团,分成各队听从命令,并且将多余的兵器分给他们。 如此一来,加上青壮、标营,李毅手里的六百多人的军队,总算是整合完毕。 千余鞑子骑兵也完成了整队,浩浩荡荡的向着碎金镇杀来。 巴图台吉骑在马背上,望着阻拦在道路上的工事,眉头紧紧的皱起来。 用各种家具木材堆积起来的防线上,站着严阵以待的官兵,拒马摆在工事前,阻碍了他们南下的道路。 骑兵不擅长攻坚,看对方防守严密的样子,看样子这一仗并不好打。 更让他担忧的是,那个单人单骑杀败自己数百骑兵的杀神,应该就在这群官兵中间。 “海日古千户,你率领五百人进攻,看看这帮明狗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一个身材魁梧,手握长杆朴刀的大汉大声道:“属下遵命。” “咚咚”的战鼓声响起。 头戴毛皮兜帽,身上穿着羊毛大袄的鞑子骑兵呼啸着冲了上来。 前排的鞑子扔出套索,将拒马拖拽着向后拉。 后面的鞑子骑兵纷纷张弓搭箭,一时间散乱的箭雨落在官兵头上,接连不断的响起惨叫声。 李毅伸手抓住一支箭矢,转过头看向周围。 青壮们早就配合默契,在看到鞑子射箭的时候,就躲在长牌和圆盾下面。 而标营官兵身穿厚实棉甲,也不怕箭矢。 只有卫所兵身上并无防御的甲衣,伤亡最为惨重。 “李过,你带人将伤员抬下去,按照训练包扎。”李毅吩咐下去。 “是。” 李过大声的应下。 他也是很有办法,见鞑子一直在射箭,就让连忙带着一帮少年去拆掉门板,顶着门板开始抬下伤员。 李毅看在眼里,不由放下心。 很快拒马就被鞑子拖拽走了一些,眼看着阻碍对方骑兵的准备越来越少,李自成着急的找了上来。 “毅哥儿,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 李毅注视着不断交替的鞑子骑兵,他们原本还举着盾牌防御,眼见着工事上的明军一直没有反击,不由放松下来。 “二哥,你去将所有会射箭的人集中在一起,听从我的指挥,向鞑子反击。我们站在工事上对射,鞑子定然吃亏。” 李自成闻言连忙集中起来一批弓手。 就在新的一轮鞑子骑兵冲上来,抛出套索的瞬间,李毅大声道:“放箭。” 数十名弓手纷纷走上前,张弓搭箭,向着不远处的鞑子骑兵射去。 “嗖嗖嗖……” 一阵集火的箭雨瞬间笼罩住鞑子的骑兵。 毫无防备的鞑子骑兵转眼就被射中数十人,惨叫声此起彼伏,战马乱窜,乱成一团。 “放箭。” 李毅又是一声令下。 强劲的箭雨不断抛撒进鞑子骑兵队伍里。 海日古指挥两百鞑子下马上前,举起盾牌抵挡箭雨,掩护弓手还击。 鞑子从小骑马打猎,弓术高超。 弓手不断有人中箭。 李毅扶起一个弓手,他的肩窝中箭,疼的龇牙咧嘴。 好在鞑子手里大多是软绵的骑弓,若是步弓,怕是这个弓手站都站不起来。 “下去包扎。” 李毅让受伤的弓手退后,伸手抄起一根短矛,看着不远处一个鞑子,微微后退几步,然后一个急冲,短矛飞射而出。 鞑子眼看着一道黑影向自己射来,连忙举起盾牌。 可是盾牌转眼破碎,短矛直接穿过鞑子的胸口,将他钉在了地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周围所有的鞑子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被钉死在地上的同伴,不由脊背发凉。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根短矛飞射而来。 一个披着破旧扎甲的鞑子脑袋一缩,只感觉一道劲风从耳边飞过,一回头,只见一根短矛正钉在地上,矛杆颤抖。 死里逃生的恐惧和庆幸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望着站在工事上的李毅。 “杀神,杀死明安兔的杀神。” 扎甲鞑子指着李毅,满脸恐惧,脚步一软摔倒在地,竟然爬起来就要向后退。 海日古走上前,一刀砍死了扎甲鞑子,瞪着手下,咬牙道:“不要怕,跟我冲。” 说完举起朴刀,直接步行向着工事杀来。 一根根短矛不断投下,每一次都有一个鞑子被钉死在地上。 鞑子们心惊胆战的举盾前进,唯恐自己会成为杀神的下一个目标。 他们左躲右闪,不断拥挤在一起,冲到了工事下面。 还未向上攀爬,就有一个巨大的石头磨盘被扔了下来。 几个鞑子根本躲闪不及,被砸的筋骨断裂,血肉模糊的看不出人样。 血腥的一幕让习惯杀戮的鞑子骑兵也受不了,纷纷吐了起来。 剧烈的恐惧让他们士气大减,接连被重物砸死几人后,就再也忍受不了,丢盔弃甲,满脸惊恐的逃了回去。 海日古举着朴刀,大声喊叫着想要制止溃败。 但是鞑子们已经被吓破胆,全都争先恐后的逃走。 驻守在工事上的卫所兵大声的欢呼起来。 虽然他们愿意留下来,可那是为了赚银子,实际在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个年轻的巡检能够守住碎金镇,挡住鞑子骑兵。 可是现在,只是一刻钟,他们就杀死了近百的鞑子,特别是巡检李毅,如同天神下凡,竟然抬起五六百斤的磨盘,直接扔出去。这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象的。 “回收箭矢,加固工事,不要大意。”李毅高声命令道。 “是。” 卫所兵高声领命,这一刻,他们真正愿意听从李毅的命令。 另一边,巴图台吉端坐在马背上,看着逃回来的骑兵,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 “巴图台吉,那个杀神太厉害了,我的族人根本不是对手。” 海日古单膝跪地,满脸心疼的说道。 这可是他部落好不容易积攒的骑兵,短短一刻钟就死伤了三分之一。 巴图台吉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他目光凌厉的望着远处的工事,冷冷道:“官兵主力已经大败,这里顶多剩下些残兵败将,你竟然还打不下来。” 海日古硬着头皮道:“属下看到工事上站着的大都是卫所兵,只要台吉派出披甲兵杀死那个杀神,我的人一定能攻上去。” 巴图台吉冷冷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会派出五十披甲兵,一百半甲兵。海日古,这次你若还打了败仗,就不用回来了。” 海日古背后冒着冷汗,咬着牙转身离开。 很快,海日古剩下的两百手下,连同巴图台吉的直属披甲兵缓缓前进。 “鞑子又上来了,放箭。” 李自成大喊一声,张弓搭箭,向着鞑子射出一箭。 箭矢射中一个披甲兵的肩膀,只不过有甲胄防御,披甲兵只是微微一顿,就举起盾牌,重新攻了上来。 有了披甲兵的加入,攻城的速度瞬间快了不止一倍。 可是披甲兵的甲胄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李毅的短矛。 李毅站在工事上,一口气投出去五根短矛。 五个披甲兵被钉死在地上,只不过剩下的披甲兵并不害怕,反而杀红眼了,拼命向工事上攀爬。 “鞑子冲上来了,杀啊。” 高杰高声呼喊,举着雁翅刀一刀削掉鞑子半个脑袋。 早就等待已久的众人纷纷大声呐喊,挥动兵器,向着冲上来的鞑子杀去。 双方在简陋的工事上缠斗在一起,甘泉里青壮各伍结成战阵,攻守兼备,就算碰上了披甲兵,也能打得有来有往。 而标营官兵武艺高强,装备精良,虽然士气低落,但也能抵挡住。 只有卫所兵逐渐慌乱,随着双方在木板铺成的过道厮杀,刺鼻的血腥味和血肉横飞的厮杀,卫所兵节节败退,很快让鞑子站稳了脚跟,攻上了工事。 海日古爬上工事,挥动朴刀将一个卫所兵砍成两半,大叫着撞飞两个卫所兵,挥舞朴刀一路冲杀,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卫所兵尸首。 第76章 血战 雷老虎带着数十名卫所兵苦苦支撑,举着腰刀连杀两个鞑子骑兵。 二十两银子入手,他放声大吼,丢下卷刃的腰刀,捡起一根长矛捅向一个披甲兵。 不同于普通鞑子,披甲兵并不慌张,一挥圆盾拍飞长矛,脚步上前,腰刀直刺雷老虎的胸口。 锋利的刀刃轻易的划破皮肤,留下一道鲜血淋淋的伤口。 雷老虎不退反进,竟然丢弃长矛,上前直扑披甲兵,两人翻滚在木板过道上,你来我往,不断地厮打重击。 披甲兵甲胄沉重,一个不及被雷老虎骑在身上,沉重的拳头重重的打在脸上,口鼻不断地冒出血沫。 雷老虎披头散发,伸手捡起掉落的圆盾,双目血红,大吼着挥动圆盾,重重的撞在披甲兵的脸上,可以清楚听到头骨裂开的声音。 他刚刚精疲力尽的坐倒在地上,一个鞑子就举矛刺来。 雷老虎完全没有力气躲闪,双目瞪圆的盯着长矛。 下一刻一根短矛飞射而来,直接洞穿鞑子的胸口,将他钉死在原地。 雷老虎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李毅,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笑容,大吼道: “李毅,老子杀了三个鞑子。” “三十两银子的赏钱,战后找我来拿。” 李毅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揉着酸软的肩膀,手中握着短矛,扫视着下一个目标。 尽管有李毅投掷短矛,支援各处的战斗,可是越来越多的鞑子爬上了工事。 他们首先在海日古的指挥下,开始袭击弓箭手。 李自成没有办法,只能丢弃弓箭,拔出腰刀和他们混战在一起。 城下的巴图台吉立刻指挥鞑子骑兵下马攻击,工事下不断有鞑子射箭,精准的箭术将官兵死死的压制住,不断有人被冷箭所伤,无法阻拦鞑子爬上工事。 随着精锐的披甲兵陆续登上工事,卫所兵的伤亡越来越严重。 没有一刻钟,就死伤五十多人。 有些卫所兵受不住残酷的厮杀,竟然爬下工事,想要逃走。 李毅已经看明白了,如果不将鞑子赶出工事,防线很快就会崩溃。 可是源源不断杀上来的鞑子,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需要一个时间差,需要有一支奇兵走出工事,阻拦鞑子继续攀爬工事。 他握紧虎牙枪,对着工事下的刘宗敏道:“将武官们驱逐出工事,谁敢后退,杀无赦。” 早就想要参战的刘宗敏立刻召集手下,压着战战兢兢的武官们走到工事侧角,搬开堵路的木板家具,露出通道。 “大胆,简直大胆。我们可是朝廷命官。”副千户双腿颤抖的尖叫着。 刘宗敏根本不理睬他们,挥手让手下将他们驱逐出工事,然后自己也带着人跟在后面。 武官们还以为只有他们出来送死,都愣在原地。 青壮们丢下武官们的兵器。 刘宗敏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们,大喝道:“老子最看不上你们这些狗官。现在你们若是上阵杀敌,那我捏着鼻子与你们并肩作战。若你们谁敢后撤逃跑,老子就砍了你们的脑袋。听清楚没有。” 武官们纷纷捡起兵器,面带犹豫的看着严阵以待的刘宗敏等人,眼中闪烁着阴毒的仇恨。 只不过抬头看到工事上,李毅正在冷冷的望着自己,所有人不由脊背发凉,收起了阴险的心思。 之前配合的百户一咬牙,低声道:“反正逃也是死,杀敌也是死,老子今天就和鞑子拼了,死了也能为子孙搏个出身。” 说完举起兵器,向着不远处鞑子冲去。 其他武官犹豫片刻,也纷纷尖叫着冲了上去。 刘宗敏带着一什青壮,也在后面紧随着。 工事上混战不断,源源不断的鞑子正在攀爬工事。 陡然间,一群甲胄精良的奇兵从侧面杀来,鞑子措不及防之下,顿时陷入大乱。 这些武官虽然养尊处优,但多少习过弓马武艺,体力也足,再加上披着精良的甲胄,握着锋利的兵器,一时间竟然杀退一个百户的鞑子骑兵,在工事下拦住鞑子的进攻。 李毅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一挥虎牙枪,对着高杰大吼道:“跟着我。” 高杰带着二十名弓手跟上李毅。 卫所兵防守之处,已经杀上来五六十名鞑子,其中半数都是披甲兵和半甲兵。 雷老虎带着卫所兵拼命反击,想要将他们赶下工事,可是敌人太过悍勇,他们非但杀不退鞑子,反而被杀的节节败退。 海日古带领着披甲兵不断冲击卫所兵的防线,手中的长杆朴刀上下翻飞,不断有卫所兵被一刀斩断手臂,惨叫着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紧跟而上的披甲兵没有丝毫怜悯,挥动长矛刺穿他们的身体,只是片刻,就有五六名卫所兵惨死在鞑子手里。 “去死。” 受了伤的雷老虎看到这一幕,双眼通红,猛然推开挡在身前的同伴,举着腰刀冲上前,一刀砍向海日古的手臂。 他想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砍下海日古的手臂,为同袍报仇。 可是海日古朴刀一架,一脚踹飞雷老虎,朴刀猛然前刺。 “大哥小心。” 一个瘦弱的卫所兵大叫着上前,长矛刺向海日古的胸膛。 海日古残忍一笑,朴刀变刺为挥,锋利的刀刃划过瘦弱卫所兵的脖颈,将他的脑袋直接砍落下来。 漫天的血雨中,雷老虎双眼血红,表情狰狞如同恶鬼般冲向海日古,将他直接扑倒在地。 两人都是魁梧健壮的大汉,缠斗在一起撞得周围的人不断后退。 只不过雷老虎胸口有两处刀伤,正在源源不断的留着鲜血。 加上他忍饥挨饿,体力不支,很快就被海日古一膝重重撞在脑袋上。 雷老虎身体摇晃着向后翻滚,卫所兵都想冲上去救他,可是被披甲兵阻拦。 海日古狞笑着走上前,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雷老虎满脸鲜血,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海日古,一抬手,一根断裂的矛尖刺进了海日古的肩窝。 海日古惨叫一声,拔出解肉刀就要割掉雷老虎的头,只不过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慌乱声。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英武的明军少年,挥舞着虎牙枪连杀数人。 一个手持双斧的披甲兵拦住他,满脸横肉的挥动利斧,却转眼间被长枪刺穿胸膛,惨叫着翻下工事。 “杀神,是杀死明安兔的杀神。” 明安兔就是蒙语里千户长的意思,也就是那个大胡子鞑子。 鞑子们面带畏惧的望着李毅,双手紧握兵器,胆战心惊。 李毅抽回虎牙枪,指着敌人爆喝道:“跟我杀。” 说完脚步直冲,枪如游龙,一连挑飞三个半甲兵。 两个披甲兵从两侧向着李毅杀来,只是转眼间就被打飞兵器,枪尖一扫,一人的头颅直接被削去大半,脑浆混合着血水抛撒出去,另一人吓得连忙后退,就被一枪刺穿喉咙,撕开了半边脖子。 这么血腥暴力的场面,顿时将鞑子吓得魂飞魄散。 “我来。” 海日古一刀插在雷老虎胸口,也不管他死活,随手一扔,向着李毅走来。 一个鞑子递上长杆朴刀,海日古前冲几步,照准李毅的脖子就是一刀。 望着粗壮的鞑子将军,李毅目光冷厉的一抬虎牙枪。 精钢打造的枪头猛然撞在刀身上。 海日古虎口一疼,条件反射般撞向李毅。 他本来想凭借身体的强壮,撞飞李毅,没想到李毅丝毫不相让,脚步前行,两人重重的撞在一起。 海日古只觉得撞在城墙上一样,脸色大变,朴刀挥砍而出。 这是片刻,李毅就看出这个鞑子武将武艺疏松,只是有股笨力气。 这一招力量虽大,但是李毅已经看穿他的招式,在刀刃砍向自己脖子的瞬间,猛然屈膝一转,伴随着朴刀划过的风声,虎牙枪向上一刺。 锋利的枪头毫不留情的顺着海日古的下颚,贯穿了天灵盖。 猛然一抖枪杆,丑陋的头颅瞬间被枪头绞碎,化作无数碎片四散,死状极其凄惨。 鞑子被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 李毅却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大喝道:“杀光他们。” 弓手们立刻举着长牌上前,长枪狼筅一齐刺杀,没有片刻,五六十人的鞑子就死伤一半。 剩下的鞑子再也不敢停留,连忙翻下工事,屁滚尿流的逃跑。 许多来不及逃走的,也连忙丢弃兵器,乖乖的投降。 李毅阻止卫所兵杀戮俘虏,对着高杰道:“把他们关进空屋,找人看押起来。” 高杰连忙离开。 卫所兵经历一场血战,都累得瘫软在地。 十几个卫所兵哭着围在雷老虎身边,眼神中满是仇恨和悲伤。 李毅刚刚看的清楚,若是没有雷老虎带着卫所兵拼死抵抗,这段工事就被鞑子完全占领了。 若是鞑子大部队冲上来,那自己也无力回天。 他走上前,卫所兵面带敬畏的让开了一条路。 经历刚刚的战斗,他们已经完全被李毅的勇武和强大所折服。 “你伤的很重。” 李毅走到雷老虎身边,看着他胸口上插着的短刀。 源源不断的鲜血不断顺着伤口流出来,很快浸湿了厚厚的麻布。 这种伤口是绝对的致命伤。 雷老虎胸口起伏着,眼中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咧嘴笑着道:“李毅,老子杀了四个鞑子,你欠老子四十两银子。” 望着雷老虎苍白的面容,以及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李毅点点头。 “四十两银子的杀敌赏钱,以及二十两银子的参战赏钱,我会亲自送给你家人。” 听到李毅的话,雷老虎脸上露出一丝安心。 随手他艰难的摇摇头,指着远处卫所兵的尸首,声音渐渐低落的道:“我妻儿留二十两,剩下的,分给我战死兄弟们的家小。” 旁边的卫所兵哭出了声。 一个壮汉跪在地上,满脸哀求的道:“大人,你救救我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李毅神情低落的摇摇头,惋惜的道:“短刀插进他的内脏里,要是拔出来,内脏就会出血。可不拔出短刀,他也会内脏衰竭而死,这种情况,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李毅的话卫所兵都听明白了。 他们满脸悲戚的望着雷老虎,只能默默的围在他的身边,希望临走的时候,能够让自家大哥不至于太孤单。 没过一会,雷老虎彻底咽了气。 第77章 战斗需要总结 卫所兵发出呜呜的哭声,壮汉更是扑在雷老虎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高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雷老虎的尸体,小声的道:“标营死了十七个,伤了三十三个。咱们的人也有十五个受伤,好在没死人。” 李毅点点头,“卫所兵呢?” 高杰叹了口气,低声道:“加上雷老虎,死了七十五个,受伤的有将近两百人。巡检,卫所兵现在能打仗的,不到两百人了。” 一场战斗,卫所兵就死伤了一大半。 虽然早有预料,但李毅也没想到会死伤这么多。 当初是自己劝说他们留下的,虽然说军人就要保家卫国,他们也是为了银子留下来,可是李毅心中还是非常难受。 “去找史可法,让他将伤员运去米脂县疗伤。记住,要找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包括卫所兵。” 李毅着重强调。 高杰点点头,连忙离开。 这时李过等人担着热水桶走上来。 水桶里有水瓢,每个人都从里面舀水喝。 等到李毅身边的时候,李过掏出来一个水壶,献宝似的递给李毅。 李毅拍了一下他的头,笑着道:“你这小鬼头,现在挺机灵的。” 说完喝了口水,湿润下干哑的喉咙。 李过嘿嘿一笑,摸着头道:“师父你不让俺们第三什的人打仗,可管好后勤支援大家伙,俺们照样能做得好。” “确实,若是没有你们,我这喉咙可要着火了。”李毅哈哈大笑。 李过闻言挺胸抬头道:“那是。” “好了,战后记你们一功。现在去把高老实他们找来,我要和他们商量策略。” 李过连忙去找人。 不一会,高老实、高杰、刘宗敏、刘大勇还有李自成都走了过来。 如今甘泉里团练由高老实统领,高杰则负责巡检司弓手以及标营,而刘宗敏看押武官们,刘大勇管束卫所兵,李自成则管理所有弓手。 几人看着远处正在整队的鞑子骑兵,神情沉重。 刘大勇面带愧疚的道:“卫所兵损失惨重,都怪俺。要不是俺让他们硬顶着,被弓箭过多杀伤,也不至于这样。” 刘大勇原本是高杰的人,他连忙帮衬道:“巡检,其实也不怪大勇。谁想到鞑子这么厉害,弓箭太他娘的准了。” 李毅沉声道:“我叫你们来不是教训人的。大家都是第一次打仗,还是和鞑子打仗。所以我叫你们来,是想总结经验教训,让大家明白刚刚我们是怎么打的,有什么不足,接下来又要如何打。” 所有人纷纷点头,聆听李毅的教诲。 李毅指着刘大勇道:“大勇刚刚说了,鞑子的弓箭很犀利。所以接下来,大家约束手下,不能探身出去战斗。这一点高老实就做的很好,他一直让长牌手和刀盾手掩护长枪兵和狼筅手。” 高老实闻言笑着道:“俺也是凑巧。只是记得队正说过,攻击之前先要做好防守,这才想出这个笨办法。” 李毅看了高老实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高老实虽然外表木讷,实际上心思多,人也聪明,并且懂得低调。 长此以往,极有可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李毅又看向刘宗敏,笑了笑道:“关键时刻,刘宗敏带着武官们冲杀鞑子后背,成功阻断鞑子攀爬工事,给我们肃清鞑子创造了机会。这是大功一件。” 刘宗敏一身血污,穿着破罩甲,爽朗的笑了笑。 “队正就别取笑我了。好在那帮武官还是爷们,拼起命来也能顶些用处。” “既然他们还能顶用,就别浪费。他们这些官老爷死了,自然有优厚赏赐,怎么也比咱们这些老百姓强。” 刘宗敏笑着道:“队正发话,我自然会让他们卖力杀敌。只不过拒马已经没用,鞑子攀爬工事,咱们是不是要多准备守城的东西?” “你说得对。若是咱们有滚木礌石,也就不用等到鞑子攀爬上来再攻击。” 李毅当即命令刘大勇带着卫所兵去找些木头石头,准备当做滚木礌石。 官道上,黑压压的鞑子骑兵挤在几里长的道路两侧。 旗帜飘扬,无数被掳来的百姓被绑住手腕,像是牛羊一样坐在地上,被鞑子兵看押着。 不远处,鞑子们正在燃火做饭,只不过他们的士气有些低落,冷冷清清的完全没了之前的野蛮狂躁。 一处空地上,巴图台吉坐在漂亮的毛毯上,喝着奶茶,吃着羊肉,一双眼睛像是狼一样,死死盯着远处的工事。 等到吃饱喝足,他豁然站起身,拿起鞭子走到惊魂未定的鞑子面前,疯狂的挥舞着鞭子。 响亮的抽打声响起,海日古的部众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一连数人被打得满脸血痕,满脸痛苦。 打累了的巴图台吉重新坐回地摊,大吼道:“把海日古的部众全部编为奴隶,待会让他们打前锋。等老子回了部落,要将海日古的妻儿吊死。” 他派出五十披甲兵,一百半甲兵,以及数百牧民,交给海日古攻击明军。 没想到只活着回来一半。 要知道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当,这次就算抢掠再多的汉人奴隶,也弥补不了自己的损失。 他的双眼充满了怨恨和后悔,心中恨透了防守在碎金镇的明军。 “布颜,你是兀良哈最善战的将领,我现在需要你的献策。” 巴图台吉转过头,神情狰狞的道。 狮子一样的蒙古大汉站在一旁,他躬身道:“巴图台吉,我如果是你,就会选择撤兵。” “撤兵?你是说我攻不下这里吗?” 巴图霍然站起身,举起鞭子狠狠的抽在布颜的脸上。 皮开肉绽的血痕渗出鲜血,但布颜神情丝毫不变,只是抬起手擦拭掉血水,冷漠的转头看着巴图。 巴图有些畏惧的后退一步,但下一刻恼羞成怒,指着远处衣衫褴褛的一群人道:“布颜,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不再是兀良哈的将领。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会吊死你所有的族人。” 布颜重新低下头。 巴图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到毛毯上道:“布颜,我是伟大的达延汗的子孙,是战无不胜的勇士。我不能被一伙残兵败将打败,你明白吗?” 布颜转头看着巴图冷厉的眼神,沉声道:“巴图台吉,蒙古人骑在马背上才能战无不胜,而不是去攀爬那简陋的工事。” “可是胆小的明狗不敢走出工事,那又怎么办?”巴图问道。 布颜的眼神犀利的如同雄鹰,他望着正在煮奶茶的火堆,喃喃道:“那就让火焰摧毁阻拦一切,等到火焰熄灭,蒙古人的战马就能追上敌人,蒙古人的弓箭,也将杀死他的敌人。” 巴图转头望向火堆,又看着远处的工事,突然站起身来,大笑着道:“布颜,你不愧是兀良哈最善战的将军。我会派人用火摧毁明军的工事,但我需要你杀死那个杀神,割掉他的头颅给我。” 布颜微微点头,躬下身子。 第78章 血与火的战争 天色渐渐的暗淡,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映衬着一道绚丽的彩带。 “太阳快要落山了。”李毅喃喃道。 李自成转头看着远处的落日,脸色难看的道:“毅哥儿,鞑子一定会在天黑前展开最猛烈的进攻。” “怕了?”李毅转头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爽朗一笑,举起手里的弓箭道:“豺狼来了自然有弓箭伺候。只是这碎金镇能不能守住,就看这一个时辰。” “那我们就再杀一场。” 李毅一句话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黑压压的鞑子骑兵飞快的奔驰而来,他们大声的呼喊叫骂着,张弓搭箭,箭雨笼罩住了工事。 李自成眼神明亮的召集弓手,在木板的掩护下不断向下面射箭。 谁都没注意到,十几个鞑子飞快的靠近工事,将手里的灯油扔到了工事上。 粘稠的油脂溅在堆成工事的木头上,闪着光泽。 布颜对着一个百户长点点头,火光闪现,一道道细细的火光在空中闪过,渐渐组成细密的线条,落在了工事上面。 火焰点燃了灯油,连带着木头腾地一下燃气巨大的火光。 一片片火焰很快在风力的鼓动下漫延,渐渐吞噬了大片工事的木头。 李毅脸色一变,对着众人大吼道:“快退。退到工事后面。” 不用李毅发话,只是片刻之间,熊熊的大火就灼烧到了众人的头发,吓得他们脸色大变。 所有人飞快的跑下工事,等到他们满脸烟灰的回头看时,工事已经完全被火焰笼罩,像是巨大的火墙一般,让周围的温度变得燥热。 高杰飞快的跑过来,惊慌的道:“巡检,这下怎么办?” 李毅眼中闪烁着火光,冷笑一声道:“退到第二道防线后面。去找史可法,我要的东西,他必须尽快运过来。” 高杰连忙离开。 布颜冷冷的望着火墙,他微微招手,就有数十名鞑子骑着马飞快的靠近,投出钩索然后向外猛拉。 战马嘶鸣,工事本来就在火焰的燃烧下脆弱不堪,紧随着钩索一拉,原本三米多高的火墙顿时坍塌下来。 一个个鞑子用羊皮呈着泥土,飞快的冲上去,将泥土撒在火焰下面。 在数百人一刻不停的抛撒下,很快就用泥土覆盖出一条五米多宽的通道。 这一刻所有的鞑子都面带崇敬的看着布颜。 只是半个时辰,他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击破了明军的工事。 要是早点派这么厉害的将领率领他们,就不会有数百人死在明军的手里。 巴图神情复杂的看着通道,举着手里的腰刀道:“杀进去。” 鞑子们纷纷整队准备冲杀,布颜却沉声道:“尊敬的台吉,这个时候应该派前锋试探敌情。” 周围整队的鞑子纷纷停了下来。 巴图恶狠狠的瞪了布颜一眼,对着周围的鞑子大吼道:“这伙明军只是乌合之众,仓促之下,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趁着天黑之前,杀死他们,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周围的鞑子心怀仇恨,闻言纷纷高呼。 “报仇,报仇。” “报仇,报仇。” “杀光他们。” 整个营地发出巨大的怒吼声,士气高昂,让远处的明军官兵都脸色一变。 鼓舞了士气,巴图脸色好看不少。 他厌恶的看着布颜,心怀报复的对手下道:“将兀良哈的部众编入进攻的队伍,敢反抗的,统统吊死。” 布颜脸色一变,愤怒的道:“巴图台吉,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我的部众的?” 巴图讥讽的看着他道:“这是战争。我的部众在流血,在战斗,你们兀良哈人也要流血,也要战斗,这是我一视同仁的仁慈。” 布颜紧紧握着拳头,眼神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巴图并不理睬,举着手里的腰刀,大吼道:“杀进去。” 两个百户长连忙催促着部众,大叫着向着工事后的明军进攻。 数百鞑子骑兵呜呜乱叫,挥舞着兵器,飞快的顺着通道冲了进去。 穿过火光,他们能看到神情惊慌的明军。 没有了工事的庇护,他们只能缩在拒马后面,浑身发抖的等待着厮杀。 “伟大的蒙古勇士们,冲上去,杀死软弱的明狗。” 两个百户长大声的鼓动着部众开始冲锋,他们看得出来,对方只有不到四百人,而且大部分是瑟瑟发抖的卫所兵。 只要冲破了明军的阵型,就能够一路追杀,获得大胜。 披着羊皮,嗷嗷乱叫的鞑子骑兵满脸凶悍的冲向了简陋的拒马。 他们能看到卫所兵恐惧的表情,能看到那锈迹斑斑的兵器,能看到胜利和财富在向他们招手。 下一瞬间,跑在最前面的鞑子骑兵突然身子一轻,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声,腿骨断裂的声响被碰撞声掩盖,鞑子整个人像是包袱般被狠狠的摔下马背。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骑兵惊呼着摔倒在地,数十匹战马悲鸣着挤在一起,瘦小的鞑子骑兵被马匹挤压践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后面冲锋的鞑子骑兵纷纷惊慌的勒住战马,不敢相信的望着前面混乱的场面,原本高昂的士气顿时跌落谷底。 原本吓得双腿发软的卫所兵,张大嘴巴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紧接着,他们热血翻涌,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高杰和李自成等人满脸惊喜的看着李毅。 “毅哥儿,鞑子踩中陷马坑了。” 李毅神情冷峻的握着虎牙枪,向前猛然一指,大喝道:“杀出去。” 众人勇气大增,听到李毅的命令,纷纷大吼着冲了出去。 只要是还有反抗之力的鞑子,立刻挥舞腰刀,刺出长矛,将他们直接杀死。 很快,后面胆战心惊的鞑子就看到一群杀气腾腾的明军向着他们冲来。 没有速度,没有队形的鞑子骑兵,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杀死数十人。 他们惊慌的骑着马原地打转,却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后退,也无法冲锋起来杀敌。 两个百户长双眼通红,大叫道:“下马步战,都下马。” 鞑子骑兵们挤在一起,就算下了马也根本组织不起来。 所有人晕头转向,后面的鞑子不知道前面战况如何,前面的鞑子被杀的抱头鼠窜,却根本逃不掉。 一群人挤在一片空地上,嘶鸣声,惨叫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 两个鞑子百户长连忙带着直属的半甲兵冲到了最前面,有了这批精锐的支援,鞑子总算能够慢慢恢复秩序。 李毅大声指挥着众人向前冲杀,眼看着后面的鞑子渐渐组织起来,他骑马前冲。 一个百户长带着数个半甲兵冲上来,想要拦住李毅。 李毅手中虎牙枪挥出,向着百户长的脖颈划去。 百户长大叫一声,毫不畏惧的举着长刀相迎。 “砰”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长刀被剧烈的撞击打得直接崩断。 李毅一勒缰绳,左手握住枪杆,虎牙枪向上一挑,冰冷的长刃直接划过百户长的肩膀。 热血抛撒,百户长发去不甘的怒吼声,想要挥舞短刃继续攻击,可是他的肩膀竟然被削去,激荡的勇气支撑不了他继续战斗,只能死死的盯着李毅,摔落马下。 “挡我者死。” 一声厉喝,李毅催动战马冲向后面的半甲兵。 战马嘶鸣踢打,骑士拼死搏杀。 李毅抬手刺穿一个半甲兵的胸膛,低头躲过锋利的矛尖,重重一击打得对方胸口凹陷,吐血而亡。 高老实眼看着李毅杀出一个缺口,连忙大呼道:“攻击阵型,跟紧队正,跟紧队正。” 周围的团练青壮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军人。 他们训练有素的集结在一起,长枪狼筅前举直冲,刀盾长牌两侧防御,如同利剑般将鞑子分割开来。 李毅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扩大战果的高老实,对这个手下无比的满意。 冲进来的鞑子差不多也有四百余人,虽然他们抢占先机,但光靠阵地战只会伤亡惨重,所以需要更猛烈的进攻,压缩鞑子骑兵的生存空间,消磨掉他们反击的勇气。 幸好换了一匹强壮的战马,李毅不断的压榨着马匹的力气,让他不断的撞开堵路的战马,四处冲杀。 “是杀神,杀神来了,杀神来了。” 越来越多的鞑子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毅,他们满脸惊恐的大喊着,疯狂的向着李毅反方向逃跑。 而随着奔逃惊恐,鞑子骑兵们很快晕头转向,只感觉周围到处都是喊杀声,没有命令,没有方向,他们很快陷入了恐慌和骚乱。 布颜听着远处的厮杀声,转头看着巴图台吉,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视。 只不过他是兀良哈人,这支队伍里除了五十多个兀良哈部众,其他的都是土默特人,他们的生死,布颜并不关心。 巴图台吉同样面色沉重,他能感觉到进攻并不顺利,可是身为俺答汗的子孙,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错误。 “只是些残兵败将,强大的蒙古铁骑,会杀死这些明狗的。”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战场的局势并非如巴图台吉想的那样变好,反而随着李毅的反复冲杀,鞑子陷入完全的混乱之中。 高老实趁机将鞑子分割包围。 敌军只感觉到处都是明朝官兵,到处都是杀神在屠戮同伴,他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最终彻底的崩溃。 幸存的百户长知道败局已定,他躲开李毅,大声的指挥部众从通道撤回去。 就在这时,刘宗敏敏锐的发现鞑子的意图。 他催促着武官们蜂拥到通道处,在呼啸的寒风中举着腰刀,一刀砍在一个鞑子的脖颈上。 喷射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刘宗敏随意一擦,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对着守在通道的二十多鞑子骑兵杀过去。 “疯了,全都疯了。” “这群泥腿子都他娘的是疯子。” 武官们一边大骂着刘宗敏和李毅,一边在青壮的威逼下跟着冲锋。 好在他们身穿精良的甲胄,能够顶着外面鞑子的箭矢作战。 守卫通道的鞑子节节败退,竟然在同等的武官进攻下,慌乱的后撤。 看到后路被断,绝望的百户长发出怒吼声,向着高老实冲去。 高老实冷冷的看着他,手臂一招,两个伍的青壮上前几步,长牌一顶,将百户长夹住。 几支冰冷的长枪无情的戳穿他的胸膛,百户长猛然瞪大眼睛,随着长枪抽出的血水,缓缓的倒在地上。 高老实这才上前几步,挥舞腰刀割掉百户长的头颅,大吼道:“鞑子授首,鞑子授首。” 刘宗敏带着武官们顶住鞑子的突围,听到高老实那边大喊,立刻灵机一闪,立马高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朔风呼啸,鞑子们纷纷冷静下来,望着被插在枪头上的百户长首级,再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神情冷峻的杀神李毅,他们再也没有一丝反抗的勇气,纷纷丢弃了兵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 七十多名鞑子兵投降,一场战斗落下了帷幕。 工事还在燃烧,并且火势汹涌,热浪灼烤,就算离了十几米也让人难以忍受。 好在此刻没风,烟雾向上飘散,李毅让人清理陷马坑里的马匹和鞑子尸体。 刚刚一场战斗,卫所兵又死伤了五十人,标营也死伤十数人,甘泉里青壮也死了一个。 李毅专门去看了看死去的甘泉里青壮。 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因为家里无田又不想卖身为奴,才加入甘泉团练。 作战的时候,他被鞑子的长矛刺穿了脖子,很快就死了。 这就是战场,谁也不知道胜利和死亡哪个来的更快。 有时候只是一根流矢,一个大意,就死在了战场上。 将草席重新覆盖住尸首,李毅蹲在地上,眼眶有些发红。 要是说标营是洪承畴命令作战,卫所兵是有守土保民,那么甘泉里团练就完全是为了自己而战。 他们并非军人,鞑子也没有掳掠他们的家乡。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英勇作战,完全是为了报答自己,完全是相信自己。 虽然知道只要打仗就会死人,可李毅的心依然如同刀割一样,无尽的自责让他深深的愧疚。 转头看着李过,李毅收拾心情,低落的道:“找副棺材,将他的尸首收敛起来。此战过后,送回甘泉里。” 李过眼眶发红的点点头。 都是一同训练的同伴,他心里也十分难过。 李毅脚步沉重的走回战场,他看向李自成,问道:“问出来了吗?” 李自成点点头,“俘虏里有会汉话的。他们说营地还有七十披甲兵,两百半甲兵,普通牧民只有三百人。” “也就是说,鞑子现在只有六百人。” 李自成正色道:“可是剩下的都是精锐。之前鞑子贵人不愿意派他们上阵,接下来若是披甲兵上阵,我们绝对不是对手。” “怕个什么?这么多鞑子都被咱们杀了,这六百人不算什么。”高杰笑着道。 李毅瞥了他一眼道:“披甲兵到底有多难对付,你难道不知道吗?” 高杰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嚣张。 他身披皮甲,又弄了一套布面甲,加上身材魁梧又会武艺,自然不怕披甲兵。 可是卫所兵几乎是无甲,青壮们也只有简陋的罩甲,他们若是对上精锐的披甲兵或者半甲兵,绝对没有胜算。 “史可法呢?”李毅又问道。 史可法去米脂县筹措银子军需,可是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这让李毅隐隐有些不安。 李自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倒是李过凑上来道:“那个七品官派人送上来一门火炮,然后就没有消息。俺看来人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对。” 对于官府,李毅从来都没有半点信任。 如今战斗已经坚持了四个时辰,按理说援军早就该到了。 结果不仅援军不见踪影,连军需装备都没人送。 要不是碎金镇作为交通要道,囤积了一些物资,他们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二哥,你骑马去米脂县探查情况。最好能够见到史可法,只有他会对我们说实话。” 李自成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鞑子营地。 一个血肉模糊的鞑子尸首躺在地上,巴图愤怒的扔下鞭子,指着逃回来的鞑子,大吼道:“把他们吊死,把他们给我统统吊死。” 受伤的鞑子不敢置信的望着首领。 败仗的责任从来都是将领指挥不力,他们只是小兵,好不容易的逃回来,居然要被吊死? 只是没人敢劝盛怒的巴图台吉,几个披甲兵上前,将苦苦哀求的鞑子们拖走,吊死在旗杆上。 巴图满脸不甘的踱步,他的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他愤怒失败,更加仇恨让他失败的明军。 第79章 兀良哈的渊源 随军的诺延走上前,躬身道:“巴图台吉,我们的部众损失太大,我们需要修整,需要撤退。” 诺延在蒙语里是地位尊贵的人,多称呼蒙古的官员。 巴图冷冷的看着他,咬牙道:“我是伟大的俺答汗的子孙,要是被一伙乌合之众击败,就会沦为整个草原的笑柄。” 诺延急切的道:“巴图台吉,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 “闭嘴。” 巴图台吉双眼血红的打断诺延的劝说,像是愤怒的蛮牛,大叫着让随从给他披上铁甲。 两个乖巧的汉奴连忙迎上来,先是给巴图披上锁子甲,然后从箱子里搬出铁甲,一件件的穿在巴图的身上。 巴图戴上铁盔,怒气冲冲的道:“我将带着所有披甲兵上阵,一举绞杀所有的明军。” 说完扭头看向一旁,语气阴森道:“布颜,将那个杀神的脑袋带给我,这是我的命令。“ 失去部众的布颜恼怒的看着他,“巴图台吉,我的部众都完了,我不可能再帮你打仗。” “放屁。” 巴图一把拽住布颜的脖子,眼神凶狠的看着他。 “你是我从喀喇沁部用一百头战马换来的奴隶,我是你的主人,你必须听我的命令。” 喀喇沁是在宣大边墙外的蒙古部落联盟,察哈尔汗西征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于是他们慢慢投入满清的怀抱,对付察哈尔的林丹汗。 后来满清之所以能够绕道古北口,侵入大明京师地区,就是因为喀喇沁部的帮助。 布颜一把甩开巴图的手,冷冷的道:“喀喇沁人是我的仇人。我是能征善战的兀良哈人,喀喇沁侵占了我们朵颜三卫的土地,用卑劣的手段俘虏我。你要我奉你为主人,那就只能杀了我。” 朵颜三卫是蒙古人中投降大明的兀良哈人组成,他们曾经帮助明成祖朱棣打赢了靖难之役,又转头帮助大明打败了北元。可是到了宣德年间,朵颜三卫渐渐被察哈尔部和喀喇沁部征服。 他们原本的地盘,山海关以西,古北口以北的要害区域,从大明京师的战略外围,最后变成了满清敲髓吸血的桥头堡。 巴图听到布颜的话,气的火冒三丈。 可是他知道,失去了部众为人质,他已经没法命令布颜。 还是诺延开口道:“布颜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有击败明军,你才能夺回部众的尸体,你难道希望看到明军割掉你部众的脑袋,拿回去领赏吗?” 诺延的话打在布颜的心上。 他转头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想了想,点头道:“巴图台吉,我会为你打最后一仗。” 巴图不满地瞪着布颜,只不过现在他毫无办法。 披着重甲的巴图骑在火红的战马上,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骑弓,望着身后的营地。 远处的天空只有一条暗淡的光线,他们现在只能在火光的照耀下战斗。 “杀死明狗,证明我们的勇武。” 巴图大喊一声,带着披甲兵向着明军的方向进攻。 沉重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李毅豁然转头,看着远处的火墙,大吼道:“鞑子要进攻了,列阵迎敌。” 所有人都脸色大变,他们明白,鞑子这是要拼命了。 刘宗敏擦拭着腰刀上的血迹,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 这场战斗像是火绳一样,点燃了他长久积攒的怒火,让他感觉无比的痛快。 此刻他无比希望再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只是可惜对面不是官兵。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着坐在地上的一群武官,眼中闪着杀意。 副千户正好对上刘宗敏的眼神,吓得脖子一缩。 他们一群人经历两场战斗,伤了七八个人,可是刘宗敏还是像和他们有深仇大恨一样,死死盯着他们,唯恐他们逃跑。 听到号角声,刘宗敏站起身呵斥他们迎敌。 副千户等人拄着兵器站起身,满脸无奈的向着战线走去。 “杀……” 打头的披甲骑兵挥舞着兵器,狂风一般向着防线杀来。 望着身披甲胄,战马雄健的敌军,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是一场恶战。 战马嘶鸣,前排的披甲骑兵敏锐的看到陷阱的痕迹,大声的呼喊着,勒住战马。 一些骑兵躲闪不及,马蹄踩进陷马坑中,马腿折断,战马嘶鸣着倒在地上。 骑兵摔在地上,被陷马坑里的箭头刺穿身体。 就算幸运没被箭头刺穿,也会翻滚在泥土里,头晕脑涨,手脚断裂。 后面的骑兵跟了上来,几百名披甲骑兵拥挤在一起,顿时乱成一团。 这时李毅大喝道:“放箭、投矛。” 早就蓄势待发的弓手纷纷张弓搭箭。 不懂射箭的,也举起多余的长矛,向着骑兵投去。 箭雨笼罩住鞑子,顿时掀起战马的嘶鸣声,披甲骑兵纷纷制住战马,箭矢落在他们的甲胄上,不是被弹开,就是射进一点就被甲胄卡住。 除了几个缝隙中箭的倒霉蛋,并没有多少伤亡。 可是长矛却杀伤力惊人。 抛掷出来的长矛带着强大的势能,毫不费力的刺穿甲胄,将鞑子骑兵射落马下。 有几支竟然射入披甲骑兵的脸上,顿时皮肉翻开,脑浆迸裂,当场惨死。 凄厉的惨叫声中,披甲骑兵后队缓缓后退,前面拥挤的骑兵也飞快的掉头撤离,只留下几十具尸体。 李毅微微皱着眉头。 不得不说,相比于普通鞑子牧民,披甲骑兵确实训练有素。 不同于鞑子牧民拥挤在一起,被轻易的包围分割。 披甲骑兵进退有度,一见没有进攻的机会,就果断退走,根本不给李毅他们杀伤的机会。 披甲骑兵退走之后,立刻将战场情况禀报给了巴图。 听到明军挖掘了陷马坑,还在陷马坑里插上箭头,巴图一张脸气得扭曲变形。 “这群挖洞的老鼠,我一定要杀光他们。” 诺延躬身道:“巴图台吉,看来明军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们还是撤退吧。” “不可能。” 巴图果断拒绝了诺延的劝说,咬牙道:“不就是陷马坑。召集所有汉人,我要让他们成为蒙古骑兵的垫脚石,帮助我们赢得胜利。” 第80章 无辜的百姓 黑压压的百姓被鞭子抽打着,向着南边涌来。 他们衣不遮体、步履蹒跚,人群里不断地传来女人的哭声。 呜呜的寒风伴随着哭声,像是地狱,让人不忍直视。 披甲骑兵在后面紧紧的跟着,他们的眼中没有怜悯,只等着这群汉人填满了陷马坑,他们就会踏着汉人的尸体,杀光明军。 “前面是官兵,我们上前,会被全都杀死的。” 看到前面的官兵军旗,百姓们没有丝毫的高兴。 鞑子会掳掠他们为奴,可是官兵也不是好东西,官兵会斩掉他们的脑袋,充作首级冒功领赏。 百姓陷入混乱,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鞑子骑兵,前面是印象里凶神恶煞的明朝官兵。 有些人向着两侧跑去,只是片刻,就有十几个人跳入汹涌的无定河,被冰冷的河水卷入湍急的水流中,没了踪影。 “拦住他们,逼他们去填壕沟。” 巴图台吉怒气冲冲的指挥披甲亲兵上前阻拦。 马蹄翻飞泥土,披甲骑兵撞翻两侧想要逃跑的百姓,抽出腰刀不断的砍杀。 刺鼻的血水浸湿了土地,数十名百姓被直接砍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剩余的百姓纷纷退进了队伍里,他们看着骑兵践踏着地上的尸体,挥舞着兵器大声的恐吓,只能满脸恐惧的向着南边慢慢走去。 李毅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想到鞑子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竟然用无辜的百姓来打头阵。 高老实沉声道:“队正,不能放百姓靠近。他们会被陷马坑所伤,还会冲击咱们的队列。” 李毅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眼神无比冷厉,想了想,对着高老实道:“去把鞑子的俘虏都押上来。” 之前的两场战斗,他们一共俘虏了将近一百鞑子。 这些人全都缴械后锁在房子里,并且安排轻伤兵卒看押。 他这么做,就是预防着鞑子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 很快,百余鞑子被押了上来。 失去战马和兵器的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的,满脸恐惧的望着周围的明军,挣扎着跪在防线外。 明军突然的举动,把鞑子整不会了。 他们缓缓的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李毅翻身上马,举着虎牙枪拍马冲上前,看着严阵以待的披甲骑兵,大声的喊道:“放了所有汉人,我会释放俘虏。” 巴图拍马走上前,抽出鞭子大喊道:“不要管那些懦夫,冲过去,杀死所有明狗。” 说完张弓搭箭,一箭射向李毅。 李毅挥舞虎牙枪打飞箭矢,望着骑兵后面身穿深黄铁甲的巴图,恳求道:“他们只是穷苦的百姓,放过他们,我可以给你们银子。” “放箭。” 愤怒的巴图根本不理睬李毅的恳求,大吼一声,数百披甲骑兵纷纷向着李毅射箭。 李毅举起虎牙枪打飞箭矢,不甘心的望着哀嚎求饶的百姓,调转马头退了回去。 巴图见没有留下那个明军杀神,有些恼怒的一鞭子抽在布颜脸上,怒声道:“你为什么不射箭?” 布颜冷冷的看着他,“他只是想救这些无辜的百姓。巴图,你这么做,会毁了俺答汗的名声,会让佛祖降罪的。” 巴图跳下战马狠狠抓住布颜的脖子,神情狰狞的道:“我们蒙古人是狼,汉人是羊,我们天生就是要吃羊的。布颜,收起你可怜的怜悯心,要是佛祖降罪,你会比我先下地狱。” 说完猛然一推布颜,大吼道:“把汉人赶进陷马坑,然后统统在明狗面前杀死。” 既然那个杀神想救这些百姓,巴图就要让他亲眼看着这些百姓死在他面前。 箭矢如雨,明军举起盾牌和门板防守。 数百名百姓被长矛刀枪逼迫着,走进了陷马坑。 他们无比恐惧的走进陷马坑,立刻被尖刺箭头插中脚掌,哀嚎着求救。 可是鞑子骑兵眼里没有半点怜悯,不断的逼迫汉人百姓继续上前。 李毅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互相践踏,哭喊,求救,一时间心如刀割。 “拉上来。” 他双眼突然变得无比冷酷。 同样惊恐的鞑子俘虏被押了上来,李毅望着不远处的披甲骑兵,重重的一挥手。 高老实等人纷纷举起腰刀,毫不留情的将鞑子俘虏的脑袋砍了下来。 李毅用手擦拭掉溅在脸上的血迹,殷红的鲜血映衬着冰冷的眼神,让他显得格外凶狠和狰狞。 血水从断头处喷涌而出,竟然蒸腾着白雾,在地上汇聚成鲜红的血水。 滚在地上的人头瞪大了眼睛,满脸茫然的望着前方,无比的诡异。 周围的鞑子俘虏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尖叫着想要逃离,可是在看押下根本无处可逃,吓得大小便失禁,如同疯子一般。 不远处的披甲骑兵也不由心惊肉跳,望着李毅冷峻无情的表情,一股冷意从心底窜到后脑,竟然齐齐打了个寒颤。 官兵突然杀戮俘虏,让巴图根本没有想到。 他望着远处的李毅,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寒意,一部分怒气也变成了恐惧。 鞑子诺延立马走上前,小声道:“巴图台吉,这些可是珍贵的人口。里面还有十几个披甲勇士,这可是无比珍贵。” 巴图还在犹豫不决,他不想收回自己的命令。 可是不远处李毅一招手,又是五个鞑子俘虏被斩首示众。 望着士气低落的披甲骑兵,巴图明白,这样下去所有部众都会和他离心离德。 被逼无奈,他只能点头道:“你去告诉明军,我答应了。” 另一边,李毅还想再杀一波俘虏,震慑屠戮百姓的鞑子。 被带来五个鞑子,其中一个鞑子突然用汉话大叫道:“我不是土默特人,我只是奴隶,从来没有杀过汉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李毅转头看着他,冰冷的目光顿时吓得鞑子腿脚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 青壮正要拖着他离开,这个鞑子顿时满脸恐惧的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兀良哈人,我的祖上还帮明军打过仗,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李毅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说谎,于是开口问道。 “你既然不是土默特人,为什么在他们的军队里?” 那个鞑子满脸敬畏的低头道:“勇猛的将军大人,我们只是普通的牧羊人,在古北口外给大明军队放羊。可是喀喇沁人吞并了我们的部落,把我们卖给巴图台吉。” 这时另外一个衣衫褴褛的鞑子也跪地大叫道:“我们从来没有杀过汉人,我们的汉话就是从汉人百姓嘴里学来的。我的父亲就是汉人。” 李毅望着他们,一眼就看出他们衣服破烂,面黄肌瘦,手上和脖子上还有镣铐的勒痕,看来说的应该是真的。 他憎恶屠戮百姓,奸淫掳掠的鞑子,可对普通的蒙古人并无恶念。 见到这帮人也只是穷苦的普通牧民,当即开口道:“把他们单独关押,送真正的鞑子俘虏上来。” 青壮连忙下去办。 几个兀良哈人激动地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感谢李毅的恩情。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鞑子骑兵举着白旗走进。 “我们台吉答应用百姓换俘虏,恳求你们不要再杀戮我们的族人。” 李毅闻言大喊道:“只要你们不杀汉人,我就不会杀俘虏。现在就换,让你们的骑兵退后,从右边接收俘虏。” 说完看向旁边的高杰,眼神狠辣的道:“把所有俘虏的右手打断,不能让他们重新上战场。” 高杰残忍一笑,带人离去。 鞑子骑兵退后,李毅连忙命令卫所兵上前抬下来受伤的百姓。 并且在左右两边铺了两条小通道,接应百姓逃进来,并且放鞑子离开。 很快,七八百名百姓就慌忙鱼贯而入,李毅让营兵查验勒痕,小心鞑子间谍混进来,并且准备热饭草席给百姓取暖果腹。 等到最后一个百姓跑进来,鞑子俘虏也被全放了回去。 听到放回来的部众都被打断了右手,无法作战,巴图气的火冒三丈。 “这帮阴险的明狗,我要杀光他们,砍下他们的脑袋。” 诺延连忙缩着脑袋,不敢劝说。 只有布颜在俘虏里找不到自己的部众,一颗心顿时沉入深渊,脸色阴沉,眼中满是愤怒和痛苦。 “布颜,你现在还想放过那个明军杀神吗?”巴图面带讥讽的道。 布颜满眼仇恨的咬牙道:“我会杀了他,为我的部众报仇。” 战争一触即发,披甲骑兵重新集结。 没有汉人填陷马坑,他们就把抢回来的蒙古人尸体拖出来。 将上面的盔甲剥下来,披甲骑兵纷纷前冲,将尸体丢尽陷马坑里。 后面的骑兵纷纷张弓射箭,压制明军的反击。 弓箭的杀伤力不够,李毅就下令所有人投掷长矛,而是对准冲上来填陷马坑的披甲骑兵投掷。 双方各有伤亡,不断有人被弓箭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而披甲骑兵身上的甲胄也挡不住长矛,被射杀数十人。 看到这一幕,巴图无比的心疼。 要知道这都是祖父传给他的精锐披甲兵,有了这支军队,他才一跃成为土默特强大的台吉,现在却死在这个荒芜的小镇子。 “巴图台吉,陷马坑以及被填完了。可以进攻了。”一个百户长禀报道。 巴图一拳狠狠的砸在马鞍上,牙齿咬的咯咯响,怒声道:“进攻,杀死所有明狗。” 双方互射中,披甲骑兵已经摸清楚了明军的实力。 只有少部分的披甲官兵,其他的都是无甲的卫所兵,根本不足为惧。 随着巴图一声令下,披甲兵开始集结,排列成三排阵型,准备冲击明军的方阵。 这是蒙古人惯用的战术,可以在冲击的同时包抄敌军侧翼,给敌军包围的压力,迅速的击溃敌军,再随后杀伤。 七十名披甲兵组成强劲的锋矢,在百户长的率领下向着明军的阵型冲了过去。 他们要一鼓作气冲散明军的阵型,击溃他们,杀光他们。 第81章 所向睥睨 “嗷嗷嗷……” 披甲骑兵纷纷发出怪叫声,挥舞着兵器向着防线冲来。 无论是卫所兵还是营兵,都满脸紧张。 一些胆小的意识到了危险,手里紧紧的握着兵器,想要后退。 他们明白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战了。 李毅神情冷漠,乌黑的眸子里凝结着冷厉和杀意,就像是冰冷的火焰,要熔化一切。 “推出来。” 低声下令,几个营兵用力的推着两个盘子粗的虎蹲炮走了上来。 他们摸着有些锈迹的火炮,看着疯狂冲过来的鞑子披甲骑兵,脸色苍白。 “准备点火。” 火药包和木塞铁丸都已经装填完毕,两个虎蹲炮的炮口对准了从通道中奔驰而来的披甲骑兵,如同漆黑的凶兽巨口,将要展开无情的杀戮。 马蹄声如同闷雷,火光照耀着兵器,闪着橘黄色的光。 已经死伤惨重的卫所兵哆哆嗦嗦的握紧了兵器,希望这样能够给他们带来勇气,可是随着精锐的披甲骑兵汹涌而来,他们的脸上再也压抑不住恐惧,扭曲无助。 “嗷……” 看到这一幕的鞑子骑兵更加的兴奋,他们践踏着同伴的尸体,抛出套索拉开拒马,给后面的鞑子让出通道。 就在打头的七十披甲骑兵如同凶兽般要将所有人撕成碎片的时候,李毅身后的盾牌忽然扯开,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炮口。 跑在前面的披甲骑兵瞪大眼睛,神情扭曲的就要大声示警,可是来不及了。 在披甲骑兵刚张口的瞬间,火药被点燃,流入炮膛瞬间燃烧火药包。 剧烈膨胀的空气推动着木塞,再推动密集的铁丸,大约一百多颗弹丸像是暴雨般喷射而出,笼罩住了集结冲锋的披甲骑兵。 精锐的披甲骑兵身上陡然炸出一个个血洞,纷纷倒地,血雾弥漫,死伤惨重。 巨大的火炮轰鸣声更是吓得战马乱成一团,害怕的嘶鸣跳跃,将披甲兵摔落马下。 等到硝烟散去,地上躺着数十名哀嚎的披甲兵和战马,其他人也乱成一团,双眼恐惧的望着防线。 “是火炮,明军有火炮。” 后面的半甲骑兵看到如此惨烈的一幕,惊得胆寒,调转马头就向后退去。 这时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和投矛手纷纷展开攻击,锋利的长矛刺穿了半甲兵的布面甲,恐怖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流着血,一时之间,许多人惨死在地上。 巴图台吉做梦也想不到明军居然有火炮。 火炮开炮的时机选的太狠毒了,披甲骑兵们拥挤在一起组成冲击阵型,正好在霰弹的射程里。 这一炮,至少有四十个披甲骑兵被杀伤,躺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巴图呆滞的望着残酷的战场是,布颜第一个冲了上去。 他反应极快,大吼道:“不要后退,冲上去,冲上去。明军的火炮需要装填,现在无法攻击。” 死里逃生的百户长根本不听他的命令,拼命打着马向后跑。 布颜张弓搭箭,一箭射中百户长的脸。 百户长惨叫一声摔落马背。 布颜高举着弓箭,大声的道:“跟我冲杀,冲杀过去。” 说完带着几十个崇拜他的半甲骑兵,重新向着明军冲去。 李毅没有想到鞑子的反应这么快,他回头道:“快点装填弹药。” 说完头也不会的冲向布颜这支骑兵。 布颜看到李毅,眼睛中充满了仇恨,直接抽出三支箭,向着李毅射去。 战马奔驰,李毅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 一声破空声响起,他条件反射般的挥动虎牙枪,打飞了一支箭矢。 感受着撞击的沉重力量,李毅面带惊讶,还未回神,紧接着又是一个箭矢射来。 这一支箭比刚刚稍弱一些,李毅偏转脑袋,冰冷的箭矢擦着脖子飞远。 就在李毅回头的瞬间,第三支箭狠狠的射中他的肩膀,肌肉撕裂的疼痛从左肩传来,李毅闷哼一声,中箭的地方流出殷红的鲜血。 刚刚若不是他的身体在马背上颠簸,这一箭就会射穿自己的心脏。 死里逃生让李毅不由的吓了一身冷汗,他看着射穿左肩的箭矢,抬头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布颜。 布颜神情惊愕的望着李毅,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躲过自己的连珠箭。 要知道靠着这样一手三箭相连,箭箭要害,他不知杀死过多少勇猛的巴图鲁。 这还是第一次失手。 周围的半甲兵看到李毅受伤,立刻发出欢呼声,拍马向前挥舞着兵器杀了过去。 面对着涌来的三十个半甲兵,李毅一双眸子冰冷的如同寒冰,催动战马,奋力前跃一枪刺穿一个半甲兵的胸膛,将他直接挑飞出去。 周围的半甲兵围了上来,李毅一枪打在矛尖上,侧身躲过两柄长刀,在马匹交错的瞬间,枪刃一扫,从一个半甲兵的脖颈上略过。 血水喷洒,一个半甲兵被斩断半个脖子,无神的头颅挂在脖颈上,歪歪斜斜的摔落到地上。 其余半甲兵大吼着回身再战,李毅毫不相让,怒吼一声,高大的战马猛然撞在半甲兵的坐骑上。 剧烈的摇晃中,李毅左手猛然抓住一个半甲兵,忍受着中箭的痛楚,将其扔出去。 虎牙枪发出虎啸声,锋利的枪尖刺穿一人的胸膛,然后抽枪一扫,又隔断一人的脖颈。 飞溅的血水抛撒在冰冷的铁甲上,李毅和半甲兵缠斗厮杀,怒吼声和惨叫声交织,刺鼻的血腥味笼罩了整个战场。 寒冷的东风越吹越急,原本的一抹残阳完全落入地平线,灰暗的夜幕笼罩着所有人,只有火光在眸子里燃烧。 李毅端坐在战马上缓缓的向着防线退去,他的身后是一地半甲兵的尸首,凝固的血水被寒风吹成冰块,妖异的色彩,映照在那冰冷无神的尸首眼里,一切都残酷且美丽。 卫所兵和团练青壮都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他们无比崇拜的望着那血染铁甲,慷慨而归的身影,面对着披甲骑兵再也没有恐惧,反而炙热的战意如同浪潮,让远处的披甲骑兵心神荡漾,士气低落。 李毅傲然屹立在防线前,目光睥睨的望着远处的鞑子,高高举起染血的虎牙枪,对着鞑子振臂长啸。 官兵们纷纷跟从,全都发出巨大的吼声,向着远处的鞑子邀战。 巴图脸色难看,这群官兵的邀战在他看来就是最大的耻辱。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更加无法忍受被一群乌合之众击败。 第82章 死里逃生 “全军押上去,杀光他们。” 巴图厉声喝令,孤注一掷,将所有能厮杀的鞑子骑兵全都派了出去。 他则在后面带着十几个亲卫压阵,亲自指挥。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接连三次冲杀都大败的鞑子士气低落,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 他们望着远处竖起火把,严阵以待的明军,眼中不再有野兽般的凶光,嘶哑的嗓子也不再发出嗷嗷的乱叫。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鞑子骑兵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体力也严重透支。 随军的诺延张张嘴想要再次劝说,可是看着恼怒狂躁的巴图台吉,还是害怕的闭上了嘴巴。 第二声号角声响起,骑兵们纷纷整队。 “呜……” 随着第三声的号角,所有的骑兵都在巴图的厉声大喝下开始狂奔前冲。 官道上,数百骑兵列成三排,黑压压的向着明军的防线冲去,前排的举着盾牌,后面的则张弓搭箭,无数长矛闪动着寒光,将要展开拼杀。 面对着鞑子的新一轮冲击,所有的明军都握紧了兵器。 随着刚刚李毅的勇猛表现,他们的眼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害怕,反而带着一丝轻蔑,想要和鞑子分出一个胜负。 “守住拒马,是生是死,就在眼下。” 李毅抓住左肩的箭矢,拔出佩刀一刀斩断箭杆,热血从伤口中喷溅而出,一把拽出染血的箭矢。 他随手扔下箭矢,拍马在阵前大声的鼓舞士气。 “火炮准备。” 李毅回头大喊。 虎蹲炮重新装填完毕,对准了鞑子骑兵。 而刚刚躲开李毅追击的布颜大喊道:“第一排散开,小心火炮。” 鞑子骑兵都和明军打过仗,面对火炮有自己的应对办法。 前排的骑兵纷纷散开,高举着盾牌,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轰轰轰……” 两声巨大的轰鸣声,虎蹲炮开火。 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散弹笼罩的区域毕竟有限,只杀伤了十几个鞑子。 后面紧跟的骑兵顿时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放箭。” 李毅高举虎牙枪大吼。 无论是弓手还是投矛手纷纷供给,不断有战马被流矢所伤,狂躁的乱跑。 十几把长矛射出,迎面而来的十几个鞑子半甲兵被长矛射中,惨叫着从马上滚落,被后面的马蹄践踏成肉泥。 拒马被拖走,披甲骑兵纷纷从缝隙中冲进了队伍里,可是迎接他们的是推上来的架子车。 十几辆早就准备好的架子车,被众人纷纷推了上来。 骑兵们根本没想到明军居然还有这个办法,纷纷勒住战马。 “弟兄们,血战到底,杀……” 李毅振臂怒吼,染血的面庞如同恶鬼一般,瞪大透出浓浓杀机的眼睛,怒吼着前冲。 他一枪刺死一个披甲兵,催动战马不断向着前方杀去。 “杀啊……” 所有能作战的汉子都高举着手里的兵器,大声嘶吼着,冲向了鞑子骑兵。 兵刃闪烁着冷辉,杀戮和战意碰撞,战马悲鸣,血肉横飞,昏暗的火光中,刺鼻的血水抛撒在土地上,生命如同小草般卑贱,躺倒在泥泞中。 刘宗敏一矛刺穿一个半甲兵的胸膛,搅动的矛尖带着血肉抽出,半甲兵捂着胸口的血窟窿,哀嚎着摔下战马。 高老实大声指挥着青壮们结阵防守。 有着拒马和架子车的阻拦,鞑子骑兵完全失去了回旋冲锋的空间。 他们只能在拥挤的夹缝里和明军作战。 可就是这样,彪悍的披甲骑兵也展现出惊人的杀伤力。 他们挥舞着长刀长矛,不断有卫所兵和营兵被锐利的长矛戳穿身体,被锋利的马刀劈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可就是这样,卫所兵和营兵们也没有丝毫的后退。 并非他们多么英勇,并非他们不害怕死亡,只是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既然败退会被骑兵追杀杀死,那为什么不在这里拼个鱼死网破,杀出一条生路?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被萧瑟的寒风裹胁着飘散,雪花落在激烈的战场上,瞬间融化成水珠,滴落在满是血水的泥泞中。 双方在碎金镇北面展开血腥的厮杀,不断有官兵死去,同时也有鞑子惨叫着摔下马背。 李毅拼尽全力在鞑子骑兵的围攻下厮杀。 他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人,只知道惨叫和怒吼声在身边不断交织,沉重的虎牙枪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血光飞溅。 此刻他身上的铁甲插着六支箭,披膊和腿裙已经不见踪影,罩甲破损严重,大腿更是血流如注。 虎牙枪越来越沉重,李毅强忍着痛楚,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一直在防备着鞑子中的那个神箭手。 他感觉那个神箭手一定躲藏在某个地方,只要自己一旦露出破绽,就会如同毒蛇,突然出现威胁自己的性命。 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李毅一枪横扫而出。 巨大的力量带动虎牙枪发出呼啸声,三个围攻的披甲兵挥舞兵器就像格挡。 可是李毅的力量如同惊涛骇浪,直接撞开他们的兵器。 三个披甲兵满脸恐惧,下一秒枪刃一扫,两个人脖子喷射出鲜血,最后枪刃刺穿一人的胸膛,将其挑飞出去。 没想到这个披甲兵最后死死抓住枪杆,李毅攻势一顿。 就在这时,两个披甲兵大吼着冲了上来,一人长矛直刺,一人挥刀劈砍。 “杀。” 李毅怒喝一声,竟然将披甲兵抛飞出去,撞飞手拿长矛的骑兵,然后翻身躲过劈砍而来的马刀。 就在这时,早就等待已久的布颜突然跃马而出,手中的弓箭对准李毅。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李毅寒毛直竖,仿佛下一秒就有极大的危险将要降临。 左肩的箭伤让李毅毫不犹豫的收回虎牙枪,将上面的披甲兵挡在自己身前。 下一秒一支箭矢强劲的射进披甲兵的身体。 李毅没有丝毫放松,莫名的恐惧让他明白危险并未消失,脚踩马镫后仰着朝地面倒去。 马刀划过后背的铁甲,飞溅着火花。 这一瞬间周围的厮杀声仿佛变慢许多,在电光火石间,第二箭以极快的速度射进李毅的胸口。 破甲梅针箭轻易射穿铁甲,三棱的箭头刺进身体,李毅身体一震,一股酥麻的痛楚让他感觉身体像是漏气的气球,浑身的力气飞快的流失。 战马仿佛感受到了危险,嘶鸣着向前奔跑,李毅的左脚被马镫拖拽着,整个人后仰快了半秒,第三支箭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 第83章 战争的落幕和神的降临 虎牙枪猛然撑地,李毅借助着反力重新登上马背,口中骤然喷出一股鲜血,一双眼睛深邃而冷酷。 很快,他锁定了目标,手握缰绳用力一拽,战马嘶鸣,调头向着左面冲去。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布颜,看到这一幕眼中也闪过一丝恐惧。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再次失手。 既然被找到,布颜索性不再隐藏,脸色沉重的重新张弓搭箭。 李毅虎牙枪一摆打飞箭矢,早有准备的他,是不会再中同样的招数。 没有人再敢阻拦李毅的道路,李毅跃马而起,虎牙枪狠狠的向着布颜刺去。 布颜同样纵马而起,手中厚重的长刀猛然劈砍而下。 “叮”的一声。 两人的兵器在空中交击在一起,布颜脸色憋得通红,战马嘶鸣着后退,帮助他减弱了力道。 而李毅胸口一痛,伤口的箭矢在巨力的带动下,张口喷出一股热血。 但是他没有后退半步,战马刚刚落地,李毅就单手操纵虎牙枪,枪刃挥出一个半月,横扫而起直对布颜的喉咙。 布颜疯狂的劈砍出长刀,寒冷的刀刃蹦出豁口,他胯下的战马脚步踮起,不断帮助他卸掉力道。 只是随着李毅手中的虎牙枪一招一招的挥来,他额头渗出汗水,急促的气喘声使他手里的长刀越来越沉重,最后李毅枪尾旋转,枪刃反射着冷厉的寒光,带着击破一切的气势向着他刺来。 布颜根本不敢接这一记直刺,他奋力挥动长刀,只是巨大的力量下,他感觉自己就像巨浪下的小舟,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枪刃上的杀意奔涌而来,布颜只来得及侧开身体,就被枪刃刺进胸膛。 挑飞的血水在空中绽放,鞑子骑兵最崇拜的兀良哈将领布颜,如同破旧的娃娃一样抛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所有的鞑子骑兵都转头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布颜,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慌。 而明军所有人齐声呐喊,如同潮水般,挟带着碾碎一切的勇气,向着士气低落的鞑子骑兵冲杀而去。 战马喷着响鼻被催动,可是半甲兵还未来得及掉头,就有长矛平压刺来。 不断有鞑子骑兵惨叫着被杀死,可是其他人没有丝毫战意,纷纷调转马头想要逃离这里。 狼筅高高举起,挥动着将马背上的披甲兵拽落马背,锋利的枪刃闪着冰冷的寒光,刺进鞑子骑兵的胸口。 一时间僵持的局面瞬间逆转,鞑子骑兵人仰马翻,惨叫声,求饶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可是最终都被血水喷溅的声响打断。 巴图台吉眼睁睁看着他的精锐手下一个个被杀死,眼前一阵发黑。 完了,全完了,自己的部众,自己的战功,自己的荣耀,这一切全都完了。 绝望让他陷入无尽的愤怒,高举着战刀想要冲上前去厮杀,可是被诺延死死的抓住缰绳。 “巴图台吉,我们败了。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诺延苦苦的劝说。 “我是俺答汗的子孙,是高贵的台吉,我宁愿战死在这里。” 巴图一刀砍在诺延的手臂上,大吼着就要带领亲卫冲上去。 可是他刚刚抬头,就看到一个身影端坐在马背上,冷冷的望着自己。 只是一个眼神,巴图刚刚激起的怒火就立刻熄灭。 没有丝毫犹豫,巴图调转马头,疯狂的向着北方逃窜。 李毅瞪着噬人的恐怖眼睛,伤口流出的血水将甲胄染成暗红色,整个人像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恶鬼,让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 虽然受了重伤,可他依然坚持着催动战马,向着鞑子的首领冲去。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巴图恐惧的大吼着。 亲卫纷纷咬牙调转马头,向着李毅冲去。 举起虎牙枪,李毅一枪刺穿一人的胸口,后背被长矛扫中,喷出一口鲜血。 他完全不顾身后的敌人,在火光的照耀下,神情无比冰冷的望着逃跑的巴图台吉,胯下的战马用尽最后的力气急冲向前。 李毅握紧虎牙枪,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比轻盈,连带着沉重的虎牙枪也变轻了许多,就在意识模糊的瞬间,李毅投掷出去手里的虎牙枪。 巴图台吉听到空中响起了猛虎咆哮的声音,他忍不住回头,“噗”的一声,虎牙枪刺穿他身上的铁甲,钻进他的胸膛,带动着他的身体,钉在了地上。 巴图台吉瞪大眼睛,仰面倒在地上,到死他都不敢相信死亡的降临。 “台吉死了,台吉死了。” 亲卫们魂飞魄散,只看了端坐在马背上的李毅一眼,就调转马头,疯狂的逃窜离开。 战场上的鞑子骑兵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崩溃。 在官兵的追杀下,不是被杀,就是四散逃开。 “杀啊。” 官兵们纷纷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一鼓作气追出去一里多远,才体力不支放弃追杀。 他们围在李毅身边,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李毅苍白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本来想翻身下马,可是身体太过虚弱,竟然一头栽倒在地。 所有的人纷纷冲上前去,不管是甘泉里青壮,还是营兵、卫所兵,他们敬畏而崇拜的张开手臂,将李毅稳稳的接住。 像是举着圣物乞求上天的信徒,无比虔诚的举着李毅,唯恐他受到一丝伤害。 “滚开,都滚开。” 李过带着高小甲,连打带拽的冲进人群。 李毅被缓缓的放在地上。 李过冲上前拆掉染血的甲胄,露出里面被鲜血浸湿的内衬。 “师父,师父你醒醒,我会好好读书,你别丢下我。” 李过的脸上满是泪水。 高小甲拿出剪刀剪开内衬,露出李毅身上恐怖的伤口。 只是一眼,就看到从左肩到大腿,到处都是伤口和淤青。 遍体鳞伤的身体,左肩位置有个手指粗的血洞,正在源源不断的流着鲜血。 受这么重的伤,普通人早就死了。 更不要说还有一支锋利的破甲箭射入胸膛。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他们不敢相信,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 可是李毅不仅活着,还骑着战马冲在最前面,抵挡住鞑子最凶猛的进攻。 这一刻,李毅的身影在他们的心中无限的放大,不敢置信的事情,就是神迹显现的证明。 高小甲和李过两个人配合,用烈酒为李毅清洗伤口,拔出穿甲箭,然后快速的缝合伤口。 他们这一晚做了太多次这样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他们无比的小心,唯恐让李毅多感受一丝痛苦。 好在李毅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强,等到刚刚治伤结束,他就昏昏沉沉的苏醒过来。 早就等着的李过连忙迎上去,望着脸色惨白的李毅,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毅笑着道:“你这个臭小子,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我不许你说死。” 李过愤怒的大叫。 李毅笑了笑,伸手就要站起来。 李过连忙上前拦住,擦着鼻涕道:“师父,你受了重伤,不能乱动。” “我明白。你的战场救助手法,还是我给你们上课时教的。放心吧,我与其他人不同。” 李毅强撑着站起身,伤口的痛楚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李过连忙上前搀扶。 李毅缓缓走出屋子,一股冷风吹来,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工事的火焰还没有灭,照亮着战场。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的味道,一些青壮和俘虏站在泥泞血红的地上,搬运尸首。 其他人正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烤着火休息。 高老实见到李毅出来,连忙迎上来,低头道:“队正,你没事吧。” 李毅看着他,摇摇头道:“死不了。伤亡怎么样?” 高老实沉声道:“团练青壮死了三个人,重伤五人,轻伤三十人。重伤的那几个,就算养好了,怕是也会留下残疾。” 高老实的话就像重锤一样打在李毅的心上。 这可都是甘泉里的好男儿,结果因为自己死在这里。 一时间,李毅心中绞痛,自责不已。 “与之前的兄弟一样,找副棺材收敛尸首,记好姓名住址,我会带他们回家。” 高老实也是一脸悲伤,重重点点头。 “其他人死伤如何?” “标营官兵和卫所兵都死伤大半,眼下他们正在收敛同袍的尸首。” 说到这里,高老实低声道:“队正,我派人将战马和兵甲收拢起来,是不是要……” 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只不过李毅明白他的意思。 李毅深深吸了口气,道:“不要做得太过,留下一些,其他全都找地方藏起来。” 高老实明白过来,连忙去办。 这时候李过带着几个兀良哈人走了过来。 李毅一看,几个兀良哈人竟然还抬着一个门板,上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蒙古人,正是几次差点杀死自己的神射手。 “这是什么情况?”李毅冷冷的道。 几个兀良哈人吓得立马将门板放在地上,跪倒长拜。 李过指着他们道:“师父,这几个蒙古人说躺在门板上的那人,是他们的首领,兀良哈将军布颜。他不是土默特人想求师父救救这个布颜。” 为首的中年兀良哈人高举双手,恭恭敬敬的道:“战无不胜的将军,他真的不是土默特人,他是我们兀良哈最勇猛善战的将领,求求您放过他吧。” 李毅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兀良哈人,冷声道:“你们知不知道,我肩膀和胸口的箭伤,就是你们的将军留下的。” 听到李毅这么说,所有兀良哈人顿时大惊失色。 中年兀良哈人重重磕了两个响头,满脸焦急的道:“伟大的明国将军,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布颜最讨厌巴图台吉,几次战争从来都是射马不射人,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我不知道什么缘由。你们是穷苦的兀良哈人,你们的祖上为我们汉人打过仗,所以我才饶恕你们,放过你们。可是你们不应该轻视我的仁慈,让我放过一个想要杀我的敌人。” 第84章 收服布颜和米脂县的变故 兀良哈人被李毅说的满脸羞愧。 可是他们的族人所剩的不多了,要是强大的布颜死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兴盛部族的机会。 中年兀良哈人抬头诚恳的看着李毅,哀求道:“伟大的将军,我们明白布颜犯下的罪,是该被斩首的。可是我们保证,他真的不愿为巴图台吉打仗,求你饶恕他这一次,作为回报,我们愿意作为您的奴隶。我们兀良哈人是最好的骑兵,同样也是最好的养马人和牧羊人,我们是有价值的。” 听到这番话,李毅有些迟疑了。 这次战争,他手里缴获了一批战马,可以建立起一支强大的骑兵哨骑。 可是甘泉里除了李自成,没有人会骑马作战,更没有人会照料这些战马。 要知道战马金贵,照顾他们需要付出许多精力和草料。 这时躺在门板上的布颜睁开了眼睛。 从他见到了自己族人开始,就明白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竟然伤害了饶恕自己族人的恩人。 他心里羞愧万分,此刻强撑着道:“明国将军,我感谢你饶恕了我的族人。误伤你,让我羞愧,也甘愿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只求你好好照顾我的族人,佛祖会保佑你的。” 李毅望着布颜,冷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布颜微微一怔,盯着李毅道:“我不想死。可是我当时以为族人被明军所杀,射伤了你。我犯下了错,就应当付出代价。我对不起我的族人,也对不起你,所以死亡才是我恕罪的最好方式。” “这就是你的道歉吗?”李毅冷笑道。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来报答你。”布颜羞愧的低下头。 听到布颜的话,李毅明白了前因后果,陷入了沉默。 中年兀良哈人满脸焦急的看着布颜,但他不敢冒犯李毅,只能暗暗的心急。 “我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李毅看着布颜,严肃的道:“我需要你和你的族人今后跟着我,为我做事。” 布颜惊讶的看着李毅,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想再成为奴隶。” 李毅笑着道:“我并非是要你们当奴隶,实际上我讨厌奴役和剥削。我只是需要你们帮助我的人学会骑马和射箭,还有如何养马。只要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你们就可以选择离开。” 李毅说完,看向布颜道:“如果你无法理解的话,可以当成我邀请你成为我的朋友。” “朋友?” 布颜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 忽然挣扎着起身解下身上穿的裘衣,递到李毅手中。 李毅有些吃惊,不明白的望着旁边的中年兀良哈人。 中年兀良哈人立刻道:“尊敬的将军,解衣相赠是蒙古人对朋友、兄弟表达情意的最高礼节,布颜是想和将军结成安答。” 安答就是义兄弟的意思,李毅明白铁木真和札木合是义兄弟,郭靖和拖雷也是义兄弟,这是一种誓言,同样也是一种盟约。 李毅也将自己的棉袍脱下来,叠好之后回赠给了布颜。 布颜有些激动的穿上棉袍,对着李毅道:“今后我们就是安答了,只要你的骏马出现在战场,我的弓箭一定会为你杀死所有挡路的敌人。” 李毅点头道:“我发誓会善待你和你的族人。布颜兄弟,你好好养伤。” 布颜重重的点点头,他能够看出李毅对自己的敬重,发誓会回报他今日的仁慈和宽恕。 李过带着布颜下去治伤。 当时李毅受了重伤,那一枪刺穿了布颜的胸口,却没有击中要害。 而恰恰因为这样,两个人才能解开误会。 李毅叫来高老实,让他派几个人将兀良哈人送去李家庄。 如今蒙古人入侵,他们在这里实在太扎眼,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正在李毅交代的时候,李自成拍马回来了。 看到他,李毅神情一振。 血与火的战争结束了,可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还在继续。 他现在急需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自成翻身下马,高杰迎上去,高喊着打赢了。 听到打了胜仗,李自成原本阴沉的脸瞬间惊喜万分。 他快步走到李毅面前,高兴的道:“毅哥儿,真有你的。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你能打赢这一仗。真该让米脂县的那群官老爷来看看,谁说我们挡不住鞑子的兵锋。” “别说这些了,米脂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太激动了,差点忘了正事。” 李自成冷静下来,看着李毅叹了口气道:“洪大人放弃了碎金镇。他让卫所兵和守备兵防守在米脂县城,不许一个人北上支援我们。史可法百般劝说,还想招募乡勇北上,可是还未去做,就被巡按御史看押起来。” “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李毅惊讶的望着李自成。 要知道洪承畴可是派出了精锐的标营官兵北上,就是要在碎金镇挡住鞑子骑兵,保护米脂县囤积粮食的粮仓。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卦? 难道是因为标营惨败? 果然,李自成解释道:“标营战败之后,米脂县人心惶惶。洪大人本想派卫所兵北上支援,可是后来他改了主意。” “突然改变主意?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自成点点头道:“我本来也不知道,想去见史可法。可是史可法是被巡按御史下令看押的,刘忠州与我们有嫌隙,绝不会答应的。 后来我去见了高一功,他透露说,今夜趁着米脂县大乱,督粮道衙门的案牍库被一把火烧了,存在那里的军屯田亩的册子全都没了。史可法正是因为此事获罪,才被巡按御史看押起来。” 李毅无比的震惊。 洪承畴之所以看重史可法,是想利用史可法查清楚侵占军屯田亩的案子,利用此事逼官绅豪强捐献钱粮,帮助他完成政治任务。 如今此时刚刚开始,存放军屯田亩的册子就被一把火烧了,谁都明白这是官绅豪强的反击。 没想到一场鞑子南侵,就钻出来这么多牛鬼蛇神。 这些官绅大户,可真是会浑水摸鱼,借力打力。 不用想,军屯田亩的册子全被烧了,洪承畴借此要挟官绅豪强的打算也就彻底落空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又为什么不许卫所兵北上支援呢? 李毅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米脂县的变化太快了,他现在需要更多的信息。 不管怎么样,洪承畴放弃碎金镇,坐视自己阻挡鞑子,见死不救的行为,是可以肯定的。 李毅想了想,对着李自成道:“二哥,恐怕还要劳烦你跑一趟?” 李自成疑惑的道:“这是为何?” 李毅解释道:“碎金镇成功挡住鞑子,此事还未向县衙和督粮道衙门禀报。再者,还请二哥向洪承畴禀明赏罚之法,请参政大人速速拨发钱粮赏赐。” 李自成点头道:“既然为此,那我就再跑一趟。” 李毅拉住李自成,低声道:“还请二哥多留意米脂县的情况,有什么变故,都回来告知我。” 李自成应承下来,转身离开。 夜风呼啸,枯树如同鬼魅摇摆,漆黑的夜幕中,不知道有多少恶鬼在徘徊。 李毅抓住火把,一步步走向住着伤员的房屋。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照顾好这些守土护民的英雄。 第85章 洪承畴的狠辣无情 走到安置伤员的大院里,两个全副武装的青壮正在把守。 他们身上溅着血水,相比于以往的老实本分,神情多了些刚毅,眼神锐利的打量四周,手按刀柄,有了一股凶悍之气。 看来这场战斗,让团练青壮们也脱胎换骨。 见识了战场残酷的他们,已经有了精兵的模样。 看到李毅走来,青壮一脸崇敬的站直了身子。 李毅笑着点点头,走进了院子。 一个大院子里,少年哨的人正和一些青壮忙碌着。 整个院子都被伤员挤满了,屋子里是惨叫哀嚎的重伤员,屋檐下面也半躺着一些轻伤员。 地上滴的到处都是血水,浸湿的麻布被扔的到处都是。 虽然这一仗答应了,可是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 其中死伤最多的就是卫所兵。 四百余人的卫所兵,能够完好站着的不足五十人,其余将近四百人,伤亡大半,如今正躺在简陋的门板上,撕心裂肺的惨叫着,被少年们缝合着伤口。 高小甲蹲在门板旁,面前的伤员胳膊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先是用烧开冷凉的清水清洗干净伤口,两个帮忙的女人死死压住他,然后高小甲拿出针线,上前就要缝合。 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断喷涌出暗红的鲜血,可是高小甲丝毫不晃,手指灵活的快速缝合,只是片刻,就将伤口缝合完毕。 帮忙的女人连忙用棉球吸了调制的烧酒,在满是血污的伤口边缘擦拭,然后敷上药粉,绑好麻布。 这是一套简单的战场救护技能。 李毅通过祠堂授课,不仅会传授一些知识,还会教授少年们一些技能。 战场救护,就是重中之重。 多看了帮忙的女人一眼,李毅没想到这群被鞑子俘虏的女人,竟然也站出来帮忙。 李毅在几个屋子里逛了一圈,看到少年哨的人手法熟练的救治伤员,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战争不愧是最好的催化剂,不仅让团练青壮脱胎换骨,连带着少年们也变得坚强和可靠。 伤员们看到李毅走进来,全都一脸敬畏的看着他。 这场战争,李毅的勇猛和强大让他们印象深刻,深深的折服。 眼看着一个伤员被烧酒刺激的惨叫,李毅上前接过棉球,为他擦拭伤口。 受伤的卫所兵看到李毅为自己治伤,强忍着痛楚闭上嘴。 李毅细心的为他消毒,敷上药粉,一边包扎一边叮嘱道:“注意伤口不能沾水,每日按时换药,不用半个月你的伤口就能结疤。” 卫所兵有些手足无措的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他忍不住道:“大人,我们真的能够拿到赏钱吗?” 李毅微微一怔,看着他道:“当然能。我答应过你们,就算官府不发,你们也可以找我,难道你不信我?” 卫所兵拼命的摇头道:“要是官府说的话,俺一个字都不信。可你说的话,俺信。” 一个中年卫所兵也开口道:“巡检大人,你别动怒。大家伙豁出命杀敌,就没想能活下来,为的只是给家中老小留笔银子。” “是啊,这一仗太打得太惨了。没有银子,俺们回去连伤都治不起。” 卫所兵们纷纷大声的说,他们之所以愿意打仗,为的就是拿命换银子。 旁边的李过恼怒的道:“吵什么吵,你们拿命死战,我师父难道就不是吗?战场赏格都是官府承认的,你们想要银子,也该向他们去要。” 李毅摆手阻止李过,望着卫所兵道:“大家放心,我李毅虽然不是多大的官,可是一口唾沫一口钉。银子,我一定发到你们的手里。” 听到李毅这么说,众人立刻放下心来。 要是换个官员,不见到银子他们一百个不放心。 可是李毅说的话,他们还是非常信服的。 安抚好这些穷苦的卫所兵,李毅走进了一个小屋子。 里面躺着几个武官,刘宗敏也缠着麻布,躺在床上。 接连的战斗,像是成功激起了刘宗敏骨子里的狠劲,最后一战他身先士卒,拿着腰刀冲杀在最前面,十分悍勇。 代价就是一身是伤。 “你的伤怎么样?” 李毅快步走上前,看着刘宗敏全身缠着麻布,连忙问道。 刘宗敏艰难的扭头看着李毅,勉强笑道:“只是几处小伤。队正不必担心。” 李毅正色道:“战场厮杀,讲究的是队列配合,你凭着一腔勇气上前厮杀,绝非明智。难道你忘了训练团练队列的初衷了吗?” 刘宗敏老老实实的道:“当时只想着杀敌,昏了头。” 李毅叹息道:“宗敏,从今天的战果看,你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可是好勇斗狠,容易冲动,只能是个勇将,而运筹帷幄,作战英勇,才是良将。你的路还很长,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做勇将还是良将。” “勇将?良将?” 刘宗敏怔住,思量着这两个词。 李毅看刘宗敏没有大碍,也就走出了屋子。 历史上刘宗敏是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将,虽然作战勇猛,可脾气火爆性格冲动,希望他今日能够听进去自己的劝说,好好收敛自己的脾气。 就在李毅这般想着,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 李毅还未走出院子,就见李自成翻身下马,身后跟着高一功,两人快步而来。 “毅哥儿,大事不好了。” 李毅搀扶住一脸疲惫的李自成,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见到洪承畴了吗?” 李自成点点头,“我去拜见了洪承畴,他知道碎金镇守住的消息后,并无半点喜色。我又说明官兵急需钱粮赏赐,可是洪承畴推脱,说此事要兵部核查,不归督粮道衙门管。” 李毅脸色一沉,他自然听出这是在推脱。 他不明白,碎金镇守住,米脂县存放的粮食也就保住了,算是帮了洪承畴。 可是为什么这么大的功劳,洪承畴却一点都不高兴,也不愿意下发赏赐。 “县衙呢?巡按御史呢?他们有没有什么消息?”李毅问道。 李自成叹了口气,“巡按御史根本就没见我,宴子宾听说守住了碎金镇,倒是挺开心的。可是他不愿意承担赏赐的钱粮,只是让我们小心防备,害怕鞑子去而复返。” “这倒是正常。巡按御史主管官吏腐败、冤假错案,战事不归他管。我们挡住了鞑子,米脂县免受荼毒,宴子宾身为米脂县地方官,自然乐享其成。” “毅哥儿,那么现在,我们答应卫所兵的钱粮赏赐,到底谁来出?督粮道、县衙全都不认,若是等兵部核查,怕是黄瓜菜都凉了。”李自成有些着急的道。 李毅没有回答,而是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思索着。 洪承畴的反应太过反常了,从案牍库被烧开始,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坐视米脂县被鞑子大军围攻,阻拦卫所兵支援,还舍弃了史可法。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秘呢? 李毅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没有史可法的提点,他根本没法理解官场的情况。 这时站在一旁的高一功突然开口道:“毅哥儿,我这里有史可法给你的一封信。是史可法被按察御史扣押前,派人,让我转交给你的。” 听到这句话,李毅精神一震。 他现在急需情报,没想到史可法竟然提前聊到,给自己留下一封信。 他连忙打开信件,好在这段时间他也用心学习繁体字,大体意思能够看的明白。 史可法先是满怀歉意的向李毅致歉,说他辜负了李毅的嘱托,没有筹措足够的钱粮军需,支援前线。 后来又解释说案牍库被烧,一定是艾家派人所为。并且艾家已经在接触洪承畴,怕是双方会达成新的共识,让他小心提防。 最后言明,三边总督杨鹤即将上任,若是洪承畴与艾家同流合污,只有他才能护住李毅。让李毅带着他的亲随,去见杨鹤。 很显然,在案牍库被烧后,史可法就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恐怕他也是看穿了洪承畴城府颇深,狡诈不明的性格,专门写信提醒自己。 细细思量着,远处突然有火光出现。 李毅登高而望,只见米脂县方向突然有几处火光在寒风中烧的越来越旺,虽然隔了几十里,依然清晰可见。 “高大哥,你在米脂县呆了许久,着火的地方是哪里?”李毅回头问道。 高一功看了看,肯定的道:“看方位应当是城外,能够烧起这么大的火,应该是城外的粮仓。” 粮仓? 李毅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洪承畴对碎金镇见死不救,一反常态的相继放弃史可法和自己。 “原来他是有这个打算。” 李自成正在看信件,闻言问道:“什么意思?” 李毅冷笑着道:“案牍库被烧,洪承畴想要借军屯田亩要挟官绅大户的打算落空了,所以他就玩一招偷梁换柱。借着这次鞑子入侵,他烧掉粮仓,这样就能将粮食损坏的罪名嫁祸到鞑子头上。” “洪承畴烧掉了粮仓?他不是正在费尽心机的筹措粮食吗?又为什么烧掉粮食?”李自成有些不明白。 李毅解释道:“米脂县城外有八个粮仓,只要在烧毁之前转移粮食,用陈粮坏米替换,一旦起火,所有的粮食都算作损坏。而真正的粮食则在洪承畴手里,只要他在事后拿出来,反而有及时筹措军粮的功劳。这样一来,洪承畴不仅补足了五十万石粮食,还能剩下数万石粮食,以此谋求暴利。可谓是一箭双雕。” 几句话之间,李毅将洪承畴的打算说的明明白白。 “不对,按察御史就在米脂县。洪承畴就算再大胆,怎么会当着巡按御史的面做这些呢?”高一功沉声道。 “巡按御史刘忠州。” 李毅冷冷一笑,“巡按御史,代替天子巡查不法。可我们这位刘忠州大人,却有把柄握在洪承畴手里,他哪里敢阻拦。恐怕,如今他已经和洪承畴同流合污了。” 李自成和高一功听得脸色惊慌,他们没有想到,原本以为是清官好官的督粮道参政洪承畴,居然心思这么狠毒。 而青天大老爷的巡按御史,也成了帮凶。 只有李毅明白,洪承畴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骨子里狠辣无情,善于钻营。史可法有用,就托付大任,一副提拔看重的模样。 而史可法没有利用价值,阻挡他的道路,洪承畴又会毫不留情的舍弃他。 至于自己,恐怕洪承畴恐怕根本没预料到,自己能够守住碎金镇。 在他的计划里,自己应该战死沙场。 岂料自己不但没事,还成功守住了碎金镇,打败了鞑子骑兵。 既然成功阻挡住了鞑子,哪又何来鞑子围攻米脂县,烧掉粮仓的戏码呢? 李毅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这下子乐子大了。 洪承畴,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成百上千个谎言去弥补,你能补得住吗? “毅哥儿,既然史可法让我们去找新任三边总督杨鹤,我们现在就出发。”李自成提议道。 李毅回头望着碎金镇,笑着道:“走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李自成问道。 “发放赏钱。” 李自成反应过来,看着他道:“赏赐的钱粮?眼下官府不愿意出,我们能怎么办?” 李毅望着他,笑着道:“谁说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粮赏赐?” 李自成惊讶的看着李毅,“哪里来的钱粮?” 李毅指着鞑子的营地,“不就在那里。” 活人自然不会让尿憋死。 几百个英雄好汉,在碎金镇战胜了千余装备精良的鞑子骑兵,守护住米脂县数万百姓,自身死伤惨重。 李毅怎么也不会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既然洪承畴过河拆桥,县衙和巡按御史坐视不管,李毅也就再也没有顾虑。 他立刻下令,让高杰召集所有的人。 除了重伤的,所有人全都坐在一片空地上。 周围架起了十几个大锅,高杰一身白雾的拿着解肉刀,正在分割猪肉和骨肉。 拳头大小的肉被分割好,自然有人扔进大锅里,然后萝卜切好扔进去,再加上香油盐巴,汤水翻滚,浓浓的肉香飘散开来,笼罩住众人。 二三百号人围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烙出来的大饼,香喷喷的肉汤,口水滴了一地。 终于,肉汤煮好,面饼也烙好,少年哨带着百姓分发给大家伙。 每个人两张涂着猪油的面饼,一大碗装着肉块的肉汤,就是他们的伙食。 这帮卫所兵许久都没见到过油星了,见到这么好的美味,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妇人们不断的烙饼,肉汤也在煮着,完全够他们吃的。 李毅和高杰等人坐在一个八仙桌旁,喝着地窖里找来的烧酒,吃着烤鸡。 烤鸡通体金黄,香气四溢,一人一只,抱着就啃。 李毅也饿坏了,拧下来一根鸡腿,吃完之后掰掉面饼泡在肉汤里。 等到吃饱喝足,李毅站了起来,走到众人面前。 高杰和高老实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一脸肃穆。 一场大战幸存下来的众人全都转头看向他们。 呼啸的寒风吹过,卷起雪花,漫天飞舞。 李毅放眼望去,之前六七百的汉子,现在只剩下这一点点人。 其中死伤最惨重的卫所兵,剩下的都是精壮的西北汉子,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手里甚至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可是他们的脸上里有了杀气,眼中有了尊严,一场战争的洗礼,让他们从吃草的绵羊,变成了凶狠的野狼。 阴冷的黑夜里,呼啸的寒风中,李毅看着他们坚韧的眼神,明白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卑微的活着,手里的兵刃让他们明白,一切都是要争取的。 “督粮道参政洪承畴和米脂县知县宴子宾发话了,他们不愿意出赏银。” 李毅没有丝毫铺垫,直接就回答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众人的眼睛骤然变得凌厉,李毅能清楚的看到,许多人眼中泛起了杀意。 几个脾气暴躁的汉子站起身,大声道:“这帮狗官。当初说好的参战给二十两银子,杀敌一人给十两,怎么能言而无信?” “当官的什么时候言而有信过?平日里就知道作威作福,要我说咱们杀进米脂县,逼他们交出银子。” “说得对,这帮当官的都不是好人。他们言而无信,把咱们都害苦了,没有赏银,咱们就去跟他们拼了。” “那些官老爷都是窝囊废,李巡检,只要你肯领头,大家伙都拿起兵器跟你去县城,俺们虽然带着伤,可骨子里还有血性。” 李毅摆摆手,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就连脾气暴躁的几人,对上李毅的目光,也乖乖的蹲了下去。 “鞑子入侵,整个延安府的卫所兵都在往米脂县赶。你们现在哗变,不仅拿不到赏银,还会被弹压,甚至是下狱治罪。” 众人纷纷脸色灰暗的低下头。 官府若是真的不认账,他们的血就算白流了。可惜那么多同袍,为了给家里留点银子,死在战场上,结果什么都没捞到。 他们心中悲戚,眼里却是对官府深深的恨意。 李毅理解他们的不甘,也懂得他们的苦楚。 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谁会愿意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上战场呢。 他话锋一转,道:“弟兄们不要灰心,当初我跟雷老虎保证过。赏银官府不认账,我认。留下来的,每个人二十两银子,杀死一个鞑子,赏十两银子。这笔银子,我一定发给每个人。” 原本心中绝望的众人,纷纷抬起头。 他们望着李毅,眼中有惊喜,也有怀疑。 “搬上来。” 李毅一声高喊,几个青壮牵着马车走来。 他们纷纷跳上架子车,打开马车上的箱子。 只见密密麻麻的银子首饰堆积在箱子里,在火光中闪着光泽,分外的好看。 这下大家伙全都相信了李毅的话。 一个标营官兵走上前,看着首饰上面的血迹,皱眉道:“大人,这些应当是战利品吧。” 李毅看着他,轻轻点头。 营兵连忙劝说道:“大人,私分战利品可是重罪。你打败了鞑子骑兵,正是大功受赏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因此获罪。坏了大好的前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李毅是拿出了战利品,要分给大家。 第86章 私分缴获 李自成拉住李毅,肃然劝说道:“毅哥儿,你为大家好,这我明白。可是你身为巡检,乃是朝廷官员,万事应当三思,不可轻易毁了仕途啊。” 高杰在旁边点头道:“巡检,千万不要冲动,万一上官怪罪,那可就遭了。” 李毅望着想要劝说自己的众人,伸手抓起一把金银首饰。 “高官厚禄,人人都喜欢。可是今日这么多弟兄死在这里,我若为了仕途让他们白白流血,岂不是和欺民虐民的狗官一样了?“ 李毅回头看向满脸激动望着自己的卫所兵,一甩手中金银,高声道:“发银子。” 李自成和高杰还想再劝,但是看李毅一脸坚定的表情,长叹一声气。 卫所兵本来以为赏银是不可能拿到了。 突然听到李毅要私分战利品,为他们补足赏银,互相看了看,全都跪了下来。 有些人百感交集,哭了出来。 李过带着少年什的少年纷纷走出来。 他们识字,拿出名册一个个的叫上来卫所兵,高声喊出他留下作战,斩首一级,赏银三十两。 摸着实实在在的银子,很多卫所兵喜极而泣。 去年大旱,他们租种的田地减产严重,可是官府的税赋是有定额的。 往年好歹还能填饱肚子,去年则只能饥一顿饱一顿,靠着借贷生活。 如果过了年,更是有许多卫所兵家中断炊,一家老小忍饥挨饿。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卫所兵愿意留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会死,留下来,就是想用命换来银子,让家人活下去。 五百卫所兵,如今只剩下不到两百。 许多人百感交集,失声痛哭起来。 很快,两大箱子的碎银发放完毕,卫所兵全都满脸信服的望着李毅。 今日过后,他们将深深记住这个少年。 战死的卫所兵赏赐,李毅并没有下发。 他答应过雷老虎,会将这些赏赐送到每个人手里。 卫所兵战死了,可他还活着,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李毅会将银子亲手交给战死卫所兵的家人。 卫所兵赏赐完,接下来就是标营。 标营是洪承畴的直属军队,按理说如今洪承畴抛弃李毅,李毅自然是不用管的。 可是到底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有几分情义。 李毅还是按照斩首,每人发放了赏赐。 碎银不够,就用金银首饰代替。 标营营兵本身也不富裕,今日先败后胜,还得了赏赐,对李毅更加敬重。 最后则是团练青壮。 李毅按照卫所兵的标准,赏赐他们财物。 团练青壮都是李毅的心腹,他们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已经成长为合格的精兵。 兵甲战马已经被高老实转移,金银首饰也被李毅发放完。 可是还有近千百姓留在碎金镇。 他们的家园已经被战火摧毁,亲人被鞑子骑兵所杀,如今战争结束,可他们也失去了赖以生活的一切。 反正已经私发了战利品。 李毅索性将鞑子留下的营帐连同粮食布匹送给这些百姓,而且还把鞑子搜刮的铜钱分给他们。 有了这些,他们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看着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的百姓,李毅叹了口气。 他也只能帮他们到这个地步,剩下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分发完赏赐,标营官兵就要离开了。 他们是洪承畴的直属军队,如今战争结束,需要回去复命。 李毅送他们出了碎金镇,看着这群装备精良的营兵,不知道下次见面,是敌是友。 卫所兵有些人也告辞离开,只有伤员还需要修养治伤,留在了碎金镇。 很快,原本人声鼎沸的碎金镇陷入了平静。 李毅让李过执笔写了一封信,跟史可法的信一起交给李自成,让他骑马赶去榆林。 虽然陕西三边总督的驻地在固原,可是杨鹤要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所以一路沿着边关视察。 而且他还带着政治任务,那就是招安流寇,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榆林办公。 如今史可法被刘忠州看押,米脂县囤积的粮草又被火烧,洪承畴眼看着要不择手段,现在能够对付他的,只有杨鹤。 送走了李自成,李毅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米脂县的方向。 他倒要看看,这场闹剧,到底会怎样结束。 火光渐渐熄灭,烟雾弥漫着整个碎金镇,就在碎金镇众人还在梦乡的时候,突然传来尖利的哨子声。 洪承畴神情阴沉的端坐在椅子上,安神香烟气缭绕,却丝毫不能安抚他烦躁的心。 史可法预料的没错。 没有了钳制官绅大户的把柄,洪承畴这次肩负的政治任务就没法完成。 而他的官途也势必受到影响。 于是他和艾家达成了新的共识。 只要洪承畴不侵犯他们的利益,延绥的官绅大户愿意支持他,帮助他立功升官。 而洪承畴为了完成政治任务,选择火烧粮仓,偷梁换柱,和官绅大户们演出一场好戏,给朝廷看。 这次偷换下来的粮食,不仅能够凑够五十万石粮食,还能剩下十余万石。 这些粮食将由艾家等官绅大户帮助洪承畴销售出去,所获得的钱财,将会分给所有参与的人。 延绥巡按御史刘忠州,延绥巡抚岳和声,米脂县宴子宾都会帮助洪承畴办成这件事。 有了延绥官绅大户的支持,又有朝中的同僚造势,只要自己做出政绩,将会很快升任封疆大吏。 本来这件事天衣无缝,可是洪承畴怎么都没想到,碎金镇居然守住了。 想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洪承畴脑袋有些刺痛。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少年难住。 这时白面管家敲门进来,低头道:“老爷,标营的官兵回来了,派人来禀报。我让人在外面等候,老爷有没有要问的?” “让人进来。” 洪承畴听闻标营回来了,精神一振,他现在急需知道碎金镇的情况。 “卑职拜见参政大人。” 一个把总躬身拜道。 “好了,起来吧。”洪承畴城府颇深,询问道:“碎金镇的情况如何了?” “禀报大人,李巡检指挥有方,身先士卒,我等奋勇杀敌,最后成功斩杀鞑子骑兵四百余,俘虏数百。只是……” 把总有些迟疑。 洪承畴冷哼一声,“本官面前,吞吞吐吐做什么。” 把总身子一颤,连忙道:“可是李巡检将缴获分发给了大家。” “什么?李毅竟然敢私分缴获。” 洪承畴面带怒色,但谁都看不到他眼中的喜色。 “参政大人,李巡检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他……” 把总还想为李毅辩解几句,可是洪承畴根本不关心。 他摆手阻止把总说话,站起身负手走了几步。 “你带着标营,去将李毅抓回米脂县。若是他敢反抗,就地格杀。” 把总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洪承畴。 可是对上洪承畴沉静的眼神,把总还是低下头,领命离去。 早上,李毅被开门的声音吵醒。 李过带着两个妇人走进来,笑着道:“师父,我来给你换药了。” 说完还挤眉弄眼一下。 两个妇人面色秀红,上来就要脱李毅的衣服。 李毅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是做什么?” 李过笑着道:“伤兵太多,这些姐姐都是来帮忙的。听说要给你换药,可是抢着来呢。” 李毅狠狠瞪了李过一眼。 他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李过的恶作剧。 只不过治病救人,本来就是要摒弃凡俗礼节的。 李毅也不扭捏,自己脱掉了外衣,露出被麻布包裹的伤口。 两个妇人红着脸走上前,细心的解开麻布,拿起敷着药包的棉布。 伤口粘连在棉布上,尽管两人动作无比的轻柔,巨大的痛楚还是让李毅倒吸一口凉气。 “咦……” 一个妇人清理完血污,看着已经愈合的伤口,有些惊讶。 李过也伸头看过来,满脸惊奇的道:“师父,你的伤口怎么这么快就愈合了?” 这当然归功于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 正是知道自己身体愈合能力强大,李毅才会冲锋在前,尽量的牵制住更多的敌人,为身后的人创造更多活命的机会。 不然靠着这群残兵败将、乌合之众,只怕鞑子骑兵一轮冲锋,他们就会立刻溃败。 “怎么,我伤口愈合的快,不是正好吗?”李毅笑着道。 “当然是好事,只是和其他相比,也快的太多了。” 李过嘟囔着道。 还是旁边的俏丽妇人羞涩道:“大家都说大人是天神下凡。伤口好的这么快,应该是上天庇佑。” 李毅笑了笑,也不解释。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粗暴的一脚踹开。 几个身穿铁甲的洪府家丁闯了进来,抽出腰刀,冷冷的道:“李毅,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谁?敢抓我师父,找死不成。”李过怒声大喝。 洪府家丁手中腰刀对准李过,厉声道:“参政大人有令,带李毅回米脂县受审。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李过冷冷一笑,面对着刀尖丝毫不怕,轻蔑的道:“格杀勿论,小爷我还倒想见识见识。” 洪府家丁脸色一冷,一步上前,手中腰刀毫不留情的砍向李过的脖子。 谁都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下死手,两个妇人忍不住尖叫一声。 李过愣在原地,还未反应,就被李毅一把拽到后面。 刀刃带着寒风从他鼻尖划过,只差分毫就会砍在他脸上。 死里逃生的李过吓出一身冷汗,而洪府家丁一击落空,还想追上去,就见一道身影如同猛虎般扑了上来,一拳打在他的手腕上。 洪府家丁只感觉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就见对方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巨大的力道下,他如同一个破麻袋,砰地一声飞了出去,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看到这一幕,其余人纷纷后退一步。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们,缓缓的走出房间。 只见近百名标营官兵手持长枪弓箭将他团团包围,弓弦拉开,冰冷的箭矢对准了自己。 标营把总一脸心虚的走上前,对着李毅抱拳道:“李巡检,参政大人有令,带你回米脂县受审。” 李毅看着面熟的把总,嗤笑道:“若是我不去呢?” 把总脸色难看,咬牙道:“大人,你救过我的命。可是参政大人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求你不要让我为难。” 李毅冷笑道:“为难?若我真想为难你,你觉得自己还能站着与我说话吗?” 把总握着刀柄,警惕的看着李毅。 虽然周围有近百名手下,可是面对数次冲杀鞑子军阵,如同闲庭漫步的李毅,他没有丝毫信心,能够拿下他。 终于,把总松开刀柄,挥挥手。 营兵收起兵器。 “杨把总,你这是做什么?” 县衙的郑师爷怒喝一声,走上来道:“李毅,你私分缴获不说,如今竟然敢违抗上命。” 李毅淡淡的道:“官府曾经答应下发赏赐给卫所兵,战争结束,我派人去问了县衙和督粮道衙门,你们都说没银子,我将缴获发下去,不是正好吗。” 郑师爷冷笑道:“你不要强词夺理。战场缴获如何处置,都要交给官府和朝廷,你无权决定。你要想分发缴获,那就应当禀报朝廷和巡抚衙门,征得他们的同意。现在你私分缴获,将朝廷放在哪里?又将参政大人、按院大人还有知县大人放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官兵力战,理应得到赏赐。” 李毅冷笑着道:“若是这些缴获进了你们的手里,怕是浴血杀敌的官民连毛都捞不到一根。” 郑师爷神情一滞,有些心虚的闭上嘴。 大白天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李毅,你有什么话,去县衙再说吧。杨把总,将他锁拿带走。” 郑师爷不愿意和李毅纠缠,直接下令。 杨把总左右为难,急的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对对青壮和卫所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他们手持兵刃,将营兵团团包围。 郑师爷脸色一变,对着卫所兵怒声道:“督粮道和县衙拿人,你们这样做,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一个卫所兵壮汉冷笑道:“老子不认识什么督粮道,也不知道什么县衙。今日李巡检,俺们兄弟们是护定了,谁敢动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卫所兵纷纷高举兵器,大声叫嚣。 青壮们则各什组成战阵,眼神凌厉的盯着标营。 只要李毅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他们全都碾碎。 郑师爷脸色难看,他没有想到,不仅甘泉里团练如此维护李毅,连卫所兵也以他马首是瞻。 李毅走上前,冷冷的看着郑师爷。 从徐巡检追杀自己,再到巡按御史刘忠州百般刁难,还有如今派兵抓捕自己,都有这个郑师爷的身影。 感受到李毅冰冷的目光,郑师爷有些害怕,悄悄的后退几步。 “李毅,你要想好。抗命不遵,对抗官府,这可是造反。” 郑师爷色厉内敛的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李家庄的乡亲,想想高一功、刘宗敏这些人。” 李毅呵呵冷笑道:“他们也许会被我牵连,可你未必有命看到。” 郑师爷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还是杨把总叹了口气,上前道:“李巡检,我明白自己无法阻拦你,若你想走,就请离去吧。” 李毅心里冷哼一声。 他若是离开,岂不是正中洪承畴的下怀。如今自己身受重伤,现在根本不是和官府闹翻的时候。 他没有多言,冷淡的道:“杨把总,你我一同上过战场。从军杀敌,守土安民,我们都做到了。当初答应发放赏银的时候,你也在。事情沦落成这种地步,你若是聪明就快些离开洪承畴。不然今后你等也只会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杨把总叹息道:“这种世道,能够成为杀人的刀,已经十分不易。李巡检,你是慷慨仗义的人,我比不上。” 李毅看了他一看,长长的叹了口气,平静的道:“我们走吧。” 另一边,史可法被软禁在县衙的耳房里。 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洪承畴缓步走进来,看着神情憔悴,眼带血丝的史可法,不由微微一叹。 虽然两人曾经情同师徒,自己也很想提拔这个坚韧聪慧的手下。 奈何事发突然,在自己的仕途面前,最终还是只能放弃了他。 史可法看到洪承畴走进来,神情冷淡的看着他,脸上再无半点尊敬。 洪承畴也不动怒,负手而立道:“宪之,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光同尘,要的就是不拘一格。本官这么做,不仅能获得延绥大户们的支持,也能掌握更大的权柄。只有这样,扫除流寇,治国安民,才能一一做成。若是墨守成规,只会陷入绝境,自身难保。” 史可法望着这个往日自己敬重的师长,眼神复杂的道:“为了权柄,就能见死不救。为了权柄,就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为了权柄,就不顾国法。参政大人,你口口声声为了治国安民,可所作所为,全是误国害民,以来谋求权柄啊。” 洪承畴大怒道:“凡做大事,都要有必要的牺牲。如今流寇四起,鞑靼入侵,这些逆贼残害的百姓何止成千上万。与之相比,本官只是付出些许代价,就能换来官绅大户的支持。只要有他们支持,钱粮人力,这些应有尽有。杨鹤所需招抚的粮食,还都需要本官筹措,这些粮食能够救多少人,宪之你难道不明白吗?“ “可是这些官绅大户付出这么多,他们所图谋的只会更多。参政大人,你这样做只会陷得越来越深,被他们所利用。你清醒过来,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不然此事败露,后世如何评价大人?” 洪承畴脸色一变。 但他还是咬牙道:“本官心智坚定,不会为后世之名所累。” 第87章 抹杀胜仗 史可法怔怔的望着洪承畴,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大人,下官想知道李毅如何了?” 事已至此,史可法也绝了劝说洪承畴的心。 他现在只想知道李毅如何了,他有没有得到自己的书信,率军撤离碎金镇。 至于守住碎金镇,史可法根本不报希望。 没有军需支援,没有援兵增派,只靠着一帮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挡住精锐的鞑子骑兵。 他只希望李毅看到书信,能够及时率军撤退,不要全军覆没了。 可是他看到洪承畴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聪明的史可法瞬间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果然,洪承畴并没有回答。 他看着史可法狐疑的表情,冷声道:“一个小小的李毅,左右不了什么。宪之,你若不愿在帮我,那就回京去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史可法望着洪承畴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李毅劝退了围堵标营的卫所兵和青壮,跟着杨把总和郑师爷一同返回米脂县。 一路上营兵们都低着头,不敢看李毅这个救命恩人。 他们被鞑子骑兵追杀的时候,是李毅仗义出手,牵制住敌人,让他们有时间逃回碎金镇。 昨晚也是他运筹帷幄,身先士卒,打败了鞑子骑兵。 如今自己却将刀枪对准了这样一个英雄好汉,他们实在没脸见人。 李毅倒并不在意。 形势比人强,他所作所为,只是想要守土安民。 抵挡住了鞑子进攻,避免他们荼毒米脂县的百姓,就达到了目的。 更不要说还救了千余百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到了米脂县城,守备兵和乡勇衙役都还在城墙上戍守。 看样子碎金镇打败鞑子骑兵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李毅嗤之以鼻,不用想,这一定是官府封锁住了消息。 一行人入了县衙,李毅立刻就被待到了堂上审问。 依然是刘忠州和宴子宾二人主审,只不过正中高位空在那里,不用想也明白,一定是洪承畴的位置。 刘忠州不怒自威的看着李毅,见他身姿挺拔的走进来,不由脸色一沉。 “郑师爷,捉拿案犯,为何不用镣铐锁拿,带枷押送?” 郑师爷连忙道:“启禀按院大人。此贼子嚣张跋扈,不仅殴打兵士,还鼓动他人围堵营兵。我等也是无可奈何,才没能锁拿。” 刘忠州冷哼一声,故意折辱道:“真是大胆妄为。如今入了官府,容不得他放肆。左右,让其带枷回话。” 声音在大堂内回荡,只不过在场营兵纷纷低头站立,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 刘忠州看到这一幕,更加气恼,咬牙道:“你们聋了吗?“ 营兵只管埋头不语,根本不听刘忠州的命令。 让他们捉拿李毅,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若是帮着折辱李毅,他们感觉自己简直是畜生不如。 “营兵把总何在?”刘忠州肺都要气炸了,怒声叫道。 杨把总没办法,只能出面躬身道:“卑职在。” 刘忠州指着李毅,怒气冲冲的道:“本官让你立刻枷锁伺候,你敢不听令吗?” 杨把总回头看了李毅一眼,咬牙沉思片刻,竟然摘掉铁盔,跪地道:“卑职愿卸任把总,还请大人让他人去做吧。” 看到这一幕,不管是刘忠州、宴子宾,还是在场的衙役书吏,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不明白,这个李毅到底多么可怕,竟然让正七品的武官宁愿辞官,也不敢锁拿。 杨把总这一招,直接将刘忠州架在了空中。 他脸色阴沉,只觉得丢尽了颜面,不由将目光投向县衙衙役。 只见县衙衙役瞬间齐齐的低下头,就像地上有绝色美人,看的那叫一个仔细投入。 宴子宾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由幸灾乐祸。 原来针对李毅的时候,不仅自己,就连巡按大人也指挥不动这些人。 心里瞬间舒服了许多。 刘忠州脸色铁青,可没有人听令,他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他一个堂堂的巡按御史,亲自去给李毅上枷锁吧。 上下瞅着李毅挺拔健壮的身姿,刘忠州缩了缩脑袋。 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一拍惊堂木,刘忠州厉声道:“李毅,有营兵禀报,说你私分战利品,有没有这回事?” 李毅抬头看着这么大的阵势,冷笑着道:“作战之前,史可法已经禀报督粮道和县衙,要给参战兵士发放赏钱,这件事督粮道和县衙都答应了的。” “赏银如何本官不管,就问你有没有私分缴获的战利品?”刘忠州抛掉因由,只想逼李毅认罪。 “是又怎么样!” 一声冷冷的回答,让刘忠州有些愕然的呆住了。 他本以为李毅会矢口否认,找各种缘由,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就承认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忠州用凌厉的目光看着李毅,森然道:“你认罪就好。李毅,私分缴获,这可是重罪。你可知道,本官有巡查不法,便宜行事的权利。” 李毅平静的看着刘忠州,淡淡的道:“我还是那句话,若不是督粮道和县衙自食其言,不愿意拨发赏银,我也不会这样做。” “你一个小小的巡检,赏银与你何干?张口闭口拨发赏银,本院看你是贪心财货,为自己牟利吧。” 刘忠州直接将李毅私分战利品的事情,歪曲成贪污战利品。 这个李毅自然不会承认,冷笑着道:“战利品分发,都有名册画押,我分文未取。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碎金镇查阅。” “本官不用查阅。你一个卑贱小民,侥幸得个巡检的差事。不思报效朝廷,谋求私利,胆大妄为,还对本院不敬。你贪污缴获,这很正常。” “大人不愿调查,就这样下定论。如此肆意妄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李毅轻蔑的看着刘忠州,语气中满是嘲讽。 “大胆案犯,竟然敢对本官不敬。” 刘忠州怒气上涌,咬牙道:“本官有王命旗牌,你小小巡检,可直接罢官下狱。李毅,本官这就上奏朝廷,你就等着斩首示众吧。” 李毅冷声道:“希望大人真能得偿所愿,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到李毅的锋利,刘忠州更是动怒,只想着要赶紧上奏,置他于死地。 “按院大人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的文官走了进来,刘忠州和宴子宾纷纷站起身来。 洪承畴扫了一眼堂下站着的李毅,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按院大人,李毅到底有没有私分缴获,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我本部营兵就言,并无缴获。” 刘忠州微微一愣。 洪承畴冷眼望着李毅,语气冷厉的道:“既无胜仗,那又哪来的缴获。李巡检,你说是吧。” 李毅同样冷冷的看着洪承畴。 自己的谋划,被他彻底看穿。 这时候刘忠州也反应过来。 只有打了胜仗才有缴获,自己要治李毅私分缴获的罪名,那也就是说承认李毅在碎金镇打了胜仗。 既然碎金镇打了胜仗,鞑子又如何会南下,烧毁了米脂县城外的粮仓呢? 恼怒之下,自己竟然被李毅利用。 刘忠州脸色难堪,对于李毅的恨意更深几分。 洪承畴扫了刘忠州一眼,对这个巡按御史的愚蠢十分失望。 他本来不想亲自出面,但是眼看着刘忠州被带进沟里,不得不走出来。 “李毅,若是坐实了私分战利品的遵命,你可知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洪承畴沉声问道。 李毅看着一脸平静的洪承畴,淡淡的笑道:“若只是私分战利品,自然是罢官问罪。只是看按院大人的做派,怕是欲除我而后快。” 刘忠州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要呵斥李毅。 洪承畴伸手拦下他,凝视着李毅道:“既然知道是死罪,何必执着。有了胜仗,才会有缴获。同样,没有胜仗,就没有缴获,这样又何谈私分缴获呢?” 李毅看着洪承畴,并不回答。 洪承畴站起身,走到堂下,挥手让营兵们退下。 “李毅,碎金镇的战况本官已经了解。你率领一群残兵败将,乌合之众,就能抵御住鞑子精锐的进攻,可见你还是很有才能的。本官可再给你一次机会,入标营做个把总,两年可成游击将军,五年当个边镇总兵。” “这份坦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如今可就摆在你的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人做事要顺应时势,你可明白” 李毅看着洪承畴,质问道:“昨夜碎金镇四百人战死,剩余的人几乎人人带伤,才击败了鞑子骑兵。敢问大人,死伤这么多人换来的胜仗,就这么轻易被你们抹杀了?“ “守土安民,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洪承畴一脸平静的道。 “所以呢,他们就是白死了?” 李毅追问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 周围的营兵们握紧了拳头。 他们昨晚也参加了战斗,血与火的碰撞,每个人都大喊着厮杀,事到如今,他们耳边还回响着惨嚎和求救声,能回想起同胞相继战死的场面。 无论是卫所兵,团练青壮,还是他们,就如同长城一帮守护着身后的米脂县,最终获得了胜利。 这是一场胜仗,是他们的荣耀,是军人的魂魄。 可是,他们却在帮着一帮大官抹杀这场胜利,针对敢于为他们发声的李毅。 洪承畴也觉察到了营兵们的变化。 他虽然不在乎这些小人物,可是不能不在乎影响。 “李毅,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洪承畴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李毅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坚定的道:“私发缴获,我认了。” 洪承畴有些烦躁的闭上眼睛。 他负手站立了一会,最终还是低声道:“带下去吧。” 杨把总不敢不听,上前引着李毅离开。 李毅要去的自然是县牢。 他刚到牢狱门口,就见身穿锦绣,一脸得意的艾万华出现在面前。 艾万华看着李毅,神情得意的道:“李毅,你不是自命不凡,一直和我艾家作对吗?今时今日,可明白蚍蜉撼树的道理?” 艾万华走到李毅的身边,大声的说着,语气里满是嘲讽。 他特意在这里等候,就是要看李毅获罪下狱的场面,好好出一口恶气。 李毅神情如常,仿佛根本不曾看到他,就要离开。 这让艾万华火冒三丈,一脸狠毒的拦住李毅的去路。 “李毅,实话跟你说,洪大人已经成了我艾家的贵客,如今这米脂县,已经无人可以给你撑腰。这次你获罪,可知道多少手段等着你?” “若是识相的,跪在我面前,我还能给你个痛快。不然,种种手段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艾万华越说越得意,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艾万华,你站在我面前,难道就不怕我一伸手,直接要了你的狗命?” 艾万华这才发现李毅没有带枷锁,想到他的身手,不由连忙退后,躲在几个家丁身边。 这落荒而逃的场面,让在场的众人忍不住讥笑。 里子要比面子重要。 金玉不和瓦罐碰撞,这是艾应甲教给艾万华的。 要知道李毅的身手,捏死自己怕是如捏死一只小鸡一帮。 “李毅,你死期将至。再嚣张,也没几天了。” 艾万华一脸阴毒的说着,目视着李毅进入牢狱。 上次来牢狱,还是为了救刘宗敏。 一回生二回熟,李毅倒也适应,跟着驿卒去了一间牢房。 等到营兵去外面守备,牢狱门打开,一桌子上好的酒席端了上来。 李毅面带诧异,还以为是艾家的手段,就见高一功走了进来。 高一功拎着酒壶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新铺的干草堆上,拿开木塞,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上好的女儿红,这可是我珍藏已久。今日拿出来,咱们俩好好喝一碗。” 高一功倒了两杯酒,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胡须滴落,高一功擦了一把胡子,笑着道:“这酒有劲,痛快。” 李毅端起来浅尝辄止。 高一功苦笑一声道:“打了胜仗的蹲牢狱,贪污害民的坐高堂。这世道,越来越乱,我这个见过各种凶徒的,对上这些官老爷,也看不明白了。” “高大哥不是看不明白,而是看不惯吧。” 李毅饥肠辘辘,扯下一根鸡腿吃了起来。 他的伤口虽然愈合的很快,可是也许补充营养。 高一功苦恼的道:“衙门里的蝇营狗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怎么折腾都不放在心上。可是轮到自家兄弟受苦了,心中就过不去。洪承畴、刘忠州和宴子宾,同流合污,不仅烧掉了延绥急需的粮食,还将你这个功臣关在这里,不要说我,刚刚出去的营兵们,那个不对你心怀同情。” “大明官场,这样的事情还少吗?”李毅笑着道。 “你倒是看得快。刚刚艾万华拦住你说的那些话还不明白吗?他们根本没想让你活到刑部批文下来。” 李毅冷冷的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哪些手段?“ 高一功劝说道:“毅哥儿,老哥我还能照看你几日,可要是当官的发话了,老哥就不一定护得住你了。” “高大哥放心吧。等我养好了伤,这米脂县还没人能拦得住我。” 李毅一脸轻松的道。 高一功吓了一跳,“李毅兄弟,你可千万别冲动。” 李毅伸着腿,一脸轻松的笑道:“高大哥,咱们自家兄弟不说二话。我这次进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到时候若还有公正,那自然什么事都没有。若是艾家和洪大人真要要我的性命,兄弟也是不给的。” 话虽说得轻松,可是高一功却听到了里面的杀气。 本以为自家兄弟这是被当官的坑了。 原来是拖延时间,等待时机。 当天晚上,李毅躺在新铺的茅草上睡觉。 五个身披罩甲,手握兵刃的兵士走进了县牢。 烛火摇曳,整个牢狱光线昏暗,只有摇晃的影子在墙上移动,很快他们在李毅的牢房门口停了下来。 一人上前,小心的打开牢门。 五人立刻鱼贯而入,手持兵刃就向李毅杀去。 一把茅草扔过来,几人眼前一花,就见李毅骤然暴起,拳头猛然打在一人的手腕上。 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 “啊啊……” 兵士中响起惨叫声,一人手腕被打断,兵刃掉落。 李毅信手握住,手中一挥,就一刀从惨叫的兵士嘴里插进去,满是血污的刀尖露出,吓得剩下的兵士脸色大变。 李毅抽出腰刀站着大笑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来吧。” 一个兵士怒吼道:“就他一人,还受了重伤,大家一起上。” 说完,为首的魁梧兵士冲上来,向着李毅的脑袋劈砍。 李毅大喝一声,手中腰刀挥出,寒光闪过。 “噗嗤”一声。 魁梧兵士的头颅飞了起来,无头的尸首还奔跑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刺鼻的鲜血才断头处喷射而出。 没有丝毫迟疑,李毅一步上前,一脚踹飞一个兵士,手中腰刀挥砍,磕飞杀来的兵刃。 然后腰身一躬,手中腰刀寒光冷冽,竟然直接将一个兵士拦腰斩成两段。 刺鼻的血水混杂着内脏泼洒在整个牢房里。 剩下的兵士转身就想逃走,可是李毅哪里会放过他们。 他前冲几步,大开杀戒,转眼间,五个兵士全都躺在地上。 原本打扫整洁的牢房,到处都是鲜血,残肢断臂,头颅内脏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在牢狱中弥漫。 很快,一些狱卒跑了过来。 他们看到这个场面,纷纷扶着墙壁吐了起来。 往日殴打囚犯,用刑之时,他们的手段也是无比的残忍,可就算如此,看到这副场面,很是让他们心神震荡,差点以为来到了地狱。 这个牢房是不能住了,李毅只能搬去了其他牢房。 另一边,艾万华脸色铁青。 这次他可是专门找了五个在边关厮杀的精兵悍卒,没想到转眼间被李毅杀的干干净净。 他一方面恼怒,一方面对李毅更加恐惧。 要是李毅这次再放出来,他岂不是危险了。 第88章 这是最大的人才 在牢狱里待了两天,李毅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有高一功这个牢头在,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差。 这一天,就在他一边看着《聊斋》,一边吃着午饭的时候,一个人让他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 看着身穿青色棉布圆领袍服,一脸清瘦的史可法,李毅有些惊讶的放下筷子。 史可法看着打扫干净的牢房,铺的厚实的茅草,还有两床新棉被。 再看看角落点的熏香,桌子上鸡鸭鱼肉,满头黑线。 他身为七品文官,才被拘禁在耳房过着清苦的日子。 还以为李毅下狱之后,不说严刑拷打,日子反正不会太好过。 岂料他这日子,竟然比在外面过得还舒服。 望着满口油脂的李毅,史可法哭笑不得道:“李毅,你这大鱼大肉,可比本官过得还快活。” 李毅尴尬的擦了擦嘴,笑着道:“前几日受了伤,多吃点,补补身子。” 这说的是实话。 伤口愈合需要充足的蛋白质,鸡鸭鱼肉自然是要多吃点。 史可法坐了下来,笑着道:“李毅,你能够守住碎金镇,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李毅为其倒了一杯酒水,微微叹息道:“可惜一同守备的汉子,折损了一半。” “你能够不顾前途,将战利品分给他们,已经极好了。不用过于愧疚。不像本官,本应支援你作战,却功亏一篑,成了阶下囚。好在没有连累你兵败。” 史可法大口喝着酒,突然将酒碗摔在桌上,怒声道:“延绥天灾不断,流民四起,我本以为能跟着洪承畴一同救济黎民,安邦定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与官绅大户同流合污。” 望着一脸怒气的史可法,李毅为他倒满了酒。 “大人确实错看了洪承畴。他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之前针对官绅大户,只是为了逼他们交出钱粮,获得政绩。如今同流合污,也是因为只有官绅大户,才能帮他更上一层楼。” 洪承畴谋求封疆大吏的位置,是众所周知的。 史可法早就知道,只不过他没想到为了官位,洪承畴居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理想的破灭让他心情有些低落。 他自小熟读四书五经,谁人都称其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够做出一番功绩。 史可法也是这样认为。 可惜进入官场之后,蝇营狗苟,贪腐成风,他处处都是不如意。 本以为跟着洪承畴,可以做出一番功绩,没想到现实给了他狠狠一个巴掌。 还在关键时刻,险些害了碎金镇的众人,这让他内心非常的挫败。 李毅看出了史可法情绪低落,他抬起酒碗,示意饮酒。 “你交给我的信件,我已经按照上面去做了。只是米脂县有洪承畴、刘忠州和宴子宾上下一气,三边总督就是想管,怕也要仔细掂量。在我看来,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 史可法大口喝着酒,兴意阑珊的道:“形势不利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倒还有转机。” “转机?”,李毅眉头一皱。 史可法冷笑着道:“三边总督杨鹤临危受命,此次赴任最主要的是招抚流寇。可是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持他。而流寇作乱,大多皆因饥饿,要想招抚,就要有粮食。你说,整个延绥,谁手里有粮食?” “洪承畴?!”李毅顿时明了。 史可法点头道:“杨鹤定然会打洪承畴手里粮食的注意。只不过他刚刚赴任,一时半会找不到由头。我们今日递了由头给他,这么好的机会,他会放过吗?” 李毅闻言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之前他按照史可法的吩咐去做,但心里坐实没有信心。 只想着等养好了伤,若事不可为,就杀出米脂县,直接反他娘的。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看着运筹帷幄,深知官场隐情的史可法,李毅眼神有几分火热。 光盯着刘宗敏、高杰这些人才了,都没发现,眼前这个才是自己最需要的助力。 要不要想个办法,直接拉史可法入伙? 李毅心里开始谋划。 史可法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毅盯上。 他侃侃而谈,将其中关节说了明白。 只是到了最后,又有些失落的道:“只不过此事过后,我可能要去京师任职。” 李毅猛然一惊。 这么好的人才,可绝对不能放过。 他要想些办法,彻底笼络住史可法。 史可法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茅草,笑着道:“杨鹤怕是今明两日就要到了,你多加小心。” 李毅点点头。 史可法是文官,又有左光斗的遗泽,洪承畴再怎么样也不会伤害他。 可自己就不一定了。 他看向史可法,一脸笑意的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什么事?” “既然洪承畴想要压住碎金镇燃起的大火,定然不会让杨鹤轻易找到纰漏。我们何不送杨鹤一份大礼,让他更加师出有名。” 李毅望着史可法,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洪府客堂内,洪承畴和刘忠州坐在主位上,正在喝茶。 宴子宾只能坐在下首,满脸微笑的陪着。 而他的手边,则放着三边总督杨鹤的文书。 听闻杨鹤明日就要来米脂县视察,宴子宾心中恐惧,连忙禀报给了洪承畴和刘忠州。 巡按御史虽然不归总督管辖,可是总督总理三边军政要务,有直达天听的权利,刘忠州就算再清高,也不由心虚几分。 他咬牙切齿的道:“定然是李毅和史可法二人捣的鬼。我等已经派人压下了碎金镇的战事,岂料出了这等的意外,真是让人好生气恼。” 洪承畴并不惊慌,他微笑着道:“按院大人不必动怒。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巡检,还能让我们三位为其所害吗?” 刘忠州长长的叹息一声,“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放在往日本官绝对不放在眼里,可是这几日心中恶气难消,竟险些被这李毅气出病来。” 宴子宾连忙劝说道:“按院大人息怒,李毅此次怕是在劫难逃。” 听闻此言,刘忠州脸上才轻松一些。 对啊,只要刑部下了文书,他定然监斩李毅,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 洪承畴冷声道:“杨鹤总督三边军政要务,怕是不好对付。史可法背景深厚,我们不能轻动。这个李毅,倒是不能再留了。” 这声杀气腾腾的话让在场众人顿时一怔。 刘忠州有些不自然的看了洪承畴一眼,带着几分畏惧道:“若是被杨鹤抓到把柄,岂不是糟了?” “杨鹤想要在延绥站稳住脚跟,就必然不敢轻取妄动。只要不被他抓到跟脚,一切自然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洪承畴耐着性子解释一句,转头看向宴子宾。 “人在县衙的监牢里,宴知县可有什么话说?” 宴子宾如坐针毡,连忙站起身满头大汗的道:“参政大人,李毅武艺高强,并不好对付。艾家已经下过一次手,可是派去的人尽皆被杀,而且还是……” “还是什么?”刘宗敏不耐烦的道。 宴子宾脸色惨白道:“艾家派去的五个好手,不仅被杀,还是死无全尸。” 听到死无全尸四个字,洪承畴和和刘忠州都是神情一怔,有些不自然。 若真不是没有办法,谁也不想惹一个手段狠辣,武艺高强的人。 洪承畴端起茶碗,淡淡的道:“县衙监牢既然是宴知县的管辖范围,那么此事就由宴知县去办吧。” 宴子宾脸色一变,可是对上洪承畴冷厉的眼神,连忙脑袋一缩,不敢在说什么。 等到他返回县衙,气急败坏的将博古架上的古玩狠狠摔在地上。 “一帮欺软怕硬的混账,他们有什么本事自己动手,为什么一定要为难我。” 宴子宾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十分愤怒。 郑师爷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再一听,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县尊,参政大人和按院大人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他们只会稳坐钓鱼台,若是出了变故,也能及时抽身。” “他们倒是好算计,办砸了我来扛,办成了他们获利。”宴子宾怒声道。 郑师爷摇了摇头,“大人若是办成此事,也算是交了投名状。今后若是参政大人凤凰腾达,县尊也能鸡犬升天不是?” 宴子宾微微一愣,脸上的怒气收敛一些。 他心中恼怒,可是无论是调往江南任职,还是今后仕途,确实需要多依靠洪承畴。 “那我该怎么办?先生教我。” 郑师爷狡诈一笑,“既然参政大人和按院大人将此事交给县尊,那么县尊何不有样学样,也来一出借刀杀人。要知道,这米脂县最恨李毅的可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艾家。” 郑师爷笑着道:“只要给艾家创造机会,他们定然会对付李毅。无论如何,县尊都立于不败之力。” 宴子宾赞赏的看着郑师爷,点点头。 刚到傍晚,原本嘈杂的县衙就人去楼空,陷入一片寂静。 李毅正坐在牢房里,看着聊斋,就见一个狱卒送来一桌好菜。 好酒好肉,鸡鸭鱼肉搬了上来,狱卒恭敬地站在一旁,陪着笑道:“李巡检,可以用饭了。” 李毅点点头,伸手取过筷子。 狱卒的眼神盯着李毅的一举一动,看到他拿起筷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可是李毅筷子刚夹起一块鱼肉,就转头看着狱卒道:“你们高牢头呢?” 狱卒立马回答道:“牢头有事,来不及回来,让我们好好伺候巡检。” 李毅闻言点点头,伸手又夹起一块鸡肉。 狱卒一脸紧张,无比期盼的看着。 李毅却又放下筷子,让他瞬间落空。 “这位兄弟,一起过来吃点吧。”李毅劝说道。 狱卒连忙摆摆手,笑着道:“小人不饿,巡检大人快吃吧,待会凉了。” 李毅端起酒碗,走到他面前道:“你也辛苦了。既然不饿,那喝杯水酒总可以吧。” 看着面前的酒水,狱卒脸色惨白,战战巍巍的接过酒碗。 李毅含着笑盯着他,只不过那双眼神无比冰冷。 狱卒想了半天,重病的妻子,羸弱的子女,威胁自己的艾家少爷,一一在眼前闪过。 他明白,只要自己出了岔子,艾家定然会对他的妻儿下手。 想到这里,狱卒一脸决绝,正要一饮而尽,一个手掌却按在了酒碗上。 狱卒霍然抬起头,对上了李毅深邃的眼神。 将酒碗夺过来,扔在桌子上,李毅面无表情的道:“看在你们高牢头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出去告诉派你来的人,别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老子不吃这一套。” 狱卒眼眶发红的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 不一会,兵甲相撞的声响传来。 一对对的兵士走进来,手握兵刃,死死的看着李毅。 李毅同样露出森冷的笑容,这些人,终于是按耐不住了。 掀开棉被,李毅抽出里面的虎牙枪。 虽说监牢空间不大,可是其他兵刃对李毅来说太轻,这种生死交锋的时刻,还是用自己的兵刃最好。 就在李毅握住虎牙枪的时候,兵士纷纷开始冲杀而来。 整个监牢好像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兵士,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还有人正在从外面不断的涌入。 打飞射来的箭矢,李毅闪身躲在后面弓箭手的盲区,手中虎牙枪直接贯穿冲进来的兵士胸膛。 枪刃一搅,身穿罩甲的兵士胸膛出现一个血洞,满脸不甘的倒在地上。 兵士们冲锋而来,李毅毫不相让,将虎牙枪完全当成了棍棒,轮起来左右挥打。 精钢打造的枪头十分沉重,再加上李毅用足了力道,就算兵士们头戴铁盔,也被直接敲烂了脑袋,血浆飞射。 李毅如同一个猛虎一般,左刺右砸,精锐的兵士们根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转眼间被李毅杀的哀嚎惨叫。 随着周围的尸体越来越多,虎牙枪施展不开,李毅索性捡起两把长刀,左右劈砍。 刀身闪出冷冽的寒光,专门砍杀要害。 鲜血飞溅,兵士们不要命般的涌上来,都被李毅砍杀在面前。 他踩着粘稠的血水,踏着尸体,一步步的向前走,每走一步,都有数人死在他的刀下。 只是片刻间,就杀的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涌进监牢的近百兵士,转眼间就被杀了一半。 浑身浴血的李毅,给了这些兵士极大的震撼。 他们都是艾家雇佣的军中悍卒,战场厮杀,杀人劫货,经历过太多太多。 这次被召集起来,都想要赚笔钱财。 可看着面前的杀神,他们只觉得双腿发软,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这小子还是人吗? 这也太猛了吧? 李毅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小腿屈起,猛然前冲。 一个兵士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一脚踹了出去,胸口塌陷,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李毅矮身钻出牢房,扯掉囚服,露出里面精良的山纹甲,冷冷的看着全副武装的兵士。 这些人的手段真是太匮乏了,都不猜就知道一定是这些操作。 李毅早就做好了准备,让高一功帮忙将甲胄兵器带进来,等的就是他们自投罗网。 什么,我只有一个人,打不过对方上百人? 李毅表示抱歉,他现在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愿意为他效命的兵士。 随着高一功通风报信,早就混进米脂县的团练青壮纷纷出现。 一连串火铳的轰鸣声,外面的兵士被突然的袭击打蒙了。 不是说要杀监牢里的人吗?怎么敌人是从背后出现的。 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高老实和高杰带着人左右包抄,见人就杀。 外面等候的兵士本就是雇佣而来,根本没有配合。 除了几个识相的看到战阵,扭头就跑,剩下的人皆被戳翻在地上,刀刃挥砍,长矛刺杀,只留下一地的尸首。 因为米脂县还在防守状态,守备兵和乡勇都在城墙上戍守,周围只有标营一支军队。 而标营听到县衙监牢的方向传来响动,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随着探查的人回来禀报,说有人想杀李毅,结果被团练青壮追杀,原本想派兵接应的杨把总,立马扭头回去睡觉了。 这种破事,他们管不着,也不愿管。 反正李毅吃不了亏就行了。 “轰隆……” 一声炮响,县衙的牌楼被虎蹲炮直接轰塌。 洪承畴豁然清醒过来,看着县衙的方向,脸色无比的铁青。 他叫来随从,让杨把总进来问话。 当听到杨把总将事情说完,洪承畴眉头紧紧皱着。 出动两百兵士,都没能杀死李毅。 而且李毅手里哪来这么一支军队,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米脂县,而且战斗力这么强。 洪承畴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这一刻,后背同样发凉的不止他一个人。 宴子宾更是躲在卧房,吓得瑟瑟发抖。 不就是杀一个人吗?怎么整的像打仗一样? 待会会不会有乱兵闯进来,杀了他的头? 这样想着,他心中更是惊恐,一张脸吓得无比的惨白。 只是外面的厮杀声很快结束,没有一刻钟,团练青壮们早就顺着预设好的路线,翻下城墙,撤离了米脂县。 第89章 杨鹤来了 次日一早,米脂县北门提前开启,守备兵站在城门和城墙上,衙役则跨着腰刀在街上巡视,看到蓬头垢面、流落街头的就一刀鞘驱赶走。 而知县宴子宾则带着米脂县一帮官吏出城,到了米脂县与榆林交界地早早的等候。 宴子宾坐在四人抬的绿呢轿子,顶着一双黑眼圈,长叹短嘘,满脸都是忧愁。 本以为李毅困在牢狱,艾家全力以赴一定能够杀了他,没想到一夜厮杀,艾家纠集起来的两百边军悍匪,竟然被杀的大败。 想着尸山血海一般的米脂县监牢,宴子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李毅简直是杀神下凡。 宴子宾心底打鼓,深吸口气定下神来,但听得前面锣声响起。 兵丁喝道,行人都是纷纷躲避往道路两旁。 “老爷,制台大人的仪仗到了。”郑师爷在旁边提醒道。 宴子宾掀开轿帘,就看见两面出行牌,分别写着陕西三边总督,兵部右侍郎。 他连忙走出轿子,一帮县衙官吏纷纷跟着他身后。 但见远远火光通明,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官兵手持开棍、火把在前面辟道,又有五六十名披甲骑兵前后巡查。 之后就是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子缓缓而来。 其中坐着的自然就是陕西三边总督,加兵部右侍郎衔的制台杨鹤。 眼看着马蹄轰隆,溅起的泥土落在一帮官吏身上。 杨鹤招来护送的千总。 只见原本气势汹汹的披甲骑兵顿时勒住战马,在旁边小心守卫。 而宴子宾等官吏也避免了灰头土脸的下场。 “下官米脂县知县宴子宾,拜见制台大人。” 宴子宾以及一众官吏齐齐拜见,然后躬身下跪,可以说十分尊敬。 古代上下尊卑,等级森严,可不是说说的。 不要说二品大员的三边总督,就是巡按御史刘忠州,地方父母官也是要下跪的。 杨鹤走下轿子,捋着黑白掺杂的长须,皱着眉头道:“本督不是发了文书,不让你们出城迎接吗?” 宴子宾连忙道:“制台大人前来,县衙一众官吏都想一睹风采,下官也是拦不住。” “真是乱弹琴,正事不干,就知道逢迎上意,劳民伤财。”杨鹤有些生气的批评一句。 他这次前来,为的就是史可法的书信和碎金镇的战事。 宴子宾、刘忠州和洪承畴三人串联在一起,让他十分的不喜。 谁都不希望下属抱团自成派系,这样搞下去,早晚会尾大不掉。 杨鹤一句批评,米脂县的官吏都吓得战战兢兢。 这可是二品大员,真正的朝廷大佬,可是能一句话决定他们的前程。 看着一脸惊吓的官吏,杨鹤面无表情的道:“地上凉,都起来吧。” 一群官吏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 杨鹤性子直爽,也没有过多客套。 只是简单认识了米脂县的一众官员,然后就要赶去米脂县。 很快,仪仗进入县衙。 杨鹤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 宴子宾小心翼翼的坐下,看着杨鹤的神情,有些惊慌。 杨鹤从亲随手里接过两封信,看着宴子宾道:“宴知县,本督这次前来米脂县,就是因这两封信。你可以看看。” 亲随拿过信,递给了宴子宾。 宴子宾双手颤抖的接过,只是看了一封,就满脸惊慌,等到看到第二封,更是双腿发软。 杨鹤见宴子宾这副模样,冷冷一笑。 “宴知县,上面的事情,可是真有发生?” 宴子宾一脸慌乱的道:“可能,可能真的发生了吧。“ “可能?”杨鹤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冷声道:“你是一县的知县,案牍库被烧,鞑子入侵,官兵调动,碎金镇战事,这些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宴子宾满头大汗,心神震荡的道:“制台大人,案牍库被烧下官是知道的。可是官兵调动、碎金镇战事,这些史都还没来得及核实,至于李毅一面之词,大人不可轻信。这李毅嚣张跋扈,桀骜不驯,想来是他为了邀功,故意夸大其词。” 杨鹤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既然如此,那招来李毅对质可好?” 宴子宾闻言心中更是恐慌。 此刻,他心里恨透了艾家。 你们这帮战五渣,本官给你们创造那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杀死李毅。 要是李毅死了,此刻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怎么?宴知县不愿意?”杨鹤冷声道。 宴子宾哪里敢抗拒总督大人的命令。 可是李毅一出门,此事不好遮掩。 宴子宾急的满头大汗,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这时,堂外衙役大喊。 “督粮道参政洪大人到。” “巡按御史刘大人道。” 听到两个靠山出现,宴子宾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下他可以继续当缩头乌龟,躲在一边看神仙打架。 洪承畴自然知道宴子宾扛不了多久,所以他请了刘忠州一同前来。 两人拜见杨鹤之后,双双落座。 “制台大人,延绥动乱,正需大人前来主持大局。听闻您来了,大家伙都在翘首以盼,现在见到您,我等就有了主心骨。”洪承畴一脸笑容的道。 洪承畴背景颇深,而且即将成为封疆大吏。 杨鹤也不敢小视他。 他点点头,微笑着道:“洪参政为国分忧。如今西北乱局日益加剧,百姓流离,灾荒不断,你却能筹集粮草,保证军需,皇上圣心大悦,洪参政前程远大。” 洪承畴摆摆手,笑着道:“下官只求忠于国事,不服圣恩。今后还要制台大人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本督已经花甲,还需多多仪仗洪参政。” 两个谈笑风生,一副春风拂面的和煦场景。 刘忠州眼看着气氛不错,笑着道:“制台大人这么早前来,定然是没用过早饭。正好下官和参政大人也没用,不如移驾,我等边吃边说。” 洪承畴也笑着配合道:“按院大人说的有理。宴知县,你去让人备好早饭,我等待会要去用饭。” 宴子宾闻言立马站起来,躬身就要离去。 “慢着。” 杨鹤皱着眉头叫住宴子宾。 他转头看向洪承畴,“早饭何时用都行。只不过本督此来还有要事,需要先行处置。” 洪承畴神情微冷。 “制台大人,如果下官没有聊错,你可是为了史可法和李毅而来?” 此刻他语气再无刚刚的和煦亲热,十分的不满。 杨鹤不怒自威的道:“看来洪参政对此也有所了解。” 洪承畴点点头,淡淡道:“史可法和李毅都是下官的提拔的人才。史可法本是西安府的推官,下官将其调入督粮道任职,帮助本官处理军屯粮食的事务。至于李毅,这是下官推荐的米脂县巡检。” 杨鹤点点头道:“可是据本督所知,李毅和史可法已经下狱。” 旁边的巡按御史刘忠州笑着道:“大人,存放军屯田亩的案牍库被大火烧毁,史可法管理不善,并且有渎职的嫌疑。下官身为巡按御史,已经将其软禁在县衙耳房,等待核查,并非是下狱。” 一句话,就是史可法是协助调查,而不是问罪下狱了。 刘忠州身为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又手握一省官员纠劾督责,拿问审评之权,就算是杨鹤,也无从干涉。 碰了一个软钉子,杨鹤心头一堵,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看向宴子宾,有些不快的道:“史可法渎职与否,自然是都察院调查,本督不干涉。只不过李毅下狱,这是为何?” 宴子宾弓着身子,满脸着急的看了洪承畴一眼,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洪承畴冷冷看他一眼,出面道:“此事下官刚好知道。李毅谎报军情,贪功冒进,所以才被拿下。” 刘忠州点点头,面带寒霜。 之前若不是洪承畴点明,自己今日怕就着了李毅的道,给他定私分缴获的罪名。 这样,也就相当于坐实了李毅守住碎金镇的胜仗。 头发花白的杨鹤冷冷的看着洪承畴和刘忠州,沉默下来。 很显然,刘忠州和洪承畴已经做好了应对自己的准备。 两人说的话滴水不漏,自己找不出半点破绽。 如今,只有最后一步。 杨鹤下定决心,开口道:“既然此案到了本督手中,自然需要调查清楚。还是招来李毅,本督要问话。” 听到这里,宴子宾有些惊慌的看了洪承畴一眼。 洪承畴一脸平静,根本没有丝毫反应。 而刘忠州也转头看了洪承畴一眼,沉下心来。 “怎么,宴知县没有听到本督的话吗?”杨鹤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宴子宾身子一颤,连忙道:“下官这就去提人。” 说完就带着衙役离去。 另一边,李毅端坐在牢狱中。 昨日的厮杀,让监牢里的血腥味更加的浓厚。 虽然狱卒和衙役用清水冲洗了一夜,可渗在墙缝里的血迹还是清晰可见。 郑师爷带着两个衙役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看到李毅,根本不敢靠近。 “李毅,三边总督杨大人要问话,出来。”郑师爷冷声道。 李毅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郑师爷,又重新闭上眼睛。 郑师爷脸色微寒,他一个读书人,最是看不起李毅这种打打杀杀的莽汉。 “我与你说话,听到没有?”郑师爷喊道。 李毅睁开眼睛,看着他道:“若是制台大人要问话,麻烦请他前来县牢一趟。” “你算个什么东西?制台大人地位尊贵,怎么能来这等地方?”郑师爷呵斥道。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你只管这样告知制台大人就是。” “你……” 看到李毅如此嚣张,郑师爷脸色难看,凶狠的瞪着李毅。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衙役,呵斥道:“将其给我带出来?” 衙役身子一颤,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郑师爷,指着几个衙役道:“郑师爷,昨夜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卑职几个动手,不是要卑职的命吗?” 郑师爷呵斥道:“李毅若敢对你们动手,那就是意图造反。” 瘦高衙役冷哼一声道:“郑师爷若是不怕,那您老先动手,兄弟几个一定跟着。” 看着地上的血污,郑师爷心中一紧。 他明白李毅的凶名,没有人敢动手。 他咬着牙,狠狠的瞪了李毅一眼道:“你给我等着,阶下之囚,再勇武还能反了天了。” 一旁的衙役一脸不屑的撇着嘴。 “放狠话谁不会啊,你老要是真勇,就直接上啊。” 郑师爷灰溜溜的离开。 宴子宾本来就不想李毅见到杨鹤,听闻李毅不愿意出面,自然乐得回去复命。 “李毅不愿意见本督?”杨鹤惊异的道。 宴子宾躬身道:“制台大人。李毅桀骜不驯,历来不尊上官,能说出这等话,也是常事。” 杨鹤可不会这么容易被糊弄。 他盯着宴子宾,沉声道:“将李毅的原话说给本督听听。” 一旁的郑师爷没有办法,只能上前复述。 听闻李毅要自己去县牢,杨鹤顿时察觉里面的蹊跷。 既然李毅和史可法写了书信向自己求救,那么自然不会避而不见。 如今让自己去县牢见面,那就说明定然有深意。 杨鹤明白过来,开口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去县牢体察案情。” 洪承畴站起身阻拦道:“制台大人,县牢是大凶之地,不宜进入。李毅既然胆大妄为,那就让官兵押送过来就好了。” 杨鹤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道:“无妨。本督倒想见识一下这个李毅,到底是如何胆大妄为。” 说完,就让宴子宾带路。 洪承畴神色沉重,眼中带着几分恼怒。 “李毅,可真是不好对付?” 刘忠州闻言疑惑的道:“参政大人,此事难道有什么变故?” 洪承畴咬牙道:“这个李毅,故意引杨鹤去县牢。昨日厮杀的痕迹定然无法抹除,若是杨鹤发现,定然会以此为突破口,调查此事。这样一来,我们的谋划也有了变数。” 果然,随着杨鹤靠近牢狱,立刻就发现了墙壁上的血污痕迹。 他不动声色的对亲随使了个眼色。 杨鹤身为二品大员,自然是不会进入县牢。 他派了亲随进入牢狱,向李毅禀明身份。 李毅走出县牢,看着身穿绯红官袍,身材微胖,胡须花白,眼泡较大的老人,躬身道:“拜见制台大人。” 一旁的郑师爷站出来怒声道:“大胆案犯,见到制台大人,为何不跪?” 说完看向杨鹤,挑火道:“制台大人,这李毅嚣张跋扈,目无尊长,经常对上官不敬。” 杨鹤淡淡的看了郑师爷一眼,这种简单的伎俩,他自然一眼就看穿。 没有理睬,杨鹤开口道:“李毅,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让本督来见你?” 李毅正色道:“制台大人,下官并非故意无礼,只是想向大人禀明实情。” 说完他指着满是血污的地,“昨日有一伙凶徒闯进县牢,想要取下官的性命。” “哦?” 杨鹤故作惊讶,回头看着宴子宾,“宴知县,李毅所说可是实情?” 宴子宾表情无比苦涩。 他支支吾吾的道:“可能是有吧。” “到底有还是没有?”杨鹤冷声道。 宴子宾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竟然脑袋一偏,直接晕了过去。 衙役们顿时慌成一团,全都围着宴子宾施救。 杨鹤冷哼一声,看向李毅道:“李毅,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原原本本的把经过告诉本督。” 李毅将杨鹤吸引到这里,自然是要让此事坐实。 他将昨夜的经过说了一遍,并未说早就埋伏好团练青壮,只说守城官兵发现贼匪,出手杀贼。 这时,杨鹤的亲随也将调查的情况禀报。 血迹和劈砍痕迹,都是刚刚留下的。 如此,杨鹤突击审问了狱卒衙役,拿到了口供。 望着确凿的证据,杨鹤冷笑一声。 他怎么不明白,这一定是洪承畴等人知道他要来,连夜派人想要杀人灭口。 受人灭口的手段也太过低级,如此也罢了,派出如此多的人竟然也能失手,真是贻笑大方。 不过好在因此,自己才掌握了一张好牌,能够沿着这条线调查下去。 进入米脂县之后,处处碰壁的杨鹤,总算是扳回一局,一时间心情舒畅许多。 他已经抱定主意,定要拿这件事好好的敲打洪承畴一下。 如今陕西民乱加剧,他急需粮食展开安抚,可是洪承畴几次三番推脱,正好借助这个机会,打破僵局。 “李毅,碎金镇的战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鹤问道。 李毅连忙道:“下官递给大人的书信,上面句句属实。” 杨鹤点点头,“本督还需要详细的报告。你写出来,然后本督叫来洪参政和巡按御史,一起审理此案。你若是贪功邀赏,本督会治你的罪。可若你真有功劳,本督自然会还你清白。“ 李毅明白,这是杨鹤想要借题发挥,向洪承畴和刘忠州施压。 “多谢抚台大人的厚爱。” “厚爱谈不上,本督此来就是要抚平乱局,有功赏有过罚,无人可以例外。” 杨鹤言辞决然的道。 有了杨鹤撑腰,李毅总算可以摆脱血腥味浓重的监牢。 他被软禁在一个小院里,将碎金镇的整体战况全都详细的写出来。 第90章 双标的洪承畴 杨鹤休息片刻,早就在县衙大堂等候。 宴子宾在旁边小心的伺候。 不一会,李毅在官兵的陪同下走来,躬身行礼道:“这是碎金镇之战的始末,请大人过目。” 杨鹤点点头,接过报告极快的看了一遍。 这个报告书写详细,条理清晰,还专门提到了人证物证,可以说十分详尽。 杨鹤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看李毅,若其真的打赢了碎金镇之战,那岂不是能文能武,这等人才,可是不多见。 杨鹤新官上任,正值用人之时,看向李毅的目光带着几分考究。 “李毅,你进过学?”杨鹤问道。 “下官并未进学,只是跟着未婚妻学过些字,平日自己也会找书誊抄练字。” 李毅这段时间看书识字,平日里书写倒是勉强够用,只不过偶尔习惯性地用些简体字。 而简体字在宋明就已经出现,常用在话本书信上,杨鹤倒是一看就能认出来。 听闻李毅自学成材,杨鹤脸上露出赞许。 如今拿到了关键性的证据,杨鹤心中大好,对着宴子宾道:“派人去请洪参政过来。” 不一会洪承畴神情平静的走进来。 他看到李毅在,并没有半点惊慌,躬身行礼道:“拜见制台大人。” 杨鹤将李毅的报告递给洪承畴,面无表情地道:“洪参政可以看看这个。” 洪承畴扫了李毅一眼,接过报告看了一遍。 一会后,他冷冷一笑,“制台大人,李毅包藏祸心,歪曲事实,此等报告不足信。” 杨鹤没想到洪承畴不肯承认,冷声道:“洪参政,你上奏的文书,本官看了。碎金镇之战,你和李毅述说的大相径庭。本督总览三边军政事务,这件事到底如何,需要查明。” 洪承畴丝毫不虚的道:“制台大人这么说,在是怀疑下官说谎了?” 杨鹤语气一顿,神情有些犹豫。 洪承畴站起身,气势逼人的看着李毅,沉声道:“本官奉旨筹措粮饷,用以赈济灾民,支援战事。碎金镇之战,胜负如何与本官无关,而这李毅出身低微,心思颇深,制台大人还是留点小心,莫要被这等人骗了。” 杨鹤举着手张张嘴,好半天才道:“洪参政。这个案情如何,不是正在调查吗?” 洪承畴冷笑道:“如此荒唐之言,制台大人若是信了,下官无话可说,只听处置就是。” 洪承畴这招以退为进,将杨鹤架在空中。 他此刻以此问罪洪承畴不是,放过洪承畴也不是。 李毅在一旁看的明白,洪承畴手段强硬,杨鹤却有几分软弱,此刻竟然被洪承畴压下了下去。 “制台大人,下官人微言轻,既然洪参政认为不足信,可叫来史可法,他知道详情。”李毅出口提醒道。 闻言,杨鹤定下心,让亲随去请史可法。 只是很快,亲随回来禀报道:“按院大人有言,说史可法一案牵连甚多,不能出面。” 杨鹤愤怒的拍案而起,“本督问话而已,刘按院怎可阻拦?” 亲随战战兢兢的道:“制台大人,按院说,他是替皇上巡狩,不归总督衙门管辖。” 只是一句话,杨鹤就浑身无力的瘫坐下来。 确实,按察御史虽然只是一个七品官,但是人家的上官是都察院,是皇上,就算他是朝廷大员,也左右不了。 洪承畴坐在椅子上,神情自若的道:“制台大人,您若是还想调查,下官可以配合。” 杨鹤看向洪承畴。 “当初鞑子南侵,下官派了督粮道标营官兵戍守碎金镇,他们挫败鞑子前锋之后,被鞑子大部队击败。大人若是要问话,下官可以召集来标营营兵。” 标营营兵乃是督粮道的人,他们说的话自然不足信。 杨鹤沉默不语。 洪承畴声调更高几分,大声道:“大人若还是不信,巡城守备兵亲眼看见鞑子骑兵举着火把,在米脂县外游弋。他们放火烧掉粮仓,这是米脂县众所周知的,大人也可过问。” 说到这里,洪承畴站起身,声势强大的道:“这些大人要是还不信,可以去问问碎金镇逃回来的灾民,可以问问卫所兵,可以去碎金镇一看究竟。下官一心为国,如今竟被宵小诬陷,惊动制台大人,今日若是不能给下官一个清白,下官自请离任。” 洪承畴可是肩负筹措粮饷的重任,若是杨鹤一上任就将其逼得辞职,那定然会招致朝廷不满。 县衙之内,杨鹤神情冷峻,一双细小的眼睛死死盯着洪承畴。 洪承畴站在大堂内,毫不客气的直视,并不畏惧。 李毅站在一边,也不由暗自敬佩洪承畴。 不愧是之后的大明柱石、满清神针。 他一番准备,不仅利用刘忠州将最重要的证人史可法扣下,还利用权势让标营官兵,卫所兵以及灾民改口。 如今杨鹤就算要调查下去,也是困难重重。 就算最后能够调查清楚,可洪承畴来个气愤离任,根本不给杨鹤时间机会,那又有什么用? 如此缜密的心机,造出大势,杨鹤就算是三边总督,也是没有办法了。 果然,本来想借机敲打洪承畴,夺取粮食的杨鹤,进退两难。 不知怎的,他看向一旁的李毅。 见李毅神情平静,并无半点惊慌。 心神动荡的杨鹤立刻道:“李毅,洪参政所言,你可认。” 李毅躬身道:“制台大人,下官觉得洪参政说的都是真的。” “李毅……” 杨鹤失声惊叫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洪参政说有营兵以及卫所兵承认鞑子攻破碎金镇,我觉得洪参政说的是真的。” 李毅躬身道:“但是既然是调查,自然需要证词画押,可否请参政大人叫来你所说的人证,当庭说明,然后画押确定证词。” 洪承畴眉头一皱。 杨鹤也不明白李毅为什么一定要多此一举。 洪承畴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买通了这些人。 只是看着李毅坚定的神情,杨鹤还是点点头道:“劳烦参政大人,请来人证。” 洪承畴点点头,叫来手下去请人。 标营的证人很快就到来,五个营兵先是看了一眼李毅,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盯着地面,将战事经过说了一遍。 前面和真正战况一模一样,只是说到工事着火之后,官兵溃败,被鞑子追杀数里,死伤惨重。 他们侥幸逃脱,看见鞑子奔向米脂县。 而后面来的守备兵以及民壮也说看到鞑子骑兵,扫了城外的粮仓。 这些人说的大同小异,但是共同点都是鞑子冲破了碎金镇的防线,杀到了米脂县城外。 洪承畴一脸平静,这些证词可是早就串通好的,他就不信李毅能够找出破绽。 有洪承畴亲自谋划,李毅自然找不出半点破绽。 这种情况他早就预料,并没有过多理会这些证人。 等到证人看了证词,画押之后。 李毅转头看向洪承畴,不紧不慢的道:“参政大人,敢问你并未去往碎金镇,战事经过是如何了解的呢?“ 洪承畴冷着脸道:“本官如何知情,不用告知你。” 李毅躬身道:“制台大人,请你替下官问参政大人。” 杨鹤精神一振,他性格软弱,实在是被洪承畴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来气。 可是有李毅打辅助,不至于被洪承畴逼得说不出话来。 “洪参政,你如何知道战事情况的?” 李毅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他的问话洪承畴自然不用理会。 只是杨鹤是三边总督,他问话,洪承畴就不能不回答。 “禀报制台大人。下官之所以能知晓经过,自然是标营和卫所兵丁叙述的。” 李毅点头道:“既然如此,参政大人有没有怀疑,标营以及卫所兵所言,很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 洪承畴神情一凛,看向李毅。 这些都是本官编的,假不假,本官能不知道吗? 还用你说。 可是洪承畴自然不能这么说。 他摇头道:“这些人没有必要诓骗本官。” 杨鹤也一脸疑惑,不知道李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毅却两手一摊道:“这就是关键。参政大人轻信这些人的叙述。可若是有标营和卫所兵的人突然出现,说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战事经过,那么洪大人到底该信哪个?” 李毅一脸坏笑的看着洪承畴,“还是说,参政大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那个。” “大胆。” 洪承畴勃然作色,猛然一摆手道:“此乃你猜测之言,军国大事,岂容你胡言乱语?” “参政大人,下官所说难道就绝非可能吗?”李毅凝眼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微微一愣,沉默下来。 杨鹤顿时感觉自己又行了。 “洪参政,这个问题,还请你回答。”杨鹤坚持道。 洪承畴深深的看了李毅一眼,想了想,还是道:“若是如此,自然需要分别真假。” 说到这里,他冷哼道:“只可惜,并未出现这种事。” 一旁的李毅笑着道:“这可未必。” 洪承畴看着一脸坏笑的李毅,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鼓声。 一个衙役快步跑进来,跪地道:“各位大人,有人在鸣鼓喊冤。” 古代上告,一是递状子走正规途径,二是鸣鼓喊冤。 鸣鼓喊冤,乃是遇到不平之事激愤难忍才会做。 因为一旦敲鼓,无论有理没理,都会被打三十大棍,官员才会过问案情。 杨鹤看了一眼李毅,高声道:“是何人敲鼓?” 衙役回话道:“禀告抚台大人,是卫所兵。” 听到是卫所兵,洪承畴脸色一变。 宴子宾也感觉有些腿软。 他们齐齐的将目光看向李毅。 怪不得刚刚李毅一番举动奇怪,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做铺垫。 杨鹤也一脸喜色,点头道:“将人带进来。” 只见几个视死如归的卫所兵昂头挺胸的走进来。 但是一看身穿绯色官袍的大官,立刻吓得双腿打软,跪在堂下。 “堂下何人?” 几个卫所兵拜见道:“小人米脂县卫所雷小旗麾下兵丁,拜见大老爷。” 说完就磕了几个头。 杨鹤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洪承畴,问道:“你们敲鼓,所为何事?” 几个卫所兵咬咬牙,大声道:“俺们打了胜仗,杀了鞑子的脑袋,可是上官不肯为俺们请赏。听说抚台大人在米脂县,俺们来找大人评评理。” 听到几个卫所兵的话,洪承畴脸色发青,一双眼睛冷厉的看着李毅,透着些杀气。 李毅一脸平静,看到洪承畴的目光,笑着拱拱手。 要圆一个谎言,就需要制造更多的谎言。 李毅根本没有想去拆穿洪承畴的谎言,他要做的就是把水搅浑,露出真相。 经过杨鹤的引导,几个卫所兵将战事经过说了出来。 杨鹤顿时明白了李毅的计划。 他看向一旁的洪承畴,抚须道:“洪参政,这几个卫所兵所言,倒是和刚刚几人说的有所不同。” 洪承畴冷着脸,有些难堪的道:“这些人不足信。” “为何不足信?” 洪承畴思量道:“他们或许是被人收买,故意混淆视听。” 李毅微微一笑道:“参政大人,你所见之人说的就是真相,这些敲鼓鸣冤的卫所兵,就是被人收买。这岂不是双标?“ 洪承畴脸色一黑。 “他们说有战功,可大明讲究斩首论功,首级何在?” “首级在。” 一个卫所兵大叫道:“首级在外面,怕吓到大人们,这才没有拿进来。” 洪承畴语气一顿,又道:“几次交战,难免有几个鞑子首级,这些不能证明是胜仗。” “俺们带来了四百多个首级。” 洪承畴脸色剧变。 杨鹤呼吸急促。 四百多个鞑子首级? 要知道成化犁廷,打了这么多打胜仗,也才取得几百个首级。 取得首级的数量,并不等同于杀敌的数量。 蒙古人战死之后,都会有同伴背着尸体撤退,所以明军就算打了胜仗,也不会取得太多首级。 而大明以首级论功,每个首级都要验明头皮口齿,避免假冒,所以斩获的首级很少。 可是碎金镇这一仗,竟然斩得四百余个首级,这可是大功一件。 “胡说。鞑子尸体全都被烈火焚烧,如何会冒出来四百个首级?”洪承畴冷声道。 卫所兵昂着头道:“是李巡检说尸体会造成瘟疫,让我们焚烧。那些尸体都是惨死百姓的尸首,鞑子的尸首,都被藏起来了。” 听到此言,洪承畴哪里还不明白,原来自己派去的人看见的尸首,竟然是百姓的。 李毅早有准备,竟然将鞑子的尸首藏匿起来。 “制台大人,首级不宜出现在县衙之内,何不出去一看,让人验明。”李毅及时提醒道。 “奥奥,李毅说的在理。” 杨鹤顿时明白过来,起身向县衙外面走去。 洪承畴在后面冷冷的看着李毅,低声道:“李毅,没想到你早有准备。” 李毅看着洪承畴躬身道:“参政大人,碎金镇死战,上下皆望大人支援,只可惜并无援兵。若是大人派卫所兵南下,这一站会少死许多人。“ 洪承畴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并不言语,向着县衙外走去。 第91章 交锋结束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县衙。 几辆架子车停在县衙门口,一个衙役上前掀开上面盖着的麻布,立刻露出恐怖的景象。 车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人头,茫然的眼神,死气沉沉的表情,毫无规律的挤在一起,骤然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几个衙役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一扭头。 “嗷”的一声吐了起来。 杨鹤是文官,见了这个场面也胸口发闷,差点事态。 洪承畴则是脸色一沉,有些嫌弃的掩住口鼻。 几个押着车子的卫所兵却像珍宝一样护着人头,看着这群官吏的表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好多的人头。” 百姓纷纷围了过来,有人看到车上的人头,失声尖叫起来。 “看起来像是鞑子的人头。”一个百姓议论道。 “嘿嘿,官兵何时敢和鞑子作战了。俺看啊,说不定是杀良冒功。” “对,鞑子如狼,官兵如虎,都不是好东西。” 百姓议论纷纷,喧哗声不绝于耳。 杨鹤招了招手,他麾下骑兵把总走上前。 这个短须圆脸的中年军官乃是边军悍将,他自然能认出鞑子的人头。 把总并无半点不适,笑呵呵的上前捡起一个人头,就像是挑选西瓜一样左看右看,还用短刃撬开人头的嘴巴,看看牙齿,这才放了下来。 一个人头看完,他又伸手推开上面的人头,从最下面拽起一个,又检查一遍。 就这样一连看了五个人头,把总才大跨步走回来,躬身拜道。 “制台大人,确实是鞑子的人头。” 听闻此言,杨鹤还未有多大反应。 旁边的百姓却是不冷静了。 鞑子?真的是鞑子的人头? 官兵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竟然能杀的了真鞑子,而不是向老乡借人头了。 一群人呜呜喳喳的议论不停。 杨鹤也喜不自胜的道:“洪参政,这人头真假,你要不要派人查验?” 洪承畴神情平淡的拱手道: “制台大人,战场厮杀,鞑子损失惨重,这是碎金镇官兵的功劳。虽未守住碎金镇,可杀敌有功,下官请制台大人为他们请功。” 杨鹤微微一愣。 李毅倒并不着急。 锣鼓声响起,米脂县的百姓纷纷让开。 一群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百姓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们满脸都是失去家园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欣喜,跪在县衙前。 杨鹤连忙走上前,大声道:“本官是三边总督杨鹤,皇上派本官处理陕西事务,赈济灾民,平定贼寇,尔等有何话,可以与本官说。” 一个满身鞭痕,脸色苍白的汉子走上前,脸上满是感激的道:“青天大老爷,我们是来感谢官府救命之恩的。“ “救命之恩?”杨鹤有些疑惑。 汉子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道:“鞑子凶残,将俺们当成牛羊驱赶,去冲官兵的军阵。多亏了李巡检押着鞑子俘虏交换,才让俺们捡了一条命。大恩大德,我等永世不敢忘。” 说到这里,他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杨鹤看向汉子,沉声问道:“后生,本官问你,碎金镇后来守住没有?” 汉子点点头道:“当然守住了。李巡检不仅救了俺们,还杀退了鞑子兵。要不然,俺们哪里还有命前来谢恩。” 身后的百姓也纷纷开口承认。 杨鹤点点头,回头看向洪承畴。 “洪参政,你可有话要问。” 洪承畴神情变化,最后还是躬身拜道:“全凭大人做主就是。” 杨鹤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他来到米脂县之后,洪承畴第一次服软。 安抚好百姓,杨鹤返回县衙后堂。 洪承畴陪坐。 宴子宾送上来茶水,看到洪承畴眼神示意,乖乖的离开。 空荡的后堂内,杨鹤和洪承畴分坐在两边,场面有些安静。 等过了好一会,洪承畴转头看着杨鹤,语气淡淡的道:“制台大人,李毅终究只是个小人物,为了他伤了和气,对谁都不好。” 杨鹤端着茶水,微笑着道:“洪参政言重。就如本督刚来时说的,凡事还要多多依仗洪参政,就是不知道洪参政是怎么想的。” “制台大人,延绥是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百姓日子艰难,根本没有余粮交税,可官绅大户隐匿田产,偷税漏税,下官这个参政要筹集粮草,可谓是千难万难。” 两人都是朝廷大员,什么心思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洪承畴索性直接说开。 “朝廷要的,是西北乱局平复。您要的,是钱粮支援。而下官要的,则是圆满完成筹集粮草的旨意。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只不过下官所求,还请大人不要阻拦。不然,两败俱伤,谁……都不会好看。” 洪承畴冷冷的盯着杨鹤,最后一句话,语气中慢慢都是威胁。 整个县衙后堂的温度好似都下降几度,冷冽的气氛漫延,脸色平静的杨鹤也不由郑重几分。 沉思片刻,他还是点头道:“此事可以到此为止,可史可法和李毅,本督还用得着。” 洪承畴眼神一凝,缓缓道:“史可法大人只管用,只是李毅,不可。” 杨鹤满是褶皱的脸露出笑容,“洪参政不是说李毅只是个小人物吗?怎么,事到如今,不肯割爱了?” 想到那个一步步破坏自己计划的李毅,洪承畴眼中并无怨恨。 相反,他对李毅更比之前看重几分。 “制台大人,李毅并非池中之物,若不是这次事发突然,下官也不愿舍弃。只是此人桀骜不驯,胸有大志,他手下也有一支劲旅,大人可以用,但是更要防。” “防?”杨鹤摇头笑着道:“洪参政不必担忧。官场凶险,李毅若是真的聪明,就会明白紧跟着你我,才能青云直上。” 洪承畴看着毫不在意的杨鹤,也不愿意再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李毅十分防备,但是冥冥中,他总会感觉李毅不能按照常理来推论。 比如这次的碎金镇之战,李毅若真的识时务,就会在第一时刻否定战胜,和自己统一口径。 只是他为了死伤的官兵,到底还是选择和自己分道扬镳。 官场?或许李毅心里,就从来就不想进入这个大染缸。 最后的时刻,洪承畴还送给了杨鹤一份大礼。 那就是艾家刺杀李毅的内情。 相信缺少钱粮的杨鹤,定然会借着这个机会,从艾家身上刮下来一些油水。 杨鹤和洪承畴达成一致,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简单了。 首先,碎金镇一战斩首四百的大功,归于杨鹤和洪承畴。 这次鞑子突然南侵,朝廷定然震动,大为恼火。 杨鹤这个新任三边总督也负有连带责任,这个时候若上奏斩首四百,也算有个交代,正好堵住朝廷某些人的嘴。 这次杨鹤总督三边,招抚流寇,安定民心。可是朝廷有一部分经常指责他不通军务。 而洪承畴敏锐的察觉今后战事频繁,他若是想要更上一步,就需要有个知兵的头衔。 这个胜仗,正是一个好机会。 而官兵惨胜,鞑子有漏网之鱼,烧毁粮仓,也是事实。 这是洪承畴的底线。 完成政治任务,积累政绩,是洪承畴最关心的事情。 事情能够这样告一段落,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说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次洪承畴和杨鹤实现双赢,李毅接下来要被重用,私分战利品的罪名也在两位大佬的干预下不算什么。 史可法负责的案牍库被烧,这个罪名已经上报,可有杨鹤的关系,加上他的背景,问题不大。 只有艾家,本来和洪承畴联手的条件之一,就是除掉李毅。 没想到李毅不仅活下来,还打退了鞑子的进攻。后来艾家几次刺杀,全都失败。 事到如今,还将被杨鹤勒索一次,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毅从县牢出来,沐浴更衣之后,见到了史可法。 洪承畴掌握刘忠州的把柄,如今两人狼狈为奸,洪承畴既然妥协了,刘忠州自然不会逮着史可法不松口。 这次艾家的算计和洪承畴的放弃,让史可法心灰意冷。 他本来已经有了离开米脂县,返回京城任官的打算。 可是杨鹤出面邀请他留任,这就让史可法左右问难。 李毅对史可法道:“制台大人这次停留在榆林,一方面为的是招安贼寇,另一方面就是赈济灾民。“ “延绥去年大旱,流民遍地,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他们没了生路,只能投奔贼寇,所以想要平定西北乱局,要先招安贼寇。而要招安贼寇,首先要赈济灾民。大人,你是文官,制台大人挽留你,定然是托付你赈济灾民。西北几十万百姓水深火热,你既然有救济斯民的志向,又为何离开呢?” 李毅一番话让史可法想通了。 是啊,他当初帮助洪承畴的愿意,就是为了清丈军田,让官绅大户交出霸占的军屯田亩,招募百姓种植,解决乱局。 既然洪承畴后来选择放弃了,可他还能继续做下去。 史可法相同之后,面见了杨鹤,答应了帮他做事。 得到了史可法这个人才,杨鹤十分开心。 他现在就需要陪洪承畴将戏演完,然后就能得到钱粮,赈济灾民。 而正如李毅说的,缺少人手的杨鹤,将这个重任交给了史可法。 史可法找到了目标,立马组建了衙门,开始筹备赈济灾民。 李毅则因为伤情,再加上上奏请功的奏折还没结果,被杨鹤派去收尾。 首先就是碎金镇滞留的伤兵。 洪承畴的标营战后离去,但是卫所兵死伤惨重,许多伤兵看到甘泉团练的治伤手段之后,大都选择留在碎金镇养伤。 这次之所以有卫所兵为李毅作证,就是看到李毅救治伤兵,宁愿被问罪也要分发赏钱的仁义举动,才抱着必死的决心帮这个忙。 李毅返回碎金镇后,就专门租下了几个院子,分轻重安排人手照顾伤兵,避免他们因为伤口感染而死。 还有就是碎金镇留下的灾民。 鞑子南侵,许多北面的百姓拼命难逃。战后这些人大多返回家园,但还是有许多人无路可去。 其中最多的就是女子。 晚明时期虽然士大夫开始开放,只是普通百姓礼教还是很严。 这些女子被鞑子掳掠,不管有没有受侮辱,名声都已经毁了。 她们就算回去,也会千夫所指,怕还会被婆家赶出来。所以她们不敢回家,一直留在碎金镇。 李毅就让她们跟着李过等人,充当护士的角色。 每个人分配房屋,管吃管住,还会发一笔补贴。 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李毅还会发放一笔补贴。 这样的做法,不仅没有女子愿意走,她们反而干活更勤快了。 处理了这两件事,剩下的就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抚恤。 李毅当初答应过雷老虎,一定会发放赏银,还会将银子交给每个人手里。 其中有些人战死,自然无法领赏银,所以李毅打算将这笔银子交给他们的家人。 第二天一早,李毅就带着高杰和几个卫所兵去了几个战死的卫所兵家中。 他不仅带去了赏银,还买了些粮食。 脚步沉重的进入每一个破乱的屋子的时候,李毅都满脸愧疚。 等到将粮食放下,将死讯说出来的时候,往往面对的都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选择留下的卫所兵都是顾家的好汉子,他们为家人挣了一份钱财,可他们自己永远的消失了。 李毅只能告知战死兄弟死的如何英勇,保护了米脂县许多百姓,让战死者的家人有些安慰。 尽管这样对死者的家人来说不重要,可是李毅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只能连连抱歉,然后告知自己的住址,让这些人有事可以去找他,就落荒而逃。 雷老虎的家在米脂县城内。 两间破旧的砖木小屋,一双骨瘦如柴的儿女在院门外玩耍。 第92章 抚恤和大嘴巴子 看到有人靠近,他们站起身,畏惧的看着李毅等人。 李毅蹲下来,微笑着道:“娃娃,这是雷老虎的家吗?” 稍大的女娃警惕的道:“雷老虎是俺爹,你找他作甚?” 看来是找对了人。 “我是你爹的好友,这次来是帮他办点事。” 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女娃心中的防备慢慢放下。 “我娘在屋里,我去叫她。” 说完风风火火的跑进院子里。 不一会一个衣着简朴却风韵犹存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 她面容俏丽,脸色苍白,眼眶中含着泪水,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让高杰等人看直了眼。 李毅冷哼一声,让高杰等人清醒过来。 看样子这妇人已经知道了雷老虎的死讯。 不过也好,李毅现在最怕述说噩耗,看一家人肝肠寸断的场面。 介绍完身份,妇人请李毅等人进屋落座。 这才看见一个肥胖的老妇人,正带着两个手下一脸不善的望着自己。 “秀娘,你当家的欠了我铺子二十两银子,现在人死了,但债还在,怎么办你也要有个说法啊。” 老妇人一双三角眼瞅了眼妇人,一脸不善的问道。 秀娘眼睛通红的道:“谢大娘,我当家的在世的时候,说已经还了一半,剩下一半等年底再还。现在如何还是二十两?” 老妇人脸色一变,站起身呵斥道:“怎的,你是说老婆子在讹你了。什么还了一半,老婆子我半文钱都没见过。” “谢大娘,天地良心,我当家的是死了,可你也不能这样啊。”秀娘声音嘶哑的道。 “嘿嘿,怎的?你若是有本事,让雷老虎站出来和老婆子对峙啊?” 谢大娘一脸狡诈的冷笑,一脸我就不认,你能拿我怎么办? 秀娘被她无耻的行径气得浑身发抖,加上连日悲伤,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李毅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只感觉一股香气扑鼻,怀中柔软丰满,有种成熟女人的韵味。 这时女娃搬了凳子,李毅让其坐在了凳子上。 谢大娘一脸玩味的讥讽道:“我当这个汉子是谁呢,原来是你找来的姘头。秀娘,平日里看你老实本分,没想到私下里如此不堪。” “你……” 秀娘刚刚缓过来气,听到谢大娘如此诋毁自己的情绪,一张俏脸满是怒气,却无从发泄。 “啪……” 李毅径直走了上去,一个耳光抽在了谢大娘的右脸上。 谢大娘一愣,抬头正要大骂,就对上一双冷厉无情的眼睛。 李毅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冰冷的道:“闭上你的臭嘴,不然别怪我割了你的舌头。” 满含杀意的声音,让谢大娘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又惊又怒,咬牙道:“哪来的白脸后生,你可知道我背后有谁?” “怎么?上面有人?”李毅一脸玩味的道。 谢大娘冷哼一声,“后生,实话跟你说,秀娘是郑师爷看上的人。” 郑师爷? 李毅有些惊讶,没想到快五十岁的郑师爷还有这个爱好,竟然盯上了雷老虎的老婆。 谢大娘看到李毅的表情,还以为他害怕了。 确实,知县就是土皇帝,知县的师爷岂不是土宰相,有几个人不怕。 “后生,你若是识相,就跪下来跟老婆子磕个响头,认个错,再拿出来五十两银子,这事也就罢了。” 谢大娘一脸狞笑的道:“若是不然,你小子不仅大难临头,老婆子还会让你家人不得安生。” “啪……” 谢大娘话音刚落,左半边脸就被扇了一个耳光。 她一脸懵逼的望着李毅。 这是什么情况?是老婆子我话没说明白,还是你聋了? “不好意思,我又强迫症。”李毅咧嘴笑道。 反应过来的谢大娘,立刻对着身后两个泼皮打手道:“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娘打。” 一个泼皮抽出短刃,手脚发软地刺向李毅的胸口。 李毅烦躁的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手掌猛然用力,几声脆裂的骨头断裂声,直接将手腕的骨头扭断,泼皮发出凄惨的叫声。 李毅没有理睬,一脚踹飞另一个冲过来的泼皮,转头看向高杰等人。 “将他们的手脚打断,扔出去。” 旁边的高杰等人赶紧冲上去,将三个人抓起来押到院子里。 只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然后就没了声响。 旁边的秀娘脸色苍白的看着李毅。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这个俊朗的少年郎,竟然是如此狠辣。 李毅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坛子,放在桌子上。 “嫂嫂,这个是雷大哥的骨殖。此战殒命者颇多,恐生疫病,我就让人火化之后装在坛子里,多少让其家人有个念想。” 看到往日高大魁梧的丈夫,竟然被装在小小的陶坛里,秀娘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顿时抱着坛子,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李毅掩上房门,在院子里等候。 女娃好像懂些什么,听着屋子里母亲的痛哭声,眼眶发红。 男娃却浑然不觉,撅着屁股在地上玩耍。 李毅从怀里掏出一包糖块,递了过去。 男娃欢呼雀跃着吃了一块。 女娃却满脸泪水的看着李毅,低声道:“大哥哥,我爹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这句话,李毅微微一愣。 眼眶发湿地摸了摸女娃的脑袋,低声叹息。 过了一会,秀娘打开房门走出来,看到李毅之后,就要跪拜。 李毅上前搀扶住她,“逝者已矣,雷大哥一双儿女,还需要嫂嫂辛苦照顾。” 秀娘看着孩子,心中悲戚,哽咽不能言。 李毅又宽慰几句,让高杰提过来两个大袋子。 “嫂嫂,这里是五斗米面,还有雷大哥杀敌的赏银,一共八十两银子。你全都收好。” 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秀娘有些惊讶的望着李毅。 “李兄弟,我听闻当家的临死前,将功劳分润给了战死的好友,难道剩下的功劳还是这么多?” 一个卫所兵忍不住开口道:“嫂子,巡检大人将自己的赏银分给他们了。不仅是他们,战死者家中太苦的,巡检大人都会多给些银子。” 听闻此言,秀娘一双美目有些惊讶的望着李毅。 这么多战死的人,赏银怕不是有近千两。 一无凭证,二无监管,只听说官员贪污收刮的,没想到这个巡检官不仅不贪,还拿出钱财帮扶穷人。 就在几人说话间,一伙人冲进了院子。 “郑师爷,就是这个混账坏了您的好事。”谢大娘满脸怨恨的道。 郑师爷从院子外走进来。 他年近五十,身体已经腐朽,但是色心却未消退,平日里最好有夫之妇。 自从见过秀娘之后,他就寝食难安,一直想得手。只是畏惧雷老虎的凶悍,一直不敢下手。 没想到如今雷老虎死了,还敢有人破坏他的好事。 扫了眼面容俏丽风韵犹存的秀娘,郑师爷转头看到了李毅。 “你为何在这里?”郑师爷脸色阴沉的道。 谢大娘连忙道:“郑师爷,打老婆子的正是这个混账。” 郑师爷有些动怒道:“李毅,你我并无恩怨。如今洪大人放弃了你,识相的,就不要多管闲事。” 杨鹤和洪承畴达成共识之后,已经返回榆林,李毅留下来收尾。 郑师爷就以为李毅没入杨鹤的眼,又被洪承畴放弃,彻底失去了靠山。 再加上宴子宾快要离任,他渐渐不把李毅放在眼里。 “郑师爷,你我并无恩怨吗?”李毅反问道。 郑师爷语气一顿。 当初他挑唆徐巡检袭杀李毅,后来又三番五次鼓动宴子宾对付李毅,讨好艾家,最后李毅下狱,更是他带着营兵去抓的人。 两人不仅有恩怨,还是深仇大恨。 只是他只在背后出谋划策,出头的都是知县宴子宾,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没想到李毅竟然知道自己背后的算计。 郑师爷冷哼一声,“几次得罪都是为了公事。李毅,如今洪参政不再护着你,制台大人也离开米脂县,史可法更是戴罪之身,你已无跟脚,若我是你,只会小心做人。” 李毅冷冷的道:“我如何做人,不用郑师爷赐教。只是见了不做人的事,就要管一管。” “李毅,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毅毫不相让,笑着道:“字面意思。郑师爷,不是我说,你年纪都能当秀娘嫂嫂的爹了,家伙事指定是不顶用了,竟然还干欺男霸女的勾当,真是不害臊。” 被当众这么说,郑师爷一张老脸满是怒火。 他脸色一沉,神情阴鸷的盯着李毅道:“李毅,你确实有些本事。可说到底,也就是个莽夫。甘泉里夏粮秋税可都要县衙征收,得罪我,甘泉里的百姓,会跟着你受牵连。” 秀娘脸色慌乱的站出来,哀求道:“郑师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孤儿寡母。欠谢大娘的银子,我这就还,这就还。” 说完取出二十两银子递了上去。 她这样做,就是害怕李毅为了自己惹上麻烦。 “秀娘,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老夫要的是你。” 郑师爷伸手就要抓住秀娘的小手,可是一个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毅,看来你是铁了心和老夫作对。明日,老夫就让衙役书吏去甘泉里催缴税赋,到时候破家灭门,都是你惹得灾祸。”郑师爷语气蛮横的道。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 县衙催缴税赋,征收钱粮,这是大事。若是自己抗税,别说宴子宾,洪承畴为了政绩也不会答应。 到时候官府站在制高点,甘泉里的百姓怎么办? 不到真的活不下去,他们是不会站起来和官府对抗的。 “李毅,你思量清楚。这世道是读书人的,你一个莽夫,最好乖乖听说。”郑师爷有些得意的讥讽道。 一众卫所兵上前拉着李毅。 高杰更是劝说道:“巡检,县衙残民害民的手段颇多,不要和县衙作对。” 秀娘抓住李毅的手腕,带着恳求道:“李巡检,莫要冲动。只求你看在我死去的当家的面子上,替我照顾好一双儿女。” 看着秀娘的绝望的神情,李毅缓缓的松开郑师爷的手腕。 秀娘满脸悲戚,实在不想李毅为了自己惹上祸患。 既然郑师爷一再相逼,自己只能让他得到自己的尸首。 就在秀娘心里打算寻死的时候,看见松手的李毅一个蓄力,直接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郑师爷的脸上。 “啪”的一声。 清脆的声响下,郑师爷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转了半圈,伴随着口鼻喷涌的鲜血,扑倒在地上。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这些日子,我走访七十户,每一户人家我都将按照战前对兄弟们的承诺,将抚恤赏银发给他们的家人。每一户,我也都暗暗决定庇护他们的家人。你一个色胆包天的老狗,竟然敢威胁我,霸占我战死兄弟的遗孀。郑师爷,甘泉里有多少人破家灭门我不知道,但你若敢使坏,我定然要你这颗狗头。” 李毅眼神冰冷的看着地上惨叫的郑师爷,又望向跟着他前来的泼皮衙役。 泼皮衙役全都满脸畏惧的后退几步。 李毅战功赫赫,碎金镇一战杀死近百鞑子的名声响彻米脂县。 就是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对这个杀神动手。 “带着他,滚出去。”李毅冷冷一喝。 早就战战兢兢的泼皮连忙抬起郑师爷,慌张逃了出去。 李毅转头看着秀娘,温声道:“嫂嫂,这里不安全。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去碎金镇暂居几日,等我解决这个麻烦,再搬回来。” 秀娘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毅,微微点头。 李毅让高杰在这里守着,带着卫所兵又去了几个战死兄弟的家中。 等到他返回,带着秀娘和她一双儿女一同返回了碎金镇。 将其安置在灾民女子居住的院子里,李毅照例要去看看伤兵的情况。 刚到门口,就看今日陪同的几个卫所兵,正在口若悬河的大声讲着。 “我可是亲眼看见,那郑师爷想霸占雷大哥的遗孀,还百般威胁。就在俺们都觉得巡检要认栽的时候,‘啪’的一下,巡检直接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郑师爷的头当场就成了猪头,那个样子,可惨了。” 一个卫所兵站在桌子上,活灵活现的展现当时的场景,一群卫所兵听得津津有味。 “二狗子,李巡检真的把赏银都给出去了吗?反正死无对证,他就没贪点?” “去你娘的狗屁,老子在听你说巡检坏话,就撕了你这张嘴。”名叫二狗子的卫所兵大骂道。 旁边一个卫所兵怒声道:“俺亲眼看见,巡检不仅将赏银发的足足的,还拿出自己的钱财买米面布匹,送给战死兄弟们的家眷。摊上这样好的官,谁要是乱嚼舌根,也不怕天打雷劈。” 几个陪着李毅送赏银的卫所兵,彻底成了李毅的迷弟,一个个满脸兴奋,根本听不得有人说胡话。 这几个人都是卫所兵人缘好的,他们说的话其他卫所兵都相信。 一个大胡子卫所兵感叹道:“要是李巡检是咱们的上官就好了。碰到这样的上官,死了也值得。” “那可不。不仅不嫌弃咱们这些破落户,还给咱们免费治伤,赏银也发的足足的。今后李巡检要是打仗,俺还愿意跟着。” 一群卫所兵大声的议论。 这时李毅走了进来,笑着道:“要换药了,都回去躺着,等伤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卫所兵们哈哈大笑。 这时李过等人带着一群女子进来。 经过几天培训,这些女子已经学会换药,让李过他们不至于太忙。 第93章 洞房 立春已过,天气渐渐变得暖和。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疗伤,卫所兵除了几个重伤员,其余的人都回了家中。 这次击败鞑子骑兵,获得赏赐,卫所兵如同脱胎换骨。 一个个怀里揣着银子回到家中,置田的置田,修新屋的修屋子,不仅一扫往日穷困潦倒,日子也过得越来越红火。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毅。 短短半个月,甘泉李毅的名号,就传遍了整个延绥。 无论是绿林好汉,还是官绅大户,都听说米脂县出个杀神。 只是李毅并未在意这些。 趁着这段时间无事,就打算返回李家庄待几日。 “毅哥儿,你回来了。” 云娘见到李毅回来,一时间喜极而泣。 她听闻李毅受伤落马,心中十分挂念,每日忧心忡忡。 看着面容憔悴的云娘,李毅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柔美的脸蛋。 “没事了。” 短短三个字,却让云娘情绪失控,扑在李毅怀里痛哭起来。 李毅抱着软若无骨的云娘,带着几分歉意道:“云娘,我给你赔礼。当时战事紧急,我只顾着探查敌情,没能与你成婚。” 云娘梨花带雨的看着李毅,轻轻摇摇头道:“毅哥儿,别说了。只要你活着回来就够了。” 李毅看着云娘蓄满泪水的清澈眼睛,握着她的小手道:“等过段时间,我们再重新大婚可好?” 云娘摇摇头道:“聘礼已收,乡亲们也恭贺过了,其余虚礼就不必了吧。” 对她来说,没有成婚确实是个遗憾,但是春天已到,乡亲们都要下地劳作,她不想再铺张浪费,折腾大家。 “毅哥儿,我听说你受了伤,快给我看看。” 云娘心里挂念着李毅的伤势,将他拉到凳子上,就要察看伤口。 李毅脱下衣衫,露出结实的肌肉。 云娘捂着嘴巴,看着狰狞的疤痕,一时间泪水又滴了下来。 李毅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笑着道:“都是些皮外伤,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云娘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疤痕。 指腹在皮肤上滑动,痒痒的感觉让李毅感觉心跳有些加速,抬头看着面容俏丽的云娘,又搂着纤细柔软的腰肢,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鼻,让他心神有些荡漾。 伸出手握着云娘的小手,李毅露出一丝坏笑,眼睛无比贪婪的望着云娘。 云娘并未察觉,抚摸着伤口唯恐弄痛李毅,脸上满是心疼。 可是慢慢的,她发现李毅的呼吸变得急促,一把抓住了自己洁白的手腕。 云娘愣住了,低头看着一脸贪婪的李毅,脸蛋迅速涨红,带着几分羞涩道:“毅哥儿,放手吧。” 李毅望着起伏的山峦,腾地一下站起身,在惊呼声中,将云娘拦腰抱了起来。 “云娘,既然我们算是大婚了,那是不是该做那件事了?” “哪件事?”云娘微微一怔。 李毅一脸坏笑道:“当然是入洞房了。” 想到王三娘交给自己的洞房知识,云娘的俏脸红的更厉害,害羞的闭上眼睛,不敢看李毅。 望着这么娇美的妻子,李毅哪里忍得住。 当即低头吻了上去。 柔软缠绵之中,李毅将云娘抱进房内,右手熟练的攀上峰峦。 随着衣物一件件的褪去,云娘如同待宰的羔羊,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进入李毅眼中。 芙蓉帐暖度春宵,随着两人肌肤相亲,水乳交融,云娘脸上染着红霞,乌黑的头发散乱在床榻上,眼神呆滞的被一波波攻势瓦解,体会到极致的快乐。 最后看在云娘刚经历缠绵,不堪征伐,李毅温柔的抱着她,闻着发间的清香,两人相拥睡下。 第二天早上,李毅刚醒,就看到云娘穿着衣服,一脸羞涩的望着他。 李毅拉住她洁白的手腕,笑着道:“天色还早,我们再睡一会。” 云娘连忙收回手,面红耳赤的道:“毅哥儿,过犹不及,我还要去织布呢。” 说完,姿势奇怪的走出了屋子。 没了佳人相陪,李毅也不想继续睡觉。 他起身练了会武,然后吃完早饭,打算去田里看看。 李自成得了赏银之后,就返回甘泉里主持种田的大计。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带乡亲们搏个好收成,明年乡亲们交上税,他也能还上累死马匹的债。 李毅骑着马来到田地间,看到乡亲们都在田地里劳作。 如今没有培育过的种子化肥,先买亩产不足一石,亩产并不高。 所以一户人家若想过日子,往往两三个劳力要种二三十亩田地才行。 繁重的种田日子已经十分难捱,更不要说还要服官府徭役,给官绅大户做帮闲了。 再加上万历年间开始收辽饷,官府又有些苛捐杂税,若是丰收,百姓们交了税,出了一年种子、农具和劳力,才能勉强换来年吃个饱饭。 可要是碰到灾年,不仅种子劳力白费了,还交不上税。 就算交了税,也没有余粮支撑到下一个收成。 这个时候只能靠借贷生活,若是不想借银子,就只能鬻妻卖子了。 只是借贷也是在饮鸩止渴,官绅大户大都贪婪,不敲骨吸髓,榨干穷苦百姓最后一点价值,就不会放过他们。 福娟就是如此。 想到这个青梅竹马,李毅觉得自己也该找时间见见她。 李自成正在田头巡视乡民种田,看到李毅过来,就迎了过来。 “毅哥儿,你怎么有功夫来地里?” “闲来无事,就来看看。” 李毅笑着指着远处靠河的田地,道:“那片田地是谁家的?” “那些靠河的良田,自然都是艾家的。” 李自成有些愤慨的道:“那些田地可都是亩产一石的好田,浇水也方便。本来是李家庄的田地,不过几年灾荒,都被艾家使手段霸占了。这还不完,每次用水,艾家都要先用,等他们用完了,才肯放开渠道让咱们用。” 近些年田地干旱,靠近河流的田地十分珍贵。 为的就是浇水方便。 李毅抬眼看去,只见有许多乡民走了四五里路去河边挑水,然后气喘吁吁的返回自己的田中,浇灌田地。 要知道他们可是要浇灌二十多亩田,就这样来回四五里路,一桶一桶的浇灌,要浇到什么时候? 望着一些瘦弱无力的老人被扁担压弯了腰,拼尽全力的挑水浇地,李毅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二哥,跟我去挖了水渠,让大家伙去水渠里挑水。”李毅突然道。 李自成有些吃惊道:“毅哥儿,莫要冲动。这水渠是艾家带人修的,他们先用理所应当。再说年久失修,水也流不了多远,大家伙还是要去河里挑水。” 李毅想了想道:”那就清淤搭水车,不能让乡亲们这样干,会累死人的。“ 第94章 张献忠的报复 官庄艾家。 艾万华怒气冲冲的走进院子中。 “爹,李毅带着人将咱们的水渠挖通了。” 艾应甲脸色一沉,坐在躺椅上久久没有说话。 艾万华满脸恼怒的道:“这条水渠虽然是县衙带头修的,但咱们艾家出的银子最多。这帮泥腿子,竟然敢私自挖通,这是公然和我们艾家作对。爹,你就不管管?” “管,怎么管?” 艾应甲不耐烦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冷声道:“李毅这个杀神,现在米脂县谁敢招惹他。更不要说他那个农会成立后,乡民们全都以他马首是瞻。” 艾万华瞪大眼睛,无能狂怒道:“那我们就让李毅那个贱种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艾应甲深吸一口气,一脸阴沉的思索着。 过了好一会,他开口道:“这件事我们断然不能出面。李毅这个杀神,若是惹急了他,后果不堪设想。你去找宴子宾,让他动用衙役对付乡民。然后写信,让吴自勉尽快调来贺人龙。” 说到这里,艾应甲思量片刻道:“在派人去通知你大哥,让他回来一趟。” 听到父亲要召回自己大哥艾万年,艾万华脑袋一缩,有些畏惧这个大哥。 自家这个大哥也是勇武过人,好勇斗狠,再加上艾家的运作,现在已经从把总变成守备。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升任游击、参将。 做了决定,艾应甲烦躁的看着艾万华,呵斥道:“我已走通关节,让你成为今年的监生。你这段时间老老实实温习功课,莫要招惹李毅,早日考中举人才是。” 监生就是如国子监读书,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若是通过之后就能成为举人,有了做官的资格。 而进入国子监,可以通过祖上荫庇,也可通过钱财疏通。 艾家直接是后者。 艾应甲含辛茹苦的道:“只要你成了举人,我会为你疏通关系早日替补官位。不用几年,一个七品文官还是不在话下,到时候李毅一个莽夫,又算得了什么?” 艾万华点头称是。 另一边,李毅挖开水渠,乡民们就可以在水渠打水,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面对千恩万谢的乡民,李毅让他们抓紧时间去浇水。 李自成在旁边看着高兴的乡民,有些忧愁道:“毅哥儿,你这样做,可是逮着艾家欺负啊。” 李毅冷笑道:“我在狱中时,艾家几次三番想杀我,如今,还只是还些利息罢了。” 他看着淤泥堵塞的水渠,摇头道:“二哥,若是想浇灌田地,还需要清淤,并且河道水位下降,还需要水车才行。” 李自成叹了口气,无奈的道:“清淤和造水车都需要银子,就算将赏银拿出来,也怕是不够。” 李毅想了想,开口道:“其实如今灾荒不断,流民很多,只要你给一口吃的,就不缺干活的人。这样吧,我拿出两百两银子,你招募流民和乡民清淤,然后让三哥找些木匠打造水车。” “这倒是个好办法。”李自成脸上一喜,这样一来,困扰他几天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李毅在田间呆了会,就返回李家庄。 虽然接下来天灾不断,可是若好好种地,也能勉强有些收成。 甘泉里的乡民对他不错,既然他们想搏一把,自己也给些帮助。 就算明年活不下去,至少也能多点粮食多撑两个月。 这件事李毅交给了李自成和李自敬去办。 两个人一个是里长,一个是木匠,又是亲兄弟,应当能做好这件事。 而李毅现在要忙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布颜等兀良哈人的安置。 这段时间他待在米脂县,太爷爷就将兀良哈等蒙古人藏在李家庄外的山岭里。 那里原本是个小村子,后来破败了,正好能够安置这些蒙古人。 让青壮带着酒肉,李毅翻过一个山岭,正好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破旧的窑洞。 兀良哈人披着裘衣,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好似议论着什么。 李毅声音洪亮的道:“布颜兄弟,我来看你了。” 人群里,布颜豁然站起身,看着李毅,连忙迎了上来。 “尊敬的李毅兄弟,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最近碰到些麻烦,需要跟官府的大人打交道,所以才晚回来。” 李毅稍稍解释几句。 布颜不知道米脂县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李毅的表情,显然现在麻烦解决了。 “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李毅笑着道。 布颜有些惭愧的道:“我的族人不习惯在明国的生活,都想要回草原去。” 李毅点点头,笑着道:“这也正常。你们蒙古人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在这里待着当然不习惯。” 布颜有些感动的道:“李毅兄弟,你放心,我们答应了跟着你三年,就绝对不会离开。” 李毅摆摆手,“我们汉人说人无恒产而无恒心,你的族人之所以不安,也因为没有事干。这样吧,我会派人去买几十头羊,然后再建个马圈,这些东西一半都归你们,今后有了羊羔,小马,咱们三七分。你们七成,我占三成。” 布颜还未说话,旁边的中年兀良哈人欢喜的道:“大人,这是真的吗?我们可以有自己的私产?” “当然是真的。我说过,你们不再是奴隶,跟着我是帮我教导我的手下骑马射箭,这些就相当于我提前付给你们的报酬。”李毅笑着道。 兀良哈人沦为奴隶后,过得都不好。 如今他们能够有自己的私产,心思顿时安定下来,都想着养羊放马,尽快攒够钱,三年之后回蒙古逐渐自己的部落。 李毅招招手,青壮们将丰盛的饭食端了上来。 兀良哈人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十分开心。 布颜跟在李毅身边,恭敬的道:“李毅兄弟,你对我们兀良哈人太好了,给了我们羊,给了我们马,还给了我们食物和水,我们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你,一定会让你们手下变成马上的雄鹰。“ 李毅拍了拍布颜的肩膀,笑了笑道:“布颜,不要着急。我们还有三年的时间,你首先要做的,是习惯和汉人生活。“ 说完拉着布颜坐下,给他撕了一条鸡腿。 “我们兀良哈人一直辅助明军作战,草原上也有很多汉人,我们已经习惯了和汉人打交道。” 布颜看了李毅一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嗷?”李毅有些惊讶。 布颜感觉鸡肉比羊肉嫩,加上盐和酱油,味道丰富,立刻就喜欢上汉人的食物。 “不说喜峰口外的旧地,就在库库和屯,我也看到许多汉人。他们在丰州种地,开垦出许多的良田。” 李毅倒是没有想到蒙古境内居然已经有大批的汉人定居。 库库和屯他是知道的,大明称为归化城,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 而丰州则是阴山以南,长城以北的广袤土地,因为黄河支流颇多,所以沿河有大片的良田。 正是靠着这片肥沃的土地,俺答汗才在与大明的交锋中屡屡占据上风,最后击败了青海的鞑靼叛军,迫使蒙古大汗封其副汗,大明也被迫封其为顺义王,开放互市。 李毅又问起了蒙古的形势。 布颜说蒙古共主林丹汗十三岁即位之后,除了本部察哈尔部,不仅右翼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和永谢布部不听号令,喀尔喀、科尔沁部也和后金眉来眼去。 林丹汗为了统一蒙古,恢复蒙古帝国的荣耀,率先对内喀尔喀动手。 可是内喀尔喀有后金撑腰,被逼急后投奔了努尔哈赤,后来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手段更高明,察哈尔部也开始有部落投奔了后金。 林丹汗在皇太极手下吃了亏,就想先吞并右翼蒙古,然后在回头和皇太极拼命。 所以去年林丹汗和右翼蒙古各部在阴山以南频频交锋,再加上旱灾,蒙古人饿死了许多人。 正是如此,上个月土默特部才会联合鄂尔多斯部,入寇明朝,想要抢一波回回血。 同时,林丹汗也损失惨重,带着本部从大同南侵掳掠,差点打破了大同城防,吓得明廷担惊受怕。 李毅和布颜边吃边说,一顿饭之后,他也明白了蒙古现在的局势。 等到一群人吃饱喝足,李毅让青壮牵来战马,连同兵器一起发下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已经收服了兀良哈人,李毅就开始武装他们,充当一支奇兵。 将他们安置好,李毅招来布颜。 “这两日我有些麻烦,你跟着我走一趟。” 布颜点点头,招来中年兀良哈人道:“毕力根达来,这段时间你带大家照顾好马匹,我不在,不要生乱。” 脑门光溜溜的毕力根达来点点头。 李毅和布颜回了李家庄,收拾了东西,和云娘说了一声,出了院子。 随着炼盐的一步步展开,李毅的私盐生意也在一步步做大。 有李自成的关系在,物美价廉的私盐生意很好,很快形成了稳定的盈利。 只是最近孙可望来信,说张献忠不愿意低价出售盐块。 没了盐块,就不能炼盐。 李毅打算亲自去见一见张献忠。 事不宜迟,他和布颜当天傍晚去了米脂县,住了一晚,然后向东去了张献忠的藏身大山。 沿着山岭小路牵马而行,丘陵沟壑间,常常看到窑洞中有人影探望。 他们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并非是百姓,而是藏匿的贼匪。 贼匪并非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凶神恶煞掠夺杀人。 他们大都是普通百姓,躲在山里要开垦荒田,忍饥挨饿。若是要打仗,这些人会充当炮灰,以命相拼才能换来一个面饼。 两人进了一处山谷,土砖木栏组成的门楼上,贼匪大声的喊话。 李毅停了下来,说明来意,要见孙可望。 很快,孙可望快步从山谷里走出来,看到李毅,有些惊讶道:“恩公,你怎么来了?” 李毅笑着道:“这段时间你送的兵甲不错,辛苦了。今日我来,是想继续购买盐块。” 孙可望勉强笑道:“恩公,义父已经得知你在贩卖私盐。这次怕是不会轻易松口。” 原来如此,怪不得张献忠突然拒绝卖盐块,看样子是想分一杯羹。 “我会和他商议,你去帮我通报。” 孙可望点头答应,带着李毅进了山谷。 李毅仔细打量山谷地形,只见山谷中有一片土屋,两侧山坡上挖着简陋的窑洞,一些骨瘦如柴的贼匪正在打磨兵器,更多的无精打采的在晒太阳。 孙可望进了一个院子禀报,片刻,他走出来。 “义父让你进去。” 李毅走进院子,从几个魁梧的大汉身边穿过,走进屋子。 张献忠一身短打,坐在破旧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李毅。 “李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尊大佛,原来还要烧我这个破落户的香啊。” 李毅看着张献忠一脸得意的样子,心中有些恼怒。 但是私盐这笔生意,关乎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不能轻易放弃。 他坐了下来,笑着道:“八大王,你我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咱们现在要心往一处使。” 张献忠翘着二郎腿,冷冷一笑。 “入他娘的,这时候心往一处使。你李毅仗着厉害,逼着我认下两千两赔偿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想?” 李毅眉头一皱,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但他还是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先不讲道义,烧了我的庄子,杀了我手下的人,这笔账拿两千两了结,谁都说不出半点错处。” 张献忠豁然站起身,指着李毅大喝道:“姓李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今后盐块,你半块也别想拿走。”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 “八大王,当初的梁子已经结了。你这样做,可不讲道义。” “狗屁的道义。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要不然将两千两还给我,要不然就滚出去。”张献忠指着李毅,毫不留情的喝骂道。 李毅手掌猛然握住手指,微微用力,眼神凌厉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张献忠手指疼痛,看着满脸怒气的李毅,一下子怂了。 碰上这种杀神,他可不想冒险。 “八大王,今日我找你购买盐块,是为了合作。你莫要给我摆谱,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盐块你到底卖还是不卖?” 张献忠表情痛苦,但眼神凶狠地瞪着李毅,咬牙道:“想得到盐块,可以,你跪下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说不定老子就卖给你了。” “张献忠,你不要太过分。盐块卖出来,对你也有好处。” 张献忠冷笑道:“老子就是故意玩你。李毅,我告诉你,不让我出这口恶气,老子大不了不赚这个银子,也不让你好过。” 第95章 睚眦必报的张献忠 李毅心中怒火焚烧,“八大王,我敬你是条汉子。盐块的价格好说,没必要非得弄得大家难堪。” “呵呵,李毅,老子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不卖,就是不卖。” “八大王,你我双赢的事情,难道就凭一时之气,非要作对不成?”李毅耐着性子劝说。 张献忠摸着胡须,一双眼睛斜视着李毅。 “你说得对,卖了盐块老子也能赚到银子,可是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让你小子吃个苦头,你能拿我怎么样?李毅,老子在你手里吃了亏,丢了脸,这次一定要找回来。” 李毅冷冷盯着张献忠。 他明白,张献忠这是恨上了自己,宁愿不赚银子,也要为难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着瞧。” 李毅面无表情的放了狠话,抬脚向着外面走去。 院子里的悍匪握着兵刃,一脸凶狠的望着李毅。 这时刘文秀慌忙走到张献忠身边,劝说道:“义父,李毅击败鞑靼,在米脂县名望很高。而且他手下高杰、李自成都不好对付,莫要冲动,结了死仇。” 张献忠捋着胡子,一双大眼盯着李毅想了想,摆了摆手。 “放他走。我张献忠还不至于趁人之危,让人耻笑。” 悍匪们纷纷让开。 李毅回头看着身躯高大的张献忠,随意拱拱手,径直离去。 张献忠转身回了屋子,坐下之后喝了一碗酒,哈哈大笑。 “这李毅再厉害又如何,想要炼私盐,还不是要乖乖求老子。老子偏偏不卖给他,看他还敢在老子面前拿大。” “义父,李毅并非常人,既然他能炼盐,何不就卖给他盐块,我们也能分一杯羹。”刘文秀劝说道。 张献忠眼睛一瞪,冷哼一声。 “他从老子手里敲去了两千两的货物,让老子被人耻笑,丢尽了脸。这口气,老子一定要出。” 刘文秀看着自家义父恼怒的模样,不由得忧心忡忡。 自家义父英雄豪迈,什么都好,就是睚眦必报,容易得意忘形。 另一边。 李毅走出院子,孙可望和布颜迎了上来。 孙可望看着李毅脸色难看,就知道结果。 他明白自家义父的性子,知道不可能谈拢的。 “恩公,我义父被怒火冲昏了头,你别着急,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李毅摆摆手,回头望着院子道:“可望,你我也算是旧相识。眼下世道艰难,我欲积蓄实力,应付大变。私盐生意一本万利,我定然是不会轻易放弃。你告知张献忠,私盐盈利我可分三成给他,若是答应,那就和则共赢。若是不答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带着布颜,骑上战马离开了山谷。 孙可望望着李毅的背影,心中十分沉重。 李毅一路返回米脂县,打算找高一功喝一场酒。 前段时间在牢狱中,高一功多次帮忙,李毅一直记在心里。 两人牵着马进了县城,在县衙门口找人通报。 原本无精打采的衙役一见李毅,立刻恭恭敬敬的搬来凳子让李毅坐着,跑着去通报。 不一会高一功出来,两人寒暄几句,李毅将布颜介绍给他。 大明的蒙古人并不少,许多豪门大户有蒙古人的家丁,边军之中的夷丁骑兵更是多了,就连大明将军满桂、猛如虎等也是蒙古人将领。 三人说说笑笑,向着酒楼走去。 “李毅。” 刚到酒楼门口,就见一个马车窗帘掀开,有人叫了一声。 李毅转头,正好看到洪玉莹那张俏丽的小脸。 几日未见,洪玉莹神色有些憔悴,看到李毅,眼眸闪着惊喜的明亮。 高一功和布颜相视一笑,两人先进了酒楼。 李毅走到马车旁,拱手道:“玉莹姑娘,好巧啊。” 洪玉莹脸上闪过狡黠的笑容,“当然巧了,我安排了人在城门口盯着,你只要在米脂县,我就知道。” 李毅微微一愣,要是没记错,上次也是这样。 这大小姐不会专门安排人在城门口盯着自己吧。 “李毅,听说你的婚礼没有办完?那可太遗憾了。”洪玉莹一脸高兴的道。 李毅苦笑道:“玉莹姑娘,你的表情可没有一点遗憾。” 洪玉莹笑着道:“我还听说你立了功,打败了鞑子兵。我打算和我爹说说,让你来督粮道衙门任职。“ 李毅无奈的看着这个任性的大小姐,摇头道:“此事不劳玉莹姑娘帮忙,顺其自然吧。” 洪玉莹有些不开心的道:“你是不想在我爹手里任官吗?” 看来洪玉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她爹闹翻了。 “洪参政位高权重,有艾家帮忙,也用不上史可法与我。此事就不劳玉莹姑娘费心了。” 听到李毅话语中的疏离之意,洪玉莹微微一愣。 “好了,我这里还有好友要陪,玉莹姑娘还请自便。” 李毅拱拱手,转身进了酒楼。 洪玉莹看着李毅的背影,寒若冰霜,对着婢女冷冷道:“我们回府。” 洪玉莹回了洪府,就直接闯进了洪承畴的书房。 洪承畴正在专心书写奏疏,被推门声吓了一跳。 抬头看到宠爱的女儿,带着几分愠怒。 “放肆。玉莹,你这样横冲直撞,成何体统。” 洪玉莹冷冷的道:“爹爹,你和李毅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承畴一怔,放下毛笔道:“你为何提起他来了。” “女儿今日见了李毅,拉拢他在爹爹手下任职,可是被回绝了。” 洪玉莹有些气恼的道:“爹爹,你不是一直很看好李毅吗?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洪承畴看到女儿伤心的样子,压下怒气解释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爹爹虽然看重李毅,可无法用他。可你也不必为他担忧,他如今被三边总督杨鹤看中了。” 听到李毅和自己爹爹分道扬镳了,洪玉莹心中十分失落。 她本想让李毅在爹爹手下任官,今后劝说爹爹提拔李毅会方便很多。 没想到李毅竟然被杨鹤看中了。 “爹爹糊涂,怎么能为了一个艾家,放弃李毅和史可法呢。他们可都是有大才之人。”洪玉莹叹息道。 洪承畴脸色有些难看。 他也是为了仕途前程,不得不这么做。 洪玉莹叹息道:“爹爹,李毅勇武过人,这次又立了大功,今后不可限量。虽然他离开爹爹,可还请爹爹多多扶持,李毅乃是心思纯正之人,必然会记得爹爹的恩情的。” 第96章 高小甲的想法 “心思纯正?玉莹,你不要因为李毅救过你,就百般维护他。”洪承畴有些不快道。 洪玉莹摇摇头,“女儿并非是维护李毅。他的军略胆识,聪明才智,这些有目众睹。俗话说不飞不鸣,飞必冲天,鸣必惊人。如此大器,爹爹何必与之交恶,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洪承畴闻言沉思。 “爹爹若以诚待之,善加对待,今后需要用到李毅的时候,不是多了一个帮手吗?爹爹智慧果决,难道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洪玉莹的一番话让洪承畴犹豫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没必要针对李毅。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而李毅对自己还有用,此刻高举轻放,不仅能够缓和关系,今后也能放心用他。 洪玉莹话说完,施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站在书房门口,她眼睛闪过一丝狡黠。 知子莫若父,可知父也莫若女。 她抓住洪承畴急缺人手,重视利益的痛点,这才吹了这股女儿风。 相信这下子父亲定然会改变对李毅的看法。 洪承畴确实听进去了女儿的劝说。 这次他被迫向延绥的官绅大户妥协,虽然获得了他们的支持,可也丢掉了史可法和李毅两个帮手。 女儿的话说的有道理,只要能够帮到自己,放过李毅又有何不可?必要时还能多一个帮手。 想到这里,他烧掉刚刚的奏疏,重新书写。 碎金镇一战,不仅按察御史作为监察要上奏,他这个直接参与者要上奏,另外杨鹤这个三边总督也需上奏。 监察,事主,主官上奏,朝廷相呼映照,才能掌握真实情况。 李毅并不知道洪玉莹为自己做的事情,他当天晚上带着布颜去了碎金镇,等待张献忠的回复。 第二天一早,李毅巡视关卡。 自从他掌握碎金镇巡检司后,就重新定下了规矩。 不管背景,所有商队都需要收税。 按照商队的价值,定下了四等税,其中普通百姓免税,其余商队按照商品价值,商队车马规模分别缴纳上中下三等税赋。 从此之后,碎金镇周围的乡民在碎金镇交易,就不用交税了。 这一举措,让碎金镇的商业繁荣了不少,李毅在周围的村子里声望大涨,乡民交口称赞。 小规模商队不需要缴纳孝敬贿赂,获得了利益,也十分高兴。 可是南面府县的官绅大户就不高兴了。 他们原本靠着背景手段,是能够减税甚至是免税的。 李毅定的新的规矩,不仅让他们足额交税,还扫了这群老爷的威风。 可是当杀气腾腾的团练青壮围过来,再加上李毅杀神的名气,商队管家顿时没了脾气,只能乖乖的交税。 不交? 被绑在木桩上的秦王府大管家,就是他们的下场。 不愧是秦王府的管家,被绑了一天一夜,还精气神十足,大声的辱骂威胁。 李毅让高杰找块碎布堵住他的嘴巴,看着整齐交税的商队,满意的笑了笑。 “巡检,北面逃来的灾民都不愿意离开。让他们这么多人窝在碎金镇,也不是办法?你看怎么办?”高杰走过来道。 “有多少人?” “大概一千三百人。” “怎么这么多?”李毅有些惊讶。 大部分灾民南逃,碎金镇当时只有不到千人的灾民,走了一部分,如今怎么会不少反多。 高杰无奈的道:“还不是因为巡检你。” 李毅有些不明白。 “巡检你熬粥赈济,原本的灾民每日能有两碗稀粥果腹。这事传到了米脂县和绥德县,那里的灾民就纷纷涌了过来,这几日还在增加。”高杰有些烦躁的道。 一旁的高老实开口道:“队正,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还继续熬粥吗?” 李毅想了想,道:“正好碎金镇被大火焚毁,需要修建。高老实,你招募灾民,愿意做工的每日可得二十文钱。粥也继续熬,只能老弱妇孺来领粥。青壮若是不干活,饿死算逑。” 高小甲跳出来道:“师父,到时候要让老弱妇孺当场喝粥,不然粥水怕是进不了他们的肚皮。” 李毅笑着拍了拍高小甲的脑袋,“你说的有道理,就这样办。” 说完看着高老实道:“你儿子很机灵。” 高老实听到李毅夸奖自己的儿子,露出憨厚的笑容道:“这都是因为队正让他们识文断字。” 高小甲立马大声道:“师父,我看碎金镇还缺个客栈。要我说,正好让灾民修整几个院子,当做客栈。” 李毅回头望着他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设客栈?” 高小甲眼珠一转,正色道:“师父不是说过吗,要放开眼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商队行走,见多识广,建个客栈,咱们就能知道天南海北发生了什么事。” 李毅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只是这样?” 高小甲看了远处的小伙伴一眼,嘿嘿笑道:“我们少年什商量过,想留在碎金镇。建个客栈,就能有个住处,也能赚些银子花花。” 少年什如今已经能识文断字,留在李家庄学不了多少东西。 他们想留在更繁荣些的碎金镇,也是个好事。 李毅点头道:“组织灾民修建房屋的事情,交给你们。不仅是客栈,在碎金镇再建一个饭堂,两个车马行,从灾民里找些会骑马赶车,聪明伶俐的,充当马夫和伙计。” 高小甲连忙点头答应。 高老实看到李毅重用自己的儿子,憨笑着道:“队正,这帮娃娃虽说识字,可到底年纪小。这些事交给他们,若是办砸了咋办?”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老实,吃一堑长一智,他们既然想做些事,那就让他们放开手脚。出了岔子,不是还有你我在吗?再说,有你在,你儿子会吃亏?” 高老实尴尬一笑。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一群灰头土脸的商人,赶着车从北面而来。 为首的人李毅正好认识,正是之前北上卖红糖的范老板。 看着他们一脸如丧考批的样子,李毅有些好奇的走上前。 “范老板,你们这是怎么了?” 范老板看到李毅,连忙拱手道:“李巡检,小人给你见礼了。” 李毅笑着拱拱手。 第97章 私盐贩子 范永年一行人赶了大半天路,早就累得气喘吁吁。 李毅笑着道:“先坐下歇息一会再赶路。” 范永年谢过之后,让伙计们找地方歇着。 他陪着李毅走到关卡旁的桌子前。 两人坐下,李毅见他神情萎靡,不由道:“范老板,你不是运红糖北上吗?这是卖完了?” “卖个什么,刚到榆林,就被抢了。” 范永年叹息一声,脸上带着怨恨,又有几分无奈。 “什么意思?是被鞑子抢了?”李毅问道。 范永年摇摇头,“是被官兵抢的。” 原来范永年运红糖到了榆林,本来想向东从神木北上,运到归化城卖给土默特贵族。 可是他沿着边墙东行,正好碰到了鞑子南侵,就只好退回了榆林。 没想到躲过了鞑子,却没躲过官兵。 被一个叫贺人龙的把总,带着人抢了货物,要不是范永年求饶,怕是还要演一处借人头的闹剧。 范永年哭丧着脸道:“这次货物被抢,小人可算是血本无归。只能回去之后典卖家当,补上亏空,只是连累了家人,怕是今后要跟着小人吃苦。” 商队行商,南货北运,转到银子会北货南返,这次范永年的红糖没来得及卖掉,就被抢走,自然没了本钱买北方的皮货。 这次的损失,直接让他这个小商队破产了。 “范老板,你行商多年,南来北往,官场和绿林的规矩都熟悉。我这里都是有门生意,正缺你这样的管事,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范永年精神一振,“李巡检有什么门路只管说。” 李毅笑着伸手从茶碗里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盐字。 范永年瞬间就明白过来,门路原来是私盐。 古往今来,私盐都非常泛滥,屡禁不止。 原因就是私盐乃百姓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利润丰厚,足够让许多人铤而走险。 范永年额头渗出汗水,有些慌张擦拭一下,神情有些不安。 贩卖私盐可是重罪,他可不想被关进监牢,抄家流放。 但是这次血本无归,他已经债台高筑,这样回去,不仅家业守不住,他心中也很是不甘。 “范老板。这笔生意你若是愿意做,可分你半成的盈利。” 范永年心中一动,犹豫着问道:“李巡检,不知这货从哪里入,又要在哪里出?” “货物自然是自产,至于卖去哪里,就看范老板的本事了。” 听到私盐不是过了几手的高价盐,范永年心头一跳。 这就说明这盐的利润十分的高,若是自己能够打开销路,一年下来可是能赚到大笔银子。 这下范永年不觉得这是在冒险。 一年几万两的生意,这明明就是机遇啊。 他小心翼翼的道:“李巡检,小人还算有些做生意的经验。你若不弃,小人可以先试着去做,若是不能胜任,您再另寻他人。” 李毅笑着道:“这也是应当的。既然如此,范老板找些心腹,现在碎金镇住下,自然会有人和你对接。” “小人明白了。” 李毅叫来李过,让他去一趟李家庄,叫李自敬来一趟碎金镇。 炼盐的生意,李毅一直都是交给李自敬管理的。 只不过李自敬不愿打打杀杀,最近又要帮着李自成修建水车,疏通沟渠。 李毅索性招揽了范永年,让这个行商几十年的老板,来负责私盐的售卖。 等到范永年去和伙计说这件事,李毅叫来了高小甲。 “你找几个机灵点的人,今后跟着范老板做私盐的生意。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小甲看了一眼远处矮胖的范永年,咧嘴笑道:“师父,我明白。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出什么岔子。” 李毅点点头。 高小甲机灵活泼,有他跟着范永年,应当能学些东西,顺便监视这个商人。 术业有专攻,他要用范永年的行商经验,但也要防止被诓骗。 当天处理完各种事务,已经天黑。 李毅在碎金镇睡了一晚,第二天带着布颜和刘宗敏去往米脂县。 李家庄的炼盐工业已经成型,现在又招揽了范永年负责贩卖私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毅需要尽快解决盐块的事情。 想来今日,孙可望就应当能够传来消息。 果然,李毅中午刚刚到了米脂县,不一会孙可望就匆匆来了酒楼。 四人坐下饮酒。 李毅给孙可望倒了一杯酒道:“私盐生意,我是定要做下去。可望,你是聪明人,这笔生意的重要性我也与你说了,你义父有没有改变心意?“ 孙可望听完李毅的话,有些欲言又止。 抬头看到李毅锐利的眼神,他有些无奈的道:“经过我和刘文秀的连番劝说,义父确实改变了心意。只不过……” 第98章 反击 “不过需要恩公摆个酒给足义父面子,然后拿出百斤十文的价格来买盐块。” 孙可望有些尴尬的说了张献忠的条件。 姑且不算摆酒认错,给张献忠面子。 只是自己若是答应按照百斤十文来买盐块。 那么调动甘泉里近百乡民,每日辛苦溶解盐块,提纯食盐,再想尽办法售卖出去,打通各个关敲,结果利润全都被张献忠拿去。 李毅冷冷一笑,张献忠这明显是将自己当成冤大头。 私盐贩卖确实暴利,只不过一百斤盐块顶多炼几斤食盐,张献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 孙可望见李毅表情冰冷,心中有些担忧,连忙道:“恩公,此事还要回旋的余地。义父正在招揽人手,急缺银钱,相信他定会改变心意。” 李毅将酒碗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语气阴沉的道:“先礼后兵,既然张献忠软的不吃,就别怪我来硬的。可望,你回去和你义父说,合则两利,若是不和,那就手上见真章。” 孙可望脸色大变。 李毅返回碎金镇,招来高杰道:“盐块之事谈不拢了,张献忠根本没有诚意。” 高杰阴沉着脸道:“这个张献忠,摆明了是要和我们作对。巡检,你说怎么办吧?” 李毅沉思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打。” 高杰有些迟疑道:“巡检,张献忠手下可是有上千兵马,虽然大多是老弱,可咱们只有团练百余人,人手不足。” 李毅点头道:“你去和卫所兵通个气,就说我欲剿灭张献忠这支贼匪,愿意帮忙的,三日之后来碎金镇商议。” 高杰离去之后,李毅写了一封公文让人呈递给县衙。 剿匪乃是公事,还需要禀明宴子宾这个县太爷。 第二天,李毅召集卫所兵,要剿灭张献忠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米脂县。 凭借着碎金镇一战的威望,只是第一天就有近百人来了碎金镇。 这些人大部分是碎金镇一战的卫所兵,还有一些江湖好汉,听说李毅的名声来凑凑热闹的。 而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张献忠的耳朵里。 听闻李毅要剿灭自己,张献忠无比张狂的大笑。 “一个巡检司,再加上他手下团练,也就百余人,就敢叫嚣说剿灭老子?” 张献忠哈哈大笑。 不是他小瞧李毅,要知道这些时日他招兵买马,手下已经有将近两千人,而且一半都是悍匪逃兵,可谓是势力大涨。 刘文秀也笑着道:“义父,虽然李毅大放厥词,不过他也有几分本事,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孙可望担忧道:“义父,不如将散在各山头的精锐聚集到山谷,这样多少也有个防备。” 张献忠摆摆手道:“李毅正在召集人马,等他来攻,还不知道有多久。还是先看他能召集多少人再说。“ 张献忠并不知道,这天下午,李毅就领着团练青壮出了碎金镇。 当天晚上,百人的队伍以绳索串联导向,缓慢行军到了张献忠老巢西面的山坡外。 高杰十分紧张,此刻距离张献忠的老巢只有五里,那里可是有张献忠还有手下近千的贼匪。 李毅挥手让团练青壮们停下来歇息。 高杰走上来道:“巡检,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李毅正在刘宗敏的帮助下披挂铁甲,他看了高杰一眼。 “你想说什么?” 高杰咽了口口水道:“张献忠老巢可是有将近千人,还有山寨地形之利,咱们就百余人,有可能偷袭成功吗?” 李毅笑着道:“若是两军对垒,自然是不可能。可你也说了,这是偷袭,而且还是偷袭贼匪,他们可不知道我们又多少人。” 李毅的话让高杰微微心安。 周围团练青壮听到这番话,也被李毅的轻松自信感染,原本压抑的心情高涨不少。 碎金镇一战,李毅缴获了许多甲胄。 此刻百余团练青壮纷纷互相帮忙披甲,扯掉绑着兵刃的破布,整队肃立。 夜幕中,李毅带着他们披上黑布,慢慢向着山谷口靠近。 若是对付正规军,李毅绝对不会这么样。 可是山林贼匪,那就另当别论。 果然,张献忠等人都以为李毅还在召集人手,并没有特别防备。 木寨墙上,只有零星几人站岗。 随着夜色渐深,全都靠着火盆蜷缩着身子睡下。 有两个醒着的,也是睡眼惺忪,躲在背风处闲聊。 布颜从前方跑回来,低声道:“看清楚了,有五个人,三个睡着,两个站在一起,我能解决站在一起的那两个。” 神箭手的眼神也是极好的。 李毅点头道:“你负责那两个,然后让手下箭术好的,每两个瞄准一人,务必一击必杀。” 布颜点头应下,带着几个兀良哈人开始吩咐。 李毅叫来刘大勇道:“你带着一什人守住寨门,这是咱们的退路,给我守好了。” “队正放心。” 李毅继续道:“高杰带人负责放火,高老实带人杀散聚集的贼匪,都记住,把声势喊出来。” 两人分别领命。 刘宗敏则带着一什人,跟着李毅去抓张献忠。 夜色渐深,按照常识,贼匪应当大都进入深度睡眠。 李毅带着布颜和刘宗敏等人悄悄靠近木寨。 在夜色的掩护下,李毅冲着布颜点点头。 一声低沉的哨声,几支箭矢飞快射出去,正中要害 土墙上的贼匪闷哼一声,纷纷栽倒在地。 布颜连珠箭接连贯穿两个贼匪的喉咙,转眼看到一个贼匪胸口中箭,仰头想要大喊,立马一支箭射出去。 箭矢毫不留情贯穿了贼匪的喉咙,让他的呼救声中断。 夜晚重新陷入安静,李毅冲着刘宗敏点点头,投出钩爪攀爬上土墙。 李毅爬上城墙,先是让刘宗敏去检查下贼匪是不是都断气了。 自己则是跳下土墙,来到寨门口。 寨门口有个小木屋,两个贼匪正在里面呼呼大睡。 李毅抽出短刃掀开门帘走进去,直接一刀捅穿一人的心脏。 旁边的贼匪被挣扎的动静吵醒,刚刚睁开眼睛,就被李毅一把捂住口鼻,抽出刀刃,顺着下颚刺穿到后脑。 在刀刃进入后脑的瞬间,贼匪瞪大眼睛,软绵绵的躺在床榻上,渐渐没了动静。 第99章 张献忠服软 刘宗敏带着几个人跑下来,将寨门打开,挥舞火把发出信号。 一里外的团练青壮列队慢跑过来。 一人牵着战马,李毅翻身而上,从高杰手上接过虎牙枪道。 “我们只有不到两百人,而贼匪有一千人,要想全胜,就要发挥偷袭的优势。进去之后,按照机会四处放火,然后趁乱杀散集结的贼匪,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说完看向二十个兀良哈骑兵道:“你们五人一伍,四处放火大喊,然后追杀逃走的贼匪。” 布颜骑在马背上,一边检查箭囊一边道:“巡检放心,有我在,保证每人跑得了。” 这个任务并不危险,兀良哈骑兵完全能够胜任。 李毅点头道:“出发。” 一声令下,李毅带着刘宗敏向着记忆里的大院冲去。 马蹄声响起,兀良哈骑兵纷纷纵马疾驰,一支支燃烧的火把扔向茅草屋。 现在是春天,几日都是晴天,火把落在易燃的茅草屋上,很快燃烧起来。 火势接着风势,腾空而起,剧烈的大火很快笼罩住房屋,并且向着周围蔓延。 熟睡中的贼匪纷纷被惊醒,他们惊恐万分的从房屋里跑出来,很多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光着脚茫然的看着燃烧的屋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团练青壮一什为一队,见到有人冲出来,没有半点迟疑,上前一枪刺穿贼匪的胸口。 凄厉的惨叫声和燃烧的大火让贼匪们战战兢兢,不停地四处张望。 “官兵杀进来了,官兵杀进来了,快逃啊。” 团练青壮纷纷发生喊叫,滴血的兵刃却毫不留情的砍杀面前的敌人。 很快,整个小寨陷入一片火海。 贼匪们哭爹喊娘,拼命逃窜,没有兵刃甲胄,又找不到头目,他们根本无法抵抗,只能惊恐万分的逃命,或者哭喊着求饶。 只是一刻钟,团练青壮就杀死了上百贼匪,俘虏数百,就没遇到有力的抵抗。 李毅没有管这些,他带着刘宗敏等人冲到大院前,正好看到十几名贼匪簇拥着张献忠出来。 张献忠一边披甲,一边惊怒交加的四处张望。 看到李毅冲过来,不由怒骂道:“李毅,老子必杀你。” “想杀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李毅一踢马腹,纵马急奔而去,手中虎牙枪闪电般的刺出。 张献忠根本不敢接招,狼狈的翻滚在地,两个悍匪大叫着冲过来。 李毅一挥虎牙枪打飞一人,枪刃直刺。 “噗”的一声,从另一悍匪眼窝刺入。 悍匪连惨叫声都没有,倒地毙命。 剩下的悍匪齐齐举着兵刃就要冲过来。 李毅虎牙枪一挥,高声道:“我乃甘泉李毅,谁敢上来送死?” 听闻面前就是杀神李毅,悍匪们脸色一变,纷纷站住脚步。 李毅冷冷一笑,勒住战马指着张献忠道:“八大王,你不是心中不忿吗?若还不服,只管上来,我奉陪到底。” 火光闪烁,映照在张献忠宽阔粗犷的脸上。 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李毅,但是此刻周遭大火焚烧,到处都是惨叫声,求饶声。 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是又败在李毅手里。 “哐嘡” 张献忠将长刀丢到地上,右腿前迈,单膝跪地高举抱拳道。 “李巡检,我张献忠服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饶了我手下兄弟们的性命吧。” 说到这里,堂堂七尺男儿眼中含泪,既有不甘,又有后悔之意。 李毅翻身下马,扶起张献忠道:“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八大王,如今你是愿意合,还是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献忠哪里还有前天的张狂。 他俯身低头道:“我愿合。” 李毅这才拉起他,对着刘宗敏道:“带着人陪八大王招降贼匪,勒令高杰等人收刀,不可再杀伤一人。” 刘宗敏自当领命。 李毅看着不知所措的悍匪,安抚道:“此次只是意气之争,待我和八大王说和就好,你们切勿惊慌,静候便是。” 悍匪们喏喏应是。 其中一人见李毅站着,连忙搬来椅子。 李毅手握虎牙枪坐下,身边十几个悍匪无一人敢稍有不敬,全都老老实实的在旁边陪着。 好在今晚的风不是很大,火势慢慢减缓。 过了半个时辰,张献忠才招降了手下。 看到自己精心经营的老巢变成这个样子,他一张脸黑如煤炭,咬牙切齿如同利刃穿心。 只是再次回到大院,看到李毅端坐在椅子上,一脸沉静的等着自己。 身边十几个凶悍的手下无一人敢轻取妄动,他低声一叹,上前俯身拜倒。 “李巡检,我张献忠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要杀要剐,我张献忠不会皱一下眉头。” 李毅上前搀扶起张献忠,笑着道:“八大王严重了。” 张献忠叹息道:“只怪我心胸狭窄,李巡检好意劝说,却为了颜面,百般刁难。这才有此灾祸,被官府治罪杀头,也是活该了。” “八大王,我何曾说过要将你交给官府治罪杀头啊?” 张献忠猛然抬头,惊讶的看着李毅。 李毅笑着道:“我虽然是官,你是贼。可我这个官是不愿杀好汉的。这次兄弟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让八大王受惊了,只求咱们接下来金诚合作,摒弃前嫌,不知道八大王愿不愿意?” “李巡检,我老张的人头可是官府定过赏钱的,这大功一件,人头一颗,你就不心动?” 张献忠虽然被抓,但心性坚韧,看着李毅问道。 “剿了你张献忠,取了人头,确实是大功一件。可是我更想结交八大王这个好汉,今后有个照应。至于官府的大官,又算得了什么?“ “好,李巡检这番话,让我老张心里痛快。” 张献忠拉住李毅,向着大院走去。 他对着几个手下喊道:“去将酒肉热了呈上来,我要和李巡检喝一杯。” 悍匪们连忙取了厨房准备。 李毅和张献忠坐下。 第100章 胜利而归 转眼间,刘文秀和孙可望匆匆而来。 刘宗敏如今算是李毅的亲卫,没有得到命令,他伸手拦住二人。 “放他们进来吧。” 李毅发话,刘宗敏挥手让手下让开。 孙可望和刘文秀进来,看到张献忠并无大碍,齐齐松了口气。 张献忠有些尴尬的笑道:“老子又没死,你们这般慌张做什么?还不快拜见李巡检。” 这般客气的话语,让孙可望和刘文秀微微发愣。 要知道上次张献忠可是十分张狂的。 说最狠的话,挨最狠的打,看来这下义父被打服气了。 孙可望抱拳道:“恩公,此次皆是我等冒犯在先,只求你莫要责怪义父,我愿以身抵罪。” “学生也愿意以身抵罪,只求李巡检放过义父一马。若等来世,学生衔草以报。”刘文秀俯身拜道。 两人愿意替张献忠顶罪,这是李毅没有想到的。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张献忠。 张献忠脸色微红,低头叹气,无比的羞愧。 之前有多张狂,现在就有多后悔。 “李巡检,之前是我张狂无礼,想着借盐块要挟你,这事做的不讲究。我老张给你认错了。” 张献忠抱拳高举,就要下跪。 他这般要面子的人,如今当着义子这般做,算是彻底服软了。 李毅扶起张献忠,微笑道:“八大王,你这就折煞我了。” 说完看着孙可望二人道:“此次兵锋相见实在是逼不得已,我此来并非是剿匪。实话说,如今的贼匪,不都是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吗?我何苦与他们为难?” 刘文秀叹口气道:“李巡检说的在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是有寸瓦遮头,一碗稀粥果腹,谁愿意做贼啊。李巡检深明大义,学生敬佩。” 李毅并不理睬刘文秀戴的高帽。 他伸手示意张献忠安坐,笑着道:“如今世道混乱,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过得还不如牛马,这是为何?难道只是因为天灾吗?官绅大户欺压日久,官府残民害民,官兵残忍暴虐,这都是世道混乱的缘由,哪有生来就想做贼的?” 话音传到院子中,不管是悍匪们,还是刘宗敏等人都不自觉的走近几分,侧耳倾听。 他们只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但到底是何原因,脑子却如浆糊一样,想不明白。 李毅这番话,让他们混乱的脑袋好像清晰几分。 张献忠忍不住道:“李巡检也觉得接下来世道会越来越乱?” 李毅点头道:“不说其他,米脂就会先乱起来。如今宴子宾为了积攒政绩,一味横征暴敛,催课一日比一日重,不说百姓,就连县衙衙役都苦不堪言。他这样做,只会逼得更多人走投无路,沦为贼匪。” 孙可望瞪着双眼,无比怨恨的道:“那群狗官。若非他们不顾百姓死活,催缴税赋,也不会有这么多百姓活不下去。我早晚要杀尽天下狗官。” 张献忠见李毅疑惑,解释道:“可望父母被官府催课逼死,自己也差点被卖去肉铺,是我见他有几分血性,才出手救下。” “原来如此。八大王,盐块生意我会给你个合理的价格,这山谷堡寨就归还与你,我天亮就带人离开。” “李巡检愿意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张献忠有些惊讶的看着李毅。 他还以为今日就算能活命,也会被李毅控制住,再不然,山谷的盐矿也会被李毅夺去。 “这堡寨是八大王的老巢,我可不想鸠占鹊巢。” 李毅哈哈一笑,肯定了张献忠的猜测。 这次虽然打服了张献忠,可他手下兵力太少,张献忠各山头还有千余人,强行控制这里,只会留下后患。 既然盐块的问题已经解决,他也不想与张献忠明争暗斗,将精力浪费在这里。 酒过三巡,外面天色已经渐亮。 李毅让刘宗敏出去传令整军,然后拿着马鞭想着外面走去。 张献忠等人自然出来相送。 远处朝霞绚丽,李毅翻身上马,看着魁梧粗犷的张献忠,笑着道:“八大王,你我也算是约法三章。今后还请不要再自食其言,不然我怕是又要来这里走上一趟。” 张献忠讪讪而笑,明白这是李毅对自己的警告。 他抱拳道:“李巡检,成王败寇。你今日高抬贵手,我张献忠若还恩将仇报,只让那天打雷劈。” “八大王言重了。今日一别,有空去碎金镇找我喝酒。” 李毅朗声一笑,一踢马腹,向着远处奔去。 张献忠看着李毅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的刘文秀说道:“义父,李毅这般轻易放过我们,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张献忠沉声道:“不管怎么样,李毅这次明明能抓我们立功受赏,却白白放弃。这个手段我是服气了,今后不会再与他交恶。“ 旁边的孙可望点头道:“义父说的是。李毅并非常人,与他为敌,实在不是明智的举动。” 张献忠瞪了孙可望一眼,“你招揽老弱去采盐块,早点运去甘泉里。不管怎么样,有银子赚,我们趁这个机会招揽人手,以图大变。” 孙可望干笑道:“义父,是不是王嘉胤又来信了?” 张献忠冷哼一声道:“王嘉胤被官兵围剿,自顾不暇。是王左挂,他在延安南面掳掠,想要邀请我共商大事。” 刘文秀淡淡道:“义父,官兵依然势大。咱们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还是要静候天下大变才是。” “这个我明白,先看王左挂能不能对付得了洪承畴再说。” 随着米脂县知县宴子宾、巡按御史刘忠州、三边总督杨鹤上奏,证明米脂县粮仓被鞑子焚毁之后,朝廷震怒。 好在洪承畴上奏从延绥官绅大户筹措了十万石粮食,也算是完成了筹措五十万石粮食的政治任务。 这让被陕西民变弄得焦头烂额的朝廷松了一口气,将洪承畴认定为能臣,下旨封赏。 洪承畴政绩已经够了,如今只需要展示知兵的能力,就可升迁延绥巡抚的官位。 王左挂在延安劫掠,恰好撞上了洪承畴。 李毅领兵返回碎金镇,此刻已经聚集了三百卫所兵。 这些人有之前随李毅作战的,也有听说李毅的名气,想要趁机发财的。 三五成群的大声呼喝,粗鲁无礼,将碎金镇闹得不可开交。 中午时分,李毅返回碎金镇。 团练青壮也队列整齐的缓缓走进碎金镇。 染血的兵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青壮们人人战袍染血,面带杀气,踏着整齐沉闷的脚步声,虽然是有百余人,却有一种百战精兵的肃杀之气。 原本大喊大叫的卫所兵纷纷压低声音,闭上嘴巴,一脸敬畏的望着这支精兵。 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年轻将领身穿铁甲,手握虎牙枪,一双眼眸冰冷无比,扫过卫所兵,无一人可敢与之对视。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李过走上前激动的道。 李毅将虎牙枪扔给他,轻踢战马走上几步,看着四周望过来的卫所兵,大喊道:“各位,我就是巡检李毅。大家前来助阵,我李毅很高兴。只是这是我设下的计谋,昨晚我已经率军击败张献忠,此战告一段落,怕是不需要诸位上场杀敌了。” 听到李毅率领百余人,一夜就打败了张献忠,卫所兵嗡的一下议论开来。 要知道张献忠可是有两三千人马,就算本部没有这么多人,也不可能让这百余人打败啊。 只是看着染血的团练青壮,他们不得不信。 之前跟着李毅打仗获赏的卫所兵纷纷扼腕叹息。 他们见识过李毅的勇武谋略,想要趁机会立功赚银子,没想到早早赶来,还是没赶上。 李毅笑着道:“来者是客,大家这次虽然没帮上忙,但酒水是要喝的。” 说完看着李过道:“去米脂县购买鸡鸭鱼肉,再找两个厨子,今晚我要与大家喝一碗酒。” 卫所兵听闻有酒肉吃,顿时喜笑颜开。 第101章 农会扩张 当天夜里,整个碎金镇酒肉飘香,卫所兵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有李毅在碎金镇坐镇,卫所兵收敛许多。 李毅端着酒水敬了一圈,与卫所兵说说话。 这些人与他同上战场,也算是有些交情。 此次自己召集一声,他们纷纷来帮忙,也算是潜在的盟友。 一群人酒过三巡,性情大涨,纷纷开始抨击卫所官员的剥削。 说到这里,一群卫所兵不停向李毅敬酒。 一人大声道:“咱们一群破落户,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当初要不是大人发了赏银,今日怕也没好日子过。与我一同敬大人一碗。” 一群卫所兵纷纷站起身,高举酒碗。 李毅站起身道:“战场厮杀,守土安民,获得赏银也是应当的,不必谢我。” 一个卫所兵冷声道:“那帮当官的,不克扣饷银,侵占田亩就好了。换做他们,才不会给咱们发赏银呢。” “对,他们才不会发赏银呢。” “这帮当官的,贪如狼,狠如虎,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 卫所兵纷纷抨击官员,一个个眼神凶狠,深恨之。 李毅闻言道:“你们卫所兵日子也过得很苦吗?” “苦?牛马尚能足食,我等忍饥挨饿,大人,你说我们苦不苦?”一人冷笑道。 “说苦都是轻的。月粮之前还有一斗,今年全被克扣了。饷银没有,军田也被侵占,咱们当个佃户卖苦力,官绅大户剥了一层皮,还要被卫所官员勒索一遍。活都活不下去,还说什么苦不苦啊。” 一人更是哽咽道:“小人辛辛苦苦一年,都养不活一家老小,前年老母饿死在床上,去年妻子也病死了,若不是舍命得了赏银,今年怕是一双儿女也要活活饿死。“ “孤坟荒地,沟壑田边哪里没有饿死的人?咱们卫所兵,比百姓还苦,饿死的那可多了去了。” 一群卫所兵诉说着艰辛,不时有人想到伤心之处,偷偷抹眼泪。 李毅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他看着这帮卫所兵道:“这样下去,你们就算有些赏银,早晚也搭进去。就没想置业置产吗?” “哼哼,如今田税一年比一年高,哪里敢买田置业。大户剥削,官员勒索,日子只能将就着过了。” 李毅笑着道:“你们也说了,大家不能安居乐业,都是因为官府和乡绅大户的手段。既然如此,拿出手段对付他们,大家不就能安居乐业了吗?” “你说得轻巧。”一个年轻卫所兵撇嘴道。 “闭嘴。” 一个魁梧卫所兵拽了他一下,看着李毅道:“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毅看着卫所兵们道:“我不知你们听没听说甘泉农会?” “俺家婆娘就是甘泉里的,她说甘泉里成立农会,官府催缴税赋,大户要佃租,催印子钱,都要先和农会商量。” “俺也听说了。农会还集资打造农具,养牛养马,大家轮流租用耕种,还一起通沟渠,造水车。” 许多卫所兵第一次听说农会。 听到农会有这么多好处,一个个都心里痒痒。 李毅点点头道:“这些说的都对。农会就是将村里之间拧成一股绳,大家力往一处使。一个乡民自然害怕官绅大户,可要是几百上千个乡民团结在一起,那害怕的就是官绅大户了。“ 卫所兵们闻言纷纷点头。 李毅将农会的大概情况向卫所兵解释一遍,很快这些人将李毅团团围着,认真倾听农会的好处。 听到甘泉里农会已经废除了官绅大户定下的苛捐杂税,纷纷激动的欢呼。 又听闻农会这几个月开垦了上百亩荒田,挖了水渠不用挑水浇田,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些卫所兵并不贪婪,他们只想官府少收点税,大户们利息不要收的太狠,能够好好的种田,有口饭吃就够了。 明白了农会的好处之后,卫所兵也想成立农会。 李毅也不放过这个大家聚集的机会,直接道:“甘泉里的农会已经搞了几个月,已经有许多经验。” “明后两日,我会让甘泉农会的管事来给你们讲讲,然后派人帮你们回去成立农会。” “不过首先,你们要按照各里各庄先在一起商量下。要知道农会成功的根本在团结,要尽量去团结同乡甚至是邻乡的乡亲。” 接下来两天,除了零星几人不愿搞农会离开。 大部分卫所兵都留在碎金镇。 李毅请了太爷爷、高老丈来碎金镇给他们讲课,重点说了什么是农会,怎么成立农会,农会遇到的各种问题,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教导的都是确实可行,甘泉农会实践过的,非常有用。 夜晚,李毅又找来高老丈和太爷爷,明说这是个发展农会的好机会。 让他们抽调善于组织,机灵胆大的人,去帮助这些卫所兵成立农会。 太爷爷和高老丈没想到自己肩负起这么大的事情,有些担心不能干好。 但李毅一顿彩虹屁,他们顿时干劲满满。 反正有李毅在后面支持,能够干一番大事业,让他们十分激动。 鞑靼南侵的事情告一段落,米脂县解除戒严。 县衙又开始催课。 之前县城已经被宴子宾刮了一边,已经没有油水,于是在郑师爷的提议下,宴子宾开始向乡下征税。 但是当官吏拿了牌票,去了乡下,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当他们照例拿出水火棍,去积欠税赋的乡民家中打砸一番,追缴税赋的时候,突然上百人涌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官吏吓得腿都软了,为首的小吏举着铁尺大喝道:“我等可是县衙差役,尔等聚众闹事,难道就不怕官府拿人吗?” 乡民们听闻官府拿人,十分畏惧。 不过对于见过李毅当面骂知县老爷是狗官的,甘泉农会的管事来说,这些都是小场面。 “我们不是聚众闹事,而是要管乡里的不平事。你们官府办差,可也要有个章法,都是爹生娘养的,可不能欺负人。“ 有人带头,周围的乡民顿时有了胆气。 “就是,追缴税赋,凭什么打人。” “也不能胡乱砸东西。” 乡民们你一言我一嘴的说开了。 为首的小吏皱着眉头,挥挥手让衙役继续办差。 一个老妇人带着一双儿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各位差爷,不是小老儿不交税。可是总共就八亩田,收成不过三石粮食,交了夏麦,秋银实在交不上去。” “辽饷加派,苛捐杂税,这些就是敲骨吸髓,小老儿几斤骨头也拿不出来啊。” 这户人家并非不交税,已经拿出五成收成交了税。 可是经过一顿踢斗验粮,火耗增派,田税交了还有辽饷,辽饷交了还有边军摊派,还有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他们实在交不起了。 虽然这一对祖孙十分悲惨,可衙役见的多了,也练就了铁石心肠。 他们拿了牌票是下乡来发财的,征不上来税,那就是亏本了。 “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绑起来。”小吏厉声喝道。 衙役们喝退围观的乡民,上前将白发苍苍的老妇绑在树上。 小吏举着铁尺狠狠敲打,骨瘦如柴的老妇人惨叫连连,只觉得骨头都被打折了。 “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农会管事召集乡民冲破衙役的阻拦,纷纷上前将小吏推翻在地。 乡民们将老妇人松了绑,护在身后。 农会管事站出来大喝道:“追缴税赋也不能打人,你们再敢打人,就滚出村子。” 小吏走上前上下打量农会管事,一脸凶狠的指着他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开。” 农会管事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 身后近百乡民纷纷站在他身边,一脸仇恨的盯着小吏。 小吏心里打鼓,可面子上却不虚。 “小子,你要是识相就滚远点。不然老爷们将你抓到县衙,治你的罪。” 听说要治罪,乡民们有些害怕。 农会管事嗤笑道:“县衙还能大过天理吗?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再欺负人。” “老子看你是找死,抓住他。” 小吏大叫一声,两个衙役上前就要拿人。 乡民们纷纷围上前,将两个衙役团团包围。 你推我搡之下,两个衙役很快被撞倒在地,痛呼连连。 小吏一脸怒色的指着乡民大骂道:“你们竟敢袭击官差,是想造反吗?” 话音未落,一个石头”砰“的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 小吏痛呼一声,捂着伤口还想找谁袭击自己。 但很快更多的石头落下来。 小吏和衙役被砸的满头是包,看乡民们胆气旺盛,哪里还敢嚣张,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村子。 看到往日里嚣张跋扈,勒索钱财的差役被赶走,乡民们顿时大声的欢呼起来。 老妇人抱着孙子孙女痛哭流涕,感叹着自己逃过一劫。 有了甘泉农会的支持,再加上卫所兵们有银钱,有名望,许多乡里也成立了农会。 他们驱赶催课的衙役,逼大户降租,减少借贷的利息,一时之间,许多乡民都知道了农会的好处,纷纷踊跃加入农会。 而一旦加入农会,就要肩负责任,与官府和大户对抗,进而让他们紧紧的团结在农会下。 至于没有农会的乡里,衙役催课手段狠辣残忍。 不管是何原因,不交税赋就会将乡民绑在树上殴打,逼他们家眷认缴。 等到家眷忍受不了亲人惨叫哀嚎的声音,答应之后,衙役就会请来官绅大户的管家,让乡民贱卖田产。 若是没有田产,那就请来牙人典卖妻儿,甚至是将拖欠税赋的乡民一家卖成奴仆。女人送去腌臜之地,男人送去矿场,没有一点手软。 征税之残酷,诸多乡民家破人亡,被逼的为奴为婢,上吊投河,惨不忍睹。 宴子宾得知此事,急的跳脚。 他已经搭上了洪承畴的关系,现在只要积攒政绩,就能升迁到江南任一上等县知县。 这段时间他不择手段,就是想在陕西局势崩坏的时候,征收足额税赋,讨好朝廷,谋求升迁。 现在乡里抗税,这让他的计划受到阻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刁民,安敢如此欺我?” 宴子宾越想越气,将茶盏摔在地上,怒气冲冲。 郑师爷连忙劝说道:“县尊,衙役说刁民成群结伙,看来是早有预谋。” 宴子宾沉着脸道:“那你说怎么办?” 郑师爷眼睛一转道:“既然刁民不好对付,何不让李毅去对付。他不是勇猛无敌吗?对付刁民不仅能够征收上来钱粮,也可恶了李毅的名声,一举两得。” 宴子宾眼前一亮,连忙道:“那你派人去告知李毅,让他带人马驱散刁民,帮助税吏追缴税赋。” 郑师爷出了公房,露出奸诈的笑容。 他之前好事被李毅搅和,深恨之。 正好一直想要报复,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他马不停蹄,去了米脂县一处宅子中。 不一会,衣着凌乱的艾万华满脸不耐走出来。 “郑师爷,你这么着急找我,出了什么事?” 郑师爷连忙上前道:“二爷,你不是一直想对付李毅吗?我这里有个机会,就不知你敢还是不敢?” “怎么?李毅坏了你和秀娘的好事,你想报复他?” 被艾万华一眼看穿,郑师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二爷,往日李毅有洪承畴和史可法当靠山,你我一直拿他没办法。可现在他就是丧家之犬,此刻若不把握时机,李毅说不定又会翻身。我这么做,也是为二爷你着想。” 艾万华瞥了郑师爷一眼,思索片刻道:“先说说,到底是什么时机。” 郑师爷赔笑不语。 艾万华冷哼一声,“五十两银子。” “二爷,你家大业大,老朽只想积攒些养身银子,还请二爷多给点。” “你个贪财硕鼠,小爷我要不是恨上李毅,一文钱也不给你。” 艾万华用折扇指着郑师爷骂道,然后道:“一百两,赶快给爷说说。” 郑师爷连忙将计划说了一遍。 艾万华眼睛一亮,沉着脸认真倾听,等听到李毅不死也会惹一身骚的时候,更是抚掌大笑。 “好好好,正好小爷我新得了一个小玩意,用此物杀死李毅,正是恰到好处。” 说完,他叫来豢养的泼皮无赖,吩咐道:“你们乔装打扮,这几日跟着衙役去乡里。若是刁民闹事,李毅出手你们就装作刁民混进去,然后煽动作乱,其他自然有专人去做。” 另一边,李毅和高老丈等人在碎金镇开会。 这段时间,农会的发展十分迅速。 在官府追缴税赋的强大压力下,乡民们为求生存,纷纷加入各地农会。 李毅就让农会管事们定期来碎金镇开会,述说各自组织农会的过程,遇到的问题,然后集思广益,找出解决的办法。 高老丈作为农会负责人,负责领导这些农会管事。 这样一来,碎金镇慢慢形成了农会的领导组织,自上而下成立农会,自下而上又有了领导组织。 第102章 李毅的温柔乡 李毅见高老丈以及一众农会管事能够承担起各地农会的责任后,就想着返回甘泉里看看。 说是要看看甘泉里以工代赈,兴修水利的效果,实际上未尝没有回家的诱惑。 想到家里的柔美娇妻,李毅不由有些火热。 食髓知味,干柴烈火,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这边事情刚刚安排妥当,在刘宗敏、布颜的陪同下,披着夕阳返回李家庄。 回了李家庄,让刘宗敏和布颜去休息,李毅进了院子。 见到李毅回来,云娘放下纸张,开心的迎了上来。 她眉眼含情,温柔的笑道:“用饭了吗?” 李毅一把搂住纤细的腰肢,看着怀里柔美可人的云娘,咧嘴笑道:“比起用饭,我更想享用你。” 露骨的话语让云娘脸颊粉红,清澈的大眼睛瞪了李毅一眼,推开了他。 李毅哈哈大笑,走上前拿起纸张。 上面是算法演练的公式,并且还是用阿拉伯数字代替传统数字。 云娘有些害羞道:“我按照你说的学了很久,才堪堪懂得基本几何的公式。” 云娘诗书传家,教导读书识字没什么问题。 但是数学是科学语言,不能不学。李毅就写了加减乘除、几何分数小数的定义,让云娘学习。 只等她学会之后,能够教导李过等人。 经过这两个月的学习,云娘相当于三四年级小学生的水平。 李毅放下纸张,笑着道:“你学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真的吗?”云娘瞪大眼睛看着李毅。 看到李毅点点头,她露出欣喜的表情。 李毅上前牵着她的手,微笑着道:“云娘,我打算带你去碎金镇住,你觉得怎么样?” “去碎金镇能与你朝夕相处,我自然愿意。可是我怕耽误你做大事,而且太爷爷估算粮食,也许我帮忙。” 云娘有些犹豫,被李毅拉着,不自觉的向着床榻走去。 “你是我的贤内助,去碎金镇怎么会添乱呢?至于太爷爷那里,我二哥三哥都在李家庄,有他们照看就够了。” 李毅扶着云娘坐在床边,看着有些呆萌的表情,笑着道:“再说,你不想每日醒来都能看到我吗?” 如此甜蜜的话语,让云娘又羞又喜,低着头不说话。 李毅抱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你明日就收拾东西,我们后天一早搬去碎金镇。” 云娘轻轻点头,对接下来的生活有些担忧,但依偎在夫君怀里,又觉得无比安心。 只是为何毅哥儿呼吸粗重许多,身上也有些火热。 云娘抬头看着李毅,四目相对,李毅直接吻上那柔软红润的双唇。 水乳交融之下,云娘眼神越来越迷离。 “毅哥儿……” 一声粘稠羞涩的声音,让李毅再也忍不住。 将腼腆的云娘拦腰抱起,两个人摔在床上,雪白的肌肤如同初雪,春光乍现,在云娘满面的红霞中,一次次融化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云娘秀发散乱的躺在床上,罕见的没有早起。 李毅宠溺的看着她,站起身穿戴衣物。 云娘被声响吵醒,面带红霞的捂着胸前的春光,既有放肆享受后的幸福,又有尝试人伦的羞涩。 “昨夜闹得有点凶,你再睡一会。” 云娘害羞的低下头,又有些迟疑的张张嘴。 眼看着李毅穿戴好要出去,云娘柔声道:“毅哥儿,我们明日离开甘泉里,你今日有空闲吗?” 李毅想了想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怕是没空闲。” 说完就要出门。 “毅哥儿。” 云娘轻咬嘴唇,伸手叫住李毅,眼神有些躲闪道:“只是半个时辰也好。” 李毅回身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宠溺的道:“等我们去了碎金镇,我陪你的时间还多着呢。你再睡会,我先去田里看看水车。” 云娘眼神忧伤的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温柔道:“晨风太冷,你骑马裹着披风,莫要染上风寒。” “知道了。” 李毅随口回了一句,出门离开。 云娘目送李毅离开,清澈的眸子染着忧伤,低语喃喃,有几分追忆,又有几分遗憾。 李毅从马棚里牵着马,走下山坡。 他之前提议以工代赈,拨了钱粮让李自敬招募木匠,兴修水利。 又让李自成带着流民疏通沟渠,今日就是想看看成果。 春寒刺骨,李毅骑马到了田头,就下马步行。 他看着几条主要的沟渠都已经清淤,剩下的支流,也有十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民正在挖掘淤泥。 李自成身穿短打棉服,赤着脚站在沟渠里指挥挖掘。 看到李毅到来,大老远就笑着道:“毅哥儿,你这是官府老爷来视察的啊。” 李毅走上去,同样笑着道:“二哥,我是那官府老爷,你可就是监工工头了啊。” 这话说得有意思,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李自成爬上沟渠,李毅搭把手,两人站在沟渠旁,看着山坡上的旱田,周遭大地环绕,只觉得天地广阔。 “毅哥儿,这沟渠疏通的活计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坍塌的不成样子,修起来人力物力所耗太大了。” 李毅点头道:“二哥,眼下招募了多少灾民?” “米脂县周遭的差不多有两百多人,还有十几个从甘肃那边逃来的,懂些手艺。” “接下来炼盐还需要人手。二哥可以从里面选五十个老实本分,又肯干的,安置在李家庄。剩下的干完活,愿意留下的让他们去开垦荒地,不愿意的,就让他们往湖广走。” 李自成扭头看着李毅道:“怎么是去湖广?” “湖广人少地多,虽然乡里排外,但去了多少能够定居。留在陕西,也没个活路。” 李自成有些不乐意的道:“去年大旱霜冻,今年怎么都该风调雨顺了,要不然大家伙怎么活的下去?春分的时候,太爷爷找了道长问了龙王,今年定然是个丰收年。” 李毅明白,李自成带着乡民们开垦荒田,努力耕种,几乎是将所有身家投进去,就是赌今年能够丰收。 眼下他最听不得天灾。 李毅也不细说,而是和李自成去看了水车。 西北这边,大多用的是龙骨水车引水。 这种水车需要人力踩踏,而且引得水很小,并不实用。 这次李毅交给李自敬修建的,是用水力驱动的大水车,引水量大,而且省去人力。 只不过更加精密,造价也更高。 好在李毅手里就是银子最多,让李自敬打造三架。 如今第一架已经建了一半,就花费了二十两银子,更不要论这么多人帮忙。 李自敬最近晒黑许多,整日带着工匠劳力在河边干活,也有些消瘦。 只是相比于在团练中担惊受怕,他如今开心许多。 “毅哥儿,你这水车确实好,可就是花费银子太多。咱们这多人帮忙,造出来也要五十两银子,换成旁人,怕是要百两银子。” 百两银子的水平,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十万块钱,就算是后世农民,轻易也不敢修建。 第103章 精忠报国李自成 李毅笑着道:“若是能让乡亲们少受点苦,花多少银子也是值得的。再说了,人力有穷,可这水力,可是能源源不断。” 周围的工匠点点头。 若是换成人力,一百亩田十户乡民怕要十天才能浇完,可是造了大水车,怕是一天就够了。 水力无穷,这就是他们工匠的力量。 李毅一句话,激起了工匠们的心劲。 田地是耕种之本,水利则能决定生产的下限和上限,提升抗灾能力。 李毅这般修建水利,也是想着今年天灾降临,能够让百姓们的收成稍微多些。 随后,李毅又去看了安置流民的荒田。 山谷沟壑间的荒地,土力不强,就算租种了也产不了多少粮食。 但是因为是荒田,这些人又是流民,有了李毅的庇佑,他们不用缴纳高昂的税赋,也能勉强生活。 这些人住在简陋的窝棚里,蓬头垢面,骨瘦如柴。 他们没有铁犁、耕牛,就脱下破烂的衣衫,光着身子拉木犁耕地。 豆大的汗珠摔在土地里,这些流民紧紧咬着牙关,肋骨分明的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如同老牛一般。 尽管如此辛苦,可他们眼里依然充满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只要能种地,只要有收成,只要能吃一口饭,不至于饿死,他们就满足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生活,却如同海市蜃楼,让他们无法触及。 李毅心中沉闷,看完之后对李自成道:“我出银子打造农具,你先从农会里分些铁犁耕牛给他们。到底是人,怎么也不能活的像鬼一样。” 李自成叹了口气。 人真的饿到极致,绝望到极点,和鬼怕也没什么区别了。 视察完情况,李毅对甘泉里的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 很显然,随着农会建立,甘泉里已经具备一定组织力量,能够做疏通清淤,打造农具,租用耕牛,修建水车。 相比于之前,有了更强抵抗天灾,抵制剥削压榨的力量。 可是这个力量还是很弱小,是否能够撑得过接下来的天下大乱,天灾兵祸,李毅其实是没有信心的。 一切,还需要看朝廷政策,官府作为了。 这时布颜和刘宗敏拿着锄头铁铲已经回来了。 看着二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李毅笑着道:“事情办好了?” 刘宗敏笑着道:“修整好了。” “你们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去碎金镇。” 李毅说了一声,打马返回李家庄。 云娘正在院子里浆洗衣服,散乱的发鬓粘在耳畔,神情有些失落。 看到李毅走进来,云娘柔声道:“毅哥儿,你如何回来了?” 李毅举着手里的香烛纸钱道:“我们成亲之后,还未拜祭过父母。明日就走了,今日正好去拜祭一场。” 云娘有些惊讶。 带了些祭品,李毅绑了驴车带着云娘,两人悠哉游哉的向着后山的坟地走去。 一路顺着黄土小路出了庄子,爬上一个小坡,接下来只能步行而上。 李毅拿着东西,让云娘小心点,爬上了土坡。 这里是李毅父母的坟墓,和李家先祖们葬在一起。 虽然自己并非原主,但生养之恩也有份。 李毅奉上祭品,烧了纸钱,这才带着云娘离开。 “走吧。” 青烟缭绕,云娘回头望着焚烧的纸钱,又看了看李毅,欲语还休。 李毅仿佛没看到,拉着云娘下了土坡,上了驴车。 云娘心中悲戚,眼眶发红的抹了抹眼泪,没有言语。 可她突然发觉李毅并非回家,而是顺着土路又走了一段,这才在一片荒地停下。 她有些疑惑道:“毅哥儿,停在这里作甚?” 李毅笑着收拾纸钱祭品道:“你倒忘性大,连这里也不记得了。” 云娘四周看了看,觉得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 李毅牵着她顺着小道来到一处土坟前,看着上面新刻立的墓碑,云娘恍然大悟,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快行几步,跪在墓碑前哭着道:“父亲,女儿来看你了。” 李毅安静的奉上祭品,点燃纸钱,并不打扰云娘哭泣。 燕归花谢,边关孤女。 几多情,无处说,也只有清明父母的坟前,就着落花飞絮,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暖阳鸟鸣中,云娘将满心的心绪对着先父说了一遍。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才不舍的跪地叩首,擦拭泪水站了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毅。 李毅微微一笑,为她拍去灰尘。 相顾无言,可是情义却分明。 在回去的路上。 云娘身姿在架子车上摇晃,忍不住低声道:“毅哥儿,你不是去田里了吗,怎么……” “我这好岳父给我生了这么好的婆娘,眼看着清明将近,我这个做女婿的怎么也要来拜祭一场啊。” 轻佻的话语让云娘红了脸。 她害羞的扭过脸,有些嗔怪道:“你这又来打趣我。” 李毅笑着道:“我这说的可是实话。” “对了,这坟已经修整过了,今后逢年过节,纸钱祭品都不缺,你就不用整日闷在心里,担心这件事了。” “你怎么知道我记挂这件事?”云娘惊讶道。 李毅哈哈一笑,“你是我婆娘,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好啊,原来你今晨是故意戏弄我。” 云娘一脸生气的模样,可是转眼间,望着李毅的背影,偷偷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云娘和王三娘一起做饭。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李毅今晚想请李自成、李自敬过来吃饭。 索性天色还早,他则拿起一把弓,去找布颜。 前些日子夺取寨墙,布颜那一手漂亮的连珠箭让李毅印象深刻。 他早就想练习骑射,可李自成骑射不精,找不到好的老师。 如今招揽了布颜这么厉害的神箭手,自然是不能浪费。 “巡检想练骑射?那我们去找片空地。” 布颜并不藏私,非常大方的拉着李毅去练箭。 两人骑马到了谷场,李毅从皮囊里拿出来一把弓。 布颜眼前一亮,上前接过拉了一下,只能拉开一半。 “这是巴图台吉的金弓,也叫阿勒坦弓。这是伟大的阿勒坦汗的神弓,他会骑在高大的骏马上,用神弓射出弓箭,只要弓箭落下的地方,势必会被英勇的蒙古勇士踏平。” “阿勒坦汗?”李毅有些疑惑。 布颜笑着道:“就是你们明朝人说的俺答,阿勒坦是他的汗号,在我们蒙古语中是金子的意思。” 李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把弓是俺答汗的弓箭。 “巴图是俺答汗的后裔,他继承了这把金弓,常常以俺答汗伟大的子孙自居。没想到这把弓,最终会落在巡检你的手里。” 布颜将弓递给李毅,笑着道:“这是一把好弓,可拉力有三石以上,巴图台吉从来没有拉开过。” 明朝弓箭以石和斗来计算弓箭拉力。 普通猎弓只有四五斗,明朝官兵用的弓箭应该是八斗弓,若是选锋可以用一石弓,只有军中猛将,才能拉开二石的弓。 李毅微微一笑,张开手里的金弓,慢慢地将弓弦拉起,很快,这个布颜都拉不开的硬弓,就被李毅拉成满月的形状。 布颜面带惊讶,怔怔的望着李毅道:“巡检真是神力,怪不得碎金镇一战,能够以一当百,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李毅笑着慢慢松开弓弦,“布颜,你这拍马屁的功夫也算是入乡随俗了。接下来怎么做?” 布颜递上了一根箭矢,笑着道:“巡检可先射一箭看看。” 李毅望向百步外的大树,张弓搭箭,微微瞄准就射出箭矢。 “嗖”的一声。 爆鸣声响起,箭矢准确的砰地一声穿过树干,箭尾打颤。 李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己瞄准的可不是这棵树。 布颜并没有笑,他明白李毅并没有学过射箭,这一箭又很远,不可能射中。 “骑弓射箭,大都是靠近五十步放箭,百步对巡检来说有些难了。” 布颜安慰一句,指点道:“射箭讲究稳准狠,首先身子要稳,只有身稳才能控制弓,而准,则需要手眼合一,然后配上大量的训练。巡检你有神力,身姿很稳,所缺的只是长久的练习而已。” 李毅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巡检可看我怎么射箭的。” 布颜笑着翻身上马,催马奔驰,在颠簸的马背上拉弓射箭,箭矢如同闪电般正中百步外的树干,而且还是正中位置。 “好箭法。”李毅喝彩道。 布颜返回笑着道:“这都是日积月累训练得来的。我现在先教巡检姿态。” 半个时辰后,李毅掌握了拉弓的技巧。 虽然手持金弓,练了许久,可他依然拉弓如月,并未因为疲惫,身姿变形。 布颜心中惊讶,就算是他拉弓十几次就要停下来歇息,可李毅已经近三十次了,却没有半分疲惫。 这是什么恐怖的身体? 想到李毅手持弓箭,在乱军中左右开弓的场面,布颜心中震惊,教导起来也用心不少。 很快,李毅就能步射射中五十步外的树干。 布颜敬畏的道:“巡检,你学习的速度已经极快了。换做旁人,怕是练持弓就要一个月。” 李毅笑着道:“还有些时间,我将剩下五十支箭射完再说。” 五十支? 布颜感觉这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这样,天色暗淡,李毅才和布颜骑马返回。 回去之后,饭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李毅活动着臂膀进入院门。 云娘笑着道:“累了吧。” “还好,只是有些酸,若不是天晚,我还想再射三十支箭。” 听到这番话,跟在后面的布颜脚步一顿,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李毅。 酒菜摆好,李自成和李自敬也来了。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饭菜,喝着烧酒,十分热闹。 酒过三巡,李毅忍不住提醒道:“二哥,最近几年气候诡谲,你带着乡民耕种,这是好事,可也要小心旱灾。“ 李自成眉头一皱,“毅哥儿,不是与你说了,龙王预示今年是个丰年,哪来的什么旱灾?” 陕西大旱,赤地千里,人尽相食。 李毅自然不会说这些都是史书上记载的。 “二哥留个心眼就是。” “毅哥儿莫要担心我了。你刚攀上洪承畴这个靠山,又如何惹恼了他?好不容易得个官身,还是小心谨慎才是。”李自成劝说道。 李毅苦笑,自己在洪承畴眼里就是一把刀,小心谨慎又有什么用。 李自成认真道:“毅哥儿,这次秋收之后,还掉艾应甲的印子钱,我打算用剩下的钱买个官,你觉得怎么样?” 李毅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二哥,你可是以后大明最大的造反头子,如今怎么想起来当大明的官了? 想着他今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要给崇祯皇帝当忠臣,李毅不由得老人脸。 你成了精忠报国李自成,那推翻大明朝的闯王李自成哪去了? 第104章 事有反常必有妖 第二天一早。 李毅带着云娘拉着简单的家当,出发去了碎金镇。 刚到碎金镇不久,李过就说县衙派人来找他。 李毅进了巡检司衙门,就见郑师爷正在等着。 虽然上次见面剑拔弩张,可郑师爷仿佛不记得了一样,笑容满面的迎了几步。 “李巡检,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毅笑了笑道:“郑师爷这次来是所为何事?” 郑师爷递上了一封文书。 李毅拆开看了一遍。 知县宴子宾下令,让自己保护衙役下乡催收钱粮? 李毅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乡民们抵制官府暴力催缴钱粮,这本就是自己做的。 如今宴子宾竟然让自己去镇压这些乡民。 感情是下令,让我去打我自己? 可是巡检司还是归县衙管理,宴子宾这个知县下发文书,李毅不能不办。 “既然县尊大人有令,我只当遵从。” 李毅转身叫进来刘宗敏,吩咐道:“你去让高杰和高老实分别带两队人马,保护书办衙役下乡收税。” 刘宗敏微微一愣。 我就是农会的啊?巡检你还是农会的创始人,怎么现在要帮官府做事。 李毅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传话。记住,让他们好好保护县衙的人。” “好好”两个字,李毅咬字重了几分。 刘宗敏顿时明白过来,瞅了一眼旁边的郑师爷,领命离去。 郑师爷走上前,拱手道:“李巡检深明大义,县尊大人定然高兴。” 李毅回头望着一脸恭维的郑师爷,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他。 上次还满嘴叫嚣要报复自己,今日怎么这么乖。 李毅心里升起警惕,坐下道:“郑师爷,事情既然办了,还请你回去向县尊回话吧。” 郑师爷脸色一怔。 他这次来,是要打听李毅的行踪,让他去处理乡民闹事的事情,然后找机会暗算。 李毅待在碎金镇不动,他和艾万华的手段怎么施展的出来? 想到这里,他笑着道:“李巡检,各处乡民闹事,你只派两队人马怕是不够,要不然还请你亲自出马。” 李毅看了郑师爷一眼,不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 “李巡检,县尊催收钱粮,也是为洪参政分忧。此事,可不能轻慢啊。”郑师爷淡淡的道。 李毅心中冷笑。 知道自己并不将宴子宾放在眼里,就拿洪承畴来压自己。 “咚咚咚” 李毅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过了片刻才道:“明日我会带人去县衙一趟,听县尊吩咐。” 郑师爷露出笑容,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明日老夫就让书办衙役在县衙等候。” 说完离开。 刘宗敏走进屋内,看着沉思的李毅道:“巡检,这姓郑的是想做什么?” 李毅冷笑道:“事有反常必有妖,既然他们想让我动一动,那我就看看他们到底使些什么手段。” “巡检还是小心为好,这姓郑的,不是什么好人。” 李毅自然明白,看着刘宗敏道:“你进来做什么?” 刘宗敏道:“有个妇人带着一双儿女来找你,说与你相识,夫人正在接待。” 如今李毅有了官身,刘宗敏等人进了巡检司衙门,也开始按照上下尊卑称呼李毅。 开口必称巡检官职,连带着云娘,也成了夫人。 李毅刚开始还不习惯,但如今入乡随俗,也就听之任之了。 出了巡检司衙门,穿过正在修建房屋的街道,李毅进了一处小院子。 院子里两个孩子正在玩耍,看到李毅,女娃娃笑着道:“大哥哥。” 这正是雷老虎一双儿女。 “乖乖待在院子里,待会我带好吃的给你们吃。” 李毅笑着揉了揉女娃娃的脑袋,走进了厅堂。 风韵犹存的秀娘红着脸行礼。 李毅笑着道:“嫂嫂不用见外,快坐吧。” 坐下之后,李毅笑着道:“嫂嫂如何来碎金镇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秀娘迟疑片刻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了当家的,自认为无力养活一双儿女。正好听闻碎金镇正在招工,就想着来找个活计,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其中更深层的原因,是李毅教训郑师爷之后,邻里害怕惹祸上身,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秀娘被逼无奈,这才想着离开县城,找李毅寻个安身之地。 李毅想了想,问道:“嫂嫂有无想做的事情?” 秀娘思索片刻道:“我爹爹做过行脚郎中,小时候我帮他晾晒草药,倒是懂得一些药理,也能治些风寒症。” “这倒是巧了。” 李毅笑着道:“鞑子南犯时,许多女子无处可去,我就教了她们外伤诊治的技巧,称为护士。嫂嫂既然通晓药理,那就去帮我管着这些护士,教些草药知识。” 听闻自己一来就要管人,秀娘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巡检大人,我怕是不行。” “有何不行?嫂嫂只管去做,若是不懂,可以去问李过,他会帮你的。” 秀娘还想推辞,李毅不容置疑道:“这也算是帮我的忙,还请嫂嫂不要拒绝。” 话说到这里,秀娘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正好小院还有空房,李毅让了一间偏房给秀娘住下。 此事安排妥当,李毅对着云娘道:“碎金镇无家可归的妇人颇多,云娘你平日可代我去走动走动,问问有何不便之处,可以自行处置。” 云娘点头道:“毅哥儿放心。学堂开起来前,我还有些空闲,自当去和她们拉拉家常,都是妇人,也能方便些。” 听到云娘明白自己的用意,李毅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出了小院。 碎金镇沿着官道正在修整损毁的房屋,流民为了吃食帮工,到处都是木料工人,颇有些乱。 李毅在一处工地找到李过。 他吩咐道:“雷老虎之妻来投奔,很快卫所兵们怕是都会知道。你放出话去,就说我缺少人手,若是愿意投奔我的,今后必将重用,不会亏了他们的家眷。” 有秀娘这个活广告在,李毅打算扩张人手。 而这些大战幸存的卫所兵,特别是厮杀受伤的,就是李毅拉拢的首要人选。 这些人为了赏银不怕死,大多是为了家眷亲人。 有情有义,又敢打敢杀,是不错的兵源。 相信自己私发赏银,亲自上门抚恤,再加上善待战死者家眷,定然能够让这些人归心。 接下来,就要看看宴子宾和郑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第二天一早,李毅带着刘宗敏、布颜,还有一什的青壮去了米脂县县衙。 宴子宾只是出面应付几句,就让郑师爷代劳。 没有洪承畴做靠山,宴子宾对李毅开始有些轻慢。 这也是文官对下属的一惯举动,等级森严,上下尊卑,可不是简单说说的。 郑师爷招来书办和衙役,给了他们牌票,让李毅护送下乡催收钱粮。 第105章 下乡催粮 出了县衙,却见一辆马车从后门绕过的。 郑师爷坐在上面,掀开帘子。 李毅有些惊讶道:“郑师爷也要去催收钱粮?” 郑师爷笑着道:“李巡检,老夫奉县尊之令,去探查情况。” “郑师爷就不怕百姓闹事?” “相信有李巡检在,必定能够安然无恙。” 这让李毅更加感觉反常。 一行人向着西面而去,顺着黄土道路爬了几个坡,加上太阳有点大,都热的满头大汗。 休息了两次,一行人到了杨家庄。 这里是米脂县西面最大的庄子,乡民们都在忙着浇地。 看到官府来人了,许多乡民连忙跑回庄子里禀报。 很快,原本一团散沙的乡民被组织起来,一个个扛着铁锨、锄头、镰刀,气势汹汹地堵在路上。 衙役们看到这个场景,吓得两腿发软。 书办害怕的缩着头,指着乡民道:“师爷、巡检,今年也不知道这帮刁民发什么疯?咱们的人一来,就被近百人团团围住,吓也吓不走,打又不能打。往日里绑人打人,逼亲属交税的手段,全都使不出来。要是惹急了,我们还要挨打,这样下去,这税怎么追缴啊?” 郑师爷看着气势汹汹的乡民,也有些头皮发麻,转头看向李毅。 李毅虽然暗地里是农会首领,可表面还是官府官员。 他一脸平静的道:“先进去再说。” 人是名,树是影,有杀神李毅在身边,衙役们感觉底气赢了许多。 刁民闹事,人再多有什么用,有李巡检在,还害怕一群泥腿子吗。 衙役们握紧手里的水火棍,迈着大步走向杨家庄。 “尔等听好了,咱们可是官府差役,身后骑在马背上的是碎金镇巡检,识相的让开。” 衙役大声的喊道。 原本气势汹汹的乡民们听完,竟然老老实实的放下武器,让开了一条路。 这让心里害怕的衙役松了一口气,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 奶奶的,这段时间又是挨打又是挨骂,直到今天,才能摆摆官老爷的架子。 太怀念了。 李毅对着人群里的农会管事点点头,骑着马进了庄子。 衙役大声的喊道:“刘长腿住在哪里?” 周围的乡民根本不回答。 衙役回头看了李毅一眼,见其站在不远处,立刻信心倍增。 一人上前抓住乡民的领子,冷哼道:“老爷在问你话呢?说,刘长腿家住在哪?” 乡民冷哼一声,理都不理,更别说回话。 衙役习惯的伸手就要打,旁边的乡民顿时围了上来,满脸凶狠的样子,吓得衙役举起的手又缩了回去。 “你们别冲动,我身后可是有巡检,殴打官差,罪加一等啊。” 听到衙役的话,原本怒气冲冲的乡民们冷静下来,可还是堵着衙役。 衙役不敢打,只得回过头,一脸求助的望着李毅。 李毅忍住笑翻身下马,走上前拉开乡民,劝说道:“官差问话,好好回答。” 乡民们老老实实的让开。 衙役们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厉声道:“快说,刘长腿到底住在哪?” 一个乡民指着远处的院子道:“在那边。” 衙役冷哼一声,大骂道:“你们这帮刁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老实实帮着老爷们办差,不然有你们的苦头吃。” 说完推开拦路的乡民,气势汹汹的走到欠税的人家。 几个衙役一脚踹开院门,一脸凶狠的闯进去,抡起水火棍就是一顿打砸。 “咔擦”一声。 硕大的陶缸被一棍打烂,水流了一地。 院子里晾晒的衣物也被扔在地上,一通乱踩。 一个妇人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就想阻止。 但立刻被衙役推倒在地,只能躺在地上痛哭求情。 衙役们根本不理会,闯进屋内又是打砸,还拽出来一个瘸腿的男人。 两个孩子被吓得跑出来,躲在妇人怀里。 妇人哭着出来求情,可是衙役们置若罔闻,水火棍一夹,瘸腿男人发出哀嚎声。 这让周围的乡民们骚动起来,他们纷纷围了上来。 有人大喊道:“不许打人。” 旁边的乡民们也开始怒声道:“不许打人,不许打人。” 衙役看到旁边站着的李毅,根本不带怕的。 举着水火棍走上前指着乡民,喝骂道:“官差办案,容得了你们这帮刁民说话。再敢有聒噪闹事者,爷爷们将你们抓紧大牢,看看哪个有不怕死的,爷爷们剥了你们的皮。” 一个乡民走上前,面无表情的道:“差爷,你们奉命办差,我们不阻拦。可是谁说的,办差就能滥用私刑,就能胡乱打人。” “呦呵,还真有不怕死的。” 衙役一脸戏谑的走上前,指着乡民骂道:“世上还真有你这样的贱骨肉。爷爷打了又如何,你若是不服气,可以打我啊?爷爷我倒看你敢是不敢?” 乡民恼怒地瞪着衙役。 衙役轻蔑一笑,伸着脖子将脸凑上前去,乐呵呵的道:“怎么?不敢吗?今日你打爷爷一下,若是你一家老小还有条活路,爷爷我就是条狗。” 乡民咬紧牙关,看向一旁的李毅。 李毅微微一笑,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转过头去。 “爷爷我谅你也不敢……” “啪……”的一声 衙役刚想缩回脑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记耳光又狠又快,打得衙役眼冒金星,半边脸印着清晰的红手印。 他满眼迷茫的捂着脸,有些不敢相信。 过了半秒钟,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大骂道:“你他娘的敢打老子,反了天了,今日老子非要整死你。” 说完就要上前抓住打他的乡民。 这时四周的乡民围了上来,吓得他连忙退了回去。 衙役见对方人多势众,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对着李毅道:“巡检大人,有人殴打官差。” 李毅背着手看着四周,闻言笑着道:“打了吗?什么时候打得?我没看到啊。” 没看到? 衙役微微一愣,大着胆子上前扯住打自己的乡民,大声道:“巡检,就是此人打的属下。” 李毅望着被扯着的农会管事,憋着笑低喝道:“大胆,刚刚你打官差了吗?” 农会管事笑着摇摇头道:“巡检大人,小民怎么可能殴打官差?” “就是此人打得,周围同僚都看到了。” 旁边的衙役纷纷点头。 郑师爷一脸阴沉的望着李毅,他看出了端倪。 农会管事也聪明,对着更多的百姓大叫道:“乡亲们,你们说我刚刚有没有殴打官差?” 乡民们纷纷大声道:“没打。” 有个调皮的还大叫道:“俺只看见你打了条狗,没见打官差。” 此言一出,乡民们发出雷鸣般的哄笑声。 第106章 突如其来的暗杀 李毅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道:“众口铄金,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处置。” 衙役哪里还不明白,巡检李毅根本就不是来帮忙的。 自己被耍了。 官府办差,横行无忌,嚣张跋扈习惯了,骤然吃了这么大的亏,被当着这么多人的脸打了一个耳光。 衙役怒火中烧,从冲动之下竟然举起水火棍向着农会管事打去。 措不及防之下,农会管事脑袋被打了一棍,惨叫一声,头上流出鲜血。 这下将乡民们彻底激怒。 既然巡检李毅是自己人,他们再无半点畏惧,纷纷冲上前对着衙役们就是一顿打。 其他衙役书办吓得慌忙躲避,连连求饶。 又不是我们打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打我们干什么啊? 场面十分混乱,郑师爷却眼前一亮。 他看到提前安排的泼皮趁机混进乡民之中。 正伸长脖子想要看能不能得手,突然一个锄头打在脸上,瞬间将他打翻在地。 混战之中,泼皮们大声喊叫,举着手里的武器冲到了最前面。 等到完全融入,泼皮们大喊道:“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和他们拼了。” 说完就向着一旁的李毅冲去。 一些头脑发热的乡民有些发蒙,竟然被鼓动起来,也跟着冲了上去。 泼皮们顿时大喜,一个人还演上了瘾,跳上桌子大叫道:“是英雄好汉,就跟我杀了巡检。” 说完举着朴刀冲向李毅,一刀劈砍而下。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朴刀刀把,然后一脚踹出去。 那泼皮惨叫一声,如同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他胸口凹陷,口鼻冒着鲜血,神情木然的躺在地上,很快身子一抖,没了生息。 两个泼皮从两边杀来,李毅手中朴刀一挑,反手一刀向着对方劈去。 他力大刀沉,动作快如闪电,一个泼皮还未反应过来,半个脑袋就被削掉。 “噗”的一声。 鲜血混合着脑浆四溅。 另外一个泼皮转身就跑,李毅脚步上前,朴刀就要横劈而去。 这时候,一个偷偷藏匿在人群里的身影突然动了。 他掀开宽大的外袍,露出手里的短管火铳。 李毅感知超强,追赶之时还留意周围。 在见到火铳的一瞬间,他全身寒毛直竖,一股心悸瞬间笼罩住自己。 没有丝毫迟疑,李毅脚步一转,手中朴刀横在胸前。 这时候对方已经瞄准了自己,相距五六米的距离,根本不存在射空的可能。 “轰”的一声,宛若惊雷。 扳机扣动,一股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硝烟弥漫中,一颗铅弹瞬间射出。 李毅只觉得手上的朴刀猛然一颤,然后胸口一疼,不由低吼一声,倒退一步。 而这时候,刘宗敏发现异常,猛然挡在李毅身前,手中刀刃劈砍向身影脖子。 身影转身躲过,矮小的身体灵活的在乡民间穿过,翻身登上矮墙就要逃走。 这时候布颜手中弓箭射出,箭矢闪电般地射向身影后背。 身影身子一转躲过箭矢,刚想跳下矮墙,紧接着一箭射中他的后背。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身影从墙上摔落。 等他再度爬起来,杀气腾腾的青壮已经将其团团围住。 没有半点迟疑,身影拔出匕首刺入自己的心窝,没了生息。 突然的火铳轰鸣声,让旁边的乡民们吓了一跳,纷纷站住脚步。 满头鲜血的农会管事气的直跳脚,冲上来一脚踹翻发蒙的乡民,推着他们大叫道:“你们他娘的昏了头了,巡检大人是来帮忙的,都给老子滚回去。” 乡民们反应过来,连忙后退。 农会管事连忙冲上来,躬身道:“巡检,你没受伤吧?” 李毅捂着胸口推开他,走到矮墙下的尸体前。 破旧的外袍被扯开,露出里面一个矮小的男人尸体。 从对方被围之后果断自杀,李毅就明白,这人一定是个死士。 要不是自己手里朴刀挡了一下,自己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想到这里,李毅的眼神更加冷酷。 不管是旁边的团练青壮,还是刘宗敏和布颜,都有些畏惧。 过了好一会,李毅回头对农会管事道:“自查自清,你去让乡亲们辨认出外乡人,找出来。“ 说完看向刘宗敏,淡淡的道:“你负责抓人。” 刘宗敏打了个激灵,连忙点头退去。 不一会,两个幸存的泼皮被抓了起来,跪在同伴的尸体旁边。 李毅静静地站在一旁,凌厉的目光盯着他们。 两个泼皮被血腥的场面吓坏了,浑身发抖的缩着身子,眼神里满是恐惧。 李毅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泼皮们哆哆嗦嗦的就要说话。 这时候,郑师爷突然钻出来,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腰刀,一刀砍在一个泼皮脖子上。 泼皮脖子被砍断一半,血浆喷射,怎么也捂不住。 郑师爷转身又将腰刀刺入另一人胸口,直到泼皮握着刀刃,一脸不甘的死去,这才罢休。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沉声道:“郑师爷,你这是做什么?” 郑师爷转头看向李毅,满脸怨毒的道:“做什么?这帮人袭击大明官员,犯了死罪,老夫自然是杀贼。” “他们已经投降,我正在问话。” “李毅,你不要在老夫面前装了。你这狗贼敢戏弄老夫,今日贼子不杀你,老夫回去也要禀报县尊,治你煽动民乱,抵制官府的罪名。” 说完就要离开。 可是团练青壮拦在门口,郑师爷不敢动手,转身看向李毅。 “怎么?李巡检是想杀人灭口了?” 李毅摇头道:“我不想杀人,可也不想被人杀。郑师爷,今日我算是领教了你的手段,改日,我会还回去的。” 郑师爷身子一颤,有些恐惧的看着李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放他离开。” 团练青壮让开了路。 郑师爷眼神惊慌的看着李毅,再也不敢久留,连忙跑了出去。 被乡民打伤的衙役书办也连忙跟着离开。 李毅望向刘宗敏,吩咐道:“找辆马车,将贼人尸首运去米脂县,找人辨认。” 刘宗敏点头答应,有些担忧的道:“巡检,你的伤没事吧?” 李毅松开捂住胸口的手,只见左胸有个手指粗的血洞,离心脏只差一寸。 后怕之余,李毅对于幕后真凶更加憎恨。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不会放过对方的。 让农会管事安顿好乡民,李毅率先返回米脂县。 第107章 找到真凶 到了米脂县,李毅叫来高一功。 “李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高一功见李毅胸口被鲜血染红,吓了一大跳。 李毅脸色有些苍白,苦笑道:“今日被人刺杀,若不是侥幸躲开要害,怕是要命丧当场。” “何人如此大胆?” “我也不知,但米脂县想杀我的,左右不过那几个人。” 高一功自然知道李毅说的是谁。 除了艾家父子,怕也就是县衙知县师爷,或者是洪承畴。 这些人都不好惹,可高一功坚定的道:“李兄弟先去疗伤,我这就安排人手打听,必将找出真凶。” 李毅心中感动,笑着道:“高大哥不必费心。刺客虽然死了,可我抓了几个帮凶,正在押回来的路上。高大哥在米脂县熟门熟路,还请你去见了帮凶,帮我调查他们跟脚,也好找出何人指使。” 高一功闻言站起身道:“我这就骑马去迎,查个清楚。” 说完径直离开,不浪费一点时间。 李毅也顾不上疗伤,一身鲜血走进县衙。 县衙衙役见到李毅浑身浴血,满脸慌张。 瘦高衙役连忙迎上来道:“李巡检这是怎么了?” 李毅面无表情的道:“我要见知县大人,还请去通报一声。” “好的,小人这就去。” 瘦高衙役去了后堂,拜见了宴子宾。 宴子宾听闻李毅受伤,也是十分惊讶。 想这李毅武艺高强,何人竟然能伤的了他? 可惜,若是死了那就更好了。 宴子宾一脸遗憾,但到了前堂,立刻换做一副关切的模样。 “李巡检,听闻你受伤,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伤害官员。” 李毅捂着伤口,抬头盯着宴子宾,冷冷的道:“大人命下官护卫衙役书办追缴税赋,下官刚到地方,就有人煽动作乱,趁机刺杀下官,大人难道不知情吗?” 宴子宾身子一颤,连忙道:“这是何道理?护卫衙役书办,乃是公务,本官哪里知道会有贼人作乱。” “呵呵,既然是寻常公务,知县大人何故派郑师爷陪同?” 师爷乃是知县幕僚,没有职务,办差自然是用不到他的。 宴子宾闻言一怔,脱口而出道:“本官何时派郑师爷下乡办差了?” 说完顿时感觉不妙。 李毅眼神冷酷的盯着宴子宾。 看宴子宾的反应,郑师爷定然不是他派去的。 这样说来,那这郑师爷定然是有问题。 宴子宾也明白过来,不紧不慢道:“郑师爷代本官办差也是常事,此事还不能下结论。还请李巡检先不要着急,等本官调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我知道你很急,你先别急,等我问清楚了,想个办法糊弄你。 李毅如何不知道官场的猫腻。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宴子宾面前。 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宴子宾,露出森冷的笑容道:“大人,下官从一个小小乡民,成为大明官员,你知道凭的是什么吗?” 宴子宾身子一颤,有些畏惧的陪笑道:“巡检想说些什么?” 李毅冷冷道:“下官只想告诉知县大人,这一步步,下官都是靠杀人换来的。贼匪强盗,鞑子骑兵,泼皮刺客,谁要是于我不利,下官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们。 现在下官很想杀人,还请知县大人秉公处置,若是被我发现大人与刺客勾结,刀光剑影,鲜血残肢,可并非好看的。“ 宴子宾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道:“你想要什么?” “搜捕牌票,秉公审理,据实上报。” “巡检且等候……” “就现在。” 一声爆喝,吓得宴子宾瘫软在椅子上,再也不敢拖延时间。 “来人,叫捕头衙役前来,跟着李巡检抓捕贼人。本官这就下发牌票。” 很快,捕头衙役们进了堂内。 宴子宾畏惧的看了一眼李毅,慌乱的下令道:“李巡检遇贼寇袭击,尔等听其号令,调查此案,势必抓捕贼人,以正律法。” 捕头衙役自然高声遵命。 李毅回头望着宴子宾,拱手道:“多谢知县大人。” 说完带着人离开。 见到李毅离开,宴子宾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招来亲随,下令道:“你快马去找郑师爷,告诉他李毅拿了牌票,正在调查刺客。让他尽快处理首尾,莫要被抓到纰漏。” 亲随点头,立刻骑马而去。 李毅之所以没有返回碎金镇疗伤。 为的就是趁郑师爷回来之前,提前一步查出真凶。 刘宗敏等人还在回来的路上。 李毅叫来捕头衙役,拿出一把碎银交到捕头手中。 捕头衙役们不知什么意思,望着李毅。 “贼人想要杀我,若是找不出真凶,我寝食难安。还请大家伙帮个忙,听令行事,莫要懈怠。这些银子算是给大家伙喝酒,事后找到背后指使之人,还有重赏。” 捕头衙役得了好处,一个个十分欣喜。 瘦高衙役立马道:“李巡检放心,大家伙一定尽心办差。” 其余衙役也是纷纷点头。 李毅笑着道:“大家以诚相待,如此甚好。可若是被我发现有吃里扒外的,诸位别怪我李毅无情。” 想到李毅的手段,捕头衙役们心中一凛,一个个不由的小心几分。 安抚好这些衙役,李毅让瘦高衙役带人去城门口蹲守,若是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回来禀报。 自己则带着人去了秀娘之前住的坊,他要找当初为郑师爷办事的谢大娘。 米脂县牛鬼蛇神,这些衙役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毅刚刚到了坊中,说了谢大娘的一些情况,衙役们顿时抓到几个泼皮无赖,一顿拳脚之后,全都调查清楚。 不一会,一身锦绣的谢大娘就被衙役抓到了李毅面前。 “天杀的,你们可知道老娘是谁的人?县衙郑师爷可是老娘的恩主,你们如此放肆,老娘定然要让郑师爷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衙役将谢大娘往地上一推,水火棍一夹,让其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谢大娘还想再骂,但抬头看到表情冷酷的李毅,顿时闭上了嘴。 一个衙役笑着道:“李巡检,此人是城南有名的老鸨,养了七八个妇人做皮肉生意,十分泼辣。” 谢大娘见李毅来势汹汹,气势一弱,陪着笑道:“大人在上,老身就是糊口而已。之前冒犯,老身有眼无珠,给大人赔罪了。” 说完额头触地,矫揉造作,让李毅心里恶心。 “郑师爷平日里所用打手,是不是你张罗的?” “什么打手?老身只是做些生意,并不知道这些。” 李毅冷哼一声。 捕头立刻走上前,一个巴掌抽在她的脸上。 “大人问话据实回答,再敢遮遮掩掩,老子宰了你。” 谢大娘捂着脸,战战兢兢的道:“是有几个泼皮,老身养着对付那些不肯付钱的穷汉。” “他们都在何处?” “在老身的铺子里。” 李毅眉头一皱,看来那些闹事泼皮并非郑师爷派的人。 也对,郑师爷是南方人,平日清高看不起底层百姓,确实不可能豢养打手。 这样看来,他背后定然是有其他人。 “郑师爷平日里会与何人交际?”李毅突然问道。 谢大娘想了想,道:“好像有个姓艾的老爷,年纪不大,有时候两人包了四五个姑娘,在后院作乐,应当是关系不错。” 李毅脑子里冒出来一个人。 想到老的皮包骨头的郑师爷,和艾万华一起办无遮掩大会的场面,李毅只觉得犯恶心。 没想到这两个狗东西,还有这个爱好。 只不过由此可见,郑师爷背后的人是谁,也很明了了。 他一抬下巴,“将她带着,与我去城门口。” 衙役拖着瘫软的谢大娘,一行人去了西门。 不一会,就见高一功快马返回。 “高大哥。” 李毅上前牵着缰绳,高一功翻身下马。 “李兄弟,我带着手下看了尸体,有人认出来两个是城西的脚行打手,还有一个是艾家的家丁。至于刺客,就没人认得了。” “果然是艾万华。” 李毅握紧拳头,冷冷一笑。 自己许久不与艾家作对,没想到他们竟然背地里派人想杀自己。 这次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艾万华。 想到这里,李毅开口道:“还请高大哥派人调查艾万华的住处。” 高一功有些迟疑道:“调查倒是可以,但李兄弟真要抓艾万华?” 李毅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艾万华既然想杀我,那我自然不能让他好过。” 高一功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去调查。” 旁边的捕头衙役后退几步,紧张道:“李巡检,这艾家小的们可惹不起。” 李毅一伸手拽住捕头的后颈,捕头顿时痛的如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李毅放开他,捕快被衙役接住,满脸恐惧的望着李毅。 “你们是官府差役,必须秉公执法。如今既然得知真凶线索,如何能畏惧艾家就不敢抓人?难道你们怕艾家,就不怕我骂?” 捕快衙役一个个如丧考批。 艾家和李毅,他们那个都惹不起。 县官不如现管,艾家再厉害也不在米脂县,可若是惹恼了面前的杀神,怕是要糟了。 捕快衙役没有办法,只能浑身发抖的跟着。 一刻钟之后,高一功将一个地址告诉了李毅。 没有迟疑,李毅拿着虎牙枪,骑马直奔城中的坊市而去,捕快衙役在后面跟着。 穿过坊门,来到一个小院。 院门虚掩着,李毅上前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院子里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见到有人踢门闯进来,顿时拿了兵刃,迎了上来。 “哪里来的毛贼,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宅子,竟敢在这里放肆。” 李毅厉声道:“官府办差,艾万华在哪里?” 听到是找自家二爷的,家丁心里一跳,举着刀刃指着李毅骂道。 “官府算个鸟,识相的给爷爷们滚,不然杀你全家。” 李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要往里面闯。 家丁眼睛一瞪,大骂道:“爷爷看你是活腻了。” 说完挥着腰刀横劈而来。 李毅手中虎牙枪一挑,撞在刀刃上,家丁还未反应过来,腰刀脱手而出。 劲风呼啸,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沉重的枪杆打在胳膊上,手臂咔嚓一声扭曲变形。 另外一个家丁脸色一变,大骂着劈砍而来,李毅也没有丝毫犹豫,虎牙枪直接洞穿他的大腿。 两个家丁捂着伤口,躺在地上哭嚎着。 实际上若不是李毅手下留情,他们也会如同那几个泼皮一样,连个全尸都没有。 一脚踹开拦路的家丁,李毅冲进内院。 房间里,艾万华正在和小丫鬟调情,突然听到外面的哭嚎声,脸色一变,开门出来查看。 忽然,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的少年冲了进来,冷厉的眼神扫视过来。 “李毅。” 艾万华认出李毅,大吃一惊,转身就往里屋跑去。 两个亲随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拦。 李毅一步上前,虎牙枪横扫,将亲随打翻在地。 亲随肋骨被打断,躺在地上大声惨叫,李毅正要追进屋内,突然一个亲随抓住他的脚踝。 李毅身子一顿,无比狠辣的一脚踩断手腕,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走进了屋内。 趁着这个空档,艾万华从窗户翻出去,无比迅速的穿过一个小花园,身子灵活攀爬上后院墙壁,逃出了院子。 李毅紧追上来,猛然一跃跳上院墙,正好看到艾万华在拐角逃离的身影。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艾万华知道李毅武艺高强,脚力定然也是不错。 生死关头,他思绪无比清晰,立刻顺着街道转进一个小巷子。 七拐八拐之下,他熟门熟路的来到隔壁的坊中,找到一个破败的小院子,没有丝毫犹豫翻墙而入,钻了进去。 一声女人的惊呼声,院子里很快归于平静。 没有一会,李毅也跟着而来。 他看着四周两个院子,不知道艾万华躲进了哪里,可必然就在附近。 第108章 你敢吗 捕头带着衙役跟了过来。 他们气喘吁吁的站在一边,一个个满头大汗,累得不成样子。 “李巡检,贼人怕是已经逃了,咱们还继续找吗?”捕头问道。 李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捕头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让你的人围住这片地方,然后逐家搜查,看到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来禀报。” “遵命。”众衙役应和道。 李毅看了他们一眼,提醒道:“你们知道我找的是谁,若是放跑了贼人,别怪我不客气。” 衙役们身子一颤,讪讪而笑。 随着衙役逐家搜查,很快坊里响起一阵叫骂声。 衙役在李毅面前唯唯诺诺,可面对百姓,那就是重拳出击。 这坊里住的都是平头百姓,他们根本没有丝毫客气。 冲进各家之中,就一顿翻找,若是遇到值钱的财物,则会偷偷塞进怀里。 但遇到一处院子的时候,捕头一脸古怪的跑了回来。 “巡检,有个妇人说与你相识,是你的嫂嫂。” “嫂嫂?” 李毅微微一愣,跟着捕头走到一处破败的小院中,看到韩金儿正和两个衙役在院中对峙。 “我可是碎金镇李巡检的嫂嫂,我当家的是他二哥,你们这般无理,别怪我去告上一状,让李巡检教训你们。” 韩金儿插着腰,下巴扬起,一脸凶悍的大声叫骂着。 衙役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不敢上前。 见到这一幕,韩金儿脸上的得意更浓,叫骂声更大。 李毅满头黑线,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走上前道:“嫂嫂何故住在这里?” 韩金儿看到李毅出现,并没有太过吃惊。 她娇媚一笑,眉眼含情道:“叔叔也在啊。你二哥见我在乡里呆不习惯,就在城里租了个小院让我住下。” “嫂嫂可曾见过一男子在附近出现?” “我在房内安睡,未曾见过。” 韩金儿说到这里,目送秋波道:“叔叔若是不信,可以去里屋看看。” 李毅皱皱眉头,四下打量一番。 这院子不大,只有一间堂屋两个耳房,有个厨房还是用草棚搭的。 捕头有些尴尬道:“巡检,就只有这院子没搜过了。” 李毅想了想,道:“那就搜一下吧。” 此话刚落,韩金儿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可她偷男私通也是老手,很快冷静下来,冷哼道:“叔叔好是无情。奴家都说了未曾见过贼人,何必让这帮粗汉来搜,弄坏了东西又如何?” 李毅面无表情道:“嫂嫂勿怪,或许是贼人藏在某处。搜一搜,也是担心嫂嫂被贼人所伤。” 说完一摆手,让衙役上前。 韩金儿立刻张开手臂,挺着鼓鼓的胸口拦下衙役,叫喊道。 “李毅,你这个泼皮无赖,竟然这般对我无礼,欺负我这个妇道人家。” 韩金儿瞪着李毅,哭喊着道:“你教唆外人欺辱我一个小女子,我要告诉你二哥,看你如何向他交代。” 说完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 这种样子让李毅头皮发麻,十分无奈。 李自成像是被这女人灌了迷魂汤,之前韩金儿与刘猎户私下勾结,他也是百般维护这个女人。 若是此事传到李自成耳朵里,怕是兄弟之间会生嫌隙。 李毅沉默片刻,还是不愿为了此事,破坏与李自成的关系。 “既然嫂嫂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带着人离开。 韩金儿在院子里又苦恼一阵,这才爬起来满脸紧张的走到院门,四处打量一下,见李毅真的走远,这才放下心来。 她锁住院门,慌慌张张跑进里屋,屋内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韩金儿扫视一眼,突然娇媚一笑,上前一脚踹在一个榆木箱子上。 “哐当” 箱子里传来声响。 “莫要动手,莫要动手,我这就出来。” 艾万华一脸惊恐的掀开盖子,探出头,看到屋子里只有韩金儿一人,这才长舒一口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韩金儿鄙夷道:“看把你吓得。那李毅就这么可怕?” 艾万华抚着胸口道:“那厮可是杀神附体,手里的人命没有三百,也有两百,我这几十斤骨头,也不够他拆的。” 说完爬出箱子,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好了,人被奴家逼走了。”韩金儿娇笑道。 艾万华这才放下心来,上来一把抱住韩金儿。 在一阵娇呼声中,艾万华讥讽道:“这李毅怎么都想不到,你已经是小爷的人。” “嘻嘻,二爷可要记得奴家的好啊。”韩金儿眉眼含情道。 “这你放心,明日我就让人送上五十两银子,交给你花销。” 韩金儿脸上笑意更盛。 这艾家二少爷果然大方,不像那穷酸的李自成,白浪费银子带帮泥腿子种地,什么好处都不给老娘。 韩金儿抚摸着艾万华的脸,娇媚道:“奴家并不贪恋钱财,只是想做二爷的妾,能和二爷相宿相栖。” 艾万华一脸淫笑道:“好好,那我们这就相宿相栖。既然睡不了李毅的婆娘,那就先拿你这个李自成的婆娘泄泄火气。” 说完将韩金儿抱起来,扔到床上扑了上去。 另一边,李毅跟丢了艾万华,脸色阴沉。 他拿出十两银子,让捕快分给受惊扰的人家,自己带着人去了城门口。 既然艾万华跑了,那就要拿下郑师爷的口供,定下艾万华的罪。 有高一功通风报信,李毅果然在城门口堵住郑师爷。 看到围过来的衙役,郑师爷并不慌张。 他已经得到宴子宾的口信。 “大胆,老夫乃是知县大人从江南聘请的师爷,尔等小小差役,敢对我无礼。” 衙役们畏畏缩缩的看向李毅。 李毅走出来,盯着他道: “郑师爷,此次有人煽动百姓作乱,安插刺客刺杀我,你有什么话说?” 郑师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此事我并不知情。” “不知情?那艾万华你可认得?” 郑师爷脸色一变,冷冷道:“艾家二少爷,老夫自然认得,有点头之交。” “怕不是见过这么简单吧。你们二人一同狎妓,放浪形骸,这是点头之交吗?” “李毅,你不要太过分。”郑师爷厉喝道。 “我过分,你与艾万华勾结,买通人手杀我,到底是谁过分?” “李毅,你莫要血口喷人。” 李毅一脸怒气瞪着郑师爷,“有人看到贼人曾经出入过你的宅子,也曾见他们出入过艾万华的别院,你们二人勾结,证据确凿。” 郑师爷脸色一变。 他没有想到短短两个时辰,李毅就将情况调查的这么清楚。 “哼,这些老夫并不知情,可能是他人诬陷。老夫要回县衙和知县大人商议,与你说不着。” 说完就要离开。 李毅上前拦住郑师爷,喝问道:“还请郑师爷移步,让坊中百姓认了尸首,看看他们是否与你有勾结。” “你放肆,李毅,你个低微小官,竟敢对老夫无礼。” 李毅冷声道:“来人,请郑师爷一同去查案。” 针锋相对时,突然铜锣声响起。 一顶绿顶软轿行来,米脂县知县宴子宾下了轿子。 郑师爷如同找到了主心骨,顿时哭喊着道:“县尊,求你为我做主啊。” 宴子宾点点头,看向李毅道:“李巡检,郑师爷乃是我的幕僚,此事还是交给本官处置吧。” 他说话虽然客气,却是毋容置疑的语气。 “县尊,郑师爷事涉刺杀下官一案,有人证曾见贼人进出他的宅子,此案和他脱不了干系。” 宴子宾冷哼一声,“李巡检,刑名审讯乃是本官的职责,你一个小小的巡检,只需听本官命令就好,此事不容你多管。” “若是下官非要管呢?” 宴子宾再无之前的唯唯诺诺,喝骂道;“大胆。李毅,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本官作对?你是要造反吗?”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 宴子宾冷着脸,一脸厌恶的望着李毅。 “李巡检,本官乃是进士及第,天子门生,又是你的上官。之前对你忍让过多,你不要自视过高,自误其身。” 宴子宾反常的举动,让李毅有些惊讶。 他不明白,短短时间内,宴子宾的态度怎么转变了。 忽然间,街上有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边的奔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膀大腰圆,长相凶恶的武官。 他一脸络腮胡,胡须如同黑针又硬又密,一双细小的眼睛冷酷残忍,如同骑在马背上的黑熊,横冲直撞。 武官根本不在乎路上的行人,催动战马,大声的叫骂着。 行人们惊叫着让开,许多百姓摔倒在地,街上一片混乱。 战马嘶鸣,凶恶武官野蛮的勒住战马,停在了李毅面前。 他并不下马,只是用细密的眼睛打量着李毅,马鞭一指,冷笑道:“你就是甘泉李毅?”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并不回答。 “果然是个贱胚,不知尊卑,你他娘的可知老子是谁?” “你他娘是谁老子不知,我也不知。”李毅冷笑道。 武官微微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一张黑脸由红转黑,又由黑转红,哇哇一叫,抽出大刀怒喝道:“老子劈了你。” 说完催动战马,大刀毫不留情的向着李毅脖颈劈来。 李毅脚步一扎,虎牙枪猛然上挑,如同一轮圆月闪着寒光,和大刀在空中相撞。 巨大的力量震得武官脸色一红,连同战马竟然后退几步,反观李毅,脚步纹丝不动。 武官脸色一变,要知道他骑马前冲,可是讨了许多巧劲,竟然都未能占据上风。 杀神李毅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旁边的宴子宾被突然的打斗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的劝说道。 “贺把总,李巡检,且慢动手。” 贺人龙冷冷看着李毅,刚刚吃了亏的他,已经知道自己并非李毅对手。 傻子才动手。 宴子宾转身看着李毅,厉声道:“李巡检,此案本官自然会调查,你先返回碎金镇,没有本官下令,不许干预此案,听明白没有。” “呵呵,郑师爷乃是县尊的幕僚,其中还有艾万华与他勾结,此案若是下官不管,是不是又像之前一样不了了之。” “李毅,刑名审讯是本官的事情,本官给你几分颜面,你莫要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这件事,你没有资格干涉。” “宴知县,之前艾万华买通贼寇去县牢杀我一案,有结果了吗?艾万华强暴妇人,殴打乡民,艾家派家丁袭击县城,这些有结果了吗?这些事下官都有线索,都有证据,你若是敢将艾万华抓起来,数罪并罚,下官绝不干涉,你敢吗?” “你敢吗?” 李毅大声的质问宴子宾。 宴子宾一张老脸气的通红,眼神怨毒的望着李毅,却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子要是敢,这个知县还干的下去吗? 第109章 挡我者死 “李毅,你再敢放肆,莫怪本官不客气了。”宴子宾喝骂道。 贺人龙也握紧大刀,怒声道:“宴知县,与他多说个什么。先杀了这小子再说,后面再按个罪名,你们这些文官最擅长了。” 宴子宾转过头狠狠瞪了贺人龙一眼。 你他娘的不会说话少说,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 “兄弟们,整军,将人抢过来。李毅若是敢反抗,杀无赦。” 贺人龙天不怕地不怕,本身就是莽夫。 他这次本就得了艾家和延绥总兵的暗示,那就是借机除掉李毅。 此时正是时候。 两百骑兵轰然大叫,战马踏步,纷纷抽出兵刃,一股战场厮杀的凶悍吓得周围百姓脸色大变,纷纷狼狈逃走。 原本站在李毅身边的捕头衙役,哪里还敢停留,一个个早就灰溜溜的躲在远处。 “李毅,本官最后命你放了郑师爷,返回碎金镇。不然,此刻你就算死在这里,也是藐视上官,目无王法,罪有应得。” “杀,杀,杀。” 骑兵高举兵刃,一脸凶狠的盯着李毅。 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将他砍成肉泥。 “李兄弟,退吧。你就一个人,莫要白白浪费性命。”高一功跑上来,拉住李毅。 边军凶悍的气势,吓得高一功一脸紧张。 他再三劝说,可是李毅不为所动。 “高大哥,你先退去吧。” “李兄弟,山不转水转,不要为了一时之气,冲动丧命啊。” 高一功紧紧抓住李毅的手臂,想要将他拖走。 可是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拖得动李毅。 郑师爷哈哈大笑道:“李毅,这世道上下一体,上有皇亲贵胄,下有官绅大户,可从未有市井小民的位置。你侥幸得个官身,干嘛想不开非要与我等作对?知进退,懂尊卑,这样才能飞黄腾达;像你这么死心眼,像那茅坑里的石头,莫说澄清玉宇,天朗水清,只怕是自身难保。” “这为官做主,是为皇上做的,是为官绅大户做的,偏偏就不是为小民做的,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毅目光冷峻的望着他,“人就是人,从来不是草芥。” “真是冥顽不灵。” 郑师爷皱着眉头,向着宴子宾走去。 “噗嗤” 冰冷的枪尖映照着冰冷的寒光,刺进了郑师爷的后背。 染血的枪尖从前胸穿过,鲜血顺着刀刃低落,在抽出的瞬间,热血喷泉般的溅射而起。 郑师爷身躯僵硬,满脸不敢置信的想要回头,可是他的力气顺着胸口的伤口迅速流逝,眸子里流露着不甘、愤怒、怨毒还有一丝怅惘,渐渐被沉沉的黑暗所笼罩。 “噗通” 郑师爷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惊得呆立当场。 李毅没有理睬他们,走上前拔出短刃,猛然一挥。 郑师爷的脖子当即被斩断,李毅将他的人头扔在宴子宾面前,脖颈处血浆喷溅,不管是宴子宾还是精锐边军,都吓得呆住了。 “宴知县,案犯想逃,我已经手刃。” 李毅目光凌厉的望着宴子宾,沉声道。 宴子宾被血腥的一幕吓坏了,扑通一下瘫软在地上。 贺人龙高举大刀:“杀。” 马蹄奔驰,强劲的马蹄声叩击在地面上,如同千军万马,杀气冲天。 李毅神情冷峻,翻身上马,大喝道:“挡我者死。” 说完竟然纵马突进,一骑对战百骑。 贺人龙身后十八家丁骑兵紧紧相随,形成锋利的冲击阵型,宛如一把长剑,向着李毅杀去。 街道狭窄,其余骑兵纷纷列阵等待。 双方纷纷怒吼。 李毅一枪挑飞贺人龙的大刀,冲进后面的骑兵之中,枪刃刺穿一个边军的骑兵,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让俊朗的神情多了一丝狰狞。 “杀。” 李毅爆喝一声,虎牙枪如闪电般的挥出,两个边军骑兵被打得吐血倒飞。 金戈铁马之间,李毅肩膀被三眼铳击中,口中血水吞咽,他双眼血红,冰冷的杀机让出招越来越冷厉,手中虎牙枪不断刺出,等到前面一空,只见边军骑兵列阵不前,正满脸惊愕的望着自己。 “杀。” 李毅调转马头,手中虎牙枪直指贺人龙,催动战马,竟然率先冲锋而来。 贺人龙脸颊抽搐,心中滴血。 刚刚一波冲锋,自己的精锐家丁竟然死伤五人。 如今见李毅又杀上来,不由心中一跳,狠毒的眼睛闪烁着一丝畏惧。 这李毅是什么怪物,竟然凶悍到这种地步。 “受死。” 贺人龙大吼一声,胸中怒火焚烧,催动战马向着李毅迎去。 他瞪大细小的眼睛,手中大刀劈砍而下,如同泰山压顶般劈向李毅的头颅。 李毅巍然不惧,手中虎牙枪一挥,和大刀相撞。 贺人龙只感觉虎口一疼,电光火石之间,低头躲过枪刃的横扫,大刀向着李毅大腿砍去。 李毅纵马一跃,变枪为棍,借着战马下坠的冲力,虎牙枪伴随着劲风,劈打而下。 贺人龙连忙举刀抵挡,只觉得一股巨力压在身上,刀身弯曲,竟然发出令人窒息的金铁交鸣声。 而贺人龙胯下战马悲鸣一声,曲腿连连后退,在强大的力量下,摔倒在地。 周围的贺人龙家丁顿时惊慌失措,阵型露出缝隙,被李毅纵马冲出,连杀二人。 而家丁们根本顾不上反击,连忙跳下战马,去扶被战马压住的贺人龙。 战场坠马,一个不好就会被马蹄踩死。 贺人龙被家丁从战马下拖出来,灰头土脸,一条腿还被压断了。 他无比怨毒的盯着李毅,甩开扶着自己的家丁,指着李毅大骂道:“别管老子,今日谁杀了他,赏银一百两。” 听到赏银,边军骑兵眼睛顿时一亮。 只是看着浑身浴血,握着虎牙枪骑在马背上的李毅,又慢慢熄灭了贪欲。 杀神李毅的勇武,他们刚刚可是看的明白。 只怕真上去厮杀,这银子也是有命赚,没命花啊。 就在贺人龙大发雷霆,让部下围攻李毅的时候,一队仪仗敲敲打打而来。 看到督粮道参政的旗牌,边军骑兵纷纷让开了道路。 一顶六人轿子缓缓行来,洪承畴掀开轿帘,一脸怒容的走出来。 见到洪承畴,贺人龙立刻收起了张狂的脾气,连瘸带拐的迎了上去,跪在地上。 “卑职延绥总兵标营把总贺人龙,拜见参政大人。” 贺人龙是莽夫不假,但也知道谁强谁弱。 洪承畴如今圣眷正浓,上任封疆大吏指日可待,他早就想傍上这条粗大腿。 洪承畴一脸冰冷的扫了一眼街上的场景,凌厉的目光盯着宴子宾,沉声道。 “宴知县,这是何情况?” 宴子宾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扑通跪下。 “参政大人,李毅当街行凶,杀死下官手下师爷。贺把总想要将之逮捕,可李毅仗着勇武,抗法不遵,对抗官兵。” “可本官怎么听说,是郑师爷买通刺客,暗杀李毅。李毅为了公道,想要调查此案,而你,米脂县知县为了庇护手下,以权压人呢?” 洪承畴眼神犀利的望着宴子宾。 宴子宾有些惊愕的抬起头,他不明白,李毅不是恶了洪承畴吗?怎么现在洪承畴会为他说话。 这自然是洪玉莹的女儿风的功劳。 洪承畴被迫放弃李毅和史可法,却并不厌恶他们二人。 经过洪玉莹的劝说,洪承畴已经打算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人尽其用。 他还需要利用李毅,谋取自己需要的军功。 “宴知县,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洪承畴盯着宴子宾,身上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宴子宾低着头道:“此事还在调查,无论是否是真的,李毅也不可当街行凶啊。” “既然要调查,那就调查个清楚。大明官员,竟然被人刺杀,这个案子本官会上奏布政使和按察使,让他们过问。” 洪承畴停顿一下,继续道:“至于李毅,王左挂在延安府南面作乱,制台大人下令本官召集官兵剿灭,李毅也要随军作战。就让他先戴罪,调查清楚之处,再行处置。” 宴子宾听闻这话,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洪承畴帮助李毅,是要利用他剿灭王左挂。 “下官听凭大人指示。” 宴子宾不敢破坏洪承畴的大事,立马答应下来。 洪承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贺人龙,严肃道。 “贺把总,边军把总与官府巡检在街头厮杀,这成何体统?你可知罪。” 贺人龙着急道:“参政大人,卑职是为了帮官府做事,并非有意的。” 洪承畴点点头,脸色舒缓道:“此次延绥总兵调你前来,也是随本官剿灭王左挂。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本官不予追究,你今后老实听令,莫要胡作非为。“ 贺人龙立刻磕头领命。 洪承畴见他虽然粗俗,却身材高大,手下也都是精锐骑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早就听说贺人龙作战勇猛,可为人凶残,杀良冒功,这才故意打压,杀杀他的草莽气。 解决了这两人,洪承畴走到李毅的面前。 “李毅,你也不要闹了。此事告一段落,你回碎金镇招兵,五日后随本官南下剿贼。” “参政大人,郑师爷只是帮凶,真正的凶手另有他人。” “怎么?你连本官的话也不听了吗?”洪承畴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质问道。 “艾万华三番五次要杀我……” “本官说了,此事告一段落。你想做什么?难道要让米脂县乱起来,要让整个延绥大户都和官府作对,你才满意吗?”洪承畴怒声大骂道。 李毅微微一愣,低头沉思。 他明白,艾万华坏事做尽却能一直逍遥法外,并非只是官府一味地纵容。 官府的行政能力只能辐射县城周围,大量的乡野村落,需要靠官绅大户来收税。 如今陕西饥荒,贼寇四起,官府府库空虚,朝廷国库空虚,上下都没有钱粮,要想赈济饥民,筹集军饷,官府需要去求这些官绅大户。 抓了艾万华,治他的罪,只可能激怒艾家,让官绅大户成为官府的敌人,这会让局势更加糟糕。 洪承畴作为四品大员,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毅不得不遵从。 他躬身听令,和高一功打了声招呼,返回碎金镇。 第110章 秀娘的心事 而洪承畴让宴子宾处理收尾,自己也返回了府邸。 刚进府邸,洪玉莹就脚步匆忙的迎上来。 “爹爹,李毅怎么样了?” 洪承畴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不过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这般着急,还是忍着不快道。 “事情已经解决。李毅无恙了。” 洪玉莹闻言松了一口气,恼怒道:“这艾家真是无法无天,竟然敢刺杀李毅,爹爹难道不管管吗?” 洪承畴瞥了自家女儿一眼。 平日里你娇蛮任性,无法无天的次数也不少,还好意思说别人。 “艾家和李毅的交锋日渐激烈,艾应甲几次三番让我对付李毅,看来接下来,他们之间还会有诸多腥风血雨。” 洪玉莹满脸担忧道:“那爹爹可要护着李毅。” 洪承畴呵斥道:“你懂个什么。为父谋求延绥巡抚的官职,还需依仗艾家的助力,如何能与他们作对?” “可父亲今日不也帮了李毅了吗?”洪玉莹不服气的道。 “这能是一回事吗?为父缺乏军功,李毅勇武过人,手下团练更是以一当十。如今为父手下标营战力不足,剿灭贼寇,还需要用到李毅,艾家知道这个情况,他们不会多说什么的。” 洪玉莹还想说什么。 但洪承畴已经有些不耐的摆摆手道:“为父已经走上一趟,你不要再劝说为父帮助李毅了,快退下吧。” 洪玉莹知道父亲疼爱自己,但也有限度。 当下只能委屈的扶着洪承畴,孝顺的道:“女儿扶爹爹回去休息。” 洪承畴有些无奈的摇头苦笑,拿这个宝贝女儿没有办法。 另一边,李毅返回碎金镇。 一众人见李毅浑身浴血,吓了一大跳。 当得知艾家暗算自家巡检,还请了边军把总贺人龙要杀自家巡检,顿时披甲执锐,要杀上米脂县。 李毅让人拦下他们,好言相劝,这些愤怒的团练青壮才回了营房。 云娘得知李毅受伤,慌忙跑出来。 她看到李毅胸口鲜血淋漓,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眼中含着泪光。 李毅笑着道:“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没来得及止血,才显得恐怖。” 云娘脸上梨花带雨,扶着李毅进了自家小院。 李过带着高小甲而来,要给李毅疗伤。 等到李毅脱掉内衫,胸口一个手指粗的血洞出现,还在留着黑红的血水。 李过一见,有些迟疑道:“师父,你这是火铳打伤的吧?” 李毅点头道:“此刻手持短管火铳,我一时不察,被击中。” 云娘站在一边,满脸担心的问道:“过儿,快些给你师父疗伤啊。” 李过脸色有些沉重的站起身,迟疑道:“火铳打伤,伤口里面一定有铅弹。我虽然挖过箭头,可铅弹有毒,若是刀刃刮不干净,师父此伤只会越来越重。这需要懂得此伤的郎中才行。” 云娘闻言顿时惊慌失措。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着李过道:“你派人分别去榆林和米脂,找可以治疗火铳伤口的郎中,不要怜惜银子,将他们请来。” 李过点点头就要出去。 这时,秀娘突然道:“夫人若是放心,我可以试试。” 云娘有些吃惊。 云娘解释道:“我父亲曾经就是军中郎中,治疗过火铳,还写过册子记录。我当家的生前曾被火铳打伤,是我按照书册为他疗伤,敷上专门草药,这才好转。” 云娘想了想,去往榆林要一天时间,时间太长。 而秀娘为人低调,内外秀中,应当是有把握,才敢毛遂自荐。 她想了想,看向李毅。 李毅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勉强道:“夫人决断就好。” 云娘闻言脸色一肃,拉着秀娘的手道:“秀娘姐姐,此事就烦劳你了。” 秀娘微笑道:“巡检有恩与我,此事义不容辞。” 云娘去烧水,李过也去找草药。 秀娘走到李毅面前,见他脱掉内衫,露出健壮的肌肉,微微有些脸红。 随着体质的提升,李毅的肌肉线条无比分明,仿佛每一块肌肉强健协调,拥有巨大力量的同时,保持身体灵活,不会显得笨重。 秀娘伸出手指,想要看看伤口。 可是随着健壮的肌肉越来越近,她的脸也越来越红,听到李毅的呼吸声,闻着那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只觉得晕头转向,脑袋里闪过画面,夹紧了双腿。 “嫂嫂。” 一声呼喊,让秀娘身子一颤,回过来神。 “嫂嫂,你尽力医治,不要太过紧张。”李毅安慰道。 秀娘脸庞羞红的点点头,将脑海里羞人的画面赶走,连忙找到李过挖箭头的刀刃,先是在热水里煮了一会,再用干净的麻布擦拭。 她按照父亲手册的记录,先打开伤口,然后寻找铅弹。 好在铅弹虽然变形,但没有破碎的太厉害。 找出三块碎片,将伤口清洗一遍,就避免了铅毒的影响。 等到清理完,秀娘已经满头大汗。 她有些不舍,又松了口气,为李毅绑上伤口,就端着血水慌里慌张的走了出去。 等到她返回自家的偏房,捂着风韵犹存的胸口,脑袋里全是李毅健壮的身体,那充满诱惑的气息。 想到这具身体蕴含的力量,若是享用起来是何等的幸福,秀娘就忍不住心悸,心里痒痒的,连带身体也起了反应。 但礼教的压力让她很快冷静下来,看着丰韵的身体,一遍遍的逼自己压制心中的悸动。 第二天一早。 秀娘早早地起床,为自家孩子还有李毅夫妇准备早饭。 大女儿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走出来,乖巧的要帮着烧火。 秀娘心疼道:“困了就多睡会。” 小丫头一边烧火,一边道:“娘,你昨晚说梦话,吵到我了。” 秀娘一怔,“娘说什么梦话了?” 小丫头想了想,开口道:“好像是‘不要,不要,不要……停’。” 等她说完看向自己娘亲的时候,发现她一张脸羞得通红。 “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专心烧火吧。” 等到早上,李毅神清气爽的起了床。 云娘穿戴好衣衫,对着床上的李毅埋怨道。 “你伤口还未好,若是伤口裂开怎么办?这段时日,断然不能像昨晚那样纵容你。” 李毅笑着爬起来,玩味道:“昨晚我只躺着也未动,伤口怎么裂开?夫人能者多劳,接下来几晚还是多多辛苦你了。” 这番话让云娘闹了个红脸。 她恼怒的瞪了李毅一眼,并不接话。 李毅站起身,因为受伤无法抬胳膊。 云娘为他穿上内衫直裰,外面是灵芝纹蓝色长袍,头上戴着网巾。 相较于巡检,更像是书生。 看到自家郎君相公如此英俊,云娘心中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她只是担心李毅的身体,云雨之欢,她也是受用无穷。 穿戴好之后,云娘又端来水。 李毅洗漱一番,换了药,这才出了房门。 “嫂嫂,早饭可是做好了。” 李毅看到秀娘的身影,笑着问道。 “啊!” 秀娘吓了一跳,看到李毅之后,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转身就跑。 李毅满脸疑惑,这秀娘是怎么了? 他出了院子,去街上看看。 灾民青壮正在出工。 以工代赈之后,李毅只赈济老弱妇孺,青壮要不然做工养活自己,要不然自谋生路。 这些灾民还是吃苦耐劳的,有了他们的帮忙,碎金镇官道两侧房屋修整的很快。 在关卡旁,高小甲已经将一座两层小楼改成了酒楼。 商队行商若是累了,可以在小楼喝茶休息。 若是愿意在碎金镇过夜,酒楼还有几座院子可供住宿。 不得不说,高小甲办事的效率还是很强的。 一大早,就有两支商队在酒楼用了饭食,招募的伙计迎来送往,端着肉汤,举着面饼,服侍这些商人用饭。 高小甲见李毅进来,连忙迎上来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李毅四处看了看,“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啊?” 高小甲有些得意的笑道:“酒楼是现成的,用心经营,倒是不难。” “几天后,你师娘会在碎金镇重开学堂。到时候有算术课,你们少年什的人都要去上课。” 听到算术,高小甲眼前一亮道:“太好了。我这段时间总算明白师父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客栈账本若是不懂算术,太难看懂了。” 李毅笑道:“你这么想,那这算术一定能够学会。” “对了,师父。我昨日听商队说,王左挂在延安府南面作乱,官府要进剿,是不是真的?” 李毅微微一愣,这件事他还是昨日从洪承畴那里听来的,没想到高小甲竟然知道。 “三边总督杨鹤下了令,让督粮道战争洪承畴领兵剿灭王左挂。我应该也会参战。” 高小甲闻言高兴的道:“我就知道韩掌柜不会骗人。” “韩掌柜?” “是耀州卖布匹的商人,他想暗地里做私盐的生意,与范大哥谈了几次。” 高小甲解释一番,继续道:“师父,你若是去了耀州,可以去找他。他在耀州有些能力,相信能帮上一些忙。” 李毅点头应下,问道:“范永年的买卖做的怎么样了?” “范大哥说我们将盐卖到米脂县各个村庄的做法简直是得小失大。他通过关卡结识了一些商队,拉拢一些人分割私盐份额,报给他们之后,让他们去各地售卖。如此一来,利润比之前高了五倍。” 因为之前私盐出量不多,李毅就通过李自成的关系,卖给各个村镇。 考虑都是些穷苦百姓,利润并不高。 而范永年一上来就找各个商队合作,也就是将这些商队变成了分销商,通过这个方式,不仅能够卖出更多的私盐,也能提升利润。 不得不说,范永年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手。 两人正说着话,李过突然找上来。 他气喘吁吁的道:“师父,史可法来了,要见你。” 上次三边总督杨鹤离开,将史可法也带走。 一段时间未见,李毅也有些想念。 他跟着李过出了酒楼,沿着街道走了几步,就看到一身官服的史可法正在和灾民攀谈。 见到李毅,史可法微微一笑,拱手道:“李毅,今日可好?” 李毅上前笑着道:“风风雨雨,倒也生了许多事。大人升官了?” “幸得制台大人提拔,暂任管粮通判,负责延绥赈济。” “赈济?这可不是个好干的官职。”李毅道。 史可法叹了口气,“饥民遍地,嗷嗷待哺,官府却无粮也无银,赈济一事,千难万难。” “钱粮都在官绅大户手中,要想赈济灾民,无非两个办法?” 史可法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一是向官绅大户讨要钱粮,让他们通晓情理,拿出钱粮。” 史可法苦笑道:“此事何其难也。不瞒你说,本官走访数十户豪商大户,他们都不愿拿出钱粮。” 李毅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只有第二种办法。逼他们拿出钱粮?” 史可法微微一怔,“如何逼他们拿出钱粮?” “隐匿田产,瞒报漏报,蓄奴害民,这些都是他们的要害。只要抓住,不愁他们不拿出钱粮。” 史可法望着街道,沉思不语。 过了好一会,他转头对李毅道:“此事稍后再议,今日我来,是有个好消息。” 李毅满头雾水。 史可法招来随从,拿出一封文书道:“因碎金镇一战,你杀退鞑靼,救助百姓,制台大人和洪参政为你请功,朝廷特例提拔,升你为百户,任碎金镇防守官一职。” 明朝镇戍营官制中,营官是没有品级的。要想区分等级和待遇,就要搭配官阶。 比如防守官就是李毅的差遣官职,而副千户则是他的官阶。 直接从九品芝麻官,变成正六品的百户,可以算是连升六级,不所谓不快。 而这个防守官,则是守备下的官职,属于守城兵,与把总相当,也称防守把总,负责守土护民的。 升了官,还是主管一地的防守官,李毅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此之后,他便能正大光明的竖起李字五方旗,有掌号金鼓旗手,建立一支完备的军队。 而高杰等参与碎金镇一战的人,也都有封赏。 其中李自成、高杰、高老实、刘大勇、刘宗敏升为总旗,任碎金镇管队。 听到自己升官了,众人都高兴地咧嘴直笑。 第111章 碎金军 史可法如今帮着杨鹤赈济饥民,事务繁重,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早早的离开。 李毅送他离开碎金镇,返回的时候,只听到养伤的卫所兵发出欢呼声。 走进一听,原来是卫所兵的赏赐也发下来了。 这次斩获颇多,一个鞑子人头按照军功制度,朝廷会赏赐二十两银子。 可是如今朝廷没有银子,赏银折半,发了些布匹粮食充数,连李毅的赏银算在里面,也就算糊弄过去。 但这样,对于这些卫所兵也是一场意外之喜。 从来都是被朝廷扒皮吸血,今日竟然能见到朝廷的赏赐,真是奇了怪了。 除了赏赐,自然也有升官。 虽然卫所武官冒功抢功,让卫所兵们升官的少了一些,可这次功劳太大,也有部分卫所兵升了官。 斩首少的实授一级,斩获颇多的,实授两级。 整个碎金镇陷入狂欢之中。 李毅看在眼里,也不由为他们高兴。 碎金镇一战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此次获赏授官,这些卫所兵就能摆脱穷苦无助的日子,活的像个人样了。 既然是众人同乐的大好事,李毅大手一挥,让云娘带着妇人们去宰鸡杀猪,今日众人好好庆祝一番。 宴席上,卫所兵们喝酒吃肉,气氛热闹起来之后,一个个忆苦思甜,有的潸然泪下,有的大骂贪官。 这都是卫所兵的老传统,李毅也见过几次,见怪不怪。 后来众人纷纷上来向李毅敬酒。 他们有今日,自然明白是靠李毅得来的。 李毅来者不拒。 他体质强大,连喝几大碗也丝毫不醉,大叫痛快。 等到酒过三巡,场面也平静下来,李毅开始招兵。 他如今是防守把总,杨鹤批准他可以招募三百官兵。 这是朝廷拨发钱粮,登记造册的边军。 虽然不知道这些钱粮什么时候能发下来,李毅也想尽快扩充手下。 这次招募的对象,就是碎金镇一战生还的卫所兵。 至于为什么招募这些兵丁,李毅有三点考虑。 第一,就是自己对他们有恩,经过私发赏银,治伤抚恤,这些卫所兵已经和李毅深深的绑定。 第二,则是这些卫所兵大战幸存,都是凶悍敢战的精兵。李毅扩张军队,首先要保证这支军队有强大的战斗力,而只要经过队列训练,掌握军阵,这些卫所兵定然会成为李毅手下最强的力量。 第三,则是这些卫所兵都住在米脂县各乡里,农会扩张等等,都需要用到他们。 果然,李毅要招兵的话一说,卫所兵立马答应下来。 相比于跟着那些贪婪狠毒的武官,他们自然想在李毅手下当兵。 两天之后,随着李毅招兵的公告发出,之前返回乡里的卫所兵纷纷涌入碎金镇,报名募兵。 李毅让李过带着人登记造册,第一天就招满了三百人。 第二天还有卫所兵陆续前来,等到他们知道李毅招满人后,一个个捶足顿胸,后悔莫及。 李毅只好出面安抚,保证下次扩军,定然优先招募他们,这些人才哭丧着脸离开。 既然团练成了边军序列,李毅之前的团练编制自然要改。 他定下五人一伍设伍长,五伍一甲设甲长,四甲一队设管队,三队一总设把总。 每一伍设长枪三角旗。 每一队设醒目方形旗。 而最主要的自然五方‘李’字大旗。 要知道旗帜在军队调度方面十分重要,起到战场指挥的作用。 每队要选出旗手,再搭配金鼓手,起到指挥的作用。 一队管队由李毅这个把总兼任,刘宗敏任副管队。 高杰任二队管队,李狗蛋任副管队。 高老实任三队管队,刘大勇任副管队。 三百余人的军队建制成型,李毅起名叫碎金军。 当然,这是纳入边军体系的力量,另外李毅还有别的力量。 那就是布颜为首的骑兵队。 布颜是蒙古人,并无战功,暂时不能纳入碎金镇的序列,不过军队作战,不能没有骑兵。 李毅就让布颜带着二十名兀良哈族人,组成骑兵队,他任管队,只等立功之后,李毅为他请赏。 另外,甘泉团练虽然没有,却诞生了碎金团练。 李毅让各里的村庄组织青壮团练,五日一小练,十日一大练,三十日一比试。 由碎金镇农会拨发钱粮,维持各里的团练。 这些团练平日里守护乡里,关键时刻可能被李毅掌握,编入军队。 这些,就是李毅手下所有的武装力量。 榆林镇,总督衙门。 杨鹤非常明白朝廷的政策,那就是以抚为主,以剿为辅。 年初平台召对,他正是以主张招抚,才被崇祯皇帝选中,出任三边总督。 每每想到这里,杨鹤就心中后悔。 自己怎么就这么显眼包。 朝廷无人愿意处理陕西乱局,自己这时候露头,自然会被架在陕西民乱这把火上。 他科举任官,除了当过知县这种实务官,后面多是都察院御史官位,一直是清流文官。 按理说他这个清流应当是留任京城,谁成想被朝廷会推成了封疆大吏,主管最复杂的陕西。 陕西边镇林立,鞑虏凶狠,流民遍地,贼寇嚣张,官场复杂,他一个清流文官,根本没有信心能处理得了。 眼下只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尽力弥补。 他的政治任务是招抚流贼,赈济饥民。 凭借着在米脂县和洪承畴的交锋,他获得了十万石粮食,又从艾家敲诈了一些钱粮,正好用在招抚上。 史可法为人正派,又才识敏捷,杨鹤重用,招他入总督府任官,主持延安饥民赈济。 至于李毅,杨鹤虽然看重他。 但此子桀骜不驯,关键时刻反对洪承畴的命令,今后未尝不会这样对待自己。 杨鹤打算先观察历练一番李毅,磨去他的棱角,再重用。 第112章 女人的交锋 看着又原地爆炸的队列,李毅捂着脸不忍直视。 这已经是碎金军训练的第三天,可是每当甘泉青壮费尽心力将队列维持住,在总旗的命令下齐步走的时候,队列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有些卫所兵竟然跑到别的队里,他的队长拿着鞭子用力抽打,都拉不回这些憨直的人。 虽然这种场面,让习惯了甘泉团练秩序井然的李毅有些泄气,可他还是劝说自己,应该给这些卫所兵多一点时间。 相比于一张白纸的团练青壮,卫所兵受过一些军事教育,却相应的也有一些弊病。 不管怎么样,李毅要打造的是一支有着严格记录,专业训练的职业军队,而不是打仗时扛长枪,和平时种地赚钱的卫所兵。 他叫来了管队,开会研究怎么处理这些暴露的问题。 这也是李毅的一大习惯,不管是农会还是碎金军,一旦发生什么事,就喜欢开会讨论。 一群人蹲在一起啃个大饼,喝碗汤,将事情说了一遍,再集思广益拿个主意,各自去处理。 开完的时候,被几个愣头青气疯的高杰,挥舞着鞭子要狠狠的体罚那些不听话的官兵。 李毅狠狠瞪了他一眼,高杰这才冷静下来。 “把总,如今三百人刚刚成军,彼此并不熟悉。我看还是让老团练的人出马,带着他们加练。” 老团练就是原本的甘泉团练。 原本的团练青壮都是从乡野村汉一步步学习队列、厮杀,然后成长为精兵的。 他们有充足的经验,让他们教导卫所兵,倒是好主意。 一群人集思广益,很快拿出个章程。 最后,李毅提出将每日两餐,恢复成每日三餐,而且要杀羊熬肉,给训练的官兵补充营养。 等到开完会,李毅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女子,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儿?” 洪玉莹娇笑着道:“怎么,这碎金镇是什么龙潭虎穴吗?我为什么不能来?” 看着身穿华丽对襟云纹锦袍,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掐着腰的洪玉莹,李毅有些无奈的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世道混乱,你应该小心点。” “你在担心我?”洪玉莹眼睛一亮。 李毅摇摇头,苦笑道:“你是洪参政的女儿,轮不到我担心。” 洪玉莹原本的笑脸冷下来,盯着李毅讥讽道:“这么说,你是害怕我父亲责怪,才这样说的?” 面对着性格多变的洪玉莹,李毅实在是没有办法。 “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李毅心情有些烦躁,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 可偏偏洪玉莹就吃这一套。 她收起任性,有些委屈的低声道:“我父亲派人来给你传话,正好我在米脂县呆的有些闷,就一起来走走,顺便看看你。” 这时,旁边的洪承畴亲随递过来一封书信。 李毅打开一看,原来是贼寇王左挂将要攻打耀州,洪承畴五日后要南下,去解耀州之围,需要李毅带兵跟随。 这件事,李毅之前就已经知晓。 他放下书信,望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洪玉莹,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在碎金镇逛逛吧。” 洪玉莹闻言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碎金镇并不大,李毅带着洪玉莹也就走一刻钟就逛完了。 然后洪玉莹又提出要去李毅的住所看看。 反正来都来了,也是该请洪玉莹去家中喝杯茶。 李毅带着她回到小院,正好撞到秀娘。 秀娘见到李毅,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低着头出了门。 李毅也见怪不怪,径直的往里走。 反倒是洪玉莹一脸警惕的望着秀娘的背影,对这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生起了几分敌视。 “呀,毅哥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云娘拿着算术册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跟在李毅身边的洪玉莹。 “这位姑娘是谁啊?” 李毅还未回答。 就见洪玉莹优雅淡定的走上前道:“若是我没猜错,你定然是李毅的未婚妻云娘吧。” 云娘点点头,有些疑惑道:“姑娘是……” 洪玉莹带着几分冷淡道:“云娘可叫我玉莹,家父乃是陕西督粮道参政洪承畴。” 听到眼前的姑娘,竟然是洪承畴的女儿,云娘有些惊讶的望向李毅。 李毅走到云娘身边,笑着道:“玉莹姑娘在米脂县带着太闷,就跟着信使来碎金镇逛逛。” 云娘点点头,柔声道:“既然如此,毅哥儿你要记得,待会亲自送玉莹姑娘回米脂县。” 李毅笑着应了声。 见二人如此亲密,洪玉莹的眼神变得有的冰冷。 “不必担心。自从上次我遇到贼寇,李毅出手相救之后。但凡我出门,都有家丁护卫。” 说着话,洪玉莹一步踏出,在李毅身侧站立,用身体将李毅与云娘分开。 李毅眉头一皱。 好似感受到了李毅的情绪,洪玉莹冷哼一声,走进了屋内。 她仿佛宅院主人般打量一圈四周,然后走到主位坐下。 望着身穿橙红锦缎小袄,外罩紫黑镶金边棉袍,披着雪白兔毛披风的洪玉莹,云娘有些紧张的望着李毅。 李毅捏了捏她的小手,无奈的苦笑。 “云娘何必拘谨,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这般模样,倒是显得我在欺负你似的。”洪玉莹淡淡道。 “你去倒些茶水。” 李毅拍拍云娘的手,让她出去准备。 第113章 偏执的洪玉莹 “你到底想干什么?” 洪玉莹淡然道:“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你甘愿放弃我,也要和她长相厮守。” 李毅眉头微皱,冷冷的看着她。 洪玉莹瘪瘪嘴,有些委屈的道:“我哪一点不比她好。只要你娶了我,荣华富贵、仕途前程都能轻易得到。” “和这个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系?才貌、家世,哪一点我不比她强。难道就为了几年的感情,你就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李毅沉默不语。 他实在要被这个任性的大小姐折磨疯了。 洪玉莹噘着嘴劝说道:“她能给你什么?顶多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可这些我也能做,不仅如此,我还能让我爹帮你升官,如今战事频繁,只要有他的帮助,你的仕途会很顺利,今后未尝不能拜将封侯。” “只要你与我成亲,不要说一个小小的艾家,就算是整个延绥大户,都不用放在眼里。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些你难道就不心动吗?” 李毅还未说话,就看到云娘走了进来。 她眼眶有些发红的端来茶水,虽然知道面前的豪门贵女是和自己抢夫婿的,依然平静的递上去茶水。 望着那双坚定的眼神,洪玉莹挪开了视线。 但转眼她冷冷的道:“你该离开他。这样下去,你是在耽误他。” 云娘轻轻的道:“他是我的夫婿,我们已经成婚了。” 洪玉莹俏脸冰冷的道:“你知不知道,前几日若不是我劝我父亲出面,李毅很有可能会被宴子宾与贺人龙杀死。” 云娘的脸蛋无比苍白,她沉默了片刻,回头望向李毅。 李毅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转过头看着洪玉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玉莹姑娘,你该离开了。” 洪玉莹脸色陡然惨白,望着李毅的眼睛有些忧伤,又有些愤怒。 “李毅,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洪玉莹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刚刚踏出院门,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不明白,自己请父亲几次帮李毅,还尽量弥补两人间的关系,让父亲重用他,可为什么李毅始终不愿意接受自己。 自己堂堂四品大员的女儿,难道就比不上一个乡野村姑吗? 洪玉莹越想越气,她有些恨李毅,但更恨云娘。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李毅一定会接受自己。 五日之后,洪承畴还未发兵耀州,就听闻韩城龙门渡被贼寇王左挂攻陷,龙门渡守城兵三百人迎战,大败。 千总王佐和百户刘爵都被农民军打死。 杨鹤如今正在加紧对王嘉胤的围堵,手下并无多余力量对付王左挂。 于是他下令让洪承畴征召官兵,率军南下,剿灭王左挂一部。 延绥官兵大多云集在陕北一带,要剿灭农民军实力最强的王嘉胤。 这就造成洪承畴无法召集太多官兵,除了他手下标营三百人,能动用的只有延绥把总贺人龙三百人,以及碎金防守把总李毅手下三百官兵。 而王左挂与混天王张应金,还有小头目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加在一起有近五千人。 洪承畴明白,这是自己带兵打仗的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所以他早早就准备好了,不仅向延绥总兵要来了贺人龙,还缓和与李毅的关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今打仗,是需要先发钱粮的。 朝廷欠边军两年多的粮饷,他们不暴动掀起兵乱就够仁义了,要想让他们打仗,只有先发钱粮,他们才会收拾行囊行军。 洪承畴身为督粮道参政,自然是不缺钱粮的。 到了指定的日期,李毅率领碎金军南下米脂县。 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各队至少能做到行止有据。 米脂县外已经建了一个简陋的兵营。 除了李毅,今天贺人龙还有标营的官兵都会在兵营中过上一晚,明日一早南下韩城。 碎金军刚到兵营,就有人来通报,让李毅去大帐内议事。 既然入了军营,一切都是军法从事。 李毅不敢懈怠,让各管队安置手下,他快步赶去了大帐。 进入大帐,只见身穿绯色官袍,一脸严肃的洪承畴坐在上位。 李毅有些惊讶,按照规矩,主官都应当是最后才露面,入座议事的。 由此可见,洪承畴心中怕是也有些紧张。 “李把总,请入座。” 原本的杨把总已经升任千总,但他面对李毅,依然客客气气,请李毅坐在身边。 虽然杨把总官阶比李毅要高,但碎金镇一战中,李毅一骑挡下鞑子骑兵,救下溃败的标营官兵,是标营官兵的救命恩人。 他虽然不敢违抗洪承畴的命令,但心里依然敬重李毅。 李毅点点头,走到杨把总身旁坐下。 一脸络腮胡的贺人龙坐在对面,细小的眼睛冷冷瞥了李毅一眼。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就商讨军队建制,还有行军的安排。” 合兵作战,自然也要分清楚主次。 洪承畴的标营自然是中军,而贺人龙手下精锐边军,应当是前锋前军,自己碎金镇刚刚建制,应当是后军。 而钱粮方面,洪承畴会先发下一部分钱粮,让各军先拿去犒赏官兵。 这年头,欠饷加上武备废弛,想要提升官兵的积极性,就要先发钱粮。 事情大致安排妥当,洪承畴又站起身强调军法无情,让各军听从指挥,若有作奸犯科、不听号令者,斩。 中军标营自然不会不听洪承畴的命令,他这番话是在警告李毅和贺人龙。 四品大员,再加上巡按御史刘忠州的支持,洪承畴以军法杀一个小小的把总,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贺人龙一直想找个文官当靠山,闻言后,拍着胸脯保证听令行事。 军议结束,三人就陆续起身离开。 李毅正要走出军帐,就听到洪承畴沉声道:“李毅,你留下。” 李毅微微一怔,不太明白洪承畴为何要留下自己。 他转身站在一旁。 “李毅,你可知道,碎金镇一战后,本官本可联合按院,治你狂悖浪战,不遵上命的罪名的?”洪承畴缓缓开口道。 李毅眉头一皱,望着洪承畴没有说话。 “后来是玉莹劝说,本官才打消这个念头。不然你莫说升官,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洪玉莹? 李毅有些惊讶。 “参政大人,你是说是玉莹姑娘劝说你?” “是的。玉莹虽然找借口,说本官要立军功,需要你。可本官知道,她其实是想帮你。” 李毅沉默下来。 他没有想到,洪玉莹在背地里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再想到前几日自己对她的无情,李毅突然有些惭愧。 “李毅,本官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你对玉莹有救命之恩,她少女怀春,几次帮你,也算是了报答了这份恩情。今后,你要离玉莹远点,听清楚没有?” 李毅点点头,他听出了洪承畴语气中的警告。 实际上,他也确实不想招惹这个任性偏执的大小姐。 走回驻地,李毅这才收回心神。 他先去巡视了军营,看到管队们开始组织人手挖掘旱厕,修补军帐,燃起篝火,这才放下心。 第114章 救济民夫 当天晚上,洪承畴不仅亲自巡营,还带着人以酒肉犒赏官兵,体现自己爱兵如子的一面。 这一招虽然很老套,但也很好使。 吃人的嘴软,官兵们对于洪承畴交口称赞,都说这次遇到了厚道的主官,士气也比刚刚合兵的时候好上一些。 第二天,大军开拔。 贺人龙的前军在整军后率先向南行军。 然后就是中军。 最后才是后军还有辎重。 李毅骑在马背上,沿着如同长蛇般的行军队伍巡视。 这次的战争,是他了解大明官兵的好机会。 这支队伍虽然成分复杂,但是却很好的反映了大明军队的构成。 前军的贺人龙部是边军精锐,队列稍显凌乱,可是官兵人人披甲,兵器染血,面容刚毅有股淡淡的杀气,一看就是百战老兵。 中军的标营是洪承畴从陕西各卫所挑选的精兵强将,他们队列整齐,装备精良,可是他们进退一板一眼,牢牢守护洪承畴,如同被拴住的猎犬,训练有素却恰恰少了些边军的凶悍。 至于自己手下的碎金军,成军时日太短,虽然纪律严明,队列整齐,可缺少甲胄,兵器也大多锈蚀,全军火器只有十几支三眼铳,一门虎蹲炮。若是说优点,那就是军中甲长管队皆是自己一手训练的甘泉青壮,如驱臂使,能够有效掌握军队。 不得不说,大明虽然内忧外患、日暮西山,但是镇戍营兵体系还是保留了一支强大的军队,难怪农民军烈火燎原,最后都被镇压下去。 要是换成其他朝代,怕是早就被李自成推翻了。 大军徐徐前进,李毅巡视一遍,返回后军。 这时,一支跟在军队后面,押送辎重的民夫部队缓缓的跟了上来。 边军作战,辎重由车营运载,暂时可卸掉辎重,用厢车垒成营盘。 可是三军合一,战力尚且不如,更别说组建车营了。 于是宴子宾征发徭役,让青壮民夫运送辎重。 虽说经过张居正的改革,徭役已经并入税赋之中,减轻官府对于百姓的剥削。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地方官府以此提升税赋,却巧立名目,设立新的徭役来奴役百姓。 要知道,徭役就是生产,生产则有回报。这些回报,自然是进了官府衙门的口袋里。 于是,百姓们不仅要交更多的税赋,还是要服徭役。 这些民夫,就是米脂县征发的徭役。 李毅端坐在马背上,看着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民夫从身边走过。 说是走,但更像是爬。 民夫们弯着黢黑的脊背,如同牲畜般拉着沉重的辎重车,他们大多披着破烂不堪的短袄,好些连鞋子都没有,赤着脚走在坚硬的地上,脚上、手上、背上布满血痕,可民夫们如同没有痛觉般,满脸麻木的一步步向前。 望着形如枯槁,被残酷的现实折磨成鬼一样的民夫,李毅想了想,招来刘宗敏。 “你带一甲人手,前去绥德县收购一百五十人所需的旧鞋旧衣。” 刘宗敏虽然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了。 当天夜里,大军走了六十里,在绥德城外安营扎寨。 等到民夫竖起营墙,挖好壕沟之后,李毅带着人手进了民夫的营地。 见到有武官走进来,民夫们如同受惊的兔子,一个个冷漠而警惕的望着李毅一行人。 官府的贪婪,让他们天生对官充满了畏惧和憎恨。 李毅走上前,招招手。 刘宗敏带着人从车上搬下来箩筐,里面都是各种旧的鞋子衣物。 “我是甘泉里李毅,与大家一样都是米脂人。如今任后军把总,与大家同行,白天应该有人见过我。”李毅声音洪亮的道。 “可是原本的碎金镇巡检李毅李大人?”一个民夫大着胆子问道。 李毅点点头。“你认得我?” 民夫喜极而泣道:“李大人,小人是杨家庄农会的,我去碎金镇开会的时候,见过你。” “农会的?那你为何会在这里?”李毅微微一愣。 有农会在,官府违法征发徭役,农会一定会出面阻拦的。 民夫哭丧着脸道:“这次县太爷发了话,每个庄都要出人。我们庄加入农会,只需要出三个人;若是没有农会撑腰,要出二十人。” “你叫什么名字?”李毅问道。 “小人王五。” “王五,民夫里有多少农会的人?”李毅问道。 “大概有十几个人。” 李毅点点头,吩咐道:“你召集农会的人,组织民夫们出来挑选鞋子衣物。” 听到有鞋子和衣物领取,民夫麻木的脸上多了几分期待。 虽然农会发展迅速,但古代信息闭塞,还是有许多村庄并不知道。 这时,在人群里的农会成员,立刻与有荣焉的述说农会的种种好处。 听说农会能帮着抵制苛捐杂税,减少佃租印子钱的利息,这部分民夫都满脸惊讶,露出羡慕的神色。 在知道眼前的把总就是农会的建立者,不由收起了警惕戒备,多了几分期待。 在李毅的指挥下,民夫农会算是成立,由原本的农会成员负责组织管理。 他们知道民夫的情况,所以一部分将旧鞋子衣物按尺寸分开,让民夫按照脚长排成三队,挑选鞋子衣物。 半个时辰后,脱去烂成布条的黑油破衣,穿上鞋子的民夫,也有了几分精气神。 这突如其来的馈赠,让民夫心中感动。 现实残酷,他们从无过多的期待,不碰到残暴贪婪的官员就够了,没想到还会给他们下发衣衫鞋子。 于是民夫纷纷下跪,对着李毅千恩万谢。 李毅拉起来两个人,对着民夫们道:“我出身低微,年前还是甘泉里一个乡民。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大家的日子过得都苦,可正因此,才更应当互帮互助。我等有同乡之谊,又同是贫苦出身,我会多照顾你们,今后但凡有苦难,可让王五告知我。” 这就算是间接让王五成为民夫头目。 一套旧鞋衣物让民夫对李毅充满感激之心,如今听到这番话,纷纷大声应和。 第115章 仁义之名 随后李毅又招来管理民夫的小吏。 小吏是米脂县户房出身,自然知道李毅的大名。 不过不同于底层百姓的仁义之名,他听得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传言。 “如今民夫一日几食,吃的是什么?” 小吏战战兢兢的道:“禀报李把总,民夫所吃的都是自带的粮食,大军扎营时才可生火做饭。” 这又是封建王朝的传统艺能,白白地使唤百姓去干活,还要让百姓自备粮食,有时候居住也要自己搭窝棚。 “今后民夫一日两食,早晨稠粥,晚上再加一份咸菜。” 听闻此言,小吏有些为难道:“军粮只能让官兵享用,若是分些给民夫,小人没有这个能力。” 李毅知道他一个小吏,确实不敢自作主张。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待会我就去拜见洪参政,说这件事。接到文书之后,不可轻待。” 管军粮可是最有油水的职务,小吏在县衙听过不少手段,如今倒是有些意动,不知能不能发一笔横财。 只是下一秒,李毅的话让他如坠冰窟,立刻收起了这些小心思。 “我会偶尔前来巡查,若是发现有贪墨粮食,以次充好的,定斩不饶。” 在民夫们千恩万谢的欢呼声中,李毅离开了民夫营地。 刘宗敏有些不明白,低声道:“把总,你为何对这些民夫这般好?” 李毅神情平静的道:“对他们好不应该吗?” 刘宗敏有些迟疑道:“把总仁义,见不得百姓受苦,这我是知道的。可是,可是……” “可是未免有些妇人之仁是吗?” 李毅将刘宗敏没讲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刘宗敏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这些民夫都是米脂人。贺人龙是边军将领,洪承畴是地方大员,他们可以不顾及民夫死活,可我身为米脂人,不能这样做。宗敏,你要记住,这世道官府不可信,我们要想安身立命,壮大实力,就要立足底层,团结所有能团练的力量。 帮助这些民夫,对你我来说是小事一桩,可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救命之恩。若此事能让农会实力更强,更多米脂人信赖崇敬我们碎金军,那就要不予余力的去做。” 李毅这番话说的很直接,也算是在传递自己做事的准则。 那就是不管农会,还是碎金军,都要积极团结底层百姓,以此为基础壮大自身。 但是还有更深层次的理由,李毅并没有明说。 那就是后世认知的影响,他只是无法接受民如草芥的现象,想让这些民夫都能活得像个人。 不管怎么讲,民夫的处境,在李毅的干预下,确实好了许多。 当天,洪承畴接到李毅请求为民夫发粮的建议。 一百多人吃些粮食,这种小事洪承畴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大战在即,李毅还有重用,他就同意了这件事。 无论是什么时候,八卦的传递速度都是极快的。 很快,李毅为民夫发放鞋子衣物,还请求为民夫发放粮食足食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军队。 贺人龙得知这个消息,撇撇嘴,评价李毅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杨千总也觉得李毅做这件事是费力不讨好。 只有日子过得艰难的底层官兵,议论着这件事,不由期盼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上官。 李毅一番举动,不仅帮了民夫,也是为他树立起仁义的形象,隐形中收拢了许多人心。 俗话说仁者无敌,就是这个道理。 第二天一早,掌号就吹起了第一遍喇叭。 这是让官兵收拾好行囊,抓紧时间做饭的信号。 等到饭食做好,又响起了第二遍喇叭声。 这是提醒兵丁赶紧师范,收拾出门,到教场集合。 而随着教场集合完,会响起第三遍喇叭声,这就是行军的命令。 这有点像后世军营里吹起床号,吃饭号,还有行军号。 至于不同,那就是后世军人拖拖拉拉,大不了被关禁闭,在这里则会被斩首示众,脑袋挂在旗杆上。 但不得不说,李毅觉得这大明许多方面,与后世也有相通之处。 大军开拔,行军速度很快。 不同于后世记忆里的大军行军,往往是日行三十里。 明军规定,事缓则骑兵需昼夜行一百二十里,车营步兵八十里。 而若是事急,骑兵需昼夜日行一百五十里,车营步兵一百里。 他们这支军队是整合军队,行军的距离也在六十里以上。 按照行程,去往韩城需要八九日。 离开绥德境内,大军就进入清涧县境内。 接下来几日相继穿过延川县、延长县,进入宜川县。 相比于延安北面的贫瘠荒凉,延安南面要好上不少。 这是因为,延安南面多商贾富户,所以许多村子稍显富足,有许多大宅院。 可是正因此,沉闷行军的军队,发生了一些变故。 李毅骑着马,带着布颜等人站在一处黄土高坡上。 只见河岸边,有几具无头的尸首被黄土掩埋在坑中。 可能是因为掩埋的匆忙,风一吹,露出了尸首。 一个惊魂未定的乡民瑟瑟发抖的站在一边,磕磕巴巴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昨日前军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牧民赶着山羊来河边饮水吃草。 贺人龙部下本就掳掠成性,不遵军纪,这几日行军苦闷,他们就想夺了山羊改善伙食。 可这些山羊是牧民的命,双方发生冲突,凶残的边军就拔刀杀了这些牧民,然后斩掉头颅,拿去请功。 李毅眉头一皱,这可是杀良冒功,洪承畴之前三令五申,贺人龙竟然还敢这么干。 晚上,他带着乡民进了中军大营,将此事上报给洪承畴。 没想到洪承畴头也不抬,只是淡淡的问了乡民几句话,就说会调查此事。 当天晚上,贺人龙入中军回话,自然是百般辩解,并且表达忠心。 接下来要对阵王左挂的大军,洪承畴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惩治贺人龙。 他不仅不惩治,还大加勉励,让贺人龙纳头便拜,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奋勇杀贼。 第二天。 李毅就见乡民的脑袋挂在旗杆上,一双眼睛早就被乌鸦啄成空洞,长着黑漆漆的嘴巴,在风中摇摆。 洪承畴下令,大战在即,全军需严明军纪,积极备战,不得松懈。 至于扰乱军心的乡民,自然是以贼寇奸细的身份被斩首。 第116章 官民如仇敌 有了洪承畴的警告,接下来前军也收敛许多。 但也是只劫掠,不杀人而已。 大军进入宜川县境内,驻扎在一个庄子里。 占地十几亩的大宅院在奉上五百两银子,两百石粮食之后,暂且逃过一劫。 这还是因为大宅院的主人,是西安府知府的亲戚。 至于大宅院周围的几个富户,却没有这么好运。 贺人龙手下蛮横的撞开院门,闯进去搜刮一遍,主人们皆被驱逐出去,若是见到姿色姣好的女子,也少不了欺凌一番。 其余乡民也多受盘剥,费心豢养的家禽皆被官兵勒索走。 等到洪承畴的中军赶到,贺人龙部下已经轻车熟路的打扫首尾,将女子和苦主看押起来。 贺人龙恭恭敬敬的在庄口迎接,挑了上好的宅院供洪承畴歇息,并且还有婢女伺候。 然后返回营地,将掠夺来的苦主尽皆杀死,人头斩下来硝制起来,以备接下来报功。 如此罪行,罄竹难书。 只是苦主一家已经被杀绝,其余乡民心中愤恨,可也不敢招惹。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 贼匪掠夺只是野蛮抢掠,还能有人幸存。可官兵掠民,却无人能够逃脱。 如此行径,洪承畴并非不知道。 可他明白,朝廷连饷银都发不出来,此时制止抢掠,就是挡官兵的财路,会引起军队不满。 到时候不要说打仗,若是哗变起来,自己也会有危险。 军队,可不是好带的。 更不要说是欠饷的军队。 大军很快接近宜川县县城,这时候,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支千余民壮的团练,挡住了前军。 贺人龙哪里将地方团练放在眼里,他指挥骑兵冲散对方的阵型,砍杀几人。 可是非但没能吓退团练,反而被群情激奋的民壮们团团包围起来。 好在并非敌人,团练也没有冲上去搏命,围杀前军。 但这也吓了洪承畴一大跳,连忙让李毅丢下辎重,率军与自己汇合,去解救贺人龙。 李毅率领碎金军,与标营三百人汇合,六百人的军队缓缓向前推进。 并非是官兵不急,而是战况不明,军队需要保持体力准备厮杀。 六百精锐官兵缓缓押上来,立刻让地方团练感受到了压力,整队后撤。 李毅率领着骑兵队在旁边观察,发现这支团练队形散乱,兵器五花八门,但在守护家园的决心下,一个个倒是血气上涌,有几分敢战的勇气。 包围被解除,贺人龙率领骑兵狼狈的逃了回来。 他一时大意,只率领骑兵冲击,却没想到对方像是不要命一样,让自己吃了亏。 中军升帐,要商议军务。 李毅刚到帐外,就看到贺人龙一脸恼怒的走来,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洪承畴坐在主位上,一脸平静。 杨千总开口道:“对方派人前来,自称宜川团练,问罪我等残害百姓,掳掠成性,想让我们离开宜川县境内。” 贺人龙怒声骂道:“这群刁民,我等奉命讨贼,他们竟然袭击大军,狂悖乱法,如同贼寇。按我说,他们就是王左挂的贼兵,直接杀了报功就是。” 杨千总抬头看了洪承畴一眼,继续道:“宜川团练乃是宜川官府募集训练,不可妄动。” 贺人龙却狞笑道:“那正好,一起杀了,倒是能发一笔横财。而且过了宜川就要进入韩城境内。此时让儿郎们见见血,打个大胜仗,立功获赏,也能鼓舞士气不是。” 洪承畴听闻此言,神情有些意动。 他看向一旁的李毅,开口道:“李毅,你也说说吧。” “大人,李把总是菩萨心肠,恨不得吃斋念佛,怕是不敢杀人。”贺人龙冷冷道。 “我能否杀人,米脂城门口,贺把总不是见识过了吗?” 贺人龙双眼一瞪,愤怒的看着李毅。 李毅不为所动,继续道:“宜川团练让大军离开宜川,到底是不是故意为难,贺把总心中应该明白。” 贺人龙腾地一下站起来,怒声道:“李毅,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而已。” “李毅,你有种把话说清楚。这些刁民阻拦大军,袭击官兵,难道不是贼寇吗?” 李毅嗤笑一声,“贺把总这段时间,勒索民财,收获颇丰,怕是比贼寇更像贼寇吧。“ “李毅,你竟敢辱我。” 贺人龙闻言握住腰刀,拔出了一半。 但是当他看到李毅冰冷的目光,顿时想起来自己不是李毅的对手,不由得愣在原地。 好在这时候杨千总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同袍兄弟,何必伤了和气。” 贺人龙得了台阶,‘噌’的一声收了腰刀,冷哼着坐了下来。 洪承畴看着李毅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李毅抱拳道:“此刻若爆发冲突,军队与官府内讧只会遭人耻笑,更不要说自相残杀,得不偿失。卑职以为,还是商谈一番,让官府团练让开,放我们去韩城。” 洪承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你去谈。” 李毅微微一愣,这件事不应该交给文官吗? “参政大人,我去谈自然可以。只是接下来行军途中,需要做到秋毫无犯。” 洪承畴想了想,点头道:“此事本官应允了。接下来大战在即,是该严正军法,免得被宵小所乘。” 这句话后半部分,则是说给贺人龙听得。 李毅接了命令,让布颜带人跟着自己,去了宜川团练前。 团练民壮望着李毅一行人,毫不掩饰眼里的憎恶和仇恨。 官兵视民如草寇,则民视官兵如仇敌。 大明的百姓和官兵之间,并无军民鱼水情,只有防备和仇恨。 在快被团练民壮的目光杀死时,一个五十来岁,身穿青色道士服,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文士走了出来。 他身上有浓厚的书卷气,一看就是读书人。 团练守土保民,这与自己当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李毅跳下战马,迎上去客客气气的抱拳道:“米脂县碎金镇防守官李毅,敢问阁下是谁?” 老年读书人冷哼一声,“老夫泾阳县王徵,天启二年进士。” 李毅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个老年文士竟然是个进士。 “王老,大军正要去解韩城之围,军务紧急,你为何让团练阻挠大军南下?” 王徵虽然年老,此刻却底气十足的指责道:“尔等乃是官兵,怎可一路掳掠百姓。这几日多少乡里被你等所害,家破人亡,比比皆是。” 果然是贺人龙造下的冤孽。 李毅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解释道:“王老,中军标营乃是督粮道参政洪大人手下,军纪严明。而我手下刚刚成军,断然不敢做这些事。” “那刚刚冲击我等,滥杀无辜的,不是你们的人马吗?” “那群人马是前军把总贺人龙以及他手下边军。” 第117章 西学大师王徵 “将杀人者交出来,然后赔偿苦主,离开宜川县,此事了结。” 李毅笑着摇摇头。 “杀人者是边军,财货也被边军瓜分了,至于离开宜川县,大军要尽快赶去韩城,横穿宜川县是最快的一条路。” 王徵一脸恼怒的喝道:“尔等杀良冒功,残害百姓,难道就不怕老夫上报朝廷,治你们的罪吗?” “不怕。”李毅轻轻的摇摇头。 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让王徵愣在原地。 李毅只好解释道:“韩城被贼寇王左挂围困,朝廷如今最想要的就是解困,不会为此治罪。而且领军的是督粮道参政洪承畴,他是地方大员,能压下此事。” 王徵有些茫然。 “王老,我来的时候请示了洪参政,他保证接下来会约束贺人龙,而且回军的时候会绕开宜川县。这是最大的让步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王徵点点头,他明白,在大势面前,自己无力为力。 这一刻,原本倔强的王徵好像更加苍老。 等到李毅商谈妥当,回到了中军禀报的时候,洪承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一封文书就叫到了李毅的手里。 洪承畴下令,让宜川筹措大军十日所需的粮草,并且王徵率领的宜川团练,也要跟随大军南下讨贼。 李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就像一伙强盗,闯入百姓家中蹂躏其妻妾,抢夺其财产,最后还要百姓奉上粮食,跟在屁股后面给自己当帮手。 等到宜川知县看到文书的时候,立刻哭丧着脸喊苦。 去年遭灾,宜川流民遍地,百姓饥寒倒毙者不下千人,粮仓也被朝廷搬空去讨贼,如今县衙穷的叮当响,哪里来的粮食供支援大军。 可是在强硬的洪承畴面前,宜川知县只能一面找官绅大户商讨捐粮,一面追缴税赋。 为了凑够这些钱粮,不知道宜川多少百姓会家破人亡。 洪承畴并不理会这些,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剿灭王左挂。 大军歇息两日后,就在宜川百姓仇恨的目光中继续南下。 这个场面让李毅头皮发麻。 而李毅的后军,也多了一支友军。 可是这支友军却并不友好,身为宜川人的他们,对碎金军十分厌恶和仇视。 王徵虽然年迈,身子骨很好。 他带着这支团练加入后军,向南行军。 原本他对李毅的感官并不是很好,但是随着大军开拔,倒是改观不少。 原因就是,不同于横行霸道的前军,也不同于盛气凌人的中军,李毅的后军纪律严明,从未有骚扰百姓的事情发生。 而且后军行军专门沿着道路行进,为了不践踏春苗,还会整编队形,若遇到躲闪不及翻倒的牛车,还有伍长带着部下上前扶起牛车,护理兵察看伤情,为农夫疗伤。 王徵实在忍不住,趁着歇息的时候走到李毅身边,询问了起来。 李毅笑着道:“王老,我手下都出身寒微,深知农稼之苦,果腹不易。为此,每次拔营的时候,都要让管队三令五申,不可践踏一根青苗,更不能骚扰百姓,不然军法处置。” “可是杀良冒功,奸淫抢掠,不才是官兵一贯的作为吗?”王徵毫不留情的问道。 “升官发财,自然人人喜欢。可人非禽兽,并非天生就想杀人。官兵军纪废弛,皆因朝廷拖欠饷银太久,官兵无力维生,再加上武官放纵,这才惹得天怒人怨。” “你这是在为那些贼兵辩解了?”王徵追问道。 不得不说,这个王徵虽然人不错,可有点杠精。 李毅只好解释道:“这是事实。敢问王老,若一饥饿待毙的灾民见到他人手里有面饼,会如何作为?” 王徵思量片刻,叹息道:“怕是会动手抢夺。” 李毅点头道:“同样,官兵无粮无饷,要想活下去,只能选择暴行。我这么说并非是辩解,而是事实如此。” 王徵有些不服气的道:“难道所有官兵都是活不下去才抢掠的吗?” “自然不是。财帛动人心,太平盛世也有小偷小摸,剪径抢劫的贼寇,官兵中自然也有这样的人。” 王徵大笑道:“这样说,你承认官兵中有人贼性难改了?” 望着一脸胜负欲的王徵,李毅苦笑着道:“人皆有私欲恶念,并非官兵独有。此乃个人成长的影响,需要以教化来劝人向善,而并非一杆子打死,这样岂不是添了许多冤魂。” 王徵闻言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他对着李毅拱手道:“李把总一番话,让老夫汗颜,今日受教了。” 两人一番谈话,之间的隔阂倒是少了许多。 李毅学识繁杂庞大,什么都能和王徵聊上两句。 两人闲谈间,王徵提到自己翻译的《新制诸器图说》。 李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面前的老书生竟然是天主教徒,而且是和徐光启并称为南徐北王的西学大师。 而王徵也发现李毅对西学也颇多了解,有些知识竟然是他也不知道的。 就在两人军队互相看不对眼,剑拔弩张的时候。 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然丢下军队,结伴去了宜川县城外看王徵主持建造的水车。 宜川县城坐落在银川水和丹阳川的交汇处。 王徵花费了五百两银子,在河边建造了一个三丈高的水车。 望着精铁打造的齿轮机械系统,李毅看着王徵的眼神,有些炙热。 这老杠精,可是个人才啊。 绝对不能放过。 随着王徵和李毅交情日渐深厚,宜川团练和碎金军也消除了隔阂。 大军来到了宜川与韩城的交界地。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战争,军营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洪承畴不断的派出哨骑打探流贼的情况。 王左挂的军力安排,军力配比,动向情况,这些都需要查探清楚。 大战前的日子无比的宁静。 王五带领着民壮为宜川团练和碎金军分发着肉汤和面饼,面饼上还刷了一层酱料。 王徵拿过一张饼咬了一口,死面有些干硬,可这个倔强的老头还是咬下来一块。 “不错,盐分很足,还有油星肉沫,你们的伙食不错。” 李毅笑着道:“王老,你可算是占到了便宜。前军和中军可是在吃醋布盐巴煮的糊糊,只要后军才会有这等美食?” “嗷?”王徵有些不相信。 打饭的王五赔笑着道:“李把总给每个官兵发了一笔补贴,虽然只是几十文钱,可也足够吃到油星盐巴,再加上一碗肉汤。” “这又有什么深意?” 李毅解释道:“很简单,活的越像人,再是妖魔鬼怪,也要披着人皮生活。” 王徵微微一愣,然后抚掌大笑道:“这话说的好。朗朗乾坤,天日昭昭,妖魔鬼怪自然就无所遁形。” 两人说着话,有传令兵前来禀报,让李毅和王徵去中军议事。 在探查了足够的情报之后,洪承畴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118章 洪承畴的军略 军帐中的洪承畴神情冷酷,随着战事越来越近,他的话也越来越少。 这是在养威。 随着洪承畴眼神冰冷的望向军帐的众人,无论是亲信杨千总,还是骄兵悍将贺人龙,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李毅自然不会触这个眉头,要知道大战之前是要祭旗的。 而不遵军令,行状无礼的将领人头,是震慑三军,严明军纪最好的祭品。 “王左挂乃是哗变边军出身,身边聚集着八百边贼,两千土贼,另外裹挟青壮四千,兵力已经达到七千余人,各位如何看?” 边贼就是边军逃卒,土贼则是矿工、农夫。 “贼寇看起来人多,但大都是乌合之众。参政大人一声令下,卑职定然斩下王左挂人头奉上。”贺人龙大声道。 洪承畴冷哼一声。 “若是贺把总能率三百人斩下王左挂的人头,本官保举你为一游击可好?” 贺人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额头冒汗的陪着笑,不敢再大放厥词。 “大人,我军千人,加上宜川团练,对付王左挂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只要和韩城守军内外夹击,击败王左挂,并非难事。”杨千总小心的道。 洪承畴面无表情的道:“本官此次是要剿灭王左挂,若只是击败他,有何用处。”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毅,不满的哼了一声。 “李毅,你如何看?” 若是大军扎营的第一天,洪承畴就问这个问题,李毅会真的以为他在问军略。 此刻,李毅明白洪承畴心中一定有了决断。 “卑职谨听参政大人命令就是。” 洪承畴深深的看了李毅一眼,沉声道:“贼寇灵活多变,一旦遇挫,定然奔走,逃出生天。所以,此战要想剿灭王左挂等人,必须先诱敌,再杀敌,最后十面埋伏,一举剿灭。” 说到这里,洪承畴指着地图上龙门渡的位置。 “龙门渡是王左挂东逃的必经之地,也是他存放粮草财宝的地方。只要打下这里,吸引王左挂领兵来攻,就能起到诱敌的作用。但若官兵势大,王左挂必定舍弃此地,向西逃至耀州,所以另需在韩城西面的梁山挡住贼军。而本官则会指挥各地助战的卫所兵组成大网,将王左挂捆在网里,如此,此战才能尽全功。” 众人都听懂了此战的关键。 那就是需要一军攻下龙门渡,吸引王左挂的进攻,拖住他。 只有这样,洪承畴才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十面埋伏,彻底剿灭贼寇。 可是面对王左挂七千人,他们这点人马怕是不够。 洪承畴说完看着李毅道:“本官会率领宜川团练和标营在梁山阻敌,龙门渡,就交给你和贺人龙两部。“ “敢问大人何人为主?”李毅问道。 “你为主,贺人龙为辅。” 贺人龙脸憋得通红的站起身。 可是在洪承畴冰冷的目光下,又满脸不甘的坐下。 李毅对与农民军作战并无兴趣。 见贺人龙满脸屈辱的模样,笑着道:“参政大人,贺把总手下军力更强,此战还是以边军为主,卑职为辅吧。” 贺人龙满脸惊讶的看着李毅。 “参政大人,卑职久经战阵,此战必定得胜,以报大人知遇之恩。”贺人龙连忙道。 洪承畴想了想,点头道:“那以你为主,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卑职遵命。” 李毅开口道:“参政大人,贼寇兵力数倍于我军,卑职手下急缺火器,甲胄还有伤药。” “本官会从标营挪用些给你。” 离开军帐的时候,贺人龙跟出来,瞪着眼睛道:“李毅,算你识时务,主动将主将位置让与我。此战你给我小心点,莫要拖老子的后退。” 说完气势汹汹的离开。 等到李毅返回营地,中军的军令也跟着发了下来。 不一会,洪承畴送来了二十套铁甲,五十套棉甲,还有两门小炮,二十杆鸟铳。 军令大如天,没人敢懈怠。 李毅让各管队整军,率领碎金军出营地的时候,正好看到贺人龙一部。 嚣张跋扈的贺人龙带着两百骑兵,两百步兵,冲出了大营。 不得不说,相比甲胄不齐,兵器简陋的碎金军,贺人龙手下边军兵强马壮,确实更加有实力。 两部人马一前一后,沿着黄河向韩城东面的龙门渡前进。 一路上的村庄,已经被战火摧毁。 残垣断壁之间,随处可见腐败的尸体。 有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乡民,看到大军路过,头也不回的逃进了山沟沟里。 越是靠近龙门渡,腐败的尸首,烧毁的房屋,游弋在荒原的野狗越多。 等到里龙门渡只有十里地的时候,李毅先一步亲自去探查情况。 布颜领着是个骑兵跟随,十里路转瞬即到。 李毅爬上一处山丘,看着下面的龙门渡。 虽然是个渡口,但因是连接山西的要道,商队旅人来往,早就成了一处繁荣的小镇。 只不过,此刻这个镇子却被战火摧毁。 李毅眼里极佳,看到戍守镇子的大都是身穿短打,手持大刀长矛的青壮,应当就是王左挂手下的土贼。 镇子有两处城门楼,却都是身穿甲胄的精锐边贼,看样子贼寇外紧内松,也在防备官兵的进攻。 李毅返回军中,贺人龙派来亲信,要商议接下来如何攻下龙门渡。 贺人龙一脸得意的坐在主位,看着走进来的李毅道:“李把总,斥候已经探明,龙门渡都是些乌合之众,我意让你部突袭拿下南城门楼,吸引贼寇,让我军从北门杀进去。” 李毅冷冷道:“南门贼寇人数远远多于我军,其中更有边贼,我军人少,时难对付。再说我军都是步兵,还未靠近城门就会被贼寇发现,还是请贺把总手下骑兵率先进攻,抢占城门接应我军。” 贺人龙推脱道:“我手下骑兵缺少马料,马蹄铁也损坏严重,暂时无法出战。” 该在李毅身后的高杰怒喝道:“贺把总,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儿吗?这种关键时刻,骑兵就应该率先出击。” 贺人龙上前一把拽住高杰的领子,瞪着眼睛恶狠狠的道:“一个小小的管队,也敢对老子不敬。” 说完猛然一推高杰,恶狠狠地瞪着李毅道:“夺取龙门渡,是参政大人的命令,我是主将,你若是不听命令,那就是触犯军法,老子这就砍了你的头。” 高杰满脸愤怒的盯着贺人龙。 第119章 拿下南门 李毅冷冷道:“我部都是步军,怕是还未接近城门,就会被贼寇发现。还是请贺把总手下骑兵率先进攻吧。” 贺人龙推脱道:“我手下骑兵缺少马料,马蹄铁也损坏严重,暂时无法出战。” 该在李毅身后的高杰怒喝道:“贺把总,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儿吗?这种关键时刻,骑兵就应该率先出击。” 贺人龙上前一把拽住高杰的领子,瞪着眼睛恶狠狠的道:“一个小小的管队,也敢对老子不敬。” 说完猛然一推高杰,恶狠狠地瞪着李毅道:“夺取龙门渡,是参政大人给你的命令,我是主将,你若是不听命令,那就是触犯军法,老子这就砍了你的头。” 高杰满脸愤怒的盯着贺人龙。 几人出了军帐。 高杰恼怒的道:“这个贺人龙,把总你将主将让与他,他竟然还想害咱们,实在是不当人。” 刘宗敏也劝说道:“把总,贺人龙心胸狭窄,为人狠毒,我们绝对不能信他。” 李毅自然信不过贺人龙。 “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无论如何,不能在南门与贼寇混战,这样就算胜了,也会伤亡过大。我们需要一个完全之策。” 龙门镇外层的房屋都已经被战火摧毁,只有夯土城墙包围的城内有贼寇守卫,占地大概有不到百亩,城墙高不过一丈。 李毅根本不可能听贺人龙的命令,让手下强攻南门,吸引贼寇的兵力。 这样做,碎金军的伤亡必定很大。 他叫来刘宗敏,让他带两个人乔装打扮成贼寇,押着一辆驴车向着南门赶去。 很快,贼寇就发现了驴车的踪迹,握着长矛探出头。 “管队,来了一辆车,跟着五个人,看样子是自家兄弟,要不要出城去查。” “不就五个人,放他们靠近城门口,省的爷爷们跑一趟。” 一个身穿棉甲的管队伸头看了一眼,“入他娘的,定然是前面的头目抢了好东西往回运。你们带着人去城门候着,查验清楚,怎么也要分些给咱们。” 刘宗敏里面穿着棉甲,外面套着灰色短打,赶着车来到城门口,仰头高喊。 “开门,我是苗把头的手下,有东西要运进城内。” 苗美是王左挂手下的大头目,守在门后的边贼连忙打开城门。 二十多个身穿棉甲,手持长矛大刀的边贼冲了出来,将驴车团团包围起来。 一旦他们发现问题,就会立刻将这五人砍成肉泥。 刘宗敏连忙上前道:“管队辛苦了,这是苗把头的货物,还请给个方便。” 边贼管队上下打量着刘宗敏。 刘宗敏被看的头皮发麻,额头也冒着冷汗。 好在贼寇纪律松散,人员死伤过快,很难辨认。 边贼管队只冷冷道:“苗把头这是发了财,也不知道有没有我等兄弟的份。“ 刘宗敏连忙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苗把头不说话,小的也没胆子做主,还请管队兄弟别为难我了,免得苗把头怪罪。” “少给我来这套。老子是王大帅手下的管队,苗美还管不到我的头上。我告诉你,见者有份,老子们在这里当看家犬,不给好处,就别想进去。” 刘宗敏一脸恼怒的从怀里掏出来两锭银子,不满的道:“这是苗把头给的赏,你们先分了就是。” 边贼管队一把夺过银子,掂了掂估摸有三十两。 苗美在王左挂手下有几分实力,他也不想得罪狠了,摆摆手,旁边的边贼纷纷让开了路。 勒索了好处,边贼们纷纷收起了兵器,嬉笑着迎上来让管队请酒。 一群人在城门口嘻嘻哈哈,正在这时,刘宗敏等人突然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拔出腰刀,狠狠的捅进身边的边贼胸口,然后举刀挥砍,转眼砍杀十几个人。 这突然的变化,让边贼们大吃一惊。 还是边贼管队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是官兵,杀了他们。” 城门内的边贼纷纷从城门内涌出来。 刘宗敏一刀砍翻面前的边贼,爬上马车,掀开上面的油布,露出车上的虎蹲炮。 “都他娘的散开。” 一声怒吼,刘宗敏取出火折子点燃虎蹲炮。 早就有所准备的官兵离开让开。 “轰隆” 一声巨响,密集的弹丸喷射而出,瞬间笼罩住城门口的一众边贼。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弥漫的硝烟中,数十名边贼满脸痛苦的躺在地上,捂着身上的血洞大声惨叫。 被一颗弹丸打断手臂的边贼管队还想站起来厮杀,可是见到远处烟尘弥漫,有马蹄声响起,立刻脸色一变。 李毅率领着手下骑兵,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 滚滚黄尘中,李毅手持虎牙枪刺穿边贼管队的胸口,用力一挑,砸翻一众边贼。 然后战马嘶鸣,虎牙枪枪刃闪动,一连杀死数人,冲进了城门内。 布颜带着兀良哈骑兵紧跟在后,他们张弓搭箭,纷纷向着城门楼上射箭。 被惊动的边贼惨叫着摔落城墙。 后面跑过来的碎金军也跟着冲进了城中,高杰带着人冲上城墙,肃清上面的贼寇。 高老实则带着人马,跟着李毅往城中冲去。 百余名边贼大吼着冲了过来,他们身穿棉甲,一脸凶悍。 布颜带着兀良哈骑兵,发挥游骑的灵活性,远离边贼,然后转身张弓搭箭,一番骑射。 可是除了布颜一箭射中边贼的头颅,兀良哈骑兵的箭矢都被棉甲挡住,只给边贼带来一些混乱。 弓箭精准度更高,射速更快,可是破甲能力实在比不上火器。 高老实带着碎金军赶来,如同海浪般冲向边贼。 虽然碎金军军纪严明,进退有度,可是训练时间尚短,战力并不强。 边贼们一开始被冲击的连连后退,死伤数人,可是转眼间,又重整士气反扑而上。 凶悍的战斗力,竟然让碎金军开始节节后退。 很显然,跟着王左挂四处掳掠征战的边贼们,也不是好对付的。 至少是现在的碎金军,无法对付得了的。 眼看着龙门镇贼寇兵力快速向这边赶来,李毅知道,必须尽快击溃这支边贼。 他勒住战马,挂住虎牙枪,拿出金弓张弓搭箭,一箭射中前排的边贼。 三石多的强弓,使得箭矢携着强大的力道,瞬间射穿一个边贼的胸口,将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边贼们脚步一顿,望着被箭矢带飞的同伴,一个个目瞪口呆。 李毅仗着手中弓箭犀利,一连射杀数人,打压边贼的士气。 然后拿起虎牙枪,骑着战马,像一把匕首冲进了边贼的队伍里。 他勇力过人,锋利的长枪横扫而出,就将两个边贼抽飞而去。 四周的边贼纷纷大吼着涌了上来,李毅仗着战马强壮,蛮横的冲破边贼的队形,手中虎牙枪左刺右扫,身后转眼间留下十几具尸首。 边贼们虽然久经沙场,可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要知道人力有限,一场大战砍杀一刻钟就体力不支,可面前这个官兵将领,竟然手持几十斤的长枪,轻易间洞穿人体,将百多斤的汉子抽的倒飞出去两丈远。 这还是人吗? 第120章 贼寇溃败 “杀上去,官兵人数不多。” 一声怒吼,一个披着铁甲,脸上有两道刀疤的壮汉撞开护卫,带着两百人向着这里奔来。 看样子,这一定是驻守北门的边贼主力。 李毅向着驻守城门的刘宗敏挥挥手,早就准备好的小炮顿时向天放炮。 “轰隆。” 龙门渡北面的树林里,贺人龙带着边军在这里等待。 听到炮声,他身侧的管队连忙道:“大人,李毅攻进了南门,吸引走了边贼主力,咱们是不是该进攻了。” 贺人龙端坐在马上,一脸玩味的望着喊杀声不断的龙门镇,冷冷一笑。 “急个什么?洪参政不是器重李毅吗?那咱们就让他多打一会,等到他和贼寇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再出手也不迟。” 管队迟疑道:“可是李毅只有三百多人,贼寇可是有千人啊。” 贺人龙握着马鞭,点了点管队的脑袋,骂道:“你他娘的是狗脑子啊。老子这么做,就是要让李毅死。只有他死了,洪承畴就不得不器重我,这样,老子才能飞黄腾达。“ 管队唯唯诺诺的道:“可是坐视不管,是军队大忌,若是洪大人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贺人龙嗤笑道:“碎金军一灭,洪承畴只能依仗老子,到时候,他定然不会重罚。” 管队闻言笑道:“还是大人聪明,小的还真是狗脑子。” “哈哈哈,老子的本事,你小子且学着吧。” 说完对着身后的几个管队喝令道:“都给老子听好了。没有老子的命令,谁都不许动。什么时候城内杀声小了,咱们再出兵。” 而碎金军这边,随着三声炮响,李毅并未听到贺人龙从北门杀进来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很显然,贺人龙并没有如约攻打北门。 要知道大军作战,军纪严明,失期者罚,浪战者斩。 贺人龙竟然胆大包天,公然卖队友。 这时,边贼主力两百人已经蜂拥而至。 在城门楼下,两百碎金军步步后退,根本无法抵挡两倍于自己的边贼。 好在这时,负责清城墙的高杰也带人围了过来,从侧面杀进了边贼中,才稳住了战线。 可是刀疤壮汉也不是吃素的。 他敏锐发现官兵后继无力,立刻抽调一百边贼迎向高杰,在防守住侧翼的同时,集中两百余边贼,向着高老实压了过来。 很显然,刀疤壮汉是想一鼓作气击溃对面的高老实,然后转过身吃掉高杰的一百人,将官兵彻底的赶出龙门镇。 随着刀疤壮汉大吼着带领三十名骑兵冲杀,高老实的二队步步退缩。 好在这时候刘宗敏见到战局不顺,留下五十名碎金军守住城门,自己带着一队剩下的五十余人冲了过来。 双方加起来七八百人,在城门内的狭小地带展开激烈的拼杀。 李毅明白,这样拖下去就算获胜,碎金军必然损失惨重。 更不要说还有数量更多的土贼,正往这边赶。 “刘宗敏,带着一队的人跟着我。” 李毅大吼一声,一踢马腹,率先向着居中指挥的刀疤壮汉。 擒贼先贼王,只要杀掉对方的将领,敌军必然溃败。 恰好此时,对面的刀疤壮汉也率领三十名骑兵迎面杀了过来。 很显然,他是抱着和李毅一样的想法。 李毅扫掉几支射来的箭矢,虎牙枪如疾风骤雨,将拦路的边贼挑飞出去。 厮杀之际,一柄长杆大刀向着李毅当头斩下。 呼啸的风声让李毅心中一凛,挥动虎牙枪撞开宽背大刀。 战马嘶鸣一声,缓缓后退卸下力道,李毅手中虎牙枪震动不止。 对面的刀疤壮汉也在发愣,但常年的厮杀让他并不惊怕,反而大刀一指李毅,大吼道:“好大的力气,小子,你叫个什么?” 耳边喊杀声不断,李毅倒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心情聊天。 他勒住缰绳,看着刀疤汉子喊道:“我是碎金镇把总李毅,你是何人?” “嗷?米脂县的杀神李毅?” “你认得我?”李毅惊讶道。 刀疤壮汉嘿嘿一笑,大喊道:“爷爷我清涧县飞山虎,记住爷爷的名字,来世找爷爷报仇。” 说完低喝一声,大刀斜劈而来。 李毅倒没想到,这刀疤壮汉是王左挂手下大头目飞山虎。 他左手猛然握住枪尾,腰身用力,枪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猛然撞在刀身上。 飞山虎手臂一麻,只感觉虎头一疼,大刀就被打到一边。 常年的厮杀让他立刻一缩脑袋,枪刃从头顶扫过,将他的铁盔打落在地。 虽然差一点被杀,可飞山虎丝毫不惧,反而哈哈大笑道:“杀神李毅,果然有几分本事。” 说完双目凶光四溢,如同凶猛的野兽般向着李毅冲来。 在双方兵器相接的瞬间,飞山虎突然放弃所有防御,大吼一声,手中长杆大刀一刀刀的劈砍而下。 在粗壮的手臂轮动下,大刀带着凶悍的杀气,就算是李毅,也不敢与之斗狠,战马一侧微微躲开,用长枪击飞砍来的大刀。 两匹战马嘶鸣踏步,马背上的两人你来我往,拼杀不断。 强悍的气势吓得周围的人远远躲开,只见俊朗的李毅不断化解大刀的攻击,而凶悍的飞山虎接连不断的砍杀而来。 终于,在飞山虎气力松懈的瞬间,李毅弯腰躲开刀刃,长枪一扫顺着空档击中飞山虎的护心镜。 坚硬的护心镜瞬间凹陷,巨大的力道打得飞山虎吐了一口鲜血,从马背上飞落而下。 飞山虎挣扎着身子想要爬起来,但是胸口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三十骑兵见到主将有难,立刻蜂拥而来。 这时刘宗敏让长枪兵上前,以长枪顶住对方的冲击。 李毅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他一枪刺穿一人的喉咙,然后双臂用力,借助枪刃猛然斩断骑兵护卫的旗杆。 大旗摔落,所有的骑兵都拼了命想要夺回旗帜。 而刘宗敏也让一队的碎金军上前。 狼筅拍打拉扯,长枪直刺,刀刃挥砍,三十骑兵很快被杀的丢盔弃甲,狼狈退走。 李毅枪尖一挑,将贼寇旗帜挂在枪刃上,对着正在厮杀的众人大吼道:“飞山虎已死,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满脸血迹的高老实闻言,立刻让部下跟着喊。 边贼们左顾右盼,很快看到大旗已经被官军缴获。 要知道主将大旗就代表主将本身,将旗被夺,那就代表主将凶多吉少。 碎金军见李毅斩将夺旗,士气大振,大喊着拼命向前厮杀。 而贼寇见主将败亡,士气一落千丈。 边贼都是逃亡的边军,他们虽然战斗凶悍,可战斗意志却不强。 眼看着飞山虎没了踪影,许多边贼眼睛一转,纷纷向着后面撤去。 碎金军明显感觉压力大减。 李毅大喊道:“全军押上去,缠住他们。” 说完一踢马腹,率先向着边军杀去。 这时候,戍守龙门镇的五百土贼也完成集结,赶了过来。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 边贼们竟然反身冲破了土贼的队列,砍杀拦路的土贼,然后一溜烟的向北逃走了。 穿着破烂布衣,手举长矛甚至是农具的土贼被突然的背刺杀得哭爹喊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最精锐的边贼已经逃走,而凶神恶煞的官兵向着他们冲来。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喊。 “官兵来了,快逃。”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赶来的五百土贼连碎金军的边都没摸到,就原地崩溃,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有些人竟然昏了头,直接向着整队的碎金军冲来。 这一幕搞得碎金军也有些发愣,一个官兵一枪刺穿冲过来得土贼胸口,将至钉在地上。 旁边一人走上前,一刀斩断了他的脑袋,喷洒了一地鲜血。 高杰、高老实、刘宗敏以及李毅,都望着四散奔逃的贼寇,有些目瞪口呆。 要知道对方可还有至少八百人,自己只有三百,长久厮杀,可以说贼寇的赢面更大。 结果飞山虎一败,贼寇立刻原地崩溃。 李毅明白,最根本的原因是贼寇的习性和制度不完善造成的。 贼寇顺则进,不顺则退,根本没有和官兵死磕的决心。 还有就是贼寇体制不完善,飞山虎作为大头目尚可号令所有人,可他一死,根本没有其他贼寇头目及时主持大局。 这也是为什么官兵兵力少的时候,也能追着贼寇一通暴打。 李毅心中暗暗记住这个教训。 “刘宗敏,你带人看守南门,接管龙门镇仓库要地。高老实和高杰分别击溃镇中的贼寇,招降为主,顽抗者杀。” 李毅一声令下,三人分别带着军队行动。 龙门镇可是有将近两千贼寇,虽然南门这里的千余人被击溃,还有近千人正在城内集结。 只是这些大都是土贼,战力不强,相信在主力边贼溃逃的形势下,碎金军击溃这些土贼,易如反掌。 果然,当李毅带着布颜等骑兵队,向着北门而去的时候。 一路上土贼纷纷丢盔弃甲,撒腿狂奔,向着北门逃命。 而见到追上来的碎金军,纷纷跪地求饶,自愿束手就擒。 不同于懦弱的土贼,溃败的边贼更加有凶悍,他们抽出兵器三五成群,击退追来的碎金军,然后挥砍刀刃杀死拦路的土贼,顺着北门逃走。 北门外,贺人龙正等着李毅和贼寇两败俱伤,自己再出手。 忽然,他看到龙门镇北门突然大开,贼寇一个个满脸惊恐的从北门冲了出来。 “入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你带着人去看看。” 贺人龙马鞭一指,管队带着百人骑兵向着逃出来的贼寇冲去。 很快,管队回来禀报道:“贼人说,官兵从南门打进去了,边贼全逃了,他们也就跟着逃。” “打进去了?” 贺人龙目瞪口呆,要知道龙门镇可是有近两千贼寇,而李毅只有三百余人。 可是看着仓皇而逃的贼寇,贺人龙又不得不信。 “大人,咱们怎么办?”管队问道。 “还能怎么办,快些进城,莫要让李毅独揽大功。” 说完翻身上马,又对旁边的管队道:“你带着人马追杀逃出来的贼寇,拿了人头老子也好去请赏。” 马鞭一甩,骑着战马向着龙门镇奔去。 第121章 城门对峙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到了北门前。 贺人龙带兵绞杀贼兵,想要冲进城去,岂料城门突然关闭,将他们挡在了城外。 听到里面的喊杀声,贺人龙心如刀绞。 这些可都是军功啊。 “找几个翻上去。” 贺人龙一声令下。 几个边军搭个人梯,灵活的翻上城墙。 可刚刚跳进城内,就被城墙上的碎金军看押起来。 贺人龙见了,满脸怒火的大喊道:“李毅,你这是做什么?” 李毅站在城门楼上,望着贺人龙道:“贺把总,你为何爽约,迟迟不发兵,坐视我军独战贼寇?” 贺人龙脸色阴沉,狡辩道:“我并未听到炮响。” 李毅冷冷一笑,“放炮三声,怕是聋子也能听到。贺把总这么说,是将我当成傻子吗?” 贺人龙张口难言,干脆无赖道:“反正就是没听到。快快打开城门,老子要进城。” 刚刚被贺人龙摆了一道,李毅如何还会信他。 “龙门镇东面有一水寨,还请贺把总戍守水寨,与我成掎角之势。”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可是主将,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快快开门。”贺人龙大骂道。 “贺把总若是按照约定进攻,我自然听令。如今,恕难从命。” “直娘贼的,传我命令,攻城。”贺人龙大喝道。 边军纷纷冲了上来,他们借助人梯绳索想要爬上城墙。 但是在碎金军的抵挡下,纷纷被打落城头,一个个摔在地上,惨叫不断。 “拆除周围民房,搭建梯子,翻上去。” 贺人龙一声令下,麾下边军纷纷拆除房屋大梁,打造梯子。 一些躲藏在房屋内的百姓,被边军发现,转眼间被斩掉脑袋,与贼匪们的首级堆在一起。 半个时辰之后,贺人龙正要领兵翻上城墙的时候,突然被哨骑打断。 “大人,西面有一支贼军赶来,看样子有三千人马。” 贺人龙恨恨的瞪着城头,咬牙道:“全军退往水寨。” 龙门镇藏着许多王左挂以及手下收敛的财货,一听到官兵攻打,王左挂连忙派遣大头目苗美前来支援。 身材瘦高的苗美领兵赶来龙门镇,看到城头上的旗帜,惊怒万分。 官兵竟然这么快打下了龙门镇。 官兵能攻下屯兵两千的龙门镇,那么自己这三千人怕也不是对手。 苗美不敢大意,立刻派人通知王左挂。 另一边,李毅见贼兵赶来,贺人龙退走,立刻下令关闭城门。 民壮们赶着车马进了龙门镇,立刻帮着治疗伤员。 碎金军不仅要学队列武术,还要学习急救知识。 所以大家可以互相帮忙包扎,若有伤势过重的,再让随行的军医缝合伤口。 “把总,统计出来了,战死十三人,重伤二十人,轻伤八十人。”刘宗敏禀报道。 李毅点点头。 这一战,因为贺人龙的阴险算计,碎金军伤亡了三分之一。 “找阴凉的地方存放战死者的尸首,登记造册,等我们返回米脂县拨发抚恤。” 刘宗敏有些犹豫道:“把总,我们现在只有两百余人,如何能够守住这么大的龙门镇?” “守,或许能守住。可若是不守,那就是违抗军令。” 李毅转头看向刘宗敏,“洪承畴就是想借用我们吸引王左挂,赢取时间完成布局。如今谁破坏他的计划,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若是我们守不住,那就将全军覆没。” “你以为洪承畴不明白吗?全军覆没,也只是一场失败而已。” 李毅深深的看着染血的城门楼,叹息道:“对他来说,我们的生死无足轻重。 说话间,李狗蛋突然拽着一个魁梧的壮汉走了过来。 他仗着身粗力大,将壮汉攮在地上,粗着嗓子道:“把总,这厮原来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飞山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被李狗蛋压着起不来。 他索性盘腿坐下,一脸不服气的道:“要杀就杀,爷爷绝不会眨一下眼。” 李狗蛋一脚踹倒飞山虎。 “入他娘的,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李毅摆摆手,示意住手。 “给他包扎伤口。” 刘宗敏走上前,拿出烧酒和麻布,扒下了飞山虎的铁甲。 和李毅一番大战,飞山虎身上多处骨折,尤其背上被切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十分恐怖。 可是飞山虎只是皱皱眉头,并不放在心上。 刘宗敏为他止了血,简单包扎一遍。 飞山虎满脸疑惑的望着李毅道:“既然要拿爷爷的脑袋去请赏,何必多此一举?” “你这颗脑袋,还是先寄存在脖子上。“ 第122章 招安 “你不杀我?” “杀你轻而易举。可到底是曾经戍边卫国的汉子,朝廷拖欠饷银,武官苛待贪墨,你们这些人闹饷不成,成了贼寇,我还不忍害你们的性命。”李毅淡淡道。 飞山虎微微一怔,低下了头。 “若不是朝廷拖欠饷银三年,上官们又百般克扣粮食,兄弟们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会成了贼寇。” 飞山虎抬头盯着李毅,嗤笑道:“看你年纪不大,竟然是员猛将。你为俺们说了句公道话,我死在你手里也算值了。” “你就这么想死?”李毅问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又不是疯子,谁会想死。” “既然如此,只要你接受招安,归于我麾下,不仅不会死,还能谋求一个官身。” “招安?” 飞山虎心中一动。 他们虽然聚众反抗,成了贼寇,可对外一直称是为了打倒贪官污吏,并非是要造反。 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接受招安,洗白自己,得个一官半职。 李毅静静的看着低头沉思的飞山虎,并不催促。 实际上杀人放火收招安,在哪个朝代都是常见的事情。 后来农民军各路人马,除了李自成等少数几人,大都受过招安。 有些更是招安之后再反叛,然后再接受招安,玩的一个比一个花。 过了好一会,原本满脸不服气的飞山虎抬起头,一脸扭捏的道:“大人,不知道小人若是受了招安,能得个什么官职?” 旁边的刘宗敏嗤笑一声,“一个俘虏,还有脸讨官。” 飞山虎眼睛一瞪,但还是忍了下来。 “若是你能劝服俘虏们接受招安,我可保你一个总旗的官职。” 总旗是不入流的武官,可要知道,就算是高迎祥、王嘉胤这等大贼,朝廷也只是开出一个千户的官职,外加几百两银子。 招安,更多的是从贼转变成官,带来的社会地位的跃升。 飞山虎虽然觉得总旗有点小,可他一个俘虏,确实没有本钱讨价还价。 想了一会,他跪倒在地,对着李毅叩首道:“小人愿意接受招安,为大人鞍前马后,无怨无悔。” 李毅点点头,走上前笑着拉起他。 “你且放宽心,我不会亏待你。” 安抚一番飞山虎,李毅带着他去巡查仓库。 飞山虎负责留守龙门镇,对于这里的情况他也十分清楚。 几人到了一处税课局的衙门。 后院有一排仓库,由砖石砌成,还修筑了防火墙。 “回禀大人,这里有五百石小麦,两百石大米,三千石草料,还有几百斤的腌肉和腌菜。” “那各个头目存放在仓库里的金银呢?”李毅问道。 飞山虎低声道:“衙门后院的房屋都改成了仓库,只是里面有多少金银,除了各个头目的亲信,其他人并不知道。” 李毅点点头,突然道:“那你存了多少钱财?” 飞山虎讪笑道:“小人存了两千两银子,还有一些古玩玉器。” “银子你留下一千两,剩下的交出来。” 飞山虎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道:“小人明白。” 李毅笑着道:“这些银子是脏银,你交出来的,我会记录成上交,这样一来,不仅能避免被有心人盯上,也能将剩下的银子洗白,你可明白?” 一旁的刘宗敏冷笑道:“把总抚恤死伤,拨发赏银,银子如同流水花出去都不心疼,还会在意你那些银子?若没有他遮掩,你刚当上官,就会被那帮贪官污吏吸干吃净了。” 飞山虎这才明白李毅的用意,愧疚之余,心中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去课税局后院看了看,房屋里面确实堆着许多大箱子。 李毅打开看了看,不是染血的金银,就是染血的玉石首饰,估摸一下,大概价值几万两银子。 他让刘宗敏派一伍人手看住仓库,然后出了课税局。 “把总,西面来了三千贼寇,旗号是黑底苗字旗。”高杰走上来,脸色难看的道。 “是苗美。他是王左挂最得力的手下,一定是想重新夺回龙门镇。”飞山虎沉重道。 “把总,对方有三千人,我们只有两百余人,这可如何守?”高杰着急道。 “谁说我们只有两百人?” 李毅转头看向飞山虎,“你现在就去招安俘虏。只要愿意成为官兵的,每人赏银三两。此战之后,我还会论功行赏,绝不拖欠。” 飞山虎躬身一拜,领命离去。 高杰看着飞山虎的背影,问道:“把总,此人真的可信吗?” “大家脑袋別在裤腰带上,为的就是吃口饱饭,搏场富贵。只要我们能给够足够的好处,他们不会放着好好的官兵不做,去做贼寇的。” 果然,半个时辰后,飞山虎回来禀报,有七百俘虏愿意加入官兵。 李毅将这些俘虏分成三部,由李狗蛋、刘大勇两个副管队,还有飞山虎统领,作为辅兵存在。 等到整编完成,李毅宣布赦免这七百人的罪行,正式让他们加入官兵,并且每人发了三两银子。 这可把俘虏们感动坏了,他们全都跪了下来,嘴里高呼,有人都哭了出来。 这些人大都是活不下去的农民、矿工和奴仆,在贼寇中地位并不高。 好些人都是被逼成了贼,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能拿到银子。 握着手里三两银子,想到自己从贼寇变成了官兵,好些人热泪盈眶,十分的激动,连带着对李毅感恩戴德。 当天晚上,李毅让民壮们拿出肉菜,蒸了麦饭,让碎金军与俘虏们好好吃了一顿饱饭。 李毅以及一众武官在课税局衙门觥筹交错,喝了一些酒。 只是因为大战在即,大家都是浅尝辄止。 喝完酒后,李毅又拉着飞山虎闲聊。 两人边走边聊,进了辅兵的营地,然后因为太晚,李毅当天就在营地中睡了一晚。 等到第二天打着哈欠走出房屋的时候,刚刚成为官兵的贼寇们这才发现,李把总昨晚竟然是住在他们的营地。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他们心中感动,连带着对李毅更加的尊敬信服。 第123章 贺人龙祸水东引 邀请飞山虎一同吃了早饭,李毅这才离开辅兵的营地,巡视各队的驻地。 龙门镇里有许多的房屋,自然不用扎营房。 李毅带着布颜巡查了一番,发现没有聚众赌博,打架斗殴的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军容军纪,一直是碎金军主抓的,为的就是锻炼出一支军纪严明的铁军,而不是残民害民的流氓军队。 若是发现有发现违反军纪的,轻则体罚鞭打,重则斩首示众。 等回到课税衙门,派去向洪承畴报功的信使已经返回。 李毅接过文书,打开一看,不由眉头一皱,让高杰召集各管队前来议事。 不一会,各管队都已经到齐。 李毅将文书递过去,“都看看吧。” 高杰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 通过之前的识字课,他现在也认得不少字。 “砰……”高杰猛然一拍桌子,大喝道:“简直欺人太甚。” 其余人纷纷凑过来。 “这个贺人龙,真是没脸没皮。明明是咱们拼命拿下碎金镇,他竟然有脸去邀功。”刘宗敏怒声道。 高杰瞪着眼睛大叫道:“把总,决不能让贺人龙抢夺咱们的功劳。” 李毅望着义愤填膺的众人,笑着道:“贺人龙耍这些伎俩,实在上不了台面。 洪承畴的态度已经在文书中表明,他不在意对错,只要谁守住了龙门镇,牵制住王左挂,那就是大功一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守住龙门镇。” 说到这里,李毅看向高杰道:“城中防务如何了?” “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在城头上广立旗帜,安排了许多人手在城头警戒,若是单从外面观察,定然以为城中有数千兵马。” 李毅点点头,看向高老实道:“防御准备的怎么样了?” 高老师连忙道:“已经找来铁锅熬了金汁,并且往城墙上运了石块,搭建好了挡箭板。” “接下来二队负责南门,三队负责北门,由三支辅兵从旁协助,无比严防死守,挡住贼寇的进攻。” 李毅安排了作战任务。 另一边,龙门水寨。 贺人龙带着边军人马避开苗美,躲避在水寨中。 没能攻入龙门镇,获得公道,这让贺人龙十分恼怒。 于是他就抢先向洪承畴报功,夺取李毅的功劳,可是收到洪承畴让他们牵制王左挂的文书,却犯了难。 身侧的管队开口道:“大人,贼寇兵力数倍于我们。水寨寨小墙矮,若是贼寇大举来攻,我们怕是很难挡住啊。” 贺人龙猛然一拍桌案,大骂道:“洪承畴都下令,临阵退缩者斩,挡不住又如何?总比逃回去被洪承畴杀头要好吧。” 管队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大人,死贫道不死道长,若是能让贼寇避开我等,进攻龙门镇,那我们就能逃过一劫。” 贺人龙眉头一皱,看着管队道:“可是贼寇又不是老子的下属,他们会听从老子的命令?” “贼寇大都是贪财怕死的,只要我们拿出银子贿赂贼寇头目,告诉他们龙门镇的虚实,这样贼寇必然猛攻龙门镇,咱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 听闻此言,贺人龙眉头一松,哈哈大笑道:“这个办法好。反正贼寇是想夺回龙门镇的钱财,咱们就坐看李毅死战,到时候李毅被贼寇击败,咱们退兵,也有了由头。” “大人睿智。”管队连忙拍了个马屁。 于是当天,贺人龙就拍了一名心腹,拿着五百两的银子去往苗美营地。 官兵与贼寇合作,坑害友军,这件事匪夷所思,可就是明明白白的发生了。 苗美送走了贺人龙的心腹,立刻召集手下商议此事。 他隐瞒下贺人龙贿赂五百两银子的事情,只说贺人龙不愿交战,透露了龙门镇的底细。 当得知龙门镇只有三百官兵守备的消息,贼寇头目们十分惊讶,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龙门镇可是有飞山虎率领两千人戍守,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三百余官兵攻陷? 现在在他们的预想中,城头旗帜林立,官兵密密麻麻,城中怎么也应有两三千官兵。 第124章 贼寇攻城 如今有了贺人龙的情报,再加上急切的想要夺回龙门镇的钱粮,头目们决定进攻龙门镇。 当天中午,苗美让主力边贼饱餐,再让土贼吃个半饱,就下令各头目督促手下进攻龙门镇。 贼寇攻城的锣鼓声响起,各队官兵按照安排上了城墙,李毅也来到了南门。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贼寇散乱的布满整个官道,从远方缓缓的走了过来,声势确实吓人。 其中一些人抬着云梯,架着长木杆,看样子是要攻城。 一个身穿铁甲,身材魁梧的贼寇从队伍里冲出来,来到城下大喊道:“官府残民害民,贪污腐败,无恶不作。义军大队人马已经将你等团团包围,此时开城投降,必有重赏。若是顽抗不服,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官兵们望着远处数倍于自己的贼寇,有些紧张的握紧武器。 李毅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手下,从箭囊中拿出金弓,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箭矢在巨力的加持下,如同弩炮般射进贼寇胸口,强劲的力道毫不费力的射穿他的身体,将之钉在了地上。 看到大放厥词的贼寇被杀,城墙上的官兵们纷纷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但这也激怒了贼寇,随着鼓响,远处的贼寇慢慢的向着城墙而来。 另一边,贺人龙见到贼寇进攻李毅,脸上浮现出奸计得逞笑容。 三千贼兵攻城,他倒要看看,只有三百人的李毅,如何守得住。 随着贼寇队列缓缓靠近弓箭射程,其中的边贼弓箭手纷纷集结,脱离队伍走在最前列。 李毅看出来,贼寇是想以弓箭压制城头,掩护后面的贼寇攻城。 他立刻下令道:“所有人躲进挡箭板后面,等贼寇进入射程,立刻放箭。然后等到贼寇第一轮弓箭射完,再反击。” 李毅下达命令,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 他注视着前锋一千贼寇慢慢的靠近城墙,虽然知道这些人大多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可战争的残酷不容他有丝毫的同情。 “准备放箭。” 一声呼喊,一百弓手纷纷从挡箭板后走出来,张弓搭箭。 远处的贼寇阵型本就散乱,见到城墙上官兵要放箭,一下子更加混乱。 好些胆怯的土贼被吓破胆,掉头就跑,引起身边许多土贼也崩溃奔逃。 紧跟在后面的边贼立刻用上去,抽出腰刀砍翻逃跑的土贼。 一个头目模样的贼寇大喊道:“不许退,谁都不许退。再有后退者,老子劈了他。” 边贼们跟着大声恐吓,软弱的土贼看到地上抽搐的尸体,还有满脸凶狠的边贼,一个个硬着头皮向着城墙冲来。 “放箭。” 一声命令,城头上箭如雨下。 没有甲胄防御,又拥挤在一起的贼寇,立刻被箭雨笼罩。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转眼间数十名贼寇中箭栽倒,捂着伤口,满脸恐惧的大声呼救。 “再次放箭。” 李毅见贼寇大多没有甲胄防护,伤亡惨重,立刻指挥弓箭手再次射箭。 城下惨叫声不断,许多贼寇惊恐的望着城头,握着简陋的武器,不敢前进,可也无法后退。 这时候,一队队身穿棉甲的边贼,扛着云梯和长木杆冲了上来。 箭矢急射,锋利的箭头射在他们的甲胄上,大部分被弹开,就算射中身体,也只是轻微伤。 贼寇弓箭手也涌了上来,纷纷张弓射箭。 李毅立刻大喊道:“贼寇箭矢要来了,注意躲避。” 官兵纷纷躲在挡箭板后面。 “咚咚咚……” 下一秒,一阵箭矢钉在挡箭板的声响响起。 扛着攻城武器的边贼立刻加速前冲,几个人拉着绳索,云梯前端抬起来,很快架在了城墙上。 “官兵人数不多,杀进去,大头目重重有赏。” 一声大喊,边贼纷纷举起兵器,沿着云梯向上攀登。 而长木杆也搭在城墙上,上面钉着横木,土贼们踏着横木也开始往上爬。 城头上箭如雨下,不时有贼寇中箭,惨叫着从梯子上摔下去。 布颜张弓搭箭,手中箭矢一放,锋利的箭头毫不留情的射穿一个边贼的喉咙。 他箭术高超,专门对准了边贼没有甲片防御的脖子,很快就射杀了五人。 这让攀爬的边贼心惊胆战,一个个咬着牙拼命往上爬。 李毅手里的弓箭手太少,虽然射杀了许多土贼,可挡不住身披甲胄的边贼。 不一会,就有十数个边贼跳上了城头。 碎金军看到贼寇爬上来,立刻冲上去,双方在狭窄的地带厮杀起来。 后面指挥的苗美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容。 很显然,贺人龙并没有欺骗自己,官兵的人多确实不多。 他轻轻一招手,低沉的鼓声响起,又有一千贼寇开始向着城墙慢慢移动。 李毅站在城门楼上,望着源源不断冲上城墙的贼寇,扭过头看向飞山虎。 飞山虎手握长杆大刀,眼神复杂的望着昔日的同袍,今日的敌人。 如果有选择,他实在不想和这些人厮杀。 可是形势比人强,他不想一直当个贼寇,就必须出手。 李毅恩威并施,如今轮到他纳投名状的时候了。 “大人,下令吧。”飞山虎下定决心,开口道。 李毅点点头,对着飞山虎一队三百人沉声道:“尔等记住,现在你们是官兵。只要杀退贼寇,就能立功获赏,搏一个出身。若是心慈手软,死在贼寇手里,可无人可怜你们。” 第126章 自食恶果 “飞山虎虽然和苗美、王左挂关系密切,可他和一众辅兵都是活不下去,才从贼。如今他们接受招安,就是想要摆脱贼寇的身份,堂堂正正做人,这一点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 说到这里,李毅看着高杰道:“若是一日是贼,终生都是贼,高杰,你告诉我,你现在又是什么?” 高杰张张嘴巴,哑口无言。 他之前与刘大勇等人,也是做刀口舔血的买卖,比飞山虎强不到哪去。 若飞山虎是贼,他难道也是贼? 李毅神情严肃的道:“如今大家都是袍泽兄弟,这一点毋容置疑,若是被我知道你们再以贼寇相称,不要怪我不客气。” 高杰、高老实、刘大勇等人纷纷低头答应,不敢多说。 “好了,每队匀出来两副铁甲,十副棉甲交给飞山虎,然后各守城墙,小心行事。” 李毅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散开。 飞山虎有些感动的望着李毅,躬身道:“多谢大人。” 李毅哈哈一笑,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刚招安,大家伙有些意见,你别放在心上。等到时日再长些,他们就会明白过来。接下来还会有战事,需要你带领辅兵作战,你先回去将伤员送去治伤,收敛辅兵的尸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暴死荒野。” “小人遵命。” 飞山虎心中一暖,带着手下去收敛尸首。 没有多久,李毅斥责亲信手下,维护飞山虎和辅兵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龙门镇。 辅兵们十分感动,对于李毅更加的信服。 另一边,高杰一脸沮丧的蹲在地上。 “也不知道把总怎么想的,飞山虎刚刚接受招安,如何能信他?” 旁边的高老实劝说道:“碎金军兵力太少,若想守住龙门镇,不得不倚重辅兵。把总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若是龙门镇失守,咱们岂不是要遭殃了?” 高杰点点头,叹息道:“可是咱们堂堂管队官,手下也只有百余人,这个飞山虎上来就领三百人,把总未免太多厚此薄彼?再说我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久才是个总旗官,那飞山虎一个贼寇,如何敢和老子平起平坐?” 高老实微微皱眉。 飞山虎能招安七百贼寇,帮着把总守住龙门镇,要一个总旗官,也是应当的。 高杰这么说,未免有些太偏激。 “好了,如今把总已经表明态度,我们还是遵令行事,莫要生了变故。我先返回北门去了。” 高老实劝说两句,离开了。 高杰却依旧闷闷不乐。 刚当上总旗的时候,他还十分高兴,如今随着飞山虎接受招安,他突然觉得,一个总旗官太小了。 他太想进步了。 另一边,苗美进攻受挫,死伤数百人,气的暴跳如雷。 他挥动马鞭抽打完打了败仗的头目,累得喘着粗气,一脸阴鸷的瘫坐在椅子上。 相比于吃了败仗,他更加的痛恨贺人龙。 如果不是贺人龙信誓旦旦的保证,龙门镇只有三百余官兵,他也不会贸然蚁附攻城,白白的死伤这么多人。 想到损失惨重的精锐边军逃卒,苗美的心就忍不住滴血。 这些可都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啊。 “贺人龙这个狗贼,老子就不该信他的鬼话。” 苗美越想越气,只觉得贺人龙和李毅是一伙的,使用了下作的手段,让自己中了计。 既然如今龙门镇自己打不下来,那索性直接拿贺人龙开刀。 相比于情况不明的龙门镇,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贺人龙部只有四百余人,退进了龙门渡的水寨。 太阳当空,灰白的天空下,苗美部两千余人向着水寨进发。 贺人龙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的大吃一惊。 他花费五百两银子贿赂苗美,还透露了碎金军的虚实,就是想看苗美和李毅打得两败俱伤。 没想到苗美在李毅手下吃了亏,居然调转枪头要进攻自己。 “这个该死的苗美,收了爷爷的银子,竟然还敢打我。” 贺人龙气的青筋暴起,连忙点了兵马,准备抵御苗美的进攻。 苗美按照老一套,先是派遣土贼消耗官兵的弓箭,然后借助贼寇弓箭手的压制,精锐边贼开始进攻。 贺人龙本以为李毅能挡住苗美进攻,他也能做到。 可是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水寨都是木墙,加上靠近黄河年久失修,早已经腐朽不堪。 随着十多名边贼,在弓箭的掩护下冲到了水寨前,只是转眼间,高高的木墙就被撞塌了。 伴随着“嗖嗖嗖”的箭矢,精锐边贼如同凶悍的猛虎冲进水寨中,与边军混战在一起。 贺人龙手下的边军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挡住了边贼的进攻。 双方都是边军出身,势均力敌之下,在激烈的厮杀中,死伤不断变多。 贺人龙看到自己的手下不断倒在血泊里,只觉得心里在滴血。 可是洪承畴的命令,让他不敢撤退,只能死战不止。 “大人,贼寇从另一边杀进来了。他们人数太多,根本拦不住。”一个管队浑身鲜血跑过来,急切的道。 贺人龙心里一颤,扭头一看就见密密麻麻的土贼正从另一边杀进来。 负责守卫的边军只有五十人,只是抵挡了片刻,就被近千土贼淹没。 望着密密麻麻杀过来的土贼,贺人龙面如死灰。 管队连忙拉住贺人龙战马的缰绳,大声道:“大人,贼寇人数太多了。快突围吧,再不走,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贺人龙豁然醒悟过来。 此刻他也顾不上洪承畴的命令,连忙让骑兵整队。 全副武装的骑兵在贺人龙的指挥下,冲散了孱弱的土贼阵型,带着参与的边军突围而出。 苗美手下没有骑兵,根本无法追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人龙部仓皇逃离,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第127章 趁机进攻 李毅正在巡视,突然听到贼寇退兵的消息,有些吃惊。 布颜带着两个兀良哈骑兵出城侦查敌情,立刻将消息传了回来。 “你是说,苗美率先攻打我们,是贺人龙在背后鼓动的?现在苗美死伤惨重,一气之下去找贺人龙算账去了?” 布颜点头道:“逃到碎金镇的边军是这样说的。” 李毅哑然失笑,“没想到贺人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旁的高杰、刘宗敏等人纷纷哈哈大笑。 “现在贺人龙逃去了哪里?损失如何?” “贺人龙已经往北逃窜,手下骑兵损失并不大,步兵只逃出来不足百人,算是伤了元气。” 贺人龙部原本有两百骑兵,两百步兵,这样看来,这一战只是死伤百余人。 看来贺人龙并非是不敌撤退,更多的是想保存实力,避免被贼寇一口吃掉。 李毅不由冷笑。 贺人龙这么做固然保存了实力,可是丢了水寨,战败而归,洪承畴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刘宗敏、高杰,你们两队人马随我出城,其余人马坚守城池。” 李毅一声令下,高杰有些吃惊道:“把总,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毅微微笑道:“既然苗美主力去追击贺人龙,我们自然要去杀进他的大营,将攻城武器全都摧毁。” 众人恍然大悟。 上次苗美攻城,若不是有大量云梯,边贼们也不会这么容易攻上城墙。 如今苗美主力进攻贺人龙还未回来,攻城武器存放在营地里,正好能打一个时间差。 李毅随即对布颜道:“骑兵三人一队,让他们盯住苗美主力动向,一旦他们返回,立刻通知我们。” 想了想,李毅又道:“再派几个人盯住西面的王左挂主力。” 布颜点头下去安排。 没有一会,李毅带着两百余碎金军从南门而出。 十里外的贼寇大营根本没想到官兵会出城作战,仓皇之下,被打的抱头鼠窜。 李毅带领碎金军攻破大营,杀死戍守的五十边贼,三百土贼,打散了打量被裹挟的流民。 然后烧掉攻城武器,得胜而归。 等到回来的时候,高杰等人满脸笑容,高喊痛快。 这时候,布颜前来禀报。 “大人,我去了西面探查韩城敌情,中途发现有大军向龙门镇前来,粗略算来大概有五千人马。” “五千人马?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马?”一旁的高杰惊声道。 李毅看向布颜,表情有些严肃。 布颜立刻解释道:“看队列旗帜,应当是贼寇的大军,中军边贼已经披甲,看上去有近千人。” “近千人?”李毅有些吃惊。 布颜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看错。 “西面的贼寇只有攻打韩城的王左挂,洪承畴曾说,他手下只有七千人。可是飞山虎和苗美两部就有五千人,若是加上这支大军,那么王左挂手下就有万人。” 李毅看向飞山虎,道:“你可知道缘由?” 飞山虎解释道:“大人的消息并不属实。除了苗美、大红狼等大头目,王左挂本部就有八百边贼,两千土贼,裹挟的流民更是数不胜数。” 李毅心中一凛,脸色有些沉重。 土贼悍勇可战力不强,流民更是孱弱,能对碎金军造成威胁的就是边贼。 本以为王左挂手下边贼不多,没想到突然又冒出来近千,这可不好对付。 不仅李毅,旁边的高杰和刘宗敏等人也是脸色一变。 之前数百边贼攻城,就让碎金军应付的很吃力,如今王左挂主力前来,那还能守得住龙门镇吗? 许多人都没有信心。 西面而来的贼寇主将,正是与王嘉胤齐名的大贼寇王左挂。 他攻破龙门渡之后,就率兵围攻韩城,只是韩城有千余官兵,再加上城中官绅家丁民壮帮助守城,他连攻数日都未能破城。 正当此时,李毅攻破龙门镇,夺取了贼寇缴获的钱粮。 进攻受阻,后路又被官兵阻断,贼寇军心不稳,王左挂没有办法,只能率领大军想要先拔除李毅这个钉子,再继续进攻。 王左挂刚刚走到龙门镇西面二十里,苗美就率领亲兵骑兵飞快赶来。 看到身穿山纹甲,头戴铁盔,腰间挂着腰刀的王左挂,苗美连忙翻身下马,快步奔跑上去。 王左挂身材中等,浓眉大眼,跨坐在战马上,神情十分严肃。 望着走近的苗美,他双目微瞪,怒声道:“姓苗的,你他娘的还有胆子来见老子。龙门镇到底是怎么回事?” 苗美硬着头皮凑上前,低眉顺目的道:“大帅,并非属下不尽力。而是属下还未领兵到达龙门镇,官兵就已经攻了进去。实在是官兵动作太快了。” “放你娘的狗屁,龙门镇离韩城只有六十里,又有飞山虎率领两千兄弟守着,官兵难道是插了翅膀了?怎么会这么快攻进城的?” 苗美也不知道经过,被当头喝骂,只能站在原地歪着头止不住的叹息。 “你不是领兵攻了一场吗?情况如何了?”王左挂喝问道。 苗美长舒一口气,连忙说道:“城里大概有千余人,我军只有三千,攻上城墙之后被赶了下来。属下便领兵先攻破了黄河边的水寨,打败了水寨的官兵。” 听到苗美打了一场胜仗,王左挂脸色这才好看些。 第128章 军心动荡 可是转而苗美低声道:“只是龙门镇官兵趁属下用兵,攻入大营,烧毁了攻城器械。” 王左挂脸色一僵,有些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道:“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咱们在韩城地界呆的太久了,官兵怕是已经围了过来。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我再派两千人帮你攻城,务必尽快抢回钱粮,咱们转进山西,摆脱掉官兵。” 苗美闻言立马抱拳道:“大帅放心,属下定然攻破龙门镇。” 龙门镇内,碎金军和辅兵们正在加紧备战,将房屋拆除之后制作滚木、火油还有熬制金汁。 另一方面,李毅趁着苗美退兵,让人在南门挖掘壕沟,然后在壕沟里插满了尖刺木桩,能够稍微阻挡贼寇的进攻。 苗美和王左挂合兵之后,围攻龙门镇的贼寇从三千人变成了八千,就算之前死伤数百人,也是官兵的七八倍。 孤军被困,敌众我寡,局面十分危急。 不仅是普通的官兵和辅兵,就连各个管队也心情沉重,有些畏战。 为此,李毅不得不召集大家,共同探讨接下来如何应对。 “贼寇已经三面合围,他们来势汹汹,正在调兵遣将准备继续进攻龙门镇。如今贺人龙已经败逃,洪承畴也定然不会派援兵前来,要想守住龙门镇,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李毅没有啰嗦,直接将现在的形势说个明白。 高杰早就按捺不住,大声道:“把总,贼寇人数远远超过我们。我们若是困守龙门镇,只会全军覆没,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天黑从缺口突围出去,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李毅望着其他人,淡淡的道:“你们的想法呢?” 刘宗敏握着拳头道:“把总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只是若为了朝廷拼命,属下是不愿意的。” 李毅沉吟不语。 高老实左右看了看,开口道:“只是洪承畴下了死命令,让咱们守住龙门镇,牵制住王左挂。如今贺人龙败逃,咱们再一走,怕是不好交代啊。“ 军令如山,违抗军令可是要杀头的。 就是不杀头,若是丢了官职,也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 大家都面露犹豫,不再说话。 很显然,若不是为了官职前程,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守住龙门镇。 朝廷已经失去军心,大家想的都是立功获赏,没人愿意以身殉国。 就在众人商议间,布颜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把总,贼寇正在调动,好像要趁天黑前再次攻城。” 众人皆大吃一惊。 李毅带着众人登上南门城楼,看到有四千贼寇缓缓向前推进,很快来到离龙门镇三里远的地方,整队欲战。 龙门镇响起示警声,正在挖掘壕沟的官兵纷纷退回了城池。 而贼寇在整队完毕之后,随着号角声,前列的流民慢慢向前推进。 然后战鼓响起,五百边贼,一千土贼也开始列队前进。 随着军队行进,远处尘土弥漫,在灰暗的天色映衬下,一股苍凉的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咚咚咚” 官兵同样响起战鼓声,各队官兵纷纷登上城墙,严阵以待。 第129章 慈不掌兵 李毅眼力过人,敏锐的看到贼寇攻城队列中,只有五架云梯。 很显然,之前自己率军攻入贼寇大营,烧毁攻城器械,他们的云梯已经不够用了。 “刘宗敏,我们军中有多少火器?”李毅问道。 “之前把总你从洪参政那里要了些火器,现在大概有四十把鸟铳,两门小炮,一门虎蹲炮。” 李毅想了想,道:“你将火器全部集中起来,再找些懂得使用火器的,组成两队人马,我有大用。” 刘宗敏点点头,连忙去办。 苗美端坐在马背上,一脸阴鸷的望着龙门镇。 他已经在龙门镇官兵手里吃了两次亏,可谓是颜面尽失。 但两次作战,也让他探查出龙门镇的虚实。 很显然,小城里只有不足千人的官兵,而且大部分战力不强。 上一轮进攻要不是错估了官兵人数,只派了少量边军逃卒参与进攻,其实是有可能抢占城头,攻进城里的。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打下这座小城,一雪前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贼寇手握兵器,按照指令缓缓前进,喊杀声不断。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贼寇杀气滔天,城头上的官兵皆变了脸色。 贼寇人数太多了,就如同浪潮一般,官兵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挡住。 特别是刚接受招安的辅兵,他们刚刚成为官兵,根本不想为了守城而死。 许多辅兵心中忐忑,有些已经打算一旦见势不妙,就立马找机会逃跑。 大不了再次入伙当贼寇,也比为了什么狗屁朝廷,白白死在这里强啊。 人心不齐,军心不可用,使得气氛十分压抑。 刘宗敏担忧道:“把总,兄弟们士气低落,这样下去,很难挡住贼寇进攻。” 李毅点点头,他也察觉到了。 贼寇人数太多,官兵们心里认为龙门镇根本守不住,已经开始畏战。 可他并没有过多干预,敌众我寡,孤军被围,这是免不了的。 他可不觉得自己振臂一挥,发表一通热血沸腾的演讲,就能鼓舞士气。 这是血淋淋的战争,对于没有信心也没有信仰的军队,只有胜利才是鼓舞士气最好的方法。 乱世用重典,军心不稳更要用重典,所谓慈不掌兵,正是这个道理。 李毅声音冰冷的道:“传令下去,敢临阵脱逃,迟疑不进者,杀无赦。” 这句话让刘宗敏心中一凛,这还是把总第一次这么严厉治军。 龙门镇的城墙只有一丈多高,也就是一层楼的高度。因为东西两面没有开城门,所以苗美依然像上次进攻一样,派了一千流贼土贼去北门牵制官兵兵力,主力进攻南门。 但是李毅不能不防,他依然让高老实守北门,高杰和飞山虎三人守南门,另外两队辅兵守东西两面城墙,至于刘宗敏的一队,则充当预备队,关键时刻再投入战斗。 攻城战是攻守双方的角力,要张弛有度,不能一下子将兵力全都投进去。 “咚咚咚……” 激烈的鼓声越来越响,两千贼寇如同潮水般涌向了南门。 李毅坐镇南门城门楼指挥全局,一眼就看到前列一千都是孱弱恐惧的流民。 后面一千人才是边贼和土贼组成的进攻主力。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后面一千人中的五架云梯,只要云梯架到城墙上,勾住城头,那么贼寇就会远远不断的杀上来。 “刘宗敏,火器小队准备好了吗?”李毅回头问道。 刘宗敏连忙道:“准备好了,分成两队,每队二十人,还有几个炮手操作小炮。” 李毅点点头,这是他挡住披甲边贼最大的底牌。 前列一千流民已经进入射程范围,望着衣不蔽体,满脸恐惧的青壮老弱,李毅眼神有些复杂。 可战争残酷,容不得他心生怜悯。 “放箭!” 李毅一声令下,两百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密密麻麻涌上来的流民放箭。 箭矢如雨般笼罩住流民,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响起,许多流民在奔跑中被箭矢射中,捂着伤口一头栽倒。 本就混乱的流民顿时像炸了锅,四处乱窜。 混迹在里面的小头目挥舞腰刀砍杀数人,大声恐吓着命令流民继续进攻。 流民们咒骂哭喊,争相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场面混乱不堪。 有的被拦下来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小头目,可是转眼就被斩去了头颅。 过了好一会,小头目们才勉强维持住队列,逼着流民继续进攻。 在督战小头目的威胁下,流民们面色煞白,浑身颤抖的握着兵刃,冒着箭雨一步步向着城墙前进。 只是短短三百步,就有数百流民被箭矢射倒在地上。 有些流民们侥幸冲到城墙前,却被壕沟以及尖刺木桩拦住了去路。 小头目挥舞着腰刀督促着他们继续前进,搬开尖刺木桩。 流民们拥挤在一起,纷纷拥挤着向前,最前面的流民被尖刺木桩刺中身体,疼的哇哇乱叫。 城头,官兵弓箭手瞄准齐射,只是一轮箭矢,就让这十几个流民惨叫着摔进壕沟里。 在城头雨点般的弓箭攻击下,一片片的流民如同稻子般被射杀。 整个场面简直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很快,先头一千流民就死伤大半,后面的边贼和土贼主力缓缓上前。 最前面的贼寇纷纷散开,举着门板、盾牌缓缓靠近。 城头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可是箭矢大多射在了盾牌和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贼寇靠近城墙,竟然将流民的尸体扔进壕沟里,打算填平壕沟铺出一条进攻的道路。 有些受伤未死的流民被扔在尖刺木桩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然后瞪大眼睛没了生息。 很快,道路铺平,后面的边贼开始扛着云梯快步向城墙而来。 他们踩着尸体堆叠的道路,丝毫不理会一些流民还未断气,躺在尸堆里抽搐、哀求。 云梯架起,铁钩牢牢的勾住城头。 身披铁甲的边贼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向着城头攀爬。 城头各队官兵纷纷抱起滚木礌石向下砸去,几十斤的重量就连盾牌也挡不住,几个边贼被砸中脑袋,头上铁盔瞬间凹陷。头上血水淋了一脸,惨叫着滚落下去。 后面的边贼看都不看,举着盾牌继续向上攀爬。 箭矢如雨,钉在他们的铁甲上,却无法射杀他们。 一个魁梧边贼身上钉着六支箭矢,大吼着从城头上跳下来。 “贼寇攻上来了。”有官兵大喊道。 李毅大吃一惊,贼寇刚刚架好云梯,攻城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一旁严阵以待的碎金军连忙围上去,长刀砍到铁甲上,飞溅起火星。 魁梧边贼撞开身侧的刀盾手,挥舞大刀砍开刺来的短矛,抬脚踹飞长牌手,冲杀而上。 凶悍的煞气让碎金军连连后退,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杀死他。 而这个短暂的空档,就让三五个边贼跟着爬了上来,开始抢占城墙。 李毅明白,要是不能及时将他们消灭,那么整片城墙都很有可能失守,被贼寇攻占。 第130章 残忍厮杀 “随我杀。” 李毅大吼一声,握着虎牙枪就向城墙赶去。 魁梧边贼仗着身强力壮,披着三层甲,在城墙上四处冲杀,显得无比凶悍。 碎金军官兵配合虽然默契,可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 “闪开。” 就在形势越来越危急的时候,一声大喝响起。 碎金军官兵精神一振,连忙让开。 李毅大吼一声,枪出如龙,锋利的枪刃毫不留情的刺穿了魁梧边贼的左肩。 魁梧边贼闷哼一声,左手猛然抓住枪杆,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李毅,右手大刀猛然劈砍而来。 李毅冷笑一声,一脚猛然踹出。 魁梧壮汉凄厉的惨叫一声,被巨大的力道踢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城头,口鼻中喷出鲜血。 五个边贼守住城头,正在接应同伴。 看到这一幕,瞳孔猛然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并肩子上,杀。” 边贼们相视一眼,大吼着冲了上来。 李毅眼神无比冷酷,手中虎牙枪横扫而出,枪刃划过一道森冷的寒光,从两个边贼脖颈处斩过。 “噗嗤” 两个边贼只感觉脖颈一凉,温热的血水喷洒而出,没有护颈的脖子被斩掉一半,耷拉在肩膀上,尸首重重摔在地上。 李毅毫不在意,虎牙枪挥砍之后直刺而出,边贼屹然不惧,低吼一声举刀劈砍相迎。 “当” 金铁交鸣声刺耳,边贼根本承受不住李毅的力气,手中腰刀被荡飞出去,虎牙枪余势未减,冰冷的枪刃洞穿他的胸膛。 枪刃拔出,带出一泼鲜血,边贼死死盯着李毅,仰面倒下。 “杀啊。” “拿命来。” 就在这时,两声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响起,两杆长枪如同毒蛇般从两侧向李毅胸口刺来。 李毅刚想挥舞虎牙枪反击,刚刚仰面倒地的边贼突然伸手抓住虎牙枪,表情无比狰狞。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李毅不由一愣。 而同时,锋利的枪尖近在咫尺,两个精壮边贼表情扭曲,眼睛里闪着疯狂的杀意,仿佛要生吞了李毅。 电光火石之间,李毅左手抓住刺来的枪尖,身形一侧,另一杆长枪的枪尖刺中他的右肋。 “大人……” 周围的碎金军惊呼出声,纷纷冲了上来。 李毅脸色一沉,右脚猛然踹在刺伤自己的边贼胸膛上。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边贼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同时李毅大喝一声,左手手臂猛然发力,手握枪杆的边贼不肯松手,竟然被凌空挑飞,百十斤的身躯撞翻两个刚刚爬上来的边贼,跌落到城墙下。 一力用尽,李毅身子一晃,脸色苍白几分,右肋传来剧烈的疼痛。 冲上来的碎金军连忙上前,用长枪刺死两个倒地的边贼,然后守住城头,丢掷滚木砸翻往上攀爬的边贼们。 城墙下的边贼看到一人转眼间杀死五个精锐边军逃卒,一个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有些边贼指着李毅惊呼道:“是杀神李毅,杀神来了。” 边贼们霎时间乱成一团,一脸畏惧,面面相觑不敢再攀爬。 看到这一幕,碎金军官兵顿时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士气顿时高涨,不断的向城下丢掷滚木礌石,砸的边贼们抱头鼠窜。 只有李毅捂着右肋的位置,低头一看,手中沾满了鲜血。 很显然,虽然有铁甲的防御,可锋利的枪尖还是伤到了他。 一旁的高杰看到血迹,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就被李毅打断。 “守住城墙,莫要声张。” 南门外,大头目苗美神情阴沉的望着城头。 他看得出来,官兵兵力不多,好几次边军逃卒都攻上城墙,可很快又被官兵赶了下来。 特别是那个身穿铁甲的杀神李毅,每一次边军逃卒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后,就会被他杀退,最后都功亏一篑。 眼看着太阳西斜,天色越来越暗,苗美心中十分焦急。 犹豫再三,苗美沉声下令,“蚁附进攻,搭建人梯,不惜代价也要给老子攻下城墙。” 周围的边贼们脸色一变。 蚁附进攻,就算他们攻下城墙,也会伤亡惨重的。 可是苗美没有选择,王左挂已经派人来催促三次,他必须要攻下城墙,才能保住自己在军中的地位。 激烈的鼓声再度响起,后面盘腿而坐的土贼们纷纷站起身。 他们手举兵刃,列队前进,随着旗帜飞扬,土贼们战鼓激荡,如同浪潮般向着城墙扑来。 李毅脸色沉重,一双眸子闪动着迟疑和不安。 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龙门镇。 原本苦守城墙的官兵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畏惧之色。 “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快逃啊。” 一个辅兵承受不住战争的残酷,突然崩溃,丢弃兵器想要向城内逃。 李毅突然反应过来。 他伸手抓起桌案上的金弓,快步上前,张弓搭箭就瞄准了逃跑的辅兵。 望着满脸恐惧,大喊着逃命的辅兵。 李毅明白,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也许他有年幼的儿女需要照顾,也有年迈的父母需要赡养。 他不能死在这里。 手臂微微颤抖,李毅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可是看到紧盯着自己的官兵们,李毅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冰冷,左手握紧金弓,一箭射出。 强劲的箭矢重重钉穿了逃跑辅兵的胸膛,满脸惊恐的辅兵如同破布重重摔在城墙上,消瘦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和恐惧,慢慢的没有了生息。 李毅强忍着心绪走出来,拔出腰刀斩下了逃跑辅兵的人头。 然后高举血淋淋的人头,无比冷酷的大喝道:“大战在前,若有人临阵脱逃,扰乱军心,杀无赦。” 望着瞪大眼睛,面容狰狞的人头,官兵们心中无比恐惧。 再配上李毅杀气腾腾的话,所有的官兵心中一悸,握紧了兵器。 压制住即将崩溃的士气,李毅返回城门楼。 高杰和飞山虎两人脸色惨白的树立在一边,对李毅十分的畏惧。 飞山虎身子一颤,躬身道:“属下治下不严,请大人治罪。” 李毅冷冷看了他一眼,吓得飞山虎感觉心跳都停了几秒。 “好了,辅兵刚刚接手招安,也怪不得你。接下来严守城墙,不得再出这种事。” 飞山虎闻言沉声道:“属下明白,谁要是敢逃,我第一个斩了他的狗头。” “好了,贼寇快攻上来了,你去准备。” 说着李毅将人头扔给飞山虎,喝令道:“将人头传示下去,让所有人看到临阵退缩的下场。” “杀啊。” 随着战鼓声,土贼们源源不断的冲到城墙下。 他们三五成群,竟然靠着城墙搭建起人梯,让后面的同伴踩着自己的身体向城墙攀爬。 官兵不断往下丢滚木礌石,城墙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被砸的土贼骨骼断裂,血肉模糊。 可是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土贼爬上城墙,杀退逼来的官兵,接应同伴。 李毅明白,再这样下去,城墙会彻底死守。 “倾倒火油和金汁。” 一声令下,城墙下的火油和金汁被抬了上来,向着城下浇去。 土贼被滚烫的金汁浇在头上,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周围被溅到的贼寇也惊叫连连,捂着伤口无比恐慌的后退。 烧伤烫伤不同于外伤,残留的火毒会源源不断的灼伤伤口,产生剧烈的疼痛感,一个时辰才会减轻。 再加上金汁,也就是粪便滋生细菌,伤口很快就会感染溃烂,让人生不如死。 而火油倾倒,然后有火把被丢下来,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数十个土贼被火焰笼罩,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声音无比凄厉,让其余土贼们十分恐慌。 火攻远远比箭矢、刀枪更加恐怖。 很快,土贼们死伤惨重,看到被烧焦的尸首,竟然陷入恐慌之中,许多边贼掉头便逃。 苗美看到这一幕,抽出腰刀纵马上前,恶狠狠的劈死两个小头目,大喊道。 “不许后退,给老子杀上去,杀上去。” 可是土贼们已经被战争的残酷吓破胆,根本不听苗美的指挥。 苗美愤怒的眼神渐渐变得狠辣,大喝道:“将他们赶回去,杀。” 亲兵们纷纷抽出兵器,骑在马背上向着逃跑的土贼奔涌而去。 四散奔跑的土贼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骑兵追赶上,劈砍而死。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亲兵骑兵如同牧羊犬,不断地用杀戮和死亡逼迫土贼们继续进攻。 残酷的屠杀终于让土贼们害怕,他们只能胆战心惊的重新冲上城墙,士气一落千丈。 城墙上的激战依然惨烈,虽然土贼们伤亡惨重,但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登上了城墙。 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厮杀,不断有人惨叫着从城头上摔下去,然后又有人冲杀上去。 浓重的血腥味在城墙上蔓延,李毅眼神冷酷,指挥着刘宗敏带着预备队冲上去压缩贼寇的空间。 可是贼寇的人数太多了,随着战斗的时间,官兵们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可贼寇却源源不断登上城墙,进攻官兵。 李毅望着涌上来的无数贼寇,意识到官兵的抵抗已经到了极限,再下去,官兵就会彻底的崩溃。 是动用底牌的时候了。 李毅握紧虎牙枪,大喊道:“舍弃城墙,整队后退。” 听到命令,官兵们立刻放弃城墙,找寻各自的伍长甲长缓缓向城门楼后退。 土贼们顿时感觉压力一减,连忙集结在一起涌上来。 李毅要的就是这种情形,立刻大吼道:“火铳队上前。” 早就严阵以待的两队火铳手登上台阶,瞄准了集结在一起的土贼们。 “射击。” 火铳手扣动扳机,火绳燃烧点燃火药,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火光闪现,白烟紧接着弥漫开来。 涌过来的土贼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弹丸笼罩。 然后第二排,第三排陆续上前射击。 密集的弹丸不断的收割土贼们的生命,许多人身上血肉模糊,滚在地上大声惨叫,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城头如同人间地狱,惨绝人寰。 在火铳面前,虽然土贼们身穿棉甲,却依然挡不住。 幸存的贼寇望着惨叫翻滚的同伴,一脸惊恐的盯着火铳。 “杀。” 不知谁一声大吼,贼寇们还想冲上来。 早就严阵以待的鸟铳手立刻让出后面的虎蹲炮。 “轰隆。” 一声震天炮响,密集的弹丸如同陨石,毫不费力的撕烂贼寇的身体,呛人的硝烟消散之后,一片贼寇的身体被打的支离破碎,地上满是碎肉残肢。 血腥的一幕不仅贼寇吓破了胆,许多官兵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眼看着贼寇士气已经落到谷底,李毅虎牙枪一指,大喝道:“杀上去。” “杀啊。” 官兵们士气高昂的冲上去,贼寇已经被火器的打击吓破了胆,连忙丢弃兵器,慌不择路的向城墙下跳。 远处,苗美一拳重重的打在马鞍上,眼神无比怨毒的盯着城头。 “杀神李毅,我必杀你。” 第131章 逼宫哗变 “当当当……” 随着天色暗淡,贼寇如同潮水般退去。 李毅抬头看着远处消失在地平线的太阳余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一战官兵固然胜了,可也是惨胜。 碎金军伤亡了五成,虽然有甲胄防御牺牲的不多,可短时间内也失去了战力。 而辅兵更惨。 飞山虎三百精悍辅兵,死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人人带伤。 另外两队辅兵最后也投入城墙拉锯战,死伤惨重。 可以说,李毅手下的兵力,再不可能挡住贼寇下一波进攻。 这一点其余人也明白。 城头上,高杰忍不住道:“把总,咱们退吧,再这样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一旁的高老实也忧心忡忡道:“这次虽然杀伤两千贼寇,可王左挂主力还有数千人,我们不可能挡得住的。” 刘大勇、刘宗敏、李狗蛋也纷纷开口劝说。 李毅点点头道:“趁着贼寇刚败,我们从北面撤退。” 听到李毅答应撤退,不仅是高杰等人,碎金军和辅兵们也长舒一口气。 他们真的不想打了,再打下去,只可能死在这里。 就在众人要下去准备撤退时,布颜突然登上了城墙。 “把总,洪承畴派哨骑送来了文书。” 李毅神情一凝,伸手接过书信,撕开取了出来。 过了片刻,他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未发一言。 高杰有些心急,连忙问道:“洪大人说了什么?” 李毅递过去。 高杰也上过识字课,能大略看懂。 “放屁,这不是让我们死吗?” 高杰看完文书,一脸怒色的大吼道。 其余人连忙追问。 李毅心情也有点沉重。 洪承畴让李毅为了大局考虑,一定要守住龙门镇,否则就以违抗军令论处。 他还在公文表明,这一战事关重大,他已经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投进去了,只能胜不能败,要是李毅坏了他的大事,不仅李毅要遭殃,他身边的人也会被连累。 这就相当于直截了当告诉李毅,不许违逆自己的决定,不然就会迎来自己的滔天怒火。 很显然,洪承畴真的很在乎这一战,已经下定决心全力以赴,不许任何人破坏。 可现在李毅手下尽是伤兵,根本无力抵挡贼寇的进攻了。 继续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把总,我们怎么办?还退吗?”高老实问道。 “退什么退,没看出来洪承畴的意思吗?咱们退了,他必然会砍了咱们的脑袋。”高杰恼怒道。 “可你看看弟兄们,全都身上带伤,这样下去,怎么可能守得住?” “守不住也要守。”高杰大吼道。 高老实眉头一皱,他知道高杰在乎官职,这是宁愿兵败,也不愿意违抗上命。 可兵败之后,高杰能逃,那么这么多伤兵能逃得了吗? 一旁的刘宗敏满脸憎恶道:“这群狗官,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性命。要我说,干脆直接投了贼寇。” “放肆。” 李毅爆喝一声,一双眼眸冷冷的盯着刘宗敏。 刘宗敏畏惧的低下头。 实际上对于造反,李毅并不排斥,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官兵势大,现在造反只会成为丧家之犬,白白消耗积攒的实力。 众人见到李毅发怒,纷纷闭上嘴。 李毅想了想,开口道:“洪承畴心狠手辣,我们不能违抗军令。先让民夫将重伤员送出去,剩下的人多立火把,不要让贼寇探查到我们的虚实。” 听到李毅这么说,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李毅转身离开,管队们也互相谈论着远去。 只有飞山虎被排斥,孤零零地站在城墙上。 晚风吹拂,一股凉意由心而生。 他望着远处贼寇的大营,脸色有些复杂,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孤独的走下城墙。 刚刚回到住处,就见民夫已经开始套车。 很快,洪承畴下令不许他们后撤的消息就传遍了龙门镇。 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是辅兵,就连碎金军也发生骚乱。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而没有人想死。 碎金军官兵纷纷质问管队,龙门镇已经守不住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留下来送死。 管队们被问得哑口无言。 除了高老实耐心劝导还能压住场子,脾气火爆的高杰,还有厌恶官府的刘宗敏不仅不阻止,反而激起了官兵的怒火。 他们凑在一起,大喊大叫向着李毅的住处走去。 一边走,一边大喊不愿送死。 很快,百余名官兵围住李毅的住处,在外面嘈杂的喊叫。 李毅正在屋内包扎伤口,听到动静披了一件蓝色直裰走了出来。 随着李毅走出来,官兵们的喊叫声顿时一滞,声量也小了许多。 虽然碎金军成军不久,可是李毅强大的武力,仁义的品行,都让官兵十分敬佩。 再加上今日一战指挥若定,手段狠辣,更是让大家心中对他生起了敬畏,不敢造次。 李毅望着抗议的官兵,也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很显然,他们虽然是官兵,可根本没有为国牺牲的信念。 之所以英勇作战,一方面是为了立功获赏,另一方面是为了报答自己这个把总。 现在生死攸关,他们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剿灭贼寇。 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没活下去更重要。至于官府、朝廷,吃屎去吧。 “把总,兄弟们都不想留下来送死。”刘宗敏开口道。 “大人,俺们不想为了朝廷死在这里,你带俺们撤吧。”一个原来的卫所兵高声道。 “把总,这里可是有几十个甘泉里的后生,你可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在这里啊。”一个甘泉里的青壮也开口道。 “俺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俺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里,狗日的朝廷不会发抚恤,俺的娃娃会饿死的。” “俺也不想留下。” “为了狗官们拼命不值当,俺才不干。” 大家七嘴八舌,言语里都是对官府,对朝廷的不信任。 这也是为什么官兵不愿意死战的原因。 官府朝廷克扣饷银,贪污腐败,官兵一旦战死,家人连一文钱的抚恤都领不到。 长此以往,谁愿意为了大明死战? 众人大声叫喊,嘈杂喧嚣,场面十分混乱。 可李毅只是神情平静的望着众人。 渐渐地,众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个个满脸紧张的望着李毅。 “弟兄们想活命,我明白。仗打到这一步,大家都尽了力,眼看着贼寇依然势大,也是应该撤退了。” 平静的话语后,李毅上前一步,突然喝道:“可是这是在军中。军中自有军法军纪,你们擅离营房,聚众抗命,公然作乱,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哗变作乱,逼我顺从吗?” 官兵们此刻哪里还有刚刚的冲动,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神惊慌的看着李毅。 刘宗敏硬着头皮道:“把总,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你不敬啊。” 李毅冷冷一笑,看着刘宗敏厉声道:“刘管队,你说不敢,我看你是敢的很。只怕我若不答应,你果真会带着弟兄们砍了我的人头,去投了贼寇了。” 听到这句话,刘宗敏脸色一变,‘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浑身冷汗直冒。 李毅抬眼一扫,冰冷压抑的气氛衬托着威严冷酷,让一众官兵心头一颤,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火光摇曳,映衬着李毅冰冷的侧脸。 过了好一会,李毅对着高老实道:“去搬一箱银子。” 高老实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带人搬了一箱子银子出来。 李毅上前一步,一脚踹翻。 里面的银锭、碎银‘哗啦’一声倾翻出来,铺了一地,在火光照耀下闪着银光。 官兵们瞪大眼睛看着银子。 李毅这才喝道:“事到如此,我也不愿强求。但建军之前,我李毅就定了个规矩,那就是有功必赏,永不亏欠尔等。你们每人上来领五两银子,然后跟着民夫离开。我会签发撤离文书,若是洪参政怪罪下来,我李毅一力承担,与尔等无关。都来领银子吧。” 一番话说完,众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人上前。 “高老实,带着你的人去发银子。”李毅厉声道。 高老实带人上前,将银子硬塞在闹事官兵的手里。 等到快发完,高老实心情复杂道:“把总本就想撤退,可是洪大人下了死令,让咱们死守龙门镇。咱们都走了,只会全都遭殃。把总仁慈,放你们离开,就是打算独自承担全部罪责。” 闹事官兵们面面相觑,一人忍不住开口道:“咱们真的要丢下大人?” 话音刚落,刘宗敏突然将银子一扔,跪在李毅面前重重叩头道:“属下不要银子,也不怕死。属下不愿为了朝廷死守龙门镇,可愿意为了把总赴死。” 紧接着,闹事官兵纷纷一咬牙,将手里的银子丢弃在地上。 “我们也不走,愿意为把总效死。” “生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俺愿意跟着把总再厮杀一场。” “我留下。” “我也留下。” 李毅望着众人,眼眶有些发红。 “你们可想好,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一个卫所官兵笑着道:“死怕个鸟,小的更怕离开大人后,会后悔一辈子。” 一个甘泉里青壮也开口道:“俺也怕回去之后,被乡亲们的唾沫淹死。” 周围的人闻言哈哈大笑。 李毅脸上也露出笑容。 一场哗变闹剧落下帷幕,李毅也放下心来。 他正要让民夫运着重伤官兵离开,这时一旁的辅兵里却有人高声道:“你们不愿走,俺们走。” 第132章 兄弟相残 一个身穿铁甲的辅兵汉子走上前,对着李毅跪下来就磕了两个响头。 “大人,他们感念你的恩情,愿意留下来。可俺们不愿意,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俺们走吧。” 他身后两百辅兵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旁的飞山虎惊怒交加,跑上前一把拽住辅兵的脖子,怒吼道:“王青,你这是做什么?” 王青面无表情的看着飞山虎,“我不想死在这里。” “放你娘的狗屁,你要是敢临阵脱逃,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飞山虎拔出腰刀,一脸凶狠的盯着王青。 王青丝毫不惧,指着身后遍体鳞伤的辅兵们,大声道:“老子临阵脱逃?你看看,咱们兄弟这么多人,现在还剩不到一半,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都死在这里吗?” “战场厮杀,哪有不死人的?” “可咱们为什么要死守这里?咱们本就是贼寇,刚刚接受招安,何必与往日的兄弟们拼个你死我活?” 飞山虎被这句话问住了,呆呆的立在原地。 “接受了招安,那就是官兵,官兵杀贼本就是天经地义,什么叫何必拼个你死我活?”李毅喝问道。 王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畏惧道:“大人,既然你愿意放其他人离开,为什么就不能也放俺们走?” “放你们走?没有本官的保举,你们官兵的身份谁会承认?今日离开,你们一无官兵身份,二无居所安排,怕不是又要从贼,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跪在地上的辅兵们纷纷低下头。 没有李毅保举,他们在官府眼里还是贼寇。今日就算能离开,也只有再度从贼这一条路走。 王青脸上横肉一抖,右手悄悄的握紧腰间的刀柄。 飞山虎走上前道:“都他娘的听到了吧,给老子滚回营房……”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将要平息的时候,王青悄悄的膝行上前,在飞山虎说话的时候,突然拔出腰刀,猛然前冲,向着李毅的脖子砍去。 事发突然,周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就连李毅也是心头一跳,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后退一步,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胸口,将胸口的衣衫划出了一大口子。 王青大吼一声,一步上前腰刀竖劈而来。 李毅空着手,右肋还有伤口,一时间竟然奈何不了他。 电光火石间,离二人最近的飞山虎抽出腰刀,一刀刺穿了王青的后背。 锋利的刀刃从胸口穿出,王青不敢置信的回头望着飞山虎,露出惨然的笑容。 飞山虎神情复杂的望着面前的发小,两人一同从贼,尸山血海九死一生,没想到自己今日会亲手杀死王青。 王青右手死死抓住飞山虎的手臂,身体颤抖着道:“虎子,一日从贼一辈子都是贼。官府不可信,你带着弟兄们回去找大帅,求求你,不要……” 话未说完,王青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红晕,然后轰然倒在地上。 飞山虎愣愣的望着地上的尸体。 他明白,王青在临死前,是想求他救救剩下的弟兄,不要让他们都死在这里。 这些弟兄,可是从清涧一直跟着他们的同乡亲友。 夜风微凉。 李毅看着地上的尸体,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杰、刘宗敏等人冲了过来,将李毅牢牢的护在身后,警惕的望着飞山虎。 刚刚飞山虎的弟兄突然出手想杀李毅,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 如今看着飞山虎还有一众辅兵,碎金军众人都严阵以待,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敌视。 “飞山虎,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人是想干什么?”高杰愤怒的质问道。 飞山虎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上来,神情低沉的跪了下去。 高杰神情一呆,转而冷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在这里演给谁看?” 说完看向李毅道:“把总,此事定然是他背后指使,辅兵们都有参与。你一声令下,兄弟们立刻将他们拿下。” 围过来的碎金军纷纷抽出兵器,杀气腾腾的瞪着辅兵们。 而辅兵们也满脸恐惧的拔出武器,左视右看,无比惊慌失措。 李毅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杰,大吼道:“都给我住手。” 第133章 李毅的计谋 “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许再自相残杀。” 李毅喝止碎金军和辅兵,避免了两方发生流血冲突。 高杰急切的道:“把总,这些辅兵就是贼性不改。索性杀了他们,避免他们和王左挂勾结,出卖我们。” “我说过,这里没有贼寇,只有一同杀敌的兄弟。高杰,你再敢顶撞,莫怪我军法从事。” 高杰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李毅冷厉的眼神,吓得缩着头不敢说话。 “飞山虎,这些都是你的人,你说说该怎么办?”李毅扭头道。 飞山虎一脸悲戚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属下甘愿为大人做牛做马,可是这些都是属下的同乡亲友,求求大人开恩,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李毅看了看飞山虎,点头道:“好,这件事我答应你。” 此言一出,辅兵们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毅。 他们没想到,李毅竟然真的愿意放他们走。 “把总,万万不可。” “把总,若是他们再度从贼,洪参政定然会责罚的。” 不仅是高杰,高老实和刘宗敏也走上来想要劝说。 李毅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他眼神森冷的扫视着辅兵们,冷声道:“我可以放你们离开,甚至不需要你们保证不会从贼。但是我要你们保证,今后不许欺凌百姓,杀戮妇孺,这点你们能做到吗?” 辅兵们面面相觑,骚乱之下,一人冲着李毅叩首道:“大人,我等本是贼寇,若不是被你俘虏,怕是连招安的机会也没有。你不嫌弃我等身份低贱,发放赏钱,一视同仁,我等深感大人恩情。今日大人若愿意给我等一条活路,我等保证不欺百姓,不杀妇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李毅盯着他道:“你读过书?” 那人恭恭敬敬的俯身答道:“小人读过两年私塾。” 读书人从贼,可是少见。 李毅略微思索一下,对跪在地上的飞山虎道:“你也起来吧。既然辅兵要走,你这个头领也跟着去吧。” 飞山虎有些错愕,摇摇头道:“属下不走。大人要守龙门镇,属下愿意死战不退,以报大人的恩情。” 李毅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飞山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既为同乡亲友求个活路,又何必舍弃他们,留下来送死呢。我的恩情不用你还,我更希望你帮我带他们离开,让他们信守今日的诺言。” 听到这番话,飞山虎再也忍不住,虎目满是泪水。 辅兵们也无比感动,对于李毅更加的崇信尊敬。 “当初招安我就说过,并肩作战就是生死兄弟,我李毅最怕亏欠自己的兄弟,你们要走,照例也是每人五两银子,为自己,也为家人多一份银子傍身。” 这句话刚说完,辅兵中有人失声痛哭起来,其余人也是眼眶发红,几度哽咽。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收拾东西,去吧。” 李毅挥了挥手,回到了屋内。 辅兵们不约而同的面向李毅的背影,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才站起身离去。 有李毅发话,碎金军官兵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阻拦。 高老实领人发放银子,可是高杰、刘宗敏、李狗蛋、刘大勇等人却满腹的不满。 他们不敢违抗李毅的命令,站在院子中咬牙切齿的望着离去的飞山虎。 “都进来。” 一声喝令,高杰等人进了屋内。 望着他们的神情,李毅淡淡的道:“怎么?你们是觉得我做得不对?” 高杰最先沉不住道:“把总,不是我等心狠。这些辅兵离开,定然会再度从贼。若是被洪承畴知晓,那可是重罪。” 私放贼寇,可是不亚于勾结贼寇的重罪。 莫说李毅一个小小的把总,就是总兵官,也会被治罪的。 刘宗敏也开口道:“把总,咱们兵力本就不够用,现在放辅兵离开,龙门镇如何能守得住?” “将他们留下,就能守住了吗?”李毅反问道。 刘宗敏哑口无言。 仅剩的这点兵力,就算加上辅兵,也根本不可能挡住贼寇的进攻。 李毅轻叹一声,知道自己这么做,高杰等心腹并不理解,已经积攒了许多不满。 他解释道:“蝼蚁尚且知道偷生,何况人呢。伤兵撤离,我们手上的兵力根本挡不住贼寇。强留下辅兵,只会招致他们的不满,到时候万一临阵倒戈,我等怕是连突围撤离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李毅这么说,高杰等人的怒气散了些。 可是高杰依然不满道:“那何必放他们离开?若是发现通贼证据,直接关押起来就是了。” 李毅冷哼道:“你也知道辅兵有些战力,若是发生火拼,那么都不用贼寇进攻,碎金军就与辅兵们自相残杀了。” 高杰有些尴尬的缩了缩头。 确实,碎金军只留下百余人,可辅兵足足有三百多人,拼杀起来,不仅伤亡会很惨重,龙门镇怕也守不了了。 “把总,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刘宗敏看出来端倪,忍不住问道。 旁边的李狗蛋、刘大勇早就满头雾水,闻言催促道:“把总,这里又没外人,你跟兄弟们说说啊。” “把总,求求你快说说吧。” 李毅淡淡一笑,“我就问你们,就算辅兵和碎金军一同守城,能不能守住龙门镇?“ 李狗蛋摇摇头道:“贼寇人数太多,我等兵力根本不够守住四面城墙。” “所以,我考虑了一下,打算出奇兵,搅乱贼寇大营,抓住贼寇头目。“ 几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刘宗敏皱眉道:“可是贼寇有哨骑探查,王左挂的营房我等也不知道位置,如何能突然袭击,抓住王左挂?” 刘宗敏的话是问到点子上了。 李毅微微一笑道:“我等确实逃不过贼寇哨骑探查,也不知道王左挂的营房。可王左挂等人并不知道飞山虎已经接受招安。飞山虎本就是王左挂手下亲信,若是他突然带人回归贼寇军中,那么王左挂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接见?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听到李毅的计划,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满脸吃惊。 他们都被这一环扣一环,天马行空的计划吓呆了。 第134章 混入贼寇营寨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商讨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飞山虎前来求见。 李毅立刻让他进来。 飞山虎走进来就跪在地上,叩首道:“大人,属下已经安排了心腹带领辅兵北上,返回清涧老家。” “安排心腹?那你呢?”李毅问道。 飞山虎叩首道:“接下来还有战事,大人以身犯险,属下想要留下来,就算不能帮到大人,也能为大人抵挡刀枪,虽死不悔。” 看着神情坚定的飞山虎,李毅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由心中感动,上前扶起他。 一旁的刘宗敏对飞山虎成见较小,动容道:“飞山虎,我敬你是条义薄云天的好汉。” 飞山虎挠挠头,憨憨一笑。 一旁的高杰面无表情的道:“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多费口舌。大勇,你将计划说与他听听,看他是否敢做。” 飞山虎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计划。 一旁的刘大勇将李毅的想法跟飞山虎说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了。 飞山虎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过来神。 迟疑片刻,飞山虎有些为难道:“混入营房,引出王左挂,这些确实有可能做到。可是王左挂身边亲兵都是些老贼,咱们这点人马,根本无法冲破亲兵老贼的保护。” “放屁,老子看你就是念及王左挂的情义,不愿意对付他。”高杰怒气冲冲的道。 一旁的刘大勇、李狗蛋连忙拦住他。 “高杰,闭上你的嘴。”李毅冷喝一声。 然后看向飞山虎道:“如何破开王左挂亲兵老贼,这点你不用管。我只问你,带人混进贼寇营寨,见到王左挂,这一点是否可行?” 飞山虎点头道:“可行。属下是王左挂手下大头目,在贼寇中有些威望,无人敢阻拦。再说,贼寇军纪废弛,并无秩序,没有那么难混进去。” 夜晚渐深,因为靠近黄河,蒸腾的水汽在空气形成淡淡的雾气。 一队四十余人趁着雾气的掩护,从西面的城墙翻出去,悄悄的离开龙门镇。 队伍里除了飞山虎外,还有布颜和刘宗敏。 众人全都脱去了精良的铁甲,换上贼寇尸体上扒下的扎甲和棉甲,而且一个个蓬头垢面,满脸血迹,看样子十分狼狈。 特别是李毅,不仅用破旧毡帽挡住脸,还用沾着血迹的麻布包着头,看样子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任谁都认不出他就是杀神李毅。 李毅带着众人离开龙门镇之后,一路向西,借助着皎洁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绕了很大一圈,从西面靠近贼寇营寨。 但离营寨五里外,还是发现有一队哨骑在附近徘徊,很显然正在巡逻。 “把总,我们怎么办?”刘宗敏有些紧张的问道。 “什么怎么办?我们现在是贼寇,直接迎上去。” 李毅冷静的招招手,让身后的官兵跟着自己,然后显露身形,领着队伍往前走。 贼寇哨骑正一边闲谈,一边巡视。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发现了李毅等人的身影。 领头的哨骑管队盯着远处的身影,低喝道:“射出火箭报信。” 身后一个贼寇立刻点燃火箭,张弓搭箭射了出去。 一支火箭腾空而起,红色的火光在夜空中十分明亮。 “把总,哨骑正在报信。”布颜沉声道。 飞山虎解释道:“只是一支火箭,而且是低缓飞过,这代表是百人以下的小队人马,并不危急。” 不一会,两个哨骑拍马迎了过来,离百米远就大喝道:“什么人?” 飞山虎看向李毅,李毅冲他点点头。 “入他娘的,连老子都不认得了吗?”飞山虎走上前,大着嗓门叫骂道。 两个贼寇离得近点,借着火光才看清楚。 “虎爷,虎爷你还活着啊。”哨骑管队惊讶的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当然活着。再敢咒老子,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飞山虎本就是贼寇大头目,走上前直接将哨骑管队掀下马,喝骂一通。 旁边的贼寇缩着头,连忙跳下马将管队扶起来。 哨骑管队被折了脸面,也不敢多说什么。 谁都知道,飞山虎勇猛过人,又深得大帅器重,经常横行无忌,下手不知轻重。 “老子逃了几日,吃足了苦头。大帅在不在营寨?”飞山虎喝问道。 哨骑管队连忙道:“大帅在营寨歇息,听到虎爷你没事,定然高兴。小的这就派人去报信。” 飞山虎冷哼一声,不客气的道:“那还不快带路。” 哨骑管队无奈的点点头,先派人去报信,然后让手下继续巡逻,又亲自带路。 有哨骑管队带路,一路上顺畅不多。 穿过西面的一个防御营地,进了中军大营,刚到王左挂亲兵营地的木门前,就见一道道火光亮起,然后有贼寇鱼贯而出。 两百手持刀枪的贼寇快步走出,旗帜竖立,在夜风中飘荡,如同站队迎接,可又分列两边呈包夹之势。 刘宗敏等官兵心中一凛,看向了一旁的李毅。 李毅一脸平静,对着他们摇摇头,示意静观其变。 一个身穿铁甲,虎背熊腰的亲兵老贼走上来,看着飞山虎笑着道:“虎爷,大帅有请。” 飞山虎也认得此人,笑着道:“我这泼皮破落户,有点着急了,大半夜扰了大帅歇息。” “龙门镇被官兵攻破后,大帅就一直记挂着虎爷。虎爷回来了,大帅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吧。” 亲兵老贼让在一边,请飞山虎进去。 飞山虎点点头,刚走几步,就见亲兵老贼拦下了李毅等人。 “王皮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亲兵老贼王皮子笑着道:“官兵手段下作,开了赏格要大帅的人头。我这也是以防万一,还请虎爷体谅。” 飞山虎眉头一皱,隐蔽的看了李毅一眼。 李毅望着两边严阵以待的贼寇,又看了看百米开外的王左挂军帐,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小心也是应当的。” 飞山虎心中忐忑,找补了一句,就进了中军大帐的营地。 可他还未进入军帐,一个身穿山纹甲的中年汉子就在数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看到飞山虎,他虎目瞪圆,满脸着急的迎上来道:“兄弟,你果真还活着,可真是菩萨保佑。” 第135章 警惕的王左挂 飞山虎望着满脸笑容的王左挂,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大帅,我没能守住龙门镇,让官兵夺了钱粮,还请大帅治罪。” 想起被官兵夺去的钱粮,王左挂心里滴血。 但面子上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大声道:“什么狗屁钱粮,只要兄弟你还活着,咱们再多打几个庄寨,不就都有了吗?” 这番话不仅飞山虎,就算在百米外的李毅等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王左挂虽然是边军粗汉,可收买人心确实有一套。 “对了兄弟,龙门镇是如何丢的?”王左挂突然问道。 飞山虎心中一凛,连忙道:“官兵用了诡计抢占了城门,我本想带着弟兄们将他们赶出去。岂料这股官兵是杀神李毅的部下,只是一刻钟就击破了南门的弟兄,我前去帮手,也被那李毅打成重伤。” 王左挂轻轻点头,但是一双眼睛却犀利的扫视着飞山虎。 “那你这些天去了何处?”王左挂又问道。 飞山虎已经觉察到王左挂的防备,不由心中忐忑,强撑着道:“当初眼见守不住了,几个弟兄带着我从北门逃出去。中途有贺人龙的边军追杀,好在我侥幸钻进了山沟沟里,养了伤,又收拢了几个弟兄,这才回来找大帅。” 这些理由都是李毅提前和飞山虎说好的。 人心难测,能够拉起大股贼寇的王左挂更非寻常人。 所以李毅串通好了口风,又更换甲胄,为的就是避免出了差错。 “哦?这些弟兄们倒是忠心,我可是要重用的。”王左挂哈哈一笑,打量着百米外的李毅等人。 见其身上带伤,打扮也像自家兄弟,不由微微放下心。 但他还是小心安排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些弟兄的管队各自来领人。兄弟莫要担心,当哥哥的回头就给你补上兵马,不会让你吃亏。” 说完对着旁边的王皮子使了个眼色。 飞山虎闻言脸色大变。 要知道跟着来的都是官兵,他们哪里知道贼寇中有哪些头目。恐怕一问,就会露馅。 惊慌之下,飞山虎回头望了李毅一眼,然后心一横,“噌”的一下拔出腰刀。 夜风寒冷,皎洁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只有周围火光摇曳,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李毅混在队伍里握紧虎牙枪,一直紧盯着前面的动静。 他在寻找机会,寻找能够冲破亲兵老贼阻拦,抓住王左挂的机会。 可是王左挂十分小心,离他们有百米远,而且两边贼寇一直紧紧盯着他们。 因为离得稍远,他听不清远处王左挂与飞山虎的对话,就在李毅以为飞山虎就要蒙混过去,突然飞山虎回过头,露出惊慌的表情。 “动手。” 没有丝毫迟疑,李毅立刻大吼一声,虎牙枪猛然刺死面前站立的边贼,如同飞鸟跳跃而起,向着王左挂飞奔而去。 刘宗敏反应过来,带着十个人就冲向周围的贼寇,拔出腰刀拼命砍杀。 剩下的官兵列队前行,追赶李毅的脚步。 贼寇们虽然警戒,可心中并未太认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刘宗敏带着人砍杀数人,其余贼寇手忙脚乱的乱成一团。 这些土贼慌乱,可是守卫中军大帐的亲兵老贼却经验老道。 五个老贼围堵而来,拔出腰刀想要砍杀李毅。 “滚开。” 李毅低喝一声,怒目如火,虎牙枪狠狠捅进一个老贼的肩膀,猛然一挑,将其整个臂膀残忍撕扯下来。 周围的老贼看到这粗暴血腥的一幕,不由的变了脸色。 其中一人还想抢空攻来,被李毅一枪抽中腰肋,喷着血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他不顾伤势,顺势一滚,刀刃无比狠辣砍向李毅的小腿。 李毅一脚踏出,狠狠踢在他的手臂上,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老贼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点子扎手,一起上。” 剩下的老贼组成一个小小的三角阵,向着李毅杀来。 李毅丝毫不惧,虎牙枪一扫打飞砍来的腰刀,趁着对方失神的瞬间,长枪枪尖一点老贼的咽喉,然后闪电般的收回,逼退左面杀来的敌人。 被刺中喉咙的老贼捂着脖子缓缓倒退,一双眼睛无比凶狠的盯着李毅,可是喉咙上的血洞却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生气如同潮水般从他伤口流走,直到眼眸慢慢暗淡下来。 老贼们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勇猛到这种程度。 他们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手里的人命没有二十,也有十个,结果这是一个照面,就被面前的人杀伤了三人。 长枪挥舞中,李毅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王左挂。 虽然飞山虎果断拔出腰刀,想要控制住王左挂。 可是王左挂身侧的老贼一直紧紧盯着飞山虎的一举一动,他刚刚握住刀柄,两个老贼就抢先一步,挥刀砍杀。 飞山虎只得狼狈的在地上一滚,挥舞腰刀想要冲向王左挂。 可是他并无李毅的勇武,对上两个老贼并无半点胜算,很快受了伤,满身血迹的拼命抵挡。 望着站在台阶上,冷冷注视着战况的王左挂。 李毅一咬牙,大吼一声一步踏出,枪杆一抖,寒光乍现,让对面的老贼瞬间花了眼。 下一刻,枪头刺进老贼的嘴巴,从后脑穿了出来。 可是同时,旁边老贼挥舞狼牙棒狠狠打在李毅的胸口。 虽然有胸甲防御,李毅还是闷哼一声,嗓子眼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左手猛然抓住狼牙棒,李毅眼神无比凶狠,虎牙枪刺穿对方的胸膛。 火光照耀中,李毅甩飞枪上的尸体,虎牙枪指向王左挂,大喊道:“贼首王左挂,可敢和我交手。” 王左挂脸色一变,拨开挡住自己的老贼,冷声道:“老子不会中这种激将法,杀了他。” 护在王左挂身前的五六十个老贼纷纷冲了过来。 李毅的勇猛让他们心中畏惧,立刻列成紧密的阵型,想要借助战阵进攻,一出手就杀掉这个最大的威胁。 飞山虎满身血迹的瘫坐在地上,看到这一幕,大吼着道:“大人,快走。” 李毅一人面对冲过来的老贼,他明白,不将这些老贼杀溃,他是无法接近王左挂的。 第136章 擒获贼首 没有回头,李毅大吼道:“火铳手准备。” 紧跟在李毅身后的二十多个碎金军官兵霎时间停住脚步,干净利落的从背上解下被外衣掩盖的鸟铳,点燃火绳。 他们六人一排,分列四排瞄准冲过来的精锐老贼。 没有迟疑,李毅大喝道:“发射。” 最前列的官兵立刻扣动扳机,早就装填好的鸟铳喷射出一股火焰,然后烟雾腾起,铅子向着老贼射去。 一片惨叫传来,虽然老贼们身穿铁甲,可是在五十步内,鸟铳依然轻易击穿铁甲,将数人射翻在地,痛苦的哀嚎。 没有丝毫停歇,第一排鸟铳手一矮身子,飞快的倒退到后面装填,第二排举起鸟铳紧接着射击。 火铳的鸣响震得人耳膜疼痛,在烟火中不断地收割着老贼的生命。 紧接着第三排,第四排火铳手接替射击。 硝烟散开,原本杀气腾腾的五六十个老贼被射倒一片。 伤口血肉模糊,鲜血不断从指缝流出来,无比痛苦的哀嚎。 一些击中要害的老贼,身体不断抽搐挣扎,伤口喷洒着大量鲜血。 血腥味和硝烟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胃里翻滚,只觉得如同身处地狱。 李毅望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由惊讶火铳的厉害。 怪不得戚继光曾赞鸟铳是临阵第一利器,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 而老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器袭击打蒙了。 一些久经沙场的老贼心头涌起恐惧,脚步迟疑不敢上前。 王左挂拔出腰刀,大喝道:“不要怕,官兵人少,冲上去杀光他们。” 老贼原本动荡的士气稳住,继续向着李毅冲来。 双方只差四十步,老贼转眼就冲到面前。 火铳手稍显惊慌,好在原本第一排已经装填完毕,立刻瞄准射击。 最前面的几个老贼惨叫着滚倒在地,转眼被后面红着眼的同伴践踏在脚下。 第一排火铳手射击完,直接丢弃鸟铳,拔出腰刀对着老贼狂叫着冲过去。 后面的火铳手也不再列队,各自拿起鸟铳放了一铳,然后就拔出兵刃也冲了上去。 双方嘶吼着缠斗在一起,兵刃相交,金铁交鸣,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无比惨烈。 王左挂脸色苍白的看着混乱的战局,他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人马竟然能够给精锐老贼带来这么大的伤亡。 望着在老贼中残忍厮杀,所向睥睨的李毅,王左挂心中恐惧,竟然拨开亲卫就要向着后方逃去。 一直在紧盯着他的李毅哪里会轻易放他离开。 眼见着王左挂想逃,李毅一枪挥出斩断一人的脖子,在喷洒的血水中一跃而起,硬顶着老贼的攻击,向着王左挂追去。 老贼觉察到李毅的打算,纷纷围了上来。 李毅心中着急,长枪刺穿一名老贼的胸膛,枪尖一挑,将他甩飞出去。 然后挥舞虎牙枪,直接打在一名老贼的脑袋上,将其打得吐血倒地,然后反手一刺,锋利的枪刃刺穿一名老贼的胸膛。 正在李毅抽出枪刃的时候,一个老贼突然挥刀从侧面砍向李毅的脖子。 这时一支箭矢狠辣的射穿他的脖子,拦下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李毅还未回过来神,就听到布颜大喊道。 “大人小心。” 李毅本能的侧身躲避,只觉得后背被一刀砍中,剧烈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一把抓住偷袭自己的老贼,在对方仇恨的目光中直接掰断了他的脖子。 感受着背上的疼痛,李毅不由暗暗庆幸自己反应很快,躲过了这致命一刀。 来不及包扎,李毅望着王左挂的背影,大吼道:“布颜,帮我开路。” 说完冲进老贼的围堵,脚步急冲,杀气腾腾的劈砍刺杀,在血光和惨叫中前进。 布颜跳上一辆架子车,张弓搭箭射杀阻拦李毅的老贼。 两人一人掩护,一人冲杀,遭受重创的老贼根本无力阻拦,竟然被李毅生生的杀穿过去。 而此刻李毅已经浑身浴血,乱糟糟的头发满是汗水,身上添了多处伤口。 失血过多让他有些眩晕,只能一咬舌尖,强行振奋精神,向着王左挂追去。 另一边,王左挂在两个亲卫的保护下想要逃离这里,刚刚走到战马旁,就见一个浑身鲜血的官兵追了上来。 望着那冷厉的眼神,杀气腾腾的气势,王左挂不由打了个寒颤。 “快拦住他。” 王左挂惊慌的大吼一声,头也不回向着战马冲了过去。 两个老贼冲了过来,挥刀劈砍。 李毅喘着粗气,压榨着力气挥舞虎牙枪,打飞一个老贼的长刀,然后一枪刺穿他的喉咙。 这时另一个老贼贴近过来,刀刃砍向李毅的脖子。 李毅横枪格挡,“当”的一声,虎牙枪猛烈颤抖,强大的力量震得李毅后退一步,原本就脱力颤抖的手掌竟然握不住虎牙枪。 那老贼眼前一亮,腰身一扭无比狠辣的劈向李毅的左腰。 精疲力尽的李毅竟然没有躲闪,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小臂。 刀刃劈砍在棉甲铁片上,留下一道恐怖的伤口。 巨大的冲击力让李毅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可他的眼神无比凶狠,右手握拳重重的打在贼寇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贼寇惨吼一声,想要后退。 可是他的右臂被李毅抓住,根本挣脱不掉。 李毅猛然扯回贼寇,又是一拳,竟然打的他昏厥过去。 此刻,王左挂已经爬上了马背。 看到李毅已经解决自己两个手下,他双眼满是惊慌和仇恨,抓紧缰绳飞快的挥舞马鞭。 “啪”的一声,战马嘶鸣,就要向着远处奔去。 眼看着王左挂就要逃走,李毅丢弃晕倒的老贼,捡起虎牙枪拼命追赶。 可是连杀数十个精锐老贼,又受了重伤的他早就精疲力尽,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眼看着王左挂越来越远。 关键时刻,李毅猛然加速前冲,整个身体如同一张硬弓,在巨大力量的加持下,虎牙枪投射而出。 强大的惯性让李毅在地上翻滚,他单手撑着身体望向远处。 只见一道黑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嗤”刺穿了战马的后臀。 一声凄厉的嘶鸣声,战马猛然摔倒在地,连带着马背上的王左挂也被抛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头晕目眩的半天爬不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一个铁箍般的手掌握紧了自己的脖子,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正一脸冷峻的望着自己。 王左挂一脸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残忍杀死自己数十名手下,一路追杀自己的人,竟然这般年轻。 感受着浓烈的杀意,王左挂连忙大声道:“放了我,我给你银子,五千两白银。” 李毅轻轻一笑,眼神却无比冰冷。 “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不会害你性命。” 将王左挂拽起来,李毅拔出虎牙枪,押着他向着来路走去。 另一边,刘宗敏正带着十余人死死挡住贼寇的进攻。 虽然仗着出其不意,杀了个贼寇措手不及。 可刘宗敏手下人数实在太少,很快就被贼寇团团包围,自身损失惨重。 刘宗敏挥舞着大刀,声音嘶哑的怒吼着,想要挡住贼寇的进攻。 可是面对着源源不断冲过来的敌人,他早已经体力耗尽,身上不断增添着伤口,而与他并肩作战的官兵,已经死伤了大半。 要不是内心相信李毅能够擒获王左挂,他们早就陷入绝望。 而另一边,精锐老贼战斗力确实强劲,面对着火铳手的冲杀,竟然缠斗在一起也不落下风。 要不是布颜在旁边张弓搭箭,射杀一些老贼,恐怕火铳手早就全军覆没。 “贼首王左挂已被我所擒,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就在碎金军官兵苦苦支撑的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让众人精神一振。 周围的老贼、贼寇一脸惊讶的抬头望向中军营帐的方向。 只见李毅眼神冰冷的望着众人,长枪驻地,左手押着王左挂,浑身浴血,宛若杀神一般。 苦战的官兵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直冲云霄。 “救下大帅,杀光他们。” 一个老贼大吼一声,就想要冲上台阶。 李毅虎牙枪猛然顶住王左挂的喉咙,大吼道:“谁再敢轻举妄动,莫怪我杀了他。” 这里贼寇都是王左挂的心腹手下。 见他被李毅制住,有性命之危,纷纷停住手脚,不敢妄动。 第137章 劫持人质和局势变化 趁着这个时机,刘宗敏、布颜等人连忙带着官兵退到李毅身边。 飞山虎早已经身受重伤,被布颜从尸体堆里刨出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 “抓紧时间包扎伤口,恢复体力。”李毅冷静的命令道。 夜幕低垂,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照亮着大地。 因为中军大营的厮杀,周围几个营地都燃起了火光。 嘈杂的人马声不绝于耳,看来要不了多久,贼寇的大队人马就会包围过来。 想到这里,李毅手里的虎牙枪紧了几分。 闻着枪刃上刺鼻的血腥味,王左挂的脸上毫无血色。 “各位好汉,当兵打仗为的就是荣华富贵。今日我等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保证,可以放你们离去,而且还会送上丰厚的银子。”王左挂强压着恐惧道。 “今日我等兄弟前来,是想请大帅回去聚聚,还请大帅让兵马散去,跟我们走上一趟。”李毅淡淡道。 王左挂沉着脸,冷哼道:“后生,莫要以为拿了我,就能放肆。我好心放你们一马,若是大家一拍两散,这里数千兵马,转眼间就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最后,话语中满是威胁之意。 李毅并不动怒,望着远处嘈杂的火光道:“大帅,你一声令下,我等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只是在那之前,恐怕你会先走上黄泉路。” 王左挂脸色一变,强撑着讥笑道:“死则死矣,老子带兵打仗,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李毅冷冷一笑,身子稍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大帅,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好不容易拉起一支大军,做了人上人,享受了荣华富贵,权势女人,就这样死掉,岂不是太过可惜?” 李毅这番话直刺王左挂的内心,让他脸色变幻,眼神中充满惊慌和不甘。 他本就出身穷苦军户人家,后来为了吃饱饭当了边军,提着人头在刀刃上舔血,想杀出一条荣华富贵的活路。可上官盘剥,克扣钱粮,饥一顿饱一顿活的没脸没皮。 最后因为朝廷拖欠两年多的饷银,他带着弟兄们造了反,品尝到权利的滋味。从此之后钱财如流水,女人如衣服,过得那可叫逍遥快活。 若是就这样白白死在这里,他如何能够甘心? 李毅看穿王左挂的心思,继续道:“我等是龙门镇的官兵,白天一战,兄弟们实在不想打了,可是上官有令,我们又不能退。如今贸然打扰,只是想请大帅去龙门镇做客,大家有商有量,讲究个皆大欢喜。 我李毅保证,绝对不会害了你的性命。只要大军后撤,容我们几日,我定然恭恭敬敬送大帅回来,而且配上钱财,让你有个台阶继续做风风光光的大帅。“ “你就是杀神李毅?”王左挂诧异道。 李毅笑了笑道:“大帅尽管记下我的名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有差错,只管去找我寻仇。” 望着神情平静的李毅,王左挂思虑了良久,最后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跟你们走上一遭。可我要带三个人,免得没人通报。” 李毅闻言哈哈大笑道:“三人太少,大帅可带十人入城。只是需要他们在旁边等着,我们进城后他们再进。” 王左挂闻言脸色稍松,开口说道:“那等我安顿好属下,再动身吧。” 李毅望着慢慢接近的火光,摇摇头道:“我还是劝大帅现在就走。若是其他大头目赶来,想让大帅死的人,怕是会多上一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王左挂手下大头目都各有亲信军队,人心复杂,怕是有人不想让他跟官兵走。 王左挂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道:“那就带路吧。” 说完招来一个老贼,吩咐几句。 老贼们在前面开路,李毅押着王左挂,布颜、刘宗敏等人受了伤,只能互相搀扶着行走。 一行人穿过虎视眈眈的贼寇,向着龙门镇赶去。 中间有贼寇军队阻拦,自然有老贼出面去谈,一行人边走边停,最后终于是在贼寇迷茫的目光中,返回了龙门镇。 然后李毅放进来十个老贼,再找了上好的宅院让王左挂住下,让高杰带着一队人马看守。 等到尘埃落定,李毅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脚步一乱,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差点跌倒。 旁边的高杰和布颜连忙扶住他,满脸惊慌。 “没事,就是失血过多。” 李毅解释一句,在二人的搀扶下回了房间,靠着床躺了下来。 不一会,一个医兵快步赶来。 他先是为李毅脱下棉甲,看到身上多处恐怖的伤口,不由脸色一变。 李毅笑了笑道:“尽力医治,我没那么容易死。” 医兵鼻子一酸,眼眶发红的点点头,为李毅认真清洗伤口,缝合之后上药包扎。 等到医治完,床褥已经被鲜血浸湿。 高杰、高老实和布颜站在一边,神情无比凝重。 “好了,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李毅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道:“弟兄们情况如何?” 高老实连忙道:“弟兄们得知把总你擒住了王左挂,都士气大振。只是听说你受了伤,有些担心。” 李毅点点头道:“你去告诉他们,我只是受了些轻伤。然后多在城头树立旗帜火把,严防死守,以防万一。” 贼寇并不知道龙门镇的虚实,李毅这样做,就是要迷惑贼寇,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对了,跟我去的那些弟兄怎么样了?” 高杰沉声道:“四十余人只活下来二十多个,而且各个带伤,好几人都重伤昏迷。” 李毅微微一叹,又问道:“刘宗敏和飞山虎呢?” “他们受了很重的伤,医兵说需要好生调养,短时间不能轻动。” 沉默片刻,李毅对几人道:“如今有了王左挂当人质,贼寇定然不会贸然攻城,这就让我们有了喘息的时机。接下来我们要拖,只要洪承畴做好了准备,我们就可以撤离了。” “把总,洪承畴明显就是将我们当成弃子,不顾我们死活。我们真要继续为他做事吗?”布颜忽然道。 不得不说,洪承畴确实心狠手辣,用李毅等人当诱饵吸引王左挂,然后趁机调兵遣将,想要彻底包围剿灭王左挂。 但这也让碎金军的官兵十分不满,对洪承畴有些仇视。 李毅微微笑道:“洪承畴此人狼贪虎视,是不可能在意我等的性命。既然我等得到的命令只是死守龙门镇,那接下来围堵贼寇就与我们无关了。“ 众人闻言点头,只有高老实若有所思。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李毅站在城门楼上,凝视着不远处的贼寇大营。 身侧火焰摇曳,昏黄的光芒不停晃动。 此次一战,碎金军可以说是伤筋动骨。 这固然有贼寇势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洪承畴为达目的,将碎金军当成了弃子。 这就是大明官场的现状,无论强者还是弱者,都将被权利所驱使,权利角逐之下,一切都是交易和倾轧。 而自己手里的碎金军,就是洪承畴取得胜利,更进一步的代价和台阶。 好在自己最后找到了破解的办法,避免了碎金军全军覆没的悲剧。 李毅抬头看着黑黝黝的夜幕,他明白自己无法融入那蝇营狗苟的官场,也没有时间去应付那么多钩心斗角。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西北局势彻底崩坏之前,积蓄足够的力量,然后将腐朽的大明一脚踹进垃圾堆里,建立一个新的天下。 “把总,你真的打算放了王左挂吗?”高老实走到李毅身边问道。 李毅扭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高老实想了想,低声道:“属下觉得应当放。” “哦?”李毅回头望向高老实。 高老实神情平静的道:“古往今来,王朝兴亡交替。大明这些年天灾不断,战火四起,已经有了亡国的征兆。今日之贼寇,说不得就是明日之王师,把总也应当早做打算。” 李毅倒是没想到高老实竟有这么高的见识。 “成大事不易,王左挂未必有这样的天命。我要放他,所求只是弟兄们能安全撤退,结个善缘罢了。” 说到这里,李毅笑了笑,走下城墙。 高老实看着李毅的背影,低声道:“王左挂没有天命,可把总你却未必没有天命。” 第二天,水汽形成了大雾,将整个龙门镇笼罩。 有王左挂这个人质在,贼寇果然没有抓紧攻城,而是静观事态的发展。 王左挂倒是几次想见李毅,但都被把总在养伤,搪塞了过去。 一直到了次日上午,一队哨骑返回了龙门镇,将洪承畴的动向禀报给李毅。 高杰风风火火的闯进房间,急声道:“把总,听说洪承畴的标营动了,可是真的?” 李毅笑着道:“洪承畴应当是完成了部署,正带着标营以及宜川团练向东移动。” “这是不是代表咱们死守龙门镇的军令即将完成,可以撤退了?”高杰问道。 虽然有王左挂为人质,可被数千贼寇包围,高杰睡觉都不踏实。 李毅摇摇头道:“洪承畴的军令并未送来。没有上令,我们还不能撤退。” 一旁的布颜冷哼道:“怕是洪承畴都没想到,我等竟然还活着吧。” 就在这时,刘大勇匆忙走进来。 “把总,王左挂着急想见你,看样子出了大事。” 李毅点头道:“王左挂应当也接到消息了。我去见他。” 说完走出了房屋。 第138章 指点王左挂 李毅走进宅院,守卫的十个老贼满脸警惕的握住了刀柄。 高杰等人齐齐上前,双方气氛有些微妙。 “你们去外面等候。”李毅回头对高杰道。 高杰迟疑道:“把总,小心为上。” “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用不着像防贼一样。” 李毅轻轻一笑,竟然径直穿过一帮老贼,进入了屋内。 “李大人,你总算愿意见我了。”王左挂有些恼怒的道。 李毅笑着抱拳,直言道:“军令难违,我也是想拖些时间,避免与大帅产生分歧,伤了和气。” 王左挂冷哼道:“今日有哨骑禀报,洪承畴从梁山向东行军,黄河之上又有舟船封锁,官兵难道是想和我决战吗?” 李毅摇摇头,“大帅这样想怕是就中了洪承畴的计谋。” 王左挂微微一愣。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帅只盯着洪承畴和黄河渡口,可曾派哨骑探查南北有无官兵踪迹?” 王左挂心中一惊,豁然站起来道:“难道南北有官兵包抄过来?” 李毅沉声道:“在我打下龙门镇之前,洪承畴就已经调遣了延安府和西安府的卫所兵,在韩城周围设下了牢笼。为的就是将大帅困在里面,一举剿灭。” 王左挂脸色阴沉如水,他本意是想和洪承畴碰上一碰,若是形势不利,再领兵退到耀州或者山西。 可如今黄河被封锁,官兵要是三面合围,他手下大军将会被团团包围,那可就遭了。 王左挂沉思片刻,抬起头望着李毅,眼神有些复杂。 “你为何将洪承畴的军略告知与我这个反贼?” 李毅轻轻一叹,道:“连年灾害不断,田里颗粒无收,官府登门催课,大户趁机收买土地,饿殍遍地,以骨为柴,人将相食,这样的世道,不反又如何活得下去?大帅虽然出身边军,可带饥民攻庄寨,分粮食,让他们至少还有一条活路,能有几分血性。我这样做,只是想让这些可怜人有条活路,让受苦受难的人不绝了反抗的血性骨气。“ 王左挂骤然一惊,一脸惊骇的望着李毅,张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道:“你觉得我们做的对?应该反?” 李毅摇头道:“反抗是早就该反抗,可到头来只是带着百姓作乱,并不能说做得对?” 王左挂回过神,缓缓坐下嗤笑道:“你说的轻巧。我等既无钱粮,也无兵甲,就连训练军队,屯田自保的机会也没有。官兵追剿,不到处杀人劫掠,还能如何?” “那敢问大帅,你们杀人劫掠,为的是什么?” 王左挂满头雾水道:“自然是为了抢掠钱财,裹胁民壮,扩充实力了。” 李毅摇头道:“若只为了这些,那你们永远都是反叛朝廷,引起战乱的贼寇。” 王左挂从未细想过这些,有些迷茫道:“还能为了什么?” 李毅朗声道:“自然是为了救百姓,致太平。大明弊政久矣,豪强地主兼并土地,欺压百姓。官府官吏盘剥无度,贪污腐败。朝廷政局混乱,国库空虚。再加上天灾不断,官兵荼毒,这使得流民遍地,边军饥寒。只有竖起亲民安民,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旗帜,才能成为除暴安良的义军。” 听完这番话,王左挂无比激动的站了起来。 造反日久,王左挂也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出路,思来想去,只有接受招安一条路。可李毅这番话,算是打开了一条宏伟的大道,那神圣光辉的尽头让他心神动荡。 “李毅兄弟,既然你胸怀大志,不如直接舍了官位,与兄弟我一起干吧。大不了我将大帅的位置交给你,只要咱们像你说的做,未必不能成一番大业。”王左挂突然道。 李毅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竟让王左挂愿意退位让贤。 可他并没有一时激动就上了头。 虽说大明弊病过多,积重难返,可是依然掌握着九边强大的边军。 他要做的,是积蓄力量,而非造反之后被官兵追着打,错失发育的良机。 之所以跟王左挂说这些,只是想让贼寇能够有靠谱的主张,亲民爱民,不要乱杀无辜。 大明日薄西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建立大业没有那么容易的。 洪承畴大军包围过来,王左挂着急回去商议对策,想让李毅放了自己。 李毅没有为难,亲自送王左挂出城。 这不仅让王左挂心中感动,护卫在旁的老贼们也是一脸敬佩的望着李毅。 双方抱拳辞别,李毅站在城门口,看着王左挂在老贼的护佑下骑马离去,很快没了踪迹。 高杰有些担忧道:“把总,就这样轻易放过王左挂,他会不会率军继续攻城?” 李毅淡淡道:“三面合围,留给王左挂腾挪的空间不多了。他若是不想死在龙门镇,一定会尽快拔寨,想办法冲出重围。” 虽说如此,李毅依然让高老实和高杰二人带兵防守城墙,自己去了税课局衙门,然后叫来了王五。 王五是民夫们的头目,听到李毅找他,连忙跑了过来。 李毅打开房间,看着一个个装满金银珠宝的大箱子,没有啰嗦,直接道。 “我想让你运这些货物回碎金镇,但是不能走漏风声,你有没有办法?” 这些金银都是缴获贼寇的赃款,李毅想要趁着战事还没结束,尽快的转移出去,避免便宜了他人。 王五想了想道:“大人,民夫需要负责军队后勤,贸然离队,定然会被有心人盯上。” “那你有没有办法?” 王五连忙道:“其实大人可以先将这批货物藏在城外,等到战事结束,以运输伤员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的货物运回碎金镇。属下正好有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只需要五六辆马车就能运走。” 李毅想了想,也觉得王五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如此,你去找管队官高老实,让他调派手下与你一起去藏匿货物,记住,小心行事。” 王五点点头,明白李毅是要他注意保密,转身下去办这件事。 第139章 军令如山和决战落幕 果然不出李毅所料。 王左挂回去一个时辰后,就率领大军开始向西撤退。 李毅带着一众官兵站在城头上,看着密密麻麻的贼寇大呼小叫着背上行囊,押送车辆,队形混乱的渐渐远去。 这次龙门镇一战,碎金军死伤惨重。 可就算如此,他们依然抱着必死的决心,紧紧地跟随着李毅,击退了数十倍于己的贼寇,守住了龙门镇,避免了全军覆没的惨剧。 一路走来,有太多的艰辛,太多的考验,但好在,最后他们全都撑了下来。 高杰有些激动的抱住李毅,大吼道:“贼寇退了,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胜利了。” 先是几个官兵跟着大喊,然后越来越多的碎金军官兵也欢呼起来。 城头上,所有人都满脸激动的大叫,一些碎金军望着撤退的贼寇大军,不由泪流满面,纷纷大喊着发泄着积压的情绪。 巨大的欢呼声传来,正在徐徐后撤的贼寇不自觉的停下脚步,满脸复杂的回头望向城头。 这一战,碎金军英勇无畏的表现深深的刻在他们的脑袋里,特别是城门楼上那一道雄伟的身影,更是让他们感觉不可战胜。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碎金军李毅的名号,定然会在贼寇中传播。 王左挂驻足观望,久久之后拿着马鞭一指城头,沉声道:“苗美你记住,今后平定天下,成就一番伟业的,必是城头这群人。” 说完一甩马鞭,疾驰而走。 苗美望着城头欢呼的官兵,眼中闪过一丝仇恨,冷哼一声紧跟着离去。 战事告一段落,龙门镇的众人终于可以安心。 李毅没有让疲惫的官兵休息,而是让他们打扫战场,收敛尸体。 如今天气已经暖和,明末瘟疫又是横行,不得不小心行事。 等到下午时分,李毅带着一众官兵出了城。 一片空地上,已经堆起了许多干柴木炭。 官兵们四散站在周围,在灰暗的天空下,如同雕塑静静的竖立着。 李毅走到一处,望着上面一个面容熟悉的碎金军官兵,久久不语。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死亡是那么平凡,直到看见死人熟悉的面目,才能感觉到内心的坍塌。 所有人再无胜利的喜悦,在尸首中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只能身体僵硬的习惯死亡和送别。 一旁的李狗蛋走上来,在战死者身上铺盖干草,抹着眼泪道:“把总,这是咱李家庄的后生啊。” 李毅没有说话,神情平静的拿起装着火油的陶罐。 他的手臂有些颤抖的将火油倒在干草上,只觉得背上的刀伤无比疼痛,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一旁的高老实和高杰连忙走过来,想要扶住他。 李毅摆摆手,低声道:“火化完将遗骸装进陶罐里,贴好姓名住址,绝不能弄错。” 说到最后一个字,李毅无比疲惫的放下陶罐,走到一旁,如同一个雕塑般静立着。 很快,猛烈的大火在风中腾起,如同火蛇般摇摆,然后升起大片的浓烟。 许多人被呛得咳嗽,笑骂着战友死了也要折腾他们。 原本凝重的气氛轻快一些,李毅无奈的笑了笑,趁着刺鼻的味道没有散开,返回了龙门镇。 虽然背上的伤口还有些疼,可凭借着强大的自愈能力,李毅身上其余伤口已经开始结疤。 他先是去伤兵营看望了受伤的官兵,然后走到刘宗敏的床边。 刘宗敏正在换药,麻布有些地方和伤口粘连,揭开的时候疼的他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关。 终于换好药,刘宗敏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怎么样了?”李毅问道。 刘宗敏拍拍胸口道:“死不了。好在棉甲里的铁片缝的又密又紧,伤口都不深。” 李毅笑着道:“你倒是命大,硬是顶住上百贼寇的反扑。若不是你,我怕是没机会抓住王左挂。” “属下没有把总你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可挡住些贼寇还是能做到的。” 李毅哑然失笑,让他好好养伤,又去看了看飞山虎。 飞山虎的伤比较重,而且已经起了两次烧,意识也比较模糊。 医兵已经给他用上了大蒜素,也注意清洁伤口,接下来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要看他的命够不够硬。 “把总。” 布颜快步走上前,开口道:“洪承畴派人来了。” 李毅连忙返回自己的营房,就看到一个白面管家正在等候。 此人是洪承畴的管家,也是他的幕僚,李毅见过几次。 “让冯先生久等了。” 冯管家笑了笑道:“恭喜李把总立下奇功,参政大人得知之后,可是欣喜若狂。” 李毅苦笑道:“此战敌强我弱,我也是艰难取胜。” “李把总过谦了。以三百官兵,牵制住数千贼寇,此等大功,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更难的是,贺人龙兵败溃逃,参政大人当时可是以为要前功尽弃。幸好李把总坚守己任,牵制住了贼寇,这才有今日的局势。” 李毅请冯管家坐下,然后有人呈上热茶。 他沉默片刻,问道:“敢问冯先生。参政大人是如何处置贺人龙的?” “贺人龙浪战兵败,险些毁了大局。参政大人下令将其绑在旗杆上,杖五十,罚银百两,令其戴罪立功。” 李毅还记得贺人龙出卖自己的事情,有些不满道:“当初参政大人有令,临阵脱逃,不听号令者斩。为何对贺人龙开恩?” 冯管家轻咳一声,犹豫片刻道:“我实话与李把总说。参政大人手下兵力不足,追剿贼寇,还需要用到贺人龙。再说,贺人龙是延绥边军,参政大人正谋求延绥巡抚的官位,如何能杀了来帮忙的贺人龙,凉了延绥官兵的心呢。” “可是军令如山,我等死守军令才会死战,若是如此,岂不是寒了我手下官兵的心。” 冯管家轻笑着摇头道:“李把总,并非军令如山,如今军中,参政大人才是山。而且贺人龙取了五百贼寇首级,也算是功过相抵,同为武官,你莫要太过苛求。” “五百贼寇首级?贺人龙兵败溃逃,贼寇云集龙门镇,他哪里来的贼寇首级?”李毅嗤笑道。 冯管家脸色有些尴尬,心中却不禁埋怨李毅。 贺人龙所呈递的是贼寇首级,还是杀良冒功残害的百姓人头,中军一众官吏还能不知道吗? 可参政大人需要贺人龙,而且当时也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大家看破不说破,李毅你何必这么较真呢? 至于被贺人龙所杀的百姓,在乎这些旁支末梢又有什么必要呢? “好了李把总。参政大人有令,让你率军尾随王左挂,配合大军围剿。至于龙门镇,你就不用管了,交给山西来的官兵就好。” 话音刚落,冯管家又交代道:“龙门镇钱粮需要封起来,接下来自然有专人来处置。” 说是专人处置,其实就是坐地分赃。 好在仓库钱粮早已经被李毅转移出去大半,当下直接领命。 事实证明,冯管家来传递情报只是顺便,想要贪下龙门镇囤积的钱粮才是主要目的。 李毅刚刚去整军,冯管家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去视察仓库。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库房里钱粮并不多。 而且查验账本,发现账目清楚,确实没有人私吞。 至于王左挂等贼寇头目掠夺的财富,自然是无账可查。 这些李毅可不管。 他留下伤员养伤,然后带着剩下的百余碎金军官兵出了城。 离开龙门镇的时候,李毅回头望着血迹斑斑的城墙,沉默了许久才向西离去。 贼寇行军速度并不快,大量的老弱拖累下,李毅晚上能远远的看到贼寇大营的灯火。 因为黄河被封锁,南面的潼关和西安府又是官兵防御的重地,所以王左挂没有选择,只能回身与洪承畴交战,希望能够冲破包围,带着大军流窜到耀州去。 所以第二天上午,在一处狭窄的山谷中,王左挂和洪承畴两支军队终于撞到了一起。 东面是王左挂手下大军,经历过龙门镇一战后,士气不振,只有六千兵马。 而对面则是洪承畴的五千兵马,其中有一千边军,三千卫所兵,还有一千宜川团练。 两相对比,好似王左挂兵力略占优势。 但其实王左挂手下只有两三千的边贼、土贼能战,其余都是裹胁的流民,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 而且他们刚逢战败,又是被官兵围堵在这里,士气低落,从昨晚就已经有逃兵出现。 王左挂一脸阴沉的端坐在马背上,他的身边都是心惊胆战的各个头目。 苗美、小红狼,一丈青,龙得水,掠地虎等大头目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明军整好了队列,开始披甲。 令旗晃动,传令的骑兵在队列间飞掠,大声的传递着军令。 王左挂等人没有选择,只能下令摆开阵势,被迫和明军决战。 这种大军决战的场面,李毅手下只有百余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他让手下在山涧中藏匿,带着各个管队爬上山坡,观看这场大战。 迎着山顶上的狂风,李毅压着身子,注视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军队。 贼寇嘈杂混乱的开始整队,刚刚准备完毕,远处的官兵又一次响起了号角声。 这是行军的号令。 旌旗摇动,响亮的呼喊声响起,官兵缓缓向贼寇压上去。 铁甲碰撞,金铁交鸣,在粗重的喘息声中,最前列的火炮首先被点燃。 “轰隆……” 火炮轰鸣,贼寇一个个面露恐惧的左右张望,毫无战心。 但是后面老贼们正杀气腾腾的督战,让他们不敢逃跑。 王左挂知道不能再等了,立马下令进攻。 “冲上去,杀。” 各个老贼举起兵器,大声的呼喊。 贼寇漫山遍野的向着官兵发动了冲击。 明军官兵阵型一滞,在军官们的怒吼声中也纷纷冲了上去。 两支大军缠斗在一起,整个山谷里顿时响起嘈杂的怒吼声和哀嚎声。 高杰、高老实等人脸色苍白的望着这一幕。 他们从未见识过大军决战。 眼看着万余同类在山谷里拼命厮杀,人命如草芥般随意割取,一股强烈的震撼让他们心神动荡,手脚冰凉。 好在这场战斗的胜负很快就分了出来。 在交战一刻钟后,贼寇的右翼就被官兵击退,王左挂被逼无奈,只能让预备队顶上去。 这时洪承畴敏锐察觉到贼寇右翼的弱点,下令贺人龙带领骑兵出击。 三百骑兵如同洪流般一往无前的击穿了贼寇的右翼,数千贼寇被一举击溃,哭爹喊娘的夺路逃跑。 在轰隆的马蹄声中,贺人龙的骑兵切进了中军阵型,负责中军的苗美挥舞着手里的雁翎刀,怒吼着想要维持阵型。 可是紧跟在贺人龙身后的明军步兵围了上来,在贺人龙挥舞着大刀的冲杀下,中军被两面包围,只坚持了片刻,就瞬间崩溃。 左翼的小红狼、一丈青见势不妙,没有丝毫迟疑,连忙带着手下贼寇撤离了战场。 接下来贼寇全军溃败,漫山遍野的贼寇哭喊着四散奔逃,就算官兵腰刀快要斩断脖子,也不敢回头。 求饶声,哭喊声,惨嚎声在整个山谷响起,粘稠的鲜血汇聚成溪流,浓重的杀意和恐惧让这里如同地狱。 李毅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 同根同源同胞的亲情骨肉,为什么会在这里自相残杀?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140章 勾心斗角 对溃败贼寇的追杀一直持续到黄昏。 最终王左挂率领五百残军逃进了山壑中,其余头目或死或逃。 官兵杀敌千余,俘虏三千,抓捕了大量贼寇的家眷。 这一战虽然没能抓到贼首王左挂,但也完成了剿灭王左挂这股贼寇的目标,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天色渐晚,大军已经扎营。 李毅带着碎金军进入营地,禀报了身份,等着洪承畴召见。 “喝。” 一声大吼,一队骑兵带着血腥味从旁边奔驰而过,马鞍上挂着的人头碰撞在一起,在地上抛撒出一片血水。 “李把总,你来晚了,错过了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啊。” 带头的贺人龙勒住战马,脸上横肉跳动,一脸讥讽地望着李毅。 李毅冷冷一笑,并不想理睬他。 贺人龙心中怒火焚烧。 龙门镇一战,他战败溃逃,李毅却立下奇功,让他变成了跳梁小丑,心中已是恨透了李毅。 此刻见他这幅态度,更是火冒三丈。 “李毅,你不要得意。你可知道我为何违抗军令,还能率军出战?告诉你,一人勇武算不上什么,只有背靠大树才能飞黄腾达,你这样,早晚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里。” 李毅眯着眼睛望着怒气冲冲的贺人龙,冷声道:“我倒是第一次听人将当狗说的这般清新脱俗。” “你他娘的敢骂老子是狗。” 贺人龙怒吼一声,挥舞马鞭就抽了过来。 眼前鞭影闪过,李毅伸手抓住,猛然一拽。 贺人龙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竟然身子一晃,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 几个亲兵连忙跳下战马,扶起他。 贺人龙平日里就嚣张跋扈,周围的官兵见他吃了憋,都忍不住偷笑,好奇的打量李毅。 李毅率领三百余人,在龙门镇抗住数千贼寇的战绩,已经在军中传开。 他们对于这个有着杀神名号的武官,十分的好奇。 这时中军亲兵走上来道:“李把总,参政大人要见你。” 李毅点点头,看都不看贺人龙一眼,径直去了中军大帐。 贺人龙一脸狼狈的站起来,望着李毅的背影,眼神无比怨毒。 进入中军大帐,李毅上前见礼道:“拜见参政大人。” 洪承畴正在写上奏的文书,见李毅进来,放下毛笔,笑眯眯的道。 “李毅,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若不是你临危受命,坚守龙门镇,牵制了贼寇,这一战也不会胜的这般容易。” 经历了这么多,李毅也变得成熟许多。 他恭敬的道:“此战得胜,全靠参政大人军略得当,指挥若定,属下不敢邀功。” “哈哈哈,你小子什么时候也会拍马屁了。” 洪承畴发出爽朗的笑容,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扫过李毅。 沉吟片刻,他开口道:“此次你立了大功,本官会上表朝廷,为你请功。可是接下来的朝廷任命,本官有举荐之权,所以也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对于官场的事务,李毅并不了解。 他谨慎的道:“卑职不太明白。” “很简单,你这次立了大功,自然会升官。官阶上升,那么原本的差遣官也要升。本官这里有几个差遣官的官职,你可以挑选中意的,这样本官举荐后,你也能称心如意。” 官阶就是行政级别,比如李毅现在是百户,代表他在官场中的地位。 而差遣官是具体职务,也就是李毅的把总身份,代表他的权利和责任。 而洪承畴作为朝廷大员,又是这一战的主官,确实有举荐的权利,能为下属谋求想要的差遣职务。 这也是为什么贺人龙等武官争相投靠洪承畴的原因。 大树底下,确实好乘凉。 “我这里有三个差遣官的身份,分别是延绥副总兵麾下奇兵营千总、延绥角河堡操守官。” 说到这里,洪承畴停顿片刻,继续道:“最后一个,则是本官直属标营千总。” 很显然,洪承畴表面是想问李毅选什么差遣官,实际上是想拉拢他加入标营,为自己效力。 此刻,他再也不提让李毅奉自己为主,事事遵从的条件。 若是换做碎金镇之战前,李毅说不定就真的抱了洪承畴的大腿。可是如今洪承畴与延绥官绅大户合作,自己又多次得三边总督杨鹤的庇佑,与史可法也算是半个杨鹤的人。 改换门庭容易,可被称为三姓家奴就不值当了。 李毅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面上还是装作犹豫的模样,沉声道:“此事还请大人容属下细细思量几日。” 洪承畴心中略有些不快,声音微冷道:“既如此,你就好好想想。” 说完拿起毛笔,继续书写文书。 营帐内陷入安静,再无刚刚的欢笑交谈的气氛。 李毅知道这是洪承畴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可他本就不想在官场蝇营狗苟,白费心力,自然也不在乎。 “参政大人公务繁忙,属下先告退了。” 李毅拱拱手,就想径直离开。 还未出军帐,就听洪承畴语气冷淡道:“本官得了冯先生的书信,说龙门镇你管的很好,可是钱粮数目有些出入,李把总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忘了交代些什么。” 从军帐中出来,李毅脸色有些低沉。 在外面等候的贺人龙见到这一幕,得意的笑道:“李把总,不识时务可是要吃亏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完卑躬屈膝的进了中军大帐,很快里面传来贺人龙卑微讨好的声音。 李毅返回营地,心情很是烦躁。 相比于和洪承畴等官员勾心斗角,他更想实实在在的做些事情。 可是如今大明的官场就是这样,蝇营狗苟,明争暗斗,让人烦不胜烦。 夜色渐深,官兵已经各归营房。 反正接下来也没有战事,李毅叫来高杰和高老实等管队,让他们拿出酒水,几人一边闲聊,一边喝酒。 高杰一直在打听这一战可能的封赏。 他对于自己的总旗身份十分不满,希望能够胜任百户,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官。 听到李毅说应当能升官一级,高杰高兴地嘴巴都快咧到耳根。 就在几人闲聊间,外面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哭嚎声。 声音时断时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深夜中让人不禁寒毛直竖。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李毅问道。 高杰和高老实安静下来,仔细听了片刻,纷纷摇头。 李毅放下酒碗,掀开军帐帘布走了出去,高杰和高老实紧紧相随。 三人穿过营地,走出数百米,才看到官兵正在押解俘虏走出营寨。 这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贼寇被绳索串在一起,眼神无比恐惧的四处张望。 一些人跪地求情,想要让官兵放过自己,可迎来的只有殴打。 “什么人?”两个官兵一脸冷酷的走过来。 李毅递上腰牌表明身份,忍不住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第141章 世道容不下仁义 “大人,上官有令,俘虏贼性不改,恐生大乱,要趁夜杀俘,好上报军功。” “杀俘?” 李毅无比惊讶,指着恐惧慌乱的俘虏道:“这里可是有三千俘虏。” 官兵无所谓的道:“这是上官的命令,小人也是按令行事。” 说完上前催促俘虏快些往前走。 一个中年俘虏好似觉察到什么,不惜扭断手腕挣脱绳索,一脸惊慌的想要逃走。 可是周围都是押送的官兵。 他刚跑出几十步,就被官兵用长枪打倒,满脸惊慌的求饶。 “各位军爷,小人不是贼寇。小人是行脚的小贩,是被贼寇裹挟的,求求你们,放过小人吧。” 中年俘虏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可是官兵根本不理会,像是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路边,抽出了腰刀。 中年俘虏满脸惊恐的瘫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无比恐惧的瞪大。 没有丝毫犹豫,官兵将其一脚踹倒,腰刀捅进中年俘虏的胸膛,然后猛然挥动,斩下了那表情绝望的头颅。 看到官兵杀人,周围的俘虏顿时陷入混乱。 官兵们纷纷上前,用长枪、腰刀弹压。 俘虏的惨叫声、求饶声、痛骂声混在一起,整个场景如同人间惨剧。 “住手。” 李毅上前拦住官兵,大声道:“你等暂缓动手,我去拜见参政大人,求他更改命令。” 这时一队骑兵奔驰而来。 为首的贺人龙看到李毅,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在捣乱。” 看到是贺人龙负责杀戮俘虏,李毅心中一沉。 但是为了这三千多条人命,他还是抱拳道。 “贺把总,杀俘不祥,而且这些俘虏大多是被贼寇裹挟的流民,还请你暂缓动手,容我去拜见参政大人。” 贺人龙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毅,满脸嘲讽道。 “屠杀俘虏,这是参政大人下的令。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指使老子。” 旁边的高老实脸色一沉,握着刀柄死死盯着贺人龙。 李毅按住高老实,示意他不要冲动。 贺人龙看到这一幕,心中只觉得无比畅快。 他用马鞭指着李毅,一脸嚣张的道:“想要让老子放过这些俘虏,你李毅还没有这个资格。等到真拿到参政大人的手令,再装你这副菩萨心肠吧。” 李毅平静的道:“杀俘不祥,朝廷也不会允许。贺把总,你这样做只会人神共愤。” “吓唬老子啊。” 贺人龙一瞪眼,神情凶狠的道:“这些规矩有个屁用啊。有了参政大人提携,背三千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都是些狗日的贱民,老子就不信真有人在乎他们。” 说完马鞭猛然抽在一旁的官兵身上,怒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些贱胚赶去土坑,老子还等着回去喝酒呢。” 有了贺人龙的催促,官兵们驱赶俘虏的手段更加凶狠。 许多不配合的直接一刀砍杀,任由抽搐的尸体倒在血泊了,也无人在乎。 李毅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看着哭喊哀嚎的俘虏,却无能为力。 “把总,这定然是参政大人的命令。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高杰小心的道。 李毅并非圣母,战场相逢你死我活,怎么厮杀都是可以的。 但是将三千投降的俘虏尽皆屠杀,而且其中多有被裹挟的无辜百姓,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至于另一个原因,李毅也想通过搭救这群俘虏,在起义军中提升自己的影响力,便于今后扩充实力。 想了想,李毅沉声道:“我去见参政大人,你们先回去。” 高杰满脸着急道:“把总,你这样会得罪参政大人的。咱们升迁在望,这个时候何必多生事端呢?” 李毅听到这番话,看着高杰,指着惊恐的俘虏道。 “多生事端?这可是三千多条人命,而且大多是活不下去才从贼的百姓。他们已经投降,再怎么样也不能屠戮,这样下去,今后谁还敢投降? 高杰,你给我记住。在我的麾下,绝对不允许发生杀俘的事情。不然别怪我不讲旧情。” 李毅冷冷的说完这句话,就径直离开。 走过几处哨卡,李毅进入中军营地,要拜见洪承畴。 标营杨千总走出来,低声道:“李把总,参政大人心情不佳,你还是先回去吧。” 俘虏正在被驱赶到土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屠杀,李毅怎么可能返回。 他想了想,转身去了宜川团练的驻地。 王徵听闻李毅拜访,连忙让亲随请他进来。 “李毅,你这次立下大功,老夫还未恭喜你呢。”王徵满脸笑意的道。 李毅苦笑道:“我宁愿不要这大功,也不想手下儿郎死伤惨重。” 王徵叹息道:“你心怀仁义,可惜这世道却容不得这份仁义。” 李毅顾不上寒暄,直接道:“王老,我这么晚前来,是有件事与你说。你可知道,参政大人下令,要连夜处死所有俘虏?” “什么?杀俘不祥,参政大人为何会下这种命令?” 王徵到底是读书人,又是天主教徒,根本接受不了这种野蛮残忍的行径。 “我得知之后,想要劝说参政大人,可是参政大人不愿见我。我一人怕是人微言轻,所以想请王老一同前往。” 王徵毫不犹豫的道:“此等事,老夫当仁不让。你我这就去拜见参政大人。” 中军大帐内,洪承畴正在批改公文。 他之所以不愿见李毅,就是想要借机敲打,逼其服软。 虽然李毅接连拒绝他的招揽,还曾经差点坏了他的大事,可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于李毅的勇武和军略,洪承畴还是非常欣赏的。 他明白自己今后怕是少不了指挥大军,如果有李毅辅佐,将会是如虎添翼。 “大人,王老和李毅一同前来拜见。”杨千总小心翼翼的道。 洪承畴微微一愣。 王徵虽然官位不高,可是在西学东渐的学圈里影响力很强。 这次剿灭王左挂,王徵手里的宜川团练也帮了大忙,他不能不给王徵面子。 “让他们进来吧。” 李毅和王徵走进了营帐。 洪承畴一脸笑容的站起身,走到桌前道:“王老这么晚前来,所为何事啊?” 王徵看了李毅一眼,拱手道:“参政大人。老夫听闻大人下令杀光俘虏,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洪承畴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杀俘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让贺人龙深夜去办,就是想减少麻烦,没想到还是泄露了风声。 眼神冷厉的扫了一眼李毅,洪承畴沉声道:“杀俘一事,本官也是被逼无奈。三千贼寇,每日耗费大量钱粮,一个不好,还有可能酿成兵祸。就算交给地方官安置,他们也是贼性不改,大军离去,必定再度反叛。为此,本官才忍痛下了这个命令。” 王徵摇头道:“参政大人。杀俘不祥,而且这些俘虏都是走投无路的流民,是大明的子民。虽说安置困难,但也不能一味屠戮,有伤天和啊。” “王老此言差矣。本官奉命剿灭贼寇,为的就是稳定局势。只有杀了这些贼寇,以儆效尤,百姓才会不敢从贼,官兵也能一劳永逸。大局面前,一些杀戮也是在所难免的。” 王徵哑口无言,看向一旁的李毅。 李毅刚想开口,洪承畴就有些不耐道:“李把总,这是军国大事,你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片刻后,李毅和王徵走出了中军大帐。 王徵叹息道:“参政大人心肠如同铁石,为求一劳永逸,定要将贼寇赶尽杀绝。看来无人能说服他了。” 李毅想着那哀嚎绝望的三千俘虏,只觉得心力交瘁,却无能为力。 思量片刻后,他告别王徵,回了营地一趟,然后又去了中军。 军帐中,刘忠州听闻李毅拜访,有些惊讶。 他与李毅彼此有仇,这么晚,为何会突然拜见自己? 怀着好奇,刘忠州接见了李毅。 李毅进来之后,躬身行礼道:“按院大人,卑职深夜来访,是有事相求。” 刘忠州语气冷淡道:“本院奉公守法,从不为人办事,李把总还是请回吧。” 这话就说的太假了,当初刘忠州之所以百般刁难李毅,就是宴子宾和艾应甲的请托。 可是此刻他却一副为官清廉,秉公执法的模样。 “抬进来。” 李毅低喝一声,两个碎金军官兵抬进来一个大箱子。 刘忠州原本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模样,可是看到箱子里满满的金银首饰后,不由心跳加速,眼睛中也充满了贪婪。 轻咳一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金银首饰,低声道:“李把总这是什么意思?” 李毅直言道:“参政大人下令处死所有俘虏,我与王老觉得杀俘不祥,可是参政大人固执己见。卑职此来,是想请按院大人出面劝说。” 刘忠州没想到是这件事情,满脸疑惑道:“俘虏中有你的亲朋好友吗?” 李毅摇摇头。 “那是你想从俘虏中募兵?” 李毅又是摇摇头。 刘忠州大感意外道:“你拿出这般多钱财,要救下这些俘虏,难道就无所求?” 李毅平静道:“只是不忍而已。” “你倒是仁义,可是参政大人拿了主意,本院也不好擅加干涉啊。”刘忠州迟疑道。 “按院代天子巡狩天下,讲究爱民如子。这些俘虏大多是被裹挟的流民,也是大明的子民,若是被贸然屠杀,不仅会引起轩然大波,还会有伤天子仁义爱民的名声。到时,按院大人怕是也逃不脱责任吧?” 刘忠州神情一凝,思索片刻,又望了望一箱金银首饰,道貌岸然道:“既然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本院自当义不容辞。本院这就去劝说洪参政。” 说完挥手让亲随搬走箱子,径直的去了中军营帐。 洪承畴可以不在乎李毅的劝说,也可以驳斥王徵的意见,可是身为巡按御史,有监察百官职责的刘忠州的意见,他不能不重视。 等到李毅拿到手令,立刻翻身上马,向着军营外疾驰而去。 马蹄声如同雷鸣,在翻起的滚滚黄尘中,李毅飞快的冲向土坑所在地。 远远地,他已经看到木栏内聚集着密密麻麻的贼寇俘虏。 他们蓬头垢面,满脸绝望的望着张弓搭箭的官兵,许多人痛苦的闭上眼睛。 就在贺人龙要挥动令旗的时候,李毅催动战马,在疾驰的马背上大吼道:“参政大人有令,暂停处死俘虏。” 贺人龙脸色一变,令旗一指李毅,气急败坏的道:“李毅,你莫要耽搁老子的好事。参政大人不会更改命令。” 李毅勒住战马一挥手令,冷声道:“贺把总不信,尽管拿去看。” 贺人龙恼羞成怒的走上前,拆开手令让属下读了一遍。 听完之后,他满脸沮丧的站在原地,再无之前的嚣张。 李毅翻身下马,走上前徒手扯开一面木栏,大声道:“将俘虏全都押回大营,不许有人随意殴打俘虏,否则军法从事。” 听到自己不会被杀死,俘虏们纷纷面露惊喜,欢呼声、痛哭声交织在一起,发泄着死里逃生的复杂情绪。 俘虏里有人见到过李毅阻拦官兵,为他们拖延时间,也知道是他求情才有现在的局面。 突然一人冲着李毅跪倒在地,五体投地的痛哭道:“谢恩公搭救。” 他周围的俘虏们也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 霎时间,整个土坑里的俘虏都跪倒在地,一脸感激的看着李毅,将那张俊朗的面容刻在了心底。 至此,李毅通过搭救这些俘虏,成功的获取了他们的感激和信任,也为之后扩充实力,埋下了伏笔。 在一片欢呼声中,只有贺人龙表情阴森的看了李毅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王徵缓缓走上来,看着无比激动的俘虏们,对李毅道:“今日之后,你的仁义之名,怕是会传遍整个陕西。” 李毅神情平静的道:“就如王老所说,这世道容不下仁义。真想救民于水火,需要的是用血与火重铸乾坤,开创一个新天地。“ 第142章 急需钱粮的洪承畴 战争告一段落,各地集结来的卫所兵开始陆续撤离。 所以一大早,整个军营就人声鼎沸,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官兵。 李毅正在营地里书写这次的战争总结。 龙门镇一战是他第一场守城战,虽说规模并不大,可也积累了许多的经验。 他打算记录下来心得,然后返回碎金镇之后,召开军议和各管队官一同探讨,提升军事素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李毅眉头一皱,起身走出了军帐。 营地前的空地已经汇聚了许多人,高杰见李毅走出来,连忙道。 “把总,延安卫所的官兵在闹事。” 官兵军营闹事,李毅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在大明也是常事。 因为朝廷拖欠赏银,边军经常发生闹饷的事情。最近发生的固原闹饷,就造成了上千名边军逃亡,从贼之后大肆掳掠。 延安卫是卫所兵,他们授田耕种自给自足,没有饷银,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骄傲的宣称:吾养兵百万,不费朝廷一粒米。 只不过明中后期军户逃亡,军屯废弛,朝廷会给卫所兵发放月粮。 李毅正看着热闹,一个洪承畴的亲卫突然到来。 “李把总,参政大人让你马上去他的军帐议事。” 李毅心中不禁奇怪,洪承畴怎么这么着急要见自己? 他不敢耽搁,急忙跟着亲卫向着中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路上,李毅也顺便打听了卫所兵闹事的原因。 原来卫所兵月粮五斗,可是频频被卫所武官克扣,所以大多食不果腹、家中老小饥寒交迫。 这次奉命出征,卫所武官答应会足额发放月粮、出征银、盐菜银,还会给赏银,卫所兵才愿意出征,保证了士气。 可是现在战争结束了,武官们立刻翻脸不认人。 莫说出征银、盐菜银,武官们还要卫所兵上缴战利品,殴打藏匿战利品的卫所兵。 这一下子点燃了卫所兵的怒火。 他们田亩被侵占,月粮被克扣,食不果腹,养不活一家老小,现在武官们还出尔反尔,抢夺他们的战利品。 愤怒的卫所兵殴打卫所武官,押着他们去中军闹事,要洪承畴兑现诺言,发放出征银、盐菜银、赏银,答应不抢夺他们的战利品。 听到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毅不由心里暗想真是活该。 这就好比后世有一家公司,不发工资,不包食宿,还要让你拿命加班干活,这谁受得了? 李毅进入中军,发现一群群卫所兵正群情激奋的大声呼喊,让朝廷发银子。 李毅在亲卫的带领下,绕过这些人,走进了中军大帐。 “饭桶,一群饭桶。本官明明拨下去不少银子,为什么官兵还会闹事?你们一个个是怎么治军的?” 洪承畴火冒三丈,大声的斥责着众多武官。 整个大帐内武官们垂头丧气的站着。 一个指挥使硬着头皮道:“参政大人,确实有银子拨下来,可是数目太少,根本不够分啊。” “就是,那点银子连盐菜银都不够发,下面的人闹事,卑职也没有办法。” “参政大人,这群兵痞都闹着要赏银,再不发下来,他们若闹事,卑职也压不住了。” 一群武官也纷纷大倒苦水,甚至还有些委屈。 卫所兵闹事,与他们贪污克扣有关不假,可也是因为朝廷发的钱粮太少了。 他们吃饱喝足之后,根本没有余粮余钱发给这些兵痞。 洪承畴望着这群贪婪无度的武官,一张脸阴沉如水。 “你们给本官听着,都各自去安抚兵士,决不能冲击中军大营。钱粮的事情本官自会解决,若是真出了事,莫怪本官那你们的人头平息兵士的怒火。“ 听到洪承畴阴仄仄的威胁,武官们身子一颤,连忙答应下来。 等到武官们离去,洪承畴以手抚额,有些头疼。 “老爷,李把总来了。”亲卫出声道。 李毅走上前道:“参政大人。” 洪承畴抬头扫了李毅一眼,沉默片刻,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李毅有些诧异。 昨天洪承畴还对自己发怒,今日怎么就变了态度。 “李把总,昨日本官提过,可以举荐的三个职位,你考虑好了没有?” 李毅想了想道:“参政大人,此事属下还在考虑。” “无妨,此事不急,总督杨大人的意见,你也要考虑不是。” 洪承畴颌首微笑,继续说道:“反正三个职位,你尽可挑选,本官会为你办妥。” 李毅心中惊讶,什么时候洪承畴这么好说话了? 还打包票会为自己办妥此事。 李毅突然有些诚惶诚恐,谨慎道:“多谢大人。” 洪承畴点点头,话锋一转道:“李把总,你来的路上,见到了卫所兵闹事吧?” 李毅心中一动,赶紧回答道:“属下见到了。” 洪承畴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桌前,缓缓道:“此次剿灭王左挂,我们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官兵用命,自然需要钱粮安抚。可是朝廷国库空虚,地方官府也无余财余粮,本官虽然几经周转,可也只能勉强维持军需,无法下发赏赐。如今官兵闹事,一个不好,就会冲击中军,酿成惨祸,本官心中忧愤,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可是刨除表象看本质,洪承畴的意思也很明显。 洪承畴费尽心机剿灭王左挂,为的就是展现自己知兵能战的一面,为接下来的升迁铺路。 现在仗打赢了,他正风头无两,将被朝廷重用,可底下官兵开始闹事,一个不好,会让这场大胜留下污点。 洪承畴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现在急需钱粮来摆平此事。 可是武官贪婪,官府贫穷,仗打赢了,官绅大户更不可能这时候出银子。 李毅明白,洪承畴这是盯上了自己。 思索片刻,李毅故意装糊涂道:“参政大人,此事应当禀明朝廷,让朝廷来解决。” “京师离这里太远,官兵闹事如何能等这么久?” 洪承畴有些不快的扫了李毅一眼,突然道:“龙门镇仓库钱粮一事,本官昨日让李把总回去思索,不知有没有结果?” 洪承畴果然是在打自己的主意。 李毅可不会不打自招,想了想道:“龙门镇钱粮账本都已经移交给冯先生,并无出处。” “哦?贼寇劫掠日久,战前钱粮皆存放在龙门镇,为何如今全都不见了?” “这点卑职不知。” “大胆李毅,你以为本官是这么好糊弄的吗?再不从实招来,本官治你私吞钱粮,蒙蔽上官的大罪。”洪承畴怒喝道。 李毅并不慌张。 “参政大人,钱粮账本都很明了,大人说属下私吞钱粮,还请拿出证据。不然属下自要上请制台杨大人做主。” “你敢拿制台大人来压我?” 洪承畴神情一凝,眼神冰冷的瞪着李毅。 整个军帐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温度都好似降低了几度,让李毅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得不说,洪承畴狼贪虎视,官威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李毅神情变幻,抬起头,正好对上洪承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 “李把总,本官一直看不透你。” 洪承畴负手而立,好似在思索,又好似在回忆道:“若说你精明,和光同尘趋炎附势你一概不做。若说你不精明,米脂县官民信服,又能入制台大人的法眼。本官着实不明白,权势、财富、女人、名声,你到底要什么?” 李毅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敢问参政大人又想要什么?” 洪承畴想了想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既入官场,那就不求德行无愧,只希望能杀尽叛逆,扫清坦途,荡平天下。“ 李毅望着立志报国的洪承畴,久久无言。 谁能想到,这个想要匡扶天下的明末柱石,最后竟会投降满清,为其夺得了汉家天下。 军帐中安静下来,过了良久,洪承畴开口道:“事情紧急,本官需要这笔钱粮。李毅,钱粮到底在何处?” 想了想,李毅躬身行礼道:“参政大人,贼寇狡诈,或有钱粮藏匿,属下可以去搜寻。可是……” “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洪承畴有些疲惫的道。 既然大家心知肚明,李毅也不藏着掖着。 “龙门镇一战属下损失惨重,希望从俘虏中募兵。” 洪承畴点头道:“此战后你应当能升任千总,可以先补齐千人,等武选司任命后正式成军。” “属下所属战力颇强,是因为各管队听命。希望这次升官,大人能让这些人继续在属下手里听用。” 大明为了防止主将收买人心,培植势力,会在升迁时调离原本的手下,以防武官做大。 洪承畴有些犹豫,但他现在急需钱粮,而且只是一部兵马,也算不得什么。 “你将名册交于本官,会为你安排妥当。” 李毅闻言面露喜色,若是如此,自己付出钱粮可那太值得了。 “既然如此,请参政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搜查钱粮,争取今晚运来钱粮以解燃眉之急。” 条件谈好,洪承畴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此事务必尽快办妥,快去吧。“ 李毅点点头,躬身离去。 看着李毅的背影消失,洪承畴回身走到座椅旁缓缓坐下,闭上双眼仔细思量。 杨千总从军帐外走进来,恭敬道:“大人,已经问清楚了。” “说。” “贼寇交代,李毅确实以身犯险,抓到过王左挂。可是后来他又放了王左挂,其中细节无人知晓。” 洪承畴豁然睁开眼睛,吓得杨千总低下头。 过了好一会,洪承畴才缓缓道:“收集好罪证,不要走漏了风声。” 杨千总躬身道:“卑职明白了。” 李毅回到营地,让高老实和高杰点兵,亲自带着王五的民夫队伍返回龙门镇。 他们人数不多,下午时分就来到了龙门镇北面一处山沟中。 因为兵乱,周围的百姓早就躲起来,一路上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大队人马穿过一片破败的庄子,驻足休息。 李毅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有火焰焚烧的踪迹,只不过过了太久,已经布满了蛛网灰尘。 很显然,这里原本是个小村庄,后来因为兵祸或者匪乱毁了,也就没人住了。 王五走上前,将水囊递给了李毅。 李毅打开塞子喝了一口,问道:“缴获的战利品都藏在哪里?” 王五指着远处的山坡道:“那里有几间破窑洞,很隐蔽。小人将粮食藏匿在里面,用杂物封住了。” “金银呢?” 王五嘿嘿一笑道:“山坡下有口水井,已经干枯了。小人将金银藏在了里面,不会有人发现的。” 将金银藏在干枯的水井里,这个办法倒是很好。 李毅看了王五一眼,没想到他倒是挺机灵的。 “让大家休息一刻钟,然后搬出来装车。今晚我们必须要返回军营。” 第143章 互相糊弄 太阳西斜,井中的金银全被起了出来。 李毅望着这些大箱子,估摸应当有五六万两银子。 思索片刻,李毅对着高杰和高老实道:“按照规矩,普通官兵每人十两银子,伍长十五两,甲长二十两,管队三十两,我领五十两。分发下去,再将一万两存入碎金军公账中,今后每月发放。” 之前抢掠艾家的银子时,李毅就曾经定下规矩。 得了钱财,会分成三份。一份分给手下,一份存入公账每月发放,一份则交给李毅处置。 如今实行数月,雷打不动,碎金军中无人不信服。 这也是碎金军上下一心,拥护李毅的原因。 除去这两笔银子,李毅又留下一万两用来接下来扩军,再留些古玩字画,剩下的就要上交给洪承畴。 三万两银子,足够洪承畴安抚闹事的官兵了。 只是,留下的银子如何运回碎金镇,这倒是难事。 洪承畴一直在盯着自己,贺人龙也知道这笔银子的存在,一定要想个办法蒙混过去,不能被发现。 “王五。” “小人在这里。”王五跑了过来。 “龙门镇中,战死碎金军将士的遗骸整理完毕吗?” 当时李毅要出兵,所以将保存遗骸的事交给了王五处置。 王五连忙道:“遗骸都存放在龙门镇,用陶罐装好贴上姓名籍贯。” “那还有多余的陶罐吗?” “仓库里存着一千多个陶罐,只用了几百个,还剩许多。” 李毅点点头,道:“你带着民夫将陶罐运过来,不要走漏了风声。“ 王五连忙应下,让民夫架着车马跟自己去了。 这里离龙门镇并不远,只不过大半个时辰,王五就返回。 为了保密,李毅一直让民夫在远处休息,下令高老实、高杰带着碎金军官兵,将银子全都装进陶罐里。 等到装完了,再让这些陶罐做好标记,混在遗骸中,然后让民夫装好。 事情繁琐,又耽搁了许多时间,等到队伍动身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 李毅就让官兵点起了火把,赶着夜路返回军营。 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满身大汗的李毅刚喝口水,杨千总就跑过来告知,洪承畴要见他。 这么着急,可想而知洪承畴心中有多么焦急。 李毅心中发笑,还是跟着杨千总去了中军。 “闹事的官兵退去了?” 李毅望着空荡荡的中军大营,好奇的问道。 杨千总苦笑道:“参政大人和按院大人亲自出面安抚,保证明日发放赏钱,这些官兵才肯退去的。” 李毅恍然大悟,怪不得洪承畴这么心急,原来是保票已经打出去了。 刚刚进入军帐,洪承畴就迎了上来,沉声道:“钱粮拿到了吗?” “禀报参政大人,属下审问了贼寇,得知了他们藏匿钱粮的地方。这次带回来大概三万两银子,还有几百石粮食,上千石草料,还有几百斤腌肉腌菜。” 听闻有这么多,洪承畴长长的松了口气。 “抬进来。” 李毅一声令下,高老实等人抬进来几个大箱子。 洪承畴打开看了看,金银铜钱首饰全都有,差不多价值三万两银子。 “本官答应你的事情定然会办到,你先退下吧。”洪承畴淡淡的道。 李毅笑了笑,就要离开。 “对了,李把总。俘虏数目颇多,本官打算在龙门镇安置他们,你挑选完青壮补充军队之后,有人会将剩余的押往龙门镇。” 李毅领命,径直离开。 军帐中只有洪承畴和杨千总两个人。 洪承畴指着一个箱子道:“这些一半赏赐给标营将士,一半留着接下来扩充标营。你可取二百两,算是本官赏你的。” 杨千总连忙跪下叩首道:“卑职谢大人赏赐。” 洪承畴点点头道:“今后安心办事,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巩固完标营将士的忠心,洪承畴让杨千总离去,让亲随进来。 “留下五千两银子,再挑选些品质好的古玩字画存入本官的私库中。剩下两万两,送去按院大人那里四千两,其余分成两份。一份分给各级武官,另一份留着明日分发赏赐。” 转眼之间,李毅上交的三万两银子,就被瓜分一空,只有大概八千两留着赏赐官兵。 这还是洪承畴厚道,想着今后还要用兵,不可杀鸡取卵,不然只会更少。 可这一切都跟李毅没有关系。 第二天,洪承畴按照约定分发赏银。 每个官兵只分到了不到二两银子。 不说赏银,就单单是盐菜银、出征银这两项加在一起,每人就该领十二两。 二两银子? 打发叫花子呢? 官兵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又死战击溃了贼寇王左挂,打了打胜仗,哪里肯罢休。 整个军营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一团,官兵们全都大骂当官的黑心。 洪承畴没有办法,只好又拿出粮食、腌菜、腌肉等分给官兵,再加上武官们半威胁半劝说,官兵们再不甘心,也只能自认倒霉,结束了闹事。 李毅看着这场闹剧,可以说是哭笑不得。 这次洪承畴等官员在钱粮上糊弄官兵,官兵总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糊弄他们,糊弄来糊弄去,这样的大明怎么可能打得了胜仗? 就连高杰回到军帐的时候,也忍不住吐槽道:“这样下去,大明迟早药丸。” 安抚完官兵,军营的秩序也好了许多。 李毅要赶紧从俘虏中挑选兵源,下午去往西面的俘虏营地。 “李把总,俘虏都在这里了。” 一个官兵打开营门,放李毅进去。 李毅带着高老实、高杰还有布颜三人进入营地,只见密密麻麻的贼寇被捆住手脚,瘫坐在地上,蓬头垢面的挤在一起。 看守的小旗官走上前,用枪杆打在一种俘虏身上,怒吼道:“都站起来,快点。” 俘虏们乱糟糟的站起来,灰黑的脸上一双麻木的眼睛盯着李毅,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警惕。 李毅径直走到俘虏中间,俘虏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望着左右两边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俘虏,李毅对着一人问道:“几天没吃饭了?” 那个俘虏目光冷寂的盯着李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狗官”两个字。 小旗官闻言勃然大怒,举着长枪就狠辣的打在那俘虏的背上。 俘虏痛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狗东西,还敢在爷爷面前放肆。” 小旗官丝毫没有留手,喘着粗气不断殴打,俘虏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好了,住手吧。” 李毅喝止了小旗官。 小旗官停下手,握着长枪笑道:“李把总,这些贱胚就是骨头硬,不教训不行。” 李毅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旁边一个俘虏,继续问道:“多久没吃饭了?” 那个俘虏舔了舔嘴唇,唯唯诺诺道:“快三天没吃饭了,也没有水喝。” 李毅看向一旁的高杰,道:“将饼子搬上来,再去找些水来。” 高杰领命,带着十几个人去抬饼子。 不一会,一篮子一篮子的大饼被抬了上来。 看到吃的,俘虏们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渴望,可是在官兵的看押下,不敢贸然行动。 李毅在俘虏们的注视下走到最中间,语气洪亮的道:“大家可能不认识我,但定然见过我。我就是在龙门镇与你们作战的官兵主将。” “他是杀神李毅?” 有俘虏惊呼出声。 “放屁,明明就是恩公。前日若不是他为咱们求情,那帮狗官早活埋了咱们。” 一个凶神恶煞的俘虏嗤笑道:“什么恩公,都是狗官,天下乌鸦一般黑。” 俘虏们态度各不相同,议论纷纷。 他们有的在龙门镇一战见识过李毅的勇武,对他十分畏惧。 有的感恩李毅救下他们,避免他们被屠杀。 但更多的觉得当官的都不是好人,怀着警惕和恨意。 这时,一群官兵抬着水桶进来。 李毅直接宣布:“发饼。” “好” 俘虏们早就饥饿难忍,立刻欢呼起来。 几十个官兵上前发放饼子,饥肠辘辘的俘虏们一接过饼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可是饼子太干,许多人都被噎的翻白眼,连忙跑到水桶边,用瓢舀水顺下去,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李毅让人运水的用意,一个个对他有了些改观。 看到俘虏们坐在地上吃饼子,李毅开口道:“尔等聚众作乱,掳掠乡里,袭击府县,本是大罪。可是朝廷有仁义之心,洪参政下令安置你们。你们可以选择回归乡里,耕种劳作,也可以加入官兵,建功立业。” 第144章 新兵和西学大家 俘虏们听闻这些,立刻议论纷纷,场面嘈杂。 等到嘈杂声减弱些,李毅大声道:“今日想要入我军中的,就是我李毅的袍泽兄弟,今后有饭大家一起吃,有衣大家一起穿,受了伤有郎中医治,伤残了我李毅养着你们,若是战死还有抚恤,我李毅一口唾沫一口钉,有功必赏,绝对不会亏欠自己的兄弟。” 听到这番话,俘虏们渐渐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眼中有怀疑,有憧憬,也有憎恶。 “大人,你是不是还要给俺们娶个婆娘啊?”一个俘虏故意大声道。 李毅望着他,笑道:“军功得赏,你存两年银子,置几亩地,盖个房子,当然可以娶婆娘。不过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怕是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 俘虏们哄然大笑,有几亩地两间房子,再娶个婆娘生娃,已经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李毅见俘虏们慢慢放下防备,话锋一转,继续道。 “可是我军中规矩也多,军纪严明。军中不许赌钱,不许欺凌百姓,不许小偷小摸,更加不许不遵军令,若是违反军纪,严惩不贷,无人可以例外。你们加入,也是如此。” 一部分俘虏眉头一皱,有人大叫道:“当兵不就是要抢钱、抢粮、抢娘们。真抢起来,你们官兵比俺们更狠。“ “其他军中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着。可是在我李毅的军中,谁要是残害百姓……” 说到这里,李毅的声调陡然冰冷下来,厉声道:“我李毅定斩不饶。” 杀气腾腾的话让周围的俘虏齐齐打了个寒颤。 李毅环视周围,沉声道:“大家伙都是穷苦人出身,好些人未必一开始就想从贼。世道混乱,天灾人祸,百姓们过得本来就苦,可是无论贼寇还是官兵,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就是这样,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活不下去。” 一个俘虏突然跪在地上,双眼血红的道:“天杀的官府,天杀的贼寇。官府逼死了俺爹,贼寇路过就抢东西,俺娘阻拦被一刀砍死了,俺的婆娘也被杀了,贼寇裹挟着俺从了贼,俺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全都被丢在废墟里,现在恐怕也没了。” 说到最后,俘虏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只是一夜,一个原本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一家就被毁了。 许多俘虏也双眼通红,同样遭遇的俘虏偷偷抹着眼泪。 李毅走上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俘虏连忙道:“小人赵铁牛。” “赵铁牛,既然你体会过这种家破人亡的滋味,这种亲人惨死的痛苦,可愿加入我军中,护住一方百姓安居,重新成家立业?” 赵铁牛怔怔的看着李毅,有些鼻酸道:“小人愿意。” “很好。” 李毅大喝一声,看着周围的俘虏,大声道:“我碎金军的宗旨就是亲民爱民,秋毫不犯。真的想要保护百姓,成家立业的,我李毅欢迎。可若是还想掳掠百姓,残民害民的,就莫要加入我碎金军。否则,到时候我可不会手软,大家想清楚。” 这番话说的明明白白,俘虏们全都低头沉思。 过惯了杀人放火,抢劫奸银的日子的俘虏,心中畏惧,不敢加入。 而被裹挟从贼,本心不坏的俘虏,却觉得这样的军队,正是他们想要的。 大部分人还是想安居乐业,成家生子,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我参军。” “我也参军。” 一个个俘虏站出来,想要加入碎金军。 望着越来越多的俘虏站出来,李毅长舒一口气,自己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 他之所以做这些,为的就是甄选出真正适合碎金军的兵源。 那些无恶不作,贼性不改的俘虏,虽然战力强大,可并不适合碎金军。 反而经历过苦难依旧坚守良知,想要安居乐业的,才是最适合碎金军的兵源。 李毅招来高老实和高杰,吩咐道:“你们带人为他们登记造册,然后单独看押。” 二人领命,带着手下去办。 俘虏原本有三千人,这几日又饿又渴,再加上伤口得不到治疗,死了三百多。 洪承畴手下标营又早早补充了一批,如今只有两千余人。 这些人有的仇恨官兵,有的受不了碎金军的军纪,最后只有八百人愿意加入碎金军。 李毅将他们打散整队,编成八个百人队,再提拔碎金军官兵担任伍长、甲长、管队,算是勉强控制住。 至于剩余的俘虏,经过其他军队的补充,其余的全都要和俘虏的贼寇家眷一同迁去龙门镇安置。 为了安定军心,李毅又去求洪承畴,将八百俘虏的家眷要了过来,打算带去米脂县安置。 第二天,出营整训的八百新兵在训练完后,就看到家眷突然出现。 他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直到亲人走进了才反应过来。 新兵的妻子,还有他们年迈的父老双亲同样无比激动。 他们看到亲人还活着,流下了欢喜激动的泪水,和新兵们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高老实站在李毅身边,笑着道:“有家眷在,这些新兵就能够踏实下来,军心也就稳了。” “这些还不够。回到米脂县后,要尽快安置好家眷,让新兵们安心训练,快些恢复碎金军的战斗力。” 两人说话间,有新兵带着家眷走到李毅面前。 他们齐齐跪倒在地,就要叩头。 李毅连忙上前阻拦。 一个新兵道:“要不是大人,我等定然没有今天。大人恩重如山,小人无以为报。” 李毅笑着道:“你好生训练,今后立功得赏,安居乐业,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听到这番话,新兵眼睛一红,重重的点点头。 一旁的新兵老父亲不安的道:“大人,老汉去了米脂,能靠什么生活?” 李毅安抚道:“老人家不用担心。到时候农会会安置你们,给你们分田,会手艺的可以做工,军属每月也都会发粮食的。” 旁边的家眷们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一连阻止了十几个新兵的叩谢,眼看着围过来的俘虏越来越多,李毅只能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 军中战后事务处理完,这场战争也算是彻底结束。 卫所兵开始陆续离开军营,返回驻地。 李毅等人也要返回碎金镇。 大军开拔,所到之处百姓闭户,城池戒严,像是在防备贼寇。 而大明官兵们也不负众望,一路上发生多起抢劫百姓,欺凌民女的案件。 军队中,李毅和王徵骑着马,相伴而行。 望着看到官兵,夺命奔逃的百姓,两人都相视一眼,苦笑无语。 王徵感叹道:“此一战虽说剿灭了王左挂部,可朝廷若不约束军队,惩治腐败,救济饥民,不用一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王左挂冒出来。” 李毅深以为然,沉声道:“贼寇之祸源源不断,皆因为苛捐杂税,天灾兵祸。前些年,百姓还有民力能消耗,若是再不救济饥民,他们走投无路,只怕局势更糟。” “如今延绥一带贼寇四起,怕正是如此。不过老夫倒是听说,你们米脂县百姓日子倒还过得去,好似和什么农会有关。” 听到王徵谈起农会,李毅笑着道:“米脂县之所以风平浪静,和农会确实有些关系。” “哦,李把总可否为老夫解惑?” “江南读书人流行结社,而农会,就是乡民结社。乡民加入农会,众志成城,上可抵制苛捐杂税,下可兴修水利,结团自保,抵御灾情。如此,乡民可安心劳作,不必担心大户欺压,也不用害怕官府剥削,再加上兴修水利可抵御天灾,自然能果腹生活,不用因活不下去从贼。” 王徵闻言抚掌惊叹道:“真乃经邦济世的良策。老夫只想组织团练,保护乡里,却没想到百姓从贼皆因活不下去,还应助他们团结自强,好生种地。这建立农会之人,定然是个大才。” 李毅哈哈大笑,并没有告知自己就是那个大才。 他笑着道:“王老,你若是对农会好奇,可以去米脂走访。到时候,我定然介绍这个大才,给你认识。” 王徵认真道:“既如此,老夫定然会去米脂一趟。” “那小子就在米脂静候王老大驾。” 晚些时候,大军路过宜川。 王徵自然要率领宜川团练返回。 李毅依依惜别,相送了十里,一老一少二人才告别。 能够认识王徵这个西学东渐的大佬,是李毅这场战争最大的收获,没有之一。 要知道这可是和徐光启并称的西学大家,对于机械有着很深的研究。 若是有他相助,自己就能尝试研究出早期的工业设施,提升自己的实力。 所以离别之时,李毅三番五次提醒王徵别忘了约定,要去米脂县找自己。 第二天天气晴朗,天空蔚蓝。 春日温暖,鸟语花香,在麦田间行军,倒是个享受。 要是没有贺人龙领着骑兵前后奔驰,踩踏麦子,只会更享受。 贺人龙带着数十名骑兵呼啸而过,挑衅般的向着李毅一挥马鞭。 对于这种无聊的举动,李毅真是一个表情也欠奉。 第145章 试探 “大人,这李毅不上当啊。”一旁的管队低声对贺人龙道。 “入他娘的,既然如此,只能来硬的了。” 贺人龙说完话,就带着骑兵向着碎金军呼啸而去。 马蹄轰鸣,看到凶神恶煞的骑兵冲来,碎金军中的新兵都脸色苍白,连连后退,队形一下子乱了起来。 “都他娘的稳住,谁敢再退,老子劈了他。” 高杰怒吼一声,“噌”的一下拔出腰刀。 数十名边军骑兵骑术娴熟,一边举着兵器大声呼喊,一边操纵战马疾驰,擦着队伍而过。 新兵四散拥挤,东倒西歪十分狼狈。 “李毅,你这些俘虏实在不堪用啊。”贺人龙哈哈大笑。 李毅冷冷看着他,一招手。 数十名碎金军老兵涌出来,长枪树立,盾牌高举。 贺人龙还想说话,突然盾牌放下,几十把火铳瞄准了他们。 他望着黑洞洞的铳口,刚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了下去,讪讪笑道。 “玩闹而已,用不着这样吧?” 李毅面无表情道:“按照军规,冲击军阵,就算是友军也可立斩不赦。” 贺人龙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嗤笑道:“你吓唬老子啊?老子就站在这里,谅你……” 话音未落,就见李毅直接从火铳手手中取过火铳,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脆响,硝烟弥漫中,贺人龙的战马嘶鸣一声,轰然栽倒在地。 贺人龙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掀翻在地,战马挣扎中,差点压住他。 几个亲兵连忙跳下马扶起他。 边军骑兵慌忙抽出兵器,勒住战马对准了碎金军。 李毅抬起手,碎金军左右围了上去,火铳瞄准,弓手张弓,杀气腾腾的模样,让边军齐齐打了个寒颤。 贺人龙的亲信管队官本想找回场子,可是看到李毅眼神冰冷,仿佛下一秒直接动手的气势,顿时缩了缩脑袋。 “李毅,我就不信你敢杀了老子,有种就动手。” 贺人龙被亲卫扶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毅,双眼血红就要和李毅拼命。 李毅手握火铳,冷冷的道:“你可以试试。” 碎金军官兵猛然长枪放平,枪尖直直对准了边军骑兵。 战马嘶鸣,骑兵慌张的望向一旁的贺人龙,等待军令。 李毅冰冷的眼神,让贺人龙心中一颤,不敢赌他真的不会动手。 就在这时,标营杨千总打马而来,高声道:“参政大人有令,请贺把总去中军议事。” 这个台阶来的太及时了,贺人龙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上装作不甘道:“李毅,这个账,老子以后再跟你算。” 说完一群人灰溜溜的走了。 看着边军骑兵离开的方向,李毅回头看着军队中的陶罐,若有所思。 看到不可一世的边军吃瘪,碎金军顿时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新兵们望着最前面的李毅,不知为何,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贺人龙到了中军,立刻下马步行,跟在洪承畴的马车边。 “卑职拜见参政大人。” 窗帘掀开,洪承畴扫了他一眼,道:“可曾查探到李毅将银子藏在哪里?” 贺人龙摇摇头道:“卑职观察半天,也没找到能藏匿银子的地方。本想发生冲突,派人混进去搜查,可是被李毅挡了回来。” 洪承畴微微沉吟,脸色有些不快。 贺人龙连忙道:“参政大人放心,卑职定然继续探查,定然能找到李毅藏匿银子的证据。” “不用了。” 洪承畴淡淡的道:“打草惊蛇,李毅有了防备,不会再给你机会的。退下吧。” 说完不理会还想说话的贺人龙,摆了摆手。 马车前行,车轮吱呀作响,贺人龙跟了一段路大汗淋淋,望着不断远去的马车,恨恨的转头离去。 在他离去后,洪承畴看向李毅所在的方向。 贺人龙忠心是有,能力也不错,可是和李毅相比,还是远远不如。 若是还收服不了李毅,那这种人才,也绝不能留给杨鹤。 洪承畴神情变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窗帘。 一连行军数日,刚刚从绥德境内进入米脂县,就见一群人已经在远远的等待。 远处旗牌高举,前排站着各色官袍的官员,其中身穿绯袍的大员站在最中间,十分醒目。 军队停下,洪承畴下了马车,在一众随军官吏的陪同下迎了上去。 “制台大人,下官何德何能,竟能让您远道相迎。”洪承畴拱手道。 三边总督杨鹤捋须笑道:“洪参政,你平定贼寇王左挂,立下大功,本官前来相迎,也是应该的。” 两人闲聊两句,同乘马车向着米脂县赶去。 一帮大小官员也上了轿子,跟在后面。 到了米脂县,文官们自然要说话喝茶,商谈事务。武官则要安置军队。 李毅请示了洪承畴之后,带着碎金军返回碎金镇。 刚刚从米脂县北上,就看到沿路有许多百姓等待。 官员们迎来送往,为的是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 而这些百姓,则是在等待自己出征的丈夫,儿子以及父亲。 百姓们站在路边,看到自己的亲人,立刻发出惊喜的呼喊声。 碎金军军纪严明,不许擅自离队,他们只能对着亲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继续前行。 而没有找到自己亲人的百姓,则满脸惊慌,嘴里不停嘟囔着,眼眶发红的不断找寻。 “狗子,狗子,我们家石头呢?” 一个妇人看到同乡的后生,声音颤抖着问道。 那个叫狗子的碎金军官兵面露悲伤,轻轻摇了摇头。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妇人如同天塌地陷般瘫坐在地上。 周围的乡亲连忙上去搀扶,可是妇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任他们摆布,双眼空洞着流下泪来。 李毅听到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哭声,始终不敢回头。 回到碎金镇,云娘带着李过等人连忙迎上来。 “毅哥儿,你可还好?有没有受伤?”云娘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道。 李毅勉强笑着道:“我没事。” 进入厅堂,李毅对着身后的高杰和高老实道:“你们两个按照战死者的名册,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来领取骨灰和抚恤。” 两人应声退下。 李毅又对李过道:“你们少年队去安置新兵和他们的家眷,给他们发些粮食。” “师父放心,我这就去办。”李过点点头,下去处置。 将军队安排妥当,李毅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散,罕见的有些头疼。 云娘端着汤羹走上来,温柔的道:“毅哥儿,你怎么了?” 李毅揉揉太阳穴道:“只是有些累了。” 云娘将汤羹轻轻放在一边,走到李毅身旁,纤细的手指为其轻轻按摩。 闻着鼻尖单单的清香,感受着云娘指尖的力道,李毅原本浮躁的心很快沉静下来。 第146章 温柔的安抚 “是在担心怎么跟战亡官兵的家人交代吗?”云娘温柔的道。 李毅闭着眼睛,感受着指尖的温度,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出来了?” 云娘柔声道:“你啊,每次打完仗,都会心中难受几日。我又如何看不出来?” 李毅有些烦躁道:“我也知道伤亡难免,可是看到他们的家人翘首以盼,最终撕心裂肺痛苦的模样,我心中免不了煎熬。我常常在想,若是当时自己能多杀几个敌人,想出更好的计谋,也许……” 李毅话还未说完,就感觉温暖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睁开眼睛,云娘那双柔美清丽的面容看着自己,眉目中有关心,有心疼,也有浓浓的担忧。 “毅哥儿,你听着,这一切并非你的错。” 云娘温柔的捧着他的脸,清澈的双眼满是心疼的道:“我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也知道战场杀敌,生死各安天命。世道混乱,若非你团结百姓,训练军队,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能够安居乐业。事实证明,你做的事情是对的,想要守护这样的日子,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的。” 李毅睁大眼睛望着云娘,双手逐渐抱住她,柔软的身体有着淡淡的清香,让心中的烦躁渐渐消退,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幸福。 “云娘……” 李毅看着怀里柔美的云娘,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那清泉一样的温柔,让李毅心中感动。 云娘趴在李毅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轻声说道:“我本以为家父病逝,自己只能困居乡野,了却残生。可没想到能遇到毅哥儿你。我看着你一步步救济百姓,团结乡民,立功升官,从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在我心里就是那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云娘,谢谢你。” 李毅望着脸颊羞红的云娘,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云娘害羞的转过头,低声道:“毅哥儿,这里会有人来。” 李毅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不由勾起了嘴角,干脆直接将云娘抱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 说完在一声惊呼中,抱着云娘径直去了后院。 只留下无声的爱意在厅堂内荡漾。 多日的苦战,让李毅也有些劳累,索性不再想各种杂事。 当天他和云娘在卧房中深入交流之后,少见的放下各种事务,和云娘过了个二人世界,吃了顿晚饭,喝了些酒。 酒过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激烈的交战。 云娘浅吟低唱,一连数次被折磨的头发散乱,躺在床上连连求饶,李毅这才放过她。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李毅洗漱完,出了房门。 今日他并未穿戎装,而是身穿蓝色圆领长袍,头戴网巾,加上身材挺拔,看起来气宇轩昂,倒像是个风流才子。 “嫂嫂,近日可好?” 正在浆洗衣服的秀娘抬头看到李毅,微微一呆,脸颊有些红晕道:“李大人,你何时回来的?” 李毅轻笑道:“战事结束,昨日下午回来的。” 实际上秀娘早就知道李毅回来了。 昨夜主屋战况紧急,难免有些声响,秀娘在院中听了半天,夜里还梦到那张大床上的女人,竟然成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脸庞通红,不由夹紧了双腿。 这时双腿发软的云娘也穿戴整齐,走出了院子。 见到秀娘,笑着道:“嫂嫂也在啊。毅哥儿此战受了些伤,不知你何时有空,可否为他诊治。” 脑袋里浮现那结实有力的身躯,秀娘有些惊喜的点头道:“李大人若是愿意,我随时可以诊治。“ “那就晚上吧。今日我还要去米脂县述职。” 秀娘压住心里的躁动,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晚上吧。” 李毅点点头,出了屋子。 布颜已经在衙门等候,旁边还有王五。 见到李毅出来,两人连忙迎上来。 “布颜,你派人将我的战马牵出来,陪我去趟米脂县。”李毅吩咐道。 刘宗敏受伤之后,李毅就让布颜带人随行,暂时算是自己的亲卫。 “大人。”王五上前躬身行礼。 李毅看着他道:“王五,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敢问大人,如今回到米脂县,民夫是不是可以解散了?大家都想赶紧回家。” 听到这件事,李毅一拍额头,有些懊悔道:“昨日有些匆忙,竟然忘记安排这件事。” 说完带着王五进入衙门,找出纸笔写了条子,递给他。 “你拿着这个条子去找少年队的队长李过,让他给你们发一笔银子。民夫每人十两,你和各个管事每人十五两。你再牵一头毛驴,算是对你的赏赐。” 听到有银子拿,王五有些慌张道:“大人,我们民夫本就是去赶车运送军需的,哪有拿银子的道理?还是这么多银子?” 李毅抓住王五的手,将条子塞到他手里道。 “我这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虽然未上战场杀敌,可照顾官兵,运载军需,也有许多苦劳。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 王五双眼通红,有些激动的握紧条子,抬头看着李毅就要跪下来。 李毅连忙扶住他,“这是做什么,快些站起来。” 王五哭着道:“官府徭役,从来都是半只脚踏进黄泉路。可是这次大人处处体恤我们,不仅足衣足食,还从不打骂。战事危机,也从不强迫我们上战场,如今还发下赏赐,我等深感大人的恩情。”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们太小看自己了,我倒认为,你们功劳不小。记住了,这些银子都是你们应得的。” 王五擦拭泪水,重重点点头。 “好了,带民夫们去领银子吧,县衙那边自有我去交涉。” 李毅和布颜等人骑马离去。 王五回到住处,民夫早就焦急的等待。 “王大哥,怎么样,李大人愿意放我们离开吗?” “怕是够悬,我看这里正在修房子,这帮当官的,还不趁机拿咱们当劳力,白干活。” “放你娘的狗屁。” 王五眼睛一瞪,喝骂道:“老子看你脑袋进水了,李大人能跟那些狗官一样吗?告诉你们,李大人不仅答应放咱们走,还要给咱们发银子?” “啊?还能有这样的好事?”民夫们都十分惊讶。 “能发多少?仨瓜俩枣打发咱们吗?”有民夫阴阳怪气的道。 放在平日,王五从懒得理睬他,无论哪里,都有几个老鼠屎。 可是今日,他挺直胸膛伸出十个手指。 “十文钱?”一个民夫撇嘴道。 王五摇摇头。 “一百文?” 王五又摇摇头。 “一千文?”有人惊声道。 王五见吊足了胃口,底气十足道:“告诉你们,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民夫们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十两银子,对于那些当官的不多,可是对于这些一穷二白,被官府强逼着服徭役,做民夫的穷苦百姓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就好比一家五口月入五百,饭都吃不起的时候,有人突然给了十万块钱。 看着震惊不已的民夫们,王五挺直胸膛道:“早就跟你们说过,李大人与那帮狗官不一样,是真的把咱们泥腿子当人。这下相信了吧?” 民夫们全都点头,脸上满是喜色。 这笔银子,对于忍饥挨饿,快要断炊的他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王五自豪的道:“既然相信李大人,那也该相信我们农会。告诉你们,农会就是李大人搞起来的,为的就是帮助咱们这群老百姓,斗大户抗官府,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王五本就是农会一员,再加上靠农会和李毅搭上了关系,不予余力的想要发展农会。 第147章 新的任务 “王大哥,这个农会真有那么好?”有民夫陪着笑问道。 王五昂头道:“那是自然。李大人创立农会,本就是想帮咱们穷苦人做主的。有农会庇护,就不会有大户欺压咱们,官府也不敢随意勒索,好处多着呢。” 放在平日,大家还将信将疑,如今有了银子可拿,对于李毅,对于农会更加信服。 思量片刻,有人高高举起手道:“我想加入农会。” “我也想。” “我也想。” 民夫们争先恐后,都想加入农会。 王五嘿嘿一笑,对着他们道:“你们这可来着了。高老正好在碎金镇,我带你们去拜见,也好给你们上上课。” “什么是上课啊?”有民夫好奇的问道。 “就是告诉你什么是农会,咱们为啥要建立农会,加入农会后咱们该怎么做。” “这倒是稀罕。”民夫挠着头憨憨道。 王五笑骂道:“高老说过,这是让你们睁眼过日子,可别像之前一样浑浑噩噩,只知道吃苦受气。” 睁眼过日子? 民夫们听到这句话,一个个更加好奇。 “那俺们加入农会,就能像你一样了吗?”有民夫问道。 王五骄傲的挺起胸膛,底气十足道:“想得美,老子现在可是农会的管事。” “那怎么成为管事?” “想成为管事,要每旬来听两日的课,识文断字,反正要干的事情多着呢。” 一群人有问有答,对农会充满了希冀和好奇。 另一边,李毅骑马来到米脂县城,首先去拜见了杨鹤。 有仆人引着李毅到厅堂等候,过了半个时辰,才引着他去了书房。 李毅抱着一个大箱子,走到书房外的走廊上,仆人出来引着,才进到书房里。 “卑职李毅,拜见制台大人。” “李把总,坐下说话吧。” 杨鹤抚着胡须,面容和煦的指着旁边道。 “多谢大人。” 李毅走上前坐下。 杨鹤眼睛扫过那个大箱子,不动声色。 李毅笑着道:“此次出征,卑职侥幸获得几件古玩。可卑职对古玩并不了解,就想着让制台大人帮忙看看。” 杨鹤不喜欢金银,可唯独喜好收集古玩,听闻此言,不由兴趣十足。 他走到桌前,看着箱子里的古玩,拿出一个紫砂壶把玩。 片刻后,出声赞叹道:“这可是个好宝贝,造型古朴,简练大方,又有名家的题字。看来应当是宋朝早期,御用的物件。” 李毅笑着拿出一个汉白玉的玉雕道:“制台大人,可否看看这件?” “哎呀,玉器可是要小心些,别磕着。” 杨鹤连忙提醒一句,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仔细抚摸端详,赞叹不已,看来是及其喜欢这件玉雕。 一连把玩了几件古玩,杨鹤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开口道:“都是好东西啊,每一件拿出去,都是珍品。” 李毅将箱子合上,笑着道:“卑职也不懂古玩,留着也无用,既然制台大人喜好,就留下来把玩几日。” 杨鹤微微沉吟。 要是金银这种俗物,他定然不会要,可这些珍品他确实十分喜爱,也就默认了。 闲聊两句,杨鹤终于开始今日的正题。 他笑着道:“李毅,这次出兵剿灭王左挂,你立下奇功,本督也会上奏为你请功。可最让本督欣慰的,是你阻止洪承畴屠杀俘虏,你可知道为何?” 李毅沉声道:“陕西民乱越演越烈,制台大人此次总督三边,为的就是平息民乱。参政大人屠杀俘虏,只会坚定贼寇反抗朝廷的决心,与大人的目的相悖。” 听完李毅的话,杨鹤面露惊讶。 杀俘一事表面看上去是洪承畴个人所为,可关乎朝廷处置西北民乱的政策,背后蕴含的影响很大。 这个道理,陕西许多官员都没觉察到,没想到李毅一个小小的武官把总,竟然能看穿。 望着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李毅,杨鹤心中微微一叹。 聪智过人,又会做人,若他是文官,自己定然大力栽培,可惜…… 杨鹤心中一叹,有些头疼道:“之所以如此,皆因朝廷对于贼寇,是抚是剿分歧颇大,连累陕西官场也受到影响。 洪承畴明知朝廷派本督前来,就是要招抚贼寇,平息西北乱局。可他依然要屠杀俘虏,刺激贼寇,这显然是不将本督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对局势不利。” 李毅这才明白,原来下令杀俘,是洪承畴故意拆杨鹤的台。 杨鹤身为三边总督,属于朝廷安抚贼寇一派,洪承畴则是剿灭贼寇一派。 两派在朝廷争斗不休,竟然毫不在乎陕西饥民遍野,饿殍满地,将战火蔓延到了陕西。 李毅微微抬头看了杨鹤一眼,开口道:“西北乱局,皆因天灾兵祸,百姓无衣无食。一味追剿,可灾民源源不断变成贼寇,只会让局势越加凶险。” 李毅确实支持救民救灾,招抚贼寇。 只要朝廷调集钱粮,救济快要饿死的百姓,再以工代赈,兴修水利,开垦荒田,打击官绅大户,制止官府害民,不用两年,西北的局势定然能够好转。 可是大明的朝廷能做到吗? 听到李毅支持自己,杨鹤脸色好了不少。 他刚刚那番话是发泄,也是试探。 “去年王嘉胤、高迎祥等贼寇作乱,今年过年时又有鞑子南侵,延绥一带灾民遍地,从贼者数不胜数。本督打算在延绥赈济灾民,招抚贼寇,已经让史可法去做了。你们二人本就是旧识,本督想派你辅助史可法,你可愿意?” 李毅点头道:“救济灾民,抵御贼寇,卑职义不容辞。” “既然如此,本督会留你在延绥任职,你可与史可法商讨,如何稳定延绥的民生。” 李毅迟疑片刻,开口道:“有件事卑职想向制台大人认罪。” 杨鹤有些惊讶的道:“何事?” “在龙门镇一战中,卑职曾经用计谋挟持了贼首王左挂。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又逃走了。” “什么?” 杨鹤豁然站起身。 要知道王左挂可是和王嘉胤齐名的大贼寇,抓住他,一直是朝廷用兵的首要目标。 杨鹤用手指了指李毅,有些埋怨道:“这可是泼天大功,竟然从你手里溜走了。这事若是让朝廷知道,必定要治你的罪。” 李毅苦笑道:“卑职也十分后悔,可就怕有人利用此事,对付卑职。” 杨鹤扫了一眼桌上的箱子,道:“此事可大可小,本督会为你上奏辩解。若是还有人针对你,那定然是想要对付本督。” 听到这番话,李毅这才放心。 杨鹤继续道:“救济延绥灾民,抵御贼寇的事情,你和史可法要全力以赴,到时本督会为你们请功。” 李毅连忙道:“卑职明白。” 第148章 碎金军农会和商队 回到碎金镇,李毅顾不得歇息,去了一趟碎金镇的军营。 虽然朝廷的封赏没有下来,但是李毅已经着手扩大碎金军的规模。 陕西的局势越来越乱,不仅是天灾民乱,现在官场争斗更是加剧了这种情况。 他要早做准备了。 进入军营,李毅发现刘宗敏和飞山虎竟然也在。 “你们二人不好好养伤,来这里做什么?” 刘宗敏刀伤已经开始愈合,可脸色还有些苍白。 见到李毅走过来,连忙躬身道:“把总,我的伤已经不碍事。” 飞山虎就虚弱许多,看到李毅有些不快,低着头不敢说话。 一旁的高杰笑道:“把总,眼看着新兵训练,他们两个是害怕我和老实将好兵都挑走了。” 李毅望着二人道:“你们伤势刚刚好转,需要好好调理。好兵我给你们留着,回去养伤吧。” 飞山虎刚想说什么,李毅就低喝道:“这是命令。” 刘宗敏和飞山虎见李毅生气了,灰溜溜的回去了。 李毅看着他们的背影,对着高杰道:“新兵们的情况如何?” 高杰连忙回道:“人生地不熟,他们刚开始还不安心。好在碎金镇新建了房屋,将新兵家眷安置进去,发了粮食,新兵们也就收心了。” 李毅点点头,一边带着高杰巡视营房,一边道:“这是人之常情。接下来巡营,你们要多关心他们的生活,暂时不用着急训练,等后续的新兵到了,再展开大练兵。” “把总,你还要招募新兵?”高杰惊讶道。 两人说着话进入中军营房中。 李毅点头道:“我打算从团练中征召一部分青壮。” 营房里的高老实走上来,听闻此言,开口道:“把总,按照边军的编制,就算你升任千总,也只能领七八百兵。剩下的人如何处置?” 李毅解释道:“正兵自然是要按照边军编制,可我打算再设立一支辅兵,平日作为留守军队,战时可以补充正兵缺额。” 高老实心中一动,低声道:“把总这样做,可是有什么深意?” 李毅想了想,还是决定与他们交个底。 “如何平息陕西民乱,朝廷内部分歧很大。三边总督杨鹤想要救济灾民,招抚贼寇,可洪承畴力主八面围剿,毕其功于一役。民乱不休,官场又开始争斗,加上武官为了军功获赏,对付贼寇手段残忍,陕西局势怕是不能平息。” “把总的意思,是我们要练兵自保。”高老实问道。 李毅看了高老实一眼,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尽量在局势还在掌握时,扩充实力。一旦有变,也能有所依仗。” 说实话,虽然杨鹤是二品大员,三边总督,可与洪承畴相争,李毅觉得他怕是不是对手。 大明日薄西山,行政力十分孱弱,根本无法组织起救济饥民,招抚贼寇这种大工程。 只是对于洪承畴手段狠辣,用屠杀和恐惧来镇压百姓,维护统治的手段,李毅更加不赞同。 看来,这大明官场,自己待不了多少时间了。 走出军营,李毅返回衙门。 还未进去,就见李过小跑着迎上来,笑道:“师父,王五的银子已经发放。正好是饭点,高小甲在酒楼备下了酒席,俺们少年队的人想请师父你喝一杯。” 望着已经越加成熟的李过,李毅笑着道:“你们这帮小子,还算是有孝心,带路吧。” 两人走在路上,李毅看着两边修建的房屋,热火朝天干活的百姓,不由微微一叹。 “师父,你叹什么气啊?”李过问道。 “此次出征,一路城镇破败,饥民遍地,也只要在碎金镇,才有这欣欣向荣的朝气。” 李过嘻嘻笑道:“那是。自从师父你定了新税,商队都喜欢在咱碎金镇歇脚,人吃马嚼,俺们少年队开了许多车马行,高小甲的酒楼更是生意兴旺。” “哦?” 李毅有些惊讶,没想到李过等人还真干出了成绩。 “看来你们少年队,也没闲着啊。” 李过挺着胸膛,骄傲的道:“那可不。整个碎金镇,方方面面都是俺们在管。每天赚的银子哗哗流,高小甲更是把酒楼开到榆林去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李毅一眼,又道:“就是人手不足,俺们又招了些人。” “招人?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李过讪讪道:“也不多,俺们现在有两百多人。” 两百多? 要知道自己走的时候,少年队只有二三十人,这一下子扩大了十倍。 李毅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喝骂道:“你个臭小子,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擅自扩充人手的?快说,碎金镇哪里来的这么些少年,能扩充到两百多人?” 李过捂着屁股躲得老远,连忙道:“师父,你别生气。我这也是做好事。” “做好事,我看你是皮痒了。” “真是做好事,高小甲,你他娘的就看老子一个人挨踢是吗?还不带人出来。” 李毅向街头望去,只见两边突然冒出来几十个少年,其中正好有小胖子高小甲。 高小甲一见李毅望过来,立马捂着屁股,讨好的道。 “师父,我知道错了。俺们真的是见他们太可怜了,才收下的。” 说完一脚踹在一个小子的屁股上,大叫道:“快点出去拜见咱们师父啊。” 只见几十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怯怯的走了出来,跪在街道上就要给李毅磕头。 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们,李毅陷入沉默。 “李过,给我滚过来。” 李过捂着屁股,一点点挪了过来。 “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不然罚你抄十遍识字本。” 李过打了个寒战,连忙道:“师父。这些小子都是逃灾路过的,他们没了爹娘亲人,一个人逃荒根本活不下去。于是我和高小甲就商量下,将他们收下打个下手。” 听到是这个原因,李毅脸色好了不少。 逃荒之路艰苦,路上倒伏饿死的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这些十岁左右的少年,没有亲人照顾,怕是连延安府都走不出去,都会饿死在路上,被田野里的野狗吃掉。 “师父,我们知道错了,今后这种事情,一定提前跟你禀报。”高小甲讨好的笑道。 李毅冷冷看着他和李过,冷喝道:“既然知错,那就要罚。你们每个人抄写三遍识字本,两天后交给我。” “啊?!” 听到要抄书,李过和高小甲感觉天塌了一样,一个个都快哭出来了。 “怎么,三遍不够吗?那就五遍。” “三遍,三遍,三遍就够了。”李过连忙道。 李毅也不理睬他们,看着少年道:“都起来吧。既然入了少年队,今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平日里事情要做,可也要入识字班、算术班学习。谁要是偷懒,那就麻利点滚蛋。” 少年们害怕的答应下来。 李毅回头看着李过道:“给他们安排好住所,再找人做一批衣裳换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天要吃一顿肉,由农会拨钱。” 李过连忙答应下来。 几人进了酒楼,一楼好多商队在用饭,人声鼎沸,生意确实不错。 上了二楼,推开雅间的门进去,里面一个中年掌柜连忙站起身,躬身道:“大人,您来了。” 李毅笑着扶起他道:“范掌柜的,原来你也在啊。” 中年掌柜正是李毅拉拢的范永年。 他如今不做行商的生意,专门为李毅贩卖私盐。 几人坐下,高小甲下去催促酒菜。 范永年恭恭敬敬的给李毅斟酒,笑着道:“大人此去剿匪,大胜而归,想必升迁在望,小人敬大人一杯。” 李毅微微一笑,饮下酒水。 闲聊两句,范永年主动道:“这个月,私盐生意红火不少。不仅是米脂、绥德,延安府以及榆林各府县也打开了销路,抛去成本,获利在两千八百两左右。” 一个月两千八百两,那一年就是三万多两,这个利润可不小。 要知道就算艾家这种延绥大户,有万顷田产,又入股晋商分红,一年也顶多只有两万两的收入,还不是纯收入。 之前李毅劫掠艾家的六万多两白银,就是艾家在晋商五年的分红。 李毅吩咐道:“私盐生意先只在延绥做,西面的庆阳有盐池,南面的西安府关系复杂,我们暂时不要碰。” 范永年长舒一口气,他这次来,一是汇报,二就是想劝李毅暂停扩张。 要知道利益相争,从来就是你死我活,他也不太敢冲击庆阳和西安府的私盐生意。 “大人,还有一事。就是这笔利润银子,一直留在商队的银库里,加上其他生意的收益,已经累积了一万多两,虽然在碎金镇中,可小人心中有点不安稳。” 李毅听明白了范永年的意思,想了想道:“这样吧,私盐生产一直是农会在做,如今农会已经在碎金镇成立了农会,我会设置农会钱库,今后商队银库超过一万两千两后,就自留两千两,剩下一万两运去农会钱库。” 这就相当于将私盐生意的利润交给农会管理。 说到这里,李毅也看向一旁的李过,道:“少年队人数已经过两百,不再适合留在碎金军。少年队也将归于农会管理,你也任一经理吧。” 农会成立总会之后,内部也进行改制。 其中李毅自己任总理,高老丈、太爷爷、云娘、李自敬都是经理。 下面还有理事和管事,已经形成一个严密的组织。 李过有些不乐意的道:“师父,我以后想跟着你上战场的,不想留在农会。” 李毅笑着道:“谁说留在农会,就不能上战场了。” 李过有些不明白。 “碎金军是朝廷军队,一切自有规矩。可农会带着百姓,与官绅大户斗争,更加需要武力保护。我让你留在农会,一是收容少年,带着他们读书训练。二是帮助你师娘、高老丈、太爷爷他们,保护乡亲们,这难道就不重要吗?” 听完这番话,李过拍了拍胸膛,激动道:“师父你放心,俺一定保护好他们。” 一旁的范永年突然道:“大人,高小甲是做生意的好苗子,能不能让他继续留在商队帮小人。” 李毅点点头道:“碎金镇各种生意,确实需要人打理。他就跟着你,你多教教他。” 范永年高兴的道:“小人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范掌柜,碎金军扩军在即,可兵器不精。我打算建造铁炉,炼铁打造兵器,你可能找到建造铁炉的匠人?” 范永年想了想,道:“边军中匠人不少,生活苦不堪言。小人可以去试试,能不能招募一批。” 李毅眼前一亮,低声道:“有没有能打造火铳和火炮的匠人?” “这个?” 范永年有些迟疑,见李毅一脸渴望的模样,沉声道:“这种匠人也有,可是边军看的严,怕是不能擅自脱离镇堡。” 李毅有些失望,龙门镇一战,他见识了火铳密集射击的威力,很想打造一支火器部队。 范永年见了,狠下心道:“若是大人愿意安置他们的家人,小人可以带他们逃亡到碎金镇。匠人生活穷苦,他们定然愿意。” 李毅闻言拍案道:“你尽管去做,一切费用,皆由军库支出。你若是做成了,我记你大功。” 正事谈完,高小甲也带着少年队的人进来。 酒过三巡,几人间的生疏也尽皆消散,少年心性起来,觥筹交错,气氛顿时火热许多。 等到天快黑了,李毅才在布颜的搀扶下返回住所。 今日处置了诸多事务,自己手里的力量,也就清晰许多。 一是负责组织和管理百姓的农会,二是训练军队和出兵作战的碎金军。 最后,则是范永年和高小甲管理的商队。 这三者互不统属,但又有关联,共同组成了李毅手下的人、军、财三股力量。 接下来这段时间,李毅打算趁着训练新兵的时间,建立一支火器部队,顺带建立完善的后勤体系。 这样一来,就要付出大量的银子。 李毅这段时间算过,碎金军中用来补贴官兵的银子,大概有不到两万两。 这是公账,用来发放军饷,全部碎金军官兵可以凭借职位、兵龄、功劳每月领取一份。 还有一个就是军库,加上这次的缴获,有五万多两。 这些银子主要用在购买军需,打造兵器,扩充兵力,发放赏银和抚恤。 除去公账、军库,其实每次李毅还会截留一部分银子。 这部分则是私库,算是半公半私的一笔银子,大概有七八千两。 这笔银子的用途就比较杂了,比如这次贿赂杨鹤的古玩,就属于私库的用途。 最后,就是李毅自己的小金库了。 小金库中有三百多两金子,自己的赏银和军饷,以及俸禄和分润,加在一起也在五六千两银子。 第149章 绝望中挣扎 这一次,动用军库炼铁打造兵器,是势在必行的。 返回住所,因为李毅院子里都是女眷,布颜扶着进了院子,就不愿入内了。 云娘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李毅好似喝多了,连忙迎上前扶住他。 布颜躬身道:“夫人,大人就交给你了,卑职先告退。” 云娘笑着道:“劳烦布颜管队了。” 布颜告辞离去。 云娘搀扶着李毅,有些嗔怪道:“你伤势还未好转,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李毅笑着道:“看到李过这群小子长大了,心里高兴。” “你啊,总是让人担心。” 云娘语气责怪,可眼神中满是爱意。 也许是身体虚弱,李毅确实有些头晕。 云娘扶不住他,正好看到秀娘走出来,连忙道。 “嫂嫂,毅哥儿喝醉了,能帮我扶一下吗?” “我这就来。” 秀娘赶忙走过来,扶住李毅。 两人扶着李毅进了堂中,云娘转身去倒热茶。 李毅看着秀娘道:“多谢嫂嫂,在碎金镇待着是否还适应?” 秀娘撩起耳边的头发,笑着道:“托大人的福,在这里比往日快活多了,不仅是我,护士们也都干劲十足。” “如此就好,我还怕你们不想待在这里。” “大人说笑了,护士们都很感激大人留下她们还命我教她们医理治病。”秀娘摇头道。 李毅笑着道:“既然如此,还请嫂嫂多多教导她们。我会通知农会,给予嫂嫂管事的身份,护士们也可每月领取补贴。” 秀娘身子一颤,连忙道:“有吃喝就行,大人没必要给我们发月银。” 李毅摇摇头,微笑着道:“吃住只是基本,你们日常也需要买些东西。再说了,你等照料伤员,仔细用心,这些补贴,是你们应得的。” 女子地位低下,护士们抛头露面照料伤兵,碎金镇也有人说三道四。 如今听到李毅如此肯定她们,秀娘心中感动,眼眶也有些湿润。 这时云娘端着热茶进来,笑着道:“正好嫂嫂在,不如看看毅哥儿的伤势,也能换个药。” 秀娘自然乐意,当下回去拿了药包。 第二天,秀娘黑着眼圈去了医馆。 不知为何,昨夜她一闭上眼睛,就是那脱下衣衫,精壮结实的肌肉,回想那低沉有力的声音,一股热潮在身体里涌动,让她有些发热。 “他娘的,你们本就是来伺候人的,笨手笨脚,弄疼了老子,打断你的腿。” 一个兵痞喝骂着,将镊子麻布扫落在地上。 一个娇小的护士害怕的站在一旁。 秀娘走上前,捡起地上的麻布等物,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闹事的兵痞。 兵痞眼睛一瞪,凶神恶煞的叫骂道:“贱人,你还敢瞪老子?” 秀娘将麻布放在桌子上,冷声道:“我们来医馆,是照顾伤患,救你们的命的,不是来伺候你们的。你若再闹事,就滚出去。” “滚?你让老子滚?贱人,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我的胆子不大,你也莫要威胁我。” 秀娘走到一众伤兵中间,高声道:“只因李大人与我说过,我等护士治病救人,照料伤患,从来不比人矮一等。昨日李大人已经提我做了管事,护士们皆可领取月银,谁要是敢欺辱我等,那就与我去李大人面前分说清楚。” 听闻此言,那兵痞脸色一变,心中暗暗后悔。 他强撑着道:“老子是跟着把总大人打仗受的伤,还能怕你?” “跟着我受的伤,就能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吗?” 李毅走进来,皱着眉头冷冷看着那兵痞。 兵痞吓得满头大汗,连忙站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 李毅对着秀娘点点头,望着一众伤兵道:“一场大战,受伤致残,伤口溃烂而死者,不知有多少。你等受伤,若不是护士精心照料,如何能好的这么快?今后再有人狂悖闹事,辱骂护士,那就不要入这医馆,自生自灭就是?” 说完看着大汗淋漓的兵痞,冷喝道:“伤好之后,你自去领三十军杖,还敢再犯,就逐出碎金军,永不录用。” 兵痞吓得浑身颤抖,连忙道:“大人放心,小人绝不会再犯。” “那还不去跟人道歉。” 兵痞老老实实的上前道歉,然后灰溜溜的躲了出去。 李毅对着秀娘微微一笑,走到里间去看望飞山虎和刘宗敏。 那个被欺负的小护士走上来,低声道:“秀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娘底气十足的笑道:“还能怎么回事?咱们照料伤兵,大人是在给咱们撑腰。今后再有闹事的,尽管喝骂,看谁敢和大人对着干。” 小护士露出可爱的笑容,点点头道:“大人真好,愿意为咱们女子撑腰。” 望着李毅离去的背影,秀娘只想说,大人真的好,你可领会不到。 想到那精壮的身体,她脸颊绯红,连忙压下脑中的想象。 另一边,李毅穿过一个走廊,走到一间安静些的房屋。 刘宗敏正在和飞山虎闲聊,看到李毅走进来,连忙站起来。 李毅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 他对着刘宗敏道:“你的伤差不多要好了。再过两天,各里团练挑选的青壮就会到齐,一共千人,你和高杰、高老实三人分别训练,能做好吗?” 听到能够参与练兵,刘宗敏十分高兴。 连忙点头道:“把总放心,我定然好好训练。” 李毅笑道:“别这么快答应。这次训练新兵,我还有几件事让你做。” 刘宗敏神情一肃,认真倾听。 “龙门镇一战,火铳威力巨大,所以我想训练一支火铳部队。你需要从这一千人中挑选三百人,要求进退有度,临危不惧,并且能尽快熟悉火铳。还有一点,在挑选四十名孔武有力,勇猛过人的充当我的亲卫。” 刘宗敏明白这两支军队的重要性,点头答应下来。 李毅又看向飞山虎,笑着道:“你的事情,我已经上报给了三边总督杨鹤,他会给你颁发免罪票,然后宣布处置结果。你尽管放心,先好好的养伤。” 飞山虎看着李毅道:“大人,伤好之后,属下想返回清涧看看逃走的兄弟,不知可不可以?” 李毅点头道:“自然可以。” 安抚了两人,李毅想要回甘泉里看看。 他带着布颜骑着马,很快回了甘泉里。 还未到李家庄,就看到田间有乡民正在挑水浇田,一路上河水溅出,转眼间就渗入干燥的土地。 李毅跳下战马,走到汇入无定河的小河旁,只见原本清澈的小河水位下降不少,露出了不少河滩地,有孩童趟着淤泥挖泥鳅,玩的不亦乐乎。 可是他们的父母祖父却满头汗水,佝偻着身体不断的浇灌田地,肩膀上仿佛坐落着一座大山。 “老丈,今年的收成如何?”李毅找到一个休息的老农,攀谈道。 因为常年的劳作,老农皮肤黝黑如同古铜,沟壑般的皱纹中隐含着生活的艰苦,一边扇着草帽,一边看着田地发呆。 听到有人发问,老农转头看了李毅一眼。 “连年大旱,年头麦子就不好出苗,今年河里的水开始不够用了,怕是收成好不到哪去。” “那收成能顾得住肚子吗?” 老丈满脸苦涩的摇摇头,“咱们西北麦子产量低,每亩不到一石,俺家二十亩地交了正税,然后除去种子、农具,余下的省着吃怕也仅够支用四五个月,中间还有数月粮食没有着落。这已经够好了,若换成往年,没有农会庇护还有许多加派,再加上债息,是要人命的。而且没粮食吃,老汉大不了去农会借粮食,也能勉强扛过去。” “老丈家有二十亩地,过得还这么艰难吗?” 老丈嘿嘿一笑,指着那些辛苦浇水的农人,道:“那是比他们强些。这些人地少,碰到丰收年还能过得去,别看他们熬心熬力,拼了命干,累死他们也抗不过今年夏收,只能去鬻妻卖子,借印子钱了。” 望着仿佛行尸走肉般在田地里劳作的农人,李毅久久不语,他在想这些农人是否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等反应过来,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突然明白,这些人并非是在劳作,而是在绝望中挣扎。 等回到李家庄的时候,李毅心中沉重。 离得老远,一番争吵声突然传来。 李毅打着马登上山坡,就看到李自成和李自敬两个人正在吵架。 “今年收成完蛋了,再这样下去也没用,你怎么就不明白?”李自敬满脸焦急的道。 “你他娘的放屁,你知道收成完蛋了,今年要饿死多少人吗?老子付出这么多心血,就不信老天爷不开眼。” 李自成十分愤怒,大吼着道:“我不管,让乡亲们都下地,下地去干活。” “二哥,你真是疯了,下地干活根本就没用。” “你再敢这样说,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 李自成一把抓住李自敬的衣领,他个子很高,一把将李自敬从地上领了起来。 李毅连忙跳下马跑进去,将李自成拉到一边。 “两位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自敬一脸恼怒,气急败坏的道:“二哥种地种坏了脑子,如今天旱,河里的水都见底了,他竟然要拉着大家伙去打井浇地。” “放你娘的狗屁。” “我娘也是你娘,咱俩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李自敬毫不相让的道。 李毅也听明白了,看来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大旱。 他有些不明白道:“咱们不是修了水渠,建了水车吗?怎么,没用吗?” “水车是有用,可河里现在没水了啊。挖井灌田,说的轻巧,可现在五六两银子挖出来的井根本不出水,要挖砖石深井,不说一口井要十几两银子,挖好后能灌几亩田?有个屁用啊?”李自敬没好气的道。 他是工匠,自然明白大旱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了的。 李自成听完这番话,垂头丧气的蹲在一边,魁梧的身材此刻显得无比脆弱。 李毅和李自敬相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自从年前,李自成回乡之后就召集乡民开垦荒田,然后借贷种地,又在李毅的支持下兴修水利,建造水车,可以说这半年付出了许多艰辛。 可是一场大旱,他这么多的付出全都白费了,换成谁也受不了。 男人嘛,既然不想说话,那就喝酒。 李毅找了几坛烧酒,让王三娘烧了两个下酒菜,和布颜一起,拉着李自成和李自敬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李自成就开始大骂贼老天,旱了一年又一年,这样下去,谁还有活路。 骂着骂着,他就哭了起来。 他带着乡民们种地,辛苦了大半年,结果成了这个鸟样。 他没法向乡民们交代,更没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李毅只好劝他想开点,等到夏收之后,给他在碎金军中留个官职,不要再和老天爷对着干了。 几人喝酒喝到大半夜,最后李毅返回老宅睡了一晚。 第150章 残忍的恐怖 第二天一早,李毅醒来的时候,李自成已经下地干活。 望着面前广阔的原野,一股苍茫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深刻感觉到人的渺小。 都说人定胜天,可是在天灾人祸面前,人力终有穷时。 就算自己重活一世,也没有办法改变。 没有时间让李毅继续停留,他今日要赶去榆林,去看看正在救济饥民的史可法。 这是杨鹤交给他的任务,他要先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只带着布颜一个人,两人骑马一路向东,到了官道后再北上榆林。 一百里地,快马加鞭,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 等到下午赶到,在榆林见到史可法的时候,李毅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月不见,原本风流倜傥、剑眉星目的史可法,竟然头发花白,老了十岁不止。 更重要的是,史可法再无之前的稳重自若,变得满脸愁容,双眼布满血丝,显得极为憔悴。 李毅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相认。 史可法苦笑一声,坐到桌旁道:“怎么,认不出我了吗?其实我也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一句自我嘲讽,却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出了什么事?”李毅问道。 “饥民遍地,嗷嗷待哺,每日都有人活活饿死,可是我却无力赈济,心力交瘁之下,这才变了模样。” 史可法长叹一声,倒了杯水酒一饮而尽,脸上却满是痛苦和无力。 李毅还想再问,但此刻却有吏员冲进来,大声道:“大人,粥棚又开始闹事了。” 史可法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就跟着吏员向外走。 李毅紧紧相随。 穿过厚重的城墙,几人到了城外的粥棚。 只见密密麻麻的饥民躺卧在城墙下,全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看到李毅等人的身影,连忙举着一个破碗就迎上来,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口。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娃娃快饿死了,他才三岁啊。” 无数张手伸过来,李毅抬起头,面前都是哀求的面孔,其中有为嗷嗷待哺的孩子,有为重病的丈夫,有为快饿死的母亲。 恰好这时,一队官兵冲了过来,野蛮的推开拦路的饥民,向前走去。 李毅跟着官兵,只见到处都是草堆窝棚,满脸麻木的饥民坐在地上,面无表情,仿佛一具尸体。 这些窝棚里,李毅能看到草席中露出的尸体,恶臭扑鼻,苍蝇嗡嗡的在上面飞着,发出嘈杂的声音。 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带着一个小女孩,就坐在尸体旁边。 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岁,扎了两个双马尾,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李毅。 走到粥棚,只见官兵抽出兵刃,胡乱抓了三十四个青壮,驱散了周围的饥民。 一个身穿绯袍的官员正在呵斥着青壮,史可法在旁边劝说着什么。 李毅刚刚走进,就听到绯袍官员厉声喝退史可法,对着一旁的千总大喝道:“将这些刁民枭首示众。” 史可法大声阻止,可是无人听他的。 官兵们纷纷抽出腰刀,在青壮以及饥民的哭喊声中,手起刀落,转眼间三十多颗人头落地。 血腥恐怖的场面吓坏了饥民,他们头也不回的逃跑,只有青壮的亲人们大哭着涌上来,抱着血淋淋的人头撕心裂肺的痛哭。 绯袍官员带着官兵离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史可法。 李毅走到旁边,望着地上的尸体。 上百老弱妇孺哭作一片,场景催人泪下。 一个妇人抱着人头,无助的痛哭道:“当家的,当家的。” 哭喊几声,她状若恶鬼的指着史可法,嘶哑着道:“狗官,你们都是狗官。你们放的粥连一粒米都没有,我当家的只是想抢一捧米给我和娃娃吃,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狗官,这群狗官就是想逼死我们。” “狗官。” 一声声的喝骂,史可法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默默承受着一切,转身回到粥棚里。 李毅跟在后面,只见史可法抓起地上散落的米,声音微弱的道:“这是朝廷发下来的最后一批赈灾粮,今日之后,粥棚再无粮食救济灾民了。” 李毅问道:“那外面还有多少灾民?” “至少八万人。” “那接下来,他们怎么办?” “死……或者从贼。” 久久的沉默,李毅十分震惊,他没想到榆林情况竟然这么糟糕。 二人走出粥棚,只见死者的亲人正拖着尸首去埋葬。 面前只剩下六具尸体无人理会。 史可法招来一辆架子车,招呼小吏帮手将尸首抬上去,然后就亲手拉着车向西走。 穿过一片没有树皮的枯树林,一个满是恶臭和焦炭的大坑出现,几个小吏将尸首扔进去,就不再理会,拉着车走了。 史可法走在路上,对着身旁的李毅道:“你也看到了。说是要赈济灾民,可是一无粮食,二无银钱,官府粗暴,饥民闹事,这里每天都是几十上百人活生生的饿死。如今想要不饿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贼,去抢掠,去杀人。” “制台大人知道这件事吗?” “自然知道。制台大人已经写了十几本奏疏,催要钱粮赈济饥民,可是户部说国库空虚,拿不出银子。他们宁愿坐视西北十几万饥民活生生的饿死,都不愿想办法调拨钱粮。户部侍郎还给制台大人写信,让他上奏给皇上,让皇上拨发内帑的银子,用来赈灾。” 西北十几万灾民嗷嗷待哺,朝廷竟然和皇帝互相推诿,都想让对方出银子。 这种事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这种滑稽的背后,却是十几万饥民活生生饿死的惨剧。 两人穿过枯树林,史可法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李毅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树林里黑影摇曳,离近几步,面前恐怖的场景让李毅头皮发麻,浑身都在战栗。 只见枯树之上,密密麻麻的吊住近百具尸体,他们舌头长吐,眼球怒睁满是血丝,就算死了,浑身也散发着滔天的怨恨。 在这么多吊死的尸体中,李毅还看到了刚刚抱着丈夫头颅的妇人。 她的脸色发青,浅灰的皮肤下是扭曲的四肢,整个人在风中摇曳,恐怖且绝望。 而她的旁边,还挂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娃,灰白的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珠。 胸膛中的心脏瞬间停滞,又飞快的跳动,气闷的感觉让李毅有些恶心,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他竟然扶着一棵树,吐了起来。 第151章 入局的史可法 李毅知道延绥的局势非常不乐观,但没想到这么糟糕。 杨鹤将此事安排到自己手里,简直是抛出来一个天大的难题。 十几万灾民聚集在榆林,一无钱粮赈济,二无官府管理,这简直就是个火药库,一点就炸。 回到衙门之后。 史可法神情低迷,叹息道:“灾情如火,可是上到内阁,下到榆林官府,皆坐视不管,我承制台大人所托,赈济灾民,焦头烂额,可就算费尽心力,也无能为力。” 望着无力的史可法,李毅也久久沉默。 西北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没有粮食赈济,这些饥民将会活活饿死。 想到这一天看到的人间惨剧,李毅受到很大的震撼,也从中看到了机会。 不破不立,既然延绥的形势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境地,那不如掀起一场风暴,将置身事外的地主豪强,官绅大户也拉进来,给饥民们一条崭新的生路。 李毅看向一旁的史可法,是时候拉他上自己的贼船了。 “大人,乱世用重典,既然常规的办法没用,你何不想想其他办法?” 史可法微微一愣,“什么其他办法?” “想要赈济灾民,所需只是钱粮。若是能够找到钱粮,不就能救下这么多饥民了吗?” 史可法失望的摇头道:“延绥已经无粮可征,无银可用。” 李毅冷笑道:“官府自然没有钱粮,可不代表延绥没有钱粮。” 史可法神情一凝,看向了李毅。 李毅循循善诱道:“延绥官绅大户,不说其他,单单艾家存银就能富可敌国,库房粮食更是堆积如山。洪承畴如何能完成朝廷的征粮任务,不就是艾家的帮助吗?若是能拿到艾家的钱粮,不说榆林滞留的数万饥民,整个西北的乱局也将迎刃而解。” “可是官绅不愿支援钱粮,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对付一穷二白的百姓,官府尚能敲诈出两分油水。为何到了官绅大户,就束手无策了?大人,你有制台大人当靠山,又有我的支持,手握权力军队,难道还不能让他们就范吗?“ 史可法觉得李毅说的不对,可是他立志修身治国平天下,如今数万饥民嗷嗷待哺,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李毅继续道:“此举并非是迫害官绅,而是救济斯民,稳定延绥乱局。官绅大户坐拥海量钱粮,此时饥民遍野,饿殍满地,他们也应当肩负起应有的道义,如果他们不想,这时候官府就应当帮他们想。” 李毅一番话说完,史可法久久沉默。 他看向李毅道:“李毅,洪承畴曾与我说,你特立独行不服尊卑,桀骜不驯藐视权威,今日我才真的见识到,也只有你才能想到这惊世骇俗的办法。” 李毅没想到洪承畴这样评价自己。 他笑了笑道:“虽说惊世骇俗,可却有用。就不知大人是否敢用。” 通过剥削压迫官绅大户,来救济饥民,对于史可法来说,一旦这样做,那就会成为所有官绅大户的敌人。 要知道,史可法本身也是官绅大户出身。 李毅不知道史可法会不会背叛自己所属的阶级,去救这些无人在乎的饥民。 过了好一会,史可法才抬起头,笑着道:“天降大任,我高兴还来不及,又何必惜身?你是否有什么想法?” 李毅放下心来,这代表史可法并不保守愚忠,自己能拉拢。 “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已经断粮,不用两日,灾民要不就活活饿死,要不就从贼。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筹措一部分粮食,继续赈济饥民。“ “可粮食从何而来?” 李毅笑道:“大人可还记得,洪承畴当初是如何逼艾家就范的?” 史可法眼前一亮,大声道:“你是说,田亩?” 李毅点头道:“官绅大户匿报田亩,侵占军屯,这些一查便知。只要大人用这件事逼他们就范,两日内筹措出两万石粮食救济灾民,还是轻而易举的。” 史可法点点头,当初洪承畴能够压得延绥大户喘不过来气,走投入路烧掉案牍库,不就是因为官绅大户隐匿田产,侵占军屯吗。 他想了想道:“可是官绅大户不会交出这些田亩的,官府也没有力量收回来。“ 李毅笑道:“那就不收回。” “不收回?”史可法疑问道。 “既然官绅大户田亩甚多,那接下来夏粮,就按照田亩多收粮食。多出来的算作赈灾粮,这样一来,富户能交一石粮食,大户能交十石二十石,若是田亩甚多的,可交百石,像艾家这种万顷田亩的,更是能交出大量粮食。这些粮食加在一起,能达到几十万石。延绥饿殍满地,他们也不能独善其身,这些粮食就算支持官府赈济饥民。“ “可这样做,岂不是逼官绅大户造反?”史可法担心道。 李毅哈哈大笑道:“这天底下谁都会造反,偏偏这些官绅大户不会。他们创下这么大的家业,受官府庇护,若是造了反,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了。” 史可法点点头,觉得李毅说的有道理。 不知为何,一番交谈,李毅像是给他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大门。 他之前只想着求朝廷拨发钱粮,求官绅大户慷慨解囊,在李毅的挑唆下,他突然觉得,站的把钱挣了的感觉,真的很好。 两人交谈之后,史可法一边写公文请示杨鹤,一边开始收集证据,勒索官绅大户。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帮官绅大户没一个屁股干净的。 只要对照着鱼鳞图册,丈量一下他们名下的田亩,立刻就能发现其中的猫腻。 史可法只是找了榆林当地的几十个大户,恩威并施之下,很快就‘勒索’了一笔可观的钱粮,用来赈济灾民。 这笔粮食,也将饥民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一时间,史可法在榆林的声望大振,被数万饥民感恩谢德。 另一边,李毅没有时间长久的留在榆林,先返回了碎金镇。 刚回到家中,飞山虎就来求见。 李毅连忙招呼他进来,看到身体好转些的飞山虎,笑着道:“看来用不了多少天,你就可以带兵训练了。” 飞山虎并没有高兴,这让李毅有些奇怪。 之前他可是拖着伤,求自己让他选拔新兵,参与训练的。 云娘端上来茶水,飞山虎连忙道谢。 李毅好奇的道:“发生了什么事?” 飞山虎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大人,王左挂派人来了,指名要见你。” 第152章 身份不明的使者 李毅微微一愣,没想到贼寇王左挂竟然派人来见自己。 他沉声道:“人在哪?” “人在军营中,有刘宗敏看押。这件事除了我,只有他知道。” 李毅点点头,放下心来。 他现在是官,王左挂是贼,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被有心人利用。 此事不容耽搁,李毅带着飞山虎去了军营,到了第一队的营房。 刘宗敏见到李毅,连忙迎上来道:“把总,你总算回来了。” “榆林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回来了。人呢?” 刘宗敏连忙带着李毅穿过营地,进入一个不起眼的军帐。 让看守的两人离去,刘宗敏解释道:“属下并未与他人说起过,看守也不知道里面人的身份。” 李毅点点头,刘宗敏外粗内细,这件事处置的很好。 走进军帐内,两个三十余岁的汉子正躺在床上说话,看到李毅进来,纷纷坐了起来。 飞山虎走上前道:“这就是李大人。” 汉子上下打量一番李毅,疑惑道:“这是杀神李毅?俺怎么觉得是个酸秀才啊。” 李毅未穿戎装,加上气质沉稳,精光内敛,确实十分儒雅。 另一个汉子道:“俺当时在城墙上,见过那个杀神。和他长得倒是很像。” 看着面前窃窃私语的两人,李毅眉头一皱,冷喝道:“这里是官兵军营,难道不明白若非我庇佑,你们二人早就人头落地吗?” 杀气腾腾的话让两个汉子心中一凛。 李毅冷喝道:“官兵不是在追剿王左挂吗?他如今在哪?” 其中一人连忙道:“我家大帅兵败之后,在梁山和黄龙山一带躲藏,聚集了八百残兵之后,已经过了宜川,沿着延长县北上,要和王嘉胤汇合。” “那他为何派你们前来找我?” “我家大帅听闻洪承畴本想杀俘,幸亏大人为他们求情,才免得一死,所以派我等来拜谢大人。” 说完呈上来两个箱子,里面有金银若干,加在一起应该有三四千两。 李毅点点头道:“你们大帅的谢意我心领了,这笔银子你等拿回去吧。” 一个汉子连忙道:“既然如此,可否请大人给我家大帅写一封书信,也能证明我俩尽了职责。” 李毅淡淡道:“我与你家大帅萍水相逢,没有留书信的必要。” 两个汉子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还请大人可怜小人,没有书信,小人回去实在没法交差。” 李毅面露犹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家大帅回封信。” 说完就走出军帐,看向一旁的飞山虎道:“他们二人的底细,你可查清楚了?” 飞山虎点头道:“都是王左挂身边的亲信,属下曾经见过。” 李毅沉思片刻,对着飞山虎道:“将此二人斩杀。” 飞山虎脸色大变,但是看到李毅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一咬牙,转身进去军帐中。 军帐中的两个汉子正在交头接耳,见到飞山虎进来。 其中一人笑道:“虎爷,你如今可是飞黄腾达了,披了官皮彻底洗白了。” 飞山虎没有说话,走到二人面前突然一刀刺穿一人的胸膛。 另外一个汉子脸色一变,声音颤抖道:“虎爷,这是做什么?” 飞山虎面无表情的道:“兄弟一场,老子会给你个痛快。” 说完拔出腰刀,冲上去砍杀。 不一会,他就提着两个血淋淋的首级走出军帐。 李毅静静的站在军帐外,语气平静的道:“将首级挂在旗杆上,就说贼寇奸细刺探军营,被官兵捕杀了。” 飞山虎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之前你与王左挂相谈甚欢,如今为何要杀他派来的人?” 李毅眉头一皱。 不过想到飞山虎是杀死二人之后,才开口询问,于是解释道。 “很简单,此二人也许并非王左挂派来的人。“ 第153章 各自的打算 飞山虎一怔,忍不住道:“大人是说,他们二人是别人派来的?” 李毅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说完看向一旁的刘宗敏道:“去将他们带来的银子取来,和我去拜见洪承畴。” 刘宗敏眼睛瞪大,惊讶道:“大人的意思是,这是洪承畴布下的圈套。” “是与不是,我们都只能这样做。” 拿着银两,李毅和刘宗敏一同去了米脂县的督粮道临时衙门。 洪承畴并未在书房见李毅,而是让小厮将他带去客堂。 书房乃是见心腹亲信的,李毅如今已经和洪承畴渐行渐远。 在客堂等候了一刻钟,洪承畴身穿深色云纹长袍,扎着网巾走了出来。 李毅站起身躬身道:“拜见参政大人。” 洪承畴细长的眼睛瞥了李毅一眼,挥手道:“坐下说话。” 李毅坐了下来,让身侧的刘宗敏奉上木匣。 “启禀参政大人,昨日有贼寇奸细探查军营,被我军中将士捕杀。这是他们随身所带之物。” 木匣放在桌上,洪承畴却并未看一眼。 “贼寇奸细,死有余辜。李把总尽忠职守,本官十分欣慰,只是这应当是兵备道的事情,你找本官做什么?” 李毅盯着洪承畴,平静的道:“属下觉得应当先告知大人为好。” 洪承畴的眼睛眯了起来,半晌才道:“李毅,你很聪明。可是本官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延绥大户对着干?碎金镇一战是这样,农会也是你背后捣鬼,如今竟然还答应救济饥民?难道你真的认为,只靠你们能救得了十几万饥民吗?“ 李毅摇摇头道:“从现状看来,想要救十几万饥民,已无可能。” 洪承畴有些惊讶的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非要一条路走到黑?难道就为了杨鹤的提拔?如此的话,又如何屡次拒绝本官的招揽?” 他神情急切的连番询问。 闯荡官场数十载,洪承畴见过形形色色的官吏,可却怎么也看不穿李毅。 说他聪智过人,却妇人之仁,为了一群百姓不惜与自己作对。 说他为了官位前程,却和官绅大户作对,弄出农会来抵制征税,自断前程。 财名权色,明明就摆在李毅面前,他却非要和一群贱民混在一起,自甘堕落,简直是冥顽不灵。 李毅沉思片刻,抬起头道:“参政大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没有想依附权势的心。之所以做这些,皆是因为西北的百姓太苦了。十数万饥民卖儿卖女骨肉分离,可依然饥寒交迫活生生的饿死;乡民被繁重的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来气来,官绅大户却用尽心机剥削欺压他们。孟子云民贵君轻,我曾真的见过那样的世道,这注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百姓受苦受难,却什么都不做。” 洪承畴冷声道:“所以你就想出了劫富济贫,通过对付官绅大户,来救济饥民的办法是吗?” 李毅没有想到洪承畴的消息这么灵通,有些惊讶。 洪承畴并不在乎十几万饥民的死活,他更加可惜李毅的‘自甘堕落’。 “李毅,江山非百姓的江山,社稷也从来不是百姓说的算的。你如果真的想救斯民,致太平,那更应当爬到高位,因为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权利践行你的志向。与官绅大户为敌,你或许能救下一部分饥民,可你自己只会是自取灭亡。” 李毅对此不置可否。 朝廷党争不断,官府残民害民,上下官员贪污腐败勾心斗角,这样的大明朝已经烂到骨子里,就算自己爬的再高,又有什么用? “参政大人,以数百官绅大户的富贵,去换取十几万饥民的活路,在属下看来,是十分值得的。” “既然如此,那你也要做好准备,迎接官绅大户的报复。”洪承畴冷冷的道。 李毅闻言神情一凝,没有说话。 看来官绅大户按耐不住,已经开始打算反击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自己,还是史可法。 洪承畴端茶饮了一口,淡淡的道:“今日你来的正巧,朝廷封赏已经定下。你立下奇功,又有制台大人的保举,因功劳擢升为千户,暂代角河堡操守官,也相当于千总官职。另外,皇上封赏白银一百两,苏锦二十匹。” 千户相比于百户,算是连跳两级。可是李毅用计攻占龙门镇,又抵挡住数千贼寇进攻,为大军集结包围赢得时间,只升两级算是应当的。 只是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才赏赐白银一百两,苏锦二十匹,确实有些功重赏轻。 李毅站起身躬身道:“多谢大人。” 洪承畴冷笑道:“答应你的事情本官自然是会做到,碎金官兵一众官吏皆得封赏,移去角河堡操守衙门听用,碎金镇的防务你也一并兼着,算是本官对你情至意尽了。” 听到这句话,李毅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不过洪承畴又继续道:“只是你还缺一员副手,到时候朝廷自会派遣,你要早做准备。” 这就代表有人想要往碎金军中掺沙子,李毅如何能够容忍。 “参政大人,这和当初说好的并不一样。” 李毅沉声道,抬起头盯着洪承畴。 洪承畴平静的道:“此事非本官安排的,你若是要怪,就怪自己惹错了人吧。” 说完端茶送客。 李毅一脸严肃的走出督粮道衙门。 眼下形势恶劣,官场倾轧十分严重,他已经嗅到了危机,接下来打算扩充军备,笼络人心,以图大变。 此刻断然不能让外人混进来,破坏自己的计划。 李毅走后,客堂屏风被移开,艾应甲施施然走出来。 他向着洪承畴拱拱手,笑着道:“看来参政大人,对李毅很是看重啊。” 洪承畴平静的道:“此人是个人才,但不懂为官之道,本官也只能放弃他了。” 艾应甲望着堂前,冷声道:“李毅桀骜不驯,怕是很难收为家臣,参政大人早些放弃也好。如今大人军功卓著,简在帝心,延绥巡抚张梦鲸年事已高,只等合适的时机,老夫就会联络朝廷世交,举荐参政大人接替延绥巡抚一职。” 成为封建大吏一直是洪承畴的夙愿,他拱手道:“那就多谢艾翁了。” 艾应甲笑着道:“此乃互利共赢。只是在此之前,还请参政大人帮助我等,除掉李毅这个祸害。” 洪承畴犹豫片刻,点头道:“只是李毅聪智过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第154章 招揽军匠 艾应甲冷哼道:“本以为此次派遣王左挂心腹引诱,李毅定会中计,坐实私通王左挂的罪行。谁料他竟然看出端倪。” “艾翁不是已经留了后手了吗?“ 艾应甲仄仄笑道:“李毅再勇武,也只是肉体凡胎。这次老夫会派人分化碎金军,斩了他的手脚,李毅死期将近矣。” 洪承畴眼睛微眯,端起茶碗。 若是艾家和李毅相争,自己说不得能拉拢住碎金军这支劲旅。 龙门镇一战,碎金军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 他可对李毅手下的碎金军十分眼热,若是能将其并进标营,那自己手下兵力将会大增。 两人各怀鬼胎,都在对付李毅的算计中,谋划着各自的利益。 天刚擦黑,李毅骑马返回碎金镇。 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洪承畴今日话中的意思。 很显然,自己对史可法说的话,还未被三边总督杨鹤采纳,就已经被延绥大户得知了。 这不仅代表延绥大户很快就会反击,还代表杨鹤的总督衙门已经漏成了筛子,连最基本的保密都做不到。 看来,自己是时候早做准备了。 他让布颜和刘宗敏回军营,自己返回住所。 刚刚跳下战马,就见李过和高小甲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进来说话。” 两人跟着李毅进了屋子,云娘并未在家,也不知去了何处。 李毅让二人坐下,扫了一眼高小甲。 李过一身劲装,年少活泼,整个人斗志昂扬,有几分带头大哥的气势。 而高小甲可能是从商的缘故,神情沉稳,小小年纪却穿着深色袍服,打扮略微老成。 “你们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高小甲,他已经找来师父你要的匠人,拉着我来禀报。” “这么快办好了?速速说来。”李毅好奇道。 高小甲连忙道:“师父,你也知晓商队在榆林开了一个酒楼,因为打点得当,风味极佳,所以榆林上下官吏皆喜欢在酒楼用饭。我前些日子和榆林军器监造官搭上了门路,他愿意介绍一批军匠给我们,只不过要价颇高。“ 明朝军匠属于军户,专门负责武器、军装、仪仗等制作和修理。 这些军匠虽然地位不高,可管理很严,每年还要去京师的军器局和兵仗局服役,即‘轮班匠’。 “这个监造官是什么人?可不可靠?” “是个外派的宦官,什么都不管,只认银子。” 李毅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招揽会打造枪炮的军匠,不要太多,四五个人就好。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带回来。” 高小甲答应下来。 恰好这时云娘一脸疲惫的回来,身后还跟着秀娘。 高小甲和李过连忙躬身拜道:“师娘。” 云娘点点头,看着李过道:“最近算术课你都没去上,是何缘由?” 如今学堂义学分为识字课和算术课。 高小甲和李过已经完成了识字课的学业,还要上算术课。 李过有些心虚的道:“师娘莫要发怒,最近事务繁多,我明日就去上课。” 云娘柔声道:“我知你管着少年队,许多事要做。可算术也很重要,不可懈怠,不然今后算不好加减,你那些少年手下可是会笑话的。” 李过满脸羞红,再三保证一定好好去上算术课。 高小甲在旁边偷笑。 不同于李过管理少年队,他一心经商,对于算术也十分感兴趣。 要不了几天,他就能从算术课结业。 李过和高小甲虽然在外面风光无限,可见了云娘还是像老鼠见到猫,找个机会连忙告辞跑掉了。 云娘含笑摇头,对这两个皮猴子没有办法。 李毅笑着道:“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一旁的秀娘刚想说话,云娘就抢先道:“学堂里有些事情,耽搁了。” 第155章 朝廷的封赏 李毅没有深究,关心道:“农会不是聘请了教课的先生吗?是没有人应聘吗?” 农会现在管理的东西很多,其中各乡里的义学也在其中,由云娘负责。 云娘叹息道:“咱们米脂的读书人不多,就算来应聘,见咱们不读《三字经》、《百家姓》,不讲仁义礼智信,只用识字本学字,都不愿意留下来。还有些古板些的,还骂咱们离经叛道。” 听闻此言,李毅倒是有些头疼。 此时识字率还不高,读书人天生都有几分优越感,对于农会的义学有些看不上。 但是不管怎么样,农会治下的少年必须入学识字,这是关乎长远的大计。 一旁的秀娘开口道:“大人,若是你不嫌弃让女子教书,护士中倒是有些读过书的,可以暂代先生。” 李毅有些惊讶,相比于文教兴盛的江南,西北女子读书的可不多。 秀娘继续道:“护士中有几个官绅小姐,家人被鞑子杀死后,就留在碎金镇。她们识字,一定愿意帮忙,只是定然会引起闲言碎语。” 李毅可不管什么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在他这里,妇女能顶半边天。 他对着云娘道:“既然如此,你明日去考校一番,只要能胜任,无论男女,都可当先生,谁要是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云娘轻轻应下。 此事解决,李毅返回屋内。 秀娘拉着云娘道:“夫人,你为大人着想是好事,为何不告诉他。” 云娘望着李毅的背影,眼神柔和的道:“毅哥儿已经很累了,我只想尽量为他分担,不必让他知晓。” 两天之后,朝廷的封赏终于发下来了。 等到李毅带领一帮管队送走了官吏,回到厅中,高杰、高老实、刘大勇、李狗蛋等人皆喜气洋洋,意气风发。 李毅已经提前知道封赏,所以面色如常,招呼大家坐下说话。 高杰这次被提拔成百户,成了兵部登记造册的武官,十分激动,拿着腰牌看个不停。 一旁的刘宗敏冷声道:“一些小恩小惠,就让你高兴成这幅样子。” 高杰将腰牌挂在腰上,反讽道:“老子没有你那么清高。老子刀口上舔血,为的就是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早晚有一天,你会被那群贪官污吏害死。”刘宗敏恼怒的道。 “你敢咒老子。”高杰被激起了火气,上前揪住刘宗敏的领子就要动手。 刘宗敏毫不相让,他十分不耻高杰这副想做官的嘴脸。 “住手。” 李毅冷冷一喝,二人互相瞪了一眼,乖乖的分开。 “这次我将调任角河堡,充当操守官。只不过碎金镇是我们的立身之本,也要留下一人守备。” 李毅话音刚落,高杰就站出来道:“大人,让我留下吧。” 眼下碎金军以高杰和高老实两人资历最深,其中高老实性格沉稳,行事低调,所以高杰算是碎金军第二人。 可是他性格张狂,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不太适合留任。 李毅调转目光看向一旁的高老实,沉声道:“此次高杰随我去角河堡,高老实留任。” 高杰脸色一沉,有些不快的坐了回去。 高老实站起身笑道:“角河堡形势不明,高杰勇武过人,大人是该带着他。至于俺,就留下来守家。” 听到这番话,高杰的脸色好了一些。 李毅深深的看了高老实一眼,冲他点点头。 高老实露出憨厚的笑容,不再说话。 “四日之后,我军入驻角河堡,碎金军一众官兵可以分成两班轮休,返回家中与亲人团聚。你们加紧整顿军务,不要出了意外。等到安置妥当,要加紧操练新兵,尽快形成战斗力,眼下局势复杂,谁要是懈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李毅说到最后一句话,眼神凌厉的扫向众人。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领命。 “好了,布颜和飞山虎留下,其余人去忙吧。” 高杰等人各自拿着官服腰牌,陆续离开。 李毅望着飞山虎和布颜二人,微微一叹。 这次上报军功,李毅以归化夷丁的身份,为布颜报功,可是朝廷只发了五十两赏银,外加一个管队的差遣,竟然没有赏赐官阶。 其中缘由倒也清楚,皆因为最近蒙古侵扰边关,朝廷上下对蒙古人十分反感,武选司为此枉顾布颜的功劳,直接驳回了他升任总旗的举荐。 好在布颜经历太多的风风雨雨,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他还笑着道:“大人不必为我鸣不平。我只想为大人效力三年,三年后带着族人找一处水草丰美的草原壮大部族,大明的官位与我无用。” 相比于布颜的洒脱,飞山虎心中就憋屈的多。 他伤好之后就被总督衙门的官吏叫去问话,百般刁难之下,官吏见他真的不通官场规矩,就索性直接索贿。 飞山虎被逼无奈,拿出一百两银子贿赂,官吏才给了他免罪票。 可是拿了免罪票,还要重新登记军籍,李毅保举的总旗官位也要武选司同意造册,为此飞山虎不得不层层贿赂,最后才拿到总旗官位,彻底从贼寇转变成了大明官兵。 更让飞山虎愤怒的是,尽管他成了大明官兵,但衙门官吏依然视他如贼寇,在背后指指点点。 飞山虎上前理论,竟被当众喝骂为贼性不改,是天生的贼胚。 这让飞山虎心中十分悲愤,要不是李毅对他宽厚,他只想直接返回清涧,带着一帮兄弟过活。 李毅安抚二人几句,对飞山虎道:“你不是想返回清涧,去见见自己的兄弟们吗?我给你六天时间,你今天就可回去看看。” 飞山虎早就想返回清涧,闻言高兴道:“属下定然快去快回。” “注意安全,带两个兄弟陪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飞山虎归心似箭,当即告辞离去,准备收拾东西连夜返回。 布颜有些感触道:“汉人讲究落叶归根,再铁打的汉子,也难掩思乡之情。只可惜我们兀良哈人没了故土,如今只能算是孤魂野鬼。”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碎金镇不就是你们的家吗?”李毅微笑着道。 布颜愁容散去,笑着道:“大人说的对,燕山脚下的牧场是我第一个家,碎金镇就是我第二个家。” “你放心,兀良哈人不会是孤魂野鬼,我会给你们找到一个肥美的牧场,让兀良哈人繁衍壮大。” 布颜满脸憧憬的畅想着那样的时刻,他现在活下去的意义,就是重新建立兀良哈部族。 第156章 安抚新兵家眷 次日中午,李毅总算空出来时间去看望新兵家眷。 新兵家眷跟着大军从韩城一路北上,对于接下来的生计一定非常迷茫惶恐,李毅早就想来看看,安抚他们。 可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安置新兵家眷的事情,一直是李过率领少年队在办。 这是李毅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历练他们,提升他们的管理能力。 很显然,李过他们做的很好。 因为条件有限,碎金镇只提供工料,李过就带着新兵家眷修建了窝棚。 所以碎金镇外有着密密麻麻的窝棚,新兵家眷每十日按照人口领取粮食,经过了这些日子,已经渐渐习惯了碎金镇的日子。 李过在旁边禀报道:“这些新兵家眷情况各不相同,有独身户,有拖家带口的。眼下他们已经收了心,可接下来如何安置,却还没有着落。” “既然家眷情况不同,那你也要分别来看。” 李毅指点道:“碎金镇百废待兴,正是用人的时候。若有偏长的,可以让他们在碎金镇找活计。只会种地的,可以将他们分配到甘泉里,去开垦荒田。如此做,才能让他们真的安心过日子,新兵们也能安心训练。” 新兵家眷要融入碎金镇,那必然要自力更生,先养活自己。 通过这件事,也能稳定军心,收获新兵的忠诚,所以李毅非常重视这件事。 李过点头道:“那我晚些时候带人摸清各家情况,做好安排。” “已经快到五月了,这件事你要尽快办好,让他们能先养活自己,不能只靠农会救济。” 李毅走进一个窝棚,因为最近春雨较多,里面有些潮湿阴暗。 一个妇人护着一个男娃娃,有些畏惧的望着这一行人。 旁边的李过连忙走上前道:“陈大姐,这是你们心心念念的李大人,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李毅微微一愣,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可那姓陈的妇人“噗通”一下跪下来,拉着男娃娃就跪下磕头。 “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李毅一脸懵逼,连忙上前搀扶起妇人。 旁边的娃娃吓得哇哇大哭,李毅抱起来,用袖子为他擦掉眼泪。 李毅虽然身材挺拔,气质深沉,可到底还有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见他抱起小娃娃哄着,旁边的李过等人都忍不住咧嘴低笑。 “笑个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妇人连忙抱过来娃娃,敬畏的低着头。 李过见师父有些气恼,吓得道:“陈大姐,你快说话啊。” 妇人有些紧张,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李毅一转头,就见外面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李过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前面,大声喊道:“都别挤,李大人就在里面,你们在外面等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毅推开李过,望着人群道:“我是碎金镇防守官李毅,你们聚集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数百名新兵家眷盯着李毅,直接围了上来。 因为这次是在碎金镇巡视,李毅没有带亲卫,旁边少年队的众人也没有带兵器。 看到百倍于己方的人群,他们脸色都有些苍白。 李毅也被面前的场景弄得满头雾水。 他还不明白这些新兵家眷围过来是为何时,就见随着前排的人跪下,一大群人陆陆续续的跪倒在地。 第157章 人心安服 李毅眉头一皱,他不喜欢这种局势不受控制的感觉。 李过急的焦头烂额,拉着妇人道:“陈大姐,你快说说,我师父要误会了。” 妇人连忙跪倒在地,给李毅磕头,“恩公,我们不是要闹事,是想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跪在地上的人也出声道:“恩公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说完密密麻麻的人纷纷大拜。 李毅恼火的瞪了李过一眼,走上前扶起最前面的几个老人。 “老人家,快快请起。” 为首的老人皮肤黝黑,满脸皱纹。 此刻他红着眼睛,嘶哑着嗓子道:“恩公,俺们做梦都没想到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你不仅让俺们摆脱贼身,还派人帮俺们盖窝棚,发粮食,这种大恩,俺们实在无以为报。” 李毅笑着道:“你们既然选择跟着我,我自然要安顿好你们。老人家,不必言谢。” 一旁的老汉也开口道:“恩公,你可认得老汉俺了?” 李毅感觉有些熟悉,试探道:“老人家可是在韩城陪着儿子见过我?” “看看吧,俺就说,大人一定记得俺。” 老汉一脸骄傲的向着周围的人炫耀,然后满脸激动的道:“当时俺还怀疑到了这里没活路,是大人说会给俺们分田,娃娃当兵能领到粮食。俺还想哪有这么好的事,没想到竟然成真的。” “那可不。隔三岔五,李大人的夫人就来慰问俺们,不仅让俺们填饱肚子,生病了还派郎中来看,家里有小子的还能读书识字,比太平日子都享福。”有个妇人喊道。 李毅回头看了李过一眼,他真不知道云娘竟然在照看这些新兵家眷。 李过走上来道:“师父,师娘这段时间帮着安置他们,吃了很多苦。要不是师娘,家眷们也不会对您这么感恩戴德。” 李毅瞪了李过一眼,暗想你小子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现场有些乱糟糟的,李毅让少年队的人去维持秩序,然后和前面的几个老人说了会话。 主要就是问他们生活的如何,有没有什么困难。 这些老人纷纷摇头。 其中一个老人还抹着眼泪道:“去年大旱,地里的庄稼死光了,俺们没了活路才从了贼。可从了贼也是饥一顿饱一顿,老弱营房里每天都换一茬人,不是饿死就是被官兵打死,尸体被野狗啃食的不成样子,要不是俺儿子在老营里领了粮食接济,俺们一家五口都要饿死。” “那可不,贼寇如狼,官兵如虎。贼兵中欺男霸女也不少见,动辄刀兵相向,有人惨死,弱肉强食形同野兽,无半点公道可言。俺们在贼兵中也是提心吊胆。” 众人纷纷说了在贼兵中的经历,李毅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自己这么感激。 天灾兵祸,官府盘剥让他们活不下去,可从了贼依然饥寒交迫,被强者欺压。 如今到了碎金镇,能够填饱肚子,有片瓦遮头,没有官兵乡勇追杀,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世外桃源。 李毅听完五味杂陈,百姓们想要的并不多,可不管是盛世还是末世,他们都在生死间苦苦挣扎。 如今大明日薄西山,他们已经过得这么苦了,接下来大厦将倾,华夏蒙难,生灵涂炭,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熬得过去。 想到这里,李毅心情有些低落。 他强打起精神,安抚了众人,然后宣布会尽快发放农具,划分田地,让他们开垦荒田,自力更生。 有恒产者有恒心,家眷们听说有田可种,还有农具,一个个都大声欢呼起来。 李毅安抚完他们,又让李过去买些鸡子。 他将这些鸡子送给这些年过五十的老人,拍着他们的手道。 “老人家,你等保重身体,总有一天大家能安身立命,过上好日子的。” 这番举动,让老人们感动的热泪盈眶,周围的家眷们也是满脸激动,对于李毅崇敬到了骨子里。 第158章 女子能顶半边天 辞别了一众新兵家眷,李毅返回居所,果然云娘并不在这里。 他又去了碎金镇的学堂,因为少年队的人颇多,现在有两个讲堂。 一间有女先生在上识字课,另一间则是少年队的人在上算术课。 李毅走到书房,敲了敲门,正在批改功课的两个女先生连忙走了出来。 李毅笑着道:“打扰先生们了。” 一个女先生羞红着脸道:“镇上有人取笑我们就算了,大人也是在笑话我们吗?” 李毅连忙道:“尊师重教,不分男女。你们女子教书,是我准许的,怎么会笑话你。” 女先生眼前一亮,忍不住道:“不分男女?大人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是当然。古有花木兰巾帼不让须眉,又有武则天登基称帝,如今大明还有女将军保家卫国,都能证明女子也能建功立业。你们教书育人,这算什么。” 女子教书育人是个稀奇事,这些女先生一直被指指点点,心中烦闷。 听到李大人支持她们,欢喜道:“有大人这句话就够了。我们一定教好这些学生,让那帮风言风语的男人看看。” 李毅抚掌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到时候我给你们题字,就写‘女子能顶半边天’。” 女先生高兴的要跳起来,其中一人大声道:“大人可要记住今日的约定。” 李毅笑着点头。 这时,旁边上课的女先生突然道:“大人,花木兰和武则天小女子知道,可大明真有女将军吗?” 讲堂里的学生也满脸好奇的望着李毅,他们都很惊讶,女子也能当将军吗? 李毅望着学生们,其中有几个女孩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自然是真的。四川有女将秦良玉,代领丈夫职位,平定西南叛乱,战功赫赫,官拜一品都督同知,被朝廷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学堂不仅教读书识字算术,少年队的人还会说些常识。 听到有活生生的女子能当上将军,还是一品的武官,不仅是学生,一旁的女先生也满脸震惊。 实际上秦良玉的经历确实十分奇特。 历朝历代修史,女子都是被记载到列女传里的,只有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的巾帼英雄。 秦良玉的传奇存在,让在场的女子深受震撼,动摇了封建礼教灌输给她们的观念,让她们潜意识开始认为,也许女子不比男人差,她们也能做一番事。 和一众女先生聊了会天,李毅问了云娘的去处,一路找了过去。 穿过街道,来到碎金镇西面一片低矮的土砖房,里面传来阵阵女子的笑声。 李毅走进院子,只见一群妇人正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些什么。 “大人来了。” 不知谁一声惊呼,妇人们纷纷让开,露出里面正在织布的云娘。 云娘有些惊讶的望着李毅,有些局促的站起来,低声道:“毅哥儿,你怎么来了?” 李毅走上前,看着院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织布机,又望着周围的妇人们,觉得她们有些眼熟。 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李毅疑惑道:“婶婶,你怎么在这里?” 这中年妇人是孙老三的母亲。 孙老三是第一批甘泉团练,后来在劫取艾家银子时战死,李毅专门去看望孙老三的家人,还送去了抚恤和赏银。 妇人突然跪下就要磕头,但被李毅连忙扶了起来。 一个水桶腰的妇人突然大着胆子道:“大人,你难道不记得了,这是你给俺们开的针织坊啊。” 李毅满头雾水。 孙老三的娘声音嘶哑道:“大人仁义,挂念着俺们死了家中劳力,没有活路,招我们入针织坊做工,能够养活自己。这些夫人都跟我们说清楚了。” 李毅抬头看了云娘一眼。 云娘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经过妇人们的述说,李毅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云娘经常以李毅的名义,去探望这些战死者的家眷。 一来二去,她发现这些家眷虽然领了抚恤,可家中没了壮劳力,无法长久养活自己。 所以她就以李毅的名义开了一间针织坊,招揽这些战死者的家眷,给碎金军缝制衣服鞋子,领取月银过活。 简单的视察了一下针织坊的情况,李毅带着云娘离开。 走在路上,云娘一直低着头跟着李毅后面,有些心情忐忑。 过了好一会,她才鼓起勇气道:“毅哥儿,我擅自做主没有向你禀报,是我做错了。” 李毅回过身,佯装生气的道:“知道错了就行了?” 云娘手足无措的低着头,揉着手帕。 李毅噗通一笑,走上前拉着她的小手道:“好了,你我夫妻之间,不用这么见外。” 云娘这才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用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李毅,轻声道:“你没有生气?” 李毅一本正经的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有个仙女任劳任怨,以我的名义安抚新兵家眷,照顾战死者的家眷,帮助我笼络人心,广施恩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被李毅称作仙女,云娘有些害羞的红了脸。 两人回了居所。 李毅坐了下来,好奇道:“说说吧,你为什么这么做?” 云娘坐在他对面,老老实实的道:“前段日子,我见你因有人战死,心里内疚烦闷,所以才自作主张。我只是想,若是照顾好了这些战死者的家眷,你若看到他们过得很好,心里应当会好受些。” 听到云娘不辞劳苦,竟然是这个原因,李毅心中有些感动。 “好了,这件事你做的很好,相信那些战死者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李毅叹息道。 云娘摇摇头道:“毅哥儿你说错了,这些都是你做的,所以他们若泉下有知,只会感激你。” 李毅怔怔的看着云娘,缓缓的走上前抱紧了她,轻声道:“谢谢你。” 云娘温柔的笑了笑,感受着他强壮的心跳,将脸贴在那宽阔的胸膛,无比安心。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女子,随着李毅层层布局,在米脂县建立起势力,她就隐隐感觉到今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 可是她并不怕。 只要能和李毅在一起,只要能帮到李毅,她愿意勇敢的面对今后的风雨,只为了面前这个男人。 天色渐晚,春夜微凉。 情深意浓,自然免不了耳鬓厮磨,两人草木相缠,浅吟低唱,自然又是一夜云雨。 第159章 炼铁 次日,李毅去了农会总会。 高老丈如今是农会经理,负责联络各地的农会,统筹安排。 他向李毅禀报了各地农会的情况,一方面是米脂县越来越多的乡里正在成立农会,另一方面是越来越多的乡民破产,成为流民开始逃荒。 说到乡民断炊,竟然溺死婴孩,拖家带口的出去讨饭吃,高老丈就忍不住叹息。 他本就是热心肠的人,最是见不得这种人间惨剧。 这种情况李毅早有预料。 记忆里陕西天灾不断,到了清初还饥民遍地,饿殍满地,眼下这种人间惨剧,接下来几十年还会不断上演。 “眼看着春天少雨,今年怕是又要大旱,农会的乡民有人也撑不住了,向农仓借了粮食后,夜里就带着家人逃荒,眼下大家心里没底,老汉我只能让管事们尽量安抚。”高老丈说着现状。 李毅没有想到,制约农会发展的并非是官府,而是天灾兵祸引起的百姓逃荒。 农会现在的主要是组织起乡民,发动他们,带领他们,却没有足够的钱粮救济逃荒的百姓。 对此,李毅也没有办法。 要想救济这么多饥民,需要的是海量的钱粮,还有朝廷大力的支持,很显然,这些东西一个都没有。 李毅只能安排道:“范永年会将商队的一万两银子运到农会的钱库里,高老丈你去和他商量,买一批粮食充实农仓,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农会乡民断炊后,能够借到三个月粮食。“ “毅哥儿,你可想明白了?按照今年的收成,他们怕是还不上来?”高老丈抬着头沉声道。 李毅坚定的道:“既然加入农会,咱们就不能不管他们死活。只要真是断炊,就出借三个月粮食,只是没有平账,就再无借粮的可能。” 高老丈点点头。 这也是无奈之举,要想团结乡民不能只靠说服,还需要付出一定的利益。 出借三个月粮食,不仅能够救活很多断炊的乡民,让会吸引更多乡民团结在农会下,让农会一直保持影响力。 等到离开总会的院子,李毅有些头疼。 虽然如今农会已经遍布米脂县,加入农会的乡民足足有五万余人,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组织,可随着局势的恶化,如何管理饥饿的乡民,也是个大问题。 好在私盐生意牟取了暴利,能够换成粮食补充农会的农仓,救济饥饿的乡民。 可是延绥广阔土地上还有十几万饥民没有救济,没有粮食,正在生与死的界线上苦苦挣扎。 想到接下来夏收将到,李毅预感到,这个火药桶很可能会在那时候爆炸。 想到这里,他心里迫切的想让从三百人扩充到八百人的碎金军尽快形成战斗力。 战场训练是一方面,武器装备也非常重要。 而不管兵器还是甲胄,都需要炼铁。 李毅返回居所,搜寻着自己脑海里的知识,想要设计出一款高炉。 如今大明的产铁量虽然遥遥领先,但是因为铁矿石杂质多,煤炭含硫量多,生铁质量并不好。 而要想冶炼出上好的铁水,就需要能够除掉杂质的高炉。 只要上好铁水打造的兵器,才能更加锐利耐用,制作成火铳,也能保持较好的性能,不至于炸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李毅不会让手下官兵拿着粗制滥造的明军兵器,上战场杀敌的。 高炉炼铁在后世的教材上也有,在高炉中进行化学反应,进行脱硫和除杂质,进而得到上好的铁水。 可是理论是一方面,实践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毅将高炉的结构设计好,趁着这几日军务不多,召集了范永年找到的匠人,开始建造高炉。 因为碎金镇有许多人力可以调用,所以很快就造好了一个小型高炉。 通过人力拉动鼓风,眼看着蓄热室开始往炉内吹入热风,高炉被烧的通红,很快第一批铁水就生产出来。 刘宗敏本就是铁匠,他用铁钳搅动一下铁水,摇摇头道:“这个高炉炼铁倒是挺好用,可是按照我的经验,这种铁水打造出的兵器,一定脆。” 满脸期待的李毅,被刘宗敏一盆冷水泼醒。 他有点不信邪道:“找人打造个物件出来试试。” 刘宗敏脱掉官服,取了一个铁锭就开始铸造,随着粗壮的手臂挥动铁锤,铁锭被一点点打造出刀身的形状。 等到淬火之后,刘宗敏将刀身递给了旁边的李过。 李过举起来就砍到木桩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刀身果然断裂开。 李毅彻底死心,很显然炼出来的铁确实脆,不能用。 这也让他明白,理论和实践的差别很大。 第160章 木炭炼铁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高老实突然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仙风道骨的文士。 看到这个人,李毅心中大喜,连忙迎了上去。 他拱手道:“王老,多日不见,你怎么来米脂了?” 来人正是与徐光启齐名的西学大师王徵。 他如今丁忧在家,曾在宜川带着百姓兴修水利,打造水车,是个学贯中西的大才。 王徵笑着道:“你小子可真是滑头,老夫到了这里,才知道创立农会的大才,就是你李毅啊。” 当初两人分别之际,李毅曾提过以农会组织百姓自救,于是王徵对创立农会之人十分敬佩,想要一见。 谁成想他来了米脂,才知道农会就是李毅创立的。 李毅有些不好意思的躬身道:“小子唐突,还请王老莫要怪罪。” 王徵摇头笑道:“好了,老夫又非小肚鸡肠之人,有你这个农会总理,更加方便。” “王老想要了解什么,尽管说。农会上下,定然全力配合。”李毅直接道。 王徵点点头,他就喜欢李毅这种坦荡做事的风格。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高炉旁边。 王徵通晓机械工程,看了一眼道:“李毅,你建设高炉,是要炼铁吗?” 李毅微微一愣,疑惑道:“王老也认得这高炉?” “自然识得,老夫曾经去官营的遵化铁冶厂游览,那里有数丈高的大高炉,比你这壮观许多。” 搞了半天,原来大明就有高炉了。 李毅不由汗颜,本以为自己造出高炉,算是划时代的发明,没想到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不过王徵绕着高炉转了一圈,看到蓄热室,不由疑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李毅走上前,疑惑道:“这是蓄热室,为高炉提供热风,进而使高炉内温度更高。王老没见过?” 王徵摇摇头道:“这点倒是和老夫知道的高炉不同,不过应当是有用的。” 李毅苦笑道:“今日刚刚炼出一炉铁水,可是刚刚打造之后,发现太脆了,做些锅碗瓢盆还行,但想做农具兵器远远不行。” 王徽微微一笑,指着炉子里的煤炭道:“那是因为你是用煤炼铁,这么多年,用煤炼铁一直都有这个通病。炼出的生铁需要用焦炭炼钢,才能制作兵器农具,成本会很高。如今大明边军武备废弛,就是因为北方炼铁太脆,兵器容易折断,甲胄也容易损坏,可南方就不会这样。” “这是为何?”李毅连忙追问。 王徵解释道:“那是因为南方林多繁茂,可以用木炭炼铁。咱们北方林木稀少,木炭所耗太甚,只能用煤炭,可除了少量优质煤炭,寻常煤炭炼出的铁水都不堪用。你这高炉所耗不多,可以用木炭。” 李毅恍然大悟。 原来炼出的生铁很脆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燃料的原因。 幸亏有王徵这个通晓机械工程的大才在,不然以自己一知半解的水平,怕是几个月都找不出问题所在。 当即,李毅就对一旁的李过道:“你去找一批木炭,再生产一炉铁水出来。” 北方木炭产量不多,可绝不是没有。 大户人家一直习惯用木炭生火,当初高老丈就带着甘泉里的乡民,在柴山砍树烧炭,赚取银钱。 不一会,李过就收集来木炭。 刘宗敏连忙指挥匠人开始炼铁。 王徵对机械工程很感兴趣,当即爬上高炉看着入料口,望着倒入的铁矿石和石灰石等材料,兴趣昂然。 看到匠人开始鼓风,并给蓄热室加热,王徵更是贴近了仔细观看。 “这蓄热室果然能够提升高炉的温度,李毅,没想到你竟然还懂这种实学。”王徵不由惊叹着道。 李毅苦笑道:“王老莫要取笑我了。今日若不是你,小子可不知道要改成木炭炼铁。” 就在这时,铁水流出来,工匠们连忙围了上去。 刘宗敏搅了一下铁水,惊喜的道:“大人,这铁水质量好,能用来打造兵器。” 李毅狠狠瞪了他一眼。 旁边的王徵见了提醒道:“李毅,你是带兵打仗的武官,打造兵器是军匠和监造官的事情,你这样做,可是会给人留下把柄的。” 李毅只好解释道:“官府武库兵器腐朽,不堪用。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王徵点点头道:“老夫知道你心怀仁义,所以才提醒你。官场诡谲,小心为上。” 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关心。 李毅心中一暖,拱手道:“多谢王老。” 王徵年龄大了,待了一会就回碎金镇休息。 李毅连忙让李过安排住处,并且派两个少年队的人陪同,一定要照顾好王徵。 等到王徵走后,刘宗敏低着头走过来。 “大人,属下失言,自请责罚。” 李毅叹息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管是艾家,宴子宾还是洪承畴,都盯着咱们,今后万事小心。” “属下明白,今后定然谨小慎行。” 李毅望着高炉,心中的郁闷消散,转而面带笑容。 不管怎么说,高炉建成之后,每日能够生产上千斤的生铁。 这些生铁经过焦炭炼钢,就能打造兵器甲胄,大大提升碎金镇的战力。 李毅看向刘宗敏,吩咐道:“在场的匠人,大匠每人赏十两银子,普通匠人赏五两,帮工赏二两,这笔钱从军库中支用。发放赏银的时候,让他们不要声张,不然赏银追回,还会重罚。” 刘宗敏点头答应。 “你再让高老实派遣一队辅兵进驻这里,巡逻守卫,避免有心人探查。” 第161章 自生火铳 这次王徵的到来,让李毅认识到要想搞些发明,只靠自己是不行的,还需要像王徵这种人才的帮助。 这更加坚定了他拉拢王徵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李毅就去见了王徵,带他了解农会的运转。 刚刚进入房内,李毅就看到王徵正在撰写书稿。 “昨日观你修筑的高炉,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老夫正想记录下来。” 王徵笑着将书稿递给李毅。 李毅看到上面简单勾勒着高炉的结构,还有蓄热室的标注。 “王老记录的十分详尽。” 王徵笑着道:“老夫看你也喜好技艺,前几年正好修著了一本《远西奇器图说》,你可拿去看看。” 李毅接过一本厚重书籍,分为三卷,分别记录着西方机械工程的知识,还有对数学和物理的讲解。 书籍后面,还有一些王徵自己的钻研的机械装置,比如运用风力转动磨盘,报时的轮壶,由低到高的虹吸灌溉,都有极大的实用价值。 望着面前仙风道骨,儒衫高冠的古代文士,李毅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是通晓物理和数学,并且爱搞发明创造的理工男。 这样的大才,得不到朝廷重用,实在太可惜了。 李毅当即就向着王徵躬身恳求道:“王老,小子有一事相求。” 王徵微微一愣,“什么事?” “小子想制作火铳,可是如今的火铳要靠火绳引燃,风雨天气不堪用,所以想造出一款不用火绳的火铳。” “不用火绳的火铳?你是说通过击发燧石的自生火铳是吗?” “王老知道燧发铳?” 王徵点点头道:“我曾经从西方传教士汤若望的交谈中知道自生火铳,因为其不用火绳,可以单手操作,在西方被称为骑士的军士装备,可以在冲阵前用火铳破阵。” 汤若望? 李毅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好像是经历过明清交替的西方传教士,一直活到康熙年间。 “那王老能够造出自生火铳吗?”李毅问道。 王徵转身从行礼中取出一沓书稿,拿出其中一页递给李毅。 李毅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就是一把火铳的图纸。 原本长长的火绳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击锤夹着的燧石,只要扣动扳机,燧石就能与下面的火镰相撞,产生火花点燃火门。 而让李毅更加惊奇的是,火门上还有一个活动的铁盖子,能够保护引火。 要知道为何北方边军极为钟爱三眼铳? 其实并非是三眼铳比鸟铳多么精良,而是因为北方天冷风大,装填火药极为容易被风吹散,大大拖延射击速度,而且哑火率极高。 无奈之下,边军只好相信大力出奇迹的三眼铳,连放三炮之后拿三眼铳当闷棍用,和鞑虏搏命。 眼下若能保护引火,那么火铳哑火率就会大大降低,这对于李毅来说是意外之喜。 “天启四年时,老夫就多次上奏,进献自生火铳图纸,希望为国朝打造利器,平定东虏,可惜没有得到重视。去年老夫虽然丁忧在家,但也托了好友将图纸再次进献新皇,工部郎中以耗费太过,打造不易,驳了回来。如此军国利器,老夫只能锁在书箱,实为遗憾啊。”王徵神情黯然的道。 看着刻画精细的燧发枪图纸,李毅心中也是叹息。 大明幅员万里,人才辈出,各方各面依然处在世界顶尖水平,可因为朝局混乱,官场贪腐黑暗,这么多人才心血得不到重用,最后分崩离析,实在让人唏嘘。 不过握着燧发枪的图纸,李毅又心中惊喜。 他本就想打造一支火器部队,如今又有了燧发枪的图纸,这岂不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吗? “王老,这燧发枪图纸,可否让我抄录一份?”李毅急忙道。 王徵望着李毅,平静的道:“若是常人,此等利器老夫定然不会轻易示人。可你心怀仁义,怜惜百姓,这个利器交给你,老夫也能放心。” 李毅闻言肃然而立,躬身拜道:“王老重托,小子不敢辜负。” 王徵笑着扶起李毅,摇头道:“你先别着急谢老夫。自生火铳打造不易,工部不采纳也有其中道理,你要先了解清楚。” 说完指着上面的部件道:“虽说用燧石代替火绳简单,可要击发引火却不容易。这个击发装置,需要用到扳机、钢片,击锤,机心,阻铁,击砧这六个部件,这些部件看上去简单,但要求很高,并非那么容易打造的。” 第162章 西学大师的助力 李毅眉头一皱,没想到有了图纸,制作燧发枪还有这么多困难。 但是今后战乱不休,要想保持强大的战斗力,火器是必不可少的,就算再困难,也要制作燧发枪。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打造自生火铳,还希望王老能够助我一臂之力。”李毅恳求道。 王徵笑着道:“击发装置最主要的是一块有弹性的钢片,老夫制作报时轮壶的时候,也曾经花费精力锻造这样的钢片。这段时间,我会将技艺传给匠人,助你早日造出自生火铳。” 李毅大喜过望。 王徵带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火铳的事情谈妥,王徵提出要了解农会的运转。 李毅亲自带着他去了碎金镇的农会总会,只见一间大院中,有各地的管事正在开会。 后排的几人见到李毅进来,连忙站起身就要迎接。 李毅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带着王徵坐在后排倾听。 今年旱情越来越糟糕,官府催课却更加凶狠,许多百姓活不下去,已经弃田逃亡。 管事们都在讨论这件事,述说心中的担忧。 台上的高老丈先是安抚住管事们,让他们回去稳定局势,然后告诉他们李毅打算拨发钱粮,通过义仓继续接济断炊的农会成员。 听到这个消息,管事们全都面露喜色。 接下来就是经验交流大会。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李毅喜欢通过每个人分享和总结来查漏补缺,提升能力,这种习惯也被带到了农会中。 前排的管事正在讲述自己如何利用团练,带着乡民营救被大户掳走的女子,并且逼他们赔钱认错的事情。 王徵听了一会,默默的走了出来。 李毅不明所以,“王老,可是有什么不当之处?” 王徵低叹一声,摇摇头道:“旱灾如火,官府不思救济,百般催课,大户残民害民,欲壑难填,这天下,怎么变了这副模样。” 李毅也应和道:“王老还未去往榆林,那里去年贼寇作乱,今年年初又有鞑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官府却无粮可赈,几万饥民嗷嗷待哺,每日饿死上百人,有亲人倒毙者,自挂枝头而死。” 李毅将自己在榆林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王徵本就是天主教徒,又有救世济民的心肠,听闻这幅惨况,双眼通红,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好一会,王徵才沉声道:“老夫今晚就写信给同僚,让他们上奏朝廷,捐助钱粮救济饥民。” 李毅拱手道:“王老仁义,小子受制台大人所托救济灾民,必保证这些钱粮全会用在饥民身上。” “李毅,你组织农会,团结百姓,让他们自救,这是天大的仁义。若有老夫能做的,你只管张口。“ 李毅又带着王徵在碎金镇转了转。 虽然碎金镇也有上千灾民汇聚,可李毅以工代赈,通过重建碎金镇让灾民青壮能养活自己,这个做法深受王徵赞赏。 碎金镇的一番经历,让王徵对于李毅的印象更好。 他晚些时候主动去往高炉,打算指导匠人打造自生火铳要用的钢片。 而当天晚上,高小甲就从榆林返回,带回来了李毅急需的军匠。 “事情还顺利吗?”李毅问道。 高小甲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沉稳的道:“师父放心,那监造官虽然知道我是碎金酒楼的掌柜,可只以为我是个掮客。以为我是为人办事,从中获取好处,不会怀疑到碎金军头上。” 李毅点点头,高小甲头脑灵活,胆大心细,最近几件事办的都十分得力。 而且他创办的碎金酒楼,还能够提供一些消息渠道,算是半个情报机构,对李毅来说很有用。 “带我去看看。” 李毅让高小甲领路,到了一间隐秘的院子。 高小甲解释道:“边军对军匠管制很严,他们现在算是逃兵,最好不要被外人看到。” “那他们愿意留下吗?” “自然是愿意的。师父不知,边军欠饷严重,军匠早就食不果腹。再加上修整兵器繁重,还要被监造官逼着干私活,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李毅点点头,让两个看守推开门,走了进去。 五个中年汉子正在院子里聊天,看到院门打开,立刻满脸惊恐的望了过来。 李毅扫了他们一眼。 几人都是三十多岁,脸色黝黑,手掌粗大,身穿破旧短打,一副老实模样。 高小甲走上前,沉声道:“这个就是李大人,今后你们都要在他手下听命。” 听闻这就是神秘的雇主,五个汉字纷纷迎上来,就要下跪。 李毅摆摆手道:“我这里没有这么多规矩。你们有谁会打造火铳?” 五个汉字对视一眼,一人走出来,抱拳道:“禀报大人,俺和俺徒弟都打造过鸟铳和三眼铳。” 第163章 流水线和碎金军编制 李毅上下打量一番他,见他神情平静,镇定自若,看来应该是个有本事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马壮。” “你来说说如何打造鸟铳。”李毅不动声色的考校起来。 马壮镇定的道:“打造鸟铳,最重要的是铳管。铳管不好,就会炸膛,所以要用精铁卷成铁管,薄厚均匀,最后焊接一体,用钢条将镗内刮出光滑,如此才能制作出一根可用的铳管。” “那多久能够制作出一根铳管?” 马壮底气十足的道:“寻常军匠最快也要大半个月,小人最多半个月就能打造一根。” “要这么久?”李毅皱眉。 马壮连忙道:“大人容禀,这铳管铁质不佳,薄厚不均,焊接不严,镗管不光,都会造成炸膛,所以快不得。” 李毅沉默不语。 他这次打算先筹建起一队百人的火铳手,上次从洪承畴的标营要了一批精良鸟铳,再加上一些缴获,还缺少五十把左右。 若是现在开始打造,只有两个军匠会造火铳,猴年马月才能补齐?自己根本等不及。 “有没有办法加快速度?”李毅问道。 马壮为难道:“打造火铳是个精细活,小人可以多带几个徒弟,只是教出来最快也要两三个月时间。” 李毅点了点头,术业有专攻,想教导出能打造火铳的工匠,确实没那么容易。 可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长。 局势复杂,他急需碎金军尽快提升战斗力。 马壮看出李毅着急,深思片刻道:“其实要想尽快速度,还有一个办法?” 李毅追问道:“什么办法?” “打造铳管,最耗费功夫的就是锻造精铁,锤炼铁片,焊接缝隙,打磨镗管。其中焊接和打磨是细致活,不能假借人手,可若是大人能招募匠人,锻造精铁,锤炼铁片,再由小人和小人的徒弟捶打均匀,那么时间应当还能缩短一些。” 李毅一听,这不就有点像后世的流水线吗? 将各个环节分开,然后马壮和他的徒弟负责重要的步骤,这样不仅解决了问题,工作效率也能提升。 不得不说,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 李毅当即拍板道:“就按照你说的做。今后你任匠人管事,负责制作火铳,每月除了五斗月粮,还有一两银子月钱,其余人每月五斗月粮,五钱银子月钱,今后每打造一副甲胄兵器,还能再领取一份赏钱。” 军匠们甘愿逃亡,就是想投身大户能吃个饱饭。 如今李毅不仅让他们吃饱,还会发放银子,这让军匠们十分惊喜,相视之下满脸笑容。 转眼已经到了五月。 黄土高原天气温暖,杨柳郁郁松松,到处都是黄色的麦田。 休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这天上午,碎金镇外的军营人声鼎沸,碎金军在喇叭声中开始整队,将要去往角河堡。 李毅对旁边的高老实道:“眼下农会发展迅速,触犯了官绅大户的李毅,艾家和官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我军移去角河堡,定然会生起事端,你留在碎金镇,一切小心。” 高老实点点头道:“大人放心好了。属下会在碎金镇训练辅兵,小心戒备,不会给他们留下把柄。” “碎金镇的事务自然有少年队处置,你最主要的是保护农会的安全,然后就是保证军匠安心打造甲胄兵器,这关系到我们的根本,不能大意。” “属下明白。” 这时布颜牵着战马而来,李毅翻身而上,沉声道:“大军北上。” 金鼓声响起,随着旗帜飘扬,各军开始陆续离开军营。 如今李毅升任操守官,相当于千总,为一部兵马,手下分为左右两司,左司分三队,右司分两队,全军一共有近八百人。 李毅直属中军由刘宗敏任中军直属队管队官,布颜任中军骑兵队管队官,共两百多人。 而左司由高杰任把总,自领一队官兵,手下有管队官李狗蛋、飞山虎,共三百余人。 右司由高老实任把总,自领一队官兵,手下有管队官刘大勇,共两百余人。 另外还有五百辅兵由高老实负责训练,并非登记造册的官兵,半农半军,算是碎金军的补充兵力和辎重部队。 其中高老实的右司负责守备碎金镇,所以这次只有中军和左司前往角河堡。 虽然训练日子不长,可碎金军尤重队列军纪,所以队伍整齐,令行禁止,兵器闪着寒光,陆续离开军营。 第164章 艾家的笑面虎 下午时分,大军入驻角河堡。 李毅骑着马,在刘宗敏和布颜的伴随下进入鱼河堡。 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城门内,热情的迎了上来。 “李老弟,你可算来了。老哥等候大驾已久。” 李毅跳下战马,拱拱手道:“这位大人是……?” “哈哈,第一次见面,老哥是都指挥佥事周云开,今后咱们俩要在角河堡共事了。” 原来这人就是艾家安插进来的人,自己今后的副手。 没想到自己还未到角河堡,此人就已经先一步进驻,望着四周的官兵,李毅皱了皱眉头。 “周大人,我接到的文书,是让碎金一部接管角河堡,不知道这些兵是哪来的?” 周云开笑着道:“老哥我从军多年,也有几个亲信。这次兵备道大人开恩,让老哥我带着两队人马来赴任。” “可督粮道洪参政已经批准我组建角河堡守备兵力,若再加上这两队人马,岂不是超编了?” “督粮道?督粮道哪能管得了我们守城兵的事情?我这两队人马是在兵备道备过案的,已经入了角河堡的守城兵名册。”周云开笑呵呵的道,一双眼睛略带讥讽的望着李毅。 李毅脸色变得冰冷。 很显然,对方走了兵备道的门路,抢先调遣了两队人马挤占了编制,这样一来,自己手下的兵,就超编了。 兵力超编可不是小事,一个处置不好,就会引来兵部审查,多余的官兵也会被遣散或调走。 望着依然笑容满面的周云开,李毅明白,艾家的反制手段已经开始了。 “高杰,你带着大军入驻角河堡,控制住仓库。”李毅冷冷的道。 高杰走上前刚想说话,就见周云开笑着道:“李老弟,你是操守官,守城御敌是你的事,可堡中仓库则要由老哥我来管。”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周大人既然知道我是操守官,那堡中的事务就由我来安排。” 周云开并不动怒,反而笑容更加热切道:“大人是操守官不假,可你官身只是千户。老哥痴长几岁,如今为都指挥佥事,刚好比你大一级。 兵事要以操守官为尊,否则军法从事,这点老哥懂得。可俗务老哥我官阶高几分,李老弟却无权对我发号施令。仓库已由老哥我的手下看管,怕是恕难从命。” 语气虽热情,可话里的意思却满是针锋相对。 旁边的高杰等人怒目而视。 李毅也被面前这个笑面虎激怒,很显然,对方就是仗着官阶高一等,又有艾家在背后撑腰,想要给自己挖坑埋雷,处处添堵。 若是起了冲突,官司打到兵备道,怕是正好落到他们的算计中。 李毅眯起眼睛,对着高杰冷冷道:“去巡几处房子充作库房,今后我军军需皆储备其中,让飞山虎看管起来。” 周云开脸色的笑容瞬间僵住。 很显然,李毅这是要另设仓库储备军需,断了自己掌握军需的算计。 不仅如此,李毅说完看向周云开,冷声道:“周大人,延绥民乱,贼寇四起,明日角河堡全军整军训练,若有偷懒耍滑者,军法处置,周大人可回去跟两个管队官说说,莫要说我言之不预。” 周云开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他明白,李毅这是用军权来染指自己带来的两队人马。 简单两句话,就让自己的谋划算计落空,还反将自己一军,这份心智和手段令他骇然,总算明白此人为何会让艾老爷如此忌惮。 周云开深深地看了李毅一眼,拱手道:“老弟事务繁多,老哥我就不打扰了。过两日我备下酒席,给李老弟你接风。” 望着周云开的背影,李毅的眼神无比冰冷。 他看向一旁的布颜,沉声道:“派快马返回碎金镇,让高小甲调查此人的底细。” 布颜点点头,转身去安排。 不管艾家要使什么手段,李毅明白自己最要紧的是抓紧碎金军,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让传令兵吹响喇叭,传令军队集结,出城训练。 三声喇叭响起,碎金军在各管队的带领下,陆续走出角河堡,在城外集结整队。 过了一刻钟,周云开的两个管队官才带着人姗姗来迟,而且军容不整,丢盔弃甲,模样十分狼狈。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们,低喝道:“何故来迟?” 第165章 树立军中威信 管队官相视一眼,沉着脸不说话。 他们昨夜就得了周云开的提醒,已经有些准备。 可是没想到天还没亮就要训练,再加上手下官兵懒散久了,这才来迟了。 “怎么?没听到本官的问话吗?”李毅喝道。 “我等听到号令就立刻出营,可是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集结。”一个管队官梗着脖子道。 “这么说来,是本官安排不周了?” 李毅冰冷的眼神扫过他们的脸庞,一股无形的威严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来气。 管队官心中惊慌,但是想到背后有人撑腰,依然强硬的道:“大人这样说,也是实情。” “那是不是战时敌人突袭,还要派人通知你们,然后给你们时间披甲执锐,再进攻吗?”李毅喝问道。 管队官哑口无言。 李毅没有废话,对着旁边的刘宗敏沉声道:“押下去,军杖三十。” “大人,我们是周大人的手下,你无权处置我们?” 李毅冷笑道:“不知悔改,重责五十军棍。” “慢着。” 就在这时,周云开走上来拦了下来,笑眯眯的道。 “李老弟,你消消气。老哥我这两个手下懈怠惯了,我定然好好责罚他们,你就不要跟他们置气了。” “这是军法,哪里来的置气?” 李毅捅破周云开挖的坑,冷笑着道:“周大人,军法无情,还请你不要干涉。” 周云开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压着火气道:“李大人,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责罚。” 李毅突然露出笑容,淡淡的道:“我是朝廷任命的鱼河堡操守官,而他们是鱼河堡造册的管队官,我是他们的上官,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做主。” 周云开被这句话堵得心中难受,一脸便秘。 昨日他还拿手下造册挤占碎金军名额的事来恶心李毅,没想到今天就被他反击回来。 就算他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有些破功。 李毅可没有功夫和他纠缠,对着刘宗敏道:“还愣着做什么,军法处置。” “大人,大人,救救属下。” “李毅这是公报私仇,千万不能让他得手啊。” 看到凶神恶煞的刘宗敏,两个管队官吓得手脚发软,连忙向周云开呼救。 周云开眉头紧皱,对着身后的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队官兵开始向这里围了过来。 可是碎金军也并非是吃干饭的,早有准备的他们已经从两面包夹过来。 周云开并非庸才,看到这一幕,脸色的凶狠消散,几次犹豫着想要张口,都咽了回去。 最后,刘宗敏带着四个人将两个管队官押到空地上,脱掉裤子,军杖毫不留情的打了下去。 一棍下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让周围的官兵脸色苍白。 然后叫声渐渐平息,扯着头发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两个管队官竟然疼晕了过去。 刘宗敏抬头看了李毅一眼。 李毅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眼神依旧冰冷。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军棍落下来的声音。 打到三十下,李毅突然道:“好了。带他们下去治伤。” 周云开身后连忙跑出来两个人,将他们背了下去。 李毅眼神冰冷的扫过围观的官兵,凶狠的手段让周云开带来的官兵一脸恐惧,吓得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不管你等之前如何,在我李毅手下当兵,就要做到军纪严明。再有不服军令者,本官绝不手软。” 掷地有声的话让官兵们心中惊恐难安,暗暗思量是否应该跟着上官,和这种手段狠辣的杀神作对。 而周云开也满脸懊悔,他没想到自己联合艾家百般算计,做了这么多准备,竟然都被李毅一一化解,还让他在军中树立起了威信。 若是再不想办法压制住他,今后怕是无人再敢跟着自己对付李毅了。 第166章 暗算 角河堡开展大练兵的时候,周云开偷偷的南下去了官庄,拜见艾应甲。 在艾应甲的书房内,周云开恭恭敬敬的叩拜,语气关切的道:“岳丈大人,不知今日身体可还硬朗?” 艾应甲垂垂老矣的端坐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透过厚重的眼袋,盯着自己的女婿。 “角河堡的情况如何了?” 周云开小心的道:“李毅确实不好对付。我买通了兵备道,提前安插了人手,还以官位想压他一头,可都被化解了。” 艾应甲并不吃惊,声音低沉的道:“李毅不仅勇武过人,才智也是不容小觑。这些手段,对付寻常人还奏效,对付他,还是不够看的。” “那岳丈大人的意思是?” 艾应甲眼睛微眯,平静的道:“既然李毅不好对付,那就另辟蹊径。老夫就不信,他不好对付,他身边的人难道也这么难对付?” 周云开若有所思。 官场本就是尔虞我诈的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暗箭伤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艾家在官场打拼数代人,背后阴人,打击陷害政敌,这些都很有心得。 周云开得到艾应甲的提点,满怀信心的回了角河堡。 可是他的心腹手下很快就告诉他一个噩耗。 李毅趁着练兵,竟然将他带来的官兵遣散了一半。 周云开火冒三丈,立刻冲进班房。 李毅正在看上交的文书。 他既然入驻角河堡,就要写述职文书给兵备道和兵部,也可以趁机提点条件。 如今碎金军刚刚扩军,一大半都是新兵,需要两个月训练才能形成战斗力。 而且他手里兵甲不齐,成军的军饷和赏赐都没有发放,这些都需要上书催促,不然按照兵备道的尿性,能拖就会一直拖。 周云开想要闯进班房质问李毅,可是他被刘宗敏挡在门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是李毅听到外面的吵闹,让刘宗敏放他进来。 “李老弟,你为何遣散我手下兵丁?”周云开压着怒火质问。 李毅静静的看着他道:“周大人,此次训练,我发现你手下两队兵马人员不齐,而且多有老幼奸猾之辈。这些都是选兵大忌,既然他们不合格,我身为操守官,自然要遣散。” 吃空饷,喝兵血,这是大明官兵的惯例。 周云开手下两队人马,按照名册应有两百三十四人,实际上只有一百八十五人,少的近五十人的饷银月粮,就是被吃了空饷。 而这一百八十五人,中坚力量是各武官家丁,再加上半饷半粮的军卒,剩下一半人,都是饥寒交迫的老弱兵痞,根本不堪用。 所以按照军中的规矩,李毅遣散他们,重新定下名册,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云开气的快要吐血。 他还没想到办法对付李毅,没想到自己反被折腾的够呛。 这样一来,自己在角河堡的力量就损失了一半,接下来更加没有话语权了。 他脸色阴沉的出了班房,回到了军营看望两个管队官。 虽然李毅最后留情,没有打死他们。 可三十军杖还是让他们伤的不轻,怕是一两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如此一来,自己带来的两队官兵就全然没了用处。 两个管队官看到周云开,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喊冤。 其中一人更是咬牙切齿的道:“大人,李毅嚣张跋扈,不给你半点颜面。长久之后,这鱼河堡哪里还有你我容身之地。” 另一人也大骂道:“为今之计,咱们还是早做打算,不然小的两人,早晚会被他活活打死。” 周云开皱着眉头道:“如今能怎么办?” 一个管队官神情阴毒道:“小的听闻李毅手下有招安的贼寇头子,他还返回清涧见了亲友,若是能诬陷此人,相当于斩李毅一条臂膀。” 第167章 军中冲突 角河堡外的空地上,李毅身穿蓝色长衫,束着牛皮腰带,正在和十个新兵角力。 四周官兵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举着手臂大声呼喊。 “那边,那边,从那边抱他大腿。” “左边有空档,快点动手。” 官兵们七嘴八舌的大声叫嚷,十个新兵分成三个方向,咬牙前冲。 李毅微微一笑,不退反进,一把拽住一个新兵的衣领,将其扔飞出去,砸倒两个人。 剩余的新兵齐齐围了上来,李毅拨开两人,突然一人环抱住他的腰。 两个新兵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连忙扑倒在地要搬李毅的双腿。 李毅大笑一声,一脚踹在一人肩头,将其踢飞出去。 然后马步一扎,右脚如同生根般,无论新兵如何用力,都无法搬起来。 “走你的。” 一声低喝,李毅左脚勾在他的腰腹,猛然用力,新兵如同陀螺整个人凌空旋转,飞了出去。 突然的变故吓得他脸色苍白,好在李毅没有用力,他狼狈的在地上翻滚一丈多远,喘着粗气躺在地上。 这时两个新兵从后方攻来,还未靠近,一人就被李毅抓住衣服扔飞出去。 另一人纵身一跃想要锁住李毅的脖子,抱着腰身的新兵同时猛然用力推。 两人配合默契,李毅脚步后退,身形一晃。 就在两个新兵以为有机会的时候,李毅挺拔的身体猛然一震,一股巨力袭来,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齐齐震飞了出去。 剩下的新兵吓得不敢上前,李毅可不会放过他们,跑上前一手一个,将他们相继抛飞出去,摔得七昏八素。 转眼间,十个新兵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李毅哈哈大笑道:“战场厮杀,悍不畏死固然重要,可也要带着脑子打仗。若是你们能结阵迎敌,有谋略,共进退,此刻也不至于趴在地上吃土了。” 说完,李毅走上前,将他们一个个拉了起来。 周围的官兵看到这一幕,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在官兵们崇拜的眼神中,李毅擦着汗走出来。 旁边的刘宗敏笑着道:“大人天生神力,十个人都奈何不得,可算让我们都开了眼。” 李毅忍不住笑道:“宗敏,你什么时候也会拍马屁了?” 刘宗敏脸色一红,不服气道:“属下说的是实话。” “好了,高小甲那边有消息了没有?”李毅问道。 “正如大人猜测的,周云开确实和艾家有关。他是艾应甲的女婿,原本是神木堡把总,因应对鞑虏有功,擢升都指挥佥事,调任角河堡。而他原本的上官大人也是认识的。” “是谁?”李毅疑惑道。 “艾应甲的大儿子,神木堡游击将军艾万年。” 李毅眉头一皱,对此人有些了解。 艾万年不同于他不学无术的弟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年少读书,后来考上秀才,却没有走仕途,而是考中武举,在榆林从军。 后因作战勇猛,有勇有谋,再加上有艾家的人脉做助力,短短五年就升任为游击将军,独领一营兵马,可以说是延绥排的上号的武官。 “对了,高小甲还查出来,艾家与兵备道走的很近,看来兵备道拖欠我军军饷钱粮,定然是和艾家也有关系。”刘宗敏分析道。 这件事李毅早就预料到了。 “周云开最近有什么动作没有?”李毅问道。 “他手下正在养伤,兵额也只剩下一半,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动作,看来是尝到了苦头。” 李毅摇摇头道:“周云开只是艾家手里的一把刀,他绝不会就此罢手。你派人好好盯着他,若是有什么异常,要快点向我禀报。” 刘宗敏点点头,迟疑着没有张口。 “还有什么事?”李毅看出了端倪。 “高杰和飞山虎两人不睦,手下多次冲突,大人应当管管了。” 听闻这件事,李毅心中有些愤怒。 高杰这次升任百户官,破格就任把总之后,就有些自骄自大。 自己多次提醒他要有容人之能,好好对待飞山虎,不要生嫌隙,看来他并未放在心上。 李毅压住怒火,骑着马又去视察了骑兵队的训练。 之前击败鞑虏入侵,李毅缴获了数百匹战马,交给兀良哈人豢养。 这次碎金军扩张,李毅让布颜从新兵中选拔,组建了上百人的骑兵队。 骑兵队一人双马,按照蒙古人的战术训练,哨骑外放五十里,骑兵奔驰聚散,见利则攻不利则避,诱敌深入战术精妙。 而且骑手都要做到在奔驰间换马,日行百里而不坠马,能在马上吃喝。 当然,想要达到这些要求,还需要长年累月的刻苦训练。 如今的布颜,正带着兀良哈人教导骑手们控马。 不时有骑手被战马掀翻下来,吓得脸色苍白,在布颜的呵斥下颤颤巍巍的爬上马背。 李毅心中虽然焦急,但也知欲速则不达,想要培养一名熟练的骑手,没有一两年是做不到的。 天色渐黑,随着喇叭声响起,官兵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开始陆续返回角河堡营房。 李毅抽空又去了伙房看了看,今晚照例是肉汤大饼,再加上一些腌菜,只有武官们能够吃几块羊肉。 虽然这些东西也能吃饱肚子,可是荤腥太少,长久下来养不出气力。 李毅不由皱眉,对火兵道:“今后练兵之日,每三日杀猪宰羊,保证每个官兵都能吃二两肉。” 伙房中火兵面面相觑,为首的伙房什长为难道:“大人,其他堡寨有口肉汤喝已经是极好了,大人饭菜管饱,已经是极为仁慈,再吃肉,耗费太大了。” 李毅笑着道:“不吃肉哪来的力气,有了力气战场杀敌才爽利,儿郎们身体强健也能多几分生机,多耗费些也是值得的。” 听闻此言,不仅是跟来的兵丁,就连伙房火兵也不由动容。 伙房什长叹息道:“大人,咱们这里地瘠人贫,眼下又是荒年,若是要三日吃一顿肉,每月怕是要多耗费百两银子。” 一百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但这笔银子省不得。 李毅语气坚定的道:“所需银两你去找刘宗敏,明日我就要见到每个人都能吃上肉。” 军中消息传播迅速。 李大人巡视伙房,不仅不克扣银子,还要每月多拿上百两银子让他们吃肉的消息,很快就被所有官兵知晓。 特别是那句‘若能让儿郎多几分生机,多耗费些也值得的’话,更是让官兵们心中感动,眼眶发红。 要说白天李毅用勇武赢得他们敬畏崇拜,此刻就是用仁义获得了他们的爱戴和忠心。 第二天傍晚。 官兵结束一天训练,拿着碗筷,从伙房打到油汪汪的猪肉。 许多人来不及返回营房,就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整片空地到处都是吧唧吧唧扒饭的声音。 许多官兵狼吞虎咽,吃一口肥肉就一口黑面饼,噎的满脸通红,连忙喝着肉汤顺下去。 这些年灾情不断,官兵们家中穷苦根本没吃过肉。 就算碎金军面饼腌菜管够,可没有荤腥,这帮军汉总感觉肠胃空荡荡的,老是觉得没吃饱。 如今能够大口吃肉,一个个都感觉无比痛快,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满足的同时,他们也心中感激操守官李毅,要不是他,他们别说吃肉,怕是命都没了。 飞山虎两个手下吃完之后,又捧着饭碗去了伙房,想要看看能不能再要两块肉吃。 伙房什长举着铁勺将他们哄了出来,叫骂道:“入他娘的,你们他娘的饿死鬼投胎啊,要不要爷爷将留给李大人的猪肉,分给你们这帮狗日的?” 两个兵丁红着脸就往外走。 这时高杰站在一旁,冷笑道:“老许,你还是少说两句,不然这帮贼性不改的东西,怕是会在背后阴你。” 一个兵丁扭过头,不服气的道:“俺就是想多吃两块肉,咋就贼性不改了?” 高杰眉头一挑,走上前道:“小子,敢跟爷爷我顶嘴?你想以下犯上吗?” 兵丁甩开同伴的拉扯,仰着头道:“俺昨日比试时动手,李大人都未动怒。现在只是分辨两句,怎就是以下犯上了?” 旁边的官兵见到发生冲突,都围了过来。 高杰感觉失了颜面,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 兵丁同伴连忙走上前,陪着笑道:“高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高杰一把推开他,抓住兵丁的领子,冷冷地道:“贼性不改的东西,跪下来给爷爷磕头认错。” 兵丁握紧拳头,咬牙道:“俺没错。” 话音还未落,愤怒的高杰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 一声痛呼,兵丁张口吐出来一口血水,眼神愤怒地瞪着高杰。 “狗日的,还敢瞪老子。” 高杰说完就要继续动手。 飞山虎正好赶到,见到手下被打,冲上前一把掀翻了高杰。 高杰爬起来,满脸戾气的大喝道:“飞山虎,你敢打老子。” 说完狠狠一拳向飞山虎脸上打去。 飞山虎吃了一拳,也被激起了凶性,上前抱住高杰,两人扭打在一起。 眼看着自家大人打起来,高杰和飞山虎的亲卫们也混战在一起。 官兵们围在一起,大呼小叫着呐喊助威,场面十分嘈杂。 李毅正在写公文催促钱粮兵器。 按理说军队入驻角河堡,榆林中路兵备道怎么样也应该分发一些钱粮兵器,可上书了两次,都没有回复。 眼下军队训练,花钱如流水,还缺少兵器,总不能让自己一力承担。 碎金军是朝廷的军队,兵备道怎么样也应当发一部分钱粮。 就在这时,刘宗敏闯了进来,焦急的道:“大人,飞山虎和高杰打起来了。” 李毅豁然站起来,“带我过去。” 混战中,高杰被飞山虎一脚踹在胸口,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旁边围观的官兵发出一阵哄笑。 “狗贼,老子要杀了你。” 高杰丧失了理智,噌的一下拔出腰刀就要上前和飞山虎拼命。 可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他的手腕。 高杰气的火冒三丈,愤怒的大骂道:“不想死,就给老子滚开。” “高杰,你闹够了没有?” 一声冷厉的低喝,让高杰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李毅那双冰冷的眼睛。 在凌厉的目光下,高杰打了个寒颤,连忙丢下腰刀,单膝跪下道:“大人。” 混战的双方也清醒过来,一个个都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官兵们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乖乖的低着头站在一边。 李毅一张脸阴沉如水,双眸冰冷的扫视着周围的官兵,如同沉默的火山,让所有人都心中忐忑,冷汗直流。 过了好一会,李毅才沉声道:“军中互殴的,每人杖责二十,飞山虎和高杰每人杖三十,其余人都各回营房,没有军令,不许出来。” 一声令下,围观的官兵都飞快的跑开,而刘宗敏也带着人执行军法。 第168章 阴谋和索贿 如同周云开手下两个管队一样,飞山虎和高杰也是被扒了裤子,光着屁股打军棍的。 可是与那两个软蛋不同,他们两个从头到尾都闷哼着硬撑,只是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趁着这个时间,李毅也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先是去了飞山虎的营房,看到他正在处理伤口,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等到伤口处理完,李毅才走进营房。 飞山虎连忙爬起来就要见礼。 李毅按住他的肩膀,“好好趴着吧。” 飞山虎垂头丧气的趴在床榻上,绷着脸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李毅开口道:“宗敏与我提过,高杰处处为难你,我本想过段时间处理此事,没想到还是晚了。” “大人,此事与你无关。”飞山虎沉声道。 李毅摇摇头,有些自责道:“你是我招安的,当初承诺不亏待你,今日发生这种事,自然是我没有做好。” 听到这句话,飞山虎神情动容,委屈道:“属下贼寇出身,承蒙大人不弃,委以重任,才能立功获赏,有了官身。此恩不亚于再造之恩。只是贼寇出身,见人低三尺,属下被官府嫌弃凌辱也是认了,只是没想到高把总也百般刁难。” “这非你的过错。这几日左司练兵交由你负责,上下武官皆听你号令,若是有人阳奉阴违,你可以来找我。” “那高把总那边……” “他骄纵放肆,触犯军法,我会教训他,给你公道,你放心养伤吧。” 李毅安抚完飞山虎,转身离开。 被高杰打伤的兵丁走上前,捂着红肿的脸道:“虎爷,这官兵当的太憋屈了,兄弟们都说,还不如回清涧老家呢。” “放你娘的臭屁,李大人对咱们这般好,老子看谁良心被狗吃了,敢拆李大人的台。” “可是高杰是李大人的心腹,他会为了咱们,教训高杰吗?”兵丁小声道。 飞山虎也不知道,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另外一处营房内。 高杰趴在床上,心中无比忐忑。 他与飞山虎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矛盾,只是之前龙门镇一战,他多次怀疑飞山虎会临阵背叛,两人之间有了嫌隙。 后来飞山虎升任总旗,与高杰地位相同,引起了他的妒火。 如今高杰升任把总,飞山虎却因往日过节对他不敬,他也看不惯飞山虎草莽作风,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大。 这次自己主动招惹,最后气昏了头当众拔刀,算是犯了军中大忌。 高杰心中懊悔不已,操守大人多次警告过自己,这次定然动了怒。 他心中忐忑,一直听着房门的动静。 不一会,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响起。 高杰惊慌的抬起头,对上了李毅那双冰冷的眼睛。 望着浑身透着一股寒意的李毅,高杰心中无比的恐慌。 他紧张的吞咽口水,颤颤巍巍的道:“操守大人。” “高杰,我可曾亏待过你?”李毅沉声道。 “若无大人提拔,属下还是一乡野泼皮,如今有了百户官身,属下心中感激。” “那你为何徒增事端,搞得军中上下离心,弟兄们反目成仇呢?” 高杰身子一颤,咬牙道:“属下知错了。只是飞山虎贼性不改,对我不敬,这才恼怒之下冲动行事。” 李毅冷声道:“到这个时候,你还冥顽不灵。碎金军成立之初,我就说过,军中上下一心,同生死共患难。咱们以少胜多打赢这么多仗,靠的就是这个。 眼下你刚刚升了官,就想摆官威,拿官架,张口闭口上下尊卑,你高杰凭什么高人一等?都是爹生娘养的,谁比你低人一等?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李毅毫不留情的痛骂高杰一顿,语气十分愤怒。 高杰低着头一脸不服气。 他本就是心眼活络之人,一门心思想着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李毅那套官兵平等,团结一心的论调,他根本听不进去。 李毅也看了出来。 高杰讲信义,重情义,作战也十分勇猛,是个人才。 可就是太迷恋做官,想要成为人上人。 但他也不想想,飞山虎贼寇出身,被官场不容,他一个乡野泼皮,那些当官的又怎么可能看得起他。 看来他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明白的。 想到这里,李毅也懒得啰嗦,直接道:“你军中斗殴,还对袍泽拔了兵器,说说吧,你要我如何罚你?” 高杰低着头不愿说话。 李毅冷笑道:“你不说,那就听我安排。这几日左司练兵事务皆由飞山虎负责,你领本队听他号令,若敢阳奉阴违,顶撞他,我扒了你的皮。” 高杰如遭雷劈,大叫道:“操守大人,我才是左司把总……” 李毅挥手制止高杰的辩解,沉声道:“把总统领左司三百余人,要的是以大局为重。你漠视军法,破坏军中团结,又无容人之能,骄横鲁莽长此以往,只会害了左司这三百多兄弟。 练兵这段时间,你若是能改掉自己这些毛病,那左司主将之职,我还会再还给你。否则,你高把总还是另谋高就吧。” 李毅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要让高杰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好好收收性子。 若是他冥顽不灵,那李毅虽然不会不管他,但今后也不会托付重任了。 接下来两日,左司官兵发现练兵事务都由飞山虎代管了,而原本不可一世的高杰,只能领着左司甲队听从飞山虎号令,参与练兵。 军中生活枯燥,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角河堡,大家议论纷纷。 高杰也收起了盛气凌人的架势,变得低调许多。 他明白李毅的用意,可被飞山虎骑在脖子上,还成了整个角河堡的笑柄,高杰心里还是很苦闷。 苦闷之余,他对李毅也不禁生了一些怨气,最近几日也不愿去操守府邸见李毅。 就在高杰一个人登上堡墙,躲在无人的角落喝酒的时候,周云开走的过来。 高杰对他并无好感,冷着脸道:“周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云开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上前拱手道:“高把总,何故在此独自饮酒啊?” “周大人难道不知。”高杰讽刺道。 周云开干笑一声,“操守大人到底还是年轻,高把总追随他这么久,居然帮着外人,这样做,不是寒了人心吗?” 高杰冷哼一声,仰头灌了一大口烧酒。 他虽然知道周云开没安好心,可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碎金军他资历最深,官阶最高,李毅为了飞山虎这个贼胚惩罚他,真是昏了头。 “高把总,本官听闻飞山虎张胜曾去清涧,他是回乡省亲吗?”周云开询问道。 “周大人到底想问些什么?”高杰略带不快的望向他。 周云开笑着道:“飞山虎只是个降寇,要想对付他并非难事,只要抓到他勾结贼寇的证据,转瞬之间,就能除掉他。” 高杰猛然抓住周云开的领子,瞪着眼睛道:“你敢对我们耍阴招?” 周云开掰开高杰的手,拍了拍皱巴巴的衣领,笑着道:“本官只是想帮高把总。要知道左司现在可是落在飞山虎手里,若是高把总坐视不管,不久之后,也许飞山虎就会取代高把总的位置。” 高杰神情变幻,沉默不语。 周云开脸上的笑容更盛,继续道:“再说,此事你知我知,到时候兵备道只会追查飞山虎,谁知道背后有哪些人?” 接下来的日子,碎金军练兵如火如荼。 飞山虎得知李毅为了自己,竟然罢了高杰左司主将的职位,心中十分感动。 所以这段时间,他用心练兵。 新兵们见李毅不偏袒旧部,对他也是更为信服。 一场风波慢慢消散,李毅于是专心处理角河堡的事务。 碎金军刚刚入驻,事情千头万绪,都需要他亲自处理。 为了讨要军饷军需,他几乎是两日呈递一封文书,可是都石沉大海。 李毅觉得自己应当去兵备道衙门一趟,解决这件事。 于是第二天,他趁着天色刚亮,就带着两个人骑马去了榆林。 榆林是延绥中路的核心,坐落着延绥巡抚衙门,按察使衙门,延绥总兵衙门等延绥最高等级的衙门。 兵备道属于军事衙门,掌握了地方练兵、剿匪、屯田、粮饷等各项重要军事职能,另外还有军事监察的职能,职权不所谓不大。 可是这个主管军事的衙门,主官却是文官,又有监察职权,所以虽只是正四品的官员,地位却很高。 李毅身穿千户官服,腰上挂着獬貂豸蟠云花镀金银牌,到了兵备宪司。 刚刚登上台阶,一个身穿锦衣的黑须老头就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两眼,不耐烦的道。 “到底是个千户了,懂不懂规矩啊?” 李毅微微一怔,疑惑道:“你是何人?” “我?我就是个看门的。” 老头见了更加不耐,冷喝道:“是不是想要拜见兵宪大人?” 李毅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 老头像是看傻子一样,“不知道进门先烧香吗,兵备道这么要紧的衙门,你怎敢直接闯啊?真是个木头脑袋。” 李毅皱着眉头道:“烧谁的香?” “兵宪大人有幕僚纪先生,需要先向他通报,然后才能安排你和兵宪大人见面。” 这就相当于想见高官,先要向他的秘书说明,然后等待安排。 李毅点点头道:“那还请老丈通报一声,请纪先生出来一见。” “算你运气好,纪先生正好在后院喝茶。” 说完伸出手。 李毅微微一愣,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金放了上去。 老头掂量一下,见只是半两银子,不满的道:“看你多少也是个千户,这么点银子,打发要饭的呢。” 李毅没有想到,自己一个正五品的武官,竟然被一个门房索贿。 果然宰相门前三品官。 他没有办法,只好又掏出一块碎金。 老头撇撇嘴,鄙夷的扫了一眼李毅,这才转身离去。 李毅在门口等了一刻钟,才见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蓄着短须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 他虽然一身书卷气,可盛气凌人,神情轻蔑的道:“就是你想见兵宪大人?” 李毅点头道:“本官乃是角河堡操守官,此次所来,是因堡中军需短缺,军饷不足,想面见兵宪大人。” 中年文士有些诧异的扫了李毅一眼,没想到这个年轻挺拔的千户,竟然是破格的操守官。 他居高临下的点点头,“你先去城西的书坊买一幅字画,里面的掌柜会告诉你见面的时间。”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毅不由满头雾水。 自己来兵备宪司是要见兵宪,商议军务,为何要去书坊? 想要问门房老头,但对方嫌弃李毅给的银子少,根本懒得搭理。 没有办法,李毅只好去了城西。 城西的坊市果然有一间书坊,里面有个掌柜正在算账。 李毅走进去,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掌柜面无表情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卷墨宝,冷声道:“一百两银子。” 李毅皱着眉头道:“我来榆林是要见兵宪大人的,不是来买字画的。” 掌柜表情鄙夷的道:“想要见兵宪大人,就买这幅字画。不然,你尽管等个一两个月吧。” 李毅这次来是讨要军饷军需的,一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掏了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将墨宝包好交给他,又递了一张纸条道:“明日午后,你可拿着这张纸条去兵备宪司,就能见到兵宪大人了。” 说完再也不理会李毅。 李毅一头雾水的走出书坊,一个来买书籍的中年客人也走了出来。 他见李毅不明白,笑着道:“大人是第一次送礼吧?” 李毅点点头。 “文官是清流文人,是不能碰银子的。可再清高也要吃饭享乐,于是他们上任后会买一处书坊。想要求兵宪大人办事,就要来书坊买字画这种风雅之物,这样一来,你的事情办成了,兵宪大人又有了银子花,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一番解释,李毅这才明白。 搞了半天,这书坊就是兵宪索贿的工具。 还真是虚伪至极。 李毅没有办法,只能等着明天去见兵宪。 而另一边,角河堡种种事务慢慢走上正轨,官兵们已经适应了训练生活的时候,一队兵备道的官兵突然闯进了角河堡。 “兵备道衙门逮捕案犯,都给老子闪开。” 为首的把总带着三十余人闯了进来,一把推开拦路的兵丁,让手下把手各处出入口。 刘宗敏迎了上去,抱拳道:“这位大人,不知兵备道要抓什么人?” 把总瞥了刘宗敏一眼,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爷爷们办差,滚到一边去。” 刘宗敏愤怒的望着他,冷冷道:“角河堡是军堡重地,没有文书,不许擅闯。” 把总啐了一口唾沫,指着刘宗敏嚣张的道:“爷爷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愣头青,兵备宪司的差事,你也敢拦着?” 刘宗敏可不管什么兵备道衙门,让人拦住这群人。 第169章 抓拿飞山虎 “大胆,爷爷我是兵备宪司的人,你们难道是要造反吗?”把总怒吼道。 刘宗敏也高声道:“弟兄们,当官的来抓咱们的袍泽兄弟,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 “赶走他们。” 周围的碎金军官兵纷纷怒吼。 他们大多是招揽的贼寇俘虏,被官府逼得家破人亡,对官府一向仇视。 而原本的卫所兵、青壮也对官府没什么好感。 双方剑拔弩张,兵备宪司的把总骄横惯了,“噌”的一声抽出腰刀,怒吼道:“爷爷看谁敢阻拦。”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碎金军纷纷抽出腰刀、长枪,剑刃林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 望着周围凶狠的官兵,兵备宪司的人马吓了一跳,连忙聚在一起,举着兵器,神情惊慌。 把总又惊又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要命的兵丁,怕是一个不好,今天就会栽在这。 “都住手。” 一声大喝,周云开走了上来。 他面带威严的扫了一众官兵,沉声道:“都想干什么?知不知道对抗官府,杀害上差,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烂命一条,难道就不为家人想想吗?” 暗暗的威胁,让原本气势汹汹的碎金军官兵脸色一变,相视一眼,有些动摇。 “还不收了兵刃。” 碎金军官兵看向了刘宗敏。 “刘管队,不想给操守大人惹麻烦,就让你的人退下。”周云开厉声呵斥道。 刘宗敏想了想,还是招招手,让手下放下兵器。 周云开冷冷一笑,走到把总前,笑着道:“这位上差,不知来角河堡有何公干?” 看到周围的官兵放下兵器,把总长舒一口气。 他见过许多边军官兵,但从未见过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军队。 要不是周云开居中调解,今天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周大人,卑职受兵宪大人之命,前来抓捕飞山虎张胜。” 听到是抓捕飞山虎的,官兵议论纷纷。 周云开皱眉道:“上差,飞山虎张胜可是我角河堡管队官,不知他犯了何事?” 把总大声道:“飞山虎张胜勾结贼寇,泄露军情,兵宪大人怀疑他是贼寇内应,让本官逮捕他回去问话。” “你放屁,张胜招安之后尽心尽责,从未和贼寇有关系,这是诬陷。”刘宗敏怒声道。 把总咧嘴冷笑道:“有没有勾结贼寇,这个押回去查过才知道。来人,去抓捕飞山虎张胜。” “没有操守大人的命令,谁都不能乱动。”刘宗敏站出来大喝道。 官兵们拦住兵备宪司的人。 “大胆,刘宗敏你是要害死我们吗?”周云开走上前大骂道。 刘宗敏冷冷的看着他,“如何处置,需要操守大人决定。还请周大人不要插手。” 周云开怒视着刘宗敏,若是他那两队人马还在,还能有底气,可是眼下角河堡都是李毅的人,他根本指挥不动。 “来人,将上差安置在中军营房中,等操守大人回来处置。” 刘宗敏懒得理睬周云开,一招手,就要让人看押起来兵备宪司的人马。 把总咬牙切齿道:“你们竟敢扣押上差,不服命令,我要上报朝廷,治你们的罪。” “住手。” 高杰站了出来,挥挥手道:“放了他们。” 刘宗敏有些迟疑。 “我说放了他们,刘宗敏,你没听到吗?”高杰怒声道。 刘宗敏挥挥手,手下放了把总等人。 高杰走上前躬身道:“这位上差,操守大人不在,手下人不知分寸,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把总揉了揉手腕,心有余悸道:“你们这哪里还是官兵,简直是贼寇。兵宪大人动怒,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大人既然是公干,可有文书?”高杰问道。 把总从怀里拿出文书,递了过去。 高杰打开看了一眼,沉声道:“既然兵宪大人有令,我等自然不敢阻拦。大人只管去拿人,只是还请不要牵连其他人。” “高把总,你这话什么意思?”刘宗敏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高杰冷冷地看着他道:“宗敏,抓捕飞山虎是兵宪大人下的令。你软禁上差,违抗命令,乃是重罪。到时候不仅你自己,操守大人,我,甚至是今天动手的弟兄,都会被定为谋逆,你想过后果吗?” “那也不能让他们带走飞山虎。”刘宗敏恶狠狠地瞪着兵备宪司的人马。 高杰劝说道:“公文上只说是押往榆林,接受调查,还没有定罪。到时候操守大人回来,我们再商议救人就是了。总好过违逆朝廷,大家获罪下狱强吧。” 刘宗敏还想再说,但飞山虎大步走了出来。 他轻蔑的扫了一眼高杰,呵呵冷笑道:“高把总说的很有道理。” 高杰不自然的转过头。 飞山虎对着不甘的刘宗敏道:“我降寇出身,得蒙操守大人器重,怎可连累他。宗敏,你不要冲动。” 刘宗敏还想再说,高杰不耐的道:“操守大人不在,我的官职最高。一切听我的,你再敢放肆,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高杰手下纷纷围了上来。 刘宗敏不甘的握紧拳头,但碎金军中高杰威信比他强,眼下又是对抗朝廷,他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拦。 飞山虎转身走到把总面前,平静的道:“我们走吧。” 把总哪里还敢停留,连忙让人押着飞山虎离开,连镣铐都不敢上,唯恐犯下众怒。 风波过去,周云开笑着走上前,对着高杰道:“幸好有高把总顾全大局,不然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高杰冷冷地看着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周云开也不动怒,招来手下,低声吩咐道:“将风声散出去,不要漏了马脚。” 第二天午后,李毅去了兵备宪司衙门。 将纸条递给了门房。 这次门房老头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去。 李毅在衙门客堂等了许久,纪先生才懒洋洋的走进来。 他瞥了李毅一眼,催促道:“兵宪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李毅对这种虚伪的文人,十分厌恶。 可他有求于人,只能强忍着怒火跟着去了公房。 刚进公房,李毅就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在榆林城外,处死三十名闹事饥民的大官。 兵备道王环正在处理公文,见到李毅进来,笑着道:“本官早就听闻李操守英雄少年,深得制台大人器重,如今看来,果然一表人才。” 李毅没想到王环如此和蔼,抱拳道:“多谢大人夸赞。” “本官事务繁忙,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李毅连忙道:“兵宪大人,属下奉令入驻角河堡,训练新兵。可是兵甲不齐,军饷粮草也没有,还有韩城一战的赏赐抚恤,都没有见到。” “竟有此事。” 王环神情惊讶,沉声道:“若非你禀报,本官竟不知。你放心,兵甲和粮草定然会补充,不能耽搁你练兵。” 说到这里,他又道:“只是军饷和赏赐,你也知道国库空虚,朝廷也是极为缺银子的。眼下边军的兵饷都没发放,也不能先发给你们不是?至于赏赐和抚恤,会先发一半,李操守,你应当明白的。” 王环语气温和,但态度却是毋庸置疑,根本就是直接命令。 沉默片刻,李毅开口道:“属下明白。” “那就好,纪先生会打好招呼,你去领军需吧。” 第170章 官场如战场 李毅告辞离开。 纪先生看向王环道:“老爷,艾家已经请托到老爷这里,老爷也答应了,怎的这般轻易放过李毅?” 王环淡淡的道:“艾家明面上对付李毅,实际上是冲着杨鹤去的。现在朝局动荡,杨鹤虽然势弱,但怎么也是三边总督,封疆大吏,我们最好做到两不相帮,让他们尽管去闹。” “那老爷又为何派人抓捕李毅的手下?” “飞山虎张胜勾结贼寇,这是兵备道的职权,杨鹤知道了我也有理由应对。再说了,要是什么都不做,艾家那五千两银子,我如何拿得到手。” 想到后宅中装满银子的木箱,王环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杨鹤任用史可法,压榨延绥大户救济饥民,已经触动了延绥上下的利益。 王环不会害他,更不会帮他,他想稳坐钓鱼台,安安稳稳的升官发财。 李毅离开兵备宪司,拿了条子去了库房,可是直接被人轰了出来。 一旁的小吏取笑道:“你这千户官是怎么升上来的?想要取钱粮军需,有了条子还不够,还要找经手的官员,贿赂三十两银子拿到批文,然后再去找仓库官员指定的车马行,每辆车交三两银子压车钱,再贿赂管仓的官员每人十两银子,小吏三两银子,上下打点好了,还要给兵丁留下喝酒钱,才会给你装车。” 李毅听得目瞪口呆。 这样算来,自己想领取钱粮军需,上上下下要贿赂两三百两银子。 要知道自己千户一年的俸禄是两百石米,折合银子大概是二百多两,就算不吃不喝,也不够贿赂上官的。 李毅总算明白为何不管是贺人龙的边军,还是洪承畴的标营,都会吃空饷喝兵血,不想办法弄银子,不要说招兵打仗,连贿赂上官的钱都没有。 去他娘的,这日子过个屁。 李毅直接去找管仓的官员,让他拨发钱粮军需,不然自己就去找兵宪大人说理。 碰到李毅这个愣头青,耍起无赖来,管仓的官员也拿不定主意。 他们去请示了纪先生,然后抽调了五十辆大车,装载钱粮军需。 李毅简单看了看,发现兵器都是锈蚀的,三百套布面甲也被摘掉了甲片,粮食里也混杂着沙子石头。 “这种兵甲粮食,运到了军中如何用?”李毅质问道。 管仓官员没好气的道:“钱粮兵甲只有这些,你想要就要,不要老子正好拿回去。” 李毅被气得够呛,“你难道就不怕兵宪大人,不怕制台大人知道吗?” 管仓官员呵呵冷笑道:“就算是制台大人的标营,来领钱粮也是这些东西。这年头,还想从官府手里领到好东西,你想屁吃吧。”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想问问制台大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李毅冷声道。 管仓官员嘲讽道:“你一个小小的千户,怕是连制台大人的面都见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路过,看到李毅,高兴地走了上来。 “李毅,你如何会在这里?” 李毅回头看到史可法,笑着道:“我入驻角河堡,前来索要钱粮军需。” 一旁的管仓官员看到史可法,从刚刚的不可一世,变得惊慌失措。 他可知道史可法是制台大人的心腹,当下满脸堆笑的道:“李千户,刚刚是下官的过错,这就帮你更换。” 说完慌乱的催促兵丁,让他们将上好的军需粮食搬了出来。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也懒得计较。 史可法也看出了端倪,但他并没有发问,只是笑着道:“你若是无事,我们去喝一杯。” “我请客,就去碎金酒楼吧。”李毅笑着道。 望着李毅和史可法走远,管仓官员啐了一口,怒骂道:“哪来的无赖,害的老子没得到好处。要不是不想惊动制台大人,看老子不整死你。” 这时书吏走过来道:“大人,朝廷新拨来一批布面甲和粮食。” 管仓官员没好气的道:“还用本官教你们吗?布面甲拆掉甲片转手卖出去,粮食拿一半卖掉,剩下的混上砂石,让那帮丘八饿不死就行。” 另一边,李毅和史可法直接去了碎金酒楼,要了个靠窗的桌子。 “李毅,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李毅这趟可算是长了见识,就将这两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史可法听完怒喝道:“这帮贪官硕鼠,实在是可恨。他们这样搞下去,大明早晚毁在他们的手里。” “这种事情,监察御史就不管管?” 史可法苦笑道:“不要说你,就连制台大人想动用粮库,也需要贿赂相关的官吏。没有好处,他们阳奉阴违,根本指挥不动。” 李毅满脸惊讶。 要知道杨鹤可是三边总督,妥妥的封疆大吏,竟然还要贿赂一群小官小吏? 还真是倒反天罡。 两人深深叹息,李毅又问道:“延绥赈灾的事情如何了?” 史可法笑着道:“制台大人已经听取了你的建议,通过逼迫延绥大户筹集到了钱粮。如今虽说饥民遍地,但每天饿死的人少了一半。” 少了一半,也就是说每天还有上百人饿死。 “当初只是权宜之计,制台大人有没有采纳让官绅大户多交夏粮的建议?” 史可法叹了口气道:“我刚将此事告知制台大人,没两天就有人告上了朝廷,指责制台大人盘剥害民,不容士绅,所以此法被朝廷叫停了。” 李毅微微一叹,眼下延绥的粮食都在官绅大户手里,不逼他们拿出粮食,如何救济这么多饥民? 杨鹤清廉爱民,可就是性子太软,太容易妥协。 如此束手束脚,招抚之策,怎么可能成功? “李毅,你可还有其他办法救济饥民?”史可法问道。 李毅想了想道:“正如上次所说。延绥的粮食都在官绅大户手里,要想救济饥民,只能想办法从他们手里拿到粮食。” “可他们在朝中有靠山撑腰,众口铄金,制台大人也不敢对官绅大户逼迫太紧。” 李毅沉声道:“既如此,那只能以利诱之。拿出官府手里盐铁之权,矿山边市和他们交换钱粮。” 史可法叹息道:“若是如此,今后山川大河,皆在官绅大户手中。此策,相当于涸泽而渔。” “不仅如此。用妥协换来的稳定,最终只是昙花一现。要想一劳永逸,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富济贫,这就要看制台大人的魄力了。” 史可法微微一叹,仰头饮下一杯愁苦。 两人都是心中忧愁,所以当天喝了不少酒,李毅就在榆林歇了一晚。 第171章 心灰意冷的飞山虎 第二天早上,李毅还在睡觉,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李毅皱着眉头打开房门。 “布颜,你怎么会来榆林?” “大人,飞山虎被兵备宪司的人抓走了。” 李毅豁然清醒过来,皱着眉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布颜将昨日兵备宪司抓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他还补充道:“现在角河堡都传遍了,是高把总嫉恨飞山虎,所以向兵备宪司告密,飞山虎这才被抓的。” “不可能。” 李毅张口就否决了这个猜测。 他沉思片刻,开口道:“不管如何,我先去兵备宪司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直接出了房门。 轻车熟路的去了兵备宪司,李毅懒得和门房掰扯,直接掏出来十两银子,让他叫纪先生出来。 过了一会,纪先生迈着八字步走了出来。 看到李毅,有些烦躁道:“李千户又有何事?” 李毅上前道:“纪先生,我有急事要面见兵宪大人,还请行个方便。” 纪先生不屑的道:“李千户真是说笑,兵宪大人事务繁忙,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手下管队官张胜被兵备宪司的人抓走了,这件事影响很大,我急需向兵宪大人当面说清楚。” 纪先生知道这件事,但他佯装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你先回去等着,若真是兵备宪司抓的人,等我询问清楚,会派人通知你。” 李毅也并非不谙世事,一听‘你先回去等着’这种话,就知道是官府拖延的办法。 自己真若傻乎乎的回去等着,只怕一切都晚了。 他盯着纪先生,沉声道:“纪先生,张胜绰号飞山虎,是韩城一战接受洪参政招安的贼寇头目,有制台大人下发的免罪票,还称赞他弃暗投明,心怀朝廷。兵备宪司如今却将他下狱,这件事对于朝廷招抚之策会有很大的影响。” 李毅将此事说的如此重要,纪先生也不敢擅自做主。 他皱眉思量片刻,还是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向兵宪大人通报。” 说完径直去了公房。 不一会,他走出来道:“李千户,兵宪大人要见你。” 李毅让布颜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兵备宪司。 客堂内,李毅刚等一会,兵备道王环就身穿宽大淡青色道袍,从后宅走了出来。 他不容李毅说话,直接道:“飞山虎张胜确实是兵备宪司抓捕的。有人举报,说他曾偷偷去往清涧见了贼寇,这件事李千户知不知道。” 李毅自然知道。 飞山虎去清涧省亲,就是自己准许的。 “兵宪大人,张胜老家就在清涧,他去那里是为了省亲,并非是见贼寇。这是两回事。” 王环摇摇头道:“既然有人检举,那本官负责监察大军,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此事还需要调查清楚。” 李毅沉默片刻,询问道:“不知道是何人举报?” “放肆。” 王环大喝一声,瞪着李毅道:“李千户,何人举报是你能问的吗?” 李毅叹息一声,又问道:“兵宪大人,我能否见见张胜?” 王环沉吟不语。 “韩城一战,张胜接受招安立下大功,这件事洪参政,制台大人都知晓。属下只是想了解清楚,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王环长叹一声,一脸痛心道:“本官也不想冤枉忠君爱国的将士,好吧,你去见见他。” 李毅跟着纪先生去了兵备宪司的地牢。 穿过昏暗的通道,他在一间黑暗的监牢中见到了飞山虎。 原本强壮豪迈的飞山虎此刻披头散发,穿着肮脏的囚服,如同一条死狗般躺在黢黑的烂秸秆上。 他的身体布满了鞭笞的伤痕,血淋淋的十分恐怖。 牢头打开牢门,放李毅进去。 飞山虎听到声响,想要爬起来,可是他遍体鳞伤,牵动伤口不由痛的低吼一声。 “不要乱动。” 李毅连忙解下外衫,直接铺在肮脏的秸秆上,然后让飞山虎躺了上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毅问道。 飞山虎满脸怨恨的道:“一定是高杰。我的手下前日见到他和周云开在城墙上密谋,昨日兵备宪司的人就来抓我,这一切都是高杰和周云开串通的阴谋,就是想害死我。” 李毅心中大惊。 之前他就听布颜说是高杰告密,如今飞山虎也这般说,难道真的是高杰? 李毅心中不想承认。 他和高杰出生入死,是共患难的兄弟,就算高杰想要升官,也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 但是眼下布颜和飞山虎都这么说,李毅心中开始动摇。 “此事我会调查清楚,也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保重身体。” 飞山虎摇摇头,苦笑道:“大人,这一天我早就预料到了。我是降寇出身,却骤得官位,不仅是高杰,当官的谁不恨我们这种降寇入骨?” 李毅沉默片刻,安抚道:“我定然会救你出去。到时你若是想回清涧,我会帮你走通关系,让你回老家安居乐业。” “安居乐业?” 飞山虎嗤笑道:“狗屁的安居乐业。这次我回清涧,我那帮弟兄的田产早就被大户霸占,他们前去索要,被大户纠集家丁打个半死,官府官吏以为他们当了贼寇,定然抢了不少钱粮,三番五次来勒索压榨,我那帮兄弟受不了,全都躲进了山里。” 说到这里,飞山虎一脸悲怆的哈哈大笑,“贼寇,贼寇,一日是贼寇,终身是贼寇,我欲报国,国却杀我,痴心做梦,死不足惜。” 李毅离开地牢。 此刻,他才明白就算接受招安,大明上上下下也容不下这群降寇。 飞山虎已经对大明官府彻底失望,后悔接受招安。 而这几天的经历,也让李毅认识到了大明官场的黑暗,很多事情都是无公道可言的。 这更坚定了他造反的决心。 牢头将李毅恭恭敬敬的送出来。 李毅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他,吩咐道:“里面是我袍泽兄弟,还请多多费心,若是出了事,可以派人去碎金酒楼报信,到时还会有重谢。” 牢头满脸贪婪的接过银子,堆着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心里明白。” 李毅注视着他,声音突然冰冷道:“既然收了银子,还请尽心办事。若是我兄弟出了事,我第一个就先找你的麻烦。” 牢头心中一凛,不知为何,在李千户的注视下,他从心底涌起一股凉意。 李毅离开兵备宪司之后,纪先生返回后宅。 王环正在喝着燕窝,淡淡的道:“李毅走了?” 纪先生点点头道:“看得出来,他很重视案犯,怕是会想办法救他。” “救与不救本官不管,你先想办法拿到案犯口供,呈报给总督衙门,这件事就与我们无关了。” “那艾家那边?” “让艾家处理好手尾,再送一千两银子过来。” 李毅离开兵备宪司,径直去找了史可法。 史可法得知之后,安慰道:“你不用担心。飞山虎关系到制台大人的招抚之策,他断然不会允许王环胡作非为。只不过你要去一趟清涧,找到人证,帮助飞山虎脱罪。” 李毅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有些愧疚道:“这件事处理好之前,我怕是无法帮你赈济饥民。” 杨鹤安排李毅辅佐史可法救济饥民,之前李毅忙着入驻角河堡,眼看着事情忙完了,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史可法笑着道:“若是没有你的建议,延绥饥民怕是早就暴乱了,你已经帮我许多,接下来先处理飞山虎的事情吧。” 事不宜迟,飞山虎在监牢中很可能会出事。 李毅当天带着布颜南下,先去了角河堡。 相比于离去前,碎金军官兵全都垂头丧气,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全然没有了之前热火朝天练兵的精气神。 李毅脸色铁青,这件事不仅让手下离心离德,更加破坏了自己练兵的大计。 “操守大人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见到李毅回来,官兵们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围了过来。 “大家听我说。” 李毅端坐在马背上,望着众人大声道:“咱们碎金军上上下下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无论是飞山虎张胜还是把总高杰,都跟着我几次出生入死,没有退缩半步,他们都是我的兄弟。这一切就是一场阴谋,从咱们入驻角河堡,再到这次飞山虎被抓走,就是有人想离间我们,你们说我们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吗?“ “不能。” “不能。” 碎金军官兵齐齐振臂怒喊,李毅的话让他们从自我怀疑,转变成对敌人的仇恨,重新变得团结。 李毅高举双手,激昂的道:“既然如此,咱们更要好好训练,相信同袍,相信我,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什么牛鬼蛇神的阴谋都将被我们粉碎。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碎金军就能百战百胜。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我们的父母妻儿就能过上好日子。我也会为飞山虎洗脱冤屈,将他带回来。” “吼吼吼吼。” 整个角河堡一片沸腾,所有的官兵都满脸激动的大吼,高举着手臂,簇拥着李毅。 城门楼上,周云开看到这一幕,一张脸无比阴沉。 他花费这么多心血,才让碎金军上下离心离德,没想到李毅回来振臂一挥,就让所有官兵重新变得昂扬团结。 不得不说,李毅在碎金军中的威信实在太高了。 恐怕李毅就算是造反,这群官兵也会跟着反。 想到这里,周云开不由打了个寒战。 等到安抚完官兵,李毅走进了操守衙门。 刘宗敏、布颜、李狗蛋全都跟了进来。 李毅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恢复练兵。飞山虎所部由刘宗敏代管,左司一切事务也由刘宗敏负责,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憋在肚子里,接下来除了练兵、练兵,还是练兵,听清楚了没有?” 冰冷的声音让众人心中一凛,连忙点头。 “好了,都带着兵马去练兵吧。” 等到所有人离开,高杰才走了进来。 李毅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直接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高杰心中也有怨气,毫不客气的道:“属下和刘宗敏、布颜都说过,周云开是找过我,想对付飞山虎,但属下没有答应。至于让兵备宪司带走飞山虎,属下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李毅猛然上前,一把提起高杰的身体,疾言厉色的喝问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敢隐瞒。飞山虎返回清涧,这件事只有武官们知道,不是你检举的,难道是刘宗敏和布颜吗?” “咳,咳。” 高杰剧烈的喘息,死死盯着李毅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你根本就不信我。” 李毅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放松了力道。 高杰这才踉跄着站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第172章 水轮机和清涧之行 “我要去清涧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被解除军务,不许离开角河堡,更不许和周云开见面。” 李毅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置高杰。 不管高杰说的是不是实话,都需要他救出飞山虎之后,再做定夺。 高杰望着李毅离开的背影,满脸都是不忿。 走出操守衙门,李毅对着守在外面的刘宗敏道。 “你派人盯着高杰,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刘宗敏点点头。 因为刘宗敏要留下来主持练兵,李毅只带着布颜南下清涧。 路上他路过碎金镇,去见了高老实。 高老实得知事情经过后,也是十分吃惊。 他没想到短短几天,碎金军里竟然人心猜忌,离心离德。 李毅望着他道:“这次种种变故,定然是有人暗中操纵。碎金镇是我们的根本,你要帮我守好,绝对不能出了变故。” 高老实开口道:“大人是在怀疑艾家?” 李毅冷笑道:“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大人的猜测应该没错。前段时间,大人提议向大户多征粮,延绥大户纷纷去艾家商议应对办法,他们恨你入骨。”高老实笑着道。 “他们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却不愿拿出粮食救济饥民。大厦将倾,我看他们如何独善其身。” 交代完高老实之后,李毅又去见了王徵。 这段时间,王徵从军库里支用了三百两银子,要在无定河边建造一个水车。 趁着天还没黑,李毅去了无定河边。 只见头发花白的王徵正站在河边和马壮说话。 看到李毅来了,王徵笑呵呵地道:“你小子快来看看,老夫给你造个好玩意。” 李毅望着已经初具外形的水车,还以为是王徵在宜川建造的那种用来灌溉的水车。 他疑惑道:“王老,我碎金镇也没几亩田地,花费这么大代价建造水车,是不是有些浪费?” 王徵哈哈大笑,点了点水车道:“你小子好好看看,这是水力车,并非是水车。” “水力车?” “老夫钻研西洋机械,曾经造过风力车用来转磨,但是风力虚无缥缈不好掌握,就钻研利用大河建造水力车。人力有穷,水力无穷,你想打造火器,就需要大量人力打铁鼓风,打磨铳管。有了这水力车,就能取代一部分人力,加快打造火器速度。” 这不就是相当于将水能转化为动能,用来炼铁打铁,锻造兵器。 在蒸汽机发明之前,除了人力这种生物能,就是通过转换水、风动能来运转机械设备。 其中利用水能的水轮机,一直在近代都是重要的供能设备。 如果王徵真的能够建造水力车,并且利用机械原理配置好水力杵、水力锻锤、水力鼓风机、水力磨刀,那自己打造火器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原始的生产线,效率将会大大增加。 李毅激动的抱拳道:“王老,碎金镇一切人力物力你都可以随意调配,一切就拜托了。” “放心好了,若是能够建造成功,将会是老夫一生的得意之作,老夫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 这倒是实话。 科学始终是第一生产力,若是能够建造出原始的生产线,不仅对于李毅,对于整个大明的手工业生产都是开创性的革新。 望着头发花白的王徵,李毅心中无比感激。 要不是意外结识了这种西学大师,单单依靠效率低下的传统生产方式,自己组建火器部队,怕是要用上一两年时间。 意外的惊喜,让李毅原本糟糕的心情也好转不少。 他又去见了李过,让他全力配合王徵,并且要特别注意王徵的身体,不要劳累过度。 王徵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高龄,虽然身体硬朗,但也要小心保护。 这种大才可是堪比无双国士。 当天晚上,李毅回了碎金镇的住所,免不了要和云娘温存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布颜向南赶路。 两天后,他们两人才到了清涧。 还未进城,就见到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拿着农具聚集在城门口。 李毅本以为是群流民,没想到一群兵丁和捕快从城中跑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穿着官袍,看样子应当是县衙典史。 他在一帮捕快的簇拥下,高声道:“大胆刁民,聚众围堵城门,你们难道是要造反吗?” 领头的壮汉大声道:“三老爷容禀,俺们不是要造反,是想求知县老爷放了赵胜。” “赵胜贼性不改,聚众闹事,已经被下狱问罪。” 汉子们闻言又惊又怒,直接闹开了。 “咱们被当官的骗了。” “放了赵胜,讨回公道。” 有人站出来大骂道:“狗官,你们不是说派人替俺们和县老爷陈情的吗?凭什么抓人?” 场面十分混乱,兵丁和衙役纷纷高举兵器,对准了他们。 壮汉招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大声道:“明明是惠家抢占俺们的田亩,害的俺们无田可种,活不下去,你们不去抓惠老爷,凭什么抓赵胜?” 典史冷笑道:“凭什么?就凭你们是一群降寇。” “制台大人已经给俺们发了免罪牒,俺们不是贼寇。”壮汉冷声道。 典史冷哼一声道:“你们说不是就不是了?你们聚众闹事,明明就是贼性不改,来人,将他们打出去。” 兵丁和衙役挥舞着兵器,向着汉子们当头打去。 这帮汉子没想到官府竟然这般不讲道理,突然动手,一下子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们虽然手持农具,可哪里挡得住腰刀长矛,不一会就被兵丁衙役打得头破血流,十几个人被腰刀砍中,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 布颜看向一旁的李毅,低声道:“大人,怎么办?” 李毅已经从交谈中听明白前因后果。 很显然,这帮汉子是接受招抚的降寇,他们回到故乡,结果田产被大户侵占,就聚集在一起想向官府讨回公道。 没想到官府和大户沆瀣一气,不仅不主持公道,还抓了领头的张胜。 “官府下手太黑,拦住他们,不然定然会出人命。” 李毅说完一步踏出,一把抓住一个衙役的手腕,猛然用力,对方惨嚎一声,被掀飞出去。 周围的衙役纷纷手持水火棍杀了上来。 李毅巍然不惧,一脚踹飞一人,夺过水火棍就冲进了人群中。 只要刚刚下黑手的衙役,他没有丝毫留情,直接一棍子打在他们的小腿上。 只听不断有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片刻之间,七八个衙役躺在地上,抱着小腿惨嚎。 凶残的场面吓得所有人都住了手。 典史满脸惊恐的看着李毅,色厉内敛的大喝:“你是何人,竟敢殴打官差,难道是要造反吗?” 李毅掏出腰牌,扔给了典史。 “千……千户?” 典史有些惊讶的望着李毅,没想到面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竟然是个千户官。 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哪里敢招惹一个千户。 连忙躬身行礼道:“不知是李千户当面。”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制台大人有令,只要贼寇接受招安,就是大明子民。一旦回乡各级官府要善待,你们这是做什么?” 第174章 发泄戾气 一群人离开清涧县城,李毅要让赵胜带路去枣家村。 壮汉放心不下,拉着赵胜道:“这帮当官的没有好人,你不要答应。” 赵胜摇摇头道:“大眼,李大人不像那帮狗官,他是有仁有义的好官。我欠他一条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跟着。” 大眼撇撇嘴道:“官字两张口,他们惯会骗人。你若是真想去,我带几个人跟着,若是出了事,就制住他。” 赵胜皱着眉头表情古怪的看着他,指着李毅道:“大眼,你知不知道李大人的绰号?” “什么绰号?” “杀神,杀神李毅。想制住他,怕是只有神仙才能办得到。”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眼撇撇嘴道:“什么杀神,一个年轻千户,有多厉害?” 多几个带路,李毅也不理会,一群人走到了傍晚,才到了枣家村。 赵胜知道里长的家,在前面领路,很快到了一个院子前。 吆喝几声后,一个老妇人走出来,警惕的打量着他们。 “大娘,我是赵胜啊,前段日子还和王里长一起喝过酒。”赵胜开口道。 老妇人这才想起来,问道:“原来是赵胜啊,你咋来了?” “有人想见王里长,他在家吗?” “当家的去了邻村,那边有几个后生受了招抚,从王左挂那边逃回来了,他赶去看看。” 听闻王里长不在家,赵胜看向李毅。 “既然就在邻村,我们去找他。”李毅开口道。 赵胜点点头,一群人又出了枣家村,去了邻村。 还未进村子,就听到一阵打砸怒喊的声响。 十几个家丁手持腰刀水火棍,簇拥着一个员外站在门口。 员外身穿锦衣,面白体胖,大声呵斥道:“你们这帮贼种,当初跟着王左挂造反,竟敢抢我家的粮食。今天,老爷让你们通通还回来。” 说完大喝一声,“给老子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十几个家丁纷纷举着木棍往三个青壮头上打去。 青壮手持农具抵挡,但转眼被打得头破血流,一张脸被鲜血染红。 他们的家眷老小哭喊着就要上去拉扯,但被家丁一脚踹在地上。 无论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是七八岁的孩子,都被打翻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 眼见着亲人受苦,受伤的青壮双眼血红,怒吼着要上去拼命,但他们根本打不赢数倍于己的家丁,被打得遍体鳞伤,满身血迹。 听着孩童的哭声,李毅迈步飞跃而起,一脚踹飞一个想下死手的家丁。 一个家丁大怒,举着长棍大骂道:“哪来的狗东西,竟然敢冲我们动手,爷爷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毅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降寇,心里也是起了火气。 豁然抬起头,看着这帮助纣为虐的狗腿子,一双眼睛无比的冰冷。 “爷爷跟你说话呢,不像是,赶紧给爷爷滚。” 那家丁头目用手指着大声呵斥,被李毅一把攥住手腕,用力一掰,一声脆响骨头被直接掰断了。 家丁头目抱着手臂,疼的哭嚎,但转眼被李毅一拳打在头上,摔倒在地,浑身抽搐着不省人事。 抱起摔破额头的孩童,李毅又扶起口鼻流血的老人。 老人神情绝望的哭喊道:“俺儿当时就是抢口吃的给俺们爷孙,是被逼着从贼的。为什么受了招安,你们也不肯放过他。” 李毅无法回答他。 百姓生活艰难,日子哀苦,可就算这样,只有不饿死,他们没有人愿意造反。 但偏偏这世道,这老天,这朝廷,这帮官绅大户,根本容不下他们,更不会在意他们的痛苦和疑问。 望着满脸凶狠的家丁,看着高高在上的员外,李毅胸口的怒火几乎要爆炸。 员外满脸怒火的大喝道:“入他娘的,这帮贼种有帮手,给老子打死他。” 不等家丁们上前,李毅掏出腰牌,急声道:“我乃角河堡操守官,谁敢放肆。” 他语速很快,家丁们根本没听清,只有旁边的员外脸色一变。 可员外根本来不及说话,家丁就冲了上去。 李毅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今天他见到太多的不公和黑暗,压抑的戾气让他急需排解。 身体前倾,李毅如同敏捷的雄狮般冲进家丁之中,双手握拳,如同轰炮般夹杂着凛冽的风声,一拳打在一个家丁的胸口。 巨大的力道瞬间将家丁的胸口打得凹陷,断裂的肋骨甚至刺穿了后背,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在喷洒的血水中家丁猛然撞在低矮的院墙上,软绵绵的滑下,睁大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神色。 没有丝毫犹豫,李毅腰身一扭,双拳如同疾风骤雨向着周围的家丁打去。 不断有惨叫哀嚎声响起,一个家丁拔出腰刀,从背后向李毅的腰身砍去。 李毅感知超人,脚步灵动,直接反身抓住他的手臂,在对方惊慌的目光中,直接掰断他的手臂,然后紧握他的手腕,用力一挥,锋利的刀刃直接划过他的脖子, 一条血线慢慢喷洒出血水,刺鼻的血腥味弥漫,一颗人头飞起,无头的尸体一头栽倒,鲜血从他的脖腔处不断喷涌出来。 血腥恐怖的一幕,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等到李毅骤然回头,那张沾染血迹的俊朗脸庞全然没有之前的温和,在杀气腾腾的气势下,如同一个爬出地狱的恶鬼,让在场的人忍不住心脏骤停。 在那双冰冷目光的扫视下,大眼死死抓住赵胜的袖子,双腿打颤的道:“赵胜,这杀神也他娘的太凶了吧。” 赵胜在龙门镇曾经见过李毅出手。 可是再次见到,还是无比的震撼。 他们两个打过仗的都这样,更不要说这帮只会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泼皮无赖。 家丁们被李毅霸道的手段吓得魂风魄散,一个个颤颤巍巍的躲在墙角,唯恐李毅冲上来杀他们。 员外也被吓得手脚发软,他指着李毅,惊恐的道:“大胆,你竟然当众杀人,可知道我女婿是本县典史。” 一场杀戮,让李毅心中的戾气发泄大半。 他重新拿出腰牌,冷声道:“我是角河堡操守官,刚刚拿出腰牌,表明身份,他们竟然还敢动手,本官为了自保这才杀人。” 这时,员外才明白为什么李毅刚刚说话又急又快,原来是给他们埋下这么大的坑。 他指着李毅,又惊又怒道:“你,你不要嚣张,我定然上书告你。” 李毅露出冰冷的笑容,“你不是扬言要打死我吗?既如此,我为自保打死你也是常理。” 听完这句话,员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一帮家丁,逃也似得的离开。 等到院子里重新归于平静,三个被围殴的青壮这才艰难的爬起来。 其中一个年长的拉着两个兄弟跪下来,对李毅磕头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你们受伤太重,还是赶紧治伤吧。” 李毅叫来布颜,吩咐他去请郎中。 这又引得三兄弟叩头感谢。 这时,赵胜带着一个瘦高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大人,这就是王里长。” 王里长刚刚躲在远处,见到了事情的经过。 此刻见到李毅,满脸惊慌,不得擦着冷汗,弓着身子等着问话。 李毅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迹,笑着道:“王里长,你不必害怕。我来找你,只是想问几件事。只不过你先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回事?” 王里长见李毅对自己并无恶意,放下心道:“大人,刚刚离开的是王员外。他是当地大户,不仅拥田千亩,在县城也有两处铺子。前两年天灾不断,这家人断了口粮,眼见要饿死了,就跟着本地贼首王左挂造反了。因为王员外曾欺辱过他家媳妇,于是兄弟三人就带人抢了王员外的粮食,打了他一顿。 如今他们接受招安回乡,王员外就想要报仇,不仅抢夺他们家的东西,占了他们家的田亩,还要打死三兄弟解气,这才有了这事。” 李毅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 村子里的人见王员外走了,都跟着过来查看情况。 整个院子里围了许多人,气的王里长轰了几次,都轰不走。 这时候布颜找了一个乡野郎中过来,可是对方只会配些止血的草药,不会缝针,也不会消炎止疼。 受伤的青壮满脸苦涩的道:“既然没得救,就别救了。这世道,早晚活不下去。” 旁边的老人听了,哀嚎着扑上来哭喊道:“儿啊,你死了让俺们老的小的如何活得下去。” 孩童也在一旁嚎啕大哭。 李毅也顾不上询问王里长,走上前查看了伤势。 一旁的大眼扯着赵胜道:“兄弟,这杀神还会治伤?” 赵胜没好气的道:“看着就行,别这么多话。” “俺是怕他给人治死了。”大眼不服气的低声道。 李毅脱掉染血的外袍,走上前查看伤势。 他们三兄弟虽然看上去伤的重,但因为护住要害,内脏应该没有受损出血。 李毅就让布颜去拿了特制烧酒,给他们清晰伤口。 他则是穿针引线,先帮他们把外伤缝合好。 因为药粉麻布之前给大眼他们治伤用完了,只好用乡野郎中自制的草药,再找了干净的布包扎。 一切处理好,李毅长舒一口气,让人抬他们去休息。 老人拉着孙子,就要跪下来给李毅磕头。 李毅连忙拦住,安抚道:“他们的伤还需要好好养着,你先带着娃娃去照顾。”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点点头带着孩子离开。 看到眼前的大人物不仅打走了王员外,还给乡亲治伤,对待爷孙也是极好的,在场的乡民都大声叫好。 还有两个汉子捧着大碗的面片,要感谢李毅。 李毅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但是让布颜拿出些碎银分给他们。 忙碌到此刻,天色已经黑透了。 这么晚,又没有月亮,夜路也走不了。 王里长就让爷孙收拾间房子,让李毅等人对付着住一晚。 让布颜去抱秸秆铺床,李毅则拉着王里长,在院子里说话。 夜深虫鸣,在微凉的夜风中,院子里十分安静。 李毅看着王里长,开口问道:“你认不认识飞山虎张胜?” 王里长老老实实的道:“自然认得。小人是枣家村的,张胜是张家沟的,就离十多里,张胜有啥事都会跟小人商议。” “那我问你,前几日张胜回清涧,见了什么人?” 王里长想了想道:“当时他回来,小人就叫了几个弟兄一起喝酒。后来俺们又一起去看望了躲进山里的弟兄,之后他留下些银子,就回了角河堡。” 听闻张胜确实没有私下见贼寇有关的人,李毅不由放下心。 “我实话跟你说,飞山虎张胜被人诬陷,与贼寇勾结。我需要你带着当日喝酒,还有躲进山里的人,跟我去榆林为他作证,助他脱罪。” 听闻牵扯到这么大的事情,王里长有些犹豫。 这是赵胜走出来道:“李大人,我跟你去。当时喝酒就有我在,张胜不忘情义,接济弟兄,现在他有难,我怎么也要出一份力。” 说完瞥了一眼王里长。 王里长怎么不明白,赵胜这是在点自己呢。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大人既然说话,小人也愿意去。小人明天就去山里找人。” 李毅点点头,很是高兴。 幸好张胜为人仗义,这些人都愿意为他作证。 不然死无对证,谣言满天飞,自己还真没有多少办法救他。 既然事情解决,那么就剩下王里长明天去找人。 几人又闲谈一会,就回了茅草屋,躺在厚厚的秸秆上睡觉。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毅突然听到一些声响。 等他反应过来,只见院子里几处茅草屋都已经着了火,有人正不断往自己所住的草屋扔火把,抛撒火油。 李毅慌忙爬起来,大喊道:“有人放火。” 他的警示声叫醒了正在睡梦中的众人。 没有丝毫犹豫,李毅拉着最近的布颜和赵胜,就向着门外冲去。 而大眼等人也紧跟在后。 刺鼻的烟雾顺着鼻子灌入,李毅剧烈的干咳,在炽热的火焰灼烧下,狼狈的趴在院子里。 第175章 夜晚杀戮 这几日本就雨水少,草屋干燥,再加上有火油助燃,大火燃烧的非常快。 要不是李毅感知超人,觉察到了不对,醒过来提前预警,怕是就会被大火吞没。 就在几人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时候,赵胜突然指着一处房屋,大喊道:“老人和娃娃还没跑出来。” 李毅瞪大眼睛看着宛如火炬的草屋,来不及多想就冲了上去。 但是火势蔓延得太快,巨大的火舌喷出,刚冲上去的李毅就被大火点燃了头发。 忍受着大火的灼烧疼痛,李毅翻身滚在地上,打灭燃烧的头发,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木,继续冲上去。 他大吼一声,用力挥舞长木,撞开燃烧倒塌的门梁,顶着大火往里冲。 可是火势太大了,没有防火衣,甚至连打湿的棉被都没有,李毅只靠着血肉之躯,根本冲不进去。 在火焰的灼烧下,李毅咬紧牙关想要找人,但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呛鼻的浓烟更是让他喘不过来气,只感觉头脑发晕,皮肤已经多处烧伤,最后再也坚持不住,只能退了出来。 等到他被布颜抬到院子里,剧烈的咳嗽,整个人才恢复过来神志,望着完全被大火吞没的草屋,只觉得全身虚脱,无力的躺在地上。 三个青壮被赵胜和大眼救出来,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想要冲进大火,救出亲人,可是被死死拉着。 最后他们只能无力的跪在地上,双手抓着泥土,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那哭声要多凄厉有多凄厉,要多悲愤就有多悲愤。 “是王员外,一定是他,我要杀了他。” 一个青壮反应过来,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去报仇。 赵胜连忙拦住他,“你的伤还没好,连路都走不了,更不可能杀得了人。” “报仇,我要报仇。” 青壮表情如同恶鬼,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吼。 沉默的李毅站了起来,他走到青壮面前,将他按在地上,一字一顿的道:“这个仇我帮你报。” 青壮缓缓抬起头,看着李毅坚定的表情,双眼突然涌出泪水,像是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一旁的布颜连忙道:“大人,你去杀人可是重罪。” 李毅环视院中的众人,冷声道:“今晚杀人的是他们三兄弟,他们为亲人报仇,天经地义,你们说是不是?” 赵胜首先反应过来,立刻道:“大人说的是。王员外放火杀人,三兄弟死里逃生,杀了他,天经地义。” 李毅冷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有警告,也有威胁。 这下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承认。 李毅吩咐道:“你们带着三兄弟离开这里,往西走逃进山里,我稍后会找你们。” 说完叫上布颜,两个人骑着马离去。 黑暗中,布颜如同穿梭的野狼在夜幕中兜转,很快就看到了远处闪动的火光。 一声清亮的哨声,李毅纵马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紧追上去,很快就离火光只有一里远。 这帮人正是放火的家丁。 他们白天在李毅手里吃了亏,于是密谋晚上偷偷放火,想要烧死所有人。 如今得手,他们匆匆往回跑。 李毅这次没带虎牙枪,抽出马背上的雁翎刀,追着这些纵火家丁。 “嗖……” 黑暗中,一声箭矢射出的响声。 一个奔跑中的家丁惨叫一声,捂着胸口的箭,摔倒在地。 就在家丁们惊慌的左右张望时,马蹄声突然响起。 黑暗中,一匹雄壮的战马撕破夜幕,宛如从地狱中奔驰而来。 在电光火石之间,马背上寒光闪动,一个家丁就被砍断了头颅,断头处喷涌着鲜血,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鬼啊。” 看到这残忍的一幕,家丁们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无比恐惧的四处奔逃。 可是无论他们跑到哪里,都会听到箭矢射出的声响,每一次都会有家丁惨叫着扑倒在地。 而那鬼神般的骑手,更是如同鬼魅一般,紧紧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每一次马蹄声加快,都有一个家丁被砍去头颅。 黑夜,树林中,草丛中,山沟里,无论他们如何逃跑,躲藏,都逃不过李毅的眼睛。 在不间断的追杀下,这次来的七八个家丁全都被杀的一干二净。 到死,他们都身处在恐惧中,绝望挥之不去,如同梦魇般将他们逼得快要发疯。 在死亡的瞬间,他们都感觉是一种解脱。 王家大宅。 王员外正在四个豆蔻少女的服侍下沐浴。 白天他被李毅残暴的手段吓得失了禁,尿湿了裤子,回来之后怀恨在心,指使家丁去报仇之后,就连忙沐浴更衣。 水雾缭绕之下,他色眯眯的盯着四个满脸畏惧的少女,忍不住舔了舔嘴角,胖胖的脸上闪过一丝淫荡的笑容。 连年天灾,那帮贱民活不下去,可他却越过越滋润。 不仅靠着放贷和买田获得了大量财富,还买了许多奴婢服侍自己。 这四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是他五天前从讨饭的流民手里买来的,一个人只花了五斗麦子,比一头臭烘烘的山羊还贱。 看着胆怯畏惧的少女,王员外脑子里浮想联翩。 打算不必怜香惜玉,狠狠玩弄几日,就算玩死了,再去买些奴婢就是了。 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又娇又嫩的逃荒女人一抓一大把。 就在他刚想有所动作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声响。 他还以为是家丁回来了,连忙大叫道:“狗日的,事情办成了没有?”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东西被直接抛过来,落在了浴桶里。 王员外低头一看,一颗满是鲜血的人头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一声惨叫,王员外屁滚尿流的钻出浴桶,抬头一看,浑身浴血的李毅正站在门口,眼神冰冷的望着自己。 他吓得魂飞魄散,猛然拽过来一个少女推向李毅,光着身子就想跳窗逃走。 少女尖叫着扑倒在地,李毅脚步一点,整个人飞跃而起,拦在了窗户前。 王员外在地上一滚,脚步打滑,连忙手脚并用,像是猪狗般向着大门冲去。 生死之间,他的潜能被逼了出来,动作很快,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 但同时,刀锋夹杂着破风声袭来,干净利落的划过他的脖子。 “噗嗤……” 肥头大耳的人头飞起,无头的尸体还奔跑了两步,才一头栽倒,鲜血夹杂着黄色的油脂抛撒而出,场面又腥又臭,让人恶心。 这时,护院家丁纷纷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王员外被杀,一个个满脸惊恐。 只有一个长相刻薄的妇人尖叫一声,指着李毅大吼道:“谁给我杀了他,赏赐五亩田地,两个女人。” 护院家丁脸上闪过贪婪,举着兵器杀过来。 李毅飞起一跃,右臂一挥雁翎刀,将一名家丁开膛破肚。 然后冲进人群中,寒光闪烁,雁翎刀挥舞的密不透风,只是片刻间,就有数人被砍下手臂,砍断脚踝,哀嚎的求救。 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剩下的家丁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逃。 可是一旦他们离开院子,就会有箭矢从高处射来,洞穿他们的胸膛。 刚刚无比凶狠的妇人吓得呆住了,眼睁睁的看着李毅用刀刃割断受伤家丁的喉咙,如同闲庭漫步却充满残忍的美感,只觉得心底涌出一股寒意。 等到最后一个惨嚎哀求的家丁软绵绵的躺在地上,妇人腿脚发软的跪在地上,抬起头哀求的看着李毅。 院子外不断传来逃跑家丁的惨叫声,妇人疯狂的给李毅磕头,一张涂满脂粉的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 被她称为贱货的婢女。 藏在地窖里的两万两银子。 甚至是她皱巴巴的身体。 只要李毅肯放过她,她什么都付出。 李毅只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妇人嘴里的哀求变成了咒骂,那双满是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可怜的表情也变成了厌恶和仇恨。 刀尖刺入她的胸口,李毅凝视着她的眼睛,将刀尖刺入她的胸口,最后那张脸上只剩下痛苦和对生的眷恋。 布颜从房顶上跳下来,静静的站在一旁。 李毅声音冰冷的道:“去找辆马车,将地窖里的箱子搬上去,然后放火烧了这里。” 布颜恭恭敬敬的退下,去找了马车。 因为没有时间搜刮,李毅只能按照妇人给的位置,打开地窖的入口,将王员外囤积的银子铜钱运走。 为了尽量减少痕迹,他又和布颜从东西两面开始放火。 王员外用来烧死李毅等人的火油,最后也成了烧掉他大宅的帮凶。 最后在巨大的火势照耀下,李毅和布颜离开王家大宅,一路向西。 黎明时分,按照之前的约定,李毅在西面一处山沟里找到了赵胜等人。 李毅没有停留,直接让王里长带路,一群人去往山里更深的地方,寻找飞山虎见过的好友。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众人才沿着土路翻过两个山坡,然后在山中找到一片简陋的草屋。 李毅本以为只是三五个人躲进山里,如今才发现,这里零落的建了十几座简陋的房屋,住在这里的人加在一起大概有七八十人。 赵胜解释道:“官府连年加税,田多地肥的还能勉强支撑,可田少地贫的每年收成,连税都交不起。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弃了田地,跑到山里当黑户,这样能够不交税赋,勉强不饿死。” 李毅点点头,在王里长的指引下见到两个壮汉。 “李大人,他们就是飞山虎所见之人。”王里长介绍道。 李毅还未说话,两人就跪了下来,叩首道:“大人,我们曾经是你手下的辅兵。王里长将事情跟我们说了,我们愿意帮飞山虎作证。” 李毅点点头道:“你们受苦了。等到事情结束,若是你们愿意,可以重新加入我麾下。” 两个壮汉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李毅有些惊讶。 其中一人道:“大人,你爱兵如子,跟着你我们自然愿意,可是你手下到底是官兵。飞山虎和我们说过,当官的看不起我们降寇,我们降寇也不服官兵,双方本就是两路人。若不是为了不辜负大人,他也不愿做官兵,所以我们更愿意留在这里。” 李毅沉默不语。 他没有想到,飞山虎居然是这个想法。 他看向赵胜等人,问道:“你们愿不愿意加入我麾下?” 没想到众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赵胜出口道:“大人,你是好官。可是天底下的恶官太多了,我们吃过这些恶官太多苦头,没有人不恨他们。我们宁愿在乡野里讨食,也不愿为了这群贪官污吏卖命。” 旁边的大眼等人全都点头认同。 很显然,他们对大明官府,大明朝廷已经心灰意冷,彻底失去了信任。 这代表着大明官府的公信力完全丧失,百姓视官府如仇敌,如贼寇。 既然如此,李毅也不愿意强求。 他让布颜将马车上的箱子搬进来,然后指着箱子道。 “既然你们不愿加入官兵,我也不强求。如今无论是官府还是大户,对降寇都是喊打喊杀,极尽迫害。他们其中许多人还曾是我麾下辅兵,所以我想拜托你们招收降寇,并且救济饥民,这里有两万多两银子,就交给你们了。” 听完李毅这番话,在场的人都不由潸然泪下。 赵胜等人更是跪了下来,对着李毅叩头。 李毅连忙扶起他们。 赵胜感激道:“当初在龙门镇,大人就对我们宽厚仁爱。今日更是舍弃重金,救我等人人喊打的降寇,如此重情重恩,我等实在无以为报。” 李毅陆续扶起他们,开口道:“乱世中更应该同舟共济。如今世道艰难,你等安心在此救济饥民,安置降寇,不要轻易从贼。今后若有变故,我会派人来见你们,只请到时你等能勠力同心,助我一臂之力。” 其余人都没有多想,纷纷躬身拜道:“今后大人有令,我等愿效死命。” 只有赵胜眼神明亮地望着李毅,只觉得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觉察到这句话背后的野心和谋算。 第176章 走投无路和抚台张梦鲸 现在人证都找齐了,事情也安排妥当,李毅也放下心来。 众人忙碌了一夜,都有些困倦,李毅就让他们各自去睡下。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简单吃了些东西,李毅就要带他们返回榆林,给飞山虎张胜作证。 至于受伤的王家三兄弟,他们伤势还很重,李毅就将他们留下来养伤。 为了有足够的人证支持,李毅不仅要赵胜和王里长陪同去一趟,还要将两个壮汉带走。 这样一来,就不能像来时快马加鞭,所需时间要久一些,自然要快些赶路。 一群人下了山,走到了傍晚才重新回了枣家村。 刚刚进了村子,就有两个衙役找了过来。 他们一把站住王里长,怒声道:“老王头,你昨晚去了哪里?有人说你和一帮外乡人走的很近,有没有这回事?” 王里长吓得腿脚打颤,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说的外乡人可是我?”李毅说这话走了上来。 两个衙役见到李毅,就是想见鬼一样,吓得连连后退。 其中一人赔笑着道:“李千户,你如何在这里?” 李毅冷声道:“昨日来枣家村的外乡人,只有我。你们问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衙役浑身颤抖的道:“大人,昨晚隔壁王员外家中发生惨案,不仅王员外被砍了头颅,十几个护院,包括他的发妻都被杀死。此案已经惊动了州县,县尊特派我们来调查。” “那你们调查出什么没有?” 衙役满脸大汗,指着不远处的茅屋道:“我家典史在那边休息,李千户可以问他。” 躲在茅屋内的典史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衙役,这才擦着冷汗走上来。 “李千户,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李毅冷哼一声道:“我有公务在身,要带王里长和一干人去往榆林。你们如果没什么要问的,我待会就走。” 典史心中着急,壮着胆子道:“李千户若是不着急,可否顺路去一趟县衙?”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 典史吓得浑身颤抖,自己就不该多问,这样的杀神怎么可能答应。 “既然是大案,我可以陪你去一趟,但不会有太多时间。” 典史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想到李毅竟然会答应。 李毅先是让王里长回家安顿好妻子,然后又掏出来十两银子,让他派两个乡民去入殓昨夜被烧死的爷孙。 事情处理妥当,就让典史带路,一群人向着清涧县城走去。 到了清涧县城,李毅根本不让赵胜、王里长等人进城。 而是让他们在城外落脚,自己只带着布颜,跟着典史去县衙。 县衙门口,李毅对着布颜点了点头,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清涧知县早就坐在正堂,一身官威的等着。 见李毅进来,一拍惊木,两边衙役齐齐呼喝,气势十足。 清涧知县指着李毅,大喝道:“李千户,昨日有贼寇杀死王家沟王员外等人十七口,此案与你有没有关系?” 李毅冷冷一笑。 昨夜他和布颜联手,将王家大宅露面的人杀的干净,后来又放火烧了现场,既无人证见过他们,也无物证,他根本不怕。 “我听不懂县尊这些话什么意思?”李毅冷冷道。 清涧知县大怒道:“昨夜有人说你和王员外发生了冲突,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有这回事。王员外指使家丁围殴降寇,眼见就要打死人,我就出手阻拦。”李毅淡淡的道。 清涧知县急声道:“可是有人见李千户打死了人。” 李毅连声冷笑道:“县尊,当时我出面救人,出示了腰牌。可是王员外连同家丁置之不理,对我这个朝廷命官动手,此乃违逆乱上,十恶不赦之罪。局面紧急,我为了自保杀人,是律法允许的。后来放过王员外及剩余家丁,已经是极为宽仁,有何不对?” 李毅一句话顶的清涧知县说不出话来。 杀害朝廷命官,确实是十恶不赦之罪。不仅案犯要杀头,妻儿父母,三代之内,都要连坐。 李毅不要说只杀了对自己出手的家丁,就是当场将王员外杀了,也无人能说半点不对。 这可是大明官员的禁忌。利益相同,谁也不想看到有人敢随意对官员下手。 清涧知县死死盯着李毅,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尖声道:“李千户白天与王员外生了冲突,夜里王员外一家就被杀尽,这天底下难道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李毅面无表情道:“巧与不巧与我无关。此案我也会写下陈情,递交给兵备宪司、巡抚衙门,将事情前因后果解释清楚,防止小人陷害。” 小人? 清涧知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哪里听不出来,李毅这是在骂自己。 他怒火熊熊,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敢上书陈情。李毅,你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王员外一家就是被你所害。” 李毅骤然抬头,一双眼睛冰冷的盯着清涧知县,冷声道。 “县尊,你既无真凭实据,又无人证指认,凭什么乱下结论?王员外侵占百姓田地你不管,抢夺降寇家产你不管,指使家丁殴打降寇你也不管。 你端坐县衙大堂,不主持公道,反而串联大户欺压降寇,抓捕上告的百姓,种种不法乱行,我必将上报总督杨大人,治你奉行不公,贪污不法,破坏招抚大计的罪名。” 李毅声音洪亮,一声声罪名如同雷霆震耳欲聋,惊的清涧知县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满是惊恐。 他浑身乱颤的指着李毅,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典史引着一个文官走了进来,禀报道:“县尊,绥德知州马大人来了。” 因为延绥官兵豪横不法,又有诸多军事调遣,所以明朝在延安府和清涧县之间,还设有绥德州管辖各县。 绥德知州马大人正好来清涧县巡视,路上接到王家沟一员外一家十几口被杀的公文,凶徒还是个边军千户,立马赶了过来。 他刚刚已经从典史那里问清楚了案情,如今进来,见到剑拔弩张的场面,眉头一皱。 见到自己的上官来了,清涧知县连忙迎上去,躬身行礼道:“马大人,下官正在问话,这才未能远迎。” 马大人点点头,笑着道:“出了这等大案,自然是焦头烂额。” 说完走到李毅面前,上下打量他道:“这位可是李千户?” 李毅抱拳道:“马大人,我正是角河堡操守官李毅。” 马大人笑着点点头,“之前就听闻,李千户英雄少年,不仅击败南侵的鞑子,还助洪参政剿灭贼寇王左挂,深得制台大人的器重。” 听闻李毅和三边总督杨鹤真有干系,清涧知县愣在原地,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他还以为李毅是吓唬自己,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若是自己收受大户贿赂,迫害降寇的事情被制台大人知道,那后果…… 想到这里,他脚步踉跄,竟然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的典史衙役连忙去扶,场面有些混乱。 马大人不满的看了一眼,将李毅拉到一边,低声道:“李大人,清涧知县不知轻重,本官已将公文压下。具本官了解,当晚王家沟野外还有几具不知身份的尸体,想来必是贼寇。此案干系重大,本官想如今贼寇四起,定然是他们杀害王员外一家,与李千户没有半点干系。” 李毅有些诧异的看着马大人。 对方笑着道:“李千户若是愿意,本官这就重写公文,只是还请统一口径,避免出了岔子。” 这样的结果对李毅来说很好。 他点头道:“我还要带人去榆林,马上就动身。这里的事情,还请马大人处置。” 马知州听闻笑容更盛,点头道:“李千户放心,此事包在本官身上。” 两人又闲聊两句,李毅告辞离去。 他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和布颜去车马行租了两辆马车。 清涧离榆林百里,李毅和布颜可以骑马,但是王里长和赵胜等人不能一直走路,还需马车代步,也能快些。 就在李毅在车马行谈价的时候,马知州去了后堂,见了刚刚清醒的清涧知县。 他有几分气急道:“你可知这李毅的底细,竟敢不问证据拿他顶罪,此案我已和他谈妥,你快些修改公文,我也好快点定案。” 清涧知县也是追悔莫及。 他若是知道李毅真和总督杨大人有关系,绝对不会招惹。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好请马大人下去歇息,连忙找了心腹随从去见李毅。 等了小半个时辰,随从跑回来,禀报道:“老爷,李千户说他只会据实禀报,五千两银子的银票,也退了回来。” 清涧知县呆若木鸡的躺在椅子上,只感觉天都塌了。 但是半晌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凶狠,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随从,声音嘶哑道。 “既然不让本官活,那别怪我不客气。你去通知惠家派来的人,在清涧北去的路上埋伏起来,必要截杀李毅。” 随从骤然一惊,浑身颤抖的道:“老爷,截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清涧知县跳起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状若恶鬼道:“李毅不死,老爷我就完了。告诉惠老二,我倒了,他们那些脏事恶事也会抖搂出来,不想被杀头抄家,就给老爷我下死手。” 清涧县城,李毅租了马车,去城外找到了赵胜等人。 因为事情紧急,众人直接北上赶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太阳西斜,天地间笼罩在昏暗之中,只有远处绚烂的夕阳,映衬着灰蒙蒙的天空。 眼见着天快要黑了,众人就打起火把,一边赶路,一边寻找露营的地方。 在下了一道山坡后,终于在一处缓坡旁找到一个石头垒成的废弃羊圈,可以靠着羊圈挡风,住一晚。 条件简陋,好在大家都不是养尊处优的人,直接燃起了篝火,烧水煮饭。 两天的遭遇,让他们之间也多了几分交情。 大家谈天说地,吃了烤热的面饼,喝了些水,陆陆续续缩在羊圈石墙下睡觉。 篝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风中摇曳,散发着昏暗的火光。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一群人缓缓的聚拢过来,眼睛凶狠的盯着缓坡下的李毅等人。 “你们是在找我吗?” 突然一人从黑暗中站起来,手持腰刀,冷冷的道。 凶徒们吓了一大跳,他们根本没想到,自己偷偷靠近,身后居然跟着一个人。 为首的惠老二首先反应过来,大喊道:“不管了,杀光他们。” 随着喊声,一道寒光伴随着弓弦声从远处射来。 惠老二反应极快,一个翻滚,箭矢擦着他的脸庞钉在了地上。 死里逃生,他刚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尾随他们的人杀进了人群。 寒光快如闪电,一个手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头颅就被一刀砍飞,骨碌碌的滚到惠老二的面前。 望着神情灰暗的手下,惠老二吓得魂飞魄散。 而同时,李毅身形如燕,在凶徒中兔起鹘落,只是片刻时间,就杀死了七八人。 黑暗中,许多凶徒只听到身边不断传来同伴的惨叫声,一个个满脸惊恐的四处张望,可怎么也找不到敌人的身影。 这些人虽然比王员外的家丁强些,但在杀神转世般的李毅面前,根本撑不住一招。 李毅如同猛虎闯入羊群,左劈右砍,每一刀都带走一人的性命,杀气腾腾的势不可当。 只是片刻间,三十多个凶徒就被李毅杀死大半,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吓得剩下的人双股战栗,差点尿出来,头也不回的四散奔逃。 李毅没有追赶。 黑暗中,布颜如同鬼魅般紧紧跟着他们,手中弓箭如同索命的钩绳,不断有凶徒被一箭射中胸膛,惨叫着扑倒在地。 在惨叫声中,逃跑的凶徒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倒在地,很快全部被射杀。 布颜如同老练的猎手从黑暗中走出来,抽出胸口的匕首,缓缓走到每个被射杀的凶徒面前,毫不留情的隔断他们的喉咙。 清凉的夜风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吹拂着布颜的头发,那黝黑深刻的脸庞,充满了专注和无情。 眼看着自己带来这么多手下,一盏茶功夫被两个人杀的干干净净,惠老二吓得大小便失禁,像是看恶鬼一样望着李毅。 李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上前用刀背敲晕了他,然后提着走下山坡。 这时候,王里长等人才迎了上来,神情中充满了畏惧。 只要赵胜不甘的道:“大人,何不让我等也跟着杀敌?” 李毅将惠老二扔在一旁,笑着道:“等给飞山虎做完证,有的是你杀的。去将人绑起来,再打扫战场。” 赵胜闻言大喜,连忙带着两个壮汉离去。 只有王里长战战兢兢的躲在一旁。 短短两天,他见到了太多的血腥和杀戮。 去的时候两天,回来用了三天功夫。 李毅路上只在碎金镇和角河堡停留片刻,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到了榆林。 这次他先去找了史可法,然后和他一起去了兵备宪司。 史可法如今是管粮通判,负责赈济饥民的事务,整个榆林都知道他是制台杨大人的人。 这次兵备宪司看门的老头没有为难他们,直接进去通报。 不一会,纪先生就出来道:“两位大人,兵宪大人去了巡抚衙门。你们既然是为了给飞山虎脱罪,可以直接领着人贩去那里,到时候自然有抚台大人和兵宪大人主持公道。” 好在延绥巡抚衙门也在榆林,一群人直接穿过两处街道,到了衙门口。 自然又是门房通报,好在没一会,就有人领他们入内,说抚台大人要见他们。 如今的延绥巡抚是张梦鲸,他在地方为官多年,有几分才干。 但如今已经快六十岁了,加上延绥局势混乱,鞑虏叩边、贼寇劫掠、饥民闹事,让这个老人心力交瘁,身体一直不好。 李毅和史可法一步步向着堂上走去,而赵胜等人,则要在门房等候召唤。 信步过了仪门,走入正堂中。 只见一名绯袍大员端坐在正堂,兵宪王环则陪坐在下手,旁边还有十几名青袍官员。 几位官员官服上绣着各种补子,帽翅轻颤,神情肃穆的静静坐立,聆听着抚台张梦鲸和兵宪王环说话。 李毅抬头打量延绥巡抚张梦鲸,见他头发花白,身材消瘦,却仪态庄严,不怒自威。 只是脸颊有些凹陷,不时清咳几声,看上去身体确实不好。 史可法首先迈步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下官管粮通判史可法,拜见抚台大人。” 张梦鲸转过他,看着史可法点点头道:“通判,最近延绥饥民能够果腹,你功不可没,本抚台已经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史可法连忙道:“抚台大人亲政爱民,体恤百姓,下官只是听令行事罢了。” 张梦鲸抚须微笑道:“通判谦逊爱民,实乃我大明良臣。” 这时李毅也走上前道:“属下角河堡操守官李毅,拜见抚台大人。” “你就是李毅。” 张梦鲸打量,见李毅剑眉星目,神态沉稳自有几分气概,不由赞叹道:“本抚台几次听闻你的大名,无论是洪参政还是制台大人,对你都推崇有加,如今看来,果真少年英雄。” “多谢抚台大人夸赞。” 第177章 飞山虎脱罪和血腥震慑 张梦鲸温声道:“王兵宪已经与我禀报飞山虎张胜勾结贼寇一案,此事关系到制台大人招抚大计,影响重大,本抚台正欲调遣人手调查。” 李毅躬身道:“禀报抚台大人。属下已经亲自去往清涧一趟,今日刚刚返回,经过调查,飞山虎张胜勾结贼寇纯属子虚乌有。” “哦?你详细说来。” 李毅解释道:“当初飞山虎张胜被任命管队,向属下请求回乡探亲。经过调查,他回乡之后先是和家乡里长喝酒闲谈,得知有介绍招抚的弟兄被官府大户逼进山里,第二天去往山中看望,见他们过得穷苦,还留了银两,当天就返回了碎金镇。” 张梦鲸点点桌案,徐徐道:“这些可有人证物证?” “属下带回来了当地里长以及降寇,就在门外。” 张梦鲸扭头看向王环,轻声道:“王兵宪,既然人证就在门外,那我等听一听可好?” 王环欠身拱手道:“全凭抚台大人做主。” 很快,王老师、赵胜还有两个山中壮汉被带了上来。 看到这么多官,他们都双腿打着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叩头。 无论气勇血勇,在天神般的权威大势面前,都被碾成齑粉。 当初荆轲杀人而不改色,何等英雄豪迈,可是面见始皇帝却惊慌如小兽,原因自然是面见皓月,才知自身渺小。 好在张梦鲸态度和蔼,出言宽慰,赵胜等人才冷静下来。 此案是兵备宪司的案件,自然有王环来问话。 他不怒自威,让赵胜等人自报身份,还派人验了身贴。 见身份没有假冒后,再宣讲欺骗官员问话的惩处办法,然后开始问话。 赵胜等人战战兢兢的回答。 王环这才对着张梦鲸拱手道:“抚台大人,下官问完话了,看来此案确实是诬告。” 张梦鲸点点头,“既是诬告,那飞山虎张胜确属无罪,应当立即释放。而诬告之人,要拿下问罪。” “下官遵命。” 张梦鲸这才转头看向李毅,笑着道:“李千户,短短数日你就查清案情,避免事态发展,影响制台大人招抚大计。本抚台会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李毅所为皆是为了救下飞山虎,没想到还能立功。 他连忙道:“多谢抚台大人。” 官场就是这样,没人管没人问那就一直拖下去,可若是有大官过问,只是转眼间就能审理清楚。 好在今日有张梦鲸主持公道,不然再去请王环主持公道,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王环让兵备宪司的人领着李毅去放人。 重回昏暗脏臭的牢房,李毅快步找到飞山虎所在的牢房,让牢头打开牢门。 只是五六日未见,飞山虎身上已经添了多处伤痕。 特别是屁股上的杖刑,看上去下了死手,屁股血肉模糊,伤口已经溃烂,散发着恶臭。 飞山虎奄奄一息的趴在草席上,身下铺着李毅的外衣,已然没了意识。 李毅骤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无比冰冷的望着牢头,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牢头被吓了一跳,低着头眼神躲闪。 “案件还未有定论,是谁下的死手?” 牢头惊慌的道:“大人,案犯下狱都是要用刑的,没有人下死手。” “好,好,好,看来当初我警告你的话,你已经忘了。” 李毅死死盯着牢头,胸膛里的怒火再也难以压抑,一把抓住他的脖颈,咆哮道:“不要以为有人能保得了你,敢害我的兄弟,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说完,看着跟进来的布颜道:“去请城里最好的郎中。” 史可法立刻道:“拿着我的名帖去请首善堂的赵郎中,他擅长治伤。” 李毅脱下外衣,将飞山虎盖起来,然后将飞山虎抬出去。 这时候纪先生赶来,看到这一幕,面无表情的道:“旁边的厢房还空着,你们可以去那里治伤。” 一群人将飞山虎抬进去,撕开肮脏酸臭的衣服。 只见他身上满是伤痕,几处已经溃烂流脓,恶臭夹杂着血腥味,整个人像是一团烂肉一样。 一刻钟后,一个中年郎中匆匆赶来。 赵郎中看了看伤口,惊声道:“这伤的也太重了,怕是难以救活过来。” 李毅拽住他,坚定的道:“还请先生尽力治疗,救活他,我必有重谢。” 赵郎中犹豫片刻,叹息道:“他身体虚弱,伤口溃烂,眼下只能用利刃刮掉烂肉。钻心疼痛,怕是他撑不住会活生生的疼死啊。” 李毅心中一颤,咬牙道:“不管怎么样,都要治。” “那还请大人出去等候。” 一群人出了厢房,就见首善堂伙计要了热水、绳索,将房门紧紧关闭。 不一会,李毅就听到厢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就算活生生的疼晕过去,再次下刀,也会又活生生的疼醒。 想到没有打麻药就要用小刀一刀刀的在身上刮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毅心中就毛骨悚然。 但是为了飞山虎的命,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过了好一会,首善堂伙计端着一个铜盆出来。 盆里满是从飞山虎身上刮下来的几斤碎肉,腥臭的血水混杂着烂肉,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吐了起来。 李毅强行压住恶心,走进了屋内。 赵郎中正在给飞山虎包扎,见到李毅进来,叹息道:“此人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硬生生挨了过来。只不过是死是活,只能交给天意了。” “多谢先生,晚些会有人送一百两银子去首善堂。” 李毅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厢房。 他来到纪先生面前,满脸恨意道:“纪先生,那个牢头串通他人谋害我手下管队,可否将他交给我?” 望着浑身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李毅,纪先生咽了咽口水,压下颤抖的手勉强笑道。 “既然是个内贼,那自然可以。只不过到底是兵备宪司的人,还请李千户在这里解决。” “多谢了。” 李毅阴沉着脸,带着布颜去了地牢。 牢头满脸惊恐的望着李毅,还想说话,就被扼住了喉咙,然后像是死狗一样,被李毅拖到了刑架上。 “大人,大人,求求你。” 牢头吓得大小便失禁,哀嚎着求饶。 可是李毅根本不理会,直接抽出铁签扎进了他的指甲里。 十指连心,牢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些刑具有一天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等到双手插满铁签,牢头就被极致的痛苦折磨的再度大小便失禁。 他满脸绝望的望着李毅,张张嘴想要求饶,可是嗓子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就不该收那笔银子,不该招惹这个疯子。 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他的脚背上,凄厉高亢的哀嚎声传遍了整个地牢,所有囚犯都全身颤抖的缩着身子,脸上满是恐惧。 过了一刻钟,李毅这座喷发的火山才渐渐熄灭,整个人犹如一块冰冷的岩石,从地牢中缓缓走出来。 纪先生心惊胆战的走下地牢,看到牢头表情狰狞恐怖,如同一块烂肉挂在架子上。 他被眼前的惨状吓了一大跳,惊恐的爬出地牢,想要离面前的地狱远远的。 等到王环从巡抚衙门返回,让人叫他的时候,纪先生依然没回过来神。 他脸色苍白,脚步虚软的去了书房,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王环眉头一皱,不满的道:“出了什么事?” 纪先生压着心头的恐惧,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王环听完之后也有些心慌。 过了好一会,他忍不住道:“这个李毅太过心狠手辣。本官本就不想和他作对,你将检举者是谁告诉他,结个善缘,今后不要招惹这种杀神。” 纪先生也心有余悸的道:“可是艾家那边怎么办?” 王环恨恨的道:“告诉艾家,再想对付李毅, 得加钱。” 当天晚上,当李毅得知了检举者的名字后,没有丝毫惊讶。 这些事情,全都是周云开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分化碎金军上下。 拿了兵备宪司的公文,李毅让布颜返回角河堡抓捕周云开,可惜周云开早就得到消息,提前逃走了。 这次的事情牵扯到对降寇的迫害,影响了杨鹤的招抚大计。 就算周云开是都指挥佥事,有艾家撑腰,他也知道自己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第二天,布颜从角河堡赶了回来。 没能抓到周云开,他有些失望。 不过李毅倒是乐意看到这个结果。 如果周云开被兵备宪司缉拿,那自己还不好对付他。 既然他畏罪潜逃,那么自己就有机会报这个仇。 过了两天,飞山虎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李毅打算将他运往碎金镇疗伤。 眼下出了这么多事,他也顾不上赵胜等人。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留下当官兵,李毅就给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让他们赶着马车,结伴返回清涧。 赵胜等人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答应李毅,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他们一定会赶来帮忙。 等到送走他们,史可法从大户手中借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让李毅带着飞山虎返回碎金镇。 一路操劳,等到李毅到达碎金镇,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高小甲通过收买艾家家丁,找到了周云开的藏身之所。 第178章 计划刺杀和火铳锻造加快 将飞山虎交给秀娘照顾后,李毅去了碎金酒楼。 刚进去,高小甲和李过就迎上来。 “周云开在什么地方?”李毅问道。 李过看着高小甲道:“高胖子,你快跟师傅说。” 高小甲连忙道:“师傅,我在艾家的内应透露,三天前艾家大宅收拾了一个小院,有人住了进去。她找机会去伺候,发现是一个中年男人,面白短须,我就猜测可能是周云开。” 李毅点点头,时间和外形都对得上,高小甲的猜测应该没错。 “你那个内应可不可靠?” 高小甲笑着道:“自然可靠。而且师父你也认得她。” “我也认得?” 李毅微微一愣。 自己在艾家并无什么旧识,若要说认识,那只有卖身艾家的苦命女子福娟。 之前自己和艾家交恶,福娟曾经传递过消息。 只是后来自己做了官,先后有洪承畴和杨鹤做靠山,艾家不敢直接针对,两人之间也断了联系。 没想到她现在被高小甲收买,成了自己在艾家的内应。 “如果我要杀掉周云开,有没有办法不惊动任何人,混进艾家。”李毅问道。 高小甲摇头道:“官庄城墙太高,又有乡兵把手。艾家外松内紧,家丁防备森严,很难混进去。” 一旁的李过不解道:“师父,既然周云开是朝廷案犯,何不通知兵备道闯进艾家抓捕他?到时候人赃并获,艾家也将大祸临头。” 李毅敲了他的额头一下,没好气的道:“官府漏得像筛子,没等我们闯进艾家,周云开早就逃了。再说艾家树大根深,一个小小的周云开,还扳不倒他们。” “可是我们也没法闯进艾家杀掉周云开啊。”李过沮丧的道。 李毅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教训道:“杀人哪有那么简单,此事要好好谋划,最好摸清艾家大宅布局。” 说完看向高小甲道:“你找几个版筑匠人和画工,按照福娟描述画出艾家大宅的布局,然后和李过几人找出潜入的方法,务必做到详尽无误。” 高小甲听到李毅的吩咐,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查探情况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自己今后加强情报调查,定要像师父所言,做到务必详尽。 这件事李毅就交给了高小甲和李过,他则返回居所书写呈文,上报给三边总督杨鹤。 这次他去往清涧,拉拢了赵胜、大眼等人,让他们招收降寇,救济饥民,算是培养了另一支力量。 可是根据清涧降寇的情况可以猜测,其余各地降寇的日子怕是也无比艰难。 回想此次清涧降寇悲惨遭遇,李毅心中颇有几分不忿。 降寇从贼大都是因为活不下去,实际上他们不想从贼,更不想和官府作对。 所以杨鹤主持招抚后,他们纷纷接受招安回乡。 可是他们想回家过安生日子,官府却眼馋他们身上的金银,大户想侵占他们的田宅,更不要说错过农时,今年又大旱,粮价飞涨,无粮无产。 他们回乡根本没有活路。 若无朝廷赈济,官员庇佑,可想而知,不管是降寇,还是饥民,怕是每日都有成百上千人凄惨身死,化作黄土。 而眼下能够救这些百姓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三边总督杨鹤。 李毅在呈文中极力阐述降寇如何被迫害,这样下去对招抚是毁灭性的。 他劝说杨鹤乱世用重典,严惩欺压降寇的官绅大户,以侵占田亩,隐匿诡寄田产为由,向大户征粮征税,救济饥民,减赋安民,重建有力的赈灾策略。 西北百姓太苦了,李毅只希望自己能多救一些人,特别是那些勇于反抗的降寇。 这些人,可都是自己今后造反最好的支持者,最大的兵源。 想到历史上,今年后金就将从喜峰口入关,吸引走西北的官兵,李毅就眼神明亮。 他明白,自己离造反的时候,越来越近了。 等到午夜时分,云娘悄悄走上来,给李毅披了一件外衣,为他按摩太阳穴。 握着云娘柔若无骨的小手,李毅有些疲惫的笑道:“还未睡?” 云娘柔声道:“毅哥儿,此次飞山虎受伤,可见官场争斗太过骇人。你为何还要上书制台大人,得罪延绥大户呢?” 李毅轻声道:“害怕了?” 云娘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你。延绥大户在朝中多有人脉,你得罪他们,怕是会遭人陷害。” 想到飞山虎遍体鳞伤的模样,云娘脸上满是担忧。 李毅心中一暖,将她信手环抱道:“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得罪延绥大户。只是乱世将至,生灵涂炭,朝廷无粮无钱,要想救饥民,就必须要劫富济贫。为了延绥百万百姓,我只能铤而走险,与延绥官绅大户为敌。” 云娘满脸崇拜的望着他。 她没有想到,原本那个乡野少年,如今竟然有胸怀天下的志向。 只有李毅眼神一闪,压住蠢蠢欲动的野心。 他之所以鼓动杨鹤劫富济贫,目的当然不是那么简单。 接下来自己和史可法联手,若能主导延绥赈灾事宜,不仅可以活人无数,自己还能获得极大的声望,今后大厦将倾,才能一呼百应。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是什么,民心就是让百姓活下去。 此刻美人在怀,李毅也顾不得思量得民心的计划,直接轻笑一声,将云娘抱了起来。 一声惊呼中,两人滚在床上,一夜春宵,浅吟低唱,自然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第二天早上,李毅醒过来,就看到柔美的云娘趴在自己胸膛上酣睡。 一大早他正精力旺盛,又见云娘模样十分可爱,哪里还能按耐得住,又是一场大战。 一直到了太阳高挂,脸庞粉红的云娘才下了床,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李毅。 李毅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不一会云娘端来了热水,让李毅快些起床。 神清气爽的李毅爬起来,见云娘嘟着小嘴一脸埋怨的模样,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她柔软的翘臀上,吓得云娘浑身一颤。 “快点洗脸,王老派人叫你过去呢。”云娘咬着银牙道。 听到是王徵找自己,李毅连忙洗了脸,穿上蓝色直裰,在云娘的帮助下束了头发。 他刚想穿鞋出去,云娘突然拿出一双厚底牛皮长靴。 “这几天跑了太多路,你那双靴子都穿破了,这是我给你新做的。” 摸着嫩牛皮做的靴子,李毅直接套在脚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他站起身笑吟吟的看着云娘,“夫人对我真好,能娶到你是我修来的福气。” 云娘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十分开心的道:“快些去吧,我会做了饭菜送去工坊,你可以陪王老一同用饭。” 李毅点点头,坏坏的笑道:“夫人想的真周到。今晚我再好好报答你。” 说完哈哈大笑的走出门去。 云娘哪里听不出李毅的意思,不由脸颊绯红,心里却踌躇犹豫。 不得不说,毅哥儿那方便也太强了,自己根本招架不住。 她轻咬嘴唇,自己是不是该给他找一房妾室了? 李毅还不知道云娘想给他找女人的事情,他一路出了碎金镇,去了工坊。 望着正在不断冒着黑烟的高炉,李毅从忙碌的伙计身边走过,进了一间草棚中。 王徵正站在桌前钻研着水力锤的图纸,见到李毅走进来,取笑道。 “年轻也要懂得节制,这日头升到天上了,也不见你人影。” 李毅哈哈一笑,“王老,小子这身板顶得住,几日未见家小,你老多多谅解。” 王徵微微一笑,指着图纸道:“这些天,河道已经改好了,水力车也修建妥当,接下来老夫就要组建水力锤。只不过所需的铁器需要精密耐用,你将马壮调给老夫用几天。” 打造水利驱动的流水线,是李毅十分重视的事情。 他连忙走上前,看着图纸道:“若是要将所有水利驱动的物件组装好,需要多久?” “老夫先拿水力锤试试手,等水力锤能正常运转,那么其他物件就会事半功倍。” 听到这番话,李毅连忙让人去叫来马壮。 马壮等军匠是李毅的宝贝,专门负责打造火器和兵甲。 随着高炉源源不断生产生铁,他们现在也非常忙碌。 “大人。”马壮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几天不见,原本愁眉苦脸的马壮像是换了一个人,精气神十足。 李毅笑着道:“马壮,你在碎金镇住的可还适应?” 马壮憨厚一笑,摸着后脑勺道:“眼下小人一家老小每日都能吃饱饭,两个臭小子还能去上识字课,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小人做梦都笑醒过几次。” 李毅点点头道:“只是能吃饱饭,能读书还不够。你好好干,锻造出火器我重重有赏。” 马壮精神一振,大声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尽心。” 一旁的王徵微笑着道:“马大匠,你看看图上的铁件你能不能打造出来?” 马壮走了过去,仔细看了一会道:“看样子有些复杂,若是换成其他人怕是不行,可小人最擅长锻铁,多耗费些功夫,应当是能打出来。” 听闻此言,王徵松了一口气,看向了李毅。 李毅立马道:“马壮,火铳的事情你先放下,先帮王老打造这些铁件。” 马壮自然遵从。 事不宜迟,李毅和王徵跟着马壮,让他直接动手。 火炉炽热,马壮光着上身,穿着皮围子,在身上喷了些水,就开始锻造生铁。 李毅虽然不懂得锻铁,但见他不断试着炉温,偶尔拿出铁块捶打感受铁质,就觉得确实有几分本事。 中午的时候云娘送来饭菜,有酒有肉十分丰盛。 李毅先请王徵坐下,然后叫着汗如雨下的马壮道:“马壮,过来吃饭。” 马壮惊讶地擦了擦汗珠,头摇得像拨浪鼓。 “大人,你们是贵人,小人哪里敢跟你们同桌。” 李毅上前硬扯着他到了桌前,笑着道:“都是爹生娘养,俩眼睛一张嘴,谁比谁高贵?坐下吃饭。” 说完不容分说的将马壮按在板凳上。 马壮手足无措的看着李毅,起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李毅也懒得啰嗦,直接将筷子塞进他手里,然后又倒了三杯酒。 “吃吧。” 马壮眼眶发红的点点头,抹了抹汗水,就着菜吃了起来。 王徵小口喝着酒,微笑的看着李毅,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一个下午,马壮就打造出水力锤所需的零件。 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坚硬的铁在他手里就像橡皮泥一样。 王徵要什么样的零件,他就能打出什么样的零件。 接下来两天,经过组装和调试,在水力车的催动下,水力锤也开始工作。 水力车提供动能,然后通过杠杆式的水力杵做往复运动,经过配重,就能达到想要的捶打效果。 马壮看着不断捶打生铁的水力锤,激动地手舞足蹈。 他看着李毅激动地道:“大人,有了水力锤今后打铁就能省大工夫,自生火铳的锻造也会加快不少。” 王徵在一旁抚须骄傲道:“这算什么,老夫所造的远远不止如此。” 第二天,他又让马壮打造零件,组建了水力磨刀。 当看到车床固定的半成品铳管,在水力磨刀的匀速钻磨下成型,马壮瞪大了眼睛。 随着不断浇水降温,只是半个时辰,一个铳管就打磨好了。 马壮挤开自己的徒弟,急不可耐的拿起铳管仔细观察。 铳管薄厚均匀,内镗光滑,焊接牢固,简直是完美。 他瞠目结舌的道:“这水力车简直是神器,今后若用水力打磨铳管,一人一天怕不是要造十根八根?” 王徵笑着走上前,拿起铳管道:“这就是机械之利,能够变革旧法,事半功倍。” 马壮看着王徵,突然跪倒在地道:“老神仙,小人也想学这机械,还请您手下小人吧。” 王徵眉头一皱,过了半晌,才微微一叹道:“老夫还会在碎金镇停留半月,你晚些去拿老夫所著书册,早晚请教,半个月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 马壮无比感激,连忙磕了几个响头。 李毅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脸上挂着笑容。 他心里挂念自己的火器军队,走上前道:“王老,如今有了机械之利,自生火铳打造是不是也会快许多?” “这精钢钻头极易损坏,打磨铳管也需熟练工匠,打造火铳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快。” 李毅闻言有些失望。 可王徵又笑着道:“虽说有些弊端,但打造火铳的速度也较之前快近十倍,足够你小子装备官兵了。” 李毅大喜。 之前马壮说自己半个月才能造一把火铳,近十倍那就是一天多就能造一把火铳,一个月就是十几把。 再加上他的徒弟,一个月打造二十多把不是问题,足够自己组建一支火器军队了。 更不要说,只要马壮带出足够的多的徒弟,那么工坊就能源源不断生产出大量自生火铳。 李毅心花怒放。 这样一来,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就会迎来一次大跃升。 心中感激的李毅,当晚请王徵去碎金酒楼喝酒,让马壮、高老实、李过等人作陪。 事后,他还从库房里找出两张名家字画,赠送给王徵。 见李毅以后辈自居,借孝敬尊长的名义送给自己字画,王徵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两张名家字画很名贵,可他更看重的是李毅对自己的尊重和爱戴。 第179章 学堂 酒足饭饱,大家都兴尽而归。 李毅送王徵返回居所。 重新回到碎金酒楼,高小甲开口道:“师父,这段时间我们想了许多办法,终于研究出了潜入艾家的方法。” “哦,说来听听。”李毅好奇道。 高小甲赶紧道:“根据内应所说,艾家现在有十二名家丁,都是随艾万年上过战场的悍卒。每晚他们会分三班轮流巡逻看守,十分严密。要想潜入进去,杀死周云开,只有一个办法。” 一旁的李过接着道:“我和高胖子商量过,只要在家丁巡逻交接的时候混进去,然后再趁着交接的时候跑出来,就能够避免被发现。” 他说着话拿出一张地图,是艾家大宅的详细地形,每一道门,每一处院落都有标注。 由此可见,李过和高小甲二人是花了大功夫。 李毅点点头,赞赏道:“你们做的很好。有了这份地图,再结合家丁交接的规律,杀死周云开的可能性很大。事不宜迟,我会在明晚潜入艾家,杀死周云开,你们两个带一队人在官庄外接应。” “师父,你要亲自去刺杀周云开?”李过失声道。 看着两人诧异的眼神,李毅坚定的道:“周云开陷害飞山虎,是为了对付我。这个仇我必须亲自报。” 其实李毅现在位居高位,手下不管是碎金军,还是少年队,都有受过训练的人能执行这个计划。 但是为了给飞山虎报仇,也避免发生意外折损人手,让周云开警惕逃跑,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手。 就算到时候暴露了行踪,李毅也有底气能逃出来。 李过和高小甲两人还想再劝,李毅摆手阻止了他们。 见师父心意已决,他们两个心中担忧,但也不敢再劝。 “你们的计划很详尽了,但也要仔细推敲,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也算进去。你们给我标出来,若是发生意外,附近都有什么可躲藏的地方,有什么描述显眼的标志物。” 高小甲没有想到师父做事如此谨慎,他心里暗自佩服,连忙讲解出来。 几人商量到午夜,李毅这才返回居所。 因为第二天有要事,今夜春宵他只是浅尝辄止,让云娘长长的舒了一口。 但就算如此,房屋也传出浅吟低唱声,搅动着邻屋秀娘的心。 第二天一早,李毅起床练武。 他先是打了一套拳,然后熬炼力气,捡起金弓练习射箭。 从布颜那里学会射箭之后,李毅一直没有懈怠,经常抽空练习骑马射箭。 如今他的骑射已经做到了八十步外十中六七,五十步外十中八九。 步射更是百步之内,又快又准,箭矢穿靶而过,力道十足。 他一直眼馋布颜那手连珠箭的手法,一直想要学会,可惜最近都太忙碌了。 金弓弓弦震动,一声沉闷的响声,远处靶子直接被箭矢射穿。 李毅酣畅淋漓的放下金弓,拿起毛巾擦拭汗水。 恰好这时候秀娘走进院子,见李毅敞着怀擦拭汗水,不由的吞咽口水,两只眼睛欲看还休。 “嫂子,两个娃娃最近学业如何了?” 李毅见秀娘回来,穿好衣服,笑着问道。 看到那健壮的身体被遮住,秀娘心中无比失望,脸上却笑着道。 “都挺好的,如今已经能识得三百个字。只等着明年从识字堂毕了业,能进算术堂学本事,今后加入农会或商队做个管事呢。” 眼下由云娘主持学堂事务,已经把学生分为正学和辅学。 正学就是适龄学童,年过五岁,不满十二岁都要入学堂上学,除了基本的识字和算术,还要再通过李毅编写的简陋课本,学习稍微深奥的常识课和文化课。 常识课包括简单的物理、化学、生物、地理,主要是让学生对整个世界及其运转有个大概的认识。 文化课主要是历史和政治,主要讲述历史更迭和重大事件,并且穿插着政治措施及因果,以及最重要的天下大同的文化教育。 为了编写常识课和文化课两本书,可算是将李毅后世的知识压榨一空,才算勉强能看。 至于能教授这两本课的人,除了李毅自己,也只能是先生和学生一起钻研实践,偶尔请人讲学,比如王徵。 等到学生毕业之后,可以选择去农会或商队历练,等到十六岁后才可加入碎金军。 这也是为什么李过和一众少年一直留在农会和商队的原因。 至于辅学,那就是专门针对农会、商队和碎金军开设的学堂,没有固定上课地点,也没有固定上课时间,由识字课和算术课毕业的人教导,三年后若识字课和算术课通过不了,不许被任命为管事或者甲长及其以上职位。 之所以这么做,李毅就是想趁着蛰伏期间,尽量提升中高层识字率,让他们拥有一定文化水平。 李毅很清楚,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要想扩充实力,枪杆子和笔杆子缺一不可。 院子里,李毅和秀娘聊了两句,就想烧热水擦下身体。 他平日里练完武,都会清洗一下再出门。 秀娘也知道李毅这个习惯,上前抢过木盆道:“李大人,你对厨房不熟,我去烧热水,你先进屋等着。” 说完直接进了厨房。 第180章 刁蛮的洪玉莹和潜入艾家 李毅劝阻不了,也就坦然受之。 不一会,秀娘端了热水进屋,羞涩笑道:“大人,可以擦身子了。” 李毅笑着道:“多谢嫂嫂。” 秀娘扫了一眼李毅的胸膛,恋恋不舍的道:“那你先洗着,待会我来拿衣裳去洗。” “还是不劳烦嫂嫂了。” “客气什么,夫人要管理学堂,事务繁多,这些家务事都是由我来做的。” 秀娘笑了笑,转身离开。 李毅摇头苦笑。 他用热毛巾擦拭了身子,只觉得神清气爽。 刚穿好衣服,秀娘就走了进来。 她偷偷打量李毅的身材,俯身就要去拿衣服。 只是一弯腰,那丰韵的曲线就暴露出来,从侧面看过去巍峨壮观,有种生命旺盛的美感。 而那张娇美的脸蛋透着成熟的美感,加上丰满的身材,简直像熟透的水蜜桃,有种妖娆性感的气质。 李毅轻咳一声,只觉得血气旺盛,搅动的他有些燥热。 秀娘则是撩了撩头发,偷偷的打量他的神色,见到李毅眼神异常,心中不由悸动,身体也有几分泥泞。 “你们在做什么呢?” 一个被丫鬟簇拥着的绝美少女走进了院子,漆黑的眼眸瞥了一眼丰韵的秀娘,眼神中满是警告和敌意。 秀娘身子一颤,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但转念一想,对方又不是正主,自己怕个什么? 又抬起头瞪了回去。 这可让走进来的洪玉莹气得够呛,清丽艳美的小脸满是冷意。 上次她来,就觉得李毅身边出了妖艳贱货,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李毅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不知道她们出了什么过节。 “洪玉莹,你怎么来了?”李毅问道。 “呵呵,我若不来,怕也见不到这种郎情妾意的场面。” 洪玉莹勾着唇角,很没有礼貌的嘲讽道。 这刁蛮大小姐又吃了枪药是吧? 李毅懒得理睬她,对着秀娘道:“嫂嫂,你先出去吧。” 秀娘看了看洪玉莹,点点头离开。 “呦,真是怜香惜玉。李毅,你是怕我欺负了她吗?” 洪玉莹红唇一撇,有些不屑地扫了一眼秀娘。 这副骄横的模样太过气人,李毅忍不住道:“你若是不会好好说话,那就请回。” “李毅,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洪玉莹恼怒地道。 “你这副模样,是想让我如何跟你说话?”李毅毫不客气的回怼。 洪玉莹气势一滞,望着脸色微冷的李毅,最终还是放下了架子。 “我爹去剿匪了,我在米脂县呆的太腻了,就想着来碎金镇看看你,你就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见她终于肯好好说话了,李毅淡淡道:“我事务繁忙,怕是不能陪你。这样吧,我找人带你在碎金镇逛逛。” “李毅。” 洪玉莹厉声低喝,生气的道:“我来碎金镇是找你,不是来逛这猪圈一样的鬼地方的。” 李毅看着这个任性娇蛮的大小姐,不由觉得头疼。 他还要去巡视右司官兵训练,晚些要准备潜入艾家,哪来的时间跟这个大小姐闲逛。 “既如此,你还是赶紧回米脂县吧。世道太乱,洪参政知道了该担心了。” 说着李毅就走出院子,要赶去镇外的军营。 洪玉莹连忙追了出来,拽着李毅的袖子道:“不行,今日你必须陪我。” 旁边的丫鬟害怕的道:“小姐,参政大人不许你离开米脂县,不如我们还是……” 她话都没说完,就见洪玉莹一脸怒意的转过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本小姐的事,你竟也敢多嘴。是不是我最近惯得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周围路过的百姓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狗眼。” 洪玉莹娇媚的小脸满是怒火,对着路过的百姓狠狠的道。 路人见她长相绝美,身穿华丽衣袍,又有七八个随从跟着,连忙低着头离去。 丫鬟浑身颤栗,连忙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李毅无奈的开口劝道:“洪玉莹,你闹够了吧。” “闹?本小姐现在心里有气,就要闹一场。” “真是无理取闹。” 李毅不想再和她纠缠,直接抬腿就要离开。 洪玉莹气的跺脚,见李毅要走,焦急的指着丫鬟道:“知错就要受罚,自己掌嘴。” 丫鬟不敢违抗,眼里含着泪水就要打自己耳光。 李毅已经走出去两步,见此哪里还忍受得了,直接抓住丫鬟的手腕,冷冷的看着洪玉莹。 “我可以陪你一个时辰,只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你必须回米脂县。” 望着李毅冰冷的眼神,洪玉莹傲娇的撇撇嘴道:“本小姐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这副欠收拾的样子让李毅恨不得打她一顿屁股。 “既如此,那你就闹吧,我可不奉陪了。” 说完就要离开。 洪玉莹心里一急,连忙跟上两步,焦急的道:“好,本小姐答应你,就一个时辰。” 李毅这才站住脚步。 洪玉莹之前来过碎金镇,对简陋的街道并不感兴趣。 李毅就带她去了无定河边,看新建造的水力车。 望着被水力催动的大车,洪玉莹非常兴奋。 “李毅,这个是做什么的?” 李毅指着河道,将引水驱动水力车,然后水力车带动鼓风箱的原理说了一遍。 听到这种东西能够日夜不停,远胜人力,洪玉莹惊讶的张大了小嘴。 她回头望着李毅,开心的道:“怪不得我爹这么看重你,能造出这种好东西的,也只有你了。” “参政大人不会在乎这种小技的。” “哼哼,你要是改改脾气,我爹才不会重用那个猪头。我现在见了他就来气。”洪玉莹嘟着嘴道。 猪头? 李毅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指贺人龙。 想到一个军中悍将被洪玉莹称为猪头,李毅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李毅,这段时间我爹剿匪得力,功劳卓著,很快就能升迁。你就不想和他改善关系,能借一股东风?“ 李毅摇摇头道:“我与参政大人理念不同。” 洪玉莹撇撇嘴道:“可是我爹对你可一直不死心。这段时间还派那猪头去拉拢你的手下。” 李毅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洪玉莹。 洪玉莹展颜一笑,得意的道:“想不想知道是谁?” 李毅转过头,淡淡的道:“不想。” 洪玉莹笑脸一僵,不甘心的道:“那人可是给我爹写了两封书信,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吗?” 李毅沉默不语,神情有些低沉。 周围安静下来,在春风的吹拂下,河道两岸的花草随之摇曳。 洪玉莹摇了摇嘴唇,有些心疼的道:“好啦,本小姐告诉你。是你手下高杰。” 李毅神情平静的点点头,过了半晌,轻轻的道了一声。 “多谢。” 洪玉莹忍不住勾起嘴角,刚想开口,就又听到李毅道。 “一个时辰到了,你该回去了。” 说完,直接离去。 洪玉莹黑着脸望着李毅的背影,轻咬嘴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李毅的背影,满是不舍。 可她不想再惹怒李毅,只好回身上了马车。 缓缓向着碎金镇走去,李毅心情有些沉重。 飞山虎遭人陷害一事,根据纪先生透露,应当是与高杰没多少关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毅一方面很高兴,另一方面也对高杰有些愧疚。 但他没想到,高杰居然偷偷的和贺人龙见面,想要攀附洪承畴。 这件事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高杰与高老实、刘宗敏等人不同,他功利心太强,相比跟着自己,高杰更想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只是高杰可是碎金军最重要的武官,掌握人数最多的左司兵马,他要是投靠了洪承畴,对碎金军将是一场浩劫。 李毅心中忧虑,但他依然强打起精神巡视了军营,检阅右司官兵的训练。 不得不说,高老实虽然为人低调,可能力却极强。 右司在他的训练下,已经熟悉了队列,并且各队配合默契,战阵行止得当,颇有几分强军的底子。 而且官兵士气高昂,训练刻苦,识字堂、算术堂也办的有声有色。 傍晚时分,李毅让高老实调派一队人马,跟着自己去往官庄。 听闻李毅要亲自潜入艾家,杀掉陷害飞山虎的周云开,高老实脸色很难看。 他劝说道:“大人,此事太过冒险。还是派其他人去做,或者属下亲自去也可以。” 李毅摆摆手道:“这件事我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劝了。再说,我的身手你也知道,就算是失手,也能够全身而退。” 高老实担忧的道:“还请大人小心行事。要知道碎金军上下,包括农会数千人,都需要大人。” 李毅点点头。 由高小甲和李过领路,一行人到了艾家官庄五里之外。 李毅换上夜行衣,将匕首绑在小腿上,又装上钩爪绳索,对着众人挥挥手,向着官庄而去。 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从一侧的陡坡攀爬上去,然后用钩索勾住城头,趁着城墙上巡逻的乡兵不注意,轻巧的爬上去,然后躲进了阴影里。 远处的乡兵举着火把走了过来,探头查看一番,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李毅趁机用钩索爬下城墙,望着空荡荡的街道,飞快的躲在了艾家大宅外墙下。 大宅外墙只有一丈高,李毅飞跃而起,双手扒在瓦片上翻过了外墙,按照早就设计好的路线,窜进了一处小房子里。 地图上标注这里没有人居住,可以躲藏到家丁交接,再深入大宅。 李毅躲在窗户旁,望着黑暗中的大宅,在一片虫鸣声中,不断有打着灯笼的家丁巡逻而过。 第181章 杀死周云开 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官庄的钟鼓楼传来钟声。 这代表三更时分到了,也就是后世的半夜十一点。 若是白天,不仅会有钟声,还会有鼓声来报时,只是夜晚为了不扰人清梦,只会撞钟。 李毅透过窗户,看到巡逻的家丁过去,立刻出了房子,顺着屋檐的阴影向内慢行。 穿过两条小巷,李毅从角落攀爬上了院门,刚刚跳下来,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正好向着自己这边而来。 心中一惊,李毅根本没有预料到这时候会有人正好赶来。 好在他之前计划周密,提前预想了每处躲藏的地点,没有丝毫犹豫就闪身躲在一个大水缸后面。 下一秒,一个身穿青色棉袍的仆人走过来,神情狐疑的扫了一眼水缸。 李毅屏住呼吸,右手握住匕首刀柄。 一旦情况有变,他就会在对方示警之前,杀人灭口。 好在仆人胆子也小,探头探脑不敢上前,过了一会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李毅又等了一会才走出来,放松脚步,顺着仆人来的方向走去。 等他轻手轻脚来到一处小院,攀上墙头,只见屋里亮着灯。 悄悄翻身到了窗前,李毅借着缝隙向里面张望,就看到里面有一人正在喝酒,正是周云开。 如今已是深夜。 周云开仰头饮酒,心中无比苦闷。 当初岳父让他对付李毅,他就觉得此人不好对付。 后来双方明争暗斗,他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本以为靠着艾家在延绥的人脉,对付不了李毅,对付一个降寇还是轻而易举的、 谁料到李毅直接搜罗证据,并将对付降寇与破坏招抚大计挂钩,使得自己犯下重罪,只得逃窜。 深深叹了口气,周云开只能期望自家岳父能为自己摆平此事,今后能够官复原职,摆脱罪官的身份。 想到自己之前还是指挥佥事,如今竟成了逃犯,周云开就心中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怎么也不该趟这趟浑水。 喝完壶中酒,周云开心灰意冷,弯腰脱了靴子,就上床躺了下来。 阵阵醉意涌上来,他只觉得身心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李毅藏在窗外,一直等到屋内传来阵阵鼾声,才撬开窗户,翻了进去。 望着熟睡的周云开,李毅眼神冰冷,直接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周云开猛然一惊,只觉得脖子被死死勒住,一睁眼,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李……毅……”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艰难的从喉管里挤出几个字,只觉得无比难受,双眼充满恐惧和绝望。 他想求饶,想跪下来磕头认错,只要李毅放过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李毅并没有给他半点机会,竟然直接将其凌空拽起来,右手的匕首无情的洞穿他的胸膛,将其活生生的钉在墙上。 周云开口鼻中喷出鲜血,双眼哀求的看着李毅,慢慢松开了手,在空中摇晃。 一击得手,李毅找了块布擦拭掉手上的血迹,这才潜出小院,重新躲在了二道门旁的水缸后。 他静静的等待着,一直到四更天的时候,才趁着巡逻家丁交接,原路返回之前躲藏的房子。 又过了片刻,眼看着巡逻家丁走远,李毅身姿矫健的翻过外墙,以极快的速度窜到城墙边。 自己留下的钩索还在,说明没有人发现。 沿着钩索爬上城墙,再从另一边爬下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师父。” 看到一道身影从官庄出来,李过和高小甲连忙上前。 “放心好了,一切顺利。” 李毅笑着脱掉满是尘土的夜行衣,换上自己的衣服。 一群人并不停留,在李毅的率领下返回碎金镇。 刚刚到了官道,李毅就见到一群人打着火把正在路边等候。 他们披甲执锐,眼神明亮,浑身散发着凶悍的气息。 李毅眼神极好,一眼就看到为首的高老实正握着刀柄,原地踱步,焦急的等待。 看到李毅,高老实长舒一口气,快步走上来道:“大人,你没事吧。” 望着披星戴月的高老实,李毅心中有些感动。 他笑着点头道:“周云开已经死了。” 高老实并不关心周云开的死活,只要李毅安然无恙就好。 若是李毅出了意外,他就要率领右司官兵进攻官庄,救出李毅。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李毅带着众人返回碎金镇,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可是让李毅没有想到的是,一个身影沿着黑夜中的街道,缓缓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全身包裹着麻布的飞山虎张胜拄着拐杖,艰难的向前行走。 每一步都好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牵动着身上的伤口,麻布上浸出点点血迹。 身影在月光下拉的细长,当他抬头看到缓缓走过来的李毅的时候,整个人无比激动。 李毅连忙上前扶住踉跄的飞山虎,忍不住道:“你不好好养伤,大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飞山虎挣扎着站起身,双手死死抓着李毅的手臂,上下仔细端详。 当看到李毅并没有受伤,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送你回去。” 李毅想要扶住飞山虎,却被他一把打飞手臂。 李毅微微一怔,抬起头正好看到飞山虎通红的双眼。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冲着李毅大吼道:“你为什么要去杀周云开?你知不知道艾家有多危险,如果发生意外,我怎么跟碎金军的兄弟交代?我又怎么跟农会的乡亲们交代?” 李毅愣在原地。 飞山虎看着李毅的脸庞,浑身颤抖的道:“大人,你的安危关系着太多人。没有你,无论是碎金军还是农会,都会成为一盘散沙,算我求求你,不要为了我再冒险,我真的扛不起这些。“ 说到最后,他竟然捂着脸,呜呜的痛哭起来。 李毅上前扶住他,没有说话。 最后,是由李过和高小甲两人扶着他回去的。 李毅静静的站在街道上。 高老实缓缓走上来,轻声道:“大人,飞山虎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我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艾家大宅。 调到小院的丫鬟端着热水进了院子,照例要伺候周云开洗漱。 但当她打开房门,走进里屋的时候,瞬间被吓得发出凄厉的尖叫,瘫坐在地上。 巡逻的家丁连忙跑了过来,看到了被钉在墙壁上,已经僵硬的尸体。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艾应甲的耳朵里。 他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小院,走到里屋。 只见周云开眼睛灰暗无神,神情狰狞的被匕首钉在墙上,一大滩血迹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 艾应甲脸色铁青的没有说话,用手帕掩着口鼻走出里屋,看向一旁的家丁头目。 头目连忙道:“老爷,周爷脖子有勒痕,致命伤却是胸口的贯穿伤,刺客出手狠辣,根本没给周爷反抗的机会。” “一个大活人闯进宅子里,你们就没有发现?”艾应甲声音阴冷的道。 家丁头目身子一颤,忐忑的道:“昨夜巡逻,并没有什么反常。”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耳光声,艾应甲怒不可遏的看着家丁头目,怒骂道。 “你们这帮蠢材,这么多人手竟让外人混进来。今天开始,加派双倍人手,老夫宅子里的护卫加派三倍,再出了差错,老夫要了你的脑袋。” 艾应甲怒气冲冲的离开,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在用怒火掩盖自己的恐惧。 根本不用猜,他就知道杀死周云开的一定是李毅。 想到李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艾家大宅,杀死周云开,艾应甲心中就无比的惊恐。 人越老越怕死。 艾应甲害怕某一天,李毅也会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自己。 他回到书房,望着手中的书信,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李毅,必须尽快铲除。 第182章 洪承畴的警告 第二天一早,有快马传令,洪承畴要见李毅。 李毅赶到洪承畴住所的时候,外面站着披甲官兵,宅子里到处是走动的甲士。 而洪承畴刚换了一身常服,在客堂接见李毅。 “此次王左挂、混天王、苗美三贼劫掠延安一带,短短月余,王左挂手下兵力就从数百人扩张到三千,贼寇就如春后杂草,越杀越多,长此以往,剿之不尽,官兵只能是疲于奔命。” 洪承畴一脸疲惫的坐在椅子上,用热毛巾擦拭手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担忧道。 李毅陪坐在下首,淡淡的道:“快要到了夏收,今年大旱,官府却催课甚重,百姓饥饿难耐,从贼者只会越来越多。” “哼哼。” 洪承畴冷笑一声道:“从贼再多,也只是饥民。韩城一战,王左挂手下边贼损失惨重,没有这群悍勇边贼,贼寇再多也不是官兵的对手。” “制台大人,百姓饥饿难耐,官兵又好到哪里去呢?”李毅反问道。 洪承畴皱皱眉,沉默了好一会,才瞥了李毅一眼道:“延绥赈济的情况如何了?” “靠着延绥大户的捐献,饥民勉强能靠一碗稀粥吊住命。只是接下来是杀富济贫,还是出卖国本,制台大人还未有决断。” “你啊你,李毅,本官实在看不懂你。杀富济贫之策,定然是你的手笔对吧。”洪承畴神情复杂道。 李毅望着洪承畴道:“参政大人,赈济饥民,才能解决西北乱局的根本,你与制台大人并非不知,为何就是不做呢?” 洪承畴收起了笑容道:“并非是不做,而是不敢做,不能做。” 不敢二字,既是自保,也是无奈。 李毅明白,如同洪承畴和杨鹤这等高官,一举一动都牵连着一个利益集团。 他们的举措,有时候并非是自己真实意愿。 客堂安静片刻。 洪承畴突然开口道:“赈济延绥饥民,就交给你和史可法了。本官不管如何艰难,你们都必须稳定局势,助本官剿灭贼寇,安定局势。” 说到这里,他眼神锐利的看向李毅,警告道:“不过艾家你不可轻动,更不能再行刺杀之事。” 李毅听懂了洪承畴的意思。 艾家已经求到了他这里,他要想继续赢得延绥大户的支持,就要保住艾家。 李毅站起身,躬身行礼道:“还请参政大人放心,艾家人的性命,属下现在还没有兴趣。” 洪承畴眼神一凝,冷冷的道:“李毅,你明白就好。杀了艾家的人,你就是自断前程,趁着眼下有制台大人庇佑,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端茶送客。 李毅面无表情的道:“属下告退。” 走出客堂,李毅深深的吐了口气。 很显然,觉察到贼寇补充兵力的恐怖速度后,洪承畴也开始重视赈灾事宜。 他和杨鹤都想驱使着自己和史可法赈济灾民,但是都不愿亲自出面,也不愿意直接对付延绥大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无钱无粮支持,这个赈灾现在看,完全就是个笑话。 只是李毅还是打算尽力去做。 他这般殚精竭虑并非是为了大明,也并非是为了朝廷,更非是为了洪承畴和杨鹤。 他只是想尽可能让数十万饥民活下来,活到大明倾覆,重铸天地的那一天。 而自己,也需要赈灾带来的巨大声望。 李毅走出督粮道衙门,一个人正站在街道上等候,看到他出来,笑着迎上来。 “高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毅惊讶的看着高一功。 高一功抱拳道:“我还未祝贺李大人升任操守官,听你来了米脂,想请你吃顿酒。” 李毅上前一拳打在高一功肩窝,笑着道:“你我兄弟间客气什么,这顿酒我来请。” 说着就拉着高一功向酒楼走去。 见李毅升官后依然念着旧情,没有摆官谱,高一功松了口气。 两人到了酒楼坐定,自然有跑堂端上来酒菜。 高一功为李毅斟酒,笑着道:“李兄弟,哥哥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找你,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第183章 男盗女娼宴子宾 高一功叹了口气,“我有一堂妹名叫柳儿,她家里糟了灾被卖去了春风楼,我想请你出面赎她出来。” “春风楼?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窑子,趁着灾年做起了人口买卖。” 李毅有些奇怪道:“高大哥,你身为县衙牢头,米脂县何人不给你三分薄面?这窑子何种背景,让你都束手无策。” 高一功苦笑道:“这是县尊大老爷的产业。” “宴子宾?” 李毅有些惊讶道。 “这帮读书人整日仁义道德,就算有官员狎妓,也都是偷偷摸摸。宴子宾身为一县尊长,怎么会做这种肮脏的行当?” 高一功嗤笑道:“这帮读书人表面仁义道德,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 说着他痛饮一杯水酒,咬牙道:“今年朝廷有了文书,催课急者为上考,督责严者号循良。宴子宾为了‘上考’‘循良’的官名,不顾百姓生死,频频催课。 而他又为了贿赂朝中官员,不仅向我等小吏勒索钱财,还背地里买卖人口,成立青楼,赚取银子用来贿赂,真是让人不齿。” 经过高一功一说,李毅也恍然大悟。 他本以为郑师爷指使谢大娘成立窑子,是郑师爷为了寻欢作乐。 搞了半天,原来此事背后真正的指使者是宴子宾啊。 自己还真的小瞧了这个胆小如鼠,却贪婪如狼的知县。 李毅点头道:“既然高大哥张口了,此事我定然会管。你先带我去一趟春风楼。” 高一功大喜。 两人吃了些酒菜,就出了酒楼,去往了城南。 路过一处街坊,往里面步行数十步,就看到一座大院子。 院子大门紧闭,院门外有两个泼皮拄着水火棍正在闲聊。 看到高一功,一人撇撇嘴道:“高牢头,俺们不是与你说了。谢妈妈不答应,你再纠缠也是没用。” 高一功走上前,抱拳道:“两位兄弟让谢妈妈出来一见,就说我有事找她。” 泼皮掏掏耳朵,嗤笑道:“高牢头,俺们给你两分脸面,你收了也就得了。好言相劝,说出来的人话你是听不懂吗?” 高一功脸色铁青,冷声道:“你们如此倒是十分了得了,敢这样与我说话。” 泼皮毫不畏惧道:“兄弟们命好,傍上了知县大老爷。今后办事得力,说不得你这牢头也要退位让贤了。” 高一功脸色一变。 宴子宾身为米脂知县,换了他这个牢头确实是一句话的事。 泼皮得意一笑,伸出手道:“所以啊,高牢头也该摆正位置,该孝敬的也不能少了不是。” 高一功咬牙沉默,好一会才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了那泼皮。 泼皮刚想伸手去拿,就被一人抓住了手腕。 他脸色一变,怒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给爷爷松开。” 李毅一脸冷意地望着他,手腕一扭,只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泼皮惨叫着倒在地上。 “好大的狗胆,看打。” 另一个泼皮脸色大变,举起水火棍就向着李毅当头打去。 李毅一抬手抓住棍子,用力夺过,直接打在泼皮小腿上。 他出手又狠又重,直接将其小腿打得骨折,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床,更别想祸害他人。 干净利落的处理了两个小卡拉米,李毅握着水火棍一脚踹开院门,走了进去。 高一功望着不断哀嚎的两个泼皮,只觉得心里痛快。 李毅走进院子,发现这里跟想象中的青楼不同。 没有络绎不绝的客人,也没有莺莺燕燕的迎来送往,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泼皮在院子里舞刀弄枪。 看到有人闯进来,泼皮们齐齐一愣。 又看到门口惨叫的同伴,顿时勃然大怒。 “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找爷爷的晦气,找死。” “啰嗦什么,宰了他。” 泼皮握着武器,当即一窝蜂的向着李毅冲了过来。 第184章 宴子宾的惊怒 只是十几个泼皮,李毅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他挥动手里的水火棍,所过之处劲风呼啸,泼皮们手脚断裂,哀嚎遍地。 其余泼皮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人,屁滚尿流的分头逃跑。 李毅懒得追杀,顺手拎起一人,冷哼道:“这里有没有个叫柳儿的姑娘?” 旁边的高一功走上来道:“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十几天前送来的。” 那泼皮吓得浑身哆嗦,快要哭出来道:“两位好汉爷,姑娘们都在后院观刑,其余的小的真不知道。” 后院? 李毅将泼皮扔飞出去,带着高一功向着后院走去。 后院中,五六十个金钗豆蔻的女娃娃正挤在院子里,满脸恐惧的望着屋门外的妇人。 屋里不断传来女人的惨叫声,每一声都凄厉绝望,让一众女娃娃战战兢兢,心里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泼皮拖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走了出来。 为首的陪着笑脸对妇人道:“谢妈妈,小的整治妥当了,你老再训训。” 腰粗如桶,长相凶悍的谢大娘撇着眼,阴阳怪气道:“入他娘的,便宜你们两个狗日的了。” 泼皮哈哈笑道:“这不也是给谢妈妈分忧吗。” 说完催促手下道:“愣着干什么,将人绑起来。” 两个泼皮粗鲁的拽着少女,熟练的用染血的绳索绑起来,吊在了架子上。 谢大娘凶神恶煞地举着鞭子,指着架子上的少女,对众人厉声道。 “进了这里,就少给老娘装什么贞洁烈女。告诉你们,老娘握着你们的卖身契,又有官府的大老爷庇佑,就是打死你们这帮下三滥的贱种,也没人敢管。聪明的,老老实实学本事接客,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完举起鞭子,狠狠的抽打在少女身上。 刚刚被折磨一顿的少女惨嚎连连,可依然咬着嘴唇不肯求饶。 谢大娘见此更加气恼,下手越来越重,打得少女皮开肉绽,嘴唇咬破流下滴滴鲜血。 有个梳了两个小辫,眼睛明亮的女娃娃看不过去,跪在地上哀求道: “妈妈,你大恩大德,放了她吧。” 其余女娃娃纷纷跟着哀求道:“是啊妈妈,再打就真要打死人了。” “放了她吧。” 谢大娘挥舞着鞭子,语气狠辣的道:“都闭嘴。大灾之年,两斗小麦就能换一个大活人,打死一个,老娘出门就能再买十个八个。” 一帮女娃娃满脸泪水,可是在一众泼皮的看管下,只能战战兢兢的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无助绝望。 “谢大娘,你好大的威风。” 两个人穿过一条巷子,走进了院子。 谢大娘抬头一看,见到为首之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姿,吓得浑身一颤,暗道这杀神怎么来了。 李毅从外院走进来,看到架子上奄奄一息的少女,脸色一变。 又看着院子里哭成一团的女娃娃,一张脸更是阴沉可怕。 他快走几步,将架子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抱下来,脱掉外衣披在她身上。 少女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李毅张张嘴巴。 李毅安抚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人再敢打你。” 听到这番话,少女安心的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一旁的谢大娘战战兢兢的走上来,陪着笑道:“李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可是县尊大老爷的产业。” 李毅抬头看着五官挤成一团的谢大娘,心中厌恶,猛然一脚踹在她的胸口。 谢大娘惨叫一声,滚在地上捂着胸口爬不起来。 周围的泼皮脸色大变,可是想到谢妈妈刚刚的讨好,他们一时间不敢动手。 李毅转身走到高一功面前,将怀里的少女递给他。 “你将这些娃娃带去前院,无论这里发出什么动静,你都不要管。” 高一功看着脸色冰冷的李毅,点点头,连忙抱着少女,招呼着一众女娃娃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去,李毅抽出腰间的雁翎刀,一双眼眸深邃冰冷。 他不想杀人,可是这个世道的黑暗残忍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一帮人如此对付一群十二三岁的女娃娃,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对付这些人,除了血腥的杀戮,李毅想不出任何惩罚他们的办法。 也许地狱,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属。 “这位大人,俺们是给县尊大老爷办差,还请您出去。” 一帮泼皮拿着腰刀、水火棍围住李毅,大喊道。 李毅骤然间动了起来,如同猛虎冲入泼皮之中,一个侧翻雁翎刀挥动,一道寒光擦过两个泼皮的脚踝。 锋利的刀锋在强劲的力道下,毫不费力的斩断他们的脚。 只听到两声凄厉的惨叫,李毅挥刀上撩,直接划破一人的胸膛,在一股腥臭中躲过泼洒而来的血水,脚步一点,飞跃而起,刀尖直接洞穿了刚刚说话的泼皮胸膛。 这一套杀招行云流水,等到他一脚踹飞刀尖的泼皮,甩干刀身上的血水,只听到身后一片凄厉的哀嚎声,四个泼皮倒在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和断肢。 血腥的场面吓得仅剩的两个泼皮脸色惨白,他们大叫一声,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李毅脸色冰冷,在点点血迹的映衬下显得无比冷酷。 两个泼皮聪明的分开逃跑。 李毅脚步一踢,一根水火棍飞撞在一人的后背,然后一跃而起,凌空挥动刀刃,斩向另一人的脖颈。 被水火棍打倒的泼皮滚在地上,扭头回望,只见另一人健步疾驰,可是脑袋却抛飞到空中,血水喷溅,身躯向前行了数步才轰然倒地。 这诡异的场面吓得他魂飞魄散,拼命想要爬起来,但是手脚软弱无力,根本不听使唤。 望着那地狱恶鬼般的杀神一步步走过来,只觉得胯下一阵湿热,锋利的刀尖就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刀柄一搅,心口仿佛被绞碎,就失去了意识。 李毅回过身,将还在惨嚎的受伤泼皮一一刺死。 这些助纣为虐,经常强暴欺凌女娃娃的泼皮再无往日的凶狠,吓得大小便失禁,拼命哀求。 只是李毅毫不怜悯,将他们一一送下地狱。 前院的一众女娃娃听着后院的惨嚎怒吼声,一个个吓得捂着耳朵,脸色苍白。 她们发自内心希望那个俊朗挺拔的大人能活下来,能救救她们。 “衙门办案,都蹲下去。” 一声爆喝,一群衙役按着腰刀,身穿红色曳撒,鱼贯而入。 女娃娃们吓得花容失色,害怕的躲在高一功的身后。 宴子宾身穿常服,脸色铁青的走进了院子,看到苦心收集的好货都在,脸色好看了不少。 然后盯着高一功,厉声道:“高一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擅闯民居,行凶害民,来人,抓起来。” 一帮衙役连忙上前,拿出枷锁就要抓人。 那个梳着两个辫子的少女连忙走上前,跪地拜道:“知县大老爷,高大哥是为了救小女子,并非贼人,还望大老爷明察。” 宴子宾根本不理会,爆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抓起来。不是说还有帮凶吗,一并拿了。” 一群衙役应和一声,气势汹汹的奔着后院跑去。 等到他们威风凛凛的冲进了后院,只见满院子都是残肢断臂,腥臭的血腥味刺鼻难闻。 一个泼皮右脚被斩断,浑身浴血,一张脸扭曲恐惧,对着他们伸着手,张着嘴巴想要求救。 可是刀尖刺入他的后背,那张脸很快就扑入粘稠的血水中,失去了神采。 望着这恐怖的场景,十几个衙役吓的尿都快出来了,双腿战栗,仿佛中了定身术,一个个不敢动弹。 而当杀人者那双冷酷的眼睛盯着他们的瞬间,一众衙役双腿一软,纷纷丢掉了兵器,齐齐的跪在了地上。 娘哎,怎么又遇到这尊杀神了啊? 众衙役战战兢兢的缩在门外,唯恐李毅一时凶性爆发,将他们给宰了。 有机灵的赶紧出去禀报知县宴子宾。 宴子宾还以为衙役在后院抓到了贼人,进了后院。 他抬眼一看尸山血海的场景,只觉得胸口难受,脚步一软,若不是旁边的衙役扶着,差点栽倒在地。 看到浑身杀气的李毅,宴子宾双股战栗,可依然硬撑着大吼道:“李毅,你敢杀戮百姓,这可是重罪。” 这时李毅提着谢大娘走出来,径直穿过一众衙役走上来。 宴子宾还想再说,但望着那张冷酷的脸,他心中恐惧,竟不敢再说一字。 “宴知县,你身为一县尊长,进士及第,却指使他人买卖人口,威逼女子卖身,你可知罪?” 宴子宾脸色铁青,大声道:“李毅,你莫要诬陷本官。本官诗书传家,清名不容你玷污。” 望着底气十足的宴子宾,李毅呵呵冷笑道:“好个诗书传家,我看多年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说完拽起谢大娘,厉声道:“若不然我押此贼妇面见制台大人,宴知县去向制台大人解释?” 宴子宾吓得全身瘫软,慌忙道:“本官是一县父母官,此案应交由本官审理。来人,将此妇人抓起来,押入牢房。” 他焦急下令,可是身边衙役齐齐低头不语,全然装作没听到。 “尔等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抗命不成?” 宴子宾厉声大喝,连连催促。 可是衙役中无一人敢动。 从杀神李毅手里抢人,他们还没觉得自己活够了呢。 见此情景,宴子宾脸色苍白,看着李毅咬牙道:“李大人,这其中隐情颇多,你莫要自误。” 李毅冷冷道:“是何隐情你还是与制台大人明说吧。” 说完走出后院。 宴子宾连忙上前拉扯,低声求饶道:“李大人,李大人。你放哥哥一马,要多少银子你尽管说。” 李毅看了一眼旁边不安的女娃娃,冷声道:“先将她们的身契拿来。” 宴子宾闻言立马对身边小厮道:“快去找夫人,取了身契。” 小厮连忙跑出去。 不一会,一叠厚厚的身契就取了回来。 李毅直接取了火烛,将一叠身契点燃。 宴子宾心里暗恨,可只能陪着笑脸道:“李大人,不如咱们去衙门详谈。” 李毅淡淡的道:“宴知县,米脂百姓苦你久已,你还是离开西北回乡做个富贵翁吧。” “李毅……” 宴子宾咬牙启齿的低吼,一双眼睛凶狠的盯着他。 李毅屹然不惧。 “实话告诉你,此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难道你定要将此事闹大吗?” 宴子宾拽住李毅的袖子,语气警告。 李毅皱着眉头。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铜锣开道的声音。 不一会,一队兵丁鱼贯而入,守住出入口。 刘忠州抬脚入了院子,扫了一眼,走到李毅面前。 “李大人,宴知县,此地发生了何事?”刘忠州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的问道。 李毅还未说话,就见宴子宾倒打一耙道:“按院大人,李大人为杀戮百姓,罪责滔天,还诬陷恐吓下官。还请大人救我。” 刘忠州一双眼眸冷冷的扫过李毅,突然厉声喝道:“宴子宾,你好大的胆子。” “本官已经得知,你竟然买卖人口,蓄养女子,此等大罪,竟然还想诬陷他人。” 宴子宾神情一僵,不敢置信的望着刘忠州。 李毅也有些惊讶。 这刘忠州不是和宴子宾穿一条裤子的吗?今日怎的清正严明,一副清官模样? 刘忠州仪态威武,高声道:“本官代天子巡狩,考察各藩服大员,府县官员,你犯此重罪,来人啊,拿下问话。” 宴子宾身体瘫软,被两个兵丁钳住手臂。 “将人证帮凶也拿下问话。”刘忠州又下令道。 几个兵丁还想上前,却被李毅拦下。 李毅望着刘忠州,拱手道:“按院大人。此案是下官破获,本意交由制台大人审问,人证可否等制台大人见过再移交给按院。” 刘忠州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脸上却笑道:“李大人,你虽说是操守官,可责问官员是本官的职责,还请你不要插手。“ 追责官员确实是刘忠州这个巡按御史的职责,李毅也无权过问。 但他深知刘忠州为人,不愿让一众女娃娃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按院大人,这些女子牵扯案件不深,又无亲无故,可否交给下官安置。” 刘忠州冷冷的看着李毅,李毅也静静的望着他。 短暂的对峙,刘忠州终于点头道:“既如此,这些女娃娃交给李大人安置,若有牵扯,本官再遣人叫来问话。” 说完指着宴子宾道:“来人,将宴知县请去问话。” 两个兵丁抓着宴子宾就要离去。 宴子宾心中惊怒,望着面无表情的刘忠州,又看向神情肃然的李毅,只觉得种种谋划讨好,背负骂名,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85章 如何处置高杰 兵丁连拉硬拽的将宴子宾押出了院子。 院子外早已聚集了许多百姓。 他们看到恶贯满盈,残虐百姓的知县宴子宾被抓,一个个都惊喜万分,大声叫好。 好多百姓奔走相告,不一会街道两边就挤满了人。 有些被宴子宾勒索残害过的百姓,更是大声叫骂,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 更有痛恨入骨者捡起石头就迎头扔去,打得宴子宾官帽跌落,额头冒血,整个人十分狼狈。 宴子宾一县之尊,何曾受过如此凌辱。 他不敢针对刘忠州,只敢指着李毅大骂道:“李毅,你莫要以为凭借你一人就能平定天下冤屈,让这浑浊的世间天朗水清。你以为本官种种行为,只是为了自己吗?官场和光同尘,有什么事是一个人敢做的,今后搅动了滔天洪水,淹死的绝不只是本官一人。“ 刘忠州厉声大喝道:“将他快些带走。” 李毅冷眼旁观,目送着宴子宾在一众百姓的怒斥声中离去。 等他返回院子,就见梳着双辫的柳儿带着众人迎了上来。 李毅还未说话,她们就跪伏在地上,一个个痛哭流涕道:“多谢大人搭救之恩。” 高一功走上前,叹息道:“柳儿刚刚与我说,后院已经埋了十几具尸首。若非你今日出手搭救,这魔窟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 有人想起了伤心事,忍不住掩面痛哭。 李毅安抚道:“你们若有亲人可投奔的,我可分给路费。若是孤苦无依的,也可去往碎金镇。那里可以接纳你们。” 一帮女娃娃商量一番,除了几个被父母所卖的还想回家,剩下的包括柳儿都愿意去碎金镇。 高一功对柳儿道:“你为何不去我姐姐家,也好有个照应。” 柳儿摇头道:“我既卖了身葬了父母,也不想拖累他人,只想跟一帮姐妹待在一起。” 高一功劝说几句,见柳儿很是坚定,也只好拜托李毅多多照顾她。 当天李毅就租了马车,带着一众女娃娃回了碎金镇,将她们交给了云娘照看。 只停留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又带着布颜北上角河堡。 刚刚进了角河堡,就听到有官兵正在怒骂,旁边的一众人群情激奋,十分不满。 李毅回头望着刘宗敏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宗敏叹息道:“还不是赏银闹得。龙门镇一战过去月余,大家伙都等着朝廷发赏银。谁想到原本一颗首级十两的赏格,却突然降到了二两,兄弟们都满腹牢骚。” 原来是这件事。 李毅并不意外。 朝廷的财政已经崩溃,今后别说赏银发不足数,就连军粮也不够吃的。 今后不知多少悍兵勇将为了朝廷转战千里,却饥寒交迫,最后军心崩溃,加入了农民军。 李毅从未将辎重军需寄托在官府身上,而是将战利品存入公账、军库,用来发放饷银购买给养。 若是等朝廷拨发钱粮,分发饷钱,碎金军早就完蛋了。 两人入了操守府邸,分别坐下。 “最近练兵事宜如何了?”李毅首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刘宗敏笑着道:“自从周云开逃亡之后,角河堡上下一心。这段时日中军和左司兵马展开大练兵,士气高昂,军纪严明,已经初具战力。” 李毅放下心来,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无论发生什么事,练兵绝对不能受影响。” 刘宗敏得到李毅的肯定,高兴道:“属下还打算照大人旧例,召开全军大比武,以彩头鼓舞士气,激发出兄弟们勇于争先,敢打敢战的士气。”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李毅望着斗志昂扬的刘宗敏,心中也十分高兴。 如今高杰被闲置,自己顾不上军务,关键时刻刘宗敏能肩负大任,完成练兵大计,让李毅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这说明刘宗敏还是有带兵练兵的才能的,自己手下有这样的人才,今后就能放心任用了。 李毅又问了一些事务,发现刘宗敏处理的井井有条,就让他只管忙去。 刘宗敏转身要走,可是又忍不住扭头问道。 “大人,高杰你要如何处置?” 李毅抬头看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宗敏忍不住道:“高杰怎么说也是跟着弟兄们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家都想为他求个情,希望大人能够原谅他。” 这次飞山虎入狱受伤,虽然不是高杰告得密,可他和周云开私下接触过却是事实。 这种忌讳的举动,让刘大勇、刘宗敏、李狗蛋等人对高杰不满。 可是这么久的感情,他们也实在不想看到高杰被冷落。 李毅望着想要劝说自己的刘宗敏,沉默不语。 若是自己告诉他们,高杰不仅与周云开有接触,还私下讨好洪承畴,想要攀附权贵,不知道又要引起怎样的风波。 过了好一会,李毅沉声道:“此事我还需好生想想,你先下去忙吧。” 刘宗敏看到李毅晦暗的神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告退离去。 厅堂之内,李毅怅然道:“高杰,兄弟一场,你要让我如此是好?” 第186章 最后一次问你 休息片刻,他照例巡视军营,并且看了火铳手的训练。 之前他让刘宗敏从新兵中抽调三百人,用来组建火器军队。 可是因为缺少精良的火器,最后只抽调出百余人组建中军火器直属队,加上四十人的亲卫,都交由刘宗敏集中训练。 李毅骑马出了角河堡,在简易校场观看直属队和亲卫队的演练。 队旗晃动,金鼓齐鸣。 两百人的队伍整齐划一,在刘宗敏的指挥下缓缓向前。 不一会,军令传达。 前排火铳手熟练的装好火药铅弹,然后眼睛瞄准照星,对准了八十步外的靶子。 甲长一声令下,火铳手齐齐扣动扳机,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铳响声,刺鼻的白烟弥漫开来,远处的靶子飞溅出不少木屑。 李毅点点头。 随着铳响声,前排火铳手躬身退到后面装填,第二排继续上前。 可是这次火铳手扣动扳机,有两人竟然哑火了。 两人有些惊慌,后退时竟然不小心撞到第三排火铳手。 火绳点燃衣服上的火药,燃起了烟火,队列一下子混乱起来。 刘宗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等到射击演练结束,他暴跳如雷地冲进队列,揪出了那两个慌乱的火铳手。 “混账,训练这么久还出错,你们他娘的都是狗脑子吗?” 两个火铳手委屈道:“管队,刚刚哑火了,俺们有点心慌。” “不就是哑火,有什么心慌的?都给我他娘的去领十军棍。”刘宗敏怒喝道。 两个火铳手灰溜溜的去领罚。 李毅走上前来,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刘宗敏叹了口气,道:“大人,属下治军不力,还请责罚。” 一众火铳兵也沮丧的低着头。 他们这段时日训练不所谓不刻苦,本想在操守大人面前好好表现,没想到竟出了丑。 李毅笑着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大声道:“火铳构造复杂,加上工艺粗糙,哑火炸膛,起火烫伤本就是常事。” 听到操守大人不仅没批评,还体谅他们,火铳手们都抬起了头。 李毅面对近两百火铳手,继续道:“可是不管多难,大家都要操练好火铳。因为火铳是破甲利器,若是遇到敌军阵型严密,其他各队破不了阵,死伤严重的时候,要靠你们去攻坚拔寨,守住阵脚。” 听到这番话,火铳手们神情变得凝重。 “所以啊,火铳我给你们配上,训练的火药铅弹给你们补齐,今后上了战场,你们到底是中军直属队的英雄,还是一帮拿着烧火棍的狗熊,就全看你们自己的了。” 刘宗敏猛然摘下来毡帽,对着一众火铳手大喝道:“告诉操守大人,咱们是英雄,还是狗熊。” 火铳兵咬牙切齿,大吼道:“英雄。” “都他娘的大声点,让别的队都要听得清清楚楚。”刘宗敏青筋暴起的大喊。 “英雄。” “英雄。” “英雄。” 喊声震天,远处训练的左司各队纷纷侧目望来。 副管队带领火铳兵继续训练,刘宗敏陪着李毅巡视。 “火铳哑火的多吗?”李毅询问。 刘宗敏叹息道:“除了当初洪参政标营发下来的鸟铳,其余缴获补充的火铳都不堪用,时常哑火。不仅如此,就算不哑火也射不准,勉强能够十中三四。” 李毅微微一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火铳手里的鸟铳都是滑膛枪,而且手工打磨的铳镗有些粗糙,铅弹出了铳镗,打到哪里全靠运气。 这也是为什么火器军队需要列成紧密队形,听从号令齐射的原因。 因为只有组成火力弹幕,才能最大的杀伤敌人。 李毅一边走着,一边对刘宗敏道:“下个月碎金镇会运来一批自发火铳,会比现在的火铳好用些。” “自生火铳?”刘宗敏疑惑道。 李毅解释道:“就是不靠火绳,打火点燃的火铳。” “如此一来,岂不是用不着火绳了?” 李毅点点头。 刘宗敏激动的道:“那就太好了。火绳太长,一不注意就会引燃火药,队列只能松散排列,太碍事了。” 李毅笑着道:“有了自生火铳,火铳手就能密集列队,杀伤将会更甚,你一定要帮我带好这支直属队。” “大人放心,下次再出纰漏,我刘宗敏提头来见。” 李毅笑着摇摇头道:“我要你这脑袋做什么。” 两人说着话,高杰骑着马从远方缓缓而来。 刘宗敏识趣的道:“属下先去领兵。” 说完主动离开。 李毅静静的站在校场旁,望着远处训练的官兵。 身边杨柳翠绿,在微风吹拂下摇摆。 春风和煦,岁月静好,只是李毅明白,这一切都是短暂的。 沉思中,高杰跳下战马,神情复杂的走过来。 他抱拳道:“大人,属下有事想与你商议。” 李毅回过头,静静的看着高杰道:“什么事?” 沉静的目光让高杰心中忐忑,低着头沉默片刻,才咬牙道。 “大人,既然飞山虎被诬陷一事已经调查妥当,属下是否应该官复原职了?” 李毅静静的望着高杰,眼神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 他回来之后,之所以没有找高杰,就是想等着他自己主动找上来。 无论是与周云开私下来往,还是攀附洪承畴,李毅都想亲耳听听高杰的解释。 可是,高杰此来不是为了解释,而是想让自己恢复他带兵的职权。 微微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李毅压制住心底的火气。 “恢复职权当然可以,但我想听听,周云开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高杰有些不自然的道:“并无其他,只是想挑拨我与大人的关系而已?” “只是如此?”李毅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 仿佛觉察到一丝异样,高杰有些不安的低着头。 过了好一会,他才咬死道:“确实如此。” “高杰,你我患难与共,是生死兄弟。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你有没有将飞山虎的行踪,透露给周云开?” 李毅慢慢的走到他的对面,微眯的目光中透着七分冷酷,三分失望。 高杰抬头对视,只觉得一股慑人的威严压得他喘不过来气,脚步微微一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 第187章 兄弟阋墙 只是转眼,他就强压心绪,坚定的道:“这件事,绝非属下透露出去的。” 一声长长的叹息,李毅转身看向远处,心灰意冷的道:“你走吧。” 高杰望着李毅的神色,犹豫着不愿离去。 过了一会,他壮着胆子开口道:“操守大人,那属下的职务是否……”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李毅突然扭头看向自己,冰冷如刀的眼神凌厉刺骨。 高杰浑身一颤,支支吾吾的道:“属下可是朝廷任命的把总……” “滚。” 一声粗暴的怒吼声。 李毅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双目圆睁,如同发怒的雄狮,让人不敢触犯他的威严。 远处正在训练官兵的各管队一直在偷偷注意这边的动静。 他们从未见过李毅如此动怒,面面相觑,心中惊讶。 直面李毅的高杰更是脸色苍白,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大人,还请你相信我,我真的……” 高杰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被李毅摆手打断。 他无比失望的道:“高杰,你知不知道,周云开已经被我杀了。” 只是一瞬间,高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目光惊恐的看着李毅。 久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高杰抬头看向李毅,掀起下摆跪在地上,重重的叩首。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的道:“飞山虎返回清涧,联络旧部的消息,确实是我透露给周云开的。” 李毅痛苦的闭上眼睛,低声道:“你就这般容不下飞山虎?” 高杰不由苦笑道:“操守大人说与我是生死兄弟,可到头来还不是为了飞山虎,撤了我的左司把总一职。属下可不想被飞山虎取而代之。” 李毅冷笑道:“我从未想用飞山虎取代你。自甘泉里入伙以来,我任队正,你任队副;我出任巡检,就任命你掌管弓手,后来成立碎金军,你在军中地位也仅次于我。高杰,你只管拍着良心说,我何时轻慢过你?” 这些都是事实,高杰无话可说。 但他依然满脸不服气的道:“可是自从招募贼寇俘虏后,你何故冷落我,重用飞山虎?” “飞山虎是我招安的,他与我等浴血奋战,从无二心,更是助我们抓了王左挂,立功得赏,这些你高杰难道不知道吗? 至于我冷落你,高杰你升任把总,不思整顿军务练兵自强,反而嫉贤妒能,种种行为能肩负起左司重任吗? 我几次规劝,让你顾全大局,有容人任人之能,岂料你非但不反省,还勾结周云开诬陷飞山虎,这是你应该做的吗?” 李毅连连发问,每问一句,高杰的头就低下一分。 他心中慌乱,不由的有些惭愧。 李毅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更不要说你竟敢偷偷攀附洪承畴,你有将我放在眼里,对碎金军还有丝毫忠诚可言吗?” “你怎么知道?” 高杰猛然一惊,眼睛睁大,怔怔的看着李毅。 他想通过攀附洪承畴,为升官铺路的事情,从未告诉过他人。 他不明白李毅是怎么知道的。 李毅面无表情的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到底还是为了荣华富贵,舍弃了兄弟道义。“ 高杰盯着李毅,咬牙站起身道:“沙场拼命,有几个不为荣华富贵。 李毅,你我兄弟一场。我也想信守忠义,咱们兄弟一同杀敌立功,升官发财。可这么大好的前程,你偏偏不要,非要与一帮泥腿子打交道,为了他们得罪官绅大户。 你仁义,你高尚,可我高杰不愿意。我高杰想要的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唯有投靠权贵,我才能得到想要的,我有什么错?” 高杰激动的大吼。 他不想跟着李毅越陷越深,去救那帮饥民流民。 他要在得罪官绅大户之前,攀附上洪承畴,然后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人,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官。 “高杰,你胡说什么?”刘宗敏走了过来,狠狠揪住高杰的领子。 一旁的李狗蛋连忙来拦。 高杰将心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反而感觉轻松许多。 他任由刘宗敏拽着自己,平静的道:“我背叛了兄弟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刘宗敏和李狗蛋纷纷看向李毅。 李毅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高杰作为碎金军的核心,知道太多碎金军和农会的秘密,放他离去,对自己是个重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李毅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第188章 教训高杰 可是两人兄弟一场,李毅思虑再三,还是收起了这个心思。 “宗敏,放开他。”李毅冷声道。 “大人,不能放过这种吃里扒外的混蛋。”刘宗敏怒气冲冲的道。 “我说放开他。”李毅厉声道。 刘宗敏不敢不听,只能恨恨的松开了手。 “高杰,你想升官发财,我不拦你,可是碎金军也容不下你。你自请离开碎金镇,调任其他地方吧。” 高杰也明白今日撕破脸,他无法再在碎金军待下去。 他望着神情冷峻的李毅,张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刚走几步,就听到李毅声音冰冷的道:“离开碎金军之后,这里一切我希望你守口如瓶,若被我得知你泄露机密,坑害往日同袍。” 说到这里,李毅微微一顿,一股凌厉的杀意迸发而出,声音寒彻刺骨的道。 “那周云开,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这句话,李毅带着刘宗敏等人离开。 高杰身体僵硬,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 他明白,李毅放过自己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分。 若自己真对碎金军上下不利,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走在校场上,李毅心情无比沉重。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轻易放过高杰,可是他的心肠再硬,也做不到杀死这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 亲兄弟还有分家的时候,既然高杰想走另一条路,那自己也没必要阻拦。 只希望他今后不要后悔。 李狗蛋、刘宗敏等人跟在李毅身后,扭头望着高杰离去的背影,一个个咬牙切齿。 碎金军成立以来,以乡里同袍为纽带,上下一心,十分的团结。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高杰居然为了荣华富贵,背叛碎金军,背叛操守大人。 李狗蛋身为李毅的乡党,对高杰最是无比痛恨。 他咬牙道:“高杰这狗贼,枉我们一直当他是兄弟,他居然干出这种混账事。” “要我说,趁着他还在角河堡,我们揍他一顿,再将他的丑行告诉弟兄们,给操守大人出口气。”刘宗敏鄙夷的望着高杰的背影,提议道。 李狗蛋一听,立马表示同意。 刘宗敏又看向一旁的布颜。 布颜面无表情的道:“算我一个。” 刘宗敏笑着拍了拍布颜的肩膀,“够兄弟。” 三人说定之后,立马就干。 在官兵结束训练,要返回角河堡吃饭休息的时候,刘宗敏三人就在城门楼等候。 他们看到高杰向着城门赶来,立马跑下城门楼,在一旁守株待兔。 眼看着高杰骑马进了城门,早就做好准备的刘宗敏握紧长枪,一记横扫猛然打在高杰的胸口。 高杰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对他动手。 措不及防之下,被打落马下,狼狈的爬起来。 “叛徒,爷爷今天打死你。” 一旁的李狗蛋也跑出来,举着长棍一记横扫。 高杰飞身一跃,像是飞燕般身姿矫健,躲过长棍后在地上翻滚两下,右手握着刀柄。 “高杰,是个汉子就拔刀。” 刘宗敏举着长枪走上前,冷冷的看着高杰。 一旁的李狗蛋也满脸愤怒的瞪着他。 高杰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声道:“兄弟一场,你们不要逼我?” “逼你?” 刘宗敏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高杰大声道。 “高杰,在我面前,收起你那把总的架子。其他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本就是甘泉里一地痞流氓,和几个兄弟做些偷鸡摸狗的买卖。要不是操守大人拉你入团练,带你立功获赏,你有今天吗? 怎么?现在嫌碎金军这座庙小,就上赶着舔洪承畴的屁股,想着攀附权贵,你也能鸡犬升天是吧。我呸。” 此刻回营的官兵都聚集在城门,望着大打出手的高把总和各管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李狗蛋也站出来道:“好让众位弟兄们知道。飞山虎被诬陷,就是高杰向周云开告的密。他不仅陷害同袍,还偷偷向洪承畴表忠心,想要背叛咱们碎金军,背叛操守大人。” 听到这番话,碎金军官兵顿时像炸了锅,满脸不敢置信。 可是刘宗敏和李狗蛋两个管队官公然这么说,他们又不得不信。 望着周围的弟兄对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高杰一张脸由红转黑,无比阴沉。 他按着腰刀,怒视着周围的官兵,大声道:“这一切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升官发财,荣华富贵,有谁不想要。” 刘宗敏怒视着他道:“为了荣华富贵,你就能陷害同袍,不顾兄弟情义了吗?” “情义只是荣华富贵路上的绊脚石。” 高杰神情癫狂的大喊道:“我们出身寒微,谁不是饥寒交迫受尽白眼长大的?要想出人头地,就只能攀附权贵。只有这样,才能做越来越大的官,做那个人上人,到那一天,我依然愿意和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情义吗?” “你还未得势,就陷害同袍。等你做了大官,兄弟们怕是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宗敏,与他啰嗦什么,打他。” 李狗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着急的握紧长棍,向着高杰打去。 高杰翻身躲过,一脚踢飞长棍,附身而上,一脚踹向李狗蛋。 却没想到李狗蛋舍弃长棍,竟然直接抱紧他的右脚,撞翻了他。 两人在地上翻滚,周围的官兵发出哄笑声。 高杰恼羞成怒,翻身抽出腰刀。 他胸中惭愧、恼怒、不服、自卑种种情绪交织,竟然一时之间生起了杀念,腰刀横劈向李狗蛋的咽喉。 李狗蛋本只想教训一番高杰,没想到他突然下死手,根本来不及躲避,只等着下一刻自己命丧当场。 正在此时,一支箭矢伴随着弓弦震动的声音,精准的射中高杰的肩膀。 高杰身子一颤,腰刀擦着李狗蛋的喉咙,脱手而出。 死里逃生的李狗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周围的碎金军官兵也安静下来,眼神肃然的盯着高杰。 兄弟之间,争斗互殴都是常事,可谁敢动刀兵,下死手,那就是犯了大忌。 望着重新拉弓上箭的布颜,高杰有些慌乱的站起身。 他捂着肩膀的箭伤,环顾周围。 这一刻,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淡漠的眼神有怀疑,也有疏离,但更多的是浓浓的鄙夷。 当天傍晚,高杰就收拾了物品,离开了角河堡。 他离开的时候,除了十多个亲信,没有人愿意跟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