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 1. 第一章 《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华山为南国山峰之最,山高近千丈,山巅常年云雾环绕,寒风料峭,这风似乎怎么也吹不散浓厚的云雾,倒是严寒将山巅万物的最后一丝生气吞没。 不过相反,此时的华山山脚下,却是刚刚及春,恰值莺飞草长二月天的好时节。 山腰下,一行身着官服之人弓着背,提着袍,望了望那似乎看不见底的遥遥之路,发出一片长长的哀叹。 年轻人忍不住问:“大人,为何走了一个时辰还未到山鬼庙,还得多久才能到啊?” “可别急,还远着呢。” 年长者擦了把额头的汗,眯着眼望了眼前路。年轻人初入仕,想过仕途不会一帆风顺,可万万没想过在京都当官还得陪皇帝爬山。 他是来当官的,为社稷,为百姓尽心尽力。 可现在呢,这算什么?这与当苦差有何异? “不知山鬼庙供的是哪位神仙?” “非神非仙,而为一山鬼。” 年轻人心中越想越纳闷。 山鬼? 古时拜神拜仙都可以理解,因为神光明磊落,神圣高尚。 人们避讳鬼,因为鬼邪恶害人,卑鄙渺小。 可现如今居然拜一只鬼? 原来这山鬼庙啊,正如起名所述,也不知哪位糊涂虫脑子抽了取了这个名,百姓将山鬼奉为神,为山鬼建庙供奉。 读书人向来不信这些妖魔鬼怪之说,奈何历届皇帝和华山附近的百姓都对此却深信不疑,据说山鬼能保佑国泰民安,家财万贯,子孙平安。 古时求神求仙人以得庇护,今日却求山鬼得平安顺遂。 怎么想都觉得荒唐愚昧。 年轻人匪夷所思,“大人,古时无论皇家还是百姓祭真武关圣,拜城隍土地,祭天则日月星辰,祭地则山川河泽,哪有祭山鬼的?” 年长者双眉一竖,嘴抿成线,“竖子小儿!没大没小!山鬼法力无边,无所不能,又宽仁大度,心慈好善,佑我山河,如何不能祭?” 南国说来也是十分神奇,这片大地上现存大国小国十来个,春去秋来,盛衰兴废,同一片土地上不知道更换了多少国家,新换了几个国都,可唯独南国,以大国身份屹立于此,经久不衰。 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宫中坊间流传,这都是因为华山之上那位山鬼大人这么多年的庇护。 年轻人自知失言,立马红透了脸,闭紧嘴巴。 他强行打起精神,看着双手冷到发热发烫,于是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山鬼大人。 别看如今刚入春,风中仍旧残留着冬日余留的寒气,早晨哈一口气,镜前好厚一层白雾。 可爬了一个时辰的山,先前的寒气早就一扫而空,倒每个人额头倒是都冒着薄汗,连后背衣襟都湿透了。 穿着袍子多了几分热气,拖了外袍又多了几分寒意。 怎样都不觉舒适。 年轻人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在一抹月牙白身影上停住。 山脚花已经凋零,而山腰的梅花却开得正盛。 那人站在树下,细而有劲的树枝上挂着几朵鲜艳红梅,他一抬头,碰到红梅,白雪落了一肩。 他不顾肩上落雪,倒是抬头摘下一直梅花。 “大人,那位大人是何官职?真是好生厉害,爬了这么久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还有如此雅兴。” “哦你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天生贵命,哪能跟我们当臣子一样。” 这就对了,原来是南太子。 恍然间,年轻者想起了刚入仕途时,老师跟他说的,在百官中广泛流传口口相传的饭后闲谈。 南太子谢毖,字扶清,生母不详,据宫中老人说他为皇上酒后与一宫女乱性所生,因皇室规矩严苛,国都兴水城城中琴棋书画大家闺秀尚需经过层层筛选才有可能成为妃子,一届卑微的宫女如何能留下来? 皇帝暗中命人处理,却不料万无一失中出现了纰漏。 冬日,寒夜,月黑风高。 据当时在场的宫人说,等到皇帝赶到马厩时,刚出生的谢毖血淋淋地躺在茅草里,身上连一块遮挡布料都没有,只有几根如冰渣的草料盖住,浑身冻得发紫发黑,而身旁宫女因难产,剩下他后便咽气了,甚至没来得及抱抱这个孩子。 皇帝抱起脆弱的婴儿,背对着光,阴暗中面色严峻。 沉思良久,婴儿几乎断气,在最后一刻,乌云忽然散开,清冷月光打在年幼的孩子身上,那婴儿忽然睁开了眼,对着年轻的皇帝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来。 后皇帝赐名谢毖,对其颇为宠爱,于是以皇后多年膝下无子为由,将其过继给皇后。 皇后心善,国母风度,将其视如己出,宫中引为美谈,后来在皇后的庇护下,皇帝又将其立为太子。 谢毖身世坎坷凄惨,但好在得皇上皇后两人爱护,安安稳稳长到如今。 或许是其母不祥,祸遭后代,谢毖出生那一年便落了病根,从小就身体不好,三番五次险些意外命丧黄泉,多亏皇天恩泽,死里逃生。 可最可怜的是他身患奇病,多年求医无果,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他寡淡沉默的性子,加之容貌昳丽,不似其他皇子好动,于是坊间戏称其为太子美人。 可堂堂一男子汉,以美人二字流传总不是什么好事,宫中其他皇子公主早就对其不冷不热的性子不满,加之其他人身世显赫,却与太子之位无缘,而他不过一宫女所出,身份卑贱,根本没有资格冠以皇姓,却能因祸得福,成了皇后独子,轻而易举登上太子之位。 年轻的女人说谢毖温和公正,芝兰玉树,颇有君子之风, 嫉妒的男人说他薄情寡义,德薄望轻,实在德不配位。 于是男人为主的朝廷里人人心中不平,对谢毖更是疏离孤立。 谢毖一人立于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与周遭人有些格格不入。 他穿着月牙白撮缬鹤氅,一条暗橄榄绿祥云纹角带系在腰间,头发柔顺光泽,有双清澈明亮的凤眼,似和风细雨,润物无声。 祈福大典历年由皇帝出面,百官追随,为何今日却突然带上一个病弱太子? 皇上这一举手引发了底下不少猜测,落在谢毖身上的目光由最偷偷摸摸的窥视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打探。 有人想借机拉近跟太子的关系,亦或是探探这位太子的底,可谢毖喜静,神色浅淡,沉默寡言,让人好生无趣。 热情遭了冷水,故而想要攀附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好不容易见到了山腰上的山鬼庙,随同的太监将谢毖单独喊过来,这才解了谢毖的围。 “殿下,今日喜庆假日,您总该跟陛下亲近亲近,别让他人看了笑话去,陛下待您推心置腹,却让人误会您与陛下生了隔阂。”太监压着声音好心提醒。 谢毖这才反应过来,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依旧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声若清风拂岸,眼前似杨柳依依,令人如沐春风,太监叹了口气,纵然心梗他还是没明白自己的劝诫,可就是生不起来气。 罢了,他就是红人也不过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太子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谢毖走到南嘉帝身边,轻唤来声父皇。 南嘉帝面目和善仁慈,坊间对其评价颇高,称其不但知人善任,内政修明,更是爱民如子,爱子更甚,颇有千古明君之风范。 可这位明君此刻却并没有理会谢毖。 太监给他揉着肩,他静坐闭目小憩。 太监朝谢毖挤了挤眼睛,谢毖看到,却将脑袋埋得更低。 这么多年,外人见他风光无限,称皇帝如何喜欢太子殿下,可只有自己知道,他这个太子如同虚设,皇帝似乎从未真的接纳过他的存在? 南嘉帝松眸,没有吝啬谢毖一眼,起身理了理服饰,转身望向山鬼庙时眼中多了几分虔诚和肃穆。 谢毖迈步刚进山鬼庙,就瞧见了台前供奉的那尊金像。 于冷天傲然屹立。 这是后人在最初泥像的基本上进行了一点修饰打磨而成的金像,金像前有烧完的纸钱,不知放了多久的腐败的水果,台前积了厚厚的灰尘。 宫中坊间皆流传着山鬼的传说,可山鬼是否真实存在,无人得知。 而山鬼最初也并不叫山鬼,而是在两千多年前,华山还是贫瘠荒凉的一座山,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渗透着诡异的心寒,连住山下百姓都嫌少踏足这座穷山。 可就在某一天,山上突然下起了银子雨! 那是货真价实的,白花花的银子! 普通老百姓哪还见过这世面啊!管他三七二十一扛着背箩上山捡银子去! 于是原本荒野孤寂野草丛生的华山突然就如遭流民进城似的,一下就被攻陷了,上百号男女老少,背着箩筐拎着簸箕轰轰烈烈浩浩荡荡扫上山。 这一扫荡,就扫到山腰处,山腰有一块小山坳,人们定眼一看,山坳上有一个小小的破旧的茅草屋。 屋子不大,又窄又矮,规模大概勉强挤进一个半七尺高的成年男性。 人们再走近一瞧,看这风化磨损的程度,看来这小破屋还是新建的,上面堆了几把杂草,有些潦草,但杂草摆放整齐,又增添了几分用心。 百姓左右对视,难不成这银子雨是这小破屋带来的? < 2. 第二章 《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南太子坠崖了!!! 他们这位逆风翻盘、得天独厚的太子殿下坠崖了!! 这还了得!!!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 放下手里的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越是着急越是慌,各个撞得额头咣铛咣铛响! 就连稳重的南嘉帝此刻都慌了神。 谁知这等大好日子还能出现这一茬子?本是祈福,却演变成了收尸。 晦气啊!实在太晦气! 这以后每年这个祈福日子还怎么继续? 这不得人人心头蒙上一层灰? 太子殿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众人一个个面色焦灼,一个比一个更显担忧。 于是纷纷趴在崖边,伸长脖子往下看,嘴里大喊:“别挤了!都别挤了!再挤我就掉下去了!!” 南嘉帝震怒,“太子若是有什么事,你们一个个脑袋都得搬家!” 一国太子英年早逝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加上还是失足而亡,传出去更是叫人哭笑不得,这名声南嘉帝不想要,也丢不起这个人,故而将矛头对向了一行官员。 而方才与谢毖推搡的年轻官员更是面如死灰,其他人都投去怜悯的目光,这一下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别说仕途前程,脑袋不搬家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当所有人以为谢毖必死无疑之时,突然!不知是谁朝着崖下大喊。 “看那!是殿下!是太子殿下!!” “殿下没死,殿下还活着!” 众人寻着视线望去,果然是谢毖! 山下是望不见底的灌木丛林,崖壁陡峭锋利,光是派专人下去搜寻都困难重重,太子从这里掉下去怎么还会毫发无伤,而且……还自己飞上来了呢??? 众人赶紧腾出一块空地,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谢毖稳稳落下,似有神人暗中相助,连他自己都处于蒙圈状态。 就在那一刻,庙中忽然狂风大作,樟树在风中狂舞,将树冠厚抖落一地,方才清扫的庭院顷刻间又铺满了雪毯。 樟树露出原本郁郁青青的模样,经过雪水的洗礼,更显精神干净。 而庭院中的山鬼石像在此时似乎变得更加和蔼了。 空中弥漫开一股淡到可以忽略的香味,尽管如此,却被谢毖敏锐地捕捉到。 众人顿时明白了。 一定是山鬼保佑! 南嘉帝大喜,没想到谢毖三拜的无意之举却救了他的性命,也避免了一场悲剧。 果然! 山鬼显灵了! 山鬼定能保佑南国,保佑子民,保佑其长命百岁! 谢毖迷惘地环顾四周,望了望自己空荡的掌心,就在方才,坠崖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一丝温暖。 有人从后托住他。 他看不见那人的模样,听不见那人的声音,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人的温度。 谢毖不信鬼神之说,在这一刻却也容不得他不信。 当真是山鬼吗? 他目光扫过方才他相救的年轻人,那人对上谢毖目光的一瞬间,立马别开了眼睛,匆匆离开。 今日南太子得山鬼相救这一事在宫中坊间顿时又成了一件美谈。 南嘉帝为庆祝山鬼显灵,以及对南国多年的庇护,于宫中西园举办夜宴,百官纷纷道贺,贺谢毖千岁,不愧为天选之子。 本是喜事一桩,可人群里却有人不乐意了。 “太子殿下此次得山鬼相救,还真是好大仗势,父皇甚至为你开办宴席,百官相庆,真是宠爱有加,风光无限。” 如此明显的讽意,任谁都听得出这话里藏的火星子和敌意。 于是前来吹捧巴结的众人瞬间噤声不说话了。 这说话的人是谁啊? 南三皇子,谢权。 整个朝堂官道,只要不瞎不傻的都知道,三皇子与太子向来互相不对付。 严格地说,是谢权单方面看不惯谢毖。 此事还得追溯到立太子那一年。 谢权为皇贵妃之子,追溯到先辈,皇贵妃老祖宗曾与开国皇帝为生死之交,又被封为开国大将军,是双方可以将后背交付给对方之人。 为守卫国土,开国大将军又将自己的儿子培育成帝王心腹,辅佐太子步步登基,治国安邦。 于是这一代代传下来,无论经过了多少代更迭,时至今日,两家仍保持着是君臣也是兄友的关系。 谢权外公为当今宰相,只有皇贵妃一个女儿,而皇贵妃又只育有谢权这一个儿子,因此谢权可谓从出生开始,便已经站在了人生巅峰。 加上此人生来聪颖,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六岁跟着宰相出去谈判,小小年纪,在谈判时,以其三寸之舌击退敌国三五十使者,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不费一兵一卒替南国赢得百里边幅疆土。 如此天人,出生那一日就注定了他的不平凡,他的起点是所有人不可企及的巅峰,宫里所有皇子都自愧不如,对其心服口服。 谢权从小勤奋刻苦,谦虚谨慎,自幼便表现出不小的野心,加之其上只有两名已出嫁和亲的公主,于是到了南国该立太子的时机,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之位非谢权莫属。 可偏偏出了个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谢毖。 南嘉帝不顾众臣激烈的反对,执意要立谢毖为太子。 按理说,谢毖为宫女所出此事在宫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恰好被皇后收养,可尽管如此,此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是个不祥之人。 先不说其性子寡合孤僻,最离奇的是,有人说谢毖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便遭到了诅咒。 谢毖得了一种怪病,每月十五,浑身滚烫,如烈火中烧,至皮肤皲裂,筋脉堵死,血流满身。 上至宫廷御医,下至江湖神医,无一能看出这究竟是什么疑难杂症,又不知如何医治。 可更离奇的又是,此病并不危及性命,到了十六,钟声一响,该病自然而然就消退了,只留下满身血渍提醒谢毖。 你确实发病了。 世上哪会有这种奇病。 凡人瞧不出什么结果,于是就安了个诅咒的罪名。 传着传着,谢毖就成了不祥之人。 到嘴边的鸭子又飞了,谢权岂能容忍? 自那日起,便处处与谢毖做对。 谢毖喜欢的都毁坏,谢毖看上的都抢掉,凡是让谢毖高兴的全都摧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谢权泄恨。 好在谢毖不以为意,从不和谢权计较,这么多年,两人明争暗斗,这些旁人都看在眼里,但还能怎么办? 换做是自己,说不定还没有谢权沉得住气。 随谢权站在一起的,还有三五位容貌相似的男子,他们衣着华丽,容色姣好,与谢毖不同,谢毖如春雪消融时的雪水,冷淡,疏离但没有锐气,而他们眉宇间却都带点南嘉帝的影子,天生霸气侧漏之相,令人望而生畏,看谢毖的眼神同样带着几分敌意。 其他人清咳了几声,挠挠脖子眼神左右瞟。 这下尴尬了,宫里头其他几名排得上号的皇子也都来了,他们都是谢权党羽,与谢毖冰火两重天的关系。 一面是受皇帝重视有皇后撑腰的太子,一面是实力至上的皇子。 当臣子的不过想巴结给未来谋条道,真到了这种掐着火苗子点惊雷的活儿,这种出头鸟谁爱当谁当,反正他们不当。 是以谁都不说话,等着看一场好戏。 谢毖笑,“原来是三哥。” “太子此番真是福大命大,听说从百丈高崖掉下去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当真是稀奇费解。” “原本我连眼泪都准备好了,看来只能留着下次了。” 听这语气意思怎么还有点失望?? 毫不掩饰的敌意,实在是太贱了! 打起来!快打起来!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表面上露出可惜之态,眼底的狂热透露他们的真实想法,恨不得撩起袖子拍手叫好,紧迫地期待谢毖是何反应。 谢毖哦了一声,说:“的确费解,哪天父皇若是也带诸位上山祈福,几位哥哥务必要留心点。” 那三五人被讽刺了,立马就要发作,谢权眼底布满阴郁,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3. 第三章 《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白日和方才那股似有若无的淡香在这一刻终于明晰起来,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这股香味迷人,谢毖觉头重脚轻,像是跌入了一团棉花里,又像跌入温柔乡。 真假不变,如梦如幻。 可一想到对方也是个男人,他为自己这突然冒出的错觉感到无比羞愧,也是此生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羞耻。 此人背着光,视线模糊不清,谢毖正头晕眼花,还以为约莫是撞到了哪位大人。 于是狼狈地起身,嘴上不忘道着歉:“您瞧瞧,本宫今日不过喝了两杯酒,就连路都走不稳了,冲撞了大人,大人勿怪。” 那人沉默片刻,谢毖不听他回话,还以为他生气了。 不过想来也是,两个大男人此般亲昵,谢毖也浑身不自在。 刚让自己勉强站直身体,只听见轻快却充满沙哑的一声“嗯!” 谢毖颇感意外。 主要是……这声音实在沙哑难听,如同将声带在磨砂纸磨过那般粗粝,又像是吞了千百口砂砾,吞到喉咙鲜血淋漓,发不出一丝完好的声音,只能张嘴哇哇地喊。 受惊的宫女紧挨在一起,指着突然出现的人,低声惊呼,“快看,那人好丑啊。” 于是这样一对比,宫女纤细的音带便如同夜莺唱歌那般婉转动听。 谢毖的视线缓缓上移,打探着这名不速之客。 如今刚入春,夜里更是寒凉,此人却只着一袭单薄长裙。 原来是个姑娘。谢毖心中暗想。 烛火在空中跳动,烛影落在她单薄的肩上,金丝所绣的竹叶熠熠发光。 衣服款式是好的,起码在宫中见了这么多千金女眷,他从未见过此人身上所穿的款式,只可惜看起来有些陈旧,但依稀能看出其做工十分精致,裁剪和缝纫都能体现出裁缝的高超手艺。 谢毖虽不懂这裁缝学问,但依稀能判断出此女身份绝不简单,平常姑娘家绝是穿不起手法如此精湛的衣裳。 她的袖口和裙摆皱得十分明显,像是穿了许多年,有了时间的痕迹,又像是许久没穿,突然从衣柜中翻了出来,只是人瘦了些,这裙子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像是挂在篱外的葡萄架上,单薄得似乎风一吹就能将她吹破。 谢毖抬眼,终于看向她的容貌,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大跳。 此人身材高挑,放在寻常女子当中定是十分出众,可却枯瘦病相,同一般大家闺秀的弱柳扶风不同,从她身上看不出一丝半点柔弱,反倒是像干涸田野间,裂开的土缝中顽强活着的野草,干枯,病态,没有一丝生机,随时会死掉,却随时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她面色煞白,白到近乎透明,可眼圈底下却两片浓厚的青紫色。 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炯炯有神,而她面庞消瘦,显得眼睛就大得有些突兀。 她朝着谢毖笑,不知是她不会笑,还是因为长相实在骇人,嘴角扯动时,面上肌肉都呈现着十分奇怪的走向。 她对谢毖说:“太子殿下,我又救了你一回。” 她说:“我叫云光。” 她从怀里拿出那两支花,说:“谢谢你的花,两千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她情绪上是大家闺秀,腼腆娇羞刚好到位,可实在是……长得太丑,声音太过难听,于是便有一种极强的撕裂感,让人怎么都觉得别扭。 谢毖感到两眼一黑,有些提不上气来,还有点头晕了…… 于是“噗”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彻底昏死过去。 周围爆发出焦灼迫切的关怀。 “太子!” “殿下!” “太子殿下!!” 云光也傻眼了,知道自己的样子有点吓人,她来时特意向山上的狐狸精和色鬼魅鬼请教该怎么才能让男人不害怕自己,愿意靠近自己。 狐狸精和色鬼魅鬼惊呆了,大王这是看上男人了啊! 还以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女人这重身份,要给他们华山上的小妖小鬼们开枝散叶,于是倾囊相授,比如眼神一定要足够柔和,要足够无辜,要无辜中带点引诱。 云光想,这还不简单! 于是瞪圆了眼睛,嘴角上扬到要抽出,也要尽量微笑保持一点亲切感拉近距离。 只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没什么成效,相反,谢毖好像都快要晕过去了…… 云光见状,一下没了主意。 早知道不听那几只狐狸精和鬼瞎指挥了,她分明都是按照她们教的做的,怎么谢毖不但没有喜欢自己,反倒晕了呢! 肯定是她们教的方法不对! 可不能让谢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她一向爱惜好看的人,何况谢毖又送她花,她实在高兴得紧,真想立刻就将人扛回华山去。 谢毖又被她环在怀中,周遭其他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何方妖孽!有何企图!休要伤害我们太子!” “快放开太子,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每个人嘴上比太监还急,步子退得那是一个比一个靠后。 云光很是无辜,看着怀里的谢毖,不知抱着他好还是放到石板上冷死他好。 “我哪有伤害他。” “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分明是你做了什么,才导致太子又晕了过去!” 云光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派胡言,睁眼说瞎说。方才可是你们要伤害他,是我救了他,现在怎么变成你们觉得我在伤害他了?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被戳中心窝的人咽了咽口水,一下答不上来,毕竟说要杀太子的是刺客,要放箭杀人的皇帝! 关他们什么事?他们难道不是来充人头的吗? 皇帝说杀人,谁敢不杀? 于是默默缩回脖子望向南嘉帝不敢说话。 云光含沙射影,表面骂臣子,实则骂的事臣子背后的南嘉帝。 南嘉帝黑眸望着云光,总觉得此人十分面熟,表面上笑着问她话,实则藏于广口袖里的拇指却已丝丝掐住了食指,连和蔼威严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可忽视的锐气。 “你是何人?来自何方?方才你用的可是巫术?你是巫族人?” 他连续问了四个问题,说话间负于身后的指尖一动,跟在身后多年的太监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趁着云光注意力在南嘉帝身上时悄无声息地退至了黑暗之中。 云光咧嘴笑,她不笑只是丑,一笑便是瘆人。 南嘉帝头皮发麻,脑海中马上就要将名字与其对上,却又被云光接下来的话打断。 “您见过巫术吗?那不过是骗人的东西,用障眼之术来哄骗你们凡人的眼睛,用离奇说法哄骗你们凡人的耳朵,此等下三滥手段怎能用来形容本王?” 她自称为王,口气颇大,狂妄到让人厌恶,一点也不谦虚,神气十足的模样,让四周的人又恨又怕。 南嘉帝挑了挑眉,也笑:“你这么看不起巫术,那你方才使的又是什么?你自称本王,难道是哪国君主?既是君主,为何以这副模样示人?难道是怕我南国招待不周?” “抱歉陛下,我并不是哪国君主,我甚至连封地都没有。” 众人嗤之以鼻。 那就是个江湖人士了。 江湖上有一类人,懂点幻术,能用来迷惑肉眼,令人对假象信以为真,但此人的幻术呢只是用在街上表演杂技赚点铜钱,没什么大的用处,不能防身,更不能杀人。 此类人最擅长于招摇撞骗,不少见识浅短之人最易上当受骗,而对在座的每个人来说,谁不说家世显赫,地位崇高,又什么江湖把戏没见过? 南嘉帝眯了眯眼睛,面上依旧笑着,“原来如此,朕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方才让箭停在空中的本事,兴水未曾听过你的名字,那便是远道而来?” 云光思索片刻,“谈不上远,但也不近。” “既是远道而来,那便是客,古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南嘉帝命人斟酒,亲自将酒送到云光面前,“方才都是误会,多有得罪,不如这样,江湖上有杯酒泯恩仇,今日我们杯酒消误会如何?” 南嘉帝走到她的面前,她甚至没有起身,依旧抱着谢毖。 南嘉帝心忖此人如此目中无人,当真令人生恶,可面上未露半丝不悦,举着杯盏静待云光起身。 < 4. 第四章 《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云光望着他的背影,伤心质问道:“你给我下了毒?” 南嘉帝只是动了动眉头,不屑理会她。 身旁的臣子也看她笑话,讥笑她不自量力,讥笑她狂妄自大,讥笑她是不是失心疯了,居然大放厥词。 云光眼泪婆娑,她没想到自己好心救了他们南太子,却还遭了人暗算,她毫无防备心理接受了皇帝的馈赠,哪料那不是馈赠而是□□。 云光越想越难过,眼泪又哐哐往下砸。 周围的人见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还以为就这样死了,于是你看我我看你,有胆大之人想要靠近一探究竟,可突然间在空中听见一阵呜呜声。 那声音嘶哑难听,就像乌鸦低鸣,又饱含深情,难听与深情叠加一起,便演变成了难堪,实在折磨所有人耳朵,忍不住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左右环顾,终于发现,这声音好像是从此人身上传出来的,云光越想越觉得委屈,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众人淬了口唾沫星子。 呸!! 丑人多作怪!! 晦气!!! 别脏了皇宫重地这块地!!! “丑人多做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还妄想嫁给太子殿下。” “杀了杀了!快把此人杀了!” “尸体拖出去丢到乱葬岗,别让这种贱民的血脏了陛下的地。” 云光身上一片死气沉沉,众人热闹也看了,现在只不但觉得索然无味,还生怕被云光身上的晦气沾身,扰了他们一身贵气,对云光避之不及。 两名眼疾手快的宫女赶忙将谢毖扶过来,可却发现云光死死抓住谢毖衣角不放。 大家这才发信,此人的手又枯又黑,这哪是一个正常女子的手啊? 若非她的着装,定无人将她与女子二字联系到一块。 再者,她的手并非属于自然衰老的枯瘦,倒像是被大火烧过的残木,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各个温香软玉,如水柔情,可她手背的肌肤却如此触目惊心,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惨不忍睹的人。 又想到此人身世凄惨,想来自己也是遭遇了变故。 人固然可怜,可她的所作所为极度不要脸!于是可怜便演变成了可恨! 不然怎么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的便是云光这类人吧! 两名宫女吓得魂儿都飞了,于黑夜中尖声惊叫,尖锐的叫声如长矛滑坡天际,刺得云光耳朵生疼。 云光死抱住谢毖,对二人投去死沉沉的目光,没什么锐气,可偏偏就压得人心口发慌。 “叫什么?是本王要死了,又不是你俩要死了。” 宫女脸色煞白,慌忙逃离。 南嘉帝脸色难看至极,脸上越来越不耐烦,扫了一圈御林军,御林军一个激灵,拉满弓,高举刀,蓄势以待。 其他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懵了。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这家伙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不好说,依我看还是赶快杀了吧,大逆不道之徒,留着也是祸害!千万别连累太子殿下。” 云光只觉得胸口就像被人徒手生生撕裂开那样疼,又像有人在她心上放火,烧得厉害,嗓子几乎要冒烟。 她整张脸皱了起来,本就不太好看,这一皱,更让人心生厌恶,一丝多余的耐心都没了。 只剩下厌弃和烦躁。 宫中护卫大胆走向前,生硬地想要掰开环住谢毖的云光的双臂,可饶是两个大男人一同动手,那双手臂不动如山。 二人惊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人手臂干如枯枝,尽管隔着衣料,那手感非但没有正常人应有的弹性,反倒十分硌手,又干又糙,明明看着脆弱得让轻轻一折就能断,可任两人怎么用力掰扯,始终无法解开云光的环保。 实在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个正常人的手臂。 两人额头冒出丝丝绒汗,他们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有人索性掏出腰间别着的小短刀,刀出鞘,刀光乍现! “喳”地一声,径直刺入云光手背! 周遭人一激灵,纷纷别过脸去,不忍看着血腥残忍的场面,南嘉帝也皱了皱眉,眼中不耐逐渐加剧,可紧接着,丝丝震惊代替不耐。 那护卫也惊了。 此人……竟然没有血? 就好像她的手里没有血液流淌,没有常人拥有的筋脉,只是一根被烧过的枯木。 怎……怎会如此?! 这真的是正常人吗?! “怪物……怪物!” 那护卫抽出刀又一顿乱刺! 终于,云光感受到了痛,猛地松开谢毖,抱手痛苦指责:“啊啊你们就是这样对本王的吗?你们都瞎了狗眼吗敢如此对待本王!” 八 她这一声咒骂,顿时惹得在场所有人脸色骤变。 这里的所有人,哪个不是身份地位显赫之辈,被云光指着鼻子骂够,尤其是南嘉帝,一向自视稳重的他此刻脸也是一阵黑一阵红。 南嘉帝怒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杀了!”便气冲冲地甩袖离去。 众人赶紧恭送南嘉帝,而那两名护卫也想带谢毖赶紧离开,没想到云光见到后又丝丝揪住谢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于 护卫暴怒,一脚踩在云光手背上,将所有戾气都发泄在这一脚之上。 云光气得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她不讲道理这么多年,哪有别人欺负她的分,这不相当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顿时便来了火气,她捏了一个诀,所有人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两声痛苦哀嚎,那哀嚎声透着他们这辈子从未听过的荒凉。一瞬间,二人化为了灰烬。 众人面色一白—— 完了…… “她是妖女!妖怪!” “杀了她!!放箭!!” 场面再次陷入了混乱。 云光愣了,她望着自己的手,片刻出神。 完了,她又造孽了。 可有很快想开,算啦,她造的孽还少吗? 她身上背负的孽债可多了呢,她不怕再背两条无辜性命。 事已至此,御林军再也坐不住了,便不再冷静,上可能会被这妖女杀掉,但不上事后一定会被陛下治罪,株连九族,于是众人举着刀!箭出弦! 西园中了不少桂树,桂树四季常青,树叶薄而叶缘锋利,风动,树动! 叶落,能杀人! 云光叹了口气,手一挥,所有人都被定住了。 空中的箭,跳动的火,飘落的叶,悉数定格于空中! 众人眼里布满惶恐。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又是幻术?! 可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动不了了?众人心头蒙上一层叫绝望的阴影。 云光将大家的害怕尽收眼底,对死亡,对未知的恐惧,她见太多了,多已经麻木,只觉得好玩。 她摘下面前飘落的一片落叶,食指中指捏住,随后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手一挥! 有人官帽落,头发散落,狼狈的模样好不滑稽。 她走到南嘉帝面前上下打量他,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 她捂住胸口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痛心疾首道:“好你个南嘉帝啊,先皇太上皇待我恭恭敬敬,好生孝敬我,唯恐惹我不高兴,尚且不敢对我如此不敬,你倒好,白日才祭过我,说什么虔诚,可当我真正出现在你面前,你倒是不认得我了,又对我下毒又要人折磨我杀我,古时叶公好龙也不会杀了那条龙啊!你真是让我好心痛!” 话落,南嘉帝瞳孔骤缩!嘴角微抽!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总觉此人这般熟悉了! 云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欣慰他微变的情绪, 5. 第五章 《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历届太子,可曾有过被人求娶的例子? 众人想破脑袋,从古至今,境内境外,都不曾有先例。 那可有被强娶的? 也没有。 那还是被山鬼强娶的? 更没有!!! 由此,众人脸上露出了大不相同的复杂神色。 尤其是南嘉帝,脸一阵青一阵紫。 “大人……小儿凡夫俗子,一届莽夫,怎能入大人眼?” 云光撇嘴,不欲与南嘉帝废话,“本王说行那就是行,本王乏了,倦了,今日本王救了你们南太子一命,你们凡间讲究礼尚往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 是以,一日之内,这位貌美人间南太子身上,发生了三件奇谈! 一有幸为山鬼所救逃于粉身碎骨之灾。 二再幸为山鬼所救免于乱箭射死之难。 而三……则是被山鬼相中,强取豪夺之美谈!! 这坊间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未来三五月里都有得闲谈了!! 快哉!乐哉!实为天下之奇葩……啊不!是奇事! 南嘉帝没法子,平时各个能言善道能文能武的群臣这会又连吭声都不敢,哪还敢为谢毖求情。 山鬼要太子,关他们做臣子何事? 一不敢得罪皇帝,更不敢冲撞神仙,大家地埋着脑袋恨不得埋进自己怀里。 南嘉帝脸上无光,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抹强撑的笑,刚想答应了云光的要求,不料这时谢毖突然哇地一口吐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便昏死过去。 热血溅到一边宫女身上,又染红了他月牙白的衣衫。 鲜血沾湿他乌黑的发,衬得瓷白的肌肤更白,黑发犹如一条细长的黑蛇,缠绕在他修长的脖颈,散发出一股诡异的美感。 宫女捂嘴尖叫了一声,手足无措地大喊:“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这一出犹如一滴冷水滴入烧热的油锅里,一瞬间,四周噼里啪啦地骤然炸开了。 “殿下!殿下啊您这是怎么了!” “来人!快传太医!传太医!” “山鬼大人!求您看在殿□□弱几乎不能自理的份上让殿下留在宫中吧!” 南嘉帝本来已经打算松口,可当下转念一想,哆哆嗦嗦开口:“大人,小儿自幼孤苦,天生落病,求大人可怜他几分,待太医为他医治过后再带他走如何?” 云光目光探向被两名宫女搀扶的谢毖,他当真生得艳丽,锋利的眉下双睫黑而长,鼻梁高又挺,皮肤光滑如瓷器,一丝鲜血沿着嘴角滑下,隐没在如乌木一般的长发里。 “他这是怎么回事?”云光被他们吵得脑袋疼,问。 南嘉帝答:“小儿自幼便染上一种怪病,每月十五便会发病,这时若是跟大人走,怕是会给大人带去麻烦,如此,大人何不在宫中多留几日,待他身体无恙后大人再带他离开,大人意下如何?” 云光思索片刻:“想来确实后日便是十五,若是死在本王屋里,确实多有晦气,便如你说的那样,过几日我们再走。” 既然南嘉帝都这般说了,云光想自己也不着急,遂点头应了下来。 太和殿,十几名太医守在内殿门口,围在一起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有好事者前去询问:“敢问何太医,太子目前状况究竟如何?” 被点到的何太医只是摆摆手,实在是满脸无奈。 殿内,谢毖安静让在床上,伸出一只手臂,放在陈木床沿,花甲之年的老太医一把又一把地抚着额头的大汗。 按理说,过去这二十年他无数次为这位太子殿下诊断过,可太子身上的怪病,他六岁跟着师父行医,见过的疑难杂症无数,可偏偏就太子身上这病,来之急,去之快,恍若梦焉。 难解,亦或无解。 只是过去二十年中,太子每到十五宫中午时钟声响后才开始发作,今日却提前了两日。 他撇了一眼一边眉头紧锁的南嘉帝,目光又转向云光...... 心中乍地一下,刹那间漏掉好几拍。 那颗年迈的心,在对上云光容貌的这一刻差一点就死了。 丑...... 实在太丑了! 此人不仅貌丑,又身形高挑,她背对着光,整张脸陷在黑暗中,往旁边一站,似乎被阴郁笼罩,仿若见鬼。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找了个这样吓人的玩意在一边守着。 所谓君心难测,摸过如此了吧。 南嘉帝不耐烦道:“太子究竟怎么了?” 太医猛地回过神,颤颤巍巍收回手,站起身弓着腰道:“回、回陛下,从太子的脉象看来,跳动频率忽快忽慢,时有时无,有时弦紧而数,有时换弱无力 6. 第六章 《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一旁烛台上跳跃的火苗落在他的眼睛里,将他的眼睛照得澄净疏冷,连有几根下睫都一目了然,清晰分明。 “呦?终于醒了?”见人又睁开了眼,云光乐了,随后拍了拍胸脯,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道:“吓死本王了,本王还担心你若真当了个短命鬼,本王只能将你的尸体扛回去成亲了呢。” 所有人嘴角皆一阵抽搐。 这山鬼......大言不惭,还真敢说啊。 经过先前两回,早已感受到此人伶牙俐齿之功夫,尽管仍有片刻恍惚愣怔,但很快谢毖对云光此番说的话不再有太大反应。 他眼帘微动,视线落在那只干枯的手上,轻轻抹开一抹笑:“多谢,暂时还死不了。” 云光挑了挑眉。他这般淡定有礼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倒是一旁的其他人倒显得不太冷静。 “殿下!这......”太医令一方面对云光的口无遮拦感到惊恐,另一方面对谢毖醒来一事激动得瞠目结舌,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神奇,太神奇了!怎么就碰了一下太子的人,人就醒了呢!? 怎么可能...... 依照他的诊断,太子没个十日八日怎么会醒过来,太子所中之毒稀奇古怪,毒发来势汹汹,毒去了无痕迹。 他行医大半辈子,年纪轻轻便从一籍籍无名之辈,打败宫中家世显赫、世代从医的医官世家之子弟,一步步爬上太医令这医官之首一位,堪比在世华佗扁鹊,今夜却在皇帝面前被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啪啪打脸。 太医令老脸滚烫,实在不知将颜面放置何处。 南嘉帝也是十分震惊。 他自是不会怀疑太医令的诊断,只是眼前这一幕令人过于惊叹。方才十多名太医看过后皆摇头哀叹,最终不得已派人从远在城西那边的太医令,可连太医令看过后都面露难色,云光却只是摸了一下谢毖的手,谢毖立马就醒了过来。 太医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请罪:“陛下,臣才疏学浅,方才有眼不识泰山,竟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实在羞愧难当,臣斗胆请陛下降罪,臣自愿罚去一年俸禄,闭关钻研!也必诚心吃斋念佛,为太子祈祷平安!” 他字字珠玑,感人肺腑,可把外头的太医们急坏了。 太医令这死脑筋!太子醒了那便是好事儿!皇帝都没说什么,你急着邀什么罪!太医令都有罪过,那他们这下下面的人岂不是罪大发了! 罚一年俸禄倒没什么关系,可要一年闭关钻研,足不出户,这跟被软禁有何区别,岂不是太痛苦? 太医令想戴罪,可别连累了底下的他们。 好在云光嗤笑了一声,她那实在算不上好听的嗓音说着讽刺刻薄的话,传到所有人耳里时却觉得无比顺耳。 “太医令平日钻研把自己脑子钻出洞来了?医者不好好修医,精湛医术,倒想吃斋念佛,将希望给予给神佛,神佛若是听见你这等荒唐的请求,想必一气之下索□□也不降了,怪罪下来,若来个天子与庶民同罪,你如何担当得起?” 殿外之人只顿觉此话如听仙乐耳暂明,心情都舒畅了不少,果然啊,难听的嗓音还是说难听的话比较好听...... 不对不对,难听的是实话,好听的才是嗓音嘛! 于是乎,魂魄聚散的一干人等终于回了神,不等南嘉帝开口,殿外十多名太医一窝蜂挤进了门槛,一群人双手撺在广口袖里打着哈笑。 “听闻殿下醒了,实乃万幸,臣等喜出望外,感激涕零!” “殿下千岁,定会相安无事!” “不过不知太医令待会是否还有要事要忙?下官对太子所中之毒究竟是何仍然存惑,不如太医令随我们一同探讨,为我们指点迷津可好?”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太医令搞得晕头转向,满头雾水,一时间连反驳的话都忘记说。 南嘉帝岂能看不出他们这群人真实的小心思? 不耐烦地对太医令推了推手,说:“既然太子醒了,今夜就先这样吧,朕给你们三日时间,无比将太子身上的毒解开!否则提着你们的脑袋来见朕!” 众人得令,哪还敢逗留不听,齐刷刷地点头谢退,架着太医令 7. 第七章 《抢来的太子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小太监几乎整个人都弹了起来,生硬地啊了两声,声音抖得比他的腿还要厉害。 云光心想,好了,现在不光是腿脚不好使,耳朵也不大好使了。 到了寝殿前,云光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乎乎的木块,递到小太监面前,小太监面色倏地煞白,当场跪在了云光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哇哇大哭:“大人,神仙,求您绕了小的,小的上有老爹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兄弟姊妹,小的不想死啊!” 云光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爱道:“傻孩子,这是天火木,冬天握在手里能助你抵御寒气,保你浑身都暖洋洋的,比你们凡间那些暖炉好太多了。我看你冻得声音都发抖了,跟我山上那些小妖小鬼一样可怜,心中不忍,可惜我不能将你带回去,就将此木赠与你,以后你每个冬日就不用受冻了。” 小太监用力地吸了吸鼻涕,愣住了。 小什么? 小妖小鬼? 还要将他带回去? 一道尖叫声划破黑夜,陡然刺入回廊上的年轻宫女们耳中。提着灯低头私语的宫女们一瞧是从含明殿传来的,眼睛顿时一热,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蹿至头顶。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灯也不要了,一溜烟似的奔窜回去,只在空中留下一抹残影。 云光看着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小太监不明所以。 莫名其妙。 连上好的天火木都不要,还是回山上赏给底下的小妖小鬼们吧。 华山海拔之高,将整座大山分为了三片截然不同的气候。山之巅雪窖冰天,冻杀生灵万物,这等严寒料峭的环境除了冻死鬼以外,非一般妖鬼能忍耐。山之腰相对宜居,虽夏季酷热沉闷,冬日山路不便,但相比山之巅却显得宜居许多,至于山脚便是四季分明,桃花流水,住的多是百姓和路过的商人游客。 过去云光曾想改善大伙的生活环境,一起搬至山脚安家,可令她头痛的是,这些小妖小鬼一个个的长得那是一个奇形异状,飘天上的,贴地上的,少了颗眼球的,舌头长至拖地的,而其性格也出奇地刁钻不一,最重要的是常常在夜里吓到过往的路人。在山脚安家的那些年她那残败破碎的小庙不知道有多久无人光顾,无人供奉香火。 香火断了,山上这么多生灵就没了食物来源,没吃的没喝的亦没穿的,可谓是民不聊生,她堂堂华山之王,肩上抗下的是几百条生灵的吃喝住行,自是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事态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发展下去。 最最重要的是,后面几年小妖小鬼扰得附近的村民闻风丧胆,纷纷搬离了山脚,走之前,不忘来她的小庙里砸一堆石头臭鸡蛋烂叶子。 云光愁啊,她过去在外名声也只不过是只长得丑点的山鬼,但品德品性还是相当不错的,不远千百里以外的香客听说了她的事迹,每年不辞辛苦都上来供奉一回,更有甚者在城内城外为她建立起分庙,一个比一个拜得虔诚,求财求子,求官运仕途求宏图大业,来者踏破小庙门槛,那些年不仅她的功德可谓蹭蹭上涨,慕名前来求包养求收留的小妖小鬼们更是挤破了脑袋。 云光乐得哈哈点头,偏偏就在搬下来的后面几年,生活条件是每况日下,最后几乎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裹体的地步了。云光没办法,领着大班小班不得以回了山腰上,一住就住了好几百年。 只是好在经过几百年的更迭,大家渐渐习惯了山腰的生活,随着云光在外影响力靠着手下人不断吹牛,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有志之妖鬼前来投靠,不怕冷的冻死鬼主动搬到了山巅,为山腰空出一拨空间供其他小妖小鬼们生活。渐渐地,山上俨然如一个小小的国度,经济贸易、公共交通、发展制度都形成了一套独有的特色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