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桥》 1. 青鸾被贬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凤凰桥,升为上仙的唯一通道,另一端就是登仙殿,登仙殿里能居一位,就是仙上仙。 天上的仙人多,什么芝麻绿豆都能修成个仙,只可惜,仙也分了高下。 凤凰桥很难过,传说桥上设有九九八十一关,只有全部通过才能顺利进入对面的登仙殿,否则将永堕桥下变为凡人,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 天山众小仙都想过凤凰桥,一是因进入登仙殿可与广陵阁同寿,世人所献香火供奉半数归入广陵阁,凡遇位列登仙殿的仙人三界上下皆回避退让,还有一个传说,无论广陵阁想要什么,众仙鬼人皆需满足。 如此尊崇的地位,谁不想要呢? 但万余年来,能成功过桥的小仙寥寥无几,只因他们在凡人寿数一世之内没能经过考验,攒够功德。 人界什么都不好,怎比得上仙界? 可要在人界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也确实让人无法割舍,哪怕是仙人。更何况对这些已经修练百年以上的仙人,封王封爵富甲一方对他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也正因如此,奢华舒适的生活也变成了阻碍。 但凡什么都舍不下的,必会什么都得不到。 失败的小仙也不能再回仙界,他们会由凤凰桥直接掉落凡间,重新修仙再待机缘回仙界。 也有小仙从不过凤凰桥,卑躬屈膝庸碌无为的等待寿终正寝。 仙人会死吗? 确切的说,他们不是死,是沫化。 不变为大仙,没有足够香火供应,得不到修炼的法门法器,只能随时间逝去法力渐消,悄无声息的化成一团云沫,是为沫化。 位列仙班,已是万里挑一,谁愿与凡人一般不能享受升华,还要熬过那几倍于凡人寿数的长长时光? “青鸾上仙被贬下界啦!” “胡说什么,青鸾上仙才上登仙殿几天啊?” “就是啊,他那么高的功德,天官都说他供奉的功德在天庭里排名第一啊!” “我没胡说,真的没胡说!不信你们去问彩幕上仙!我刚从凤凰桥边上回来,我亲耳听到天官大人回答彩幕上仙的。” 一群小神仙咋咋呼呼的开始了自己的日常八卦。 为首的是支翠蓝的小蝴蝶,最爱打听闲话,也是小仙们的重要消息来源。 …… “那,那为什么被贬啊?” “天官大人说的?大人怎么说的?” “是啊!你到底听到什么啦?快说呀!” 众小仙被她有名有姓的一吓呼,再没一个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了。 小蝴蝶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咳~嗯~ 你们这群小仙,真是孤陋寡闻呀!你们知道青鸾的功德是怎么来的吗?” 环顾着众仙一脸“我不知道,你快说”的模样,小蝴蝶才继续道,“彩幕上仙和田哞上仙都向天官告发,听说他在人间历劫时制造出一起无比剧烈的祸事,烧死烧残了好多人,所以祷祝祈求的功德就多了嘛!” “啊?我听说过这事,难道是真的?”一只长着角的小仙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问。 “当然是真的,还有,他故意传播疫病,令敌国死了九成人口,这么多死人,周围百姓自然拼命祈求自己不被传染啊!”小蝴蝶继续摇头摆尾。 “原来这个传言也是真的……”浑身长着鳞的小仙嘟着嘴喃喃道。 “还有呢,他辜负信任他的国君,发动政变,成为国君后任由亲信小人为非,很多衷臣将领都被他活活烧死,好好的国家让他弄的破残不堪,那个之前感染疫病的敌国之后就发动了战争,他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居高一呼率众攻打,最终使青鸾国破。唉,连年的战火,普通凡人除了祈求上天诸神,还能如何?”小蝴蝶放出了杀手锏,其他小仙都蒙了。 “其实,我也听过一件他的事,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一个长着翅膀的长颈小仙开口,“我听说他生性好色娶了几个妻妾,老婆们打成一团,最后有人上吊有人自杀,他的儿子们也互相残杀,听说最大的儿子亲手杀掉了最小的儿子!我知道人间妻妾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我们雁儿对伴侣最是忠诚,小雁们也各个互助,哪会出自相残杀的事呢?要我说就是他家主做的不好……”小仙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不知是为自己族群的从一而终不好意思,还是为传闻的兄弟相残而心生不忍。 “是真的!”小蝴蝶马上开口,“他妻子被妾室逼死,嫡子又杀了庶子!” “原来传闻是真的啊……” “啊……怎么会这样?” “真没想到啊……” 众小仙纷纷开口感叹。 “多行不义必自毙!” “干这么多缺德事,怪不得天官大人把他贬下人界!” “就是,真是活该!” “对啊,天理难容!” 感叹过后就是批判。 “他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不过凤凰桥还能当小仙呢!” “青鸾本就不是凡鸟,我听说他是凤凰后裔,怎么会甘心当小仙?” “啊?他是凤凰后裔?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 “哎呀,上仙做不成,连凤凰后裔都做不成,青鸾这一次可是亏大了呀!” “可不是么,只能回到人界世世轮回了。” “啧啧啧……” 批判过后是幸灾乐祸。 “哎呦,回到人世重新修练少说也要几百年,要想再回到登仙殿…… 怎么不得上千年?” “上千年?开什么玩笑啊?紫鹏大仙从开始修练到升为上仙用了五万八千年!她在我们雀儿一族已经是最快进入登仙殿升为上仙的啦!” “是啦,赤鲲上仙也用了五万四千年呢!哎,你家田哞上仙是不是用了七万年啊?” “七万年怎么啦?彩幕上仙用了七万九千年呢!哼!” “哎呀你们别生气嘛!要我说,升仙这事用功是要的,可机缘凑不好也是无奈啊!各位上仙登位有的时日长些,有的时日短些,不是谁比谁厉害,只是刚好机缘没赶上罢了!” “就是,还是小蝴蝶说的对,你们这些小仙乱嚼舌头,当心让各位上仙听去!” “没有…… 我只是羡慕上仙们修为高深嘛!” “是啊是啊,能成为上仙哪个不愿呢?莫说几万年就成为上仙,若是换了我,沫化前能成为上仙我都愿意啊!” “是啊,就我们这样按部就班的,少说也得百万年才攒得够功德吧!” 再从幸灾乐祸到自身利益。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小蝴蝶又开始了他的传道解惑,“升为谪仙,最难的不是过凤凰桥,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渡劫!” “积累功德!” “机缘!” “难道是命数?” “看,就说你们不懂!都不是!渡劫虽然危险,却可以请朋友护法,而且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啊!积累功德又有什么难,无非时间长些而已!机缘到确实是可遇不可求,但只要时间够长,又怎么会没有机缘到来呢?至于命数嘛,若我们生来就是人界的一棵草一尾鱼一个凡人,压根不知什么是升仙,那也干脆没了烦恼,又何难之有呢?” “哟,小蝴蝶,你这是从哪位上仙那里偷听来的?” “嘻嘻,这是天官大人说的呀!他跟青鸾上仙聊天时我听到的。” “青鸾已被贬下人界,你怎么还叫上仙?!” “那……天官大人跟他聊天时他还是上仙呀!若不叫上仙,难道天官大人会跟一凡人聊天说话么?!” “你……” “好啦,天官大人怎么说的?有没有告诉你到底什么才是最难的?” “别急嘛,这就要说到啦!”小蝴蝶撇撇眼睛,“天官大人说了,最难的呀,是你下定修仙的决心后一直持续不断不顾一切坚持修行!” “……这有什么难的?” “我们都是修行了几百年才成仙的呀!” “是啊,这有什么难 2. 地府寻灵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蓝蝶,你升仙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会与他人争口舌之快?” “仙子…… 是我不好,我没忍住,一时回了口。” “那青鲤虽是刚刚升仙,但却与白龙甚为亲近,听闻他们在凡界之时就是毗邻居住的好友。别怪我没提醒你,整天只知打听他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八卦,就算你消息再灵通,难不成将来要修练成个包打听上仙吗?” “彩蝶仙子……” “还有,青鸾的事情以后不许再提。” “啊?为什么啊?” “天官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事。” “……哦,我知道了,天官一定是嫌青鸾做的那些事有失天家颜面吧……” “……跟你说不要提就不要提,别问原因,也别出去传!” “哦。” “小鲤鱼,以后少与那些爱炫耀的蝴蝶来往,她们族里都是一群长舌妇。” “那蝴蝶真是可恶,满嘴胡说八道。那个彩蝶也好意思自称小妹,她升仙比你早了几百年,才混到上仙资格,要论修为,差了你几十倍不止。” “哼,那小小彩蝶我一向没把她看在眼里,她凭着会讨好的一张嘴,最喜欢在天官面前献殷勤,但你瞧天官可看重她?!” “可笑,已位列登仙殿了还靠一张嘴讨好!我不过是嗤笑青鸾功德那么高却依然被贬,她却胡扯说我置疑天官大人…… 哼,蝴蝶一族真是没有好东西!” “对了,小鲤鱼,青鸾这事以后还是不要再提,我看这事内有蹊跷。” “啊?怎么说?” “……” “小白龙,你快说啊,对我还藏着掩着吗?” “说哪去了,我怎么会对你隐瞒。我也不知这其中内情,但今日彩幕上仙在登仙殿里赞颂天官,称他贬青鸾下界的做法甚为英明,又道天官内心慈和,若换了是他必定把青鸾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受煎熬。可天官大人却冷哼一声道‘青鸾积累功德无数,即使不进登仙殿,也足够各位上仙受用了。他以一己之力供养了大半个登仙殿,彩幕上仙,凑够他一个零头了么?’那讽刺的面色,别提多难看了。” “彩幕是向天官告发青鸾的上仙吗?” “是啊,他跟田哞去告发的,哼,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只臭美的孔雀和一头浑身臭气丑牛。我看多半是那头蠢牛受孔雀挑唆。” “可…… 可天官大人不是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么?” “是啊,奇就奇在这里,天官大人贬青鸾下界,可又不许别人对他指指点点,所以我说,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 “嗯,这么说来确实奇怪…… 哎小白龙,青鸾到底是个怎样的仙人啊?” “他啊,他原身是只鸾鸟,是凤凰的直系后裔,长相特别英俊,身材高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跟那些雀儿雁儿一点不同。我也没跟他打过交道,毕竟他刚升为上仙没几天就被贬下界了。” “长相英俊?有你俊吗?我才不信,还有俊得过小白龙的?!” “哈哈哈,这话可别让外人听了去,这天上谪仙,哪个不俊俏潇洒的?让人以为我多目中无人啊……” 天官本人确实对青鸾回到人界这件事非常不爽,只是,没人知道真实原因。 青鸾不是被贬的,他是自请回人界。 天官不爽的点,正是在这里。 彩幕和田哞的告发只是借口,是青鸾帮天官掩饰的借口。 否则一个功德第一的上仙,刚进登仙殿短短几天就自请回人界,让天界的脸放在哪? 于是,借着告发,青鸾请求天官贬他回人界。 天官记得自己当时对青鸾说,“在意他们做什么?天界什么时候在乎过这等小事?整天把那些破烂事放在心里能过得了凤凰桥么?再说人界那些生灵不是一直这样么?丰了衣足了食就求权力欲望,你打我我打你一直不停,永远不知满足,百年千年一直不停循环。即使没有你,难道他们就能有一刻消停?!” 青鸾是怎么回答的? 青鸾好像笑了笑回答道,“凡人多是愚民,不惜福也不知足,求仙问道只为长生,祈福祝祷也多为前途富贵,幸福时不知感恩,有难时才想到祈求仙人。” 天官记得自己很是吃惊,不,到现在他也很吃惊。 青鸾既然对这些凡人的愚昧之处如此清楚,为何还执迷不悟的要回人界去? “只是,我心里一直在犹豫,”青鸾温和的看向天官,“若我用另一种方式去解决当时的问题,内心是否会更平静,功德能否更多。” “青鸾,你升仙不过将将百年,此番过凤凰桥已创造出功德第一的奇事,难道还想再回人界打破自己的纪录?” 青鸾轻轻摇头只是笑,“不,我不敢有那样的野心,但我确实想去试试,若真能如愿呢?” 天官犹豫了,他弄不明白青鸾的意图,也想不通他这样要求的意图。 “你要知道青鸾,”想了许久天官终于开口,“你现在已位列登仙殿,功德第一无人能及,可若是你返回人界,登仙殿丝毫不会给予你任何帮助,且登仙殿收到的香火你分毫都得不到,无论这些香火是出自登仙殿还是其他小仙,而且你也不会得到任何法器灵石的资助,修为不仅停滞,还会倒退……” “嗯,我知道。” 天官皱起了眉头。 “大人,”青鸾垂下头低眉顺目,“做这个决定委实艰难,这中间的劣处青鸾都一一细想过,个中曲折煎熬实在难以言表,最终决心向您请求,实因青鸾放不下心中执念,所以,恳请您恩准青鸾的请求,贬我下人界吧!” 天官看着面前一躹到地的青鸾,捻着短髯蹙眉,少顷开口道,“登仙殿从无这种先例,已登位的上仙必护佑向其祷祝的世人神鬼,若你一定坚持重下人界,只能是因错受罚降为小仙,重过凤凰桥回到人界,这一次若不能通过便彻底打回人界,重新修练。这样的结果你可接受?” “大人,”青鸾抬起头直视天官双目,平静且坚定地回答,“青鸾愿意!” 再隔一日,天官宣布青鸾被贬至人界,褫夺其上仙之位,法器功德等一概不准使用,重回人界收集功德,若能再次修成正果才可二次飞升登仙殿。 此令一出,众仙哗然。 登仙殿内外,竟然只有两位仙人镇静如常。 一位是宣令的天官,另一位则是受罚的青鸾。 其他仙人的反应尽皆不同,有人震惊,有人怜悯,有人恨铁不成钢,也有人怯怯或得意洋洋,更有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有意思的天官只宣布了惩罚的结果,对原因却只字不提。 但这并不妨碍众仙,他们自有探寻原因的途径,尤其还有彩幕上仙纵容族下小仙见人就滔滔不绝的讲述此事过程,青鸾被贬的原因简直像长了对翅膀,片刻间就传遍了天界。 没错,他就是炫耀,炫耀自己猜测天官心意的精准,更是 3. 郎骑竹马来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从人间来的游魂,大多数保持着死前的样貌形态,许多都是老态龙钟脚步蹒跚。 其实魂魄完全不会因体力不支身体老化而行动不便,他们虽然不如仙人般姿态优雅的飞来飞去,但移动起来却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可大多数游魂却依然像他们活着时的状态,老人弓腰驼背,病人面相痛苦。 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痛苦已经结束了,他们只是习惯了,习惯长久的苦痛与折磨。 少数壮年少年就逝去的,也因对地狱的恐惧而变得小心翼翼。 李婉年纪很轻,低眉垂目的跪在蒲团上,整个人都缩成一个团子。 天官也不多话,轻轻念了口诀分出一缕元神潜入她的回忆中。 李婉少女时期就温柔似水,婉之一字突出了她的性格特色——温柔。曾祖、祖父、父亲三人皆有功名,算得上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她第一次见到徐青鸾是远远隔着道纱屏的,只能隐约看到个挺拔的身影,面容却完全瞧不见。听母亲说,这人是新科状元郎,因仰慕父兄学问特来向家里求亲。父亲说这位状元郎颇得国君欣赏,父亲也很是看重他,还听说他一表人才样貌英俊,只是家世差了些。听说他父亲官职不高且已逝世多年,老母亲身体也并不很好,又无兄弟可相互照拂,与世家大族比起来确实差了很多。 李婉深知,她已到婚配年龄,母亲和父亲自会为她考虑,但这里却没有她能做的决定,她只能遵从父母的意愿。 而父母考虑的很多,家世人品都在甄别范围,除了学识和样貌,徐青鸾几乎没有其他长处,而在父亲的名单上,还有一长串的青年才俊可供选择。 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徐青鸾,因为几个月之间,“才俊”们多少都有些上不了台面的言行被父母一一查知,只有徐青鸾,自始至终内外如一。 李家开始准备李婉的嫁妆和婚事。 那是李婉最开心也最不安的日子。马上要嫁作人妇,可她还没见过自己未来的丈夫,那人可真的英俊无双?那人肯一生真心待她吗?若日后他要纳妾收房自己应如何应对?若他日后官爵高升或贬降自己会怎样呢?未来婆婆又是否好相处…… 她脑子里整天都是这样那样的问题,可这些问题除了能与母亲稍稍提一下,她甚至都没几个闺中密友。 出门那天,李家举办了盛大的出门礼,李婉由婢女搀扶着行礼时隔着红头纱悄悄偷看自己的夫君。 果然,这人是真的英俊! 宽眉星目,眼神俊朗,长眉几乎斜飞入发鬓,高高的鼻梁,鼻翼却小巧,下颌不宽其上胡须剃的干干净净,一抹红唇竟与自己涂了口脂的唇色相近。那身大红色的喜服更衬得他英美非凡,站在自己身边竟然像个谪仙。 拜了爹娘,红红的盖头下,李婉红了双眼。母亲拉着她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爹爹最重礼仪,但在唱仪官的一声声呼喊中,也终于是红了眼眶。 “岳父岳母在上,青鸾定会疼惜爱护婉儿,请二老放心!” 李婉在听到青鸾的声音时,心里溢满了甜蜜,想不到自己竟嫁了这样的人,她第一次产生了自己如此幸运的感觉。 离了家门,到达青鸾府上时,又是一番吹拉弹唱,拜过天地长辈后,她一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里等着夫君。 那一晚后来的记忆乏善可陈,除了喝醉的青鸾摇摇晃晃的回到新房,她服侍他躺下,竟就着兴奋与失望的复杂心情,醒醒睡睡直到天蒙蒙亮。 天官不明白李婉为什么会有这种复杂的心情,仔细想想,他自己在过凤凰桥的时候似乎也碰上过几个女人的,但他心里有大义,又怎么会在乎几个扭捏小气的女人呢?再说,这都过去几万个甲子了?他连那些女人们的样貌都记不住,更别提她们的小心思了。 新婚第二天一早,李婉就急急忙忙去给婆婆请安。这是新媳妇过门后的第一件大事。父亲那么重礼的人,数次催促母亲提点教导自己,她又怎么会不重视。 还好,婆婆虽早年丧夫,脾气却非常温和,不但不为难她,还特意强调自己身体不好,她也不用日日来请安,夫妻要和睦相处,家宅事务全托付给婉儿照料,若有不好决断之事可与青鸾商量…… 其他的都好说,最重要的,是要尽快给徐家开枝散叶。 李婉面上赤红,不敢说话只点头应允。 婆婆笑说青鸾是从不考虑这事的,是自己年纪已大,身体也不好,想早点含饴弄孙。 天官耐着性子看这段回忆,他真不明白,一个婚礼仪程,见了谁说了什么而已,这女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这段回忆里甚至青鸾都没出现过几次,她不是应该最恨青鸾么?怎么记忆中都是羞涩甜美? 第二夜,李婉终于真正成为青鸾的妻子,她跟他同了房。 对于这段回忆,天官更不能理解,这女人心里除了羞涩竟然全是满足,即使她全程都是强忍着痛苦,甚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嘴唇都咬破了。除了疼痛,她几乎什么都没感觉到,而覆在她身上的青鸾却似颇为享受,不顾她掉下的眼泪竟然又要了她一次。 既然这么疼,为什么还会满足? 天官压下疑问,毕竟这是些凡人,不必也无须去理解她们,他想知道的是青鸾。 过了月余,李婉来了癸水。 这女人,竟然慌得偷偷藏起来流泪! 她遣婢女偷偷找寻专看妇科的大夫,自己还偷偷摸摸抓了几副药喝了数天。可谁知她这些安排竟又白白浪费,只因青鸾公事太忙,这个月竟连后宅的门都没摸过。 孩子而已,看得这么重做什么?青鸾到凡间这一趟又不是为了要孩子! 那段时间李婉几乎天天盼着丈夫的到来,每天的心情都是从期望到失望的循环。 丈夫整天忙碌有家不回,她一个内宅女眷不能说三道四,可婆婆期望的目光却如影随形,为了孩子的事,李婉几乎要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娘家也派人来走动,她只敢说自己很好,丝毫不敢透露一点心里的急迫,可母亲催促的话也递到她这里——肚子怎 4. 阴阳两相隔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纳妾不同娶妻,李婉进门时八台大轿十里红妆,这在娶妻的仪程里算是符合规制的。而纳妾则应是小轿抬进门就算完成了礼数。 可钱琉璃的仪程明显超出了规制。 她进门那天,不但身着正红的礼服,迎亲队伍甚至迎到了八里处,还配备了六台大轿。 李婉身坐正厅下首,待钱琉璃上堂敬茶时顺从地喝下了这杯“姐姐茶”。钱琉璃在叩谢过后竟直接去了后堂拜叩徐母。 李婉血气上涌,正待出言喝止,却听一旁的青鸾道,“让她去吧,母亲也喜欢她。婉儿你怀着身子,安心回房歇着吧。” 说完,他也跟着钱琉璃的脚步走向后宅,只余李婉一人呆愣在原地。 李婉这一胎怀得很是不易,不知是对钱琉璃气愤还是对青鸾失望,亦或两者皆有,在钱琉璃进门后半个月,她开始呕吐不止,怀着孩子的人不胖反日渐消瘦。 婢女担心她,可徐家请来的大夫却说是因李婉体质不同,孕吐反应强烈。婢女又辗转回到李家求见主母,细细说了李婉的形状,李母却只能深深叹口气道,“这孩子随了我,生产之事上恐怕艰难,只盼她能一举得男,以后也不必再受这罪。” 又过了月余,李婉孕吐症状稍缓,肚子也明显大起来,婆婆突然前来探望,所说之事却是让她把管家权力交给钱琉璃。话虽客气,望她好好养胎别为家事烦扰,实则直接做主夺了她的权。 她怀着孩子,日益感到腹中孩儿的胎动,不要说家事顾不上,就连青鸾也见不到几面。青鸾偶尔来看她也是略坐坐就走。她心中明白婆婆和丈夫是偏爱钱琉璃的,原因也无他,钱琉璃有钱。 钱家有钱,钱琉璃父兄更是给她丰厚的嫁妆,但青鸾硬是不许她把嫁妆用在徐家一分一毫,让钱琉璃管家,也是管理徐家的收入。可随着钱琉璃一起进徐家的,还有一口管理不善的火油矿,这矿算是半卖半送给了青鸾,一并记入徐家田产让钱琉璃管理。 钱琉璃很厉害,不愧商女出身,这口半死不活的矿竟然在她的管理下产能越来越高,待李婉快要生产之时,这口矿已经成为徐家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不枉李家两代女人每天求神拜佛,李婉终于诞下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婆婆非常高兴,亲自准备谢仪和厚重的礼金还愿。青鸾给儿子取名为“端”,取义端方正直。李婉看着襁褓中孩子,满心都是知足幸福,哪怕钱琉璃再得宠,自己终是有了依靠。 徐端还未满月,钱琉璃也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李婉打定主意,自己远不及钱琉璃的经商头脑,更何况婆婆当初急急忙忙抢了自己的管家权,青鸾也不闻不问。现如今钱琉璃要安胎,若没人来求恳,自己一定默不作声。 哪知这个打算竟也落空,钱琉璃竟然跟本不放管家权,不要说有人来求恳,顶着她月子里需要静养的名号,连进她院子的人都没一个。 总算婆婆还惦记亲孙子,端儿的满月徐家还是大办了一番。李婉身材比之前丰腴了不少,满月宴前来的众多女眷纷纷赞颂孩子可爱,还没跟她说上几句话,一回头都围住了钱琉璃。站在李婉身边的两名妇人忙出声打着圆场。 李婉温柔的笑,内心却如偿黄莲。 钱琉璃甚为彪悍,直到生产的前一日,依然挺着大肚子四处查看徐家产业。半夜里开始腹痛,青鸾竟一直守在她身边,后面是被婆子们硬赶出房间的。哪怕是这样,他也一直徘徊在门口。 李婉眼眶酸涩难忍,自己与钱琉璃在丈夫眼中的地位高下立辨。 她一言不发默默陪在婆婆身边,直到婢女来禀告端儿醒了,婆婆才遣她回了院子。回到儿子身边,李婉忍不住悲从中来抱着儿子大哭一场。不知孩子是否因感受到母亲的哀伤,也一直啼哭不止。母子俩一直哭到正午日头当空,传来了钱琉璃已顺利产下一子的消息。 徐家全家欢庆不止,青鸾当时便为小儿子起名奕,送字克常。 李婉不免心中又是一番难过,但早已明白自己在徐家的地位,除了隐忍,只有好好养大儿子一条路可走。 收拾整理一番,李婉送上一块上好美玉作为徐奕的生辰礼,端起正室的架子,眉目温柔的嘱咐钱琉璃好好休养,徐家上下都还等着她打理,自己能力实在有限,婆婆年迈,相公忙碌,徐家还要多多倚仗她。 钱琉璃自从进门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听了这话吃惊不小。当着众人面上也客气感谢一番,甚至询问青鸾可否先把管家权力交给李婉。 青鸾丝毫没有迟疑马上拒绝道,“婉儿是深闺妇人,不比你见识多广,况且她现在还要照顾端儿,学习家务几乎是从头开始,耗费精力太大。你则不然,出了月子什么都是顺手,何必还要她辛苦?” “姐姐你瞧!相公实在是太偏心啦!”钱琉璃媚眼如丝,嘟着嘴撒娇。 李婉心里冷笑,我已退让至此,你们又何必惺惺作态!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端也一天天长大。 李婉什么都不争,唯独对儿子的教育不肯有丝毫放松,早在他咿呀学语时就开始教他背念一首首古诗,与他相同年纪的孩子整天只知道追跑玩耍时,李婉就要他执笔写字。 婆婆对此很是不满,怪她管教孩子太过严苛,李婉头一次违逆婆婆,她慢声细语的说,“母亲,相公曾高中状元,李家也是世代书香,若不严格教导端儿,怎么对起祖先护佑?” 婆婆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拉下面子向儿子告状。青鸾却笑着摇头,表示李婉从小熟读经史,孩子交由她教导不是错事。 这一闹,婆婆更是见不得她,连带着更是对钱琉璃热络。 从此,李婉更是隐了形一般,除了向婆婆请安就是闷在院子里教导儿子,许多世家甚至只知徐家主妇只有钱琉璃一人,更有甚者悄悄问钱琉璃,怎么管得相公这么服帖,连妾的都不纳。 李婉一心不闻窗外事,何种流言传到她耳中皆如云烟。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她对青鸾的仕途不闻不问,朝堂波澜也一概不管,期间只在她自己父亲去世时出府过几次。母亲见到她哭得泪眼朦胧,说自己此后再无倚靠,李家的庶子们纷纷找了出路,出色的有了官爵,普通的管理家业,今后他们再怎么分也不会再来过问自己这个嫡母的意见。 李婉温和的安慰母亲,无论如何您都是嫡母,庶子们再怎么样也会顾及您,不用过分考虑倚仗之说。 李母只是嘤嘤哭泣,不再多言。 李婉却清楚,母亲说的再多,自己也不能帮衬一二。 她自己都是个泥菩萨! 但安慰的是,徐端却一直长得好,垂髫之年已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别家孩子才开始启蒙,他已经诗不离口,学堂的先生最喜欢与他论道论学,一老一小几乎算是忘年交,常常辩得吹胡子瞪眼。先生甚至为徐端推荐更好的老师,声称自己的学问已教不了他。 直至此时,婆婆与李婉的关系才有所缓和,老人终是信了李婉的严厉教导才是对孙儿最好的,再说起这个儿媳时,她不免也脸有得色,多了些炫耀。 然而只比徐端小了几个月 5. 骨肉相残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天官遣走了李婉,不由得想发笑,这蠢女人,她不事生产没有任何贡献,徐家白白养着她那么多年,她却一直心怀嫉愤,还一言不发吊死了自己,不是疯妇又是什么? 无奈的摇头,天官想了解的是青鸾,可在李婉的回忆里他却只出现了聊聊数次,而且算算时间,火油矿事故在这期间早已发生,而李婉却像全不知情,在她的记忆里跟本没出现过。 “大人,”一个轻轻的声音打断天官的思绪,是满面小心翼翼的阎王,“您对她可还满意?” 天官面无表情,开口道,“带徐端!” “是!”阎王的消失与出现一样,悄无生息。 徐端很年轻,长相虽比不上青鸾,却也是个样貌英俊的公子。 天官仔细打量他,样貌上他更像李婉,眉眼却跟青鸾很像,尤其是那长长的眉梢。 一进入徐端的回忆,天官被一股浓浓的怨愤激得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停顿了一下仔细从头寻找端倪。 李婉是最早出现在他记忆中的人,她教导他读书习字,照顾他起居生活,口中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争气”。 随着年龄长大,徐端知道“争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母亲。 父亲明显不喜欢母亲,他喜欢更会管家的小娘钱琉璃,祖母也是。而自己只要“争气”,那就可以帮母亲分来一些父亲和祖母的喜欢。 他不能像同龄孩童一般玩耍,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徐家很有钱,可母亲却强迫他活得像个苦行僧。他怨母亲。 父亲是个虚伪的人,虽然他长相英俊,才华横溢,但他就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极其自私。 徐端偷听过小娘跟父亲的对话。 父亲说,“你明天把这副画给婉儿送过去。” “相公!你答应过在我院子里不提她的!” “别闹,是正事!” “啊?怎么啦?是朝中有了什么动向?” “嗯,相国大人荐我来管钱粮,怎么也要有所表示的!” 又过了许久,父亲又开口。 “我父官位低微去世又早,幸而有相国大人推荐才能让我在朝中得占一席。婉儿生性温柔,又从不跟你争抢什么,你别总那么厉害!” “什么厉害?我几时跟姐姐厉害了?哼!相公你就是偏心姐姐,她是大家闺秀,你嫌弃我是商人之女!” “我几时嫌弃你了?整个徐家都交给你打理,现在只要我不当值,哪天不是宿在你院子里的?” …… 徐端知道,相国大人就是外祖父李秀。 所以父亲娶母亲,只为有个走入朝中的踏板。可他不是状元吗?状元三年就出一个,这还不会让国君重视吗? 母亲告诉他不会,毕竟入朝为官是为治理国家,没有十几年几十年历练,怎能位极人臣受国君倚重? “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好好做学问,将来等你入朝时,有外祖父和父亲两人提携,进入中枢机要也是指日可待啊!”母亲总是以这样的话鼓励他,期望他。 他跟弟弟徐奕的关系缓和缘于弟弟跪在他面前,为自己母亲的霸道而道歉。 “哥哥,我知道我娘让大娘受了很多委曲,他总是霸占着爹爹,仗着娘家家底丰厚使些手段管家。其实我听过祖母几次数落她的,但祖母心慈,总是帮她瞒着爹爹,她又严令我不许往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好好上学堂吗?我就是不想她如愿,我就是要她难堪!可……”徐奕开始哽咽,“可那天来要帐的碰上祖母,祖母知道后难过的哭了一场,我,我真是不孝!” 徐端面对流泪的徐奕有点不知所措。 “哥哥,你,你帮帮我吧,我心里一直把你和大娘当作一家人的,只是大娘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我其实是不敢去她面前烦扰的。” 徐端皱着眉开口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哥哥,你学问那么好,你教教我吧!我想好好学,以后兄弟同心,哥哥继承了家业我就做你的得力助手,若是哥哥进入朝堂我也能帮衬一二。” “可你,你来找我,你娘会同意吗?” “她不敢不同意的!我在祖母面前提出向你求教的,祖母同意的事,她不敢拦着我!” 徐端琢磨片刻同意了。 他也希望母亲不那么清高,同时手足相亲家庭和蔼,而更重要的是,自小被视为仇人的儿子向自己求教,他内心满满的自得。 于是他们开始变得形影不离,徐奕每每都带给他好吃好喝的作谢仪,而他也尽心教导这个弟弟,直到一次两人书院下课在街上碰到徐奕的熟人被硬拉到一家妓馆。 徐端第一次去,没想到这里跟他想像中的一点也不一样,这里的女人们都很漂亮端庄,会唱曲会作诗,她们都很推崇徐端这个年轻有才华的青年,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 徐端头一回感受到异性的崇拜,她们那含着水的眸子让自己几乎溺毙了,她们那红如樱桃的小口传唱着自己刚作的词句瞬间就让他迈不动步子了。她们都很有分寸,行为一直很守礼,可她们的眼神却像钩子,露骨又甜蜜。 那天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能碰上徐奕的朋友,徐端也不再推辞,成了妓馆的常客,后来即使甚至徐奕不与他同行,他自己也会去妓馆,只为见那个当红姑娘翡翠。 徐奕很是会看眼色,有一天偷偷跟他说,翡翠的初夜已经开始挂牌子了,问徐端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自己愿意帮他跟妓馆说说包下翡翠。 徐端当然愿意,可他没钱。 徐奕苦着脸说自己上次因被祖母撞破,已被钱琉璃扣了月俸银子,手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兄弟两人一筹莫展,这时徐奕的朋友出主意,可以去赌场试试手气。 于是徐端又第一次去了赌坊。 也许是新手运气,他这一天竟然赢了诸多银子,不但能包下翡翠的初夜,连往后的半月也足够了。 美人在怀,意气风发,徐端那一天都没去学堂,一直跟翡翠厮混在床上。 他简直不敢想像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快乐的事,看着身下娇软的翡翠,他觉得自己此时才是个男人,什么学业什么争气,让它们都见鬼去吧!他满心满眼只有翡翠! 妓馆就是个销金窟,他撞大运赢来的那点银子很快就被挥霍一空,眼看着半月期限已到,拿不出钱来,翡翠就得跟着别的男人,徐端不愿,也不能任这种事发生。 可这一次再去赌坊,他的运气烂到了底,不但输光了那点可怜的月俸,还欠了赌坊一大笔。 正当徐端站在赌台前两眼呆直冒着冷汗时,赌坊一个伙计拍拍他的手臂问道,“公子,公子可是徐状元家的大公子?” 徐端心里擂鼓一般敲了起来暗道,“完了……” 却听那伙计继续道,“公子可是银钱带得不够?没关系的,小人做保可向赌坊借银子继续玩的。” 徐端舒了口气问,“可借多少?” 伙计一呆道,“我带您过去问问可好?” 经过一番口舌,徐端亲手写了借据,终是借够了翡翠半月的费用。 此后,徐端知道自己徐家大公子的身份又多了一个用途。 他也曾问过徐奕,这些借条怎么处理,徐奕想了想道,“哥,我帮你认下一些,我们一起去求祖母,她一定帮我们的。再说,现在年轻公子多少都会有些花销的,像你这样老实的官家公子哪里找去?日子过得像寺庙里的和尚!”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一起去求祖母,那些赌坊妓馆已经找上了门,不但气死了祖母,还逼死了母亲。 母亲死后的几日,徐端一直呆呆的瘫坐在灵堂里。 徐奕颇为不忍,忙前忙后的帮着处理李婉的后事,还去青鸾面前跪了几日,求父亲别再厌弃大哥,大哥自小没见识过花花世界,一时失了分寸,如今他已知错,定会好好发过,现在他已经失去母亲,别让他再失去父亲了。 听下人们说,徐奕哭得声泪俱下,一旁服侍的下人们都跟着一起流泪。 这一顿哭,还是哭来了青鸾。 青鸾端着严父的架子,先是一顿训斥,而后低头温言道,“你母亲心性刚硬,也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事不能全怪你,我也没想到。只要你以后一心改过好好做人,也不枉了她一番心血。” 青鸾是在徐端的哭声中离开的。 徐端不是为自己哭,他在为母亲哭,为有这样下个丈夫和父亲而哭。 料理了李婉的后事,徐端重回学堂,徐奕总是怕他出什么事似的,整日跟着照顾。徐端感念他在父亲面前为自己求情,也承他的情。 这一日,徐端正在书房里读书,学堂遣一个小厮送了封信过来。 徐端打开一看是通知乡试时间的信,他略一思量就明白,这信应该是送给徐奕的,学堂里的先生都知道他要给母亲丁忧,这一次的乡试他没法参加。徐家能参加的人只有徐奕,而小厮多半是没听清楚就送到了他手里。 徐端压下心里难以名状的情绪,拿着信去找徐奕。 可一进徐奕的院子却觉得奇怪,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下人的影子都不见。 他走到厢房的屋檐下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清楚的说话声。 “娘,我的手段厉害吧!”徐奕的声音传来。 “哼!你这个小滑头!”这是钱琉璃的声音。 “你瞧我这一招是不是一箭双雕?徐端至少三年不能参加乡试,李婉一死你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徐夫人!哦,还有,祖母也再不会骂你了,这应该算得上是一箭三雕!” 正欲出声的徐端瞬间闭上了嘴。 “那你去求你父亲做什么?让他一直讨厌徐端不好吗?” “娘,这你就不懂了,我为他求情是全我爱惜手足的名声。再过几日我会去找翡翠,只要想办法让她再见到大哥,她一定能再一次把他的魂勾走!” “你这么有把握?那小妮子会听你的吗?” “听!她有什么不听的,她的赎身银子我都准备好了,只要再办好这件事,她就能顺利离开妓馆了,她前两日就托人捎话来催我呢!” “她是真的要你赎身吗?别是想借机跟着那个臭小子进我们 6. 冲天一爆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天官让徐端退下时,轻蔑鄙夷的目光藏都藏不住。 怪不得是李婉教育的,那个女人已经够蠢了,她的儿子竟然比她还蠢。 他的嫡子身份天然就会继承徐家的一切,无论家业还是官途,哪怕徐家一直都是钱琉璃在经营也一样,这都是他的,他若不想要才能分给他弟弟。所以徐奕天生就是他的敌人,他竟然不明白这个道理?竟然被徐奕三言两语就骗过了!他贪慕女色,那翡翠在他眼中竟然变成了国色天香,真是不可思议!在他母亲死后他竟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被算计的,直到亲耳听见徐奕母子的对话才恍然大悟,且他竟然还想像她母亲一样自尽?! 就连他亲手杀死弟弟来报复钱琉璃也是蠢到了家,他难道没听过人间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么?他死的时候还质问青鸾,这关青鸾什么事? 简直是个蠢到了家的蠢材!这样的资质,再轮回一百次也还会是蠢材! 阎王再次悄悄出现时,天官勉强平静了自己的鄙夷,他不想听阎王废话,直接挥了挥手道:“下一个,郑有才。” 阎王半个字都没说出来马上退出了大殿。 一碰到郑有才的回忆,天官差点直接退出来。 与徐端阴狠的怨愤不同,郑有才则是明明白白怒骂,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横流在天官身侧。 “钱琉璃这女人就是个老贱人,徐青鸾更是个浑蛋,这两个人就是一对奸夫□□!老天爷你真是不开眼,那么多人烧死苦死活活累死,你为什么让徐青鸾这条老狗一直活下去?贼老天,你真是个浑蛋!” 天官实在忍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退了出来。 再次元神归位,他轻蔑的开口道,“郑有才!” “是,小人在!” “你生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人是火油矿的管事。” “你当了几年管事?之前是做什么事的?” “从徐大人接手火油矿开始,当了三年管事。” “这么说来,是他提拔了你,为何你还恩将仇报这样辱骂他?” “哼!我原本是很感激他的,一心帮他加速火油出产,为了让矿里火油的产量增加,我几乎把我们郑家村的所有劳力全拉到矿上了。可他……可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发生了那么大的一场火灾,好多人都死了残了,他竟然一概不管,只把我推出去杀头了事!我,我为什么要感激他?!” 天官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你把事件细细与我说来,不许再说一句污言秽语,也不许有任何一点欺骗隐瞒,否则我让你下道轮回变为牲畜任人宰杀。”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郑有才在下面磕头。 “我看得到你的记忆,记住,若有一句不尽不实,我马上让你变为猪狗!” “是是是!小人一定细细说与天君听,都是真话,一句也不……” “说!”天官直接打断他。 郑有才直了直身子跪坐在自己腿上,开口说起自己所有经历。 我本是郑家村的农户,连续几年天旱,地里粮食几乎颗粒无收,这一年实在熬不下去了,我打算带着婆娘和孩子当流民,一路往南讨生活去。 谁知就在出发前的几天,我们村旁的大井山里一家矿上开始招工,那矿开在大井山很久了,没什么人也没什么活,不知为何开始招工。 我当时想也不想就抢着去了,那时候我年纪轻体力好,只要给口吃的就行,谁愿意当流民呢?上了矿里以后才知道,那矿里能挖出一种黑乎乎的液体,东家说是火油,这东西很不好烧,点燃了还有很大的烟,后来说是有个聪明人把薰黑的屋顶上的灰剐下来做成了上好的墨。哦,还有,听说还可以做武器,涂到箭头上点燃再发射,无论人还是房屋,只要被沾上是扑不灭的。 自从我到了矿上,一直辛辛苦苦的干活,心想只要能捱过这几年旱灾,我还回去种我的地。起初这矿一直是那个女人管的,她很吝啬,所有工人的工钱都给得很少,家里遭着灾也没有收入,孩子们都瘦的一把柴一样,可无论我们怎么干,钱琉璃那个贱……那个婆娘就是不肯给我们多一点点钱。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年,冬天下了场特别大的雪,我们都猜测可能来年有活路了,就商量着干脆从矿上辞工回去种地,至少还有活路。可谁想到这事被当时矿上的钱管事听到了,那管事就是钱琉璃家的家奴,听说原本也不姓钱,跟着家主改的。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祖宗都不认! 那钱管事直接就把我们的打算告诉了钱琉璃,她第二天就跑到矿上,狠狠骂了我们一顿,还说我们签得契约是长期的,要是敢跑就去告官。 大人,不能怪我口吐恶言,那妇人是真的恶毒。她开给我们的工钱养活自己都难,家里孩子女人们活都活不下去…… 后来我们几个人一合计,打算先去报官。与我同村的郑微小时曾读过几年书,他说告官多半还有活路,否则这样下去家里人都要死绝了。 谁知我们状纸还没写好,徐大人,就是徐青鸾就亲自到矿上来了。 他那天特别有礼谦恭,先是向我们所有人道歉,说都怪钱管事,他一直在中间挑拨,弄得钱琉璃那婆娘听信了小人之言,一直以为我们不肯出力干活。他说他已经仔细查证了中间详情,说我们干得很好,火油产量比去年增长许多,理应给我们涨工钱。他说已经打发掉钱管事了,以后火油矿会在我们之间挑选能干之人,所有人工钱翻一倍,还承诺若是产量继续增长,来年年底还会给我们分红。 我们一听都觉得开心,毕竟工钱涨了家人就有了活路,来年若是不旱了,家里的地婆娘家人也可打理,无论如何都是多了一层保障。 郑微当时问他,那签约的事怎么说。那徐青鸾皱着眉头似是为难,半晌才对我们讲,我们之前签的确实是长约,但他不愿担个虐待吝啬的名声,说之前的约全部作废,跟我们签一年的包工契约,一年过后两相选择,不愿干的自由离开,干的不好的东家也不要。若是相互都满意则再签一年。 我们一听都觉得可行,纷纷点头同意。 又过了几天,那徐青鸾就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做这管事,我说我只有一身力气,别的什么也不懂,如何做的了这管事。 他对我说就看重我老实稳重,不会欺上瞒下,工人们信得过我,他也信得过我,不像原来的管理,东家说的话在他那就转了弯子。我说我得问问大家同不同意,他马上笑着告诉我说他问过下面所有人,大家都愿意我来做这管事的,还说若不信让我去问。 我当然不敢信,可一出门就看大伙都站在门口冲我笑,于是我就这样当上了这管事一职。 年节前我去问徐大人,能不能先支些银钱,让大伙先过了年 7. 大疫之殇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挥退郑有才,天官仔细想了想,这场火应非人为安排,青鸾真是撞了大运,这种意外的事情都能让他碰上。 这些凡人啊,拿到了满意的工钱还想要更多,自己明明签了长约,硬是要改成一年一签,出了事情又要求徐家管到底!哼,人心不足蛇吞象! “下一个轮到谁了?”天官问。 “大人,下一个是陈国的平南将军,林威,林怀勇。”悄无声息出现的阎王马上应答道,谦恭的姿态像条俯卧的狗。 天官没说话,微微扬了扬下巴。 “林将军!”天着跪在阶下的人,天官的语气略微带着轻蔑。 “下官在。” 天官完全没料到他会答话,到被他的平静震的一时没说话。 林威依然跪得笔直。 天官仔细打量起这个人,身材很魁梧,两肩宽阔,把裹在身上的粗布长衫绷得紧紧的,显现出两臂虬结的肌肉。长相也很凶恶,尤其是左眼上方的断眉刀疤,若不是他眉骨很高眼窝又深陷,当时那一刀一定能让他失去一只眼睛。 “你生前是陈国的平南将军?”天官问,“缘何得此封爵?” “与陈国紧邻相接的是越国,越人善战,又有发达水路和密林,我军多次在密林里吃亏,直到奉元三十五年,我带将领在淮水大败敌军,越人向我国君俯首称臣,下官得封平南将军。” 天官冷笑,“据我所知陈国与越国一直交战不停,你这一战,换了几年平安?” 林威抬眼看了一眼天官,马上又低下头去回答道,“三年。” “哼,三年。” “越人狡诈,不守信用。” “陈国不管束好自己下属,纵容陈人官吏盘剥越人商贩,陈国百姓偷伐越人木材,怎能怪越人狡诈失信?” “陈国之大,难免有宵小一二,但越国以此为借口,攻打陈国重镇却是事实。所以,多次引起两国战争的是越人!” 听到这里,天官就失了跟他继续聊下去兴致。这些凡人,总是一副忠君的愚蠢嘴脸,无论自己的君王百姓多恶劣,错的也是别人。 天官不再多说,直接开启法阵深入林威的记忆中。 林威获封平南将军三年后,越国又一次发动了攻击,这一次的袭击颇为突然,措手不及下,陈国失去了天瓶山这个天然要塞,天瓶山后的广袤沃土都暴露在越国铁骑之下。 林威临时受命,二次南下。 出征前一夜,将军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林威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徐青鸾,自己平日与这位徐大人跟本无甚交往,好奇之下询问他的来意。 “青鸾此来是献宝。”徐青鸾两手相握,轻轻向林威微微一拱,“此宝若使得好,可让林大人轻松取胜。” “哦?还有此等妙物?林威愿洗耳恭听!” 青鸾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缓缓展开道,“此物乃我大井山特产,我将用法细细写于信中,请将军过目。”说完双手递一信。 林威满脸狐疑接过展开细看。 原来那是一副详细的机械图,兵士可将一个圆筒状的背囊负于身后,背囊底部有根长长的管子留出,士兵可将出口一端握在手中,这根管子可喷出黑色液体,点火后液体凶猛燃烧。 “徐大人,这…… 是喷火器?”林威问的疑惑。 “是,这喷火器本也无甚稀罕,可这黑色液体却是至宝。”徐青鸾微笑解说,“此物产自地下,不易挖掘,遇火易燃极难扑灭。且此物为油质,在水面上也可燃烧。正适合将军此次阵前交战。” “哦?真有此物?我曾听说西北突厥有此物产出,但一直未见过真颜。” 徐青鸾微微一笑道,“我带来了一桶,请大人稳步院中。” 林威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越是走近越是浓郁。他探头看去,只见桶中是黑褐色的浓稠膏状物。 “这就是火油?” 青鸾并未回答,只微笑着指挥侍从拿出一只缠了棉纱的羽箭,在漆黑如墨的火油中浸透,这才对林威道:“将军可愿让我见识百步穿杨之技?” 林威接过弓箭,侍从举着火把在箭头处一触,火油即刻燃烧起来。 就着火势,林威举臂拉弓,向院中的箭靶射去,草编的箭靶立时成了一团火球,旁边的侍从马上泼去一桶水,那火不但不灭,还随着落在地上的水一同烧起来。 “这……这可真是,可真是……” “将军,那越国地处南疆,树木从生水路复杂,若用上这火油,必然事倍功半。” “徐大人,这火油可真的好东西!可我从未在兵部见过,你从何处得来?” “说来话长,这东西产自我家矿上,原本那矿一直半死不活,没想能挖出来火油。此次战事突然,将军又是临时受命,我还没来得及向主君奏明,还好连夜赶回矿上取来这一桶油。” “大人自家,大人自家矿上产的?” “是,我可加急生产,目前矿上出产的油大约有两百桶,可否请将军派一支队伍互送至阵前?” “好!当然可行!我现在就去安排!”林威马上令人去传运粮队长,“可是大人,这些油直接送到阵前,不走军部帐册很难算做军需啊!” “将军多虑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次的火油全当青鸾贡献给将军,若能顺利取胜,也免了我陈国百姓受战乱之苦。” “徐大人…… 请受我一拜!” 果然,有了利器,越军节节败退,最终退出天瓶山要塞,回到淮水边。 林威夺回国土,坚守在淮水上游,他本以为不久就会接到国君搬师回朝的命令,却未料到此战胜利迅速引起陈国上下同仇敌忾之心,也引出许多就此打下越国的呼声。 国君很快下令,越过淮水一举攻破越国。 然而天不作美,越国雨季到了。 火油虽然不怕水,但过于潮湿的环境令最易燃烧的木材都变得很难烧着,所有沾了油的箭枝与普通箭枝几乎没有区别,几次强渡淮水全部失败,想攻破越国变得易常困难。 又过了一个月,林威在阵前又见到了青鸾。这一次,他又献上一计。 “将军,此计有伤天合,但越人贼心不死,若不能一举剿灭,总是我陈国之祸!”青鸾态度谦恭的行礼。 林威轻轻点头,“是啊,只是此计过于恶毒……” “将军,此计是青鸾想出来的,若有天遣也是青鸾一力承担,将军就不要犹豫了,每一战死的都是我陈国的好男儿啊!” “……好!你把那人带上来吧!” 青鸾的计谋说来简单,就是想办法把患了疫病的人送到越军中去,这样就能轻而易举的获得胜利。 而他带来的人也正是疫病的感染者,目前正处于极易传播的前期。青鸾为了增加感染越军的机率,向林威要求找五百人的队伍将此病传给他们,再由他们想办法跨过淮水传到对面越国中去。一旦此计成功,那他们确实能不废一兵一卒攻破越国。 林威见过那疫病患者,脸红的异常,体温很高,还咳个不停。大夫说此病不若以往疫证由肌肤入体,而是罕见的由口鼻而入的戾气,因此传播迅速,发病亦特别迅速,染上之人很快就会死亡。 “此病可有解法?”林威问大夫。 大夫摇摇头。 “目前只能封闭发病的村子。”青鸾在一旁接话。 林威皱起眉头,他已经答应使用此法,但,要他眼睁睁看着龙精虎猛的兵士们被有意传染,心中实在不忍。 “将军,下官愿往!” 林威转身,单膝跪着的是他的先锋官,董槐。 “立木……”林威说不下去。 “将军,立木身为先锋,几次打不过淮水,早已愧对将军厚爱,只想着以死报将军钟爱之意。若能以我身死换得诸军士生,换我陈国一举得胜,乃是上上之策,将军,派我去吧!” 林威深深看着董槐,眼中闪了又闪,终于点头同意道,“你去点五百人,将实情告知,不得强求。” “是!” “董立木,我给你立碑!” “……谢将军!” 五百人与病患一起生活了三天 8. 兄弟阋墙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看到这里,天官暂时抽身离开这段回忆。 已招来了四个人,只有林威的回忆才算是真正让天官看到了一部分的青鸾。 青鸾不贪财,愿意无偿提供自家开采的火油。 青鸾狠毒,用瘟疫感染自己的士兵作传染途径。 青鸾聪明,及时劝阻准备出兵的林威,把握住最好的战机。 天官不由在心里点头,虽然在他得道的过程中有运气的成分,但若不是他心性坚强善谋,又懂得取舍,哪怕运气再好也不能建立这么高的功德。 天官收回心思看向跪在他脚前的林威。只见他双眼微闭,鼻翼轻轻抖动,显然那段回忆也在触动着他。 “你给他立碑了吗?那个董立木。”天官突然出声问道。 林威似乎是长长呼了口气,像在回忆,更像在叹气,“立了,搬师回去的路上途经他老家穹县,我安排县令在他家祖坟边建了座祠堂,并请徐大人执笔写了碑文。” 天官没有再问,他知道自己是一时感动于董槐自请赴死的勇气,但,天上人怎可与凡人一般多愁善感? “那白旗是越国贵妃代领众大臣向我陈国投降所举的,”天官没问,林威却主动开口讲述,“原来,祁璜在守城一战中重伤不治,他的指挥处所正好被一块投进城中的火油石砸中。祁璋祁璜两父子同日赴黄泉,越国又饱受疫病之苦,所以也失了坚守的勇气。这一战之后,徐大人升官,我进爵,我们都成为陈国朝中中流砥柱。” 林威咧嘴一笑,“若不是后来那一场兵变,我一直都以为我们两人可以成为莫逆,其实哪怕他想自己做国君,哪怕他杀我,我也不会恨他。可谁知…… 我们所有人,终究不过是他的台阶……” “台阶?”天官问。 “那之后,他继续支援多位将军武将,陈国以迅雷之势攻占了多个周边小国,除了远在祁连山外的几个蛮夷邦城,中原之地全部并入陈国版图,徐大人还主张开始改革藩镇制度,设立中央军队驻扎,这样一来多位将军都与他来往密切,连我…… 我也…… 很支持他。” 天官默默等待他继续叙述。 “改革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藩镇都是世袭制度,设立军队驻扎就意味着剥夺地方统领的管辖权,哪怕是国君也没法推行这件事,可徐青鸾做成了。” “哦?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很聪明,先从培养人才入手,连续几年都举行了全国范围内的加试,选拔上来的人才添入多级地方空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青年才俊,满怀一腔热枕,而且徐大人还非常体贴的从户部支付这些人的薪俸。寒门学子,商人之后都有一改身份的机会,谁会不支持他呢?当这些苦读苦学的人进入地方藩镇后,眼见耳闻的却大多是因出身好就能轻易讨到一份轻松差事的人,他们又怎能心生不忿?于是,改革就变成了水道渠成的事。他从不曾说过改革,提也没提过,反到是各地藩镇多次因学子聚众闹事把改革推到风口浪尖上。” “学子?他们不是还未考得功名吗?为何闹事?” “正因他们没有功名,所以才更齐心。地方上每安排一个职位出去,就意味着学子们可竞争的官职窄了一分,这怎会不引起众怒?更何况被安排之人多半都是因出身或门路,别说真材实学,有些甚至连政令都读不懂。对于那些苦学数年的学子,岂不可笑之至?” 天官缓缓头点,明白了青鸾的意思。 对政局与国策这等重大事件的革新,单靠几个站在金銮殿上的官老爷是推不动的,毕竟凡人不是仙届,没有咒语法术加持。然而那些源于百姓却身处基层的官吏则不然,这些人才是改革的中坚力量。而对学子的培养无疑就是对这些基层官吏的培养,所以青鸾这一招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后劲实足。 嗯,这人果然诡诈! “对于徐大人的主张,国人其实是分成两种看法的,百姓有人骂他穷兵黩武,也有人夸他让天下学子都有登科机会,可说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但若不是闹到朝堂上,徐大人从不争辩,我听说有战亡士兵家人拦住他的轿子辱骂,但他却平静绕路离开,那骂人之人都未想到自己能全身而退。” “百姓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你们朝中呢?” “朝中是一片赞扬之声,他把自家火油矿无偿提供,连工人的工钱都是他来承担,能夺回国土,以一已身家支援国家的人,谁会诟病?尤其是众多武将,得他源源不断的火油供应不说,还有银钱上的支持。哪个带兵的将军会嫌军费多呢?而那些他主持选拔的官员,虽然当时人微言轻,可在后来的政变中却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天官摆了摆手,想必是很精彩的部分,他想亲自旁观。 微一凝神,天官再次潜回那段回忆。 奉元四十三年,距越国大疫已过八年,周边小国羌胡,庸,津等都已尽数归陈,原本的国全部改为郡,不再设藩镇,由国主直接管理。朝内形式却显紧张,已经实行了八年的科考,别说藩镇地方,就连朝堂上也有许多新鲜面孔,然而新晋官员与世袭贵族们之间却越来越剑拔弩张。 一方面世袭贵族的子孙下人们倚仗家势贪享财势,却无丝毫贡献于国家,另一方面科考选拔官员经过多年的历练切实掌握了诸多治理国家的良策,且与贵族不同,他们是切实亲历过民间疾苦的,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全然不同。 “河西本就连遭二灾,开春的种子都只能勉强做过冬口粮,现只减税不免税难道不是逼百姓流离失所吗?” “河西向来富饶,也是军粮供应的主产区,若全免税粮难道让军士吃风去?!” “户部记录去年军粮有余!” “开晖、舂黎与沈安三地军屯去年已足万担!” “那是因去年没有战事!” “三地军屯数量虽多,却不应因私废公,开了这样的先河,偶一遇灾便免税救济,置国家法度于何处?” …… 朝堂上吵成一团,两班队列分列左右,阵营分的清晰明了。 正中而坐的老国君陈瑠眼睛眯成一线并不发言,大公子陈庄与小公子陈荟分列左右,正似下面吵架的两队一样,旗帜分明的瞪着对方。 青鸾与林威也分别站在左右两位公子下首,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却一言不发。 “此事,太尉怎么看?”国君突然问道,朝下争论声骤然消失。 林威出列沉稳回答道,“臣未去过河西,不知具体灾情,若真如大司农所讲受灾不重,那确实不能免税。” 他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明着意思是赞成大司农不免税,但他一句不提军粮,暗里却表达了相反的意思。 朝上个个人精,谁都听得出这层意思。 老国君不置可否,转头看向青鸾,“丞相如何说?” 青鸾手持笏板行了一礼才开口,“启禀君上,河西向来富庶,去年岁末未降雨雪,开春农耕时又一连干旱,但河西百姓引渭渠入田用以灌溉,实为臣亲眼所见,可见百姓并未有贪懒之行。至秋收前却因数日连下暴雨诱发山洪,才使众多农户颗粒无收。此事臣虽未亲历,却也在其他之处找到佐证。” “哦?何处?” “禀君上,是从河东县掌故报呈的维修宗庙治水提的卷首上。此山洪主要冲毁河西农田,但与之毗邻的河东宗庙也一并受了灾。另河西仓曹在秋收后上报的霉粮之数高于去岁三倍有余,也是另外一项证明。” 陈瑠缓缓点头,“嗯,干旱时不向君主请命救济,自 9. 凤起立国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那一晚,林威正坐在书房里与主薄商议两广叛乱的兵力部署,房外却突然响起了长史慌张的叫声。 “大人!大人!出事了!” 主薄忙起身开门训斥道,“慌什么?!” “大人,安众殿失火被围,有传言称是,是虎贲羽林两卫……” “什么?”林威失声,“消息可确切?” 长史面色难看的摇头,“不知。” “走,”林威跨出门,回头吩咐主薄,“你带我的令牌去找光?勋,让他清点所有护卫,若真是虎贲羽林出了事,他的老命今晚就交待了!”又回头对长史道,“你去找三个中朗将!让他们守卫宫门,不得放出一个活物。” “大人,大人你去哪里?” “我去找卫尉段南星。”说着他急步出门。 主薄却跑上来阻拦,“大人!不能去!安众殿是内殿,这时已经失火被围,段大人恐怕早已牵涉其中,大人这时不能去啊!” 林威明白主薄的意思,卫尉掌管宫门,若不牵涉其中如何能让军马进入内殿放火杀人?可他不信卫尉会在这个时候踩进这团混水,况且段南星一向不喜与两位公子亲近,若说他有意投靠,那他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投靠? “段南星此人憨直,若他有意巴结早有机会,何必挑在此时?这其中定是另有缘由,我怎么也得亲见他。” 来不及嘱咐亲眷家人,林威上马赶向太掖门,一路狂奔。 太掖门四周早已被火把环绕的亮如白昼,林威还未奔到近前已眼尖的发现,卫尉那一抹耀眼的青绶在人众中飘荡。 他及时拉停了马匹,立在黑暗中看着远处人众。 段超也早已被他的马蹄声吸引,两人隔着长街对望,谁也没先动作。 段超突然双手一拱,远远在马上向他一揖。他身后突跑来名一红衣皂甲的卫兵,拱手禀告了些什么。段超点了两下头回了几句话,再次抬头看向林威,这次他嘴角轻轻勾起,似是在微笑。 林威调转了马头,任马缓缓前行。 不用再问,那鲜艳的红衣是虎贲羽林所特有的,禁宫的兵卫与禁军的郎卫低语,而面对的则是正在燃烧的安众殿,无人急切喧哗,也无人救火…… 段南星开门,虎贲羽林顺利进入宫殿放火,看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被围的是谁,下令的又是谁? 天刚亮,这疑问就解了开来。 被围的是大公子陈庄,与他一同被烧死是以大司农、御史大夫为首的多个支持他的贵族。而荟公子则因被宫人搭救逃出宫外不知所踪,但他的家小则全部被捕。 率兵来敲林家大门的人正是段超,林威看着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正是昨夜他远远看向自己的那一抹笑。 “大人,丞相有请!” 丞相? 林威是被半押半请的带到大殿上的,殿上不似以往官员众多,只站着廖廖几人,居中站着的徐青鸾,他身后站着光?卿,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执金吾等几人。 林威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段超,不由得暗自佩服。 宫卫禁卫以及京师北军都被他尽数握在手中,还有什么人都撼动他的地位?! “将军!昨晚安枕?”青鸾看着他微笑地问。 “安众殿突失大火,大人可知原因?”林威不答反问,紧紧盯着青鸾的眼睛。 青鸾不答,缓缓向前踱了两步,站定后回礼林威,“庄公子聚集贵族意图谋刺荟公子,荟公子的死侍临时行事,刺死了诸人并火烧安众殿。” 林威冷笑却不反驳,只问道,“那荟公子可已捕到?” “请将军来正为此事,荟公子被贼人救走暂探不到行踪,我想请教该当如何。” 林威垂下眼没有回答。 “以及……”青鸾拖长了声音,“找到他后又该当如何?” 林威抬起头,盯着青鸾看了半晌才道,“老主公只有这两子。” 青鸾微微抬起下巴,“如何?” 林威皱起眉头,良久唉叹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青鸾轻轻点头,转身不再看他,开口道,“南星,此事有劳你了!但不便太过招摇,毕竟有碍国体。” “等等!”林威打断。 堂上众人都看向他,“大人,此事怀勇愿往!” 其他几人眉头都皱了起来,青鸾却轻轻笑了。 “将军,将军与荟公子有旧,若您捉回了他会被世人诟病心无旧主,若您捉不住他又会有故意放任的嫌疑,此事实在不便交给将军啊!” “怀勇一家老小都在府中,一人不少,怀勇愿以他们为质证我心意,定捉回荟公子。” “哼!荟公子自己的儿子不是一样丢在府里……”执金吾开口嘲讽。 青鸾微一抬手制止,“我与将军也是故交,了解将军为人,既然将军如此青鸾也不好再拦。” 午后林威就上了路,带着临时“拼凑”的缉凶队伍。 几番辛苦追踪终是在渭水边追到了陈荟,其时的陈荟非常狼狈,破衣烂衫形如乞丐,陪同他的只有两个精瘦汉子,看得出是一路逃命。 “公子!”林威还是以大礼拜见了陈荟。 “将军……”陈荟话还没出口,眼泪已如雨下。 “当日,众安殿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日我正在内殿,忽地跑来一个小黄门言道哥哥与众贵族在密谋杀我,那小黄门我从未见过,更不知他姓名,怎会轻易信他。于是干脆自己去众安殿一探究竟。可谁知刚走过梅园,突然冲出一人,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安众殿已被围,有人在里面杀人,外面还有人堆木柴,那些人都身穿羽林的艳红袍,看似要烧殿。我一愣,之前那小黄门却突然尖声道,‘你是何人?’他这一嗓子喊醒了我,来提醒之人是我小时侍候的伴读,御史大夫家的小公子。我心里突然生出不祥,这黄门我从不认识,他怎会突然来报这等密事?而御史大夫却是支持哥哥的宗族,他家的公子又怎会来救我?正犹豫间,那小公子一刀刺死了黄门,拉着我几步跑上小路道‘你若不信我亲眼去看!’ “他拉着我从梅园侧门隐蔽处摸过去,确实看到虎贲羽林埋伏在安众殿周围,我也不敢再看,马上与他躲入梅园中换了黄门的衣服,这才逃出来。那之后他一直陪我逃亡,我们都在那晚失去了亲人性命……”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几个月辛苦竟黑瘦得不像样子,嘴唇干裂眼珠突出,一把头发像干草一般束在脑后。 “公子,”林威眼看着他,语速缓慢的问,“接下来公子要去哪里?” 陈荟苦笑着摇头道,“将军此来目的不是捉我回去吗?” “公子,我此来只为听实情,不为拿人。” “什么?将军说得可是真的?” “公子,我林家老小都押在京中为质,此行抽调的将官也都是曾跟过我的兵卒,林威愿以全族性命保公子起事!” “将军……” 青鸾收到打着“锄奸复国”旗号的 10. 灭国飞升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这场复国之战,断断续续打了三年。战争主要以陈国的进攻为主,凤起方面似乎完全没兴致去灭这股小小势力。 双方每场仗的主将都是林威和段南星,而每场仗也都集中在平洲渭水一线上。就好像这根线以内的百姓隶属凤起国,而外面的百姓自然属于陈国。 朝堂上有人曾提出,应尽快收复被陈国占领之土地,青鸾却一反常态没有同意,理由是这一线外已进入荒滩,百姓少而分散,极难管理,且因自然条件差,本就贫瘠更难收税。再加上陈国兵将躲在哪里也确实很难找到,所以不如以逸待劳。 他说出这番话来着实让人诧异,当初老国君还在世时,他主张四处征伐,现在只有这么小的一支队伍,他却纵容发展。 朝堂里渐渐有了传言,说他之所以放任是心有愧疚,觉得对不起故国,所以留下这点血脉。 这种传言日盛,连民间也同样如此说。 徐青鸾却似完全不在乎,他开始懈怠朝政,有时甚至十数天都不上朝,国家政务全丢给丞相。有官员不满丞相把持朝政,甚至有人闹到后宫。 已经受封王后的钱琉璃也是满脸辛酸,她也见不到国君。 钱琉璃的亲生儿子徐奕被嫡长子徐端所杀,而徐端又被徐青鸾亲手杀死,所以徐家很多年一直都只有她一个妇人,却没一个孩子。 直到凤起立国,钱琉璃变为王后才开始着急,徐青鸾没有一个能做继承人的孩子,人人都认为是她这个商女善妒,前朝甚至有臣子谏言,凤起无国本,定是上天在惩罚后宫妇人善妒霸道,请国君废后重立。 钱琉璃的凶狠霸道马上显现,她打听到那个谏言的是官员是宗正卿后,竟派自己的卫尉直接去把宗正卿夫妻捉到宫里,不但一巴掌甩到宗正卿妻子脸上,痛骂她不能好好管教自己丈夫,还把宗正卿的青绶扯掉扔在地上乱踩。 她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宗正卿总管宗室王家事务,催国本是他的份内事,虽然这建议难听了点,但国君不理会也就过去的事,被钱琉璃这一闹,彻底闹上的朝堂。 所有官员都觉得自己被一个深宫妇人侮辱了,所以几乎所有官员都上书谏言要求青鸾换个王后。 好几天才能见到国君的丞相,无奈把青鸾从他那间烟雾缭绕的大殿里请了出来,道明原委后,要他自己处理。 青鸾只略略想了一下就先去了钱王后的寝殿。 听说所有大臣都谏言换掉王后的钱琉璃正在殿内瑟瑟发抖,听说青鸾驾到,她几乎抖的站不起来。 青鸾落座后只眯着眼睛看她。 “国君……国君是臣妾错了,我,我一时气昏了头……” 青鸾冷哼打断了她,“你确实是气,但不是气宗正卿,我不说破是给你留几分薄面。怎么你一定要揭开这层纸吗?” “不…… 臣妾不敢!” “你们母子设计害死李婉,气死老夫人,徐奕之死难道不是咎由自取?我当年不跟你计较是看在你操持家务有功的份上,现在我身为一国之君,难不成还由得你一直放肆?!” 钱琉璃跪在地上痛哭,“当年,当年奕儿做那事并未与我商量,是姐姐死后他来向我邀功我才知道前后。我确实想名正言顺做你妻子,但从没想过要害她…… 后来我生辰那日,徐端当众刺死了奕儿,我知道他是在向我复仇,他要我活着也一生痛苦。国君,相公,这些年我痛彻心扉,无一日不在后悔,若能回到徐宅,定会好好教奕儿,哪怕一辈子做妾也要他好好活着……” 青鸾面上不为所动,只冷眼瞧着他。 “国君,我也怨过,这些年你再不进我房门,再不与我亲热,我,我又能依靠谁呢?难道是死去的奕儿吗?” 青鸾挥袖打断了她的话,“别再说这些,我不耐烦听!”他几步走到殿门停下开口道,“朝臣我会去安抚,你明日找几个清白家世的女子送进宫来,生下孩子送到你宫里养着,往后若再生事,别怪我无情!” 说罢消失在殿外。 隔日,青鸾安抚了朝臣,钱王后也老实的送来一批年轻女子,理由是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三个月后,有三位宫嫔诊出了喜脉,再过九个多月,三人前后生产,青鸾有了二女一儿。三王子取名章,青鸾令其母将孩子抱至王后处逗弄。当日,徐章之母暴毙,徐章入钱王后后殿养育。 徐章快要四岁的时候,前线的战争升了级。 “母后,”小孩子跌跌撞撞的扑进钱琉璃怀里,“花花。”他把手里的一朵花递给钱琉璃。 “章儿乖!”钱琉璃接过花,在孩子脸上亲了亲。 “王后与小公子真是母慈子孝。”身后的嬷嬷笑着说。 钱琉璃抱起孩子,“章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这孩子心性甚好。章儿好,母后当然喜欢章儿啦!”后半句却是逗孩子说的。 “母后,叛军是什么呀?婢女说叛军来了我们就要搬家了,还要坐大船。”孩子瞪着黑溜溜的眼睛问,“我们什么时候坐大船啊?” 身后的嬷嬷急着开口阻止道,“小公子莫要乱说!” 钱琉璃却不阻止,看着远处青烟缭绕的殿阁冷笑,“照这样子下去,不一定有船可坐的,怎能算乱说?” “王后……”嬷嬷小声开口,却也不敢多说。 钱琉璃却转了话题,抱起徐章道,“走吧章儿,母后带你去喝莲子粥!” 钱王后并不是因那个整天忙着修仙而见不到面的国君而说气话,此时的战局已到了很是危险的时刻。凤起国面临的不只是想复国的陈军,还有因疫病而降的越国后裔。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支抱着复仇信念的政治力量一拍即合,陈荟与祁钺合了兵。说起祁钺,此人自称是已亡国的越国大公子祁璜之后,为证身份他向陈荟出示了越国宗族家谱,上面确实明确标示祁璜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出生不足百天,就碰到了那场毁掉一切的疫病,紧接着国破家亡。祁钺还出示了另一个关键证据,一方刻着祁璜名字印章。 陈荟与这个将满十三岁的孩子合兵后,很快攻下了天瓶山要塞,整编后又攻打了惠州城,围城四十日后,惠州城破。他们以惠州为据点整顿军队,加固攻势,等待凤军的到来。 半个月后凤军到来,主将依然是段南星,然而此次攻城却远没有他们想像的激烈,凤军似乎做做样子般只是围了城,连大型攻城机车都没出动,火油更是不见踪影。 被围在城里的人都觉奇怪,连百姓都失了前几日的紧张感,除了不开城门,街市上竟与以往一般热闹。 郡首府里却天天吵成一团,祁钺一方坚持应该主动出击,而陈荟一方以林威为主却主张固守。 “我太了解徐青鸾,他为人极其奸诈,与段南星打了这么多年,凤起军从没这么示弱过,他们一定是安排了什么恶毒计谋!” “将军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联军已顺利攻破天瓶山与惠州城,那徐青鸾若有计谋为何不早出手,难不成在他心里连惠州都是可以用以诱敌的?” 面对反驳林威说不出话来,是的,在他心里这两年的战争似乎变得颇为容易了,段南星的防守和进攻越来越像装样子。而探子回报的消息也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据说大臣们跟本见不到国君,连王后都见不到他,他总是一个人闭门藏在殿阁里,据说是修仙。 修仙?可笑! 徐青鸾有了财有了权,现在还想要长生?! “派探子出城!再探敌方虚实!”林威最终下令。 十几个探子由护城河下的水道潜出城,三天后都带回了确切的消息。 “报,敌军此次没带火油!他们的火油矿产量大幅下降。” “报,凤起国内两省发生饥荒!” “报,段南星说他此次出征前未见到国君本人,朝臣们说他已经三个月未上朝!” “……” 听着这些消息,林威一点点坚定了出征的决心,同时祁钺也派人一番行事,两支队伍分别从惠州城两个门同时突袭而出。 凤军的营地及时出战,但只与联军稍稍接战马上就开始了撤退。 祁军一边追击一边高喊,“徐青鸾弑主卖友,触怒上天,上天降下灾祸并派我主前来剿灭!” 一场准备多日的防守战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其后联军势如破竹,一举攻下多个郡,很多地方的百姓甚至开着仓迎接他们到来。这要归功于祁军不懈的传播流言,一会儿河东之地挖出一块形似凤鸟的大石,只是那凤鸟腹部却斜斜砍着把钺,一会儿楚地的群山里一处断崖上突然出现巨大的“落凤”两字,就连饥荒都在联军攻占后缓解消失…… 这样的上天昭示不停敲打着百姓们脆弱的忠心,也不断考验着凤起朝堂上的每个臣子。 然而他们却都无法得到丝毫安慰和偏心,只因他们那一心求仙的君王,完全不理朝政。凤起国的臣子百姓们只能见到那袅袅烟雾中隐现出的殿阁一角。 联军进入都城的那一天,百姓们照常的走在街道上,人们议论着这场持续了七年的仗终于打完了,他们的国君甚至在兵临城下时都没离开过那座殿宇,有人说国君已变成一支青凤飞天了,有人说国君早就死在殿阁里了,更有人说国君登位后就成仙飞升 11. 两小无嫌猜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纵观青鸾在人世走的这一遭,火灾,疫病,饥荒,战争,尤其是连年的战争,这应该才是青鸾功德的主要来源。 天官不禁闭上眼睛揉眉头,这青鸾还真是,还真是握住了凡人的命脉。 每当灾祸降临,他们才想起求仙。真应的凡人自己的话,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大人……”阎王的声音又适时响起,“您要召唤的人都见完了,您还想见其他什么人么?” 天官叹了口气,最后的这一段太杂乱了,他不得已召来好多人,同时在他们的记忆中游荡,拼凑起最后时刻。其实有些地方是有疑问的,但,天官实在懒得细究了,这些凡人实在太烦人了! “没有要见的了,你让刚才这些人……”天官斟酌了一下,“都回去吧!” “是!”阎王躬身行礼,又问,“小人还能再为您做些什么?” 天官看他一脸谄媚,连一个字也不想说,但无奈,怎么说他也执掌地府事务,三分颜面还是要给的。 天官起身微微向阎王一欠身,“辛苦阎王,我此间事已了,多谢你!” 阎王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眯着眼睛马上连说“不敢不敢!” 天官一路回想着青鸾飞升的那一天,他是霞光万丈身披祥云飞升上来的,整个凤凰桥都被映上了金色。多少仙人是带着羡嫉的眼神看他的?天官不知,但他自己也是羡嫉的。毕竟登仙殿所有人都没他这种积累功德的本事,更别说那些过不了凤凰桥的小仙。 天官亲自主持了青鸾的加冠仪式,仪式上还特别宣扬了青鸾积攒的功德数量,这样的盛赞是第一次。 而且登仙殿里没有一位谪仙是天官亲自加冠的。 这也是无上荣耀了,可即使这样也不能留住青鸾,到底为什么? 其实细想青鸾下界这事对天官也是有好处的,这样的功绩留在把其他仙人比的一无是处,包括天官。登仙殿一向以功德数量说话,有青鸾这样一位大能在,连天官的威信都是受到威胁的,更何况其他仙人。 但天官就是想弄清楚他一定要回去的原因,也许是心底恐惧作祟,怕这个非凡人物真的再做出什么震惊三界的功德吧! 再次揉揉眉头,天官决定先把这事丢到一边,毕竟现在的青鸾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儿,距离可做些什么还早,丢下几天的殿阁事务要先处理,当然,还有那些烦人的人界祈求,多少也要理一理。 几天后天官再看青鸾时竟意外发现了李婉的身影。此时的青鸾还是个幼学的小小孩童,徐父竟然与李大人成为世交,还带着金项圈的青鸾经常出现在李家的庭院里拉着李婉的小手一同读书玩耍。 李婉怎会这么快就投了胎?按地府规矩她至少要做个几百年苦力才能再次投胎,且还不一定为人,怎么青鸾这么快又遇上了她? 这迷很快就解开了,原来天官大人亲临地府招人,离开时还说了句“让他们都回去吧”,阎王误会了天官的意思。 阎王这人很会钻营,起初听到天官的话只是放人回了原来的队伍,可是细一琢磨就觉得自己可能没领会天官的真实意图。他把天官招过的人都带来再问了一遍,得知天官关心的是与他们都关系密切的人,而这人在天界颇为出名,稍一打听就知此人又回了人界。 于是阎王得出结论,天官是担心此人回到人界不能再次制造如此多的功德,才来寻访这些曾与他有交集的人的。 既然如此,只要把这些人全部投回人界,让那重回人界之人再遇原班人马不是最好的方法吗?即使他造不出更多功德,至少不会比上次少啊! 自以为是的阎王立马做主投胎了所有与青鸾相关的人,确保他还能在同样时间同样地点遇上同一群人。 哪想到他等来的是天官的训斥,阎王灰头土脸,却也不敢争辩。 “蠢到家!”这是天官给他的评价。 事已到此,天官也只能坐等看青鸾再遇上同一群人,发生同样的事,怎么实现自己“换种方式积累功德”的诺言。 小小孩童,一手执竹简一手拉着身边的女孩,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忽然碰到一字,他踟蹰半天憋红了脸,小声对女孩说,“这个字我不识!” “那我们去问爹爹吧!” 女孩的声音更清灵,扎着两只小辫的脑袋一晃一晃的。 “好,我们去问李伯伯,他教过一次我再不会忘啦!” 正屋里李家与徐家的两对夫妻正闲坐聊天,看着一对小儿女拉着手从屋外进来,李夫人首先笑了出来,却掩住口不说话。 “婉儿,到婶婶这里来!”徐夫人招手。 “徐婶婶。”走到她身前的如婉儿蹲身行礼。 “乖!”徐夫人把她抱进自己怀里,小声问,“乖婉儿,你喜不喜欢青鸾哥哥呀?” “喜欢!”婉儿也小声回答。 “那你嫁给青鸾哥哥好不好呀?”徐夫人又小声问。 婉儿不知如何回答,只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母亲。 李夫人微笑着看她,却不做提醒。 “乖婉儿,悄悄对婶婶说,你愿不愿意做青鸾哥哥妻子呀?” “……愿意的……”小女孩低喃着回答。 徐夫人笑着说,“妹妹,我真是喜欢婉儿的。” “姐姐,你我两家亲近,我也极喜欢青鸾这孩子的。你瞧我家相公!”说着扬头向对面示意。 李大人正捏着竹简解答青鸾的问题,“……君子不求饱食,不求安住,勤奋敏捷而做,同时慎于言,接近有道德有学问之人……” 一旁的徐大人捻须微笑,小青鸾表情认真不停点头。 “他呀,只有给青鸾讲书时才如此有耐心。”李夫人小声对徐夫人道。 徐夫人看着小小的青鸾和更小的李婉对李夫人道,“妹妹,说来唐突,我替青鸾向你求讨婉儿,我们先订下这门亲事,你说可好?” 李夫人微现犹豫道,“姐姐,我们两家亲近,这是喜上加喜的好事,但…… 孩子们毕竟还小,现下是不是早了些?” 徐夫人当下会心一笑道,“婉儿,青鸾哥哥请教完学问啦,让他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婉儿拜别婶婶!” 又过两年徐大人病逝,李家以亲家身份帮忙料理后事,对青鸾母子多有照顾,青鸾也一直在李府的学堂里学习六经。为父守孝三年后,刚至束发的青鸾竟也格外争气,顺利通过乡试。 李大人格外高兴,为此宴请乡临。席上青鸾跪谢李家恩情,立志在弱冠前考取功名,到时一并回乡求娶李婉。 苦读三年,青鸾一举夺魁,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大红绸缎到李家迎娶妻子。 此事竟一时传为美誉,爹娘们纷纷教育自己家孩童,要像青鸾那般争气,女孩子们却偷偷羡慕李婉能嫁给如此俊俏又有情有义的郎君。 直至徐端出生,女孩子们还会在闺阁中讨论谁能像青鸾一般才华横溢又情深义重,但多番讨论过后却得出再也找不出下一个徐青鸾。 徐端两岁时,徐家又出了个大新闻。 富商钱氏的女儿带婢女出门上香时遇上几个登徒子,眼看就要受辱被路过的青鸾救下,这钱姑娘回到家后就笃定的说自己一定要嫁给青鸾。 钱氏家族甚大,良田牲口无数,商队规模颇大,还拥有陈国唯一的火油矿,钱琉璃几个哥哥不走仕途,纷纷帮忙打理家里生意,但也正因如此,听到钱琉璃挑中的是个已娶了妻的状元,都觉得此事不可行。 但这钱姑娘却铁了心,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两天不吃不喝,真闹得此事尽人皆知。 消息传到徐家,青鸾态度坚决硬是不同意这桩亲事,并对母亲说自己此生 12. 三人同行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钱琉璃是半个月后进门的,进门之时还闹了老大的不痛快。 原因无他,钱家有钱,钱琉璃是初婚,当然想给自己置办一席像样的婚礼。她知李婉嫁进徐家时是十里红妆八台大轿,于是自己也照着娶妻规矩来准备。谁知徐青鸾听说后直接找上钱父,说纳妾就必要按纳妾的仪程来,超出规制的一律不许出现,否则他宁愿毁了婚,也不会让钱琉璃进门。 钱父听了这样一番不客气的话气得砸了茶碗,回头就冲着女儿发了顿脾气,骂她得了失心疯非要嫁给这样一家人委曲自己,还要拉上父兄跟她一起丢脸。 钱琉璃也委曲,但婚事已说定,又是她自己说宁愿做小也要嫁给徐青鸾,且还托了太常丞来做媒,现在毁婚自己更是丢脸,只得委委曲曲的收了一切仪程,坐着一顶小轿进了徐家侧门算是了事。 好不容易进了门的钱琉璃是流着泪向李婉敬茶的,青鸾皱着眉头想呵斥,终是勉强忍住。礼毕,钱琉璃说自己想去后堂拜见老夫人。 李婉还未开口,青鸾就打断道,“不必了,娘歇下了,早就传过话来免去打扰。”不待钱琉璃再说什么便开口道,“婉儿已给你准备好了院子,劳碌一天,回院歇了吧!” 说完便转身去了书房,不再多看一眼钱琉璃。 钱琉璃一向自负自己貌美如花又有家世,再加上父兄待她如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等冷待,面上忍不住,当下抽泣起来。 李婉站在她身边也不多说,只打发了婢女下去,独自陪着她。 待她终于收住些许眼泪才开口道,“琉璃,相公是明礼之人,向来待人宽和,你可知今日他为何如此对你?” 泪眼曚昽的钱琉璃摇摇头。 李婉微微一笑道,“那么你先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嫁进徐家?你生的如此娇艳可爱,家世又这般富贵,怎么宁愿做妾也要嫁他?” “我……” 钱琉璃噎住了,李婉却也不催她,只安静的等。 “那一日我是换了朴妇装扮偷偷带着婢女出门的,为的是求姻缘签,相公,他救我时并不知我是谁,可见他不是贪财趋利的,是个正直好人。” 李婉微微笑着点头道,“是啊,他一直都是个好人,哪怕自己遇险也不会眼看着年轻姑娘被人调戏。”又看向钱琉璃道,“且是如此一个美貌的姑娘呢!” 钱琉璃面现羞涩的低下头去,小声道,“他,他也长得那样好看!” “是啊!他还长得那样好看!”李婉也重复她的话。 “姐姐,”钱琉璃有点胆怯似的对李婉道,“我,我真的是钦慕相公,并不想要跟你抢的,我也没想过要取代你,真的!” 李婉笑道,“我知道啊!” “你,知道?” “琉璃,妆仪之事并不是我向相公发难,我也无意在你过门后为难你。所以,刚才我问你是否知道相公为何如此待你,这题眼不在我身上。换言之,相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李婉笑着看钱琉璃,继续道,“当然他这么做的根源却也与我有关。” 李婉站起身踱了几步道,“我与他从小相识,他一向重义守诺,中了举便回来娶我,一则为兑现当年承诺,二则是因我们之间情意。在遇到你后,他一直拒绝这门亲事,并非因你出身商家,你再瞧瞧我,我长相又哪里及得上你?” “那,那他为何一直不肯?” “因为他有身为人夫的责任,他怕你太过精明,也怕你家世太好又有父兄撑腰,而我家中却无嫡亲的兄弟。” “相公,他不肯点头是怕你受我欺负?”钱琉璃睁大眼睛。 “琉璃,他并不是不喜欢你,不然初见那天他未必会注意到你。只是,你的作为却让他担心你会变成徐家不安的根源。别急着否认琉璃,女儿家能嫁给心上人的喜悦我明白,因礼法约束不能大行操办你已心中委曲,可相公的无情指摘,让你心中更加委曲。刚才你想拜见婆母,相公又不留情面,你这才难过哭泣。我说的对吗?” 钱琉璃低下头去不肯说话。 李婉也不怪她接着道,“可琉璃,你只怪他,可想到这一切太过僭越了?” 钱琉璃抬眼看李婉,小声嗫嚅着“我我”半晌却不再说话。 “琉璃,勿以恶小而为之,这才是题眼。”李婉最后说。 低着头的钱琉璃想了一会儿,起身给李婉行了个规矩的礼,开口道,“姐姐,是琉璃不懂事,在此向你诚恳认错,以后万望姐姐时刻提点教育,琉璃一定安守规矩礼法,与姐姐一起兴旺徐家侍候相公婆母!” 李婉这才轻轻一笑道,“好妹妹!还不快去与相公好好道个歉,你只要说到做到安守礼法,他又怎会不爱你?” 钱琉璃这才害羞一笑。 李婉转身欲回自己院子,身后又响起钱琉璃的声音,“姐姐,你…… 相公不喜我这处你为何要告诉我呢?若你一直不讲,相公不是会一直讨厌我吗?难道你不担心相公他会……会待我更好?” 李婉摇摇头,“我们从小相识,他的为人我心里清楚,所以不担心。他若更爱你,便是你确有惹人怜爱之处,那我也会爱重你。再说,若他的心不在我身上,靠着鬼域伎俩也必不能长久,李婉对这样做法实在不齿,留不住的便放手罢了。” “姐姐,琉璃好羡慕你,也敬佩你!” 两年后,徐家又添男丁,取名徐奕。 青鸾格外注重对两个儿子的教养,吃喝不求最好,却总把他们带在身边,写字读书都是他亲自教授,连孩子们玩耍他也带着一起,有时垂钓有时骑马,两个小小的孩童常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跟在青鸾身边的随从想帮忙竟插不上手,两个孩子都纷纷只要腻在青鸾身边,以至每晚睡前都一定要见过父亲才肯睡觉。 更令人称奇的是,徐家妻妾和蔼,大娘子李婉管家,却处处向妾室请教,而庶出的徐奕却经常被钱琉璃抱到李婉膝下教育。 这与时下许多卿大夫家后宅不宁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有人向青鸾请教,如何做到妻不妒妾不刁的。青鸾一概微笑回答,“是我命好,碰到贤妻良妾罢了。” 徐奕五岁时李婉又怀一胎,全家上下都颇重视,钱琉璃最是紧张,生怕李婉哪里不周,总是亲自贴身照顾。 李婉却取笑她,总对青鸾道,“她如此重视这肚子,我快要被她烦死。你还不赶紧把她领走,让她也怀一个,她就没空管我了!” 钱琉璃任她取笑,却依然还是每日近身照顾。青鸾每听她这样说,也总是笑而不语,私下里问钱琉璃是不是也想再生一个,钱琉璃却道,“我见姐姐如此辛苦才多照顾些,你怎么也来取笑我?” 青鸾看她们姐妹二人感情深笃也是开心,并不横加干涉。 徐夫人年纪老迈,但一家人和蔼安定,她身体也格外威朗。 李婉第二胎生了个女儿, 13. 抗疫慰工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朝中确实开始了动荡,先是毗邻的越国传出国君不喜大公子的传闻,其次中原之地出现了疫病。 这两个消息全不相干,陈国朝堂却持续紧张多日。越国地处南方雨量丰沛,向来是稻米之乡,但越国兵士却异常骁勇,善长水战丛林战。传言中被国君不喜的大公子,正是越国坚实的主战派,与陈国的多次交锋都是因他而起。深受国君喜爱的小公子由庄贵妃所生,而这庄贵妃却是陈国人。 这就让陈国与越国之间的关系有了缓和的可能,只要越国由小公子继承。 疫病是另一桩让人头痛不已的事。 以前也发生过疫病,但朝堂派去的医政总是能及时控制住局面,可这一次的疫病却意外迅速,郡守还没来得及封村,已有人开始死亡。 所幸,已发现疫病的村子已陆续派兵封锁,蔓延趋势有所减缓。 青鸾越发忙,有时甚至连续几日都待在值守班房里不得归家,两位夫人难免不停遣人送去物事饮食,引得同僚一片羡慕。 待青鸾终于能如常归家时,征越大军已出发,从京城紧急调拨的药材也已出发运往疫情地。 青鸾脸上透着青灰,双眼疲惫异常,但还是先拜见了母亲,见了三个孩子才沐浴睡下。一院子人都心疼这个一家之主,整整一天,徐宅安静的落针可闻。 第二天一早青鸾起床时发现整个后院安静的不对劲,出了门才发现院子里外所有人竟都在鞋子外包了厚厚的布。琉璃怕柔儿闹着要找父亲,干脆带着三个孩子出门去了。 婉儿端来熬得浓稠的肉糜粥,配上蒸好的蛋羹小菜,坐在餐桌对面看着青鸾。 “怎么这样看我?”青鸾好奇问他。 “哥哥这段时间太操劳了,眼下乌青,人也瘦了,我心疼!” 青鸾伸出手握了握婉儿的手道,“忙也是一段,过去就好了。” “哥哥,那疫病闹得凶,你可要爱护身体……” “好婉儿,我好得很呢,这段时日就是睡得少而已。考功名的时候比现在可还要累得多,不打紧的。到是你们,出入要多在意护着些口鼻,饮食上更要当心,不可贪凉吃了生食。” “嗯,家里上下都盯着紧,你不要牵挂我们,到是那火油矿已经停工多日了,可要继续干活?” 青鸾轻轻皱起眉头,想了想回答,“让他们继续吧,矿上相对封闭,长工们待在那反而更安全。” “好,我着人通知矿上。” “上次说过的防护有没有都准备好?”青鸾刚想继续吃饭,又抬头问妻子。 “都备好了,这段时间停着工就是在等防护送到。为了绕疫病区才耽搁这么久。” “嗯,这样便好。”青鸾放下心来,继续吃饭。 “对了,矿上的管事前几日差人来报我,问要不要多招些人手,他说矿上产量可比现在多一倍,但苦于人手不足。” “不急,增加产量虽好,人多了却难以管理,且矿上的许多事情我们都还是试探着来,待我得了空去看过再说。” “好,哥哥,你先吃吧!” 又隔了三日,两位夫人带着矿上的钱管事一起到书房里。 青鸾把自己关于扩充人手的事情向他们交待一番。增加现有施工矿工的三成人数,所有新招的必须是身强体健者,15岁以上者,最重要的是一家只许招一人,要父不要子,要兄不要弟。又细细要求一遍施工安全,钱管事必得每日亲自检查所有防护用具,坏残破的护具一概不得入矿,矿道方圆一里不得有火器火具,不可连续赶工带病劳累做活等。 最后道,“工人银钱要给的及时充足,遇到有难处的可预支,你要知道,若不是因与越国开战,这火油是重要武器,我也不会同意扩充人手。徐家钱家都不缺这点银子,所以你也不要用他们的性命换钱。” 这番话说得钱管事连连应是,把头低得极低。 琉璃带着钱管事出徐府,再三叮嘱他照青鸾吩咐仔细做事。 这边李婉却埋怨青鸾,“当着琉璃的面,哥哥说这么重的话,琉璃面上不好过。” “现下疫病和越国战争两边忙,我实在分不出身来管理矿上,只得说的难听些,一方面是要那钱管事事事小心,另一方面也是要琉璃分心照顾。” “哥哥,矿上事情一向顺利,你为何如总是此谨慎?” “唉!”青鸾摇摇头,半晌才说,“怕是终有一祸躲不过,防范未然罢!” 青鸾不但防着矿上未发生的灾祸,也防着并未大规模扩散的疫病。 这段时间,来往徐家的多是些有名的药材商家,青鸾借着钱家行商的便利,采购大量药材,还请来了两位著名的名医研制控制疫病的药方,半年下来,总算制出一方汤剂,用在病患身上初见了些成效。 可此时战事前线却传来了越国久攻不下的消息。火油的用量加剧,催逼的消息一天紧似一天,矿上无奈只得延长了施工时间。 谁知,一场天火终是引发了矿上久防的事故。 入伏以来天气一向闷热,这一日自午后起就乌云厚沉,但雨却迟迟降不下来,空气里潮湿的水气和工人的汗水混在一处,粘湿了衣襟后又嘀嗒落地。 突然,黑暗的天空上划过一道亮眼的光,闪得坑道里的人瞬间什么也看不清了。紧接着一阵撕裂般的炸响在每人耳边响起。所有人纷纷扔掉手中工具,有人双手覆上耳朵,有人紧紧闭上双眼。 坑道外侧接连响起一阵紧急的锣声,钱管事焦急的喊声也马上传来,“出坑!出坑!快点出坑!”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雷声跟着响起。 坑道里的人听到锣声都手脚并用往上爬,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都纷纷跑回远处的房间避雷,坑道底还剩下最后几人的时候,又一道闪电亮了起来。 目击此景的有多人,后来说起,他们都觉得那闪电就像是亮在坑道的正上方一般,闪电和雷声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道火光亮起,坑道,被点着了。 此时的坑底还有几人,而坑口最上面一人没有只顾自己跑,而是反身拉住下方的人用力往上提,一边提一边大喊,直到最后两人被他连推带拉顶出坑口,他自己才爬 14. 得药救越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陈国与越国的交战陷入僵持,连续大雨使淮水水面宽了两丈有余,几次强渡淮水的陈军都以失败告终,火油攻击亦得不到最大发挥。 平南将军林威每日都收到国君催战的来信,但他心中清楚,目前的战事只能以拖为主。毕竟探子来报,越国国内疫病已经开始蔓延,而此时的陈国却转向大好。 为了能以最快速度控制疫病,青鸾联络了十余家药材生意商人,大批量采购汤剂所需要药材。可这一救民义举却引起了其中一些商户囤积居奇。当青鸾再次联系药材商人大量采购时,十家商户中竟有七家的价格翻了三倍。 青鸾第一次在人前失态,把手中茶盏砸得粉碎,脸色铁青甩袖离开。 琉璃被踏进家门的青鸾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青鸾缓了缓气,把药材商的行径告诉琉璃。琉璃听后也是柳眉倒竖,但她马上问青鸾,“之前不是十家吗?还有三家呢?” 青鸾想了想道,“那三家跟本没派人过来。” 琉璃又问,“相公可知是哪三家?” “宝昌号、钟记、尚鼎轩三家。” 琉璃小声嘀咕后道,“宝昌号李掌柜跟我爹有旧,我可以让爹爹联络一下。尚鼎轩的汤老板似乎是个胆子很小的人,相公可以试试直接找他。至于那钟记…… 哎,我们请来的黄甄、刘素大夫不知是否能说得上话?” 徐家几路分工,琉璃回了钱家找父亲,李婉亲自去请两位名医,而青鸾则直接去找了那汤掌柜。 至傍晚时分,钱老爷请来了宝昌号的李洛,刘大夫带来了钟记的钟勤,可青鸾却迟迟不见踪影。 钟掌柜最是奈不住性子,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他忍不住站起身踱来踱去。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几次回来报讯: 主子等在大堂,汤家说掌柜不在。 主子还在等。 汤家说掌柜还没回来。 主子还坐在大堂上,茶吃了几盏了,还是没见到人。 钟掌柜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挥袖子道,“我也去看看!” 钱老爷也起身道,“钟掌柜,我与你同去!” 刘大夫想了想道,“干脆我们都去便是!” 汤家本打算给青鸾吃个闭门羹,待他等得不耐烦自然会回去,不曾想没等到他回去,却等来了另外几尊大佛。 汤掌柜无奈只得出来见面。 钟掌柜是出了名的脾气暴,一见面便指着他鼻子骂,“汤老冒,我听说你不曾参与那些混帐的勾当,还当你是个心中有担当的,没想到你就是个软蛋!” 汤掌柜接连挥手,“不不不,我,我这,唉呀,你们不要逼我了,我小家小业的,即不敢跟那些人做对,也不敢与你们商讨什么呀!” 青鸾一听钟掌柜所言,眼睛一亮。 原来这种掌柜是不齿那些药商的行径才干脆不去与青鸾见面,他心中生气那伙人发国难财,正打算把手中药材全部贱卖给青鸾,刘大夫就已找上门。 李掌柜平时不声不响,此时却也出声道,“李某出身商贾,却也不屑那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钱老爷找到我时,我正在清点库里的药材统计我李家佃户生产数量。” 钟掌柜续道,“说来凑巧,徐大人采购的药材正是我钟家主要经营的品种,所以我仓库里储量巨大,应付三五个月应该不是问题!他们要加价,我偏贱卖,到时疫病结束,我看他们拿什么付给佃户!”他这话说得气乎乎,唇边的胡子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李掌柜微微一笑,“宝昌号库存虽比不上钟记,但好在有自己的佃农,若能平安渡过三四个月,又会有药材收上来,便不怕缺药之荒!” 两家掌柜纷纷表态,青鸾心里有了数,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他双手一抱拳对两人作揖,“多谢两位掌柜厚意!青鸾替陈国百姓谢过两位!” 刘大夫拈着胡须微笑,“医者仁心啊!医者仁心啊!” 钱老爷适时开口,“汤掌柜,你两边都不参与,莫怪老朽说出实话,恐怕你这会是两边都得罪透了呀!此事若成,七家药商那边记恨尚鼎轩不说,这天下人也不会记得你未变奸商。到是李钟两位,不但是世人口中的仁商益商,就若我钱家这样的商贾,哪会不敬重他们的?” 青鸾心里好笑,自己的岳父一语说中要害,一边威胁一边利诱,说得汤掌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半晌,汤掌柜开口,“我尚鼎轩库中三成半的存货是疫病所需存货……我也不是有意与徐大人做对,只是,得罪了那些药商,恐怕以后生意多少会有些影响……” 只一个晚上,七家药商得到消息,徐青鸾用上次七成的价格拿到了药材,而这些药材出自宝昌号、钟记和尚鼎轩三家。 想趁机咬到一口肉的众药材商马上变了风向,小一些的,急使钱的,偷偷跑到徐府,希望能以同样价格卖出自己手里的存货。大一些实力雄厚的,则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观望观望再说。当然,也有人偷偷祈愿,希望疫病不要过去,等徐青鸾手中的药材用光,看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然而待到暮秋时分,疫病几乎全部控制住,陈国上下恢复,农人忙着秋收,工匠忙着制作年节礼祭用品,就连边疆也传来喜讯:平南将军已经顺利渡过淮水,正与越军在黑森林之处对战。 听说平南将军麾下一名叫董槐的先锋官战功卓著,他发明出一种水上浮桥,此桥用一根根圆木搭成,圆木之间用可拆卸的链锁连接,兵士们就靠着这种浮桥顺利跨过了淮水。而入秋后的少雨也对陈军十分有利,听说这场战争中火油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且此时的越军已是腹背受敌,陈军攻势凌厉,而国内因疫病供给却跟不上,且军中也出现了部分士兵感染疫病。 陈军大部距离越国首都十里处时,越国大公子祁璜率军进行了殊死抵抗,两军都死伤无数,陈军最终以火器取胜,而祁璜也在此战中被火油烧成重伤,还未赶回国都便伤重不治。 本已病入膏肓的越国君祁璋一听此消息就此一命呜呼。 颇有心计的庄贵妃趁机发动政变,越国军队失了统领,朝堂又失了国君,庄贵妃当庭杀了几个反对的文武官员,再无人反对后,她身着素白孝服,带着小公子祁平出城投降。 平南将军林威代表陈国受了降,礼遇投降的贵妃公子及旧越众多臣公,派马车送他们回陈国都,并另派兵驻守越国,使随军医生帮助当地民众治疗疫病。 顺利归陈的庄贵妃一行人入宫拜谒陈国君,表达一番归顺之意后,庄贵妃跪求陈国施以援手救治越国病患。 国君陈瑠年纪老迈,听到庄贵妃所求,只一指青鸾道,“徐卿家,此事交与你吧!”又转头对站在身边的小儿子道,“荟儿,你来监督!” “是!” “儿臣遵旨!” 下了朝,青鸾却很是为难,陈国国内疫病因三家药材商的低价供货顺利渡过,可目前却让他到哪去这些药呢? 然而青鸾负责救治越国民众的事却很快传开,听到风声的众药商又开始蠢蠢欲动。青鸾委实不愿这些人大赚一笔,一方面对不起三家困难时鼎力相助的药商,另一方面也会助长囤积居奇的不良风气。 汤掌柜这些到主动出了个主意。 “李掌柜手里有佃农,便可对外称岭南的地块因气候温湿,二茬药材即将收获。而钱老爷的商队马上将从两广带回来的药材送到。我和钟老哥便称收回来一批浙贝可替代川贝。” 钟掌柜皱起眉头道,“浙贝我手里确实有,这也不用作假,可……这样便能骗得他们低价出货吗?” 青鸾一笑道,“这批货在他们手中已压了半年不止,第一次没能及时出手,已有些人后悔不已,这一次,若我们造出药材充足的假象,肯定会有人坐不住。今日我进宫去见庄贵妃,也可由庄贵妃那边透出越国也有药的消息,这样双管齐下,不怕他们不入了这毂中!” 没几天,挤进徐家吵嚷 15. 止戈为武(一)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陈瑠不老,却很苍老。 他幸运,算是个太平国君,自从继位起,没经历过什么大型征战。唯一的战争就是与越国之间的。 如今越国降服,他似乎更没什么辛苦的必要了。 现今的难题是,两个儿子选哪一个继位。 大公子陈庄为人端方平和,小公子聪敏机变,似乎选哪一个都行。 可最近小公子却格外显眼。 陈国立国已逾百年,贵族盘根错节,很多痹症显现。陈瑠每每遇到看不过眼的,想想自己身体,便大方的把问题留给将来的国君处理了。 但小公子陈荟最近却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着变法。次数一多,陈瑠便开始留心这个儿子。 陈荟很重视人才,而且多从平民中选取,录用方式也不再以推荐为主,而是以每年的考试为选拔人才的基础,分为乡试和殿试。 虽然以往也有这样的考试,但官员的主要来源仍是推荐。 自从陈荟接手了一年两次的考试,便非常认真的重视起来。 经过几年的积累,他选拔上来的官员也都纷纷任职许多重要官职,而选拔他们的陈荟便隐隐成了这些官员首领。 相比小公子对改革变法的热切态度,大公子陈庄就显得冷淡许多了。 陈庄对变法所持的态度是……不排斥。 陈瑠已经是个贪图享福的国君了,如今贵族势大,朝中高官也多出于几个大家族中,利益勾连下相互包庇已是最常见的情况,更不用说在他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这些人还在通过各种方式插手军政大事。 陈瑠都清楚,他就是懒得管,把这些问题都留给他的继任者好了。 所以陈国未来的国君必须是一个有手段有心机且有决断的人。 显然,做法中庸的陈庄就不合适了。 陈瑠跟自己的丞相聊起继位人选时,丞相云里雾里扯了一堆,陈瑠差点以为他是不想掺和这件事,可这个老滑头最终却请求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大公子作侧妃。 陈瑠这才恍然大悟,他并不是不想发表意见,而是以实际行动支持了自己选定的人选。而这个人选,正是大公子陈庄。 陈瑠又去问太尉和御史大夫,毫无意外的都觉得陈庄更适合继位。 九卿中到是出现了陈荟的支持者,只是数量稀少。 总结规律,贵族出身的各级官员都觉得变法是瞎折腾,所以也看不上瞎折腾的陈荟,而相对沉稳的陈庄则与他们大部分家族或个人都有些交情,所以自然支持陈庄。 当陈瑠在朝堂上流露出这层意思时,整个朝堂竟然完全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变法支持陈荟,另外一边则刚好相反。 那几天的朝堂上闹得很凶,几乎每天一开朝就是相互攻击,但凡不是己方阵营的人,必然会在朝堂上被参一本,而第二天对方又会以一样的方法回击。 陈瑠很烦感这样的朝堂,于是,他以身体不好为由,干脆罢了朝。 谁知,他那激进变法的小儿子,尽然发动了兵变。 之所以可以算作兵变,是因负责宫廷宿卫的五官中郎将段超带着自己的一千兵经由太掖门包围了众安殿,被困在殿里的有大公子陈庄、丞相、御史大夫以及多个支持他的贵族。 青鸾不当值,更无法了解那厚厚宫墙后的事,但他还是在天亮前发现了异动。 他是亲耳听到的。 太尉林威的府邸与徐府在两条街上,看上去离得很远,实际两家的后宅花园有一段共用了一面墙。 当林家传来火光和呼唤惊叫声时,青鸾刚刚与李婉歇下还没睡实。 出身世家的李婉马上对青鸾道,“哥哥,这声音不对!” 青鸾仔细听了片刻道,“你跟琉璃带着孩子到娘院子里躲好,我不亲来不要出来!” 李婉一把拉住他衣袖,“哥哥!” “好婉儿,照顾好一家老小!” “哥哥!”李婉不松手,表情坚定道,“我们等你回来!” 青鸾点点头留给她两个字,“放心!” 先派机灵的小厮去打探一下消息,青鸾已经知道林威家是被负责宫廷宿卫的中郎将的兵围住了。不知是太尉大人先得到了消息还是过于机敏,这些兵竟然被挡在门外。等他们破门后才发现前院是空的,待再往里进时,却遇到了太尉家府兵的阻挡,许多火把夹着箭矢向他们袭来。 双方在太尉府中院展开了对战。 青鸾他们听到的惊叫声正是府中家丁撤向中院时,后院里女眷的惊呼声。 青鸾略微想了一下问小厮道,“从我们家院墙可有通路到太尉府中去?” 小厮摇头,“先前是有个狗洞的,但整修院子的时候老夫人吩咐堵上了。” “那可有梯子能爬上墙?” 小厮想了想道,“那梯子够不上墙头,但若两人一起上,踩着肩膀应该爬得上去。” 青鸾一边找出纸笔一边吩咐道,“你找人准备梯子,若爬得过去帮我把信带过去给林大人。” 这小厮相当机灵,不但翻过墙面把信带到,还刨开了被堵上不久的狗洞爬了回来。 “大人,林大人让我把这个给您带回来,”青鸾接过小厮递来的一块硬物,仔细一看是林威的印信。“还有这个,他写给您的!” 青鸾忙着展开字条,上面潦草的写着几个字:段超反,庄困于众安,荟。 最后一个“荟”字写出来,又涂了个圈,勉强能看出是个“荟”字。 青鸾心里雪亮,这是林威的谨慎,点出始作俑者,但又给自己留有余地。其实朝堂上的局势又何需多做猜测?段超一介管理宫禁的小小中郎将,手中可指挥的兵士也只有区区一千人,怎么有胆子私自囚禁大公子?而被围的是众安殿就更显出问题了,那里是朝臣与国君公子私下议事的地方,地位仅次于朝堂,甚至很多治国策略是在众安殿里商讨聊天里得出来的。 两下一联系,大公子和众安殿陷于危难,那么若不是国君想杀掉亲儿子,就只能是荟公子想杀掉亲哥哥了。 “林大人还说,他府上还能支撑,让大人带着印信去找董槐,他说此人是可以信任之人。”小厮观察着青鸾脸上神色, 16. 止戈为武(二)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青鸾拜见荟公子!” 青鸾双膝跪地,左手按在右手上支于地面,额头也缓缓触到身前的地面上,良久,他慢慢直起身,双手置于自己膝头抬眼看向陈荟。 “徐大人何需行此等大礼。”陈荟的声音里带着笑。 “青鸾恳请公子下令,释放庄公子及各位大人,并腰斩进谗犯上的小人段超及卫尉旬礼。” “什……什么?” 陈荟笑不出来了,原本以为是来贺他新君登基的青鸾竟是来劝谏的。 “公子,那段超旬礼本主宿卫护从,乃君王股肱,如今却行围殿囚禁之违逆之事,实是该杀!护送青鸾来见公子的兵卫是执金吾掌管的北军,现如今董大人已使人联络虎贲羽林,国君暂时无碍。太尉大人府也遭歹人围攻,全家老小被困于小小庭院,所幸此时已被左中郎带人救出。” 青鸾说完,抬起头直视陈荟眼睛。 作为一个清楚君臣礼数的下属,青鸾从来都是懂礼数知进退的,他的眼光从不会落在对方肩膀之上,但现在,他深深盯着陈荟。 陈荟深知,自己的行径已败露,且这次的行动也已失败了。 “公子,现在君王被困宫中,大公子也危在旦夕,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公子了。青鸾恳请公子,马上下令拘捕叛党,若是公子能在此时挺身而出,不但北军虎贲羽林皆愿听公子指令, 大公子和国君也必会在心中感激公子。” “大人,”陈荟退了一步,颓然坐回床榻,“没有人会感激我,他们只会想我死!” 陈荟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没关系,其实我也是想要他们死的。但…… 我其实不想大哥死,我只想大公子死。哼,你不懂,旬礼也不懂,至于那段超,我知他只想一步登天荣享富贵,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我大哥和我的命!” “两位公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况且我观两位公子也跟本都不是贪图王权之人,若说这其中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事,便是强国变法之事。” “变法之事迫不及待,整个陈国一团死气,贵族士大夫占着极多资源钱财,田里农人却一年到头面朝土地,贫寒学子读不起书买不起笔,贵公子们却花天酒地。北边还有匈奴虎视耽耽,我边军军饷却被挪用造了宫殿……我,我杀了他们有什么错?难道他们不该杀?” 青鸾看着这位双眼赤红,挥拳咬牙的公子,缓了半刻才开口。 “荟公子体恤农人饥苦,怜惜贫寒学子,心系边疆兵士,有情,有义,但您忘了一件事。” “何事?” “使可用之人做可做之事!” “此话何意?” “公子明明知道段超是只贪图富贵荣华之人,为何还会用他?” “因为……因为只有他才能与南军配合行这围剿之势啊!”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贵族们贪财贪权,但他们却能做到许多普通百姓做不到的事,公子何不用其长忘其短?且,公子觉得庄公子为何没有表现出对变法的热情?难道他不知种种弊端么?实在是他知道,积重则难返。且现下太平盛世,难道你要他用那乱世时才实行的重典不成?” “公子,现下还未铸成大错,恳请公子马上站出来带领大军平乱啊!”青鸾额头已见汗。 是啊,再等下去两军打起来,或是大公子被杀,那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陈荟问出的话像在耳语。 “走不通的路为何还要走下去?”青鸾厉声问道,“若今日之事真有了长断,请问公子,变法还会有何出路?” “出路?我难道还有出路?” “有!今日之事事出有因,旬礼段超进谗令公子一时迷失,好在公子及时回头,杀了此二贼子,给天下给世人,也给君王一个交待,更给了所有主张变法的官吏们一个交待,至少他们知道自己跟了一个知错就改的好主子!” 从公子府里出来的时候,青鸾有种虚脱般的错觉,只觉得自己每迈出一步脚下都像在打滑。 劝服荟公子只是他的第一步,下面还有第二步——诱杀段超旬礼,以及第三步——说服国君与庄公子放过陈荟。 无论如何,已走出第一步了。 护卫青鸾来的兵士已经带着青鸾的手书给董槐传训去了,信中约定了地点,要他提前布置。 荟公子则派自己的心腹下人给旬礼和段超分别送信,以听说虎贲已被惊动为由约他们至太掖门外的锦鲤池边相见。 锦鲤池周边都是开阔的地面,除了池里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四周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虫鸣。 当段超气喘吁吁的跑来时,荟公子已经等了有一阵,此时的他与入夜前的心境完全不同。之前他希望时辰快点到,现在他却希望慢一点,再慢一点,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公子!属下来迟!” “段大人不必多礼,内里情形如何了?” “守殿的是北军,着实难攻,几次攻殿都被打退回来。不过请公子放心,属下已命人搬来了柴草,等一会一把火把他们都送上西天!” 段超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得意。陈荟却听着心惊,脸上不自觉带出难色。 “公子,一座殿宇而已不必心痛,以里面那些人,这众安殿烧了也算配得上他们的身份。”刚刚赶上来的旬礼接话。 陈荟点点头又问,“以两位大人看,今夜成算有多少?我听说已有虎贲赶到后宫戍卫父王,这……” 旬礼露出一个冷笑,“小小虎贲而已,众安殿一把火着起来,荟公子就是未来国主,即使国君无恙,难道还能为难公子?别忘了公子身后还有我南军及五官中郎将的支持!” 陈荟之前每每与旬礼相谈甚欢,皆因他觉得旬礼这人是谦谦君子真心变法,然而今天这话一出,他却突然惊觉,之前种种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这人既不是君子,也不在乎变 17. 止戈为武(三)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陈荟赶到众安殿时,那里已经杀声四起,夹杂着木柴燃烧的毕剥声,雄雄火焰已映亮了天空。 青鸾顾不上体面,一边牵着陈荟的马匹一边快步跑着,嘴里还反复大喊,“南军听令,旬礼段超谋反,已被荟公子亲手斩下头颅,其余众将不知情者立时弃枪投降,继续做乱者斩!” 他喊了两遍,陈荟也高声呼喊起来,周遭的众北军将士也跟着高声呼喊起来,很快纷乱的刀剑相交声停息,武器被一件件抛向地面的“当当”声响起。 有人跪了下去,高声大喊,“大人,我们不知情,是中郎将说今夜有敌人来袭要我们守卫抵死反抗的!” “是啊,我们不知情!” “大人,我们冤枉啊!” 更多的喊声响起,也有更多人跪下去。 陈荟眼见着众安殿大火烧得旺,高声大喊道,“快救火!快救火!努力救火者既往不咎!” 青鸾终是舒了口气,欣慰这位小公子不拘常礼,以救人为先。 众安殿周围摆放着专门储水的太平缸,但此时军士却无盛水之物,好在早已躲远的黄门宦官们此时纷纷拿着盆桶等物过来,众兵士把堆放在殿宇四周已着了火的燃烧物一一撬挪开,后面跟上的人众把一桶桶水大力泼上,一时人声混杂及水声火声,众安殿前又乱成一团。 突然,众安殿的大门向内打开,当先跑出相携的两人,皆是熏得浑身漆黑,但依旧辨得出一人守卫打扮,另一人正是陈庄。 守卫放开陈庄大声咳嗽,转身指向殿内,“里面还有人,快去救人!” 早有敏捷的兵士或脱下上衣在水中浸湿,或干脆举着水桶将自己淋透,再纷纷冲进火场。不多时,一位位上官都在搀扶或拖拽下踉跄着出来,个个满面乌黑咳喘不止,还有人流着泪诉说今晚遇事的过程。可眼泪却把脸上的乌黑冲出两道白沟,周围人皆是强忍着笑低下头去。 只有陈荟,他清楚这一切都是他所作所为,直到所有人都救出,他才有时间仔细想想自己的下场。 拉着他哭的那位是廷尉,也是众多被困人中年纪最大的,他不肯松开陈荟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陈荟却听得颇不专心,眼珠一转不转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终于意识到陈荟没在听自己说话的廷尉,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陈庄已在旁人帮忙下勿勿擦了把脸,此时也向他们看过来。 陈荟甩脱老廷尉的手,径直走向陈庄,距离三步处他停住脚步一跪不起。 陈庄上前双手去扶。 “哥哥,我……” “别在这说!” 陈庄打断,待扶起他后,陈庄后退一步向陈荟作一长揖。 “哥哥……” “多谢弟弟救了这些人,救了我性命!” 事实证明,不仅青鸾想救陈荟性命,陈庄也是想救他的。 众安殿大火终于扑灭了,可殿宇也被烧得不成样子,原本金碧辉煌的殿阁现下四处狼藉,一摊摊水和着烧黑的木头炭迹,兄弟二人顾不上等着众安殿火灭,就急着赶往后宫给父亲请安。 老国君一副颇为闲适的样子,似乎无论火灾还是兵变都没能对他有丝毫影响。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陈瑠只冷哼一声问道,“怎么又反悔了?难道你不是想一并连我这条老命也取去?” “父王,”陈庄道,“是儿子们不孝,让父王跟着受了惊吓。” “哼!”又是一声冷哼。 “父王,这一次若不是荟弟相救,恐怕所有困在众安殿的人一个人都跑不了。” “你闭嘴!”陈瑠断喝,“你把当弟弟,他可没有把当成哥哥!” 陈荟脸色苍白的伏在地上,如今哥哥为他做的所有辩解显得那样讽刺。陈荟不禁想起小时候,那时的他整天跟在他身后,这个比自己大了整整五岁的哥哥,耐心地教捉蛐蛐的技巧,小心拉着他的手在花园里捉迷藏,当他掉进荷花池的时候毫无犹豫跳下去救他。 现在如今,他在为一个时辰前想烧死他的自己辩解。 “父王,”陈荟终于轻轻开口,“围剿众安殿的主意是旬礼出的,他对我说,若不流血就不会有变法,众人支持哥哥继位也是因哥哥对变法态度不似我这般热切。他说,若将这几个高官杀尽,即使还有剩余也不敢不从。” “糊涂啊荟弟!”不等陈瑠开口,陈庄先开了口,“旧贵族有万般不是也不能急于一时啊!以杀戮开端又怎会令人真正臣服?” “我…… 我最初只想让他们同意变法的……”陈荟摇摇头,“但后来确实是有杀人之心,若不是徐大人找来,恐怕……” “徐大人?哪个徐大人?” 陈荟老老实实的磕了个头,把青鸾找到他发生的一切详述一遍,最后道,“儿子确实生了不臣之心,罪不容恕,请父王下旨斩杀,以绝天下不臣之心。” 陈瑠听后也是心惊,陈庄在旁却是发现了其中的关窍,马上开口道,“父王,请徐大人进殿可好?儿子想好好向他道谢!” 陈瑠点点头。 青鸾本在殿外急得团团转,生怕老国君一发脾气就此把儿子当场杀了,听到宣自己进殿马上多了三分把握。 “青鸾叩见国君,庄公子,荟公子。” “徐大人,多谢你冒死救驾!”陈庄对着他深深一揖。 “庄公子言重了,此事一是林大人传信及时,二是董大人出兵及时,三是荟公子心存慈念,臣下只是做了些跑腿的事,何功之有?” “哦?这里面还有林卿家的事?”陈瑠问道。 青鸾把夜听惊叫,翻墙送信,狗洞传信物都细细说了一翻,待说到自己与陈荟的对话时,着重强调了陈荟心痛百姓疾苦才下定决心变法,无奈进展甚微加上小人在旁百般撺掇,这才走了错路,可毕竟与庄公子情分及深,极是下不去决心。 “荟公子此话不虚,从时间上推算,太尉府被围时那段超已对众安殿进行了包围,可从臣找到董立木,待他急召护卫后送臣到荟公子府,再待荟公子设计好诱杀段超旬礼,众安殿的火才刚烧起来没多久。若是他一心想弑兄,这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里,恐怕天神降临也来及救人了。可见,荟公子为了变法下定一切决心,但也心存仁善。臣斗胆替公子说一句,此行虽显过激,但却狠狠挫杀了诸位高高在上大人的锐气傲气。对变法一事可谓有立竿见影之效啊!” 他讲述到惊险之处用词甚为夸张,声音又抑扬顿挫,像极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很引人入胜。待说到陈荟时又表情生动,连皱眉叹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最后的分析也理据充分,还把此事说成是对变法有利,不难看出,他是在替陈荟申辩。 陈瑠想了半刻,突然哼了一声,“哼,这么说荟儿无罪还有功了?” 青鸾拱手作揖 18. 危机四伏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其后的论功行赏,青鸾也在名单之中,但却排在最末位。居首功的是太尉林威,但他官位已至三公,再无可升余地,国君便赏其儿子世袭爵位。林威也不推让,只上书请求令几个儿子都到军中历练。 国君同意后不久,却收到了林威的请辞,他说自己年纪老迈,体力精力皆比不上青年人,上书请求国君同意他告老还乡。 朝堂里安静了几日,终于传出了国君同意的消息。而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林威还私下里面见了国君,两人屏退左右后畅聊了许久,待林威离开时,国君面色平和。 青鸾却知道这次谈话的内容,因为这内容正是青鸾与林威聊过的。 “将军是因收复越国升为太尉的,这些年对外几乎无甚大的战事,我朝向来是战时设太尉,无战时太尉之位大多空悬。国君年岁已大,心态又多惫懒,可我观大公子却非池中物,单是看他的心胸手段便远胜当今,所以我劝将军自已请辞,并向国君谏言,依旧制,无战不设太尉,军权一物,还是不捏在手里安全些。” 林威左思右想,觉得青鸾说得有理,干脆一边上书请辞,一边偷偷去拜见国君。 正如青鸾所料,国君顺利同意了林威的请辞,对太尉一职的人选提也没提,任它空置下去。 其下是一群武将,执金吾、虎贲、羽林、左中郎、右中郎……这些都是当天出力平叛过的,最后才是青鸾。 然而青鸾这功不好明说,说他帮忙劝服陈荟?还是说他帮忙留下陈荟性命?天家面子大如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明白。 于是他帮忙递信给董槐便成了他的主要功劳。 然而其他武将的赏赐都是提高了俸禄,只有青鸾,升调为光禄卿。 至此青鸾正式成为九卿之一,实际掌握了陈国的宫廷保卫,以及负责未来官员的集训。 这个奖赏让人一看就明白其中有问题。 首先,递送消息虽然重要,但平叛时没有他,真刀真枪出了力的各武将反而没人升官。其次,就算升官,还有很多可供选择的官位,既体面又拿得出手,为何偏偏是把这个重要的光?勋给了他? 要知道,太常作为九卿之首主要掌管宗庙事,属官有太史、太乐、太祝、太宰、太卜、太医等,虽然机构复杂人员众多,手里却没有很大实权,平时也基本不参与国事。 太仆主要管宫廷车马。 廷尉主要管刑狱。 大鸿胪负责诸王入朝及边疆事务。 宗正管理王室宗室事务。 大司农主管赋税财政。 少府同样管钱,但只负责管理君王的钱财花用。 九卿中只有光禄勋及卫尉有兵权,卫尉管南军,而光禄勋手里的车、户、骑郎中三将;左、右、五官三位中郎将;虎贲羽林卫等却全是负责宿卫护从的。 可见,此人护卫的是国君的安全,任此职的人,必定是国君信得过的人。 青鸾对此任命也惊诧了一瞬,但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国君在给大公子选人。选一个大公子信得过的人。 青鸾低头谢恩,迎着众人不可置信的眼光起身回到自己位置上。 下了朝,众多同僚纷纷来贺,青鸾一一还礼。 大公子也走到他身边向他一拱手道,“恭喜徐大人!” 青鸾向他深深一揖,轻声回答,“是青鸾要感谢庄公子提携!” 陈庄一抿嘴角,果然是个聪明人。 待回到家里,家人都已得到消息,纷纷在堂前等他回来。 徐老夫人满脸喜色,拉着儿子的手却不停掉下泪来,一边吩咐开祠堂告念先祖,一边不停在嘴里念叨着丈夫没有福气死得太早。 开了祠堂拜了祖先,又被母亲拉着说了一会话,青鸾才有时间回到房里。 不同于其他人的喜形于色,李婉这时才露出忧色。 “婉儿,你还在担心?” “哥哥,若你不升这官,别人还未必猜的到你于这中间的功劳,可现在,任谁都猜得出你必定深受信任,也说明你在此次事件中功劳不小啊!” “婉儿,当晚见到我的人不在少数,无论南军北军还是宫中宦官。这事藏是藏不住的,有心人早晚打听得出来。现在我升任光禄卿,每日不必再去丞相府,上朝也是在宫中,府卫护卫总归是比以前好的。” 李婉深深看他一眼,没再多话。可青鸾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还是免不了担心。 为减轻妻子忧虑,青鸾嘱咐琉璃,平日里多陪陪婉儿,也可多与旁边林威府里的女眷们走动。 琉璃却俏皮的撅嘴道,“相公心里只有姐姐!哼!” 青鸾看他小女儿情态甚为可爱,忍不住拉她搂进怀里,“谁说的,我心里难道没有你么?” 琉璃脸一红啐道,“呸,不正经!” 青鸾看看天色道,“你看天都黑了,那么正经做什么?” 说完抱起怀里的人儿走进内室。 又过了十几天,一直平安无事,李婉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下来。可这一晚,徐府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黑衣,连头脸也包裹的非常严实。他是怎么进的徐府,何时进的徐府,无人发觉。但他却并未行不轨之事,而是轻轻敲响了书房门。 房中的青鸾还以为是妻子,正奇怪她为何不直接进来,正待开口,打开的门后却显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魁梧人形。 那人一闪身进了屋中,手指轻轻在头上一掀,遮住头面的黑巾被他拉开,青鸾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你是何人?”青鸾皱眉问。 来人双膝跪地,拱手作礼道,“小人郑法,我大哥叫郑微,火油矿失火时坏了嗓子。” 青鸾想了想,此人与郑微确实有几分像,又问,“你半夜来我家里是为何事?” “大人,有人想害你!小人自哥哥受伤后一直练习击剑,立志成为一名剑客,这几年也闯出些名头。前些日子有人托我做一单生意,我应下后才发现,目标竟然就是大人。大人当年尽心照顾受伤矿工,又督导大夫制出抑制疫病的药物,我郑法就算再不明理,也不会让您这样的大善人受人伤害。” 青鸾听后不禁皱眉,“剑客?郑法,你可是在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大人,郑法这些年确实杀过几个贪官污吏,但他们都是我再三查证后下手的,以往我的生意多是护人安全,百姓与无罪之人我是从来不会杀伤他们的。”郑法轻轻一笑道,“您不担心自己安危,却担心我行径是否不端?” 青鸾听后无奈摇头,“国家有法度,我怕你终有一天走上不归路。” 郑法又是一笑,“国有法度,却未必治得了贪官,也未必救得了百姓。我手中剑只斩该斩之人,哪里不平,我就会去哪里。” 青鸾 19. 美谈之家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青鸾荣升九卿,每天都有人贺他,请柬总是络绎不绝,青鸾总是以事多推却。递贴子之人便现三邀约,总要来回几次,一直到遇刺事件发生,青鸾抱病便不再收到这样的贺贴。 而今日这请柬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城里士大夫都知道他是刚刚病愈,上朝之时也有多人围上来嘘寒问暖,没有一人再提出庆贺之事的。毕竟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行刺之人还没抓到,若是在自己的席上出了问题,那可真是没法解释了。 其次,每张贴子上必然把请客人的姓名、官位、与青鸾的关系写得清楚,因要请人家吃饭,总要有点关系由头。可今日的帖子上却写了个青鸾没听过的名字,且除了一个名字外,其他什么都没写,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李婉拿着贴子问青鸾怎么处理。 “不必处理,直接丢掉。”青鸾笑着安慰紧张的妻子,“这样的贴子,别说是徐府,就算是小门户也是理都不会理的。” “可…… 这是谁递进来的?不要查查么?”李婉皱着眉问。 青鸾伸手轻轻揉揉她眉心,“谁递进来的都不要紧,哪怕知道是谁,难不成我们还能把那人怎么样么?上次刺客的事情,人人都避嫌,真正与我交好的人更是知道现在不是正常时候,而这请柬的主人却像完全不清楚京中情形似的,所以我们不必理会就好。” 青鸾知道,自己这样的说辞无法令细心的妻子放心,于是干脆转换话题道,“琉璃这两天好些了么?” “没有,也不知她吃坏了什么,这两天吃什么吐什么。我疑心她是不是有了身孕,家里请了大夫,下午来给她把把脉。” “身孕?”青鸾愣了一瞬,想了想道,“说起来也不是不可能,还是请大夫看过再说吧。” 午后,大夫来过后徐家欢闹成一团,钱琉璃再次有了身孕。 可全家人都高兴,只有她一人绷着脸,眼看着人一个个离去,她竟开始掉眼泪。 “琉璃,这是怎么了?”李婉被她的泪珠子吓了一跳,马上坐在她边安慰。 “姐姐……”眼泪流得更凶了。 “好琉璃,你别吓我啊!别哭别哭!心里有什么委曲,你跟我说,有姐姐给你做主啊!” “姐姐,那大夫,那大夫说,我这胎怀得还是男胎……”话还未说完,竟继续大哭起来。 李婉一呆,竟笑了出来。 送走了大夫的青鸾,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奇怪的画面,琉璃在哭,李婉在笑。 弄清前因后果,青鸾也忍不住跟着笑,琉璃气得躺回床上用被子遮住头,不理嘲笑她的两个人。 到底还是李婉安慰她。 “琉璃,你疼爱柔儿,甚于奕儿端儿,我早知你喜欢女儿,你再瞧柔儿,她待你我可有不同?要我说,若真有不同,她也是与你更亲近呢!” “唉!”青鸾在一旁长叹一声。 两个女人同时抬起头来看他。 “这事啊,可千万别传到外头去,不然人家得以为我们徐府二夫人不是有了身孕,而是得了什么怪病发了癔症。你们且去问问,谁家不是重男不重女?巴不得自己多生几个儿子,一听大夫说可能得男,都要高兴的在大门口放上几挂鞭炮!哪个会像徐二夫人?听说怀了男胎,还委曲的哭!唉!” 李婉还没听完就开始笑,琉璃忍到后面也破涕为笑。 此事终于还是传了出去,京城里众妇人女眷听说后都暗地里骂钱琉璃矫情,可所有肚里暗骂的人也都清楚,自己是羡慕她们一家亲密和蔼,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若都能用真心换真心,又怎会活得像自己一样苦? 琉璃这一胎怀的着实辛苦,刚开始吐得厉害,徐家都以为四五个月后自会好转,可她快八个月时依然还吐,闻到一点点猪肉的味道都会呕吐,家里厨房早早就单独给她院子做饭。可还是有一次,琉璃刚吃了一口蒸蛋就吐得七昏八素,后来一查,厨娘做蒸蛋的锅给徐端蒸过肘子。 李婉看着怀孕快八个月的琉璃,身段还是清瘦的,忍不住对厨娘发了一通火,并像徐老夫人请令徐府上下,不得再买一点猪肉。一直到琉璃平安产下一子,这条律令才算解除。 孩子们对这要求自是不会有异议,可就连徐老夫人也非常支持,还几次让贴身仆妇到厨房里盯着。 青鸾本是不知道府里这些琐碎事的,他也不重口欲,碗里吃的是牛肉还是猪肉甚至都分不清楚。可有天下朝时却被御史大夫拦住询问,是怎么让妻子这么疼爱妾室的?青鸾这才知道,自己家里那点事,又成了京城的一桩美谈。 “唉!我就是运气好,家有贤妻良妾,是她们太好!” “徐大人啊,每次一问他,他就是这一句,你瞧瞧,这还是什么秘籍需要藏着不成?!” “唉!徐大人这运气啊!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怎么格外偏疼他呢?” …… 一传十,十传百,徐家妻妾和蔼,儿孙孝顺竟一时成了美谈,不但在各官家女眷们之间流传,连京兆尹断案时也会以徐家女眷为例教训凶妾妒妻。 待琉璃产子,已是进入腊月,国泰民安,大多数农人只余少量徭役,百姓大多面带笑容,等待过年的喜庆。 青鸾给小儿子起名“墉”,粉粉嫩嫩的孩子裹在白鹅绒的毯子里,更显得漂亮可爱。临到年节上头,徐家四个孩子齐聚在徐老夫人房里,老夫人看着一屋子的热闹,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啊,真是会打算,每五年才给我个小孙孙,可怜我年纪一大把了,等得一个心焦,这回墉儿出生,我怕是等不到下一个小孙孙了!”徐老夫人似是嗔怪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媳。 “娘,我跟姐姐呀是怕一下子生出来太多您看着烦呢!您看,这五年一个正好,每个您都疼,等他们开始调皮了就再给您生一个小不点出来,你继续开心继续疼他啊!”琉璃马上接口哄老人开心。 “是啊娘,琉璃说得是,若一下子都来,我们哪里忙得过来?”李婉也笑言。 “奶奶,您身体康健,别说现在才四个,再来四个您也看得过来!”徐端也嘴甜。 “奶奶,大哥都十五了,再过五年您就要报曾孙啦!”徐奕在旁凑趣 20. 犹抱琵琶半遮面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过了年,徐家的两个儿子就开始一同去京城出名的德成经馆听学。 德成经馆每十天都会有当代大儒来讲道,徐端入学早,已是老师的亲授弟子,徐奕才开始听,所学内容都是哥哥讲授。其余时间徐端在太学中学习,而徐奕留在书馆里。 随着天气渐暖,性格跳脱的徐奕经常跑到太学等徐端放课,兄弟两人再一同回家。一来二去,太学中很多学生都认识了这徐家二少爷,偶尔还会一同到书斋画院去逛逛。 这天下课,徐家兄弟被拉着一起去茶馆,徐端本不想去,但看弟弟一脸兴奋便点了头。 谁知带路的人竟直接把他们带进了一条烟花巷子,都是十七八的年青小伙子,有的人家里都收了陪房丫头,一看这架势竟硬是拥着徐家兄弟不许他们走。 进了花厅,徐奕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四周漂亮豪华的装饰吸引了注意力,徐端虽也没见过,但毕竟年纪大一些,却不像他那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领位的侍婢直接将他们带到了距离台子下方最近的一桌坐下,上了茶点后还细心介绍道,“各位公子真是运气好,今天是我们随儿姐姐表演琴技。” “随儿姐姐是谁?”一个太学生问。 “公子,随儿姐姐是我们簪花楼的头牌啊!您不知道么?她可是我们花巷里最出名的姑娘,琴弹得好,舞跳得好,人也长得漂亮!所以我说几位今天有福气啦!” “玉迁兄台,这随儿姑娘可是一曲难求,若不是我与这簪花楼的老板有几分交情,这个桌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我们留的!”另一个就坐的太学生插话,最初嚷着要去喝茶的也是他。 “所以章兄今天是有意引我们来这里?”徐端抬眼问道。 “呃,”章姓学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怕在太学提这事多有不雅嘛!” 徐端未再说话,只回头看了眼徐奕,而徐奕像是未察觉一般,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台上那闪耀珠帘后的倩影。其实不止徐奕,此时全场的男人都盯着台上那个身影。 朱红的纱衣,曼妙的身材,还未见到人已惊艳了全场。 嘟嘟两声,旁边的竹笛已吹出声音,那身影随着音律坐在台前正中,伸出手臂开始弹奏面前的七弦琴与那笛声和了起来,果然,弹得确实好,如玉珠落盘,清脆诱人。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四起,随着叫好声一起喊出来的还有“随儿姑娘露露脸!” “让我们见见真容啊!” 台上人一直安坐不动,待台下闹得差不多,走上两名侍女将珠帘缓缓拉向两边,台下人终于见到了这位随儿姑娘。 黛眉杏目,樱唇含春,眼光流转,眼角下还有一粒小小红痣,一颦一笑都诱得人心儿猛跳。 “哥!她,她可真好看!”徐奕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依然盯着台上的人看。 徐端的目光也被美人吸引,此时未答话,却也觉得弟弟说的有理。 “怎么样,不虚此行吧!”章公子适时出声,话中不无得意。 没人答他此问,当然,他也不需要回答。 “随儿姑娘跳一舞吧!”台下又有人高声道。 台上人儿眼波一转看向声音处道,“高公子,想瞧什么呢?” 被点了名的人颇为得意,站起身道,“随儿姑娘舞什么,我便想瞧什么!” 随儿冲他微微一笑道,“那请众位稍坐,随儿去更衣。” “那高公子是御史大夫家的远亲,与随儿姑娘最熟的,我听说他几次请随儿姑娘入府演奏,随儿姑娘都没去。”人刚下台,章公子马上给众人说他知道的小道消息。 “哦?最熟的都不去?”有人问。 “是啊!随儿姑娘是当红的姑娘,听说她规矩特别多,碰上她喜欢的公子可赠曲赠舞,若是她不愿去的席,东家也不能逼迫于她。”章公子又道,“不信你们瞧,今天肯定还会有人请她出去,但她多半会拒绝。” 众人吃了茶,又坐着聊了会天,直等到台上曲子换了几首,台下才又开始嘈杂了起来,有人问,“怎么这么久?” “随儿姑娘什么时候出来?” “我们还等着看这舞呢!” 无人回答问题,台下越来越吵,终于,几名侍婢走上来,清空了舞台,在边缘摆上了两面大鼓。 “要上来了,要上来了!” “鼓,是大鼓舞!” 台上的花鼓嵌在两副红漆大木架里,鼓面大如斗,一颗颗闪眼的鼓钉与朱红的漆面耀得人眼生疼,鼓身上大朵的牡丹如意云纹,那鼓面上却干干净净。 又是一阵笛声,朱纱红的身影飘向台面中间,细看那人,脱去了长外衫,纱衣纱裙却还是刚才身穿的那一件,发饰减去了几样,束发的金丝环却多了几支,再看她的脸,眉心正中空无一物,眼下红痣处却粘了枚花钿,那花钿形如烈焰,也是红火的一株,甚为耀眼。 笛声轻了几许,随儿姑娘微一蹲身行了一礼,冲着众人千娇百媚的一笑。 台下鸦雀无声,她也不理众人,猛地把手中鼓槌扔向右侧大鼓,只见那鼓槌在空中划出条漂亮的红色弧线,“咚”的一声,鼓槌敲在鼓面上,又猛得被拉回随儿手中。 原来那鼓槌槌尾处的红色丝绦的末端握在随儿手中。 右槌未回到她手中,左手槌又已扔出,“嗵”的一声响起时,右槌又已出。 她以飞槌技巧击鼓,只一支笛子悠悠响起,时轻时亮,像是被鼓声惊起的鸟鸣,又像是空山里平缓的流水声,偶尔被顽童扔下一颗石头扰乱了节奏。 随儿舞技娴熟,弯腰转身,飞跃旋转,两手鼓槌时而一支支飞击鼓面,时而又前后敲上同一只鼓,那红色的丝绦不缠不乱,随着她玉白的手臂一阵阵飞起,明明只有两只手,明明只两支槌,台子上空却像编织了一席巨大红网,红影翻飞,金光晃动。 台上人不急喘不气促,似是玩儿一样的飞舞,台下人却个个屏气凝神,盯着她的手,她的脸,她的身段和她的鼓槌,仿佛那两支活了一样的槌一下下敲中的都是自己的心房。 最后一抛,两只鼓槌同时出手,同时击中左右两面鼓,随儿玉手一带,两支槌收回时却并不向着她所站之处,而是飞到她头顶处的舞台正上方,“梆”的一声互击后落下,随儿伸手一接,一个前身空翻站到舞台边缘,向众人一福。 “好!” “太棒了!” “太精彩了!” 大厅里瞬间被掌声与喝彩声填满,所有人都起身鼓掌,还有人敲击着桌面大叫着要请随儿姑娘喝杯酒水。 侍婢们面带微笑在席间穿走,添酒水的,送小吃的,无论哪个被人拦住都笑颜艳艳,无论谁要她们转答请随儿姑娘的话,她们都是一别无奈多情的样子,然后说,“婢子替公子转答,同不同意可要看随儿姑娘自己的意思。” 太学生们个个都觉得意犹未尽,就连开始一直炫耀的章公子此时都默不作声了。 “哥,她跳得真好,我还想看!”徐奕说道。 沉浸在这一舞中的徐端此时才回了神,看着弟弟殷切的目光无奈笑笑道,“这我可没法子!” 那名唤玉迁的太学生,随手拉住一名侍婢问道,“可否请姑娘转答……”好巧,这姑娘竟然就是领他们入席的婢女,也是最初回答了玉迁“随儿姐姐是谁”这个问题的人。 “公子请讲!”那婢女福了一福,眼光闪了一闪对玉迁道。 “可否请姑娘向随儿姑娘转答,我叫赵玉迁,是太学生,仰慕姑娘舞技琴技,可否请姑娘出来一见?” 侍婢微微一笑道,“婢子替公子转答,但姑娘意思如何我可做不得主。”她又是一笑冲着其他太学生道,“其他几位也同赵公子相同意思吗?” 到底还是年纪不大,剩下几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人马上点头脸却红了起来,有人先扭头去看别人反应,也有人什么都不说,眼睛却 21. 祸起萧墙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事已至此,徐端再也无计可施,只得起身拉着弟弟跟在那侍婢身后,丢下一桌子瞠目结舌的太学生。 两人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径回廊,又穿过开满牡丹的花圃,来到一处静谧的小堂,堂边一小片池塘,里边红红金金的游着许多条鱼。 “两位里边请,姑娘在堂屋里等着。”侍婢拨开帘子道。 徐端当先迈步而入,这堂屋布置的颇为雅致,墙面上挂着两副兰花图,家具皆为藤竹制成,小几上放了一副棋,坐在边上的随儿正在煮着茶,边炉旁还放了株含苞的兰花。 “公子请坐!”随儿看着他们俩人,素手一指对面软垫,“外面人多杂闹,随儿喜静,所以劳烦两位公子到这小堂来聚。” 徐奕看着她笑咪咪地问,“姐姐,你怎知我们姓徐?” “不如你猜猜看啊!”她笑道。 徐奕摇头,“我猜不出,是不是那个领我们来的姐姐告诉你的?” 随儿笑着摇头,随即看向徐端,“公子猜得出吗?” 徐端想了想,也摇头,老实回答,“我猜不出。” “我早就认识你们呀!不然席上那么多人,又那么吵,就算我有千里眼顺风耳,也听不到你们说话呢!”随儿掩口笑。 “早…… 早就认识我们?姐姐你…… 你怎会认识我们?我并不识得你呀!难道,哥哥,你们早就相识不成?”徐奕惊诧的问徐端。 徐端摇头道,“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姑娘,此前并不认识。”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已冷笑:就凭我与奕儿两个小儿,又怎值得你如此重视?无非是看在爹爹官位上罢了! “两位公子不认得我,我却是认得你们的,堂堂光?卿大人家中公子,谁人不识呢?这京中遍传光禄卿大人一家妻妾和睦儿孙孝顺,不但徐老夫人长寿健康,两位徐夫人也是宽容大方情同姐妹,别说我们簪花楼了,京中其他家的女眷谁人不想结交呢?” 她说得坦荡,倒是坐实了自己确实想结交的意愿,并不遮掩什么。徐端闻言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而略觉愧疚。他点点头道,“我母亲多喜欢书画,于音律上并不怎么通,不过我小娘很喜欢音乐舞蹈,若她准许,自会派侍婢来给姑娘送贴子,请姑娘过府一叙。” 随儿闻言面露喜色,马上起身向他一福道,“如此甚好,随儿在这里谢过公子!” “姐姐,你怎么只谢我哥哥?娘最疼我了,我跟她说你好,她一定会见你的,你怎么不谢我啊?”徐奕插口,嘴巴都嘟了起来。 “小少爷,当然谢你啦!随儿姐姐请你吃桂花糕好不好?那桂花可是去年八月我亲自采的,你要不要吃?” “要!我最喜欢吃桂花糕啦!” 三人安坐闲谈,随儿有时给徐家兄弟弹奏一曲,有时又亲自煮茶,聊天的内容从书画诗词到京中八卦什么都有,徐奕兴致来了还要看她跳舞,她也不拒绝,起身指指身上长衣长衫,跳了支温婉缓慢的舞。 可绝就绝在,这舞温柔,随儿的表情动作却更温柔,徐家兄弟又不近观,别说她的眼波似乎要化成流水,就连她那颗小痣也是无限诱人,衬在粉白面颊上,像只勾魂的手。 天将擦黑,有侍婢在屋外轻轻叩门小声道,“姑娘,东家过来,请您过去!” 随儿听罢两肩微微一塌道,“知道啦,告诉三公子,我马上过去!” 待屋外人走远,随儿饱含歉意道,“两位公子,随儿不能相陪了,若公子有空来簪花楼,还请一定让人告之,与我见上一见。另外,若是方便,我也很想拜访两位徐夫人……” “姐姐放心,我今晚回去就与娘说!”徐奕抢着道。 随儿冲他一笑,又看向徐端,那眼波里的温柔有如实质抚上徐端的心。 徐端双手一搭向她作揖,“随儿姑娘放心,徐端定会把今日之事向母亲如实禀告。” 随儿一抿嘴,眼睛也弯了起来,冲他们福了一福也便离去。 第二日,太学生们把徐端围了个严实,纷纷逼问他何时离开簪花楼,与随儿都做了何事,随儿为何单独许他入内相见等等。徐端无奈只得一一回答,“不知道” “不清楚” “只谈了诗词” 。 直到老师走进门来,徐端才得解脱。放了课,那章公子又闹得要去簪花楼,徐端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去,拉着徐奕一气回府。 第三日,一顶小轿载着随儿从徐府侧门入内,随儿进府拜见了钱琉璃,两人闲聊半日,相互很是投缘,随儿还即兴弹奏了两支曲子,说起舞蹈时,随儿说自己接到贴子太过兴奋以至准备不足,没带适合的舞衣舞鞋,无法为徐二夫人表演。 琉璃喜欢她喜欢的紧,马上摇头摆手表示无妨,还道,“我见你就觉得亲近,今日不能一舞,可以改作明日啊!” 随儿脸露难色道,“夫人厚爱,但随儿明日要为簪花楼表演,分身乏术。” 琉璃也是一脸失落,但马上道,“那姑娘几时有空?哪天可以再来?” 随儿想了想道,“夫人可否容我先问过东家,再给夫人回信?” 琉璃笑着点头应允。 此后,随儿姑娘便成了徐府的常客,每月总有几日会到徐府来,多数是与徐二夫人聊天饮茶,偶尔也能见到徐大夫人,甚至徐老夫人也见过两次,徐家宴请客人也会请随儿来表演奏乐,随儿一概应允,从不推拒。 一日,在大司农家女眷举行的宴会上,林府女眷笑着道,“这半年来徐家做东的宴会明显多了起来,每次都是请那位能舞的贾姑娘前来,可见你们关系亲近。” 琉璃一笑道,“是啊,我很喜欢她的琴和舞。” 李婉问道,“贾姑娘?” 琉璃一偏头道,“姐姐!贾姑娘就是随儿呀!她姓贾!” “啊,好似是同我讲过,”李婉点点头,又对别家女眷道,“她呀,为了多看几次那随儿姑娘的舞蹈,宴会也不知办了多少场。连我相公都取笑她,说幸好琉璃为女儿身,不然这般作为,相公都怕她是要跟着那随儿跑了呢!” 一片笑声,琉璃不怕取笑反唇还击道,“姐姐这是嫉妒!” 李婉伸手拍她,却不再回嘴。 又过几日,有下人偷偷告诉问李婉,徐奕想去簪花楼,徐端不许他去,两兄弟在太学门口吵了嘴,闹得很不高兴。 李婉想了想找来徐端问,“为何不让他去?” 徐端蹙着眉头道,“他若想见随儿尽可以到小娘院中等着,何必总是往簪花楼跑,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人多口杂的。” “你好好与他说,奕儿又不是听不进话的顽童!” “我跟他讲了,可他还是偏要去,说在小娘院里看得不尽兴,非要在簪花楼 22.图穷匕见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又过几日,徐端与徐奕兄弟的矛盾竟然升级,徐奕不再去太学找哥哥,只自己去簪花楼玩耍,而徐端听说后直接跑到簪花楼抓人,两人竟然就在簪花楼里闹了起来。徐端大骂弟弟破坏徐家门风,玩物丧志,徐奕则回敬他以嫡子身份压人,喜欢摆臭架子。若不是两旁有外人拦阻,兄弟两竟要打起来一般。 随儿听说后遣人给钱琉璃送信询问,钱琉璃则直接派人接她入府。 “好妹妹,昨日相公大发雷霆,多亏你提醒我,早早说与他这事,他竟没有责备我与奕儿,反而把那位狠狠训了一顿!”说着,她下巴一扬,朝向李婉院子方向点了点。 “哦?真的?”随儿笑了出来,“姐姐快说说!” “那日你一走,我就跟相公讲了这事前后,我问他是不是要阻止奕儿去簪花楼,相公想也没想说道无妨,舞乐琴艺本也是雅事,奕儿平日里欢快跳脱,不必非要拘着他坐在学堂里。徐家有一个爱读书的就够了,用不着个个都精通四书五经。嘿,你说隔天就碰除端发疯跑到簪花楼闹,这不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么?昨晚回来,相公发了好大的脾气,狠狠训斥端儿,还罚他跪在祠堂不准吃饭,大娘子心疼儿子去劝,也被相公责备…… 哎呀,我嫁进徐家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上次看到她被责备呀!” 琉璃说着,喜形于色。 随儿也忍不住与她一同笑,两人正乐在一处,突听门外仆婢报,“夫人,大姐儿来了。” 话音未落,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小人儿,粉嫩一团,扎着两个小辫,脸上却带着泪,“小娘,小娘,你去劝劝爹爹好不好?”话还未说完,人已经扑进了琉璃怀里。 “我劝什么呀?”琉璃柔声问。 “劝劝爹爹不要生娘的气好不好?”小娃带着哭腔。 “柔儿太偏心了,怎么只疼你嫡母不疼我呢?”琉璃问。 “疼的,柔儿疼小娘的,柔儿也疼娘。昨天大哥哥在祠堂里跪,腿上都乌青了,柔儿也疼他,小娘,爹爹最疼你了,你帮帮他们吧!柔儿求求你了!”话未说完,眼泪又噼里啪啦掉下来。 琉璃叹了口气,帮她擦掉眼泪,抱着她坐进自己怀里道,“好柔儿,你娘个性刚强,若知道我替她们母子求情怕是会更生气难过,我与她姐妹做了这么多年,最是知道的。这时候啊,我只要不出声音,你爹爹自然就消了气,也不会怪你娘和大哥哥了。” “当真吗?”小丫头不敢相信的问。 “真的,不然你偷偷问问你娘去!” “那……那柔儿偷偷去问娘,小娘,你最好了,柔儿最喜欢小娘了!” 待小姑娘风风火火跑掉,随儿看着琉璃唉了口气,“唉,姐姐,你果然是容易心软之人啊!你明知怎么做对自己有利,却因一个小小女孩之言便放弃了。”说罢还配合着轻轻摇头。 “唉!”琉璃也长长唉气,“你不知道,这徐家上下,我最疼爱的就是这柔儿,这孩子就像是我自己生的,从小就在我身上滚大的。我实在不忍看她哭啊!” 随儿低下头去,沉默半晌终抬头对琉璃道,“姐姐,你莫怪我狠心,如你所言,这孩子像是你的,可并不是你的,你孩子是奕公子和墉公子啊!这样做法,疼了别人的孩子,伤的确是你亲生骨肉啊!” 这话让钱琉璃卧床躺了两天,待再起身时,徐端和徐奕再一次起了争执。 据说是因为两兄弟在经馆里学习,徐奕觉得哥哥故意针对他不好好教导,而徐端却认为他无心向学,两兄弟再一次吵到父母面前。 这一次钱琉璃一改往日作风,不仅指责徐端连李婉都捎带上,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的说大房母子两人欺负他们。一家人吵成一团,连外院都鸡飞狗跳,下人仆从个个看傻了眼。最后是青鸾一怒之下摔碎了青玉茶壶,才算作罢。 然而,吵是不吵了,可两房之间的裂痕却无法弥合。至此,李婉出现的场合钱琉璃不出现,徐奕出的地方徐端打死也不去,柔儿也被母亲限制在院子里不许见小娘,听说一个小小人儿竟比青鸾还为难,困在房里哭了好几天。 随儿再次见到钱琉璃是街边的茶馆,两房闹得凶,以前与她们交好的妇人都不方便出面相见,见哪个不见哪个都说不过去,若两人都见又显得自己四处讨好。于是,徐府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也只经过了一个平静的夜而已。 随儿再见钱琉璃并不是相约,是她专门等在这里的。 听说她每日归家途中都会在这茶馆稍坐,让下人去对面糕饼铺买些桂花饼、云片糕之类的。 “哎,妹妹,好巧啊!”看着走向她的随儿,琉璃惊呼。 “姐姐,”随儿一福,“近几日我一直没去看姐姐,你不会怪我吧?我与姐姐一直交好,到并不是怕得罪徐大夫人,只是你如今与她们闹得厉害,若我再去,怕会给你添麻烦。” “好妹妹,我知你是体谅我。如今过一日算一日,往后怎样我也不在乎了。”琉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杯子被她用力在茶几上一撞,发出“咚”的一声。 “姐姐怎么会有这样想法?徐大人一向疼爱姐姐,又怎会任姐姐落入更差境地?” “随儿,我跟你姐妹一场,也不说虚的,我这徐二夫人,是明面上大家奉承才这么喊。说难听的,我还是做小的,家业爵位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分还是相公和大房说了算的。即便我再能干,也勉不了是给人做嫁衣裳。到不如把能握在手中的东西好好抓牢,至于奕儿墉儿,他们若是自己争气,能挣到多少也是他们自己的命。” 琉璃一脸悲伤,不再年轻的脸上显出无奈神色。 随儿低下头去,抿着嘴不再说话。 “哎,不说我的事,你这两天如何?”琉璃扭头问她。 “我?我还不是同往常一般。” “妹妹,你关心我,总是为我计划,姐姐也给你出个主意。你不如早早离开那簪花楼,我娘家哥哥有位好友,是坐堂开馆的医师,人顶好,又很精明,只是他妻子年初过世了,留下个才两岁的孩子。我知道随儿你长相漂亮,又正是二八年华,配那人委曲了些,可他毕竟是个老实守信的,且嫁过去是做正妻,你可愿考虑一二?” 随儿淡淡一笑,“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打算,但随儿不能离开簪花楼。” “可是在担心赎身银子?” “不,姐姐,这里头还有许多干系,只是随儿现下还不能细说。”她微微一笑,“姐姐,待随儿事了,自会离开簪花楼,那簪花楼的老板却是不敢强留我的。” “哦?这么说来,妹妹还有其他东家?” 随儿想了想道,“姐姐,随儿其实有一计,只是今日碰上姐姐,这计策还未想得周全,待小妹策划周全再向我们三公子禀过,如可行,我再来找姐姐如何?” 琉 23.黄雀在后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这包药是特地从西域辗转寻来的,是一种名唤‘夹竹桃’的植物提炼出的毒药,用了此药可使人昏睡失觉,心跳异常终至死亡。”旬灿轻轻解说。 “你,你要我下毒…… 毒死大娘子和端儿……”琉璃声音发着抖。 “夫人,无毒不丈夫!欲成大事,怎还能计较这些小事?”旬灿冷笑道,“你若不杀他们,往后在徐家还能有容身之地吗?你的儿子比得过那徐端吗?家产爵位轮得到你的儿子继承吗?” “姐姐,随儿劝过你,你若心软,便是对自己的孩子们残忍。想想两位公子吧,你不狠心,他们往后怎么办呢?” “可,可你们这是要我杀人啊!”钱琉璃的声音发着颤。 “杀人又如何?”旬灿厉声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夫人未听过么?想挣个好前程却不肯冒半点风险,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夫人,”旬灿盯上琉璃胆怯的面孔,“想当初你是巨富之爱女,若不是被那徐青鸾引诱做了小,怎会沦落到今天地步?你已一步错,难道还要步步错吗?如今有机会让你逆天改命,你却因胆小怕事而耽误,以后你如何面对膝下两个儿子?” 琉璃为难半晌,一声哭了出来,嘴里还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我可怜的孩儿!” 随儿向旬灿递个眼色,开口道,“姐姐,我知你一直心存善念,不忍害人性命,但徐家两房之争不比寻常小户人家,你们之间争斗实为生死之战,今日徐端已踩到奕公子头上,来日保不准他就会对奕公子下杀手。唉!可怜墉公子还那么小,连防范之力也无,一个那么小的孩童,下场会有多惨……” 琉璃“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她这几句话,似乎是徐奕和徐墉的被害的惨样已经出现,给人做娘的琉璃再也忍不下去,连声说,“别说了,我听你们的,我听你们的!” 随儿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姐姐,如今你下定决心,两位公子便能逃离危险境地,将来必能过得安居乐业。别哭,好姐姐,别哭了!” 又过半晌,琉璃的抽泣声总算止歇,她双眼通红抬头问道,“这药怎么用?” 旬灿看向她,双眼射出精光,“此药味苦,闻之却有乳香,下入汤羹之中便可。” 琉璃蹙眉看他,“现在两房闹得这么僵,从我房里送去的东西,必定引起怀疑。” 旬灿笑道,“夫人现在送吃食去,恐怕对方就是不怀疑,也不会用。这药只需下到厨房里便可。” “厨房?你是说全家用餐的时候下吗?可其他人……” “夫人,下药一途说容易也容易,可事后想脱身干净却难,按你刚才想法直接送东西过去,不成还好,若真成了,谁不知道东西是你送的呢?所以我说,在用餐之时全家人都食用,只是有人吃的多些,有人吃得少些,无论事成与否,您都没有嫌疑。因为您与孩子也都一同用饭了。而且这样办法也避免了墉公子小小年纪跟着一起受罪。”旬灿奸诈的笑,“且哪一道菜有毒,您只需与奕公子避免食用便可。” 琉璃似乎是皱着眉思索是否可行,无意识的低下头去看那一包东西,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这东西用量是多少?” “一小匙便可至死,下入酒饭汤中皆可。” 琉璃伸手取过那包药掂了掂,“这一包恐怕不够,徐家人多,菜上得也多,一餐饭怎么也得烧十几个菜,还不算餐后的甜点汤水。这一小包怕是最多只能下入四五个菜中,况且还要防着只吃一口便不再动筷子的情况。” 旬灿一皱眉道,“这药难寻,我很是费力也只得此一包……” 琉璃皱眉思索问道,“为何非要用这药?不若换其他的毒药?” 旬灿微微摇头,“徐家是大户,又与诸多药商名医相识,难保光禄卿大人能找到神医解毒。这夹竹桃即使在西域也是多用作观赏,很少有人知道它混身毒性。” 琉璃怀疑更盛问道,“观赏?旬公子,给你药材之人真的可信么?此植物你见过吗?这药通过什么途径传来的?”她轻咳一声解释道,“不是我不信公子,我担着如此巨大的关系,一定要问得清清楚楚,且此事必要一举成功,若是不成也得准备好其他手段。” 随儿在一旁点头道,“姐姐说的是,若不能一举成功,确实要准备好其他举措。” 旬灿抿了抿嘴道,“此事确需准备好后手,夫人放心,我还有备用计策!” 他踱了几步坐回椅子里道,“厨房里有我的人,我已托叔叔继续搜罗这药,若是这次不成,我会想办法再递进府里。” 琉璃马上皱起眉头道,“你既然有人在厨房里,为何不让他直接下药?” 旬灿勾起嘴角,“夫人,我手下这人进府不久,虽是在厨房中帮忙却并不知几位主人的口味,当然需要夫人配合,不然这药下进去,起不是会牵累无辜?!” 琉璃略略一想,似是觉得他这样说也有理,点点头道,“那这人是谁?我如何找到他?” 随儿接口道,“姐姐,往常我去府上时会有人送糕点进来,你可还记得是谁么?” “是……喜红?” 随儿点头,“正是她,她是从我簪花楼出去的,靠得住。” 琉璃想了想又问,“旬公子,此事若是败露,你可安排了脱身计策?我是说,若我被人发现。” 旬灿点点头,“夫人放心,马房中喂马的小厮是我的人,待你下手之时,我会让他准备好。若能成功,自然不会有他发挥作用之处,若不成,他会第一时间安排马车带夫人和两位公子离开。只要夫人安全离开徐府回到钱家,就万事都好说。” 琉璃似是经历万重思索,眉头死死皱着,嘴里还轻轻念叨着行事步骤,最后紧咬两腮吐出一个字,“好!” 旬灿和随儿都是心里一松。 “好!就这么办!”琉璃抬头看他们,“我让娘家哥哥也在府外接应,若不成也能保证我们母子三人安全!” “如此甚好!”旬灿一拍大腿。 商议已定,琉璃收起了那一包药与婢女两人离开小院。 门一合上,旬灿冷笑道,“这蠢女人,待他们家毒案案发,她还想走?” “三公子,您从一开始就没想保她吧?” “保她?为什么要保她?我就是要让徐家家破人亡,之 24.除恶务尽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徐家智擒反叛余党一事,成了京中最近热议的消息,甚至许多茶馆中的说书先生纷纷推出了新的故事。内容就是为了一网打尽所有反叛余党,徐家二夫人如何做假与簪花楼的贾随儿亲近,徐家两位公子又如何故意当众发生争执,大夫人如何与二夫人争吵,就连徐家小姐小小年纪也演了一出苦肉计,在贾随儿面前哭闹求情。 这样的故事每天在不同茶楼轮番上演,听讲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许多都是太学的学生。 有人在下面问,“徐家既然知道有人故意挑拨,为何一开始不管?” 说书先生回答,“这就叫‘引蛇出洞’啊各位,这贾随儿只是一枚棋子,除去她轻松,怎能诱得出幕后主使呢?” 又有人问,“徐家难道查不出贾随儿身后的主使是谁吗?为何一定要二夫人出面?不怕夫人出什么意外么?” 说书先生捻着胡子答,“徐大人乃是国君亲封的光?卿,不能以势压人,若无确凿证据又如何能定那旬灿罪名?再说这位二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有胆有识,令人敬佩!” 这先生聪明的紧,夸了一番钱琉璃却只字未提为何一定要她犯险。 茶楼雅座里坐着的两人放下茶盏,一人轻笑出声道,“大哥,若不是娘闹着非要亲自捉这犯人,爹又怎会同意她与那贾随儿亲近!” 另一人笑着答,“是啊,这么多年,我头一次见小娘那么坚持呢!” “我知道原因!因为她替大娘冤!她要亲自为大娘出气!” “嗯,我也知道,爹娘也知道!” “其实娘这么做也确实除去了后患,那旬礼被诛,一个弄不好会被人说成斩草除根,有了娘这条计策,再也不会有人置喙。” “是啊!小娘这做法连带着把我们府里也清干净了,省得外面人还以为我们徐家是什么地方,随便就能安排人进来胡搅!” “大哥,说起来小妹闹得那一场真令人吃惊,我都没料到她能如此入戏,那眼泪珠子掉的。” “哈哈哈…… 说起这点来,爹昨天还感叹,柔儿这点像极了小娘,演得也太像了。” 贾随儿被囚后,一直像个死人,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琉璃听说后求青鸾让她亲自入狱去探望一次。 青鸾本不愿她去那种腌臜之地,但琉璃一再恳请,青鸾只得顺她的意思安排。 牢头知道是传闻中的那位二夫人亲来审讯,特地把随儿提到一间单独监室关押,还把牢里打扫的干净。 琉璃推门进来,缓步走到桌边坐下。 “随儿。”她轻轻开口唤道。 “夫人莫不是来看我的笑话么?” “说笑了,我是来劝你的,劝你如实招供。” “噢?夫人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我知你是被迫参与,你有个弟弟被旬灿扣在手中,他,贾厢现在在徐府。” “什么?”随儿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眼里充满殷切的盯着琉璃,“夫人,此话可当真?我弟弟真的在徐府?”随着她的动作,铁链哗啦啦响成一片。 “随儿,以现在的境地,我已无欺骗你的必要。救出贾厢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光禄卿大人早就查知他所在,我引出旬灿那天,车骑中郎将就同时派人救了他出来。”琉璃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包,缓缓打开道,“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信物。” 那是一条小小红绳手串,手串正中缀着一枚青玉的平安符。 “贾厢说这是你亲手编给他的,拿这个给你,你必定认得出。” 随儿双手接过那手链,手指不停颤抖,嘴里说道,“是的,我认得这平安扣,这是我编给他的,这块玉不够通透,但那时我也只买得起这样的玉。” 琉璃看着随儿通红流泪的眼睛,发白干裂的嘴唇,额角垂下的发丝也因多日未整理混着汗水油污,心下有些不忍,轻声道,“你的后顾之忧已除去,难道你还要保那旬灿吗?” 随儿两手紧攥那条手串,用力按在胸前,眼泪不停掉下来,却坚定的摇头。 “我愿说,所有我知道的,我都愿意说!” 琉璃轻轻点头,“那我让相公去安排。”她欲起身,想了想又坐定道,“琉璃,见到你前我们一家就猜到了你的意图,所以我并不是有意骗你。你放心,相公早就说过,你最多是从犯,充为官婢也能见到你弟弟,不过,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是过不上了。” “夫人,”随儿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却被铁链拴住动弹不得,“夫人,随儿知道的必定都说出来,请你,请你善待我弟弟,将来总有一日,我,我还能见的到他。” “这你放心,相公把贾厢安排在庄子里做活,我们徐家不兴苛待下人那一套,只要他不生异心,没有过不好的道理。” 随儿就地跪下,给琉璃行了个大礼,“随儿谢谢夫人拯救,可以离开簪花楼,可以救出小弟,随儿愿为夫人公子立长生牌位,来生当牛做马回报。” 琉璃轻轻摇头,“我相公常说,活好此世,不想来生,对得起天地,不辜负所爱之人,便不负此生。我不用你当牛做马,更不图你什么牌位,只愿你想起今日这誓言时,不辜负自己。” “谢……谢谢夫人……”随儿已经泣不成声。 很多年以后,已是琉璃贴身侍女的随儿终于问出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夫人,当初你们到底是如何猜到我是旬灿的人的?是谁猜出来的?” 琉璃闻言先是笑,笑够了才回答她,“是端儿奕儿兄弟两个,见到你那一天,撺掇他们去簪花楼的那个太学生是旬礼一名部下的儿子,不过那是后来查出的。最初是端儿疑心,你那样的舞技容貌,哪怕他们是光?卿的儿子们,也没道理特意看中,再说端儿还故意说要带上弟弟同去见你,你却同意了。后来仔细想想,许多高门大户巴结你你都丝毫不给面子,却主动攀上他们兄弟。这些还不算,若说你想攀高枝,放着年龄合适的端儿和大娘子你不攀附,却来亲近我这二娘,且当时奕儿才十岁出头,你说说,你是不是全身破绽?” “这……这些全是两位公子发现的?” “是啊!想不到吧,当年端儿才不过十五岁,奕儿更小,才十岁!” “……” 琉璃眼角全是皱纹,看她却仍是忍不住笑意,“想说什么就说!” “随儿真是服了徐家全家,从上到下,个个都是属狐狸的!” “哈哈哈……”琉璃放声大笑。 “随儿,相公曾说过……” “活好此世,不想来生,对得起天地,不辜负所爱之人,便不负此生。夫人,多少年前随儿就记住这番话了!” “是啊,我们都愿为了所爱之人奸诈狡猾,也都愿为了所爱之人付出所有啊!” “嗯,是啊……” 青鸾上书,疾言厉色的痛斥旬灿无视法理君恩,居 25.安排后事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旬灿的斩首被人议论了好多年。 有人说他骨头硬,被砍了八刀才剁下来一颗头。 还有人说他命硬,砍到第五刀还在叫唤。 更有人说他是天煞孤星转世,剋死老子和哥哥,还要稍带上三个叔叔。 与他相关的,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刽子手罗三。 关于罗三的传言也有很多。 罗三煞气太重,一辈子无妻无子,被他砍掉的脑袋却多得数不过来。这些脑袋里有大奸大恶,有宵小之徒,但罗三拍着胸脯保证,所有这些脑袋都是罪有应得。有人曾打趣问他,“即是罪有应得,你如何一直不娶亲不生子?”每每遇到这样的人,罗三就一本正经的道,“我一身煞气,恶鬼不敢来缠我,但女子孩子却是怕的。” 那人又问,“女子孩子与你相处久了自然沾染你的煞气,又怕些什么?”罗三回答,“若我阳寿尽了他们又如何?” 问的人只得撇撇嘴放弃再问。 可这样的对话多了,竟有些愚民愚妇请他去驱邪,有长期卧床的病人,连续遇到小灾小病的人,甚至孩子经常夜啼的都会请他去镇一镇。时间一久,他竟成了京城民间的红人,不上工的日子比京兆尹还忙,有时甚至几家人为了抢他而争吵。 小小年纪的徐墉听说此事后,专门请哥哥姐姐带他去见见这位罗三,谁知跑了两趟都没见到这位忙人。徐奕只得请邻居帮忙转交口信,几番来去才终于见到。 徐墉给罗三出主意:你手书对联送与百姓。 罗三:我不识字。 徐墉:那你画符也可以呀! 罗三:我家没有纸笔,再说我不会,不能骗人呀! 徐墉:……那你请人画出你的画像送给别人呢? 罗三:那……请谁画呢? 徐墉:我来画好不好? 时年五岁的徐墉,送出了自己第一副大作:罗刹镇宅图。 这副大作后来变成了罗三无瑕分身时的替代品,请不来罗三的人都会问一声,“那请镇宅图行不行?” 李婉听说后忍俊不禁,甚至还让徐墉再画一副,要挂在前堂上也用来镇宅。 小徐墉却不同意,摇头晃脑道,“那要问过罗三是否同意,他若不同意,我怎么能随便把他的镇宅图请来?!” 青鸾却连连点头,表示“说得有理。” 为此,徐奕又跑了一趟罗三家,终于得到罗三同意,徐墉这才挥毫泼墨又画了一副大大的罗刹镇宅图。这图被李婉郑重的挂在前堂正中,到徐府来的人都奇怪,为何会把这样一副画挂在前堂正中。很多人都把这解释为李婉对徐墉的疼爱。 但只有徐家人知道,李婉是真心想用这副画镇宅。 她从不说出口,但徐家上下都知道,她担忧家里的每一个人,最担心的就是青鸾的安危。青鸾当然也明白她的心意,所以当有人取笑他最偏心小儿子时,他也从来不否认。因为别人误会不要紧,他的家里人却知道,青鸾对几个孩子从不偏心,他对任何一个孩子都做到为人父的责任,不宠不偏,同样疼爱同样教导,连时间都平均分配给几个孩子。 琉璃曾悄悄问青鸾,为何要亲自去观斩,“相公是怕那旬灿有逃脱的可能吗?” 青鸾摇头,轻轻捏她脸蛋道,“去观斩是做给其他人看的!我才不在乎那旬灿能不能逃。” “做给其他人看?为何?” “告诉他们,我徐青鸾锱铢必较,凡敢打扰我妻儿家族者,我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琉璃伸了伸舌头道,“原来相公是为了吓呼人啊!那你对姐姐讲过吗?姐姐天天担心的睡都睡不踏实。” 青鸾又摇头,“婉儿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若担心多少人劝都是没用的,若我们能实实在在过段安生日子,她自然会放下心来。” 琉璃想了想道,“这次的事,姐姐确实受了很大惊吓,我们不敢瞒着娘,如今总算过去了,娘也终于放心了。” 青鸾把下巴放在琉璃肩膀上,轻轻叹气道,“是啊,总算过去了。” 奉元四十年,国君陈瑠薨。 大公子灵前继位,并下诏书招远在离郡的弟弟回京为父亲扶灵。当披星戴月赶回京都的陈荟,满面尘灰双眼赤红的跪在停放棺木的灵堂前时,大腿双股都隐隐有血水渗出,大鸿胪拉住贴身跟随的侍卫稍声问过才知道,陈荟只带了数十骑随行,途中换马不换人的连续奔行了数天,这才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赶回京城。 宗下一旁听了也不住点头轻道,“唉,就是善马的骑士也挨不住这么长的路,更别说荟公子…… 唉!” 27天辍朝过后,陈庄登位大宝,正式继位陈国国君,太常给出了十几个吉祥年号待选,陈庄选中了荣昌作为年号,过了年,正式开始了陈国荣昌元年。 终陈庄一生,再也没有换过“荣昌”这一年号,这个年号跟随着陈庄的治理持续了五十二年。 百姓都认为这个年号就起的吉利,“奉元”这年号里打了很多场战,百姓流离,兵士死伤不计其数,自从“荣昌”开始,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起来,税赋连年递减,百姓吃得饱,仓禀充裕,边疆数国纷纷来朝拜访问,贸易兴起,陈国都城里能轻易见到产自西域的各种香料植物,陈国的瓷器织物也通过一匹匹骆驼远送至西域各国。 各驻扎边疆的兵士也开垦田土,修筑行路,一改以往边疆要塞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成为陈国最重要的物资进出通道。 贸易的规模一旦形成,再也没人想起打仗征伐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就连一向喜欢引起战争的匈奴,也踊跃加入到贸易的大军中。在北方的几个边疆重镇,每天都能见到一群群的牛羊驼马以及一车车硝制过的上等皮货等着通关。 陈荟曾笑言南北差异巨大,北方的活物都是自己走来的,而南方的活物都是被抬来的。他甚至远送了一条大鱼至京城王宫中给哥哥,那鱼体长三丈有余,腰粗如井口,鱼鳍锋利如刀,满口的尖牙数也数不清。 陈庄看过也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随后又严厉批评弟弟,不该如此耗费人力财力,为了一条鱼花费无数。 陈荟老实听训,过后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到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兄长写长长的信,附上图画,细细描述当地所见所闻。 自从老国君陈瑠薨逝,陈庄就委派给自己唯一的弟弟一桩“苦差事”:巡察各地民情,代君王管理各郡事务。 之所为称之为苦差事,是因为这项工作一年到头总是在外头跑,且所去之地又多是边远之境,不是群山峻岭就是塞北苦寒,偶尔巡察到中原富庶之地又是世家林立,利益交错。但这位年轻的诚王却一一处理妥当。 众臣曾议论,从“诚”的封号来看,陈庄一直都认为弟弟是忠诚于自己的,所以他如此放心陈荟代自己行驶巡察之责。 青鸾从不曾参与议论,但他心里明白,陈庄所谓的“诚”不是认为陈荟忠于他这个国君,而是他知道,陈荟所有作为,所忠的是陈国。 青鸾一直活到八十岁。 寿诞这一日,家人齐聚,没有外客。李婉和钱琉璃陪在他身侧,三人都是鹤发老人,青鸾面容慈和,含着笑意看自己的儿孙们,两位夫人却很是肃然,没有往年寿诞的轻松愉悦。 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坐主桌 26.来生再见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天官是在耐心的耗尽时来找青鸾的。 “你说要用其他方式试试,结果却是如此,现在你阳寿将尽,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 天官依旧是那样的,仙风道骨,面容英武。 青鸾并没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惊诧,仿佛他早就在等待着似的。 “天官大人!”青鸾行礼,一如以往在登仙殿时一样。 一礼毕,天官仔细看他的面容,老了,但精神还算健硕。 “青鸾本是鸾鸟,一心修仙飞升天界,过了凤凰桥进了登仙殿,已是心满意足。此回重返人间,不过为还心愿,盼着用更美好更缓合的方式达到集聚功德的目的……”他轻轻一笑,“只是此次,看来结果并不佳。” 青鸾以抱歉的目光看着天官。 天官眉头皱起,盯着他说道,“此翻下界,不及你上一次的十成中一成。” 青鸾抿了抿嘴,状似无奈的说,“想不到如此之差!” 可天官却觉得他那表情似乎是早知如此,并早就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早说过,你此次回人界,便算是重新过凤凰桥,若成,回到登仙殿,若不成,只能等待转世托生重新修炼,”天官故意停顿了一下,“你现在可曾后悔?” 青鸾低下头去,缓缓摇了摇,“青鸾无悔!” “无悔?”天官不敢相信青鸾的话,“位列上仙和无尽轮回,你竟然无悔?而且,而且轮回还不一定是人,万一投身猪狗…… 你……” 天官少有失态,更别说这样的剧烈反应。 青鸾只缓缓抬头,目光沉静,倒似要堕入轮回的是天官一般。 “大人,青鸾知道,早在登仙殿时就知道,向您提出请求时,青鸾也想过有今日后果,但既已做了决定,青鸾便不后悔。” 天官气结,一甩袖子道,“这也由你!” “大人!”青鸾在天官消失前开口道,“青鸾请求大人一事!” 天官平复了一下问道,“何事?” “请大人给青鸾两天时间准备一下,向家人交待后事。” “两天怎么够?到你八十寿诞之日过后,我来取你阳寿!” “谢天官大人!”青鸾跪地,再抬头时,天官身影已消失。 寿诞之日前一晚,青鸾亲自去请了两位夫人到自己书房,细细说清事情来龙去脉,从鸾鸟出身修仙登天,到上一世在人界的所有经历,尤其是与众人的纠葛,再到决定重回人界,被褫夺上仙资格等事一一详细说与两位夫人知道。 两位夫人本在为寿诞之事兴奋,被他如实的讲述惊的呆在当场,竟像是两尊木雕泥塑。 “婉儿,琉璃。”青鸾轻声呼唤。 “相,相公,你说的不是戏文故事?!”琉璃的声音带着如梦初醒般的不真切。 “是真的,都是我经历过的,与你们相处经年,我何时说过谎话?”青鸾微笑。 “所以,所以你是因上一世对我们不好,所以这一世来补偿么?” “可以这么说,不过不单是对不起你们。上一世,我还对不起很多人。”青鸾微眯起眼,“是很多很多人。” “我不信!”李婉突然开口道,“我不信你上一世是如此待我的!” “婉儿,我本是鸾鸟,原本也不知情之一字是如此磨人。鸟儿们每到繁殖季节,大多都是只知尽量多与雌鸟□□,很少会留下来与伴侣共同养育后代。我们鸾鸟更是以雄为尊,繁殖只是本性,没有情爱一说。”青鸾表情温和的看着李婉,“上一世的我,第一次体会人间情爱,但鸾鸟本性却未改变,加之一心想要位列上仙,在人界时便不择手段。” “哥哥…… 你既已位列上仙,为何又要再次回来呢?”李婉的声音有些哽咽。 “婉儿,”青鸾伸手摸了摸她花白的头发,“不知为何,上一世每因我陨落一条性命,我便会彻夜心痛一番,那感觉就像是有人伸手入我胸膛,生生扯掉一块心般。你是第一个让我有如此感觉的人。” 李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定定的看他。 “你……那种样貌,深深印在我心里,当晚我痛彻心扉。” “所以,上一世你娶我,只因我父官位吗?那这一世呢?” “婉儿,这一世你我情分深厚,我虽为弥补错误,但与你两小无猜,你不该有疑。” 李婉怔住,半晌点点头,轻轻闭了闭眼,眼泪随着她的动作一滴滴落下。 “相公,当初我定要嫁你,你如何也不肯点头,也是因为上一世我欺负姐姐吗?可你如何敢确定这一世我就不会同样欺负她呢?”琉璃不似李婉,她皱着眉,似乎一直在思索。 青鸾握了握她的手道,“初见你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本想暗中出手相助,无奈命运弄人,还是让你看到了我。我不同意你进门并不是因上一世你的作为,只因觉得你那么光彩照人,若嫁与别人肯定会幸福富贵一生,不该与我的一生绑住。谁知,你还是一定要嫁给我。”青鸾冲她笑了,笑的多少有点无奈。 “相公为何不担心我欺负姐姐令家门不幸?难道你相信我转了一世,性子变了?”琉璃不肯放过他,继续问。 “不,转多少世,人性也不会变。只是我相信,有我在,你便不会再成为那样的人。”青鸾语音坚定,认真的看着琉璃,“多少家庭面和心离,只因家主放纵偏坦,上一世我那样待你们俩,自然给了你机会,莫说是你,换了任何一人都会那么做。这一世,只要我做的好,一碗水端平,家宅自然就会安宁。” 琉璃回想着自己嫁进徐家后的一点一滴,确实,青鸾从不偏向任何一人,无论正室妾室还是嫡出庶出,他总是付出相同的时间精力,关心每个人。她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道,“这样说来,京中传的我跟姐姐关系那样好,只因我们两人好,却是没说到根基,我们两人好,终是因相公公平对待我们两人。” 青鸾笑了起来,看着她道,“说起来,你们相处的这样融洽,好的似是亲姐妹,这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想来是因你们两人性格本就好,都有容人之量,不以身份家世压人,又都是肯替他人着想的人。这点我可不敢居功!” 琉璃也笑了起来,可很快她又红了眼眶说道,“那上一世,我逼死了姐姐,还害死了端儿奕儿,我,怎么会这样呢?!” 青鸾松开琉璃的手,单手搂了搂她的肩膀道,“上一世,你们都很惨,但不怪你们,都是我的过错。” “哥哥,你为何今日同我们讲这些?”李婉皱起眉头问道,“你若不说,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事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青鸾抿紧了嘴唇,心里感叹李婉的细腻敏感,这问题的答案是他今日坦白一切的原因,也是他最无法说出口却不得不说的话。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婉紧盯着青鸾,继续追问。 她的紧张也感染了琉璃,琉璃也紧盯着青鸾,轻轻挣脱他的怀抱。 青鸾叹了口气,“前几日,天官来找过我了。我的阳寿将尽,他是来责问我是否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的。我求他宽限几天,让我向家里交待些事,他已同意寿诞过后就来带我走。” 尽管青鸾小心措词,可李婉和琉璃马上就明白了他的话,她们的丈夫明天寿诞过后就将永远离开她们。 李婉身子晃了晃,琉璃“不不”了两声,也摊进 27.自求死路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天官离开青鸾时是真的愤怒的,但却不是因他不知悔改,而是作为功德第一过凤凰桥进登仙殿的上仙,青鸾竟然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这样的无上荣耀! 他凭什么? 一只小小鸾鸟,竟然如此不把登仙殿放在心上,一段人世凡尘之旅,就这样令他放不下么?与天界相比,与上仙相比,一个普通凡人有什么好流连的?无论登仙殿哪位上仙,天地人三界都要对之回避供奉,不都是受万人崇敬万人爱戴的?!这小小鸾鸟在人界最高的官位也只位列九卿,连一国之君都没当上,更别说人界万物生灵,多如牛毛的城绑国家,又有几人知道他? 不知天高地厚! 许久,天官终于从愤怒里回过神来。 这件事其实是好事,尤其对天官自己来说。 有这样能力和成绩的上仙,若是在登仙殿里登高一呼,没准就是个祸患。他的存在本身对天官就是种威胁。 现在他自己这样选择,无异于自寻死路。 天官捻着颌下短须,琢磨怎样处理青鸾。 任他轮回常留人间?干脆使点手段让他魂飞魄散?或者…… 天官眼睛一亮,捻动胡须的手指停了下来。 天官再次出现在青鸾书房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他仔细打量这间房。 朴素,除了几口装竹简的大箱子,只有一个木书架。窗台上摆着盆冒了新芽的绿色植物及一只香架。书桌上放着笔墨刻刀,几卷竹简摊开放在桌上。 天官探头过去瞧,只见上面刻着:“不贪权贵不贪名利,行事心含正气,不可冒进不可意气用事,不可罔顾道义,毁人生计。” 青鸾推门进来,见到的正是捧着简阅读的天官。他鞠躬行礼说道,“天官大人。” “这是留给你后人的?”天官举了举手中竹简。 青鸾微微一笑,“算是徐家家训吧,很大一部分都是我父亲常教导我的。” 天官微抬起头看着他,“看来你对人世眷恋不浅。” 青鸾没有说话。 “需知,你本是鸾鸟,你父应是凤凰。”天官挑了挑眉毛。 青鸾平静的抬眼,“青鸾知道,只是我出生后便再未见过父亲。虽知我是凤凰后人,心里却总是无所依靠。来到人世后,才知何为天伦之乐。” 天官把手中的竹简“啪”一声丢到案几上,“这么说来,在你心中,登仙殿上仙远不如这小小徐府让你感到欢愉了?” 青鸾微笑摇头却依然不说话。 怒气又涌上天官的心头,只因青鸾这种平静的表现。他不是该慌张么?或者担忧?或者恐惧什么的。无论是什么,唯一不该有的就是平静! 天官敛了敛气,又问,“家里的事情都交待好了?” 青鸾点点头,“嗯,都交待了。对两位夫人说的多些,孩子们自由她们去解释。我该嘱咐的昨日都已嘱咐了。” 天官看着他露出好奇的表情问道,“她们都接受你的解释?你跟她们说的是真话么?” 青鸾一笑答道,“大多是真话。” “哦?我到是很好奇那部分不真的,是什么话。” 天官问出这话,看到青鸾脸上的笑明显收敛了。 “我骗她们,来生还能做夫妻。” 天官有点扫兴,凡人,还真是肤浅。 “来生?人界不断轮回,一切从头开始,若遇上乱世,人命贱如蚊蚁,以人界好战好斗的禀性,十之七八都不会遇上什么好年景,又有什么好期待的?!” 青鸾听出了天官的嗤之以鼻,他想了想应道,“凡人多欲望,想得到的及多,却不愿付出。但他们有时也很容易满足,一饭一汤就能感到幸福。我骗两位夫人,并不是要她们期盼下一世能有怎样的生活,而是要她们带是希望继续往后的日子,少些伤心难过而已。” 天官冷哼一声,“往后的日子?她们已是白发苍苍,还能有几天日子可过?” 青鸾更垂下头去,“哪怕只是一天,一个时辰,也好。” 天官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格外知道如何激起天官的怒气! “与广陵阁同寿的寿数你不要,非来在乎这一天半时,我真是看不懂你!” 青鸾温和的笑起来,“天官大人,能与广陵阁同寿是青鸾作为上仙的荣耀,可现下青鸾是凡人,两位夫人也是凡人,凡人寿数有尽头,我们不得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啊!” “可你若能回登仙殿,便不再是凡人了!”天官目光犀利。 青鸾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可若青鸾回到登仙殿,便再也见不到两位夫人了!”他低下头去哼笑了一声继续道,“还有我的儿孙们,朋友们,都见不到了。” 天官有一瞬间觉得青鸾就是故意的,他故意说这样的话,故意低下头去,只为了激怒自己,且有意避开自己扭曲的面容。 “天官大人,”过了许久,青鸾再抬起头来时,面色一片平和,仿佛刚才的不舍都已消失,“青鸾已经准备好了。” 天官被他气得不轻,盯着他半晌才道,“既然有如此多的牵挂,何不听听我的建议?” 终于,青鸾的眼神里出现了惊疑,他那该死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天官有些得意的看着他,缓缓说出自己的建议。 “你一意孤行,导致今日结果,本该是你一力承担。可你是个有能力的,我爱惜你的才能,就这样沦为凡人,我实在不忍。既然你在人世有诸多流恋,我便出想出这个主意,即能让你一家永远不分离,又能享有生生世世的福气运气。” 停顿了下,天官仔细品味吊着青鸾胃口的感觉。 可惜,什么也没感受到,青鸾依然面色平静,连呼吸都没有细微差别。 “我可以去跟阎王打个招呼,由你选中的人,生生世世都最早抬胎,让他们永生永世都围绕在你身边,保证你们都有优厚幸福的生活,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什么环境。这样就可以保证你,以及他们永远都能无忧无虑。” 天官挑着眉看青鸾,有点挑衅。 由自己丢出这个重磅炸弹,天官是无奈的,他原本的计划里,应该是青鸾求他,最好是一求再求,自己再出手帮他。可这只鸾鸟不知是脑袋有什么问题,说了这么久,竟然像是无欲无求。 青鸾抿了抿嘴,半晌才道,“我想,天官大人如此费心,想必是对青鸾有所要求的吧?” 天官呼出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当然!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即使天官也不能为所欲为!但你的能力已经证明你值得我破一次戒。” “大人,无论青鸾能力多强也不值得您为我如此。登仙殿的其他上仙们也不会苟同。” “他们?”天官轻蔑一笑,“你不用考 28.折一梧桐枝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天官从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他盯着青鸾的脸,几乎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人的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动动小指头的事,若不是自己爱才起了收拢之意,哪会跟他说这么多。 他冷笑着道,“你这样固执的人,也是世间少见。我听说凤凰就是出了名的骨头硬,宁愿身陷三味真火,也拒不接受广陵阁赐福。难不成你这小小鸾鸟也有这等风骨?还是,你继承了凤凰那死中求生的本事?” 青鸾又是一躬,恭敬道,“青鸾不敢,只是有些事情看透彻了,便没了执念,懂了知足。凤凰大人虽为我父,但我自出生便从不曾见过他,涅槃一事更不是血缘遗传,此事天官大人肯定比我更清楚。” 天官的声音里泛着寒霜,“那你应该清楚,若你不能为我所用,我是不会让你长居于地府或人间的!” 青鸾错愕了一瞬,但他很快垂下眉眼恭顺的道,“是!” “是?”天官声音响起,“我会将你化成一段无根之灵,不得投生不得转世,永存于人间!我要让你好好看看你所有在乎的人和事,是否真值得你这样放弃一切!” 青鸾想了想抬头看着天官,突然露出了笑容,平静道,“青鸾谨遵天官之命!” 天官回到登仙殿时,是气急败坏的。 从头到尾,他也没明白过青鸾,但他是天官,他不需要明白。不能为己所用,宁愿毁掉,这是他的信条,更是天界铁律。否则一个登仙殿已有数不清的上仙,再到整个仙界、地府、人界,天官的威信如何树立?! 万年前的凤凰已是个特例,难不成在他手里还要再出个鸾鸟?! 算了,无论如何,这小小鸾鸟再也不能为祸天界,地信他去不了,天界他上不来,人间更是不能投生,让他成为困于天地之间的无根之灵,无人看得到听得他,他却能观察世间万物,这已是对他最大的惩戒。 再睁开眼时,青鸾飘浮在空中,他像是一枚极其灵动的灰尘,可以看到万物,可以感受到万物,这感觉很奇妙。 他看到躺在书房地上的自己,闭着眼,仿佛睡着了。烛火一明一灭,终是熄了,院外却传来了呜咽的哭声。 打着灯笼的婢女搀扶两位夫人走一书房门前,琉璃抖着手摸上房门,却无勇气一把推开,婉儿覆上琉璃的手,轻声安慰,也用力推门。 门开了,两个女人看到躺在地上的自己,蹒跚上前跪在尸身两侧哭泣。 四个孩子也依次进门,流着泪,扶着母亲们,扶起尸身开始装殓。 轻轻的抽泣声,衣物窸窣的摩擦声,汇成了这间小小书房里所有的声音。 两个女人最后帮尸身扣好扣子,整理了衣袖领子,一屋子人,围着尸身默默流泪。 婉儿轻轻摸了摸尸身的手,又摸了摸脸,目光无限流恋。 下午新购来的桐油棺木停在书房门口,三个儿子与长孙合力把尸身抬进棺木中。八个孙子外孙一起将棺材抬到前堂大厅。 棺木落地,婉儿点着头看向徐端。 徐端颤抖着声音道,“大敛!” 棺盖缓缓向上滑动,没了脚,没了膝,没了腰,没了胸…… “不要!”琉璃突然喊,“让我,让我再看一眼!” 她是那样悲伤,胸前衣襟早已被哭湿,嘴唇泛着紫色,比躺在棺材中的尸身更像尸体。 婉儿流着泪,但声音坚定道,“柔儿,扶好小娘,我们送你爹最后一程!” 柔儿点头,拉着琉璃的手臂轻声说,“小娘,听我娘的,听我娘的吧!” 琉璃半身都摊进柔儿怀里,娘两个哭作一团,像是两眼不停涌泉的泉眼。 棺盖推到了顶,已与棺身合榫,尸身完全看不到了。青鸾好奇的钻进的棺木中,仔细打量躺在里面的自己。脸上的皱纹一条条消失了,皮肤缓缓恢复了光渍,头发也一根根变黑了。 “墉儿,你代两个哥哥钉进第一钉!” 那是婉儿的声音,青鸾忽的钻出去看。 徐墉上前,七寸的长钉,随着他大力的挥锤,一寸寸没入。 长孙上前钉入一枚,外孙钉入一枚,女婿一枚,外孙女婿一枚,最后两枚由两个小曾孙钉入,他们的父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铁锤,孩子的手搭在父亲手臂上,以示他们也亲自为曾祖父钉棺。 四个儿女披麻带孝跪在棺前,为父亲守灵。 这一晚,注定是无法平静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整个京城都为一夜之间徐府挂满的白幡而吃惊。没人相信昨日还关起门来做寿的徐大人,今天一早竟殁了。 国君突闻消息,竟跌坐到椅中。 “快!快派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庄大喊。 “启禀大王,徐家派人来报,徐大人是半夜不行的,可能是突发了疾病,人走的很快,什么话也没留下。” “徐家谁来报的?” “是徐墉徐大人来报的。” “叫他来见寡人!” 徐墉熬红了眼睛,五更就等在宫门口,报给宦官后一直等在廊下。 “启禀国君,我父,我父亲昨晚殁了。”一阵酸意涌上鼻子,徐墉强压下去。 “到底如何走的?他,他身体一向好,怎么会这么突然?”陈庄头顶冠上的珠子抖的哗啦直响。 “国君厚爱,我父亲许是前些日子就已感觉自己大限已到,昨日寿诞前就要我们准备好喜木寿衣,他说他已至耄耋,人间幸事已遇无数,教育我们要知足常乐,守礼节知进退…… 晚上,晚上便走了…… 是我同哥哥姐姐亲手装殓,娘和大娘一直在旁守着。” 陈庄表情呆木,愣愣坐着。 “国君,臣有一心愿,请国君恩准。”跪在地上的徐墉再叩首。 “你说!” “父亲走前曾说,国君赏识,有大恩于徐家,但父亲早已离朝,只是一垂暮老人,他严词不许我们大行操持他的后事,还在家宴上亲自 29.不孤独到万世 《凤凰桥》全本免费阅读 青鸾无法跟任何人交流,也无法托梦给任何人。 当看到跪倒一地的人,若他还是人身,他一定会流出泪的。可惜,他能感知,能思想,却不能有任何表达。 在那一刻,青鸾对天官的痛恨到了极点。 “你听得到我吗?” 突然,一个声音在青鸾身边响起。 青鸾四下打量寻找,他浮在空中,除了空无一物,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有。 “嗯?应该能听到啊!”那个声音又响起,“啊,我忘记了,你看不到我,我现在也看不到你,你若能听到我的声音,说话就好,我听得到。” “我,我能听到,你是谁?为何能听到我的声音?”青鸾问道。 “我可能是这三界中唯一能听到你声音的人。”那声音继续道,“天官封闭了你,是单向封闭,你可以感知三界的一切,可三界却感知不到你。我曾烈火焚身死过一次,打破了对我的封禁,所以那些狗屁封禁对我没有效用!” “烈火焚身?你,你是凤凰!” “嗯,是了,我在火中重生连人间都留有传说,天界更是不会没人知道。那么你就是那只小鸾鸟,宁愿变成生生世世孤单的无根之灵也无论如何都不肯如天官愿,是你吧?!”他的声音轻松里带着笑意,“我听说,天官回到登仙殿气得鼻子都歪了!哈哈,我凤凰一族,没一个孬种,生来就是专跟天官过不去的!” 他又爽朗的笑了起来。 想想刚发生的事,青鸾真心的笑起来,两人引得周围气流一阵波动。 “那么,你是我父亲。”青鸾问,其实他只是说了个两人都知道的事实。 “嗯,你确实是我的儿子,不,应该说,你身上确实流着凤凰一族的血统,不过父子就算了吧,我一天也没教育养育过你,你也一天未在我身前生活,你不知我样貌,我离开时你还是一颗蛋,与普通鸟蛋一点区别都没有。这怎么能算父子呢!怎么?你想跟我相认吗?” 青鸾又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我跟你是一样想法。我觉得我在人间两世的父亲才是我的父亲。而你,呃,就是长辈吧!” 这回轮到凤凰笑起来,“长辈也不必,你喊我凤凰就行了,名字就是用来叫的,别动不动就这前辈那上仙的,心里不定怎么数落,简直虚得让人牙疼。” “好吧凤凰,你为何来找我?” “刚才对你说过了啊!我就是想来见见能把天官气的跳脚的人。” “你…… 就是为了来见见我?” “是啊,我重生以来何止过了千年万年?苍海变桑田,高山成沃土,人间从茹毛饮血至如今崇仙学礼……你是唯一一个有胆拒绝天官的人,我当然要来见见。若是与你投脾气,也算是在无聊无味的生活中交一个朋友!” “朋友?原来你是来交朋友的!”青鸾又笑了出来,“你平时是多寂寞啊!” “这有什么奇怪?登仙殿向来拜高踩低,广陵阁那几个有身份地位的虽然不至于来排挤我,却也决不会跟我成为朋友,至于剩下的小仙,巴不得天天捧天官的臭脚呢,谁会跟一个生来有反骨的大仙亲近?就是你,在天界时也没有什么朋友吧!” 青鸾回想起自己在天界的时光不禁又笑了。“我知道大概与你有关,但最主要还是我自己不愿。” “想必你也能感觉的到,天界,人界,地府,只是地域不同,其他的没有差别。” “地府我还没机会去体验,天界跟人界确实没什么差别,人界的恶习,天界同样有。所以,为人还是为仙,没有不同。” “仙界还会更差!人间至少还有真情,看看这满地跪着的人,他们跪你,是因有真实的感激。可天界却见不到如此的情份。” “那么凤凰,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现身让这些人不要跪了吗?” 青鸾笑了,“是啊,我不想让他们跪了,不过你现身也不能解决什么事,他们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是谁。” “我可以现出真身!再加上开口说话,他们会听的!”凤凰语气豪气。 “若是那样他们确实就不会跪我了,会改成跪你!且你如此做,会把我的妻儿推上风口浪尖,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嗯…… 那你说怎样?” “我的小曾孙刚刚睡着了,我想请你托梦给他,借他的口转答我的话。” “好主意,你等着!” 徐家小曾孙通过梦境与曾祖沟通的事,并未引起众人什么关注,毕竟,故老相传,越小的孩子越具有与祖先或神灵沟通的能力。且梧桐全树皆可入药,生长快寿命又长,本身便已很美,再加上徐夫人亲口承认,徐大人年轻时就曾说过自己独喜梧桐,于是,徐家举丧的七天,每天都可收到几个大桶的梧桐枝。 徐家后人后来把这些树枝分别扦插到前院的泥土中,盖上厚布每天喷水,大部分树枝都生出了茁壮的根系,李婉亲自挑了一支就种在前院庭院里,其余全部让人移植到了京城各处道路两旁,说是期待这些树木以后可以给行人带来些许阴凉。 果然,五六年后,这些树便真的为在路上的车马行人带来了成片的树荫。年纪大一些的人便喊这些树是青鸾树。 青鸾死后不到一年,李婉也撒手人寰。 她是笑着离去的,留给琉璃的也只有一句话,“我真开心,我终于要去找哥哥了!” 琉璃长寿,一直到九十四岁才在睡梦中离世。 她活着的时候最常念的一句话便是,“相公终是偏心,他离不开姐姐,走了不到一年就带走她,却一场梦也不肯托给我。” 琉璃不知的是,李婉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哥哥,而她自己也再没见过青鸾。 青鸾后来与凤凰长伴,两人经常相聚聊天,偶尔怀古,时而论今。 有一天,凤凰对青鸾说,“我要过段时间再来找你。” 青鸾问,“你要去哪?” “去做一件事,但我不知行不行,且去试试,若是能成,回来我便能见到你了。” 青鸾想了想道,“若有危险便不要去了,即使不能见到,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凤凰却道,“危险是没有的,只是若不成有些可惜。” 不等青鸾回答,凤凰已消失。 青鸾时而飘在空中,时而飞上山巅,时而又俯入海底,他与飞鸟同行,与鱼群共游。有时他又钻进人群,看看人界的纷争战火,看看自己的后裔,陈庄的后裔。 只是,他越来越多的躲在荒芜人烟的地方,并不是不想回去看看后人,只是无奈,人间总是悲多于喜,且他无法表达,除了黯然伤心什么都做不到。 有一天,他浮在山顶看缓缓升起的太阳,那金光真是刺目啊! “咦?!”惊呼出声,青鸾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手,虚虚的,像影子一般的手臂。 “你为何躲到这里?”凤凰的声音响起,“快来,让我瞧瞧你!” 青鸾扭头,凤凰的身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金红头发黑眼珠,长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