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渡航》 1. Chapter 1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渡航》by尝鲜 2024.3.1 临海机场，航站楼。 颀长而挺拔的男人，穿着修身棕色大衣，发型显然用心打理过，一丝不苟，安静地立在接机大厅。 他怀里一大捧向日葵花束，双手举着一面塑料牌，正面写着他要接的贵宾姓名： 路予安 VivianLu 背面则是几个正楷大字：交通大学欢迎您。 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男人没有丝毫不耐烦，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 终于，路予安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尽头，一身黑色毛衣，牛仔裤线条利落，拖着行李箱，走路干练生风。 “仲师兄，不用这么正式的。” “本来整个研究院都要来迎接你，横幅，专车都准备了，我好说歹说，总算把他们给劝止了。” 见路予安撇嘴，仲远意忙补充，“你名气太大，院里想借机宣传一波，也是做给同行看，毕竟各方神圣都有心截胡你这人才。” 他话音未落，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边跑着碎步来到二人跟前，脸色谄媚，点头哈腰，“您是路博士吧，久仰。” 刚还说截胡，截胡的就到，仲远意警惕地挡在了路予安前面。 “我叫陈实，是大成创新的项目经理。” 陈实伸出手，见没人想和他握，讪讪收回。 “路博士，您是天之骄女，能带着先进技术回来报效母校，我真佩服。我们大成致力于人工智能项目，正在寻求与交大校企合作，希望您给一个认识的机会。” 陈实不愧是在企业摸爬滚打的，一番话既恭维了路予安，又没忘提交通大学，滴水不漏，仲远意也放下了如临大敌的姿态。 “我们为您订好了五星级酒店，专车在停车场等候，您看……” 路予安礼貌一笑，“谢谢，我师兄来接我，就不劳烦陈经理破费了。” 她从钱包抽出一张名片，“今天我忙，改天聊。” 语气不容置疑，陈实知道再缠着就惹人厌烦了，忙双手接过名片，千恩万谢，恭敬地目送两人走远。 行至地下车库，仲远意才给路予安介绍：“国内做人工智能的，百川是龙头，下午的行业论坛也是他们赞助的。至于刚刚的大成，是家新兴企业，靠着近年的风口才得了大笔投资，恐怕后劲不足。” 言下之意明显。 路予安耸肩，“能背调清楚我的行程，专门在机场等我，这些都是他的能耐，我有兴趣了解。” 她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还在康大读博，一项专利幸运地得到了科技巨头谷创的赏识。 抱着一丝希望，她只身一人前往繁华都市纽约，冒着风雪，蜷缩在谷创大楼的刺眼霓虹下，她忐忑不安地拨通那位高管的电话。 尽管在谈判中被砍了价，但那份百万美刀的合同，对她来说已经是长久的寂寞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仲远意发动汽车，看了眼正在出神的路予安，“两年多没见，你还和以前一样漂亮。难得澳洲的阳光一点没晒黑你。” 当年与谷创的合作，让天才中国少女的新闻铺满海内外媒体，轰动一时。 路予安博士毕业那天，仲远意正好在美国出差，便专程前往康大，计划向小师妹道喜。可找遍整个校园都没见到她。 路予安失联了整整一年。 邮件不回复，电话打不通，要不是警方查到了出入境记录，都以为她死了。 直到前不久，仲远意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我，路予安。我现在在澳洲，” “你这一年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 路予安的声音平静，“失恋，所以玩一年散散心。” 仲远意一愣，声音变了味道，“失恋？” “不提了。我想回国继续搞研究，你帮我找个教职。” 语气理直气壮，因为她的实力足够资格。 肥水不流外人田，仲远意先推荐了自己就职的学校，也是路予安的本科母校交通大学。 归国人才，身上又自带名气，交大的领导非常重视。 借着回国参加人工智能行业论坛的契机，路予安这位年少有为的青年学者，被交大收入囊中。 仲远意载着路予安直奔论坛。 会场设在豪华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一片富丽堂皇。据说这里也是赞助商百川集团投资的产业。 早有好事者散播了消息，路予安一踏入会场，无数目光便聚集过来，打量这位传闻中的青年翘楚，有探究，也不乏轻蔑。 路予安跟着礼仪小姐的指引，缓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右手边是仲远意，左手边则是交大人工智能研究院院长王振波教授，路予安本科时上过他的课。 礼貌地寒暄几句，路予安不熟悉国内的客套方式，很快便安静下去，有些无聊地靠在椅背上，查看手机短信。 这次回国，除了仲远意，她只联系了自己的本科好友季夏。她在隔壁宁市大学读博，已经约好今天来临海市见面。 ”晚上还约老王烧烤？我在交大附近定了宾馆，你论坛结束直接过来吧。“季夏发来消息。 路予安回了一个OK的手势。 耳边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今天我们也很荣幸地邀请到百川集团的周总，为我们的智能驾驶论坛致辞。“ 周围地掌声热烈地响起，仲远意低声道，”百川创始人周洪文的小儿子。今年刚接触家里产业，上任三把火，给咱们开出的合作条件很有诚意。“ 路予安失笑，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回应，“师兄从机场到会场，一路这么卖力地推荐百川，莫不是也得了周公子的诚意？” 仲远意被呛住，不再说话。 热烈的掌声过后，麦克风发出几声短暂的杂响，紧接着，一道磁性沉稳的声音贯穿整个会场。 “很高兴能与大家相聚在这里。我代表百川集团，欢迎各位领导和学者的到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全身蓦地僵住，路予安只听见胸腔中，心脏轰鸣。 那个熟悉的声线，曾在异国他乡陪伴她无数个夜晚，呢喃过无数次她的名字，她以为自己快要忘了。 “KimChou！” 路予安无法自抑地唤出他的名字，她起身，目光越过挡在前面的摄影师，向主席台上寻找过去。 高大的男人，面容年轻俊朗，一身笔挺西装，暗青色领带挺括，衬得一身优雅矜贵。 台上台下的二人遥遥对立，那个男人似乎也听到了路予安的声音，两人的目光在偌大的宴会厅空中对接。 仅仅一秒，他便淡漠地错开了目光。 “我是周其穆，从今年9月起，有幸担任百川集团的副总裁......” 他继续致辞，神色如常，仿佛压根就不认识路予安。 会场的窃窃私语声开始爬进路予安的耳朵，她逐渐清醒过神来。 仲远意已经替路予安调整好座椅，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坐下,神色担忧。 “认错人了？” 路予安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怎么会认错。 他的面容不差分毫，说话的声音也如旧，却比过去多了几分冷冽。 如同一个真正受精英教育，严格培养长大的天之骄子一样，从容不迫，不容辩驳. 原来他叫周其穆，原来他讳莫如深的背景是大名鼎鼎的百川集团。 曾经在异国他乡的雨夜，他拖着一编织袋的家当，浑身湿透地出现在路予安的公寓楼下，说自己被家里断供，身上一个美元都不剩。 “你能留我一个月吗。”他小声嗫嚅，“我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会开车……” 路予安看着他被雨打湿的白皙皮肤，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滴落。 她没有说话，默默敞开门，让他走进了自己的世界。 在午夜梦回时，她也曾好奇枕边人的名字，他却三缄其口，说不想和国内乱七八糟的原生家庭再有瓜葛。 如今看着台上光鲜亮丽的周其穆，路予安哑然失笑。 原来他对自己的保密，是在 2. Chapter 2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被汽车溅起的雨水，在周其穆的长裤上留下一溜水渍。 他站在雨幕之中，精心打理的头发被逐渐打湿，耷在额前，身上的西装也被雨水泼上大片的水渍。 即便如此，他挺拔的身材仍显得气度不凡。 一柄黑色雨伞笼罩在头顶，踩着高跟的女人站在周其穆身后。 “周总，晚宴快开始了，您是否回去换身衣服？” 周其穆没有回应。 她便不再作声，黑伞倾向老板，自己身上却被雨浇了个湿透。 良久过后，周其穆终于转回了身，“算了，我的客户可能不会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林茜面露疑惑。 “您在等哪个客户？” “你不认得。” 周其穆抬眼看了眼女人，声音烦躁，“林秘书，下次你可以拿两把伞出来，不要再演这种把戏。” 林茜面色微变，湿透的白色衬衫下，胸/口起伏，但手中的伞撑得仍旧平稳，高跟鞋紧跟在周其穆身后。 重返宴会厅时，周其穆已经换上了一身银灰色礼服，和之前正式的黑色相比，更显年轻有为。 他端着酒杯，行至王振波教授前面寒暄。 百川和学院在谈的合作项目，预算上亿，即便是王教授这种全国知名的专家，见到周其穆都得起身相迎，给足面子。 “下午听您说起，交大新吸纳了一位优秀人才。” 王振波眉目含笑，“是，路予安是我的学生，后来直博康大，刚回国。” 周其穆笑道，“那是我的亲学姐了。” “是啊，可惜你们之前还不太熟悉。小路是个能干孩子，刚还在会场，现在跟她师兄上外面吃饭去了。” “她师兄？” “哦，就是我们院的仲教授。这次能联系上小路，也多亏了他。” 周其穆和王教授碰了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红酒的酸苦在口腔弥漫开，他只觉唇齿麻木。 “周总，你脸色有点差。”林茜端过来一杯温水。 “嗯，我有点头疼，先回房间休息。” 周其穆没有理会那杯温水，随手将已经空了的高脚杯撇在托盘上，独自进入贵宾电梯。 林茜垂手站在电梯外，低头抬眼望着老板阴沉的脸色。 没来的客人是谁呢？林茜百思不得其解。 她忽然想起周其穆致辞时那位站起身不知在说什么的女性。 可是，老板当时的神情如旧，两人不像是认识。 就跟太太说，今天老板心情不太好吧，林茜想。 * “干杯！” 就算天气不好，老王烧烤店也依然生意火爆，主要都是交大的学生们。 来的路上路予安还担心，仲远意和季夏会不会有些拘谨。没想到季夏这个自来熟，很快便和仲远意打开了话匣子。 路予安乐得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串，在国外待久了，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这一口羊肉串。 “安安，你去年失踪了一年，干啥去了？”季夏问。 “失恋，散心。”路予安自嘲，“初恋就被人甩了，打击有点大。” 季夏迅速来了兴致，“你这万年不化的冰美人居然还有受情伤的时候。何方神圣？” 路予安还没有回答，手机震动起来 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路予安有些疑惑地接起来，烧烤店嘈杂，她提高音量，“你好，你哪位——” “路博士，您好，我是大成的陈实。论坛结束了吧？是否可以邀请您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安排了。” 路予安说罢，知道陈实不会善罢甘休，补充，“我明天在交大办入职，结束后应该有空。” 挂掉电话，仲远意问，“你还是想和大成合作？” “先接触看看。” “学院里还是更倾向百川，毕竟合作过，钱也多,,,,,,” 仲远意见越说路予安面色越不满，声音低下去。 “这是我在做的项目，回国前交大也答应过，给我足够的自由度。” 眼见饭桌上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季夏赶紧打哈哈。 “你们别谈工作了，我都掺和不上，欺负我这个没毕业的。” 说着，她给两人嘴里都塞了烤馒头。 “她不是生气，就是爱较真，我读博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仲远意笑道。 三人吃饱喝足，路予安坚持自己买单。季夏自己打车回酒店，仲远意和路予安喝了酒不能开车，便打算走路离开。 路予安来之前，交大就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教工宿舍，离老王烧烤店也就二十分钟的脚程。 仲远意帮忙从车里取了行李，送路予安去宿舍。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 3. Chapter 3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康大坐落于伊萨卡，那是个静谧的小城市，宛如世外桃源，是个适合静心搞研究的地方。 路予安从小没有父母，一直拿资助金上学，即便离家万里，也没有什么思乡病，唯一发愁的就是钱。 学校给她提供了全额奖学金，包括全部的学费以及医疗保险，但生活费和房租都得自己想办法。 前两年手上还有点积蓄，够泡在实验室两耳不闻窗外事，到了博士第三年，经济捉襟见肘，于是她申请了TA助教赚点外快。 “Vivian，咱俩排一班儿，officehour放在周四早八。” 路予安正在自己的工位上写代码，陈宇雨大步走进实验室，冲她嚷嚷。 助教主要负责课后作业的批改讲解和学生答疑。除了回复学生们的邮件外，还需要每周拿出特定的两小时，在教室为学生讲解问题，被称为officehour。 机器学习这门课总共有四个助教，除了路予安和陈宇雨两个中国姑娘，另两位是印度老哥。 “咱们学院都是夜猫子，早八起不来，来问问题的学生肯定少。那群本科生，个个自命不凡，难缠得很。只好让下午值班的印度佬辛苦辛苦咯。” 陈宇雨狡黠的和路予安说悄悄话。她已经是第二年做助教了，经验丰富，路予安只管听她的。 手中的工作告一段落，路予安舒展下身体，顺手点开了邮箱。 学期刚开始，邮箱里的邮件不是通知就是广告，一封带着30Mb的附件的邮件在其中格外显眼。 下载好附件，是机器学习课程的思维导图，显然是一个初学者会做出来的东西，细致，却没有重点。 “DearVivian，我在假期进行了预习，并整理了这门课程的框架，在附件中，请您指教。” 邮件的正文是汉语，显然是个中国老乡在套近乎。 路予安一边感慨着祖国的年轻人就是卷，一边将邮件拉到最底部: “KimChou” 她小声念出邮件的落款人姓名，感到莫名的熟悉。 坐在隔壁的陈宇雨马上把头凑了过来，“KimChou又有新瓜啦？” “嗯？什么新瓜？”路予安一边用红色小字把思维导图中有错误的部分标出，一边问道。 “KimChou你不知道？那个开灰色法拉利的小少爷啊。” 路予安愣了一下，马上想起那个声名在外的富二代。 计算机工程学院的学生大多朴素，个个都是行走的格子衫，所以那个开豪车的中国男孩几乎人尽皆知。 路予安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也在校园里见过那辆豪华的灰色法拉利。 陈宇雨使劲叹气，：“你居然不知道KimChou？康大最神秘的顶级富二代，你都不知道？” 说罢，她退回自己的格子间，不一会儿，一封搭载着近10封PDF的邮件浩浩荡荡地驶入路予安的收件箱。 《KimChou疑似某权\贵私生子的蛛丝马迹》 《灰色法拉利，暗巷深夜载嫩模》 《富二代狂撒千万进藤校》 ...... 标题一个比一个危言耸听。 路予安点进几个PDF看了眼，除了证实他的确是个神秘的富二代以外，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推测，便不再感兴趣。 她把大纲认真地修改完毕，写了一封简短的邮件回复给他。 “DearKim， 大纲已修改完毕，细节还需要在课程开始后进一步学习。 我的OfficeHour在每周四早上八点，欢迎交流。 VivianLu” * 周四很快就到了。 果然没人愿意在早八起床，路予安来时，教室空无一人，连搭班的陈宇雨不见踪影。 见没有学生，路予安打开了电脑做自己的事情。她最近正研究一个智能广告投放的项目，打算作为未来进入业界实习的敲门砖。 逐渐沉浸到工作里，教室只剩下哒哒的敲击键盘声音，简洁规律。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予安想起陈宇雨还没有来。 她抬头想看一眼时钟，却忽然注意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窗边，不知何时坐了位挺拔的亚裔男生。 他眉眼低垂，正凝视着桌上的平板电脑。 夏季衬衫的半截短袖下露出半截白皙小臂，随着敲打屏幕的轻快双手微微起伏，仿佛拨动窗边的阳光。 感受到被注视，那男生抬起头，与路予安目光相遇。 “早上好，我来请教机器学习的预习作业，您有空吗？” 他是个中国人。 “当然。” 现在本该是工作时间，却让这位一大早赶来的学生在一边等自己，路予安神色抱歉，起身要去男生那边。 “您坐着，我拿给您。” 男生边说边起身，胳膊下夹着书，单手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快步走像路予安。 他个子很高，三两步便走到跟前，“可以看我的书吗？” 路予安点头，把刚刚的工作保存好，随意合上电脑，接过男生的书。 是本崭新的原版教材，路予安身为助教却没舍得买，一直用的电子版。 她心中感慨本科生就是富有，定睛看向书中，段落的标注清晰明了，问题也用红笔写得一目了然。 路予安心情大好，侧身从包里掏笔。 “我这有笔，路老师。” 男生递上一只铅笔。 笔杆还带着他掌心的温热，路予安有些不自在，手指往上挪了挪，“我是助教，不是老师。你叫我学姐吧。” 说罢，她马上切入正题，“这里的端到端的机器学习，是指从数据收集，到模型部署......” 一个小节讲完，她仰头问，“没问题吧？” 男生见路予安抬头仰视，立刻蹲了下来，让两人变成平视，“没问题，您继续。” 路予安注意到他有明亮的眼睛。 * 陈宇雨在最后半个小时才姗姗来迟，还没进教室，她嚷嚷声就先传进来。 “哎呀，Vivian，我睡过头了。” 她穿着宽大格子衫，头发随便盘了一圈，晃进教室，捡了一张椅子坐下，“还好早八没学生。”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在远处顿住。 “哦，那有一个学生，问题问完了，在自习。”路予安扬扬下巴。 陈宇雨已经从椅子上弹起来，小跑出了教室。 这家伙，真就露个脸就走啊。路予安无奈摇头，继续写自己的代码，等待最后半个小时。 陈宇雨再回来时，放下了自己的波浪长发，睫毛挺翘，口红反射着光泽。 “怎么样，能见人不？”她小声问。 路予安吃惊地点头。 陈宇雨伸手去拿路予安的电脑，路予安赶紧阻拦，“我还没保存！” 陈宇雨往键盘上啪啪敲两下，“已经给你保存了啊，快给我。” 说罢，她端着电脑，腰肢款款地朝那个男生去了。 “同学？”陈宇雨露出亲和的微笑。 男生低头看平板电脑，茶棕色细碎刘海投下阴影，一动不动。 陈宇雨弯下腰，“你是来答疑的吗？” 男生抬手摘下耳机，看了陈宇雨一眼，说，“你好，我不是助教。” “我是助教。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不好意思。”男生摇摇头，又戴上了耳机。 陈宇雨左右环顾片刻，拿定了主意，拉开了男生附近的桌椅，坐下用起了电脑。 路予安仍坐在讲台上，抱着胸，无奈地看着噼啪地敲打键盘的陈宇雨。 她的电脑有密码，陈宇雨不知道，是怎么在那里打得煞有介事的？ 终于工作时间结束，那个男生终于站起身，收拾东西离开。 经过教室门口时，他回过头道，“路学姐，你和朋友共用一个电脑？” 路予安看了眼陈宇雨，后者正疯狂点头暗示自己。 “嗯，我们是同门。” 等男生出了门，陈宇雨拿着电脑走过来，“想不到，花 4. Chapter 4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我没有。” Kim的手指摩挲着桌面，“偶然看到那篇文章，您是唯一的中国人，老乡......” 八点整的钟声恰时响起，陈宇雨怒气冲冲地冲进教室，“老乡见老乡，你就用一封邮件差点把你老乡的饭碗砸了？” Kim的神色平淡，没有怒意，也没有丝毫退让，“如实上报，助教迟到，侵害了我的利益。” “咋的，Vivian一个人伺候不了您老？” Kim没再接话茬，低头看书。 “装什么。”陈宇雨自觉无趣，切了声，抱着胸坐下。 教室里安静下来，略带火药气味。 这种安静得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了一个学期。 KimChou每个星期四都会准时坐在教室后排，有时他会带问题来问，有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自习。他有条不紊地完成每一项作业和考试，成绩一直在全系前几名。 期末帮教授录成绩时，陈宇雨哀叹，“你说，少爷比我们还卷，还有我们普通人什么活路？我开学那会儿不应该跟他发火，说不定还有机会傍上。Vivian，你说说我这臭脾气，还有没有可能走嫁入豪门的赛道啊？” 路予安停下工作，拍拍陈宇雨的后背。 “豪门那么多，总有一款适合你，不要灰心。” * 路予安一觉睡到阳光灿烂，醒来后，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反射着油亮光泽的树冠发了一会儿呆。 洗漱时，仲远意打来电话，“我到你楼下了，一起去吃早餐？” “那你等我会儿。” 路予安匆匆擦干脸，她一头黑色直发，天生的好发质，随意梳理一下就柔顺。 下楼时，她看见仲远意穿着卡其色长风衣，胳膊下夹着书，倚靠在路灯边。 “旁人一打眼，就知道你是个知识分子。”路予安打趣。 仲远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下巴，“在学生面前总得装装正经，不能还像读书的时候格子衫破洞裤。” 行至林荫步道下，路予安想起昨晚周其穆的车，她的余光不自觉地飘向路边，和仲远意的说笑也像是变成了一种掩饰。 “那辆迈巴赫开走了。”仲远意忽然说，“这人起挺早，估计是哪个老师的对象。 路予安没有回应，好像浑然没在意。 新教师入职总少不了一番繁琐的手续，吃过早餐，仲远意开着车带路予安在学校各处转单盖章。 两人最后来到研究院的建筑门口。 “这个体检单给你，还有，高校教师资格证别忘了考，不然以后影响评职称的。” 仲远意絮絮叨叨地提醒，把一沓文件一张张给路予安看过，装在印着交通大学的帆布袋里递给路予安。 王院长早就打好招呼，院里的老师们都到了，给路予安准备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仪式。 交大人工智能研究院实力雄厚，同事不乏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路予安一路握手寒暄，礼貌谦逊，尽量得体。 “啊，路予安啊，可算等到你了，偶像。”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老师冲过来，神色激动地握住了路予安的手。 “我当时都想退学了，看到你的新闻，突然就找到了继续搞科研的动力。” 旁边的老师看好戏般地解释，这是奚小燕，现在正在非升即走的考核期，有点疯疯癫癫的，可能是搞科研搞的。 “你可以带我一起发文章吗，偶像？”奚小燕热切地望着路予安。 盛情难却，路予安礼貌微笑，“大家是同事，有的是机会合作。” 旁边的教授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问道，“小路，你结婚了吗？还单身？” “嗯，目前单......” “中意什么样的男生，我给你介绍。我有个侄儿，在市局工作的，三十六七岁，还单身，小男生嘛可俊了。” “小路，你家是本地的吗？你爸爸妈妈还退休啦？” 路予安含糊地回应着，环顾办公室，想找仲远意，他正在和王教授谈笑风生，并没有注意到路予安这边的困境。 “你们怎么总问人家私事啊，” 奚小燕发现了路予安的不适，直快地出言帮忙，伸手去拉路予安，“你是我的，我们去谈你的研究计划。” 路予安仿佛抓到救命稻 5. Chapter 5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把箱子重新放好，仲远意用眼神指了指街口的车，“你朋友？” 路予安嗯了一声。 她和KimChou认识了一个学期，每周四准时相见，虽然共处一个空间，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做各的事。 工作的间隙，路予安会安静地观察这个传闻中的权/贵少爷。偶尔他也抬起头，两人眼神相接，她目光坦荡，他礼貌疏离。 平心而论，她与KimChou之间可以用两个更精准的字概括：认识。 看到副驾驶上的陈宇雨后，路予安有些进退两难，灰色跑车也没再等，直接缓慢开到跟前。 “这么多包裹，用我车吧，学姐？”Kim再次邀请。 没等路予安回应，副驾驶的陈宇雨已经开腔，“Vivian，你咋买这么多快递啊？新公寓的家具？” 路予安点头，看了眼法拉利的内部，“我们东西太多，你车放不下。” “放得下。”Kim说着打开车门，径直走到自行车后座，搬起纸箱往车里放。 他长得白瘦，手腕处的骨头凸起清晰可见，力气却很大。 仲远意也把自己的车推过来，Kim看他一眼“你的从副驾那边放。” “好的，我这些也大多数是Vivian的。” 仲远意解释后，感到有些画蛇添足，赶紧推车到了法拉利另一边。 陈宇雨见如此，便也下车，走到路予安身边。 路予安抬抬下巴，“我这么多东西，还好碰上你们，不然都不好拖回去。” 关于KimChou,她没提，陈宇雨也没说。 仲远意已经把包裹都塞进车里，原本豪华内饰的法拉利现在看上去像是个收破烂的小板车。 “有驾照吗？”Kim问。 路予安摇头。 美国的驾照很好拿，强制检查的只有一次交通知识笔试。但路予安压根没有买车的打算，所以并没有考。 仲远意在对面说，“我有。” “正好，我和陈宇雨的东西不多，车给你们开。” Kim说完，路予安和陈宇雨的脸上都有略微惊讶，仲远意倒是神色兴奋，三两步走到驾驶室这边。 “那你们怎么回去？” “骑你们的车。你俩的公寓租在哪？回去路上找你们。” 路予安接过Kim的手机，在地图里搜了一个地址，递回去。 Kim看了一眼路线，在地址上点了收藏。 两伙人分开后，仲远意兴奋地把法拉利里里外外摸了一遍，靠在座椅上，想起八卦来，“陈宇雨这是傍上富二代了？什么时候的事？” 路予安的脚边堆满了纸箱，坐姿有些局促，“我不知道。” 她透过后视镜，看到Kim和陈宇雨推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朝着物流仓库走，思忖了半天，问，“刚刚他说‘你俩的公寓’，是不是误会我们两个住一起？” 仲远意开动汽车，“我也不知道。” * “当时我同实验室的朋友和周总关系好，所以他借车给我。” 路予安轻描淡写地解释。 “那你们也算是认识了的呀，你的项目周总肯定大笔投资。” 说话的老师眼中闪动着隐隐的羡慕，转头和王院长道，“这个学期我们的研究经费又能创下新高。” 王院长喝了口茶水，“你们该找横向课题的，还是要多去找，咱们不能光指着周总支持。” 话虽如此，但王院长的满面红光里却透出得意来。 和百川合作，是他担任院长以来一直推动的事情，如今加上路予安的关系，交大人工智能研究院算是稳稳地和百川这棵招财树绑定在一起了。 “咚咚。” 办门口传来敲门声，大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油头光亮，正满脸笑意地点头。 “你哪位？”门口的老师问。 “我想找路予安路老师谈合作事宜，麻烦问一下她办公室在哪里？” 路予安起身招手，让他先去外面坐着等自己，然后解释，“大成的经理，我正在考察项目的企业，大成是备选 6. Chapter 6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她等巴士偶遇周总，搭了个顺风车而已。”路予安没有多说。 “那她很明智。那种富家公子，也就年轻时找点小姑娘玩玩再扔掉。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真心。” 仲远意果然如此的语气，路予安没有接话，她望向车窗外，日头当空，空气温热。 她想起做助教的最后一个周四，KimChou准备了一摞问题，推来一把椅子，坐在路予安对面。 他离得很近，近得能听清吐息声，卷着长睫毛的一对眼睛望她，在那对黑亮瞳仁里，路予安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听路予安讲完，他握笔一板一眼地书写，笔尖落在平板电脑的磨砂屏幕上，哒哒叩响。 有一瞬间，路予安感到自己的心脏也与那笔尖一同叩响，她望着那干净清朗的少年面容，想象一次短暂的触碰。 但她很快清醒。 那时的她，正如仲远意此时所说的一般告诫自己，KimChou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凡夫俗子的爱意喜欢。 * 安阳福利院位于临海城郊，周边是连绵的草野。 附近早年间被买下，计划修建高档住宅，后来开发商暴雷，项目也就搁置，只留下一片诡异的烂尾楼群。 车开至福利院门口，门卫大爷过来登记车牌，看到副驾驶上坐着的路予安，灰白的山羊胡在风中抖了抖，“你是......小安？小安你回来啦。” “昨天才回国。”路予安露出笑意，声音熟络，“给您提好茶来了。” 仲远意登记好车牌。在赵伯的指出的位置泊车，不一会儿功夫，福利院里已经出来一群孩童。 大点的孩子围在汽车周围，叽叽喳喳地喊着，小孩子们站在远处，眼神中警觉又好奇。 路予安一下车，便被孩子围住，她伸手摸摸齐腰高的小脑袋，辨认每个孩子的面孔。 仲远意见她被孩子们缠住，便不作声地把后备箱的牛奶一箱箱搬进福利院一楼小门厅，门卫赵伯和一个福利院的老师也来帮忙。 把牛奶箱全部码放整齐，他抬头，窗外，路予安正抱起一个女孩，阳光在两人身上笼照出淡淡的温暖光晕，稚嫩的笑声传进来，仿佛雏鸟振翅。 “孩子们很喜欢她。”走出门厅，仲远意搭话。 “是啊，从前小路每个月都来，好些孩子都把她当亲姐姐。她在国外那几年，也总是托人来送东西。”女老师客客气气，“您是她的爱人？” 仲远意摇了摇头，又微笑着点头，“嗯，我在努力。” 几人来到操场，路予安放下抱着的女孩，小女孩非常缓慢费力地走到伙伴中间。 女孩是个跛脚。 仲远意这才仔细看去，个子比较高的孩子里，几乎每个孩子的身体都不完全健康 “健全的孩子很快能被领养出去，但身体有残缺的就只能留在这里长大，甚至因为得不到很好的医疗而夭折。好在今年有企业给我们资助，为孩子们治病，带他们去正常学校学习，接触社会。” 女老师说着，拿出两本画册，“我们需要更多志愿者。你们是大学老师，如果能帮忙宣传一下就太好了。” 路予安和仲远意一人接过一本，铜版纸印刷的画册上，蜡笔手绘的几个字“萌芽计划”。路予安简单翻了翻，打算带回去仔细看，便放进了随身的挎包。 “我们一定会的。” 一直到傍晚，路予安才和孩子们道别，并肩走在去泊车位的路上，橘子颜色的夕阳把大地铺撒满颜色。 仲远意侧头望向路予安，她的侧颜清冷，却透着温柔，长发挽在脖后，在金色霞光中宛若神女。 “你一直在为福利院捐物资，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路予安笑着拉开车门，两人上车，晚风透过窗户，略微吹散乱了头发。 仲远意把车钥匙插入，打着火，车子轰地启动，微微震颤。 “那我可以知道吗？我是说......Vivian，我可以再走近你一些吗？” 路予安面色忽然认真，转过头，直视仲远意：“你这是在表白？” 仲远意被盯得慌乱，手指紧攥在皮质方向盘上，“是的，我喜欢你，你漂亮，独立有主见，还温柔善良......” “我很好，我自己知道”路予安接话。 “既然你向我表白，就应该说你的优点，以及如果在一起，你打算怎样规划。” “我们做朋友很久了，我自认为自己一直可靠，上进，专业上有共同语言，我会好好珍惜你。” 仲远意顿了顿，“我们都到了结婚的年纪，我是奔着结果想与你在一起。你喜欢小孩子，肯定也很想早点要个孩子，如果你觉得我合适，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安安姐姐，这是送给你的，我自己做的。” 车窗外，出现了一支一朵毛线编制的红色玫瑰，刚刚仲远意看到过的跛脚小女孩不知何时来到车窗前。 路予安接过花，惊讶而感动，一番真诚赞美后，红色毛线花被挂在了挎包上。 “安安姐，我最崇拜你了，我也要和你一样，好好学习，做科学家。给你这个，你别忘了我。” 得到路予安的允诺，小女孩说完兴高采烈地慢慢走远了。 车内恢复了安静，像是面试后等待考官的宣判。 路予安呼出一口气，语气平静，“其实，我很害怕小孩子。” “人在小的时候，感官敏觉，心思多，可偏偏没有表达和博弈的能力。所以很小的事情，就会留下深远影响。我每每想到这里，就感到责任太重大。我生父母没有钱负担两个孩子，他们更爱我弟弟，就丢掉了我。” “所以，我常来福利院，是因为我就在这里长大，这儿就是我家。” 路予安的话音落下，仲远意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你是说...你是孤儿？” “弃儿。师兄，今天我对你坦诚。刚刚你在表白时，我确实动心了。” 仲远意眉头一动，落日逐渐沉入地下。 “一年前我谈了场很失败的恋爱，失败到我不想再碰爱情了。所以我想，是时候找个可靠的合适的人，安稳下来。但是，孩子的事提醒了我，我不能为了结果，而 7. chapter 7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路予安被求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 一起被再次提起的，还有她出身福利院，考入交通大学，靠着助学捐款读书，后又被全奖保送到康大的传奇经历。 “如果萌芽计划的募捐会上能请到，会有很好的宣传作用。”周其穆提议。 “您说的是，”院长点头，“我们会安排，一定请她到场。” 参观结束后，周其穆和福利院方在会议室商谈敲定了后续捐助和活动的安排。 周其穆的秘书林茜在一旁记录，她穿着修身，院长望了许多眼。 “周总身边都是强将啊。”院长啧啧，目光粘着女秘书的胸脯。 “一流的企业背后，必然是超一流的员工。百川向来看重员工素养。” 周其穆将素养两个字咬得重，墨眉蹙着，似有不快，“福利院关系孩子的成长，在这方面应该更有心得。” “哈哈，是是。” 院长笑得难看。 刚才的会谈中，周其穆把百川的捐款款项用途和过程监督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滴油水都漏不出，让院长颇为不满。 企业为了减少税金来做慈善，院方配合着多做一些账目，既方便了企业，又能自己捞点油水。 双赢的潜规则，向来如此。 可周其穆一点都没提这事的意思。百川是国内头号大企业，不比一般公司，院长不好直接摆脸色，便试图用作为男人间默契的笑话，来进入语境。 周其穆完全不吃这套。 院长无计可施只得讪讪的收回了心思，可惜这好几千万的项目，自己竟捞不到一点。 水之清则无鱼啊！院长愤懑想着，会议室里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林茜秘书走出门去接电话。 不久回来，“周总，夫人叫我们回去。” 周其穆起身，和院方简单交代：“具体的执行层面，我们会有专人与你们对接。” 福利院的几名老师急忙起身相送，院长倒不是从开始那般热情，只微微点头，“那您慢走。” 回去的路上，林茜从副驾驶位回过身，侧着头露出脖颈，颔首低眉，“周总，谢谢你刚才维护我。” 周其穆正在后排处理手机信息，闻言头也没抬，“别跟我在这客气。” “不是客气啦，毕竟……” “我的意思是，”周其穆终于抬起头，语气淡漠，“别给自己加戏。” 林茜话被堵住，尴尬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转回了身。 她倒是不急一时。 不过在福利院，周总的表现很古怪，那个叫路予安的，周总又不认识，倒关心起人家男友怎么样的八卦来。 林茜想着，拿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路予安的名字。 竟跳出不少相关新闻，配的照片是个学生面孔的女孩，瓜子脸，柳眉长眼，面相有几分倔强和疏冷。 林茜觉得眼熟，她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身体猛的一怔。 黑色迈巴赫穿过巨大的镂空金属拱门，驶入古堡般庄严气派的豪华别墅。 这里是周家在海市的一处老宅。 周其穆的母亲金燕晚靠在客厅巨大的刺绣沙发上，一身华丽衣着，帝王绿的翡翠珠串更显雍容华贵。 她曾是小有名气的女明星，年轻时也有各路大佬为她争风吃醋，定然是极美的。 不过岁月不饶人，尽管保养的很好，她的眼角也爬上了几簇细纹，怒目圆瞪时便生出刻薄。 “千叮万嘱让你去沈诚集团的新闻发布会上露脸，你给我跑哪去了？”金燕晚直接了当地怒斥。 周其穆沉声，“上午刚谈完安阳福利院的慈善项目。” “一个慈善项目，用得着你亲自去？别当我糊涂。” 金燕晚烦躁地一拍沙发扶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琅铛一声。 她将怒意忍了又忍，苦口婆心，“那对母子只要活着，就贼心不死。你早点娶到沈家独女，和沈城集团绑定，才能早点把继承人的位置稳下来。” 周洪文的发妻离世的早，第二任妻子章越在他发妻死后半年，便靠生下儿子周云吉成功上位。金燕晚已经是第三任。 “没有必要。”周其穆“说好你负责章越，我来扳倒周云吉，如今周云吉已经被调到闲职架空，若非如此，你也不能坐在这里高枕无忧。” “你太自大轻敌了。” 金燕晚站起身，“为了踏进周家的门，我忍辱负重二十年，不也是为了你！那些东躲西藏的日子，任人宰割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到头了，你不能临门一脚的时候掉链子。” 周其穆听着金燕晚的说辞，感到好笑。 如果她真的考虑过他一点，就不会生下他，更不会把自己作为攀附周洪文的筹码。 他声音平静，“我既然回来，就是来赢的。放一百个心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林茜刚门外进来，就看到周其穆面色阴沉地往外走，一时不知是否该跟上去，便看向金燕晚。 “跟紧他。” * 路予安逐渐适应了交通大学的工作。 因为是学期开始后才入职，暂时只接手了一门本科生的选修课。 剩下的时间，她开始着手梳理论文发表和横向课题推进的计划。 忙到夜里，路予安洗了个热水澡，靠在床上，拿出前两天在安阳福利院拿回来的宣传册翻看。 内页详细介绍了萌芽计划将开展的慈善募捐活动和医疗基金，路予安翻看过去。心中欣慰，如今的孩子们比自己当年要有保障得多。 翻到最后一页，赞助商百川集团的醒目LOGO赫然映入眼帘。 其中的一张照片上，周其穆站在孩子们中间，笑得亲切温柔。 路予安把宣传册啪地合上，远远扔在了床头柜上，她不愿再见到周其穆，哪怕是在照片上。 关上灯，躺进被子里。刚刚的照片却依然挥之不去。 周其穆生了两颗虎牙，笑起来时有小小的酒窝。 也因此，即便他的眉目已经成熟深邃，仍给人一种少年纯粹感，哪怕一切不过是一个商人作秀的逢场表演。 他是一个虚假的人。 如果不 8. Chapter 8 《夜色渡航》全本免费阅读 空气又一次安静，路予安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半晌，KimChou终于开口。 “学姐是全奖直博，对吧？我很想了解学姐怎么申请的，还有全奖后大概的读书花费，不知道会不会麻烦。” 路予安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和KimChou的关系本就是助教和学生，学姐和学弟. 她为什么会往别的地方想呢。 “你才大二，已经决心读博了。” “这两年学习发现计算机很有意思，我想把科研作为将来的事业。”KimChou语气淡淡的，“学姐，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的。” 两人走到湖畔码头，租游艇的商人热情洋溢地招揽生意，几个学生在湖边搭了一个小木台，有个金发碧眼的小哥抱着吉他在上面唱歌。 路予安驻足。 一曲终了，小哥在稀稀落落的的掌声中下台，主持人询问着是否有人想上台。 KimChou忽然走到台下，迈开长腿，登了上去。 他试了试麦克风，声音懒散，却有种独特的迷人磁性。旁边的小哥想给他递上吉他，但他已经开始轻轻哼唱起来。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旋律简单却经典的老歌，配上他干净清润的声线和吐字，仿佛一个对前路迷茫的年轻人正低声诉说忧愁。 台下的一帮年轻人正值毕业季，被这情绪感染，一时安静，路予安站在静默的人群中间望向台上，看见湖边的风吹乱他微卷的棕色头发，拍打在他高挺的鼻梁。 木台旁的小哥忽然拨动了吉他琴弦，简单的和弦为他伴奏。 台下的年轻人们也跟着哼唱，所有人彼此共情的和谐氛围才刚刚开始，却立刻被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打断。 “哦，天哪。” “上帝，谁去救救他？我哥哥掉下去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叫嚷着。 大家都被那声音吸引，循声望过去，是个黑皮肤男孩，正焦急地扒着桥边的栏杆，向湖里伸手。 路予安觉得眼熟，她很快想起，这是刚刚买KimChou车模的两个男孩中的一个。 回过头去寻找KimChou，才发现他已经不在那个木台上。 路予安拨开混乱的人群，喊着Kim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只有杂乱的各种口音的交谈声和呼救声从四面八方涌入。 “天哪，他跳下去救那个孩子了！”有人喊着，路予安好像听见了落水声。 路予安挤到了栏杆边，她的前面还有一排人，从缝隙中快速的看了一眼，她便认出了水中的是KimChou。 “那是我朋友，请让一让。” 路予安又往前挤了挤，她看得更清楚了，湖水中，那个小男孩挣扎着，KimChou一只手抓住男孩，奋力划向岸边。 男孩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得更厉害，连带着两人一起在水中沉浮不定。 但Kim一直没有放弃，路予安看见他白皙的臂膀，在激烈的浪花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却始终带着小男孩保持在水面之上。 终于，码头租船老板开着一辆小游船过来了，他抛下船上的绳缆，KimChou抓住，绑在男孩的身上，让老板先把男孩拉过去，自己护在后面，爬上了船。 几人一上岸，大家就围住了小男孩，关切他是否有危险。 KimChou像是已经累极了，远远地瘫坐在草地上，撑着身体喘息。 他全身上下已经湿透，透明的布料紧贴着身体，显露出薄肌身线，脸上都是细小的水珠，在夕阳光辉中，熠熠生辉。 路予安走过去，“你刚刚很勇敢。一般人不敢贴身救落水的人，怕被一起拽下去。” KimChou缓过来一些，自嘲地笑笑，“我也平时也不敢，可能因为他是我的客人，所以冲动之间就跳下去了。” 他望向远处的人群，小男孩被施以了人工呼吸，呛了好几口水，已经转醒。 他望得出神，嘴边便不经意地聊起，“现在有点后怕的，很小的时候，我还差点在河里淹死。” “后来呢？谁救了你？” “没有人救我。” KimChou声音分明低落下去，像是在诉说一个极难过的故事，“唯一一个在场的人，盼着我淹死。” 不等路予安做出惊讶的回应，他便回过了神，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天色晚了，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