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梦与你》 1. 初遇时 《酣梦与你》全本免费阅读 酷暑老蝉一息尚存,于黄昏下歇斯底里地鸣叫。 “时久能从彭城考来省会,真的是非常优秀啊。” 饭桌上觥筹交错,戚时久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才从发呆的恍惚中抽离出来。 她抬起眼,看见爸爸双手端起酒杯,被酒气熏红的脸满是被夸赞的喜气。 “哪里哪里,老齐你家儿子才是真优秀。我们家这个女儿只是撞了点大运,她数学一向不好,今年彭城中考卷数学出的简单,才考进了全市前十。” “孩子瞒着我们自己报了南堰附中省招生名额,我们也是录取通知书下了才知道的。”后妈也笑意盈盈,语气里满是嗔怪,“齐教授啊,老戚跟您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孩子一个人在南堰没什么亲戚,以后可能就要麻烦您多担待了。” 这俨然一幅女主人的模样,戚时久听着想发笑,却还是垂下眼遮掩了所有嘲讽,安静地坐在那里。 齐教授的夫人迎着敬来的酒杯弯腰:“老齐都跟我说了,时久这开学前半个月没办法住校,八月底附中也有个分班考试,就让她先住我们家。” “时久不是数学不好吗?我正好让老齐也帮她补补。” “老齐一个大学教授来教高中数学,也太大材小用了。”爸爸边陪着笑,边狠狠挖了戚时久一眼,示意她一起上前敬酒。 戚时久闻言低下头站起身,乖乖捧着酒杯走到爸爸和后妈身旁。 齐向服虽然和戚添是老同学,但也知道他那一堆混账家事,连忙摆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最近正巧也在带他们附中的数学竞赛队。” 齐夫人也看到戚时久低头怯懦的样子,心里满是疼惜,一时间百感交集。 “时久交给我们就放心吧!”她感慨道,“清玫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方才热闹的酒局像烧热的铁被蓦地泼了杯冰水,一时鸦雀无声。 戚添和妻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端着红酒的手放也不是,敬也不是。 齐夫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一道清糯乖巧的声音打破僵局。 “谢谢叔叔和阿姨。” 她朝声音看去——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指尖因为用力攥紧杯壁而发白,一双水汪杏眼正怯生生望着她。 乖得惹人心疼。 齐夫人心里一暖,细细一端详,女孩精致的眉眼越发似故人,眼眶却不禁有些微酸。 …… 晚饭之后,戚添连夜和妻子回了彭城,说是公司明早有个会,却大有仓皇逃离如释重负的味道。 戚时久扶着行李箱杆,平静地注视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目光往下移,落在他们紧牵的手上—— 说实话,就这么看着,还真宛若伉俪一对。 “时久,你在这儿等一下,我让你齐叔叔把车开过来。”常欣见女孩在发呆,便热情跟她搭起话来,“我姓常,你叫我常阿姨就好啦。” 戚时久感受到常欣投来的视线,骤然藏匿起眸中的情绪。 夏风簌簌,几缕刘海碎发随风滑落在脸侧,她垂落长睫,小声嗫嚅:“常…常阿姨好。” 这一幕落在常欣眼里,就是一位乖巧到不可思议的漂亮小姑娘,面对新环境的胆怯与忐忑。 常欣对比起自家那个跟同学去邻市骑行就忘了爹娘的小崽子,牙根瞬时痒痒的,悔恨当年没再坚持要个女儿。 “滴”一声短促鸣笛,车灯的光亮由远及近。 常欣热忱伸手接过戚时久的箱子。 “很轻啊。”她有些讶异。 “……是的阿姨,我东西少。” 常欣看向女孩的目光更添几分疼惜,齐向服也下车帮忙打开后备箱。 从湿热夏风里突然进入凉爽的车内,也不知是舟车劳顿了太久还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戚时久有些昏昏欲睡。 车程很远,昏沉中,戚时久似乎听见一阵陌生电话铃,以及压低的交谈声。 等车驶入南堰大家属区停车刷卡时,她才稍微清醒过来。 戚时久往车窗外看去。 车先驶过一片密集的高层单元楼,楼下有一些大人带着小孩在玩耍;笔直向后开则是几栋并排小独栋,绿化也更显幽寂。 最后车停在一栋两层小别墅前。 “时久醒了?刚看你睡的熟都不忍心叫你。”常欣示意丈夫别熄火,自己匆匆解开安全带,带戚时久往房门走。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边上楼梯边指给戚时久介绍:“喏,一楼这里是客厅,右手边就是厨房。” “你的房间就在二楼,阿姨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就随便布置了一下。” “我和你叔叔平常住一楼也不上来,所以你千万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 戚时久的视线随常欣打开屋顶白炽灯而一滞。 入目是淡粉色窗帘轻轻漾着,床上粉色四件套搭配粉蕾丝边蚊帐。床头柜和书桌倒是白色,在一片粉的海洋里显得独树一帜;不过上面各放了一只HelloKitty,一个怀里抱着粉草莓,一个抱着粉爱心。 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戚时久顶着常欣殷切又滚烫的目光,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波澜:“谢谢阿姨,我很喜欢。” 嗓音弱弱小小的,却很坚定。 “嗨跟阿姨有啥好客气的,喜欢就好。” *** “我特么小学三年级后就没用过粉色。”手机按了扬声器,戚时久木着脸生无可恋,把行李箱平铺在地上,开始整理。 她的东西很少,只带了几件常穿的衣服还有一些杂物,反正开学后买了校服住校也很少穿自己的衣服。 “粉色有什么不好?粉色多可爱呀。还缺什么粉色的东西,表哥都给你买。”电话那端传来男生不厚道的闷笑,故意把“粉色”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闭嘴吧你。” 表哥比戚时久大八岁,当年凭音乐特长生身份降60分进入P大,却读了八年制临床医学,给本就不茂密的头发又平添几根少年白。两人互怼了一会儿后,戚时久告诉表哥今晚她自己一个人住。 好像是这家夫妇学生的实验出了点问题,把门卡和钥匙给她后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学校了。 “还适应吗?这家人怎么样?” 戚时久从衣服最下面摸出了一个相框,没立刻接话。 相框里的照片被突兀地减去了一块,边角老旧得都有些泛黄。照片上,女人背后是一架三角钢琴,留着朴素的披肩长发,左手吃力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表情温婉而幸福。 “挺好的。”戚时久把相框立在书桌上,“都……” 她想起常欣脱口而出的那句“清玫”,心不在焉地回答:“……很热情。” 是她想象中家的样子。 “那不错,戚添这次总算干了点人事。” “切,去他的吧,别跟我提他。”戚时久漫不经心地翻了个白眼,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腹痛,赶紧蹲下身在箱子里翻找,皱起眉,“哥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啊……好。” 时天旭挂断电话,单手插兜推开乐队排练室的门。 撕心裂肺的音响环绕,队友偷摸蹭到他身边:“跟谁打电话打那么久?” “女朋友?” 时天旭无语瞟他:“我表妹。” 室友:“!就看上去特乖特有气质的那个?” 他有次在排练室跟戚时久打扣扣视频无意间被队友撞见,也不知怎么会留下这个印象。 “乖?”时天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弯唇,“她装的。” 那小孩,浑身是刺。 *** 家属区外正是大学夜市,一条巷子五脏俱全,喧豗吵闹,却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举人巷。虽已晚上九点,却仍人声鼎沸,夏夜热浪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齐迢将山地车斜靠在沙县小吃店的墙壁,和封邈点了 2. 女朋友 《酣梦与你》全本免费阅读 对视几秒后,戚时久不知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心态,弯下腰捡起地上那片卫生巾的。 转身回到房间,戚时久狼狈地背靠在房门喘着气,她揉了揉泛红的耳尖。 跟做贼似的。 她一秒秒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掠过,只感觉一股疲惫劲涌上来。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楼下有什么动静,戚时久才渐渐放松。 手机倏地开始振动,戚时久扫了眼锁屏,看见“圣圣”的名字在跳动。 “姐姐!”四岁的小男孩嗓音奶奶的,总喜欢把尾音翘起来,勾得人心软。 但戚时久从不这么觉得,只觉得这声音腻得人厌烦。 她抿唇看了眼手机时间,十点四十五。 “挂了。”戚时久淡淡,“我要睡觉。” 小孩子直“呜嗯”黏黏答答地撒娇,但也不说别的话,就一直在电话里笑嘻嘻地叫“姐姐”,一声高一声低的。 “戚睿哲,”戚时久今天本就身心俱疲,这会儿又被叫得耳膜生痛,声音不自觉压得更冷,“有话就说。” 小男孩可能被这声全名吓到了,一时间也不说话,过了好几秒才委委屈屈发出小奶音: “想姐姐。” 戚时久垂眸。 说实话,戚时久一直不知道自己对圣圣该是怎样一种情感。 名义上说,俩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圣圣也非常粘她,血浓于水理应无法割舍;可他们就像一对磁铁互斥的两极,天生水火不容,除非重新装嵌。 突然,电话那头由远及近传来后妈的打骂声。 “又偷偷给你姐打电话?啊?小兔崽子。” “老娘给你买电话手表就是让你来给你姐打电话的?” 戚时久习以为常地听着话筒里女人的怒吼,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熟练地按下通话页面的录音键。 “姐姐姐!就知道叫姐!小王八羔子我是少了你吃还是穿?天天就念叨你那姐姐?你姐她就是个扫把星!和她妈一样的骚狐狸精!她是给你下了什么蛊嘛……” 小孩子好像被凶得怕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夹杂着摩擦声和哭闹,电话骤然被挂断。 戚时久低着头,右手攥紧拳发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久久听着听筒里的忙音,久到松手时手心里留下四道泛白的月牙印。 她把录音扔进一个手机文件夹,然后伸手拽来桌边的日记本,谙练地翻到最后一页。 被汹涌而来的戾气裹挟着,等戚时久发泄完搁下笔时,原本干净的白纸上早已被签字笔尖划破到不堪。 满满一页黑色的“忍”字。 折撇跋扈,勾点灌注,力透纸背。 戚时久后仰靠上椅背,似只濒死的鱼剧烈喘息。时钟嘀嗒许久,她长吐口气阖眼,撕下最后一页,指腹缓缓抚摸着纸背印出的凹凸。 …… 第二天常欣叫戚时久一起吃了顿外卖。 饭桌上常欣问她是不是昨晚碰到齐迢了。 齐tiao? 戚时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可能昨晚男生给常欣打了电话。 常欣见戚时久一直低头安静吃饭,起了个话题:“你们下周应该有个分班考试吧?” 戚时久走了下神琢磨着tiao是哪个字,听到声音点了点头。 南堰附中历来极重视理科,每年高一入学前都会组织一次分班考试,只考语数外三门,其中数学160分,其他两门都是100分。除去一些提前和附中签了一类约的和初中部直升的,其他同学都按摸底成绩从高到低排序,分进2个实验班和10个平行普通班。 所以说,数学这一门的成绩举足轻重。 常欣知道分班考试对高中生的重要性,思索了下:“你自己复习也没有个章法,要不你也去齐叔叔那边数学竞赛队,让他带一下。” 戚时久偏科一直很严重,数学也只带了几本初中的笔记准备复习回顾,想了想便也没拒绝。 齐教授和常欣很少在家开火,大多在学校的食堂解决。常欣没再提去竞赛队的事,戚时久也乐得清闲,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证全等和因式分解,饭点随便去南浦街上吃点。有时很晚听见楼下有响动,戚时久也自觉待在房间不下楼。 于是接下来几天,戚时久都没再跟男生碰见过。 所以这天戚时久正睡眼惺忪推开大门准备去吃早餐、忽然发现男生单腿撑地骑在山地车上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僵直在原地。 大脑回神后,她第一反应是转身欲走。 可惜脚尖还没来得及转—— “你起了?” 齐迢正垂眸看扣扣上封邈发的一连串【到哪了哥?】【靠你今天不会放鸽子了吧!】,余光瞥见女生出来,懒懒掀睫,随意把手机揣进裤袋。 他讲话的调子很好听,如濯雪石涧,尾音却是沉的。 可戚时久并没有心思品鉴他的声音。 只觉得撞见他,有些点背。 戚时久心里认命般悄悄叹了口气。 躲了这么久还是没躲过。 早知今日他来,她就不来了。 不然,总不可能,齐迢专程、在等她、吗? 心思提溜到这儿,戚时久又迟疑地抬起头—— 今天男生戴了副很斯文的细边眼镜,她对上镜片后那双冷冽的丹凤眼,他眼神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好像……确实是在等她。 戚时久一向很善于察言观色,不过这次也吃不准齐迢对她是什么印象,更不清楚他一早堵在门口是为什么事,索性就低垂眼睫一言不发。 两人谁也没说话。 齐迢见女生一直低着头沉默,像个闷葫芦似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眉心微皱:“我妈没跟你说吗?” “……啊?”戚时久这下困意才消散得差不多,蓦地意识到可能是常欣之前提的去竞赛队的事,“你说那件事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顿觉自己问得很多余,颇有些不打自招的滋味。 果然齐迢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瞟向她。 不过他倒也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很快就移开目光,左手懒懒将书包带朝上提了提,将车掉了个头,车尾对着女生停下。 戚时久长舒一口气,又有些拘谨。 她左右为难地凝视着山地车后尾那一小片有弧度的塑料,纳闷着这玩意到底怎么坐;又觉得两人顶多算是一面之交,实在没熟到可以坐后座的程度。 短短两秒间,心思纠结地百转千回—— 直到男生长腿搭上脚蹬,前倾弓背扶上车把,直接一蹬,骑了出去。 “……”戚时久缓缓,“?” 齐迢骑出几米刹车回首,见女生像是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眉宇间泛起一丝不耐。 他嗓音疏懒:“不跟上吗?” 山地车后轮上方的反光板折射着晨辉。 好巧不巧光晃进女生微微睁大的、感到不可思议的莹莹杏眸。 她也一瞬明白了男生所谓“跟上”的意思。 戚时久眯眼,仰头望了望太阳。 不错,蝉鸣有气无力,仲夏阳光烈炙,只站在这儿三分钟不到,翠郁树叶都黯淡了几分、蔫巴将坠未坠。 戚时久后槽牙不禁紧了紧,葱白的指尖颤巍,最后内心低嗤起一股兴味。 齐、迢、是、吧。 好样的,够意思。 八月上午韶光炯碎,绿树垂檐。 男生骑着辆山地车在前面,颇有把山地车骑成老头三轮的气势;女生穿了件宽松的翻领白衫,扎在黑中裤里,慢吞吞在后面跟着走。 戚时久边走边眯着眼,窥着林荫细碎里漏出的夏光。 光影斑驳间,她余光瞄见男生清峻岿然的背影,不知觉地勾了勾唇角。 你、给、我、等、着。 她唇间摩挲切齿,无声一字一顿。 *** 附中在南堰大学主校区的对面,从家属区出来走个十分钟就是。 常欣对戚时久真的非常关心,她这辈子遇到各色各样的学生很多,但像小姑娘这样又乖又讨喜的还真是凤毛麟角。齐向服已经听妻子感慨了好多遍,在家里住这么几天,小姑娘啥都不挑剔,而且用过的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所以常欣缠着自己去问附中数学组要往年分班考试的数学卷,给戚时久辅导一下时,齐向服想了想反正也是内部公开的资料,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齐向服刚上完两个小时的竞赛课有些疲乏,远远望见齐迢领着女生过来,还是挂上了和蔼的笑意:“时久来啦?” 戚时久没吃早饭 3. 想追她 《酣梦与你》全本免费阅读 戚时久进食堂时,场面已经相当混乱。 齐迢那张脸在人海之中实在是出挑得晃眼,戚时久一瞬就在混乱里聚焦于他身上。 齐迢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在拉扯中掉落在地,旁边一群男生好言劝架。 可林浩天面色涨得通红,仍未干休,两手紧紧揪住齐迢衣襟。 只是画面略微有一点搞笑。 两人身高差过于悬殊,林浩天本想揪紧齐迢颈前的衣领,却只能堪堪攥住胸口。他标志性的西瓜头刘海被汗浸透,一缕缕扒拉在额头,姿势略带狼狈。 而齐迢从容倚在桌沿,垂眸睨着他。 其实在场的都明白,能进竞赛队的都是被器重的佼佼者,谁都不可能蠢到在学校里、在众目睽睽下打起来。 所以林浩天抬头死死盯住齐迢的脸,想从那居高临下的脸上捕捉到些许表情。 哪怕是一丝的失色惊慌,林浩天都会觉得横眉吐气。 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只在齐迢那双疏冷明澈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那因怒火而扭曲的面部肌理。 “松手。”齐迢终于不耐。 齐迢的声线很有辨识度,尾调总往下沉,像拉扯磁带刺挠耳膜。 总给人稳重又张狂的压迫感。 林浩天听到这俩字也微发了下懵。 周围忙着拉架的人见局势有所松动,赶忙卯足火力。 “哎林哥!咱们都消消火,在一个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呢?有什么误会说开就行了……” 林浩天顺着话语中递来的台阶,悻悻然松开手指。他心里却悄悄舒了口气,向门口望去。 入口站了一堆人,戚时久也站在其中看戏,想等到人群散去再去打菜,没想到却冷不丁和林浩天来了个对视。 视线交错,林浩天看见她似乎有些恍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过很快被身边的人推搡着走出食堂。 “走了走了林哥。” “下午他妈竟然还有专题小测,赶紧回去睡一会儿,这天热的,又燥又困。” “头一回碰到敢惹你的。”封邈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眼镜,递给齐迢。 他啐了口林浩天:“怂货一个,打都不敢打。” “……?” 齐迢无语瞥他一眼,修长白净的食指轻拭镜片,低头往食堂出口走。 “擦咧,好帅。” “这谁啊?新入队的吗?我咋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戚时久目送着男生颀长的背影远去,他总是平静的,好像对窃窃私语和被围观漠不关心,甚至连回头眄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倏然,戚时久感受到一道炽热如炬的目光。 封邈往门口走了两步,望向门口人群里的女生,眼神亮闪闪的,全然一幅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最后还是挠挠头咬牙,跟上了齐迢的步伐。 站在前面的男生顺着封邈的视线回头看见戚时久,眼神也亮了瞬:“同学,你是新来的吗?” 随着这声话落,周遭目光若有似无飘在她身上。 戚时久皱皱眉,被席卷而来的打量弄得心烦。 本就来着姨妈没吃早饭被齐迢直接带到学校来,又加上做了张爆难的数学卷精疲力竭,她只想吃顿饭回回血。 但这会儿已经没了什么吃饭的兴致。 戚时久摇头:“我不是竞赛队的。” *** 下午说是个专题小测,却实打实考了俩小时。 封邈推导写得手都要断了,挎起书包两眼昏花走出教室,却看到齐迢头戴耳机站在走廊尽头,前臂枕着栏杆。 “有点良心啊,还知道等我。” “……”齐迢摘下耳机,不置可否,“才写完?” “哇你这啥语气。”封邈听这话当即炸了毛,“当人人都像你提前四十分钟交卷?” 齐迢长腿随意错着,只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封邈又想起上次解析几何作业,齐迢扫完一眼只做了道压轴就交了卷,名为“只有这题有点趣”,留他深夜一人吭哧吭哧设定点解方程消元。 封邈整个人越想越恼,嘴里骂骂咧咧,扭头就想下楼。 “我等个人,你先走吧。”齐迢嗓音慢悠悠从后面传来。 敢情还不是等自己? 封邈愤然迈出的大步顿了瞬,气得脚都微微在抖,直有种“好兄弟绿了我”的背叛感,却突然意识到早上这人也迟到了,食堂里林浩天那声“女朋友”也蓦地浮现在耳畔。 “不是?你真交女朋友了?” 这句问话洪亮且夹带错愕,兴奋中透露着新鲜。 齐迢听完只懒懒扫了他一眼,封邈那仍余韵悠长的话管子立刻被凉意冰得冷却下来。 …… “切,原来是你爸妈朋友的女儿啊。”封邈了解完前因后果,咂摸了几下,觉得很没意思,“长得怎么样?” “没注意。”齐迢解了袖口的扣子,将袖沿往上卷,懒怠地回道。 可能两人第一次见面不是很愉快,女生之后零星几次跟齐迢讲话也都只低着头蹦几个字,一幅极胆怯的模样。 他确实对戚时久没什么印象。 “那我倒更要看看。”封邈好奇心被激上来,反过身向后仰,胳膊大咧咧倚在护杆上。 齐迢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边戚时久才折腾完最后一道题。 她站起身扭了扭脖子,眯眼望向窗外。 窗外已云蒸霞蔚。 林浩天可能自知理亏,却又把不准戚时久知没知道他在背后口不择言说的话,所以下午给她讲错题时明显心不在焉。 不过戚时久并不在乎他的态度。 分班考的卷子和她想象的全然相悖。网上能查到的资料少之又少,戚时久理所当然地以为范围仍是中考的知识,便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附中直接加了些高一的内容进来。 距离分班考只剩一周时间,本来数学又是戚时久最弱的学科,满张卷子放眼望去半是错处,才忽生了紧迫感。 她问得光明磊落,林浩天却更如坐针毡。 所以林浩天走的时候,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戚时久摁亮手机屏幕,已经五点多了。 她将签字笔放回讲台,今早出来的太匆忙,戚时久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只好把被红笔标注地密密麻麻的试卷折了下,就这么走出了教室。 烟霞朝晚重,黛粉色的残阳透过树叶缝隙 4. 巷弄里 《酣梦与你》全本免费阅读 常欣觉得戚时久来家里这么久,自己还没有在家里下过厨一起吃顿饭菜,所以今天三令五申让齐迢接小姑娘一起回来。 齐迢是把小姑娘接回来了,只是一张脸比平常更冷了几分;吃完饭道了声“有事”,便又匆匆出了门。 “哎呀时久,不用你洗,你快出去休息你的,累了一天了吧。”常欣把脏碗拾缀好端进厨房,却发现戚时久已经站在水池边帮忙刷锅,赶紧阻止。 “没关系的常姨。”戚时久温言软语,“我吃完饭也习惯站一站。” “你是客人,哪有让你干活的道理。”常欣不由分说,三言两语把戚时久推出厨房,一转头刚洗上碗,却发现洗洁精见了底。 “齐迢!帮我去买瓶洗洁精!”常欣噔噔走到客厅,胶皮手套还往下滴水,骂道,“齐迢!哎这小兔崽子又不懂事,这一下跑哪里去了?” “……” 戚时久从沙发上拿起手机:“常姨我去吧。” “抱歉啊时久。”常欣有些抹不下面子,“我这儿子就是散漫惯了,特自以为是,唉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 戚时久只是笑笑,没说话。 * 烧烤摊的热气并着酷夏暑气,夜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戚时久径直往巷子末的小超市走去。 上次去买红糖跟超市的老板聊了两句,老奶奶七十多岁一个人拉扯两个孙子,腿脚还有些不便,再加上超市的位置太偏,生意一向不太好。 “来买洗洁精啊?”老奶奶一眼就认出了戚时久,颤颤巍巍地扫码,“九块九。” 戚时久拿出十元纸钞:“奶奶,不用找零了。” “那怎么行。”老奶奶从收银机里找出一毛硬币,递给她,笑眯眯的,“小姑娘长得真标致。” 小时候外婆也常对她说这句话,戚时久纤长的睫毛耷拉着。 走出小超市,戚时久抬起头看着路灯,长长舒了口郁气。有只小猫咪不知从哪个巷子里窜出来嗲嗲地叫,围着她的脚蹭来蹭去柔若无骨,颇有几分撒娇乞食的味道。 戚时久眯着眼不作声,居高临下地俯视。 猫咪估摸着也就三四个月,是只长毛,黑不溜秋又夹杂几缕褐黄,活像只还没完全烤糊的栗子。 她在路灯旁蹲下,眼垂着,手指轻轻挠过它下巴。 “别太相信人啊。”听小猫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戚时久辨不清情绪地呓语,“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裤袋里忽然响起一阵钢琴铃声。 小猫咪似受了惊吓,嗷呜一声小爪子猛踹一脚她的腿,飞速窜走。 戚时久蹲在原处,左手提着洗洁精,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振动的手机。 屏幕上“戚添”两个字映入眼帘。 戚时久眼睫颤了颤,眸色蓦地冷起来,她握着手机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 小巷里没有灯光,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还有振动所发出的声响。 “你又跟圣圣说了什么?”戚添的声音有点疲惫,“你妈都跟我说了。” “我妈早死了。” “戚时久!” “我能说什么?她怎么告诉你的我就这么说的呗。”戚时久无所谓地耸肩。 戚时久猜都猜得到后妈编排了些什么,无非就是给戚添吹枕边风,把戚时久踩到地里去,才能给她的宝贝儿子争取更多的权益。 戚时久连解释的意愿都没有。 毕竟这么离谱的话戚添都信了。 因为人呐,只会相信自己想信的东西。 戚添:“圣圣是你的亲弟弟,扫把星这三个字你也骂得出口?你跟他较什么劲呢?” “同父异母呢。”戚时久嗤笑,“亲什么亲?” “我跟你妈的事,里边是是非非复杂的很,长大了你就明白了。”戚添的声音放柔和了些,像要安抚戚时久的情绪。 “是很复杂。”戚时久指尖摩挲着洗洁精瓶身,哑声,“复杂到我妈死了没两周你就娶了十八岁的新进门。” “我不管你怎么说戚时久,我从来问心无愧。” 戚添振振有词:“现在你吃我的用我的,我一分钱没少了你,你就算再恨我,名义上、血缘上,我都永远是你爸。” 戚时久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立在原地许久。 她忽而就笑了。 怎么能指望做错事问心有愧呢?他们永远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把自己从因果里摘得干干净净。 所以痛苦的、走不出来的人永远只有她自己。 像一头困兽。 戚时久大口猛烈呼吸着,试图压抑住心里的那些阴暗情绪,而后倏地大力将洗洁精瓶子重重扔到对面巷壁上。 “砰——!”瓶子随塑料袋弹跳了一下便死尸般躺在地上,瓶口破碎,晶莹的液体流了出来。 戚时久靠墙抱着膝盖,失力般缓缓蹲下。 她只觉得很累。 “齐迢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来教我打 5. 几何题 《酣梦与你》全本免费阅读 齐迢听见巷子里有人匆匆跑远,但等他走到巷口向里看去时,巷子里黑漆漆一片,早已没了人影。 这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实在是欲盖弥彰。 齐迢站在原地,压了压眼睑,侧脸被路灯阴影所遮掩,情绪未达眸底。 他一向不喜有人偷听。 小男孩抱着篮球啪嗒啪嗒走到他身边,指向临巷口处地板上破损的塑料瓶:“哥哥,这里好像有东西撒啦。” 路灯的光堪堪能照到巷口,齐迢的视线落到绿色碎片上。碎片旁迸散出的透明液体还未干涸,将下面的石砖表面晕成深色。 “嗯。”齐迢撂下眼帘,半晌后才淡淡应声。 他抬手摸了摸小云彬毛茸茸的脑袋顶:“走吧,先送你回家。” 走到巷子最末的便利店,小云彬放下篮球立马就扑到奶奶怀里。 “小皮猴!”云奶奶戴着老花镜,边笑边啐道,“一身汗臭味,赶紧去洗澡。” “小齐来啦,别站在门口,快进来坐坐。” 齐迢抱臂靠在门沿,懒散开口:“我等下就走。” “哎,那小齐你来看下这个。”云奶奶拍了下小孙子的屁股把他赶到二楼,转身颤巍巍摊开本子,“今晚这个账你帮我再算算,看对不对。” 云奶奶坐在桌前,眯眼望着少年弯俯下身,边瞥收银机屏、边在账本上落笔。 “对,在这页后头,日期就写今天,2014年8月18日。” “这一到晚上光线就暗,字就算你帮我调到最大,还是看不清呐。” “而且这电子的东西虽然方便,但每天不用账本自己算算啊计计啊,心里啊。”云奶奶指指胸口蹙眉,“慌得很。” 齐迢漫不经心地听云奶奶絮叨,也没搭腔。只是落笔的字体虽遒劲,但都故意写得很大。 倏然,他笔尖轻微一滞。 “写完了?”云奶奶见少年忽地停顿住,便凑上去瞟了眼。 男生刚在纸页上写下“超能洗洁精2L大瓶装”几个字。 “噢,这单你不用对屏幕了,我记得很清楚。九块九,小齐你写上就行。” “洗洁精?”齐迢淡淡重复了一遍。 “对啊,一个漂亮小姑娘买的。”云奶奶笑眯眯地说,“怎么了?” 齐迢颀长的手指夹着笔随意转了圈,眸色清沉,没立刻回答云奶奶的问题。接着他垂下眼睫,从上到下快速过遍数字,在末尾写了个合计值。 “没事。” *** 大学夜市人声鼎沸,戚时久跑到一半,才蓦地反应过来塑料袋被她砸在了巷子里。思前想后又怕那两人还在原地,她实在是不敢折返回去。 毕竟是她理亏。 “妈的。”戚时久烦躁阖眼,暗骂一声,只好就近在夜市的便利店买了瓶新的。 “同学!同学!”戚时久刚买完洗洁精,正推开玻璃门,便听到有男生喊她。 门外夏风热浪瞬息袭来,戚时久有些烦躁,循声眺去,发现是下午和齐迢一起在教学楼等她的男生。 说实话,她现在根本没心情应付任何人,戚时久蹙了蹙眉,只想速战速决。 “好巧,你来买东西啊?”封邈并没发现女生的情绪,眼睛蹭亮地往她身前凑。 戚时久轻闷地“嗯”了一声,没再搭话。 封邈这才隐约察觉到女生兴趣缺缺,他腼腆地挠挠头:“你要回齐叔叔那里吗?夜市这边人多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戚时久刚想拒绝,却看到封邈朝她身后的方向兴奋地招手:“齐迢!这里!” “……”戚时久转身提腿就想走。 没想到封邈直接三步并两步跑上去,勾肩搭背把男生往这个方向带,让戚时久连想装没看见都没法。 戚时久心里顿然有一万句脏话想骂,却只能硬生生压下火气,下意识把手上的塑料袋往后藏了藏。 “你小子晚上跑哪去了?喊你打球也不理。这大晚上的,还让家里客人单独出来买东西,啊?” 封邈边走边踮着脚勾紧齐迢的脖子,悄悄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飞速嘱托:“为了兄弟的终身幸福,给点面子,帮帮忙。” 封邈话还没说话,就见齐迢极不耐烦地丢开自己的胳膊肘,掀起眼睨他,而后长指掸掸不紧不慢地理好襟口。 根本不接他话茬。 封邈眼睁睁瞪着齐迢旁若无人似的,从自己身边径直而过。 封邈:“……” 得,他就不该对这个主儿抱有任何期待。 封邈突然意识到好像冷落了戚时久,一拍脑袋,赶紧回头想帮女生拎东西。 却讶然发觉齐迢长身立在了戚时久面前,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氛围。 女生一如既往半低着头,下颌尖尖的,细碎的发垂在额前,白细的指节随意勾着塑料袋,袋子在指窝处轻勒出两道浅红的印记,看上去脆弱而易折。 两人都沉默着,似是无声对峙。 封邈隐隐觉得自己搞砸了事,想出声缓和气氛:“外头这么热,咱们…咱们……” 齐迢在封邈“好家伙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背叛我”的沉痛眼神中,微微躬身想勾过女生手里的塑料袋。 男生俯身那一瞬间,戚时久闻到一阵沐浴液的清香,像深林沉松,又似雪谷冷泉,须臾便从鼻腔间溜走。 她掀起长睫,眼里刹时撞入一节冷白清劲的脖颈,喉结与锁骨之间依稀有颗极小的痣。 像毛笔不经意滴落的墨痕。 “刺啦——!” 蓦然反应过来意识到齐迢的动作,戚时久极快退后一步,本能地蜷紧手指。 塑料袋剧烈晃动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一瞬间被拉开。 一如楚河汉界,本该泾渭分明。 “新买的?” 她听到男生懒声发问,极为漫不经心。 戚时久却倏然一僵,像被人揪住尾巴般,一股艰涩的痒意从尾骨直窜脊梁。 葱白的指尖捏紧兜里的手机,戚时久暗唾自己为什么要把塑料袋往墙上扔。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扔垃圾桶里,不可回收、毁尸灭迹的那种。 戚时久向来很擅长真话夹着假话说,只是这次她也分辨不出,身前这人到底是在试探,还是只是普通的客套。 她犹豫良久,最终选择了最模棱两可的回答。 戚时久不着痕迹地添了点颤声,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更乖更怯:“常姨…让买的。” 那一霎,戚时久好似有听见男生喉间一声冷怠的轻嗤,不过转瞬即逝。 鸣蝉鼎沸,喧嚣贯耳,连她也没听清。 *** 食堂那一次爆发的冲突,隔日不知是哪个嘴碎的打了小报告,兜来转去还是传到了齐教授耳中。 齐教授思索了半天,又跟常欣商量片刻,最终还是觉得带戚时久去竞赛队辅导虽然省事,但也太过招摇。 所以直接把这五年的分班数学卷打印出来,让戚时久白天在家里做完,晚上不会的题整理一下再问他。 戚时久也很平静地接受了,夏日骄阳白昼,不用出门,她倒也乐得清闲。 只是心里悄悄又给齐迢记了一笔。 冤家,纯粹的冤家。 假期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只有戚时久宛若亡命之徒、跟数学较劲,每天都在“快要爆炸的火药桶”和“不行快拉我起来我还能学”两种状态之间来回游离。 因为作息不同,戚时久与齐迢在家里遇到的频率也接近于无。即使哪天擦肩而过,戚时久也似鱼儿见了猫一样快速溜开。 “艹,”电话那头时天旭捧腹大笑,“咱们戚姐也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一天?” “要不咱……少装点?” “好歹当年可是彭城一小天天打架被请家长的一姐,怎么混到这份上?” 时天旭随手夹了根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当年姑姑刚过世,小姑娘站在殡仪馆门前捧着骨灰盒,满眼倔强劲儿,却怯生生叫他“表哥”的模样。 他闷笑着摇摇头,时间真快,一晃都过去五年了。 “少来,你特么当时不也挺吃这一套吗?”戚时久整个人瘫靠在椅背,边懒洋洋转着笔,边开着免提跟时天旭拌嘴,“这是悄无声息融入新环境最好的方法。” 让自己看上去乖巧温顺、弱不经风,再有分寸的示弱,这是戚时久四年级后处在夹缝中生活、学会的可能不太健康的生存方式。 “行行行,”时天旭听不下去她那些歪理,摆摆手揶揄道,“小心翻车。” “我谢谢你啊。”戚时久翻了个白眼,又听到那边点燃打火机的声音,蹙着眉嘱咐,“少抽点,你那嗓子本来……” “别说我。”时天旭猛吸一口吐了个烟圈,而后轻咳几声,换了个话题,“分班考准备的怎么样?” “就那样吧。”笔尖在刚抄的解析几何错题上生无可恋地划了道杠,又圈起参考答案上的“解析略”,戚时久语调也变得恹恹,“老样子。” 她的理科一直不太行,特别是数学。试卷如果简单点那就皆大欢喜,但凡难些…… “我记得附中分班考的数学挺难的?”烟雾在排练室里萦绕,时天旭半眯着眼回忆。 “嗯。” 附中分班考其实是为了选拔竞赛人才,所以才 6. 分班考 《酣梦与你》全本免费阅读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暑假转瞬即逝。 分班考前一晚,窗外阑风长雨。 凌晨两点多,戚时久被夏蚊的“嗡嗡”声嚷醒,两只蚊子不知从哪条缝隙挤进房间,在耳边轮流二重奏,足足响彻整夜,弄得她最后只能睁眼直至天明。 所以常欣做好早饭解下围裙,刚转过头看见的就是戚时久这幅模样—— 小姑娘眼睑下泛着一圈青黑色,虽然很淡,但她本来就生的极白,乍一看便非常明显。 “哎呦,怎么回事啊?”常欣看到戚时久憔悴成这样着实有些心疼,“昨晚没睡好?” “睡得挺好的,没事常姨。”戚时久嗓音有点发哑。 她方才想脱口抱怨蚊子的事,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借住在别人家里,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晚的蚊子还算听话懂事,没咬在脸上破相,只在她右手手心咬了一个包。 不太痒,只是略略有些疼麻。 常欣只当戚时久压力太大,听到女生还反过来安慰她,更愈发心疼:“小久你别太紧张,放轻松点,正常发挥就行。” 戚时久不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坐在餐桌旁争分夺秒、一目十行地过了遍语法。 虽然她一向对自己的英语和语文很有信心,但最近都在恶补数学,临时抱下佛脚还是很有必要的。 常欣见小姑娘低头皱着眉背笔记本,也没出声打扰,直到观察着戚时久手边的粥见了底,才开口:“今天下雨,路上滑,不好走,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啊?”戚时久还在默背虚拟语气,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用了常姨,我自己过去就……” 女生抬起头时,头顶有撮不听话的呆毛立了起来,怔愣中又带了一丝憨懵。 常欣望见这一幕,实在是忍俊不禁,伸出手帮忙压了压,打断道:“别跟阿姨客气,你一个漂亮小姑娘,老是自己跑来跑去的,也不安全。” 常欣其实之前就想提醒戚时久,大学城这块虽然大多是学生,但人来人往还是杂乱,所以之前才特地叮嘱齐迢多等等戚时久,接她一块回来。 戚时久翻页的手指微顿了顿。 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跟她说过这种话、关心过她了,久到她一个人独来独往都成为常态,也觉得心甘。 戚时久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点头的意愿。她真的很想抓住这份温暖,虽然她很清楚的知道,这并不属于她。 客厅对面的门“吱呀”陡然向里拉开,戚时久被声音一怔从思绪中抽离,这才发现刚刚那门一直虚掩着的,而后便瞟见齐迢颀长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穿了身纯黑色运动服,单肩垮了个藏蓝大书包,右手随意斜插在裤兜里,左手攀了颗篮球横在胸前。 整个人窄腰宽肩,清冷恣意。 戚时久的目光却聚焦在男生轻松擒住篮球的长指上—— 冷白、修长、骨节分明,还带了丝嚣张的气焰。 和本人一样,半点没有今天要考试的自觉。 戚时久悄无声息地收回停留的目光。 “妈我走了。”齐迢朝餐桌斜瞥了眼,打了个招呼。 很漫不经心的语调。 “下雨天打篮球,亏你们想得出来。”常欣看到齐迢这幅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摆摆手,“爱去哪儿滚哪儿去,少在老娘眼前晃。” 齐迢浑不在意地扬扬眉:“雨停了。” 似乎只是一句无心之语,但戚时久心底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劲儿。 他这话什么意思? 戚时久如临大敌。 是不是因为听见了常姨方才说要开车送她,所以才故意说“雨停了”让她听得清楚—— 清楚并摆正自己的位置。 “今天不是有考试吗?” 蓦地,一个细小的女声在客厅里突兀地响起。 齐迢只从喉里释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嗯”,语调略冷略沉。 直至察觉到常欣那谴责地、能把人灼烧的眼神挖得太狠,带着“你小子给我好好说话”的愤懑。 齐迢淡淡皱起眼皮,朝女生那瞥去,“我不考。” 男生目光往下移了点,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微停了须臾。 戚时久听到他说话,也本能地抬眼向男生看过去,却直愣愣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瞳里。 视线相撞。 他很高,又站着,居高临下睨着她,端的还是那幅清恹疏冷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 那双眼漆黑又无甚波澜,孤独无声地吞噬着一切,吞噬每一个有生机的灵魂。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似乎没有人能触摸到那一双眼。 戚时久垂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刹,极快地挪开目光,掩饰呼之欲出的情绪。 是,你不用考,你清高,你了不起。 她的脑海里反复萦绕着齐迢那句极散漫冷淡的回答。 别人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有些人毫不在意,却触手可及。 戚时久纤长的睫毛掀落,眼是落在白纸黑字,心神却再也聚焦不到虚拟语气的用法上。 *** “砰——!” 球在篮板上垂死跳跃了一下,乖乖滑进了网。 原地起跳,三分线外,正中红心。 “呜呼,”陈向松穿着背心大汗淋漓,高举双臂欢呼,“齐神牛逼!” 全场结束,瞟见隔壁外校的都去休息准备聚餐,封邈才气喘吁吁一屁股在操场中央瘫了下来,颤巍巍指着齐迢,却大喘气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隔壁二中半个月前就跟他们约好时间,风雨无阻、一较高下。 老对手大家都熟悉,难免有些轻敌,谁知一来竟然被二中领先了整个半场,最后全靠齐迢接连几个三分球逆转比分。 “行了兄弟,别指了。”陈向松悠闲地走过去,轻松按下那根颤抖的手指,“有齐神顶着,天塌不下来。” 封邈死死瞪着陈向松:“……” 他只是快渴死了想指使齐迢拿瓶水。 齐迢没理陈向松的起哄,只撩起衣摆拭了把额上的汗滴,转身往场边放水的地方走去。 而后慢条斯理地拧开一瓶矿泉水,扬起脖颈,下颌线条凌厉而流畅。 正当封邈绝望地准备强撑着老腿站起来时,一个塑料瓶朝他方向砸来。 封邈欣喜若狂地接住,却觉得重量不太对,定睛一看—— 是个空瓶。 “齐迢!你他妈整天尽耍我有意思吗?!” 齐迢恍若未闻,照旧淡定喝水。 陈向松终于发了把善心,拿了瓶没开封的递给封邈:“单成韵那个小跟屁虫没来看你打球?” “考试去了。”封邈咕嘟灌下一大口水。 陈向松纳闷:“她不是也签了约,不用考吗?” “说要去试试难度,怕开学手生。”封邈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嘟囔,“卷王,卷死算了。” 封邈说完一回头,瞧见宗子尧如往常戴了个纯银单耳坠,从休息室里晃悠悠出来。 他们这个圈子里,都是在家属区一起玩到大的,一路从附小升附中初中部再到高中部,连上学都没挪两里地。 只有宗子尧没考上附中,拍拍屁股去了隔壁二中。 从小到大,桃花运最好的就数齐迢和宗子尧。 只不过区别在于宗子尧一向来者不拒;而齐迢,来者都拒。 这两人一向不太对付。 封邈有些胆颤心惊地盯着宗子尧走到球场边,看他懒洋洋勾上齐迢肩脖:“听封邈说你家里来了个美女啊?” “噗——咳咳……”封邈做贼心虚,直接一口水呛了出来。 齐迢倒没什么表情,只是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冷淡劲儿,他薄唇微启:“拿开。” 宗子尧挪开手臂,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知道齐迢极反感肢体接触,刚刚本就是故意的。 “你小子这算同居了吧?” 宗子尧语气吊儿郎当:“艳福不浅呐,齐迢。” 齐迢这才瞥向他,嗓音清冷,沉静无波:“我妈朋友家女儿。” “嗷,是个小妹妹啊——”宗子尧咬着尾音,意味深长。 “天生你也不感兴趣,”宗子尧扫了一眼球场,眼稍勾着痞,“哪天带出来给哥们见见?” 球场上零零散散几个二中的队友在旁边起哄。 封邈和陈向松两人,跟宗子尧在家属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也不算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 齐迢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放到椅子上,侧身,目光掠过宗子尧,上下打量了一眼,没说话。 宗子尧也好整以暇地回瞥他。 球场瞬间变得极其悄寂,只有风裹挟着湿气、酝酿出山雨欲来的僝僽。 齐迢忽而极轻地笑了。 “你配吗?” 话落,远处教学楼响起“叮铃——”的刺耳嗡鸣。 ……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