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别慌张》 第6章 柳叶符 与此同时,村长室隔壁的办公室内,几位“老人组”成员面色凝重,正围在一起商讨大事。 胡子拉碴的老头猛抽一口旱烟,严重闪着矍铄的精光:“他们已经查到阿曼身上了。” 年轻些的那位赤着胳膊,瑟瑟发抖。 “怎么可能,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老头拍桌而起,眼中戾气渐浓:“不管有没有鬼,只要别让他们抓着就行了。” 如今所有证人都被他们解决得七七八八,只要死人不能说话,这事就算盖过去了。 赤膊青年略一思索,起身道:“行,我去办。” ---------- 扎左是个天生的行动派。 行动铺排还不到一个小时,所有人已经各就各位。 兰岚躲在塔吉古丽家的院子里守株待兔。 对比起其他村民,塔吉古丽家的条件算得上非常不错。房屋为中亚地区的平顶,呈方形,墙壁是泥土夯筑的。庭院中的花卉和果树太久没人打理,只有一堆繁杂干枯的枝条,可怜地坠在架子上,风一吹,就止不住地轻晃。 塔吉古丽被关在家里,她的姑姑每天会过来送饭,帮她挑水净身。 没过多久,扎左带着林老师来了。 她上午的课才结束,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听扎左说有位失学儿童需要慰问,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 林老师是个小圆脸,看起来十分可爱,是扎左的理想型。 他红着脸说:“林老师,一会可能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别怕,躲我身后就行。” 林老师圆滚滚的脸上立时出现几分严肃的神色:“扎左老师,你怎么能用‘不该看的东西’来形容低智学生呢?” 扎左挠挠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将林老师领进塔吉古丽家。 兰岚眼见林老师走进庭院,用天眼扫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阿曼的身影。 他们二人径直跨进庭院,抬手去敲塔吉古丽的房门。 开门的是收到消息赶来的塔吉古丽的姑姑,她整个人神色昏暗,没什么神采,看起来疲累又无神。 见到扎左和林老师,也不打招呼,侧身将二人让进来。 塔吉古丽怔怔地望着二人,她盘腿坐在床上,素日又大又亮的双眼变得模糊,似乎无法将眼神聚焦。 林老师心疼地望着塔吉古丽,她无法想象究竟经过多么严重的病魔摧残,才会让这位花季少女失智至此。 她走近些,想去牵她的手。 就在此时,庭院中干枯的枝条和花卉,突然毫无征兆地随风拂动起来。兰岚抽出一张缠身咒,围绕手掌缠上一圈,握紧了拳头。 外面日光正盛,灼灼艳阳投下的光辉,足以让鬼魂损失一半的灵力。这阿曼,胆子也真是大,偏偏就敢挑正午时分动手。 一道漆黑如光电的黑影席卷庭院,一个眨眼的功夫,阿曼就蹿到了林老师身后。 兰岚眸光一冷,自房梁上飞扑而下,落到黑影身后,伸出双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阿曼书读得不多,不知道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加上事发突然,一时没能躲过攻击,脖子被兰岚勒得通红,喘着粗气,拼命挣扎。 而这举动落在林老师和姑姑眼中,就成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自导自演在这隔空锁喉。 林老师十分害怕,一溜烟躲到扎左身后,心想,原来这才是“不该看的东西”。 兰岚虽然喜欢吹牛,但也不尽然是全吹,总归还是有些实力,不然怎么能应聘上异调局的临时工呢。 她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阿曼甩到地板,他后脑咣当着地,不停地痛哭哀嚎。 兰岚毫不留情,抬脚踩住他的胸:“说!把老师们关哪儿了!” “芭芭拉不不,嘀嗒嘀嗒嘀……” “说人话!” “芭芭拉佳佳,呱唧呱唧噗噗!” 兰岚抬头望向扎左,眼底一片茫然之色。 “老人组”中那位赤膊年轻人站在庭院外,想起此时塔吉古丽屋内就有一个鬼魂,这鬼魂同他还有不小的过节,登时神色恐惧,头皮发麻。 他左右衡量,撸了撸不存在的衣袖,还是硬着头皮准备闯进捉鬼现场,破坏扎左几人的行动。 刚踏出一步,瞥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涉川斜靠在白色的信号杆旁,皮肤在日光的映照下,白得几乎透明。他脸上没带任何情绪,穿着深蓝色的衬衣,气息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赤膊握紧拳头,看起来对张涉川这赤脚村长十分不待见。 自从他来到河田村,从前呼风唤雨的老人组地位一落千丈。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改用其他方法敛财,这才犯下许多无可挽回的错误。 一个狗屁倒灶的外来人,仗着村长的身份到处掣肘他人,煽风点火,赤膊也算忍够了。 但眼下并不是算旧账的好时候,他将眼神冷冷瞥过,假装没看到张涉川,径直往庭院里走去。 没走几步,一颗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子,飞镖般迅猛射来,正正弹中他的膝盖!力道之大,几乎将大小腿连接处的筋骨震麻了。 赤膊吃痛地捂住膝盖,望向张涉川的眼神怒火冲天。 “你找死吧?” 张涉川看都没看他一眼,手中掂着另一颗石子,一上一下地抛动。 屋里似乎已经有了些许动静,赤膊生怕阿曼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对张涉川凶神恶煞道:“再乱动我他妈废了你!” 撂下狠话后,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一瘸一拐地往里头走。 张涉川把玩着的石子抛到空中,落入手心,一颗便碎成了三颗。 他看了手中三颗碎石一眼,心觉无趣,随手抛了出去。 三颗碎石像长了眼睛,利剑般嗖地一下,朝赤膊飞去。对着他的脑后、腰腹、脚踝,各来了一下狠的。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屋内几人不约而同地朝外头望去,唯有兰岚稳如老狗,朝扎左大喝一声。 “他到底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倒是翻译一下啊。” 扎左回过神来,无语道:“翻译什么,我倒是想翻译呢!” 兰岚一拍额头,才想起来扎左是看不到鬼,也听不到鬼说话的。 她从厚厚一沓符纸中翻找半天,终于翻出来一张柳叶符,啪嗒一下盖在扎左的额前。 柳树阴性最大,有五鬼之说。用柳叶符暂时遮住额头的阳火,再佐以施法者的灵力,可使人短暂打开接通阴阳的天眼。 眼前白光一闪,头顶的血流速度突然变得缓慢。 扎左觉得意识突然柔软灵活起来,可以接收到漂浮在空气中更广的频段。双眉之间的区域逐渐发胀,一团明点在其中不断扩大。 他睁开双眼,感觉到额前的第三只眼,也随之张开了。兰岚脚下踩着的模糊物什,渐渐聚拢凝结,成为目之所见的实体。 用骨瘦如柴来形容阿曼最贴切不过。 他面色灰败如水泥,双颊凹陷下去,在兰岚脚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这是……阿曼叔?” 阿曼见扎左能看到他,忽然激动得大喊大叫,凹陷的瞳孔也浮上几分色彩来。 兰岚的手劲非常大,她扯过扎左的衣领,难得严肃:“凡人开天眼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少婆婆妈妈的,有话赶紧问!” 第7章 来一个抓一个 扎左闻言也紧张起来,叽里呱啦地朝阿曼比划一通。他们二人之间,好像自发用语言隔开了一道屏障。 林老师和兰岚十分默契地对望一眼,第一次对语言带来的巨大沟壑,感到十分无助。 就在一片鸟语花香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塔吉古丽,忽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直直地望着林老师,伸手指向门外:“有坏人。” 这句话兰岚听懂了。 塔吉古丽只说了这句话,又跌坐回床上。她惜字如金,任凭林老师怎么问,都不再开口往外吐半个字。 兰岚伸手运功,食指和中指拂过眉心。 眼前白光一闪,房间墙壁和院墙变得透明,她看到了马路上倚着电线杆的张涉川。 张涉川是坏人? 念头方起,立时就被兰岚否决。 她的眼神从张涉川身上剥离,望向庭院门口。赤膊的身影正趴在地上,身上渗出血丝,对张涉川怒目而视。 被林老师晃了晃,兰岚收回出体的神思。 扎左还在和阿曼唾沫横飞地交流,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面色已经越来越惨白。 兰岚心下一动,光顾着看张涉川了,差点把他给忘了。她抬手,将扎左额前的符纸揭下,又覆住他的眉心,将阴阳眼封住。 失了天眼的扎左顿感那股子充沛的精力不翼而飞,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 林老师约摸也看出几分神神鬼鬼的门道,她忧心忡忡地问兰岚:“这开天眼,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强行开天眼,如果没有护体之物,确实很容易招致阴邪入体。 兰岚却咧嘴一笑,拍拍扎左的肩膀:“有我坐镇,肯定不会出大事,就是……” 扎左深吸一口气,就知道她没憋好屁,又在给自己挖坑。 “就是什么?” “就是会导致印堂发黑,时运不济,最近出门记得看黄历……” 话音未落,头顶悬挂着的大吊篮咣当一声,迎头砸下。 扎左闪避不及,被吊篮兜头罩住,扣了个严严实实,脑门被砸出一个硕大的包。 代价是付出了不少,但同样也获益匪浅。 扎左从阿曼口中得知,原来塔吉古丽精神失常的原因,并不是感冒导致的高烧不治,烧坏了脑子。而是被人绑起来关了一夜,威逼恐吓,惊吓过度,才落下的病根。 而下手这个人,就是阿曼抓的第一位支教老师--连芸。 阿曼把连芸抓走以后,发现自己身为一只孤魂野鬼,找不到人申冤,求告无门。 于是他决定,只要河西村小学存在一天,支教老师来一个他抓一个,来两个他就抓一双。 一直抓到上头派人过来,查清案件为止。 兰岚控制不住颤抖的嘴角,心想,方法不怕简单粗暴,有用就行。 林老师十分焦急地发问:“那阿曼说出两位老师被关在哪里了吗。” 扎左把头顶的篮子取下来,摸摸被磕出来的大包,摇摇头。“只说了连芸的位置,第二位老师,说是等处置了罪魁祸首,才愿意交出来。” 安顿好林老师和塔吉古丽,兰岚和扎左马不停蹄地赶往人质藏身的地点。 此时的连芸被五花大绑,扔在地窖中,浑身屎尿混合着的恶臭味,脚边放着两个碗,装着狗粮和混浊的水。 辅一看去,肯定觉得连芸处境凄惨,而始作俑者阿曼,实在是罪大恶极。 但如果真是连芸把塔吉古丽害成如今的模样,兰岚觉得,作为一名父亲,他把连芸剥皮抽筋都算是轻的。 兰岚走在扎左身后,悄悄把地窖出口盖上,加封了一张“生人勿近符”。 扎左抽走塞在连芸嘴里的破布,正准备替他松绑,却被兰岚拦住了。 “救我,救我!把我松开啊。”他大声尖叫,像条离开水即将濒死的鱼,不停地在岸上扑腾。 兰岚嘴里叼了根枯草,岔开腿蹲在连芸身边,活像个无赖,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知道阿曼为什么绑你吧?” 连芸挣扎得涕泗横流,他太想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此时的他分明应该在黑板上撒落笔墨,在教室内挥斥方遒,做一位人人敬仰的人民教师。如今看他,浑身的屎尿,臭气熏天,被关在这叫天天不应的鬼地方,不知日月几何,今夕是何年。 他流着眼泪,大喊道:“知道,我知道,我全都说!” 两个月前,村里的老人组找到连芸,要他以支教老师的名义,向县里申请一笔边远地区小学的建校补贴。 这笔补贴是上头为边远地区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学校设立,力求专款专用,数额不算低,大概能抵得上连芸两年的工资。 老人组向连芸承诺,申请下来的这笔建校经费,可以跟连芸五五分,并且他们还负责善后工作。 连芸没扛住压力,也没抵住诱惑,答应了。 经过老人组积极斡旋,加上连芸支教老师的身份,镇上对他非常信任,经费很快申请下来。 没想到的是分钱那天,塔吉古丽因为值日留堂,在教师宿舍门口,亲眼目睹了这一场肮脏的交易。 如果塔吉古丽不分轻重跑去举报,这件事将会变得非常麻烦。连芸也明白,犯下这种侵吞财政拨款的大案,万一被揭发,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的教师编制,回去就能评职称的坦荡仕途,都将不复存在了。 老人组的赤膊点了根烟,眯起眼睛,冷笑道:“一个小姑娘,没父没母,吓一吓她,肯定就不敢乱来哩。” 于是他们将塔吉古丽迷晕,用麻绳捆到郊外,拿刀架着她的脖子,恐吓了一顿后,将她扔进地窖,关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去的时候,塔吉古丽已经吓得高烧不退,一直说胡话。 接下来的一周,到处有人在传塔吉古丽疯了的消息,而她一直不来上学,也坐实了这一传闻。 连芸非常害怕,经常半夜听到窗外有怪声,终于在一个月前去蓄水池挑水时,被人当头一棒,打昏过去。醒来以后,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每天吃狗粮,喝污水,绑着四肢,走不动路,也不让上厕所,就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 “我错了,错了!” 他错在不该起贪念,之后不思悔改,贪婪无度,断送了一位花季少女的一生。 平时一贯以好好先生著称的扎左,听完他的供词,此时也冷着脸,将连芸扛猪一样扛起来,扭送到镇派出所。 而兰岚,首先想到的是--该去找村长了。 村长的独立办公室着实是有些小。 小到二人独处时,素来冷心冷情的张涉川,心跳竟也漏了几拍。 兰岚坐在他办公桌对面,歪着头,眼中似有日月星辰。她朱唇轻启,声音仿佛跨越了千年万年,将他环绕其中。 “现在就我们两个,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 张涉川安静地看着她,眼中沉沉如暗夜:“就,我们,两个。” 他忽然扯出一抹极淡,又极其嘲讽的笑意。 “我们很熟吗,兰大师?” 第8章 美貌少年 她闻言,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样说确实不妥,兰岚心想。她总是忘记二人如今的关系,并没有从前那么亲厚。 对她来说,张涉川是故人,也是朋友。是在魔界卧底的那段难熬岁月中,欲将心事抚瑶琴的知己。 而对如今的张涉川来说,她不过是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人潮中擦肩而过时总是面无表情,招呼没有打过几次,也没有什么交集。 本不该是这样的。 若不是在以身殉劫之前,她亲手点燃一根忘忧香,燃尽他与她相遇后的所有记忆的话。 世间的事往往就是如此,当时提及痛不欲生,几年之后,也不过是一场回忆而已。 张涉川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只愿他不要体会这份痛不欲生,抛下种种不堪的过往,去做他翱翔九天的涉川君。 张涉川眼睁睁地看着兰岚身上的光,在自己三言两语中渐渐黯淡下去,像是一朵燃尽了的烟花。 原本是想用狠话刺一刺她的,好让她知道,遗忘和被人遗忘的滋味,同样难过。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张涉川心里忽然一阵无来由的难过。 他轻轻一叹,似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你们找到连芸了?” 兰岚回过神来,掩去眸中的伤神,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你早知道真相了,对吗?” 张涉川不置可否,他翻找出桌面的一份合同草案,推到兰岚眼前。 这是一份河田村小学新教学楼的施工图纸,落款日期是两个月前。 “这笔经费,村委会早已经规划好用途,等合同盖章后呈报上去,就可以拿回款项,正式投入施工。” 张涉川的神色平和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 兰岚思及于此,已有几分了然。 “所以你要把事情闹大,是因为如果不闹大,钱追不来,学校也就建不成了。” 正午的阳光融进窗里,将他一双桃花眼染上温柔的润泽,中和了些清冷和淡漠。 张涉川也是扶贫的一份子,深知扶贫的老师肩负使命而来,干系重大。一旦扶贫老师出事,上头绝对会严查,只要事情挖到连芸身上,就能查出建校资金被村里乡绅侵吞的事。 “所以扶贫老师被谁抓走,关在哪里,这事你早就知道。” 他应下来,沉声道:“连芸这种人,受点苦头,也是他应得的。” 侧身望向兰岚,又带上一丝询问的眼神:“不是吗?” 张涉川的桃花眼实在漂亮,长睫覆着清亮的瞳孔,带着几分希冀和期盼。 仿佛在说,夸夸我吧,神君。 兰岚的思绪突然被漫天暖阳裹挟着,飞奔回万载前的一个冬日。 ----------------- 张涉川乘着兰岚魔君的昆吾刀,坐在她温暖的怀里,飞回她的住所青瓦台。 对于乱七八糟的青瓦台,兰岚视若无睹,她稍一施法,清走了桌椅上一堆杂七杂八的魔界灵株。 说是清走,不过就是将东西往旁边堆得更高些。 张涉川眼神戒备,左顾右盼,仿佛进的不是兰岚的家,而是在什么狼窟虎穴中。 老子可是救了你诶,就算不喜欢,也别用看仇人的眼神看我吧!兰岚无语地想。 转念又想到,觉得自己生病受伤的时候,心情烂得快爆炸,恨不得消灭全世界。 再说了,他那双桃花眼还怪好看的,瞪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少年望着兰岚淫荡的笑意,再次缩了缩身子,满脸冰冷的戾气。 兰岚替他撕开手臂上缠绕着的旧绷带。 绷带许久不曾更换,几乎和伤口融在一起。她每撕下一处,张涉川就要握紧苍白的手,嘴唇不可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这个少年虽然脑子灵光,身手也不错,但没有一点法术和修为,脆弱得好像用力一捏就没了。 兰岚心想,得去搞点疗伤的药,还需要买些吃的和换洗的衣物。 她在那堆乱七八糟的魔株中翻找半晌,好不容易翻出来一卷干净的纱布。 又将有消毒作用的魔株用石杵捣烂,均匀地铺在张涉川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缠上纱布。之后将手覆在伤处,将自己宝贵的灵力,一点点传送了过去。 坏死的青紫色骨头逐渐泛红,枯败的血肉也在逐渐修复。 伤处逐渐好转,张涉川的脸色却有些惨白。 兰岚赶紧收回手,神君当久了,一时没想到张涉川一介麻瓜之躯,霎时接受如此强大的灵力,恐怕会爆体而亡。 接下来就只能等他自己慢慢恢复了。 安顿好张涉川,她摊开面前的笔墨纸砚,开始将今天巡山的所见所得汇成地貌图。 这也是她卧底的任务之一--摸清魔界的山川河流、地形走向。 清晨,万籁寂静,魔界地平线泛起一丝丝亮光,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将满地大雪照耀得熠熠生辉。 兰岚趴在千里江山图上转醒,却见昨日用来绘画的彩笔,已经被洗好挂在书架上。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张涉川的身影。但杂乱不堪的房间却已经改头换面。 各种收集来的魔界珍稀植株被整理罗列过,贴着竹块做成的标签,分门别类放在一处。使用过的茶器和餐具,昨天染上他伤处污血的被褥,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兰岚挠了挠头,不可置信地起身推开门,探出头去。 空旷的院子里不知何时拉起几根晾衣绳,挂着衣物和床上用品,在晴天的映照下白得发亮,散发出清新的皂角香味。 张涉川听到动静,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兰岚看了过来。 多好看的一张脸啊,兰岚心想。 眉眼霁明,光辉熠熠,仿佛云雾溶于清白雪地,又能独立于高高穹顶。 神魔两界的美人从来都是一茬接着一茬长,就算天生容貌差了那么点意思,也可以在后期通过易容和术法实现阶级跨越。 但不论天生丽质还是后天努力,在眼前少年粉雕玉琢的精致身姿面前,都注定黯然失色。 兰岚感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张涉川看见兰岚,停下手中的活计,眼中带着戒备和不安,慢慢走了过来。 “你如今只有一只手能用,居然能干这么些活?” 兰岚打量了他一眼,发现张涉川的右手正用纱布缠起,挂在脖子上。 要知道,这些活对四肢健全的兰岚来说都难如登天。 而他仅用一只左手,竟然能完成收拾屋子,洗衣服晾衣服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大才槃槃啊! 第9章 情绪价值拉满 兰岚虽然极致叹服,内心却清楚他的伤有多严重,再乱动乱搬,只怕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遗症。 “这些活我自己能做,你受着伤,还是要多休息。” 张涉川的语气仍旧有些清冷,但已经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你救了我,这是我该做的。” 兰岚有些心疼,伸手去摸他的头,却被张涉川下意识躲开了。 葱白如玉的手僵在半空,张涉川眉心一动,下意识想开口解释。 她却毫不介意,自顾自收回手。 这少年活得太苦太难了,没接受过什么善意,只知道被剥削,被明码标价地出售。所以接受到别人一点点好,就感到无所适从,只想着怎么才能报答这份恩情,哪怕是揽些杂活,也不愿意干坐着接受施舍。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兰岚自己一个人是很少做饭的,所以厨房积灰严重,厨具脏乱不堪,甚至角落里还结了许多蜘蛛网。 而今天的厨房已经不是昔日模样。 她对着没有一丝污垢,厨具摆放整齐的厨房,心情大好,卷起袖子,开始煮饭。 张涉川晾完衣服,已经无事可做,他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兰岚忙碌的身影。 菜板上锋利的菜刀咔咔地切着肉,水盆里清水浣洗着青菜,锅里煎着她最拿手的荷包蛋。 很快一锅微焦的砂锅卤肉饭就做好了,两个荷包蛋虽然煎得差了点火候,但无伤大雅,总归是能吃的。 端上砂锅,拿了碗筷,兰岚大喊一声:“开饭了开饭了!” 张涉川站在桌边,低下头,望着包不住脚趾头的破鞋,神色窘迫。 偏生这时,肚子还十分不争气地发出咕噜一声脆响。 张涉川别扭又尴尬地抿住嘴,转过头去。 兰岚对于自己做的饭总有种莫名的自信,她将饭在碗里堆起高高的小山,叠上两个稀碎的流心煎蛋,推到张涉川面前。 “赶紧坐下来吃啊,怎么,不给我面子?” 张涉川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这人不嫌弃他身上脏,是个杂种,竟愿意和他同桌同食吗? 卤肉和饭的香味钻入鼻息,他想起自己已经有几日没吃过一顿饱饭。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疑惑,他坐在兰岚对面,近乎虔诚地捧起碗筷。 兰岚碗里的饭还剩大半碗时,他的碗底早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安静地坐在原地,不敢乱动,也不敢再添一碗。 热气腾腾的饭烫得喉咙有些难受,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狼吞虎咽的动作。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吃过一顿饱饭,热饭。 兰岚将锅里剩下的饭全倒进他的碗里:“你要慢点吃,一会烫伤了,我不想给你治脚,又要治喉咙。” 今天这顿饭的味道着实是差了点意思,但张涉川狼吞虎咽的动作,将厨师的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兰岚心情大好,将千里江山图铺上桌案,开始作画。 张涉川收拾完碗筷,低垂着眉眼,立于兰岚身侧,望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 兰岚不动声色地问:“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张涉川斟酌片刻,如实交代:“我想在魔君这儿养好腿伤再走。” 兰岚歪头,思索半晌,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心下一沉,有些慌张,忙道:“我可以洗衣,做饭,还可以打扫卫生,甚至当打手……” 看了一眼兰岚手中獐头鼠目、鬼画符般的作品,又加了一句:“画画也可以。” 兰岚大手一挥,十分自信地说:“画画就不必了,你指定没有我这么行云流水,功底扎实。” 明人不说暗话,她是个老色批,对于长得漂亮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单是张涉川这张灿若朝华的脸,往屋子里一摆,就算他既不勤快也不懂事,兰岚也愿意把他留下来当个花瓶。 但她如今的身份可是神界卧底。 一朝被发现,不仅面临着身份曝光,行动失败的风险,甚至有可能会危及性命。 犹豫间,张涉川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同碧波潭水,清澈得荡人心扉。 她双拳一紧,拒绝的话哽在喉头。 “行,你留下来。” 养好腿伤罢了,应该也不至于拖太长时间。这段日子她小心谨慎些行事,也好过他拖着病体出去,被人继续欺凌追杀,性命难保。 兰岚出了趟门,回来时细细的胳膊拎着大包小包,包裹里用具一应俱全,包括食品,衣物,伤药,甚至连男用内裤她都考虑到了。 想起买内裤时,老大爷竟一脸认真地问她要什么尺寸。 “什么尺寸,我哪知道!看不出来老子是个纯情少女吗?” “这魔界真他娘的不宜居,找个市场都费老半天劲。”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张涉川的衣物递给他,又指了指他的手,“好点没,要不要带你去看看医生?” 张涉川摇摇头,接过包裹:“等涉川好了,一定报答魔君大恩。” 兰岚拍拍他瘦削的肩,爽朗道:“好好养伤,我再去给你整点吃的。” 她跑到厨房,今天的菜单是清炖甲鱼,红烧牛肉,爆炒腰花,鲫鱼豆腐汤。 兰岚口中念念有词,手下生风,这么多肉吃下去,就不信养不出身上的肉来。他的脸如果不要那么瘦削,再稍微养白一些,一定更加容光焕发,美貌惊人。 ---------- 兰岚将神思从万载前收回,望着张涉川如墨般漆黑的发,遏制住蠢蠢欲动的手。 这时候如果去摸他的头,她很怕自己被当场抓住,扭送派出所。 她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村长做得很好,后续调查还需要村委会这边提供协助,希望大家能积极配合。” “噢,那你们要尽快了。” 张涉川看着兰岚的眼睛,轻笑道:“因为我后天就要走了。” 兰岚愣怔怔地望着他,唇畔轻启,轻声问了句:“去哪儿。” “兰大师好像很关心张某的去向。” 张涉川双手撑着办公桌,俯下身凑近她。 浑身的气息像冰川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冷,自四面八方将她包裹其中。 兰岚被他这一举动惊得长睫微颤,饱满如榴花的唇微微一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呼喝推搡声此起彼伏。 扎左喘着粗气,推门而入。 张涉川此时离兰岚很近,如此暧昧的动作,非常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兰大师灵机一动,火速蹲下身子,装作在系鞋带。 “村长,派出所的同志把那群老家伙都带走啦!” 扎左话音刚落,忽然发现兰岚也在现场。 她从绑鞋带的动作里抬起头,十分自然地接过扎左的话茬:“连芸都招了?” “招了,警方去塔吉古丽被关的地窖里面取证,找到连芸和赤膊的指纹了,这会正抓人呢。” 一位警官从扎左身后跃身而出,警服加身,身形挺拔,五官深邃,很有几分姿色。 一见兰岚,原本三分严肃的表情敛起,成了十分的惊喜。 “兰岚,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