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诡闻实录之阴阳先生》 第1章 河胎 早年间,捞尸是很吃香的职业。 只是和死人打交道,阴气太重,刑克妻儿,绝大多数捞尸人都绝后! 我爹是个显著例子! 他克死了两个老婆,吓跑了一个。 一晃眼四十来岁,连寡妇都不敢跟他。 后世,专业的捞尸人几乎绝迹,很多水里头的规矩也失传了! …… 我是我爹的养子。 因为出生于阴阳交替的冬至,他给我取名李阴阳。 我爹对我视如己出,不但将捞尸手艺传授给我,还指着我养老送终。 可村里头的人总说我来路不正,命犯河神! 迟早是要死在河里的! 我爹气的火冒三丈,次次在村口扯着嗓子骂街。 他让村民最好不要死在水里! 不然的话,尸体泡烂了,他都绝对不去捞尸! 我们村地靠悬河,经常溺死渔民。 虽然我爹放了狠话,但真有人遇难,他还是立即下水,不会让尸身在水中过夜! 遇到死者家境困难的,他还要掏钱给人置办丧事! 我们家穷的揭不开锅,勒紧裤腰带挨饿! 我觉得我爹善良过了头。 他却教我说,这叫做积德积福。 村民却不念好!我爹对他们以德报怨,他们时常嚼舌根,讲我爹是个短命鬼! 我是晦气的瘟丧,迟早不得好死! 这些年,我们父子两都是被戳着脊梁骨过来的…… 我很不解,村民为什么那么仇视我?! 我爹总是闭口不谈。 直到我二十啷当岁,他才讲,我是他从水里头捞上岸的! 我娘早就淹死在悬河,尸体都找不到。 吃水的人有句俗话,江上生,江上死,阎王点卯不过子。 水里头生娃,娃必定不过夜而夭折! 他煞费苦心才找人给我续了命。 村民觉得我是个不祥之人!把村里的晦气事儿都归到了我身上。 晓得这些之后,我心就一直堵得慌。 莫名其妙的,我晚上还经常做噩梦!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我床头…… 她浑身湿漉漉的,阴森瘆人,腹部伤痕触目惊心,半个身子都被血染满! 甚至她还低声呢喃,说她来看我了…… 我每次半夜都被吓得惊醒! 那段时间,我得了癔症。 一到天黑,家里头分明就我和爹两人。 我还是觉得,房梁,床底,甚至是窗户后面杵着一个女人…… 我身体开始迅速变差,像是抽多了福寿膏的痨病鬼,整个人都没精神,面黄肌瘦。 我爹心急如焚,到处找偏方…… 村里头的人听说这件事儿,一伙子人抬着灵堂到我家门口,找了一群青屁股娃娃给我哭丧! 这差点儿没把我爹气的背过气去。 我心里头也憋屈的不行,我爹那么以德报怨。 我们父子两,就没做过半件对不住村里的事儿,他们就真想我早点儿死?! 这样的日子熬了快三个月,再过两天,就得到冬至。 我走路都开始轻飘飘的,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撑不住…… 恰逢这时候,家里头来了个老太太! 她起码有七八十岁了,头发掉的没几根,脸上的皮褶子能夹死苍蝇! 老太太穿着一身黑皮袄子,手上还带了双灰白色的手套,眼皮耷拉着,遮住了一半眼睛。 更怪异的是,她背着一口黑漆漆的大木箱,看上去就阴气森森的。 进了我家门,老太太就讲了一句话。 “天冷了,又要冬至了。” 我爹的脸当时就一片煞白! 他果断的让我给老太太下跪磕头,保证以后给她养老送终。 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没多思考,就下了跪。 我爹一直低声哀求老太太,说罗阴婆,你不能见死不救。 当时我就晓得,我不是做噩梦,恐怕是撞鬼…… 我爹肯定知道什么,他没和我说! 可我却不晓得这老太太是什么人,她能救我? 罗阴婆垂着眼皮子好久,才讲了句话:“打今儿起,我给这娃子守夜。” 我爹激动不已,赶紧去厨房煮了鸡蛋,还蒸熟了一碟子腊肉。 等吃饭的时候,我手软的拿不动筷子。 罗阴婆却从背上的大黑木箱里头抱出来一只毛发鲜亮的公鸡! 她让我将公鸡抱在怀里! 说来也怪,我照做之后,整个人都暖了不少,精神头也好了! 下意识的低头瞅那公鸡,它年份不短了! 脚脖子上生了一根倒爪,得有小拇指长,锋利的像是铁钩! 鸡冠子也红的发紫,一双猩红的眼珠子同样瞅着我,活泛的像是个人。 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 吃罢了饭,罗阴婆就让我爹打了一碗水出来,又让我插根筷子进碗里,看能不能竖起来。 我当时懵的,水里头怎么能立筷子? 照着罗阴婆的话做了,将一根筷子竖着插进水碗。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竹筷子稳稳当当的立在碗里头,丝毫没有倒下的征兆。 筷身上渗出丝丝暗红,像是血一样在水里头散开,瘆人到了极点! 看着这一幕,我手都在打颤。 罗阴婆却扭过头,盯着门外,冷不丁的说了句:“娃子是你教我们带走的,现在你又要收回去。” “好端端的一条命,哪儿有让你拿了的道理?” 门外空空荡荡,这会儿天早就黑了,哪有什么人?! 第2章 瘟神 可罗阴婆却直勾勾的瞅着门外,真当外头站了个人似的! 呜咽的风吹着,就像是鬼哭。 两扇门吱呀吱呀的来回晃动,难听的刺耳。 突然间啪嗒一声! 碗里头的筷子倒了下去! 我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罗阴婆冷不丁的回过头,幽幽道:“从现在起,到冬至那天,这娃子都不能靠近劳什子的悬河。” “刘水鬼,你去把那些灵堂都拆了,人活着就摆灵堂,咒人早死,心肠怎么那么恶毒?” 我爹低头,匆匆走出屋去,去清理村民摆给我的灵堂。 罗阴婆指了指另一侧房间,喊我去睡觉。 并且她告诉我,只要打今儿起,我梦不到那死女人,熬到过了冬至,过了二十二这个坎儿就好了。 我呆呆的听不懂,只能照她说的去做。 回到房间里头上床躺下。 那老鸡则是趴在我胸口,依旧一动不动。 头半夜,我睡得当真是安稳很多,没再做噩梦。 只是后半夜,却听见有人在低声絮叨。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罗阴婆杵在窗户跟前,稀稀拉拉的花白头发,她瘦小伛偻的背影,显得很是单薄。 纸糊的窗户上,印着个黑乎乎的人影子。 絮叨声正是来自罗阴婆。 “活人阳关道,死人奈何桥。” “你放不下心,娃子也不该早死,你再来找他,他死了也不会跟你走。” 纸窗上的影子一直在颤抖,哽咽的啜泣声传进屋内。 我心头憋闷的慌,像是要窒息了一样…… 不晓得什么时候,罗阴婆又到了我床边。 她皱巴巴的脸瞅着我,嘴皮子嗡动:“娃子,天黑看窗要见鬼,婆婆给你守夜呢,好好睡觉。” 我眼皮子开始打架,意识逐渐模糊…… 再之后,一夜无梦。 等我醒来时,刺目的阳光照射进屋内。 老鸡和罗阴婆都不在房间里。 嗤嗤的磨刀声传入耳中,我翻身下床,脚步都平稳了许多! 进了前屋,我爹坐在门槛上磨刀,手头一柄卜刀被他磨得锋锐无比。 罗阴婆在木桌旁闭目垂头,像是在小憩。 “爹……”我小声喊了一声。 我爹抬头,脸上惊喜不少:“精气头好了不少,有罗阴婆在,熬过冬至就没事儿了!” 我其实心头疑惑更多,为什么过了冬至就没问题了? 冬至那天,是我二十二岁的生辰…… 罗阴婆慢吞吞抬起头,她干巴巴道:“不是太容易,” “人话难劝恶鬼,这家里头的窗户就是一张纸,拦不住她。” 我爹脸色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脸上还有点儿黑气…… 我心头也不安至极,正要开口说话。 我爹却先不安的开了口,问罗阴婆那怎么办?不可能让她害了阴阳。 话音至此,我爹脸上有了狠意,卜刀也举起来了不少。 “收起你那个念头,虽然你斗得过水里头大部分东西,但不包括这一个。”罗阴婆冷不丁的又说了一句。 我爹明显垂下头,他圆脸上沮丧了不少。 停顿半晌,罗阴婆才继续道:“打今儿起,娃子跟着我去住,老婆子接阴了一辈子,什么鬼祟没见过?” 我爹再抬头,眼中又有了几分惊喜。 我又觉得听到了一些陌生的词汇,接阴? 不过罗阴婆已经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爹瞪了我一眼,喊我跟上。 我赶紧跟着罗阴婆身后头,她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以前我们住在村内,可村民太仇视我,甚至夜里头给我家门口泼粪,爹就将住处搬到了村外两百多米,悬河边上的一个牙口。 可即便是住在村外,我出事儿,村民还是愣生生的过来给我送灵堂! 顺着小路往前走,左边则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那便是悬河! 李家村是渔村,靠水吃饭。 我爹作为捞尸人,方圆三十里都是他的地界,隔三差五就外出捞尸。 否则的话,凭他这么帮衬李家村,我们早就饿死了。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村口。 路两侧院落密集,村民大多在缝补渔网,临近的相互闲拉家常,显得格外嘈杂。 我们刚进村,顿时整条路都安静了不少。 罗阴婆往前走着,我紧跟着她身后。 村民们厌恶,抵触的目光,让我脸火辣辣的烧。 忽然间,呼哧一声破空声。 我惊慌抬头,却来不及闪躲,黑影一晃,一根木棍就砸在了我脑门儿上,疼的我闷哼一声。 咒骂声入耳…… “瘟丧!你都要瘟病瘟死了!进村搞锤子!还想害死几个人吗?!” 距离最近的院门口,一个瘦高瘦高的村民,他手头还有一根棍子,满脸凶相的又要砸我。 顿时,其余村民也都纷纷开始骂我,说我丧门星,痨病鬼,赶紧死在村外,不要来村里头让大家染上晦气。 我脸火辣辣的烧,捂着额头,心里头难受的不行。 其实我没做过啥坏事儿,就是因为他们见不惯我是个本来该死的人。 我爹好事做尽,也没能改变他们态度…… 罗阴婆径直走到了那院门口,她挡着,顿时那村民没敢扔棍子了。 “给李阴阳道歉。”罗阴婆盯着那村民,冷不丁地说道。 那村民眼中抵触,厌恶:“死人婆,你莫来掺和李阴阳和刘水鬼一家的事儿,他们这是坑咱们全村呢,你要管他,仔细你遭他瘟死!” 我手攥紧了衣角,关节都发白了不少。 罗阴婆眯着眼睛,依旧盯着那村民。 “我这是在救你命,不然的话,你怕是过不了今夜!” “跪下!给这娃子道歉!”罗阴婆的声音阴恻恻的,瘆人到了极点! 第3章 夜影 那村民呵忒一口唾沫,阴阳怪气道:“死人婆,你装神弄鬼,吓唬我,收了刘水鬼多少好处?!” “老子不吃这一套!李阴阳早点瘟死最好!等他死了,老子去他坟头放泡尿!”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村民也开始骂我,言辞更凶! 罗阴婆一眼扫过了众多村民,眼神中却透着冰冷和阴厉。 那眼神,让我心底格外不安…… 紧跟着,她却低声说了句走,便朝着前方疾步走去,我紧随身后。 谩骂逐渐在耳边消失,一刻钟后,到了村路尽头。 这里有几间土砖垒砌的屋子,围着个竹篱笆。 这便是罗阴婆家。 进了堂屋,罗阴婆慎重告诉我,我必须寸步不离的留在院子里,两天后过了冬至才会安全。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罗阴婆为什么等到冬至就没事儿了? 到底是什么鬼祟在跟着我? 罗阴婆却不回答我,而是伛偻着背走到靠墙的椅子坐下。 墙根儿有个陶盆,装满了黑漆漆的黏土。 她攥了一把土,低头在手里揉捏。 我尴尬的站了一会儿,她还是没理会我,我才左右看屋内。 墙上挂着几条蛇皮,耗子皮,还有或黄或白,我不认识的皮毛…… 杵了好一会儿,我又问罗阴婆,刚才她是不是在吓唬那个村民? 罗阴婆没抬头,却冷不丁道:“老婆子从来不蒙人,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脑子里就很乱了,那村民不过是骂了我,又会出什么事儿? 这些年,骂我的人还少了吗? 罗阴婆又不搭理我了。 我坐在另一张小竹凳上,看着屋外院子出神。 想着自己要在罗阴婆家里待那么久,那我爹呢? 不晓得过了多久,院外忽而出现不少村民。 他们竟然抬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饶是大白天的,那棺材也瘆人的紧。 当头的一个村民喊了声罗阴婆! 罗阴婆这才起身,伛偻着身体朝着院门走去。 我不敢过去,缩在门后头看。 很快,罗阴婆到了院门前。 为首的那个村民,神色慌张的和罗阴婆讲话,还塞给了罗阴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不多时,罗阴婆让开了院门,那一行人竟是将棺材抬进了堂屋! 我不想和村民打交道,几乎缩在了墙角。 结果村民们压根没搭理我,而是放下棺材后匆匆离开。 罗阴婆慢吞吞的进了屋。 她杵在棺材前头,一动不动站着。 我同样瞅着着这棺材,那股子黑,让我觉得浑身发冷,好似身后有人盯着我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阴婆忽然幽幽道:“娃子,帮老婆子把棺材盖推开。” 我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狂跳起来,额头上也泌出汗珠。 一时间我没动。 罗阴婆却瞥了我一眼,问我学了这么多年捞尸,尸体都不怕,还怕棺材? 这话又让我脸一红,我怕丢了我爹的人,硬着头皮上前推棺材。 吱吱的声响传来,我身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不少。 棺盖倒是很容易就被推开了一半! 凉气儿从棺材里往外窜,吹进了脖子里头,冷的我打了个寒噤。 棺材底部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面色蜡黄暗青,脸部缩水,嘴唇微微张开,齿缝下却漆黑无比。 干枯的头发显得很是杂乱,没有丝毫生机。 最令我身上鸡皮疙瘩不断的,是这女尸的肚子高高耸起,俨然一副十月怀胎的模样! 罗阴婆怔怔的瞅着棺材里头,她皱巴巴的脸上透着叹息。 “十月怀胎,胎将足月,魂足身,却一尸两命,造孽。” 罗阴婆弯腰进了棺材,竟然将脸侧贴着那女尸隆起的腹部! 虽说我这些年,跟着我爹见过的尸体不少,可尸体本身就会给人死寂和恐惧感,就算我爹,都不会这么碰尸体…… 半盏茶之后,罗阴婆抬起头来,她看向我,忽而幽幽道:“娃子,本来婆婆只给你守夜,没想到家里头能来孕妇,今儿夜里,我得在堂屋守着了。” “院里头没啥鬼鬼祟祟能进来,到时候你安分睡觉,明白了吗?” 闻言,我心头一僵。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将棺材送到她家里面? 人死了难道不应该送去埋了吗? 罗阴婆却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告诉我,让我别问那么多,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再接着,她就转过身,进了旁边的厨房。 我一个人被留在堂屋,心里头就彷徨的不行,我不想去看棺材里的女尸,可那种本能的驱使,又总让我忍不住去看…… 更怪异的是,本来那女尸是僵硬的一张脸,这会儿我总觉得她像是在对我笑。 没过多久,罗阴婆就出来了,她端着白面馒头,咸菜,还有粥,她招呼我去吃东西。 我肚子顿时就咕噜叫了起来。 一餐饭吃罢,肚子里暖洋洋的,整个人精神又好了不少。 罗阴婆又回到椅子上捏那团黑泥,竟是捏出来几分人形。 我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发呆。 白天的时间,一眨眼便过去,外头的天黑了。 罗阴婆给我安排了侧屋一个屋,里头还有土炕。 她让我上去睡觉,并且又叮嘱我,夜里头好好睡,炕头有尿桶。 交代完了,罗阴婆就回了堂屋,并且拉上了门,房间里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裹着被子,我倒头就睡。 脑子里头迷迷糊糊在想,罗阴婆虽然奇奇怪怪的,可她真是个好老太太,要不是她来管我,恐怕这会儿我还在家里头睡不着觉,被噩梦折腾…… 这样一想,堂屋里头那棺材就不算回事儿了。 困意越来越多,我慢慢睡了过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耳边恍惚又听到女人的啜泣声,还有哀声说好痛。 我翻来覆去,睡得就很不安稳。 也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一个声儿。 似是有人仓促惶急的在喊:“码头出事了!快去人!” 登时,我心里头一个激灵,猛地便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屋里头光暗的吓人,我顿时又被吓得一个激灵。 侧边墙上的窗户纸,怎么还印着一个人影子? 第4章 下跪 我被吓得不轻。 罗阴婆不是说,没鬼祟能进来院子,怎么这脏东西又跟来了?! 我的心狂跳不止,额头上的青筋也在鼓动。 耳边那仓促惶急的声音逐渐变小,变远。 刚才的声儿,其实就是个惯例。 但凡是有渔民落水,就会有人在村里头报信儿! 平日里听到这声儿,我爹都会立即带着我出发,十有八九是要去捞尸。 今儿我在罗阴婆家里头,就没有去的可能了…… 在我思绪间,那影子更贴近了窗户,感觉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 我头皮发麻,差点儿没从土炕上摔下去。 我着实待不住,翻身下了床,一把就拉开了屋门,慌张的喊了声罗阴婆。 结果堂屋内的一幕,更让我脑袋嗡的一下。 罗阴婆背对着我,半个身体都埋进了棺材里头。 下半截棺盖上头摆着不少东西,有锈蚀的剪刀,匕首,秤杆。 一根蜡烛忽明忽灭,烛火却透着幽绿色的光! 之前那只老鸡,站在一张椅子上,泛红的眼珠子盯着棺材呢。 堂屋冷的吓人,我身上尽是鸡皮疙瘩。 罗阴婆缓慢直起来身体,双臂从棺材里抬起,手套上被浸满了乌黑的血迹! 她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哆嗦了一下,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忽而,蜡烛的火光变成了正常的橘黄色。 “娃子,怎么不好好睡觉,起来作甚?”罗阴婆干巴巴地问我。 可此时,我看向罗阴婆的眼神里全然是惶恐和不安。 她这是在对尸体做什么?! 那血淋淋的一双手,是破开了尸体?! 我爹从小就教我,死者为大! 人是断然不能侮辱尸身,否则必定会闹鬼祟,而且那鬼祟会凶的惊人! 我一时间没回答罗阴婆,她又问了我一句。 我才硬着头皮,和她说了窗户上影子的事情,又说了我刚才是听到有人喊码头出事了才醒来…… 罗阴婆的眉头,却紧蹙成一团! 她喃喃道:“还差一天才到冬至,她就凶成这样,差点儿能进屋了……” “好巧不巧,码头也出事,怕是想把你爹引到水边去,弄死了他,明儿就好对你下手了。” “娃子,你在家里头守着,不要出门,婆婆去码头,把你爹也叫过来!” 罗阴婆这番话,让我如坠冰窖! 码头上渔民出事,是那鬼祟想引过去我爹害死他!? 我顿时便心急如焚! 罗阴婆却转过身,脚步急促的走出堂屋。 眨眼间,她伛偻的身影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心急如焚,迈步就想要跟出去,可走到堂屋门口,又猛地驻足下来…… 空寂的院内,虽然没别人,但却给我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好似有“人”正站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盯着我! 我不敢出去了,罗阴婆去救我爹,现在我要是撞到那鬼祟,必死无疑…… “扑腾”一声轻响,我被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是那老鸡从椅子上下来,它慢吞吞的走到了棺材前头,振翅一跃,竟然骑在了棺材顶端。 棺材盖子还是开着的,棺材边缘渗透着不少血迹。 有句话叫做好奇心害死猫。 这会儿的境地让我惶恐不安,可我还是鬼使神差的往前挪了挪,瞅到了那女尸。 我却发现,她和白天似乎不一样了。 本来蜡黄暗青的死人脸,面颊红润不少,这颜色就很假,很怪异,像是刻意画上去的一样。 她聚拢的眉心,透着痛苦。 小腹下方满是黑红色的粘稠血液,发出难闻的味道。 冷不丁的,我耳边似乎听到颤栗声。 “疼……” 棺材里头更是有抓挠声传来,似是女尸在用指甲抓着棺材板! 我登时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后退,“砰!”的一下,竟是重重撞到墙上,直接摔坐在地上! 我疼得闷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那老鸡却忽然咯咯一声啼鸣,刺得我耳膜生疼! 棺材盖子上的蜡烛呼哧晃动,忽明忽灭,更是让我浑身冷汗涔涔。 我猛地翻身起来,浑身紧绷,惊惧地瞪着棺材。 诈尸了?! 就在这时,屋门口忽然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 这声音可不是罗阴婆的! 我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惊慌扭头看去。 却发现屋门口杵着一个村民,他穿着破破旧旧的衣服,浑身伤痕累累,尤其是嘴巴的位置,更是被针线穿了一遍,阴森恐怖。 他的咳嗽牵动了嘴巴,以至于穿线的位置,渗出不少鲜血!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蜡烛光忽然稳定了下来,抓挠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那只老鸡扑腾一下,竟是掉到了地上,趴着一动不动…… 这村民的模样,更让我心头一慌。 他不正是白天那个骂我的村民吗?! 我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这村民怎么成了这一副模样,嘴巴都给人封起来了?! 我哆嗦的后退,抓到了一把椅子,横举在胸前,生怕他冲进屋。 他这副恐怖的样子,就跟祟客上身了一样! 可下一刻,这村民“噗通”一下,竟是跪倒在了地上,朝着我不停地重重磕头! 每一下,他脑袋都撞在门槛上。 “对……对不起……”呜咽的道歉声,从他的唇缝儿里传出。 这更是牵动着他嘴巴上的线,血流的更多! 我看傻眼了。 可他还在磕头,脑袋上已经是一片鲜红,流了不知道多少血。 “饶……饶了我……” 他哀求的声音变得更微弱痛苦。 他这是在和我求饶? 我冷不丁的就想到,要是我不搭理他,他是不是会磕头,硬生生的磕死在这里?! 这念头滋生起来的瞬间,就让我心头更压抑。 因为我不理解,为啥他这副恐怖的模样来道歉…… 是谁对他做了什么? 眼看着他磕的脑袋血肉都模糊了。 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个冰冷严厉的老妪声! “还没到日子,你就想吓死娃子不成!” 那村民忽然身体绷直,直挺挺的站起身,眼珠子怔怔地看着我。 他那眼中,似乎透着一股“痛苦悲伤”。 总归,那绝不是正常村民看我的眼神…… 第5章 蠱玉 我被吓得傻眼了。 停顿了片刻,那村民转过身,僵硬地往外走去。 等他走了之后,我才发现院外还有两个人,正匆匆朝着我走来。 其中一个是罗阴婆,另一个人,不正是我爹吗! 他们进屋之后,罗阴婆还面色铁青地盯着外面。 我爹则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见我没事儿,还大步走到我身前,用力抱了我一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语气中都透着后怕。 这会儿见到我爹没事儿,我那股子恐惧总算压下去一点儿,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松开。 “罗阴婆,这事儿,好像越来越难办了,可咋整?你有把握吗?要不……我再去找一趟鬼婆子?”我爹眉头皱成了疙瘩,低声问了一句。 “六岁聚阳,十二岁阳举,二十二岁勘阳关,那女人非放不过这娃子,这事儿的确棘手。” 罗阴婆垂着头,干巴巴的脸皮上,似乎都泛起来一点儿黑气。 这黑气在颧骨,印堂,还有人中上,似乎在往罗阴婆嘴巴里钻,格外的渗人。 她的话,我却听明白了一句,那女人? 缠着我的鬼祟,是个“女人”?! “明天就是冬至了,恐怕我还真拦不住,等天亮了,你就去找何鬼婆吧,我和他有旧,他会帮你们的。”罗阴婆又说了一句。 我爹连连点头,他咬牙道:“接阴婆加上鬼婆子,还有我这个水里捞尸的,她肯定没办法对阴阳做什么!” 罗阴婆却幽幽地摇了摇头,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浑浊的目光中透着复杂。 “明儿白天去请何鬼婆,天黑之前要回到这院子里,我们三个人保护娃子,否则的话,恐怕我们都活不下去。” “刚才那村民你没瞧见吗?她的手段,很凶。” 罗阴婆这番话,却让我心里头又咯噔一下,心头的惶恐就更多了。 我又差不离听明白了,那村民的道歉,是因为那女人! 她又要杀我,又不准人侮辱我?! “娃子,你去睡觉,我要和你爹商议事情。”说着,罗阴婆就用眼神示意我回房间。 我爹也是神色郑重,我自是不能再待在堂屋,只得艰难地走回了屋。 隐隐约约,我又听到罗阴婆低声絮叨了几句。 她说这上门的孕妇也可怜,被惊了魂儿,一时半会儿接不了阴了…… 片刻后我回到了屋内,耳边再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躺倒在床上,身上还是疼,我不安的去看窗户纸,这会儿窗户上面却没印着影子了。 我脑子困得发胀,联想到村里罗阴婆让村民道歉…… 她是晓得会有这个结果!? 她和我爹晓得的,肯定更多,只是他们都不告诉我…… 困意越来越重,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内阳光刺眼,身上的疼痛好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我赶紧翻身下床进了堂屋。 屋里头的棺材已经被封上了,靠墙的木桌上摆着不少吃食,我爹正在捯饬身上的物件,罗阴婆在捏泥人。 桌子上还放着一副干净的碗筷。 “阴阳,你吃点儿东西,我再交给你一样物事,就要去找鬼婆子来帮忙。”我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说道。 他饱经风霜的圆脸上,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我忽然发现,他脸上好像也有和罗阴婆相仿的黑气。 并且说话都有点儿空洞,这种感觉极为怪异…… 不过我的确是饿极了,坐下来之后,拿过一个馒头,夹了一口菜便狼吞虎咽。 很快我填饱了肚子,才瞅着我爹的手。 他低着头,手却攥得紧紧的。 半晌之后,我爹将手递到我跟前,他摊开手掌后,里头是一块黑漆漆的玉。 我面色骤变,愕然道:“爹,你给我蠱玉做什么?” 蠱玉,是捞尸人下水必备的物件,有蠱玉,才算是正统的捞尸人,有祖师爷庇佑。 虽然我跟着我爹从小学捞尸,但我一直还没自己上手,就是因为还没蠱玉。 而我爹现在正值壮年,也不可能就直接交替衣钵。 我爹却不由分说的将蠱玉塞进我手中,他目光都变得郑重无比。 “六岁,爹就教你捞尸,你命数不一般,本事已经比很多捞尸人厉害了,爹给你蠱玉,是想要祖师爷也保佑你过了今天!以后就接手了爹的衣钵!爹这辈子也才有指望,要是你过不去今天,爹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说着,我爹又重重拍了拍我肩膀,脸上还堆起了笑容。 下一刻,他直接站起身,又慎重看了一眼罗阴婆,低声道:“罗阴婆,我一定天黑前回来,阴阳拜托给你了。” 语罢,他大步走出堂屋,身影逐渐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攥紧了蠱玉,我爹的那番话,却让我心头酸酸的,感动不已。 其实我就是个养子,我爹这二十来年,对我视如己出不说,现在这事儿,更是全力护着我! 我心中暗暗发誓,等过了今儿,我肯定不会教我爹失望! 好好把他的捞尸本事发扬光大!让他享清福。 思绪间,我低头仔细看着蠱玉。 这还是我第一次拿着它。 上面篆刻了很多浮雕的图案,远看是一片漆黑,可近距离之下,却显得层次分明。 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之中,有艘独木船。 肩头缠绕着绳索,嘴里叼着匕首的捞尸人,弓着腰站在木船边缘,做出一副要搏斗的架势! 河流中,浮浮沉沉的煞尸凶魂张牙舞爪,想拖他下水! 恍惚间,我耳边都仿佛听见了捞尸人的喝声…… 最后我将蠱玉挂在脖子上,冰凉贴着胸口,我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 余光再看罗阴婆,她还是在捏陶人,没有看我。 不过我对罗阴婆也格外感激。 我也只是给她下跪了,说了给她送终而已,她却为了保护我,招惹那么凶的鬼祟…… 我同样暗自发誓,绝不会食言! 时间,缓慢的过去…… 天到了中午,又到了下午。 最开始我心头是振奋的,因为我爹去请的何鬼婆,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那是对岸何家村的神婆!什么鬼鬼祟祟都奈何不了他。 可当天色入暮,甚至都要天黑的时候,我爹还没回来…… 这就让我惴惴不安。 就连罗阴婆,也背负着双手,来回在堂屋门口踱步了…… 第6章 船散 白天的时候,天还很暖,现在却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我还是没忍住心头的不安,问罗阴婆,李家村和何家村只隔着悬河,最多两刻钟就到了。 可我爹一天了都没回来,这都要天黑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罗阴婆面沉似水,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天黑前出不了什么岔子,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我去看看。” 罗阴婆又顿了顿,低声道:“今儿冬至,等过了夜,就过了勘阳关,你就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婆婆把你爹接回来,我们就守着你过夜,不要怕。” 语罢,罗阴婆就脚步蹒跚地朝着村口走去。 她走了没多久,天就黑了。 我哪儿能睡得着? 站久了就坐在门槛前头,愣愣地瞅着村路。 月亮像是一颗瞪大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里头好似压上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儿来。 屋里的光线愈来愈暗,我就去点了根蜡烛。 可不知道为啥,蜡烛刚点燃,就跟旁边儿有人在吹气似的,呼哧一下就灭了。 我被吓得不轻,又点了一次蜡烛。 这一茬蜡烛没灭,可烛光却绿油油的,格外瘆人…… 耳边莫名地传来“嗤嗤”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手指抓挠木板。 我目光猛地就落在了那口棺材上头…… 这家里头……可不止我一个,还有个“人”呢! 只不过,我盯着棺材的时候,又没别的动静了。 是我精神太紧张,听岔了? 罗阴婆都能把棺材放在家里,肯定不会出啥事儿…… 我余光瞟到了那老鸡,它正趴在椅子下头,一动不动,脑袋都缩到了脖子下面,好似在怕什么东西。 我强忍着不安和恐惧,回到门槛儿前,缩成了一团。 月光愈发的清冷,耳边若有若无的抓挠声变得更加清晰。 冷不丁的,我耳边忽然听到“嘶!”的一声,似是在说疼!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猛地回头望去,堂屋里头的棺材,盖子竟然开了一条缝儿?! 我两条腿都吓得不停地哆嗦。 也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我又赶紧扭头看向院外,一个村民匆匆走进院内。 他到我跟前,一把就将我拽起来,声音难听地说道:“李阴阳!赶紧跟我去码头!罗阴婆和你老汉掉水里了!” 他拖着我就往院外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拽着出了院子! 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因为我觉着,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下一刻,我却脑袋一片空白。 这村民说我爹和罗阴婆落水了?! 我猛地挣脱他的手,飞速狂奔。 半盏茶的时间,我就跑到了村口码头前! 此刻,码头上灯火通明。 水面波光粼粼,风很大,悬河上浪更大! 大群村民簇拥在码头下面,人声嘈杂喧闹。 那村民堪堪追上我,他又拽着我的胳膊,低声道:“李阴阳,你跟我上码头!” 我紧绷着脸跟他往前走,目光却飞速地在悬河水面上扫过, 我并没有瞧见我爹,可我却瞧见了离水面二十多米外,停着一艘捞尸船! 那不正是我爹的船吗?! 码头上面只有村长一个人,他在来回踱步,额头上汗水直冒。 这村民把我带上去的时候,周遭的村民们眼中都是厌恶,他们交头接耳地说着难听的话。 村长目光却落到我身上,他立即就指了指水面的捞尸船,急促地说道:“李阴阳,你赶紧下水看看!都是你这个瘟丧催的!五个汉子打渔溺水!你老汉去捞人,人还没上来!罗阴婆过来看,也失足掉水里头了!” 仅仅一句话,我就晓得发生啥了…… 敢情是渔民在水里出了事儿,我爹一直在捞他们,所以才没回来?! 可罗阴婆也失足落水了…… 她那把年纪,哪儿能禁得住这折腾? 晓得了我爹是在捞人,我就稍微缓口气,我现在怕罗阴婆被淹死。 我立即就问村长,罗阴婆在哪儿失足了?!多久了?! 村长立马指了指我身前右侧的码头边缘,脸色愈发难看:“就那儿摔下去的,得一刻钟了,你老汉下水也有两刻钟了,还没起来!” 说着,村长又指了指捞尸船的位置。 我脸色当即又是一变。 捞尸人在下水,有猪肚子换气儿。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要捞的“人”,的确不会立即上岸。 可罗阴婆这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掉水里一刻钟,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我急得脑袋嗡嗡的,快步走到村长先指的位置。 码头下边儿除了水浪拍打,哪儿还有人挣扎的模样? 我顾不得多想,腿脚在码头边缘一蹬,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身体,我冷得打了个寒噤,不过很快我就适应了这温度。 从小我就学捞尸,而且我这双眼睛,在水底下视力更好! 我憋足了气儿,朝着水下游去。 水压力不小,我耳朵似乎都淌出去了一股热流。 悬河很深,饶是岸边,都起码超过十米,我顺着潜了下去,都能看到底部的沙石了,却还没瞧见罗阴婆…… 这会儿我脑子清醒了不少,心也凉了半截了。 罗阴婆,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这人都给冲的没影儿了…… 我心头像是给重锤击了一样,难受的不行,不甘心的游到河床底下,又顺着前边儿更深的地方找。 可找到我快憋不住气儿,还是没瞧见罗阴婆的踪影。 最后我只能够往上游…… 脑袋破开水面,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码头上头是村长朝着我张望,岸边的村民更是交头接耳的议论。 我这会儿心里难受的针扎一样,顺着爬上了码头,喘了几口气。 再扭头怔怔看着悬河水面,我眼睛发热,泪水顿时混着脸颊上的河水流淌下来。 罗阴婆,怕是完了…… 也就在这时,忽然后边儿传来惊恐惶急的声音。 “船!船怎么散架了!” 我面色大惊,赶紧抬头往前看去。 远处河面上,我爹的捞尸船当真散了架,船板慢慢沉了下去…… 第7章 撞鬼了 呆呆地看着水面,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爹教我手艺的时候叮嘱过我数次。 若是捞尸船在水面散架,主事的捞尸人必定死在了水下! 水中有大危险,同行需立即远离水边,保住性命…… 我腿脚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罗阴婆已经完了…… 我爹,竟然也丧了命? 一时间,我脑袋昏厥,耳边嗡嗡作响。 “李阴阳!你跪在地上干什么!船散架了,赶紧再撑一条船过去,救人啊!” 耳边传来焦急的喊声,村长跑到我身后,用力推搡我的肩膀。 我一下子就被村长推搡到了码头边缘。 内心挣扎的同时,我心头也是一狠,想着要拼了,得去救我爹! 我反手就抓住了码头边缘的木沿,正要借力冲进水下。 可水面却一阵晃动。 下一刻,一张苍白的人脸破开了水面…… 居高临下,我正对着那张脸! 她双目紧闭,嘴唇抿着,脸上的褶皱都浮肿起来。 我立时睁大了双眼,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窜起,浑身的汗毛竖立! 因为这张脸,竟是罗阴婆的! 我刚才下到水底都没找到罗阴婆啊,她自己浮上来了?! 我极力想要挪开目光,可罗阴婆这脸,就像是有诡异的吸力,让我挪不开视线! 而且怎么看,这都不像是活人脸…… 下一刻,罗阴婆紧闭的眼皮猛地抬起,浑浊的眼珠子中,满是挣扎和煎熬…… “娃子……快走……水里有……”她干瘪的嘴唇嗡动了一下,那声音空洞死寂,更不像活人。 我被吓得不轻,腿更软了,哪儿站得起来?! 身旁的村长惊恐地大吼一声: “见……见鬼了!罗阴婆又飘上来了!” 他吼完了,就连滚带爬的冲下了码头。 码头下边儿还有不少村民,他们也是都惊慌失措的四散逃窜。 顷刻间,罗阴婆的脸却呼哧一下,又沉进水里,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下去。 我猛地伸手想要去抓住罗阴婆,却抓了一个空…… 我陡然缩回手,一阵后怕…… 这会儿我彻底清醒过来,罗阴婆最后浮上来,是给我报信儿…… 水底下,就是那个想要我命的“女人”? 我爹没了,罗阴婆也死了,我又哪儿是那东西的对手? 我踉跄后退,惊恐地跑下码头。 码头两边儿的火把依旧通明。 月亮蒙上了雾气,形成了鬼月,平添了几分阴气。 我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好远,周遭的安静,空荡,让我猛地停顿下脚步。 呆呆地扫视了一圈,我才发现,我慌乱之下竟是没跑回村内,而是鬼使神差的跑回了我自己家! 我都能看见十几米外我家的屋子了…… 可在我家待着,那想要我命的女人,指定又得找上我…… 我正想转身跑回村内,可一扭头,却瞧见在不远处的路面上杵着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似是刚从水里出来,湿漉漉的不停滴水。 登时,我就想到了之前做梦,跪在我床边的女人,以及窗户上的鬼影子…… 我的心凉了半截,她这么快就追上我了? 我哪还敢往村里跑,我爹和罗阴婆都被害死了。 她挡着路,我撞上去不就是必死无疑吗?! 别无选择,我只能够闷头跑回我家。 进了门之后,我飞速的关上屋门。 又用木头挂住门阀,还将桌子拽过来,堵在了门上! 做完这些之后,我惶然的背靠着墙,浑身紧绷地盯着门。 我的身上出了不少汗,湿漉漉的衣服变得更加黏腻难受。 我喘了好一会儿的气,门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按道理,她离我也不远,这会儿应该冲进屋里头来害我了啊? 我惧怕之余,心头也是茫然不解,她怎么没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我再撑不住那紧张的情绪,缓缓地瘫坐在了地上,粗重的大口喘息。 屋子里头很黑,更是格外的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 很快,我就觉得这安静不对劲了,身边儿怎么好似有一个阴影?有人杵在我身边儿?! 我一个激灵,猛地就要转身去看。 结果自我脑袋后边儿,却忽然伸出了一双手,直接就捂住了我的眼睛! 刺骨的冰凉,让我浑身一僵,我头皮发麻,吓得大吼出声。 可还没等我挣扎起身,身体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眼皮也缓缓的闭了下去…… 我心想着完了,我自己也真的是可笑,我家的门可不是罗阴婆的门。 那女人之前就能进我家,我还以为能拦住她? 我不甘心,可意识却越来越沉…… 隐隐约约,我的耳边又听到轻微的啜泣声,还夹杂着一声低喃: “危险,别出去……” 我只觉得我肯定是听错了,危险的不就是她吗? 意识逐渐陷入黑暗和空洞。 过了许久,我又模模糊糊的听到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难道死了的感觉,就是这样空寂? 可脸上怎么也传来熨烫的感觉?! 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的是我家陈旧的房梁,脏兮兮的蜘蛛网。 床边却还坐着一个人,他正用一条热毛巾在给我擦脸。 精瘦的身材,圆圆的脸,眉眼之中透着严厉,眼角到脸上,还有一条狰狞的伤疤! 这人身形和模样都像极了我爹! 只不过,他却不是…… 我爹还有个兄弟,李家村方圆三十里是我爹的地盘,再往下的悬河流域,则是我二叔刘鬼手负责捞尸。 往年逢年过节,二叔都会来我家团聚。 此时,二叔眉心都拧成了疙瘩,他低声道: “你老汉找人给我报信,让我来帮忙护着你,半路出了点儿事,来晚了一步。” 二叔这句话,却让我眼睛一酸,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我撑着坐起身,咬牙道:“我爹,被害死了,罗阴婆,被害死了……” “二叔,要不是你昨晚来了……恐怕我也被害死了。” 二叔眉头又是一皱,道:“晚上?我天亮了才赶到。” 我愣了一下,心头尽是茫然不解。 天亮才赶到?这怎么可能? 第8章 良心 照这话说,就是那女人没杀我? 她折磨了我好几个月,就是为了要我的命。 她害死了我爹,又害死了罗阴婆,怎么可能突然发慈悲,放过了我? 我抿着嘴皮,更是想不明白。 肯定不是她放了我……那又是谁救了我? 二叔看我的目光却极为复杂。 他忽然又道:“冬至过了,阴阳,你二十二,勘阳关也过了……” “哎,你老汉不信邪,始终还是搭上了这条命,罗阴婆也被牵连了。” 话语至此,二叔面色更复杂。 我愣了一下,听上去,二叔早就知道我爹和罗阴婆会死?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追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二叔沉默许久,才说,他没想到我能活下来。 他本来以为来迟了,也要给我收尸。 我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再接着,二叔才告诉我,这一切,和我的身世有关,这件事儿,我爹并没有完全告诉我。 我不单单是水里头捞起来的娃子。 二十二年前的冬至,我爹带着罗阴婆过河的时候,遇到了我娘。 她是河神点女的祭品,被放在竹筏上等死。 我爹不忍心见她一尸两命,便救了人,可没能将她带上岸,我娘就咽了气儿。 他瞧我娘肚子还在动,就逼着罗阴婆给我娘接阴,他要收养我! 当时罗阴婆百般不情愿,警告了我爹,我是河胎,又是阴生子! 阴生子有三大命劫,尤其是二十二的勘阳关,更是母煞觅儿。 死了的娘,将要去投胎,她又舍不得孩子,会想要将孩子带着一起走! 谁敢收养阴生子,必定要贴上一条性命! 可即便是这样,我爹还是将我养了下来。 自那之后,罗阴婆本来和我爹很好的关系,也就此破裂,从此见面都绕道走…… 二叔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来。 可他这一番话,却在我的心头惊起了惊涛骇浪。 河胎,阴生子?! 那想害我的女人……她是我娘?! 我呆呆的看着二叔,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怎么都喘不过来气儿了。 二叔又叹了口气,道:“罗阴婆是个好人,死的可惜,你老汉拼死都要护你,你还真熬过了冬至,你命大,他死了也能闭眼。” “只不过,这事儿不算完,母煞没带走阴生子,我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还有,不能让你老汉一直泡在水里头,我们得尽快将他捞出来。” “嗯,还得去找一趟何鬼婆。” 我心头还很乱。 我爹死在了悬河里,河水冰凉,我肯定不能让他泡着受苦,得尽快去捞尸…… 此外,又一次听到何鬼婆的名字,我更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我爹大清早就去找他了,他怎么没跟我爹来? 要是他来了,我爹也未必会死啊?! 我抿着嘴,将我的怨气说了出来。 二叔却摇摇头,说何鬼婆能指点一两句就很好了,怎么可能指望他出来和母煞斗? 母煞,可不是一般的鬼祟,基本上没人斗得过。 我脸色一白,却无法反驳了…… 何鬼婆与我非亲非故,自然不可能拼命帮我…… 想到这里,我又不安的问二叔,昨天何鬼婆都没帮忙,我们再去找他,不是白跑一趟吗? 还不如想办法,先赶紧把我爹从水里捞起来。 二叔摇了摇头,说不去求不行,他不晓得怎么才能把我爹捞起来。 此外,我活下来了不假,可我娘很可能没去投胎,还跟着我。 这些事儿都得请教了何鬼婆,才能知道怎么办。 临最后,二叔又说他身上有何鬼婆很喜欢的东西,这一次他未必不帮忙。 说完,他就催促我收起那股子猫尿,大男人别哭哭啼啼的,赶紧起来,跟他去办正事儿。 二叔起身,就先匆匆走出了屋门。 我又呆了几秒钟,堪堪缓过来几分神,才翻身下了床。 此时我心里头很难受,脑袋里的思绪也很杂乱。 很勉强,才消化了二叔所说的那些信息…… 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门,二叔正在堂屋里头收拾东西。 桌上放着一碗姜水,还有几块面饼子。 “把东西吃了,咱就出发。”二叔又催促了我一声。 我其实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不过腹中却是空空。 将面饼子拿起来,机械的塞进口中,强行吃了下去,又灌下去那一碗姜水。 腹中有了一股子暖流,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 二叔见我吃完了,便带头,朝着屋外走去。 结果我们刚走到院门口,迎头而来,院外却乱哄哄的来了一群村民。 这些村民全都眼中带着恨意,还有凶神恶煞。 一看,他们便来者不善! 当头那个瘦瘦高高的村民,我认得他,他叫冯大根。 冯大根手里头拿着锄头,一把就挡住了二叔。 接着,他便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李阴阳,你要去哪儿?” 我茫然不解啊,这些村民冲着我来的? 这些年,的确村民都看不惯我,可除了前段时间给我送灵堂,真没有人上门堵我的…… 我哪儿招惹他们了? 二叔眉头一皱,道:“你们啥子意思?堵路干啥子?” 二叔的话语也很不善。 冯大根冷冰冰的盯着我,说:“啥子意思?刘鬼手,你昨天晚上没来不清楚,但是李阴阳还不晓得吗?” “昨儿村里头死了整整五个人!就是因为李阴阳这个瘟丧突然进了村,连累他们下水被淹死了!” “这其中还有我大哥,还有大家伙儿的家里人,难道李阴阳不该给个交代出来?!” 二叔一愣,他眉心都郁结了起来。 可这番话,却听得我更难受。 村里头有人出事儿,又要让我背锅? 更关键的是,我爹昨天本来不应该在悬河上的,他应该回到罗阴婆和我身边。 就是因为那几个村民在水里头出事儿了,他才会去捞尸啊! 他正是因此,罗阴婆才会去河边…… 若非如此,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竟然将一切,都全部怪罪到我头上了?! 泥人尚且有三份火气,我被骂了二十多年,我爹才刚死,他们又这样对我。 我也忍不住心头那股子怨气,低声道:“冯大根,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爹要不是帮忙去捞他们,也不至于被害死,你们这样说话,良心不痛吗?!” 第9章 必须死 冯大根抬手,食指点着我鼻子骂道:“良心?刘水鬼的良心才叫狗吃了,要不是他把你这个来路不正的瘟丧养着,村里能死那么多人?” “他早死几年,那才叫好!” 我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握紧拳头就想去砸冯大根的嘴巴。 其余村民同时要动手来揍我! 正此刻,二叔忽然抬起手,他一手护住了我。 噌的一声,他拔出腰间捞尸人的卜刀! 瞬间,刀尖就指着冯大根喉咙。 稍微用力半分,就能将他捅个对穿。 村民被吓得猛地驻足,冯大根半点儿都不敢动。 二叔冷冰冰的说道:“照我往年的脾气,一刀挑了你舌头,我大哥没对不住你们李家村!” “现在我们要办事,别来惹我,你也最好别招惹李阴阳,否则的话,可没什么好下场!” 冯大根没敢动,也没吭声,额头上汗水却一滴一滴的直冒。 我却心头咯噔一下。 因为二叔的话,让我想起来了给我磕头,脑袋都破了的那村民。 一时间,心头那股子火气也浇灭了不少…… 再加上现在急着要去找鬼婆子,也不好和这些村民耽误太久时间。 “走吧,二叔。”我低声说了句。 二叔这才收刀,领着我往前走。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村民们的咒骂声。 大体就是骂,这事儿没完,我们必须得赔钱,不然天天来我家门口闹! 二叔不闻不顾,我低头跟着,不多时两人就到了码头跟前儿。 二叔那艘捞尸船靠在码头边儿上。 黄黑色的木头,纹理渗透着一股阴气,看着就冰冰凉凉。 上了船之后,二叔就往前撑,刚好就经过我爹船散架的水面。 我低头看着,红着眼眶,指甲都快抠进木头…… 二叔比较沉默,一直在撑船。 阳光映射在水面上,反射着斑驳的光。 我就那么一直苟着头,一动不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有一团阴影的物事,在水下跟着我们的船…… 水浪一大,那阴影冲上来了一些,竟是破开水面! 那是一颗苍白铁青的死人脑袋! 我被吓得猛地往后一缩,它又沉了下去…… “这李家村外头,当真是不安生,大白天都有死倒飘着。”二叔幽幽说了句。 我重新坐稳,平稳了心态。 死倒是一种怨气不散的凶尸,又叫做竖尸,这种尸体含冤死在水里,没办法报仇,就一直飘着。 竖尸有个特性,想要找捞尸人伸冤。 捞尸人最怕碰到竖尸死倒,没有油水捞,是非太多! 随着我们船过了半条悬河,那阴影却还是跟着我们不散…… 二叔的撑船竹竿杵过来,狠狠在水里搅动几下。 那阴影才沉入了水底…… 终于,船停靠了岸。 何家村的地势低洼,没有码头,一眼也能瞧见不远处的村口。 二叔轻车熟路的领着我往前走。 沿路遇到一些渔民,他们只是打量我们,并没有人骂我,和李家村的人完全不同。 我们走过了整条村子,到了村尾巴的时候,二叔停了下来。 我发现了一个特性,吃死人饭的人,都喜欢房子在村尾?几乎不挨着村民。 罗阴婆是这样,这鬼婆子也是如此?! 不过何鬼婆家的院子可要好了太多。 低矮的桑树围成院墙,杨树在院内随风晃动,树叶碰撞的声音,似是噼啪的拍掌。 院门紧闭,院檐上还串着一行铃铛。 二叔咚咚敲了两下门,他神色格外慎重。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一侧腰头别着缠白绫的棍子,另一侧则是一柄锈迹斑驳的砍柴刀。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还以为,鬼婆子是个老婆婆,怎么是个老头?! 二叔却摸出来了一个小布包,更是恭敬的递了过去。 “何鬼婆,我们是来请您办事儿的,省城那边弄来的烟叶,劲儿大,里头还有点儿金粒子,是我准备的酬金。” 何鬼婆没接东西,目光阴翳锐利的看向我。 我下意识的躲了躲。 何鬼婆冷不丁的道:“这娃子活着,看来,刘水鬼应该死了。” 他的话,却让我心头一阵难受。 二叔脸一白,他低声道:“何鬼婆,我大哥的确昨儿死在水里了,罗阴婆也命丧黄泉。” “我这侄儿总算命大,熬过了勘阳关,可母煞应该还跟着他,想问问您该怎么办。” “此外,我大哥死的冤屈,我应该是捞不上来,还得您指点迷津,我才能下水捞尸。” 二叔语速极快,也极为清晰。 何鬼婆眼睛一眯,他神色阴晴不定道:“刘水鬼是必须死的,不死,这娃子就熬不过去。” “罗阴婆,怎么会死?!罗阴婆都死了,他这阴生子,又怎么活着?!” 何鬼婆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盯着我,似乎能破开我的心。 我额头上顿时冷汗密布。 可让我惊疑不定的是,这何鬼婆为什么说我爹必须死?! 二叔脸色也变了,他压低了嗓子,问何鬼婆这话是啥意思? 何鬼婆没有理他,接过了那包裹夹在腰间,却转身进了院内。 二叔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了上去。 我们刚一进院子,我头顶的铃铛就丁零当啷的响个不停,让心里头烦躁不安。 进了堂屋,何鬼婆却蜷缩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他手中夹着一根卷叶子烟,火星晃动,辛辣的烟气在屋内飘。 闻一口,都让人嗓子发痒,想要咳嗽。 “说吧,都发生了什么?”何鬼婆阴翳的开口,眼神更冰冷许多。 我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何鬼婆的神色变化,是从听到罗阴婆死的讯息开始的。 他们两个之间,有啥关系?! 还有,为啥何鬼婆说我爹必须死? 我强忍着挣扎煎熬,将昨晚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包括我爹的死,罗阴婆的入水,连带我回家,被“人”捂住眼睛的昏迷…… 何鬼婆刚才就说了我是阴生子,看起来比我还清楚我的身世,我就没再多说这些。 临最后,只是又问了何鬼婆。 我娘这么凶恶,非要杀我不可,应该怎么对付她?! 第10章 我来捞! 何鬼婆眉头皱成疙瘩,手指头敲着椅子扶手,卷叶子烟夹在唇间。 我攥着衣角,直勾勾地看着何鬼婆。 缭绕的烟气让他的脸都雾蒙蒙的…… 半晌,何鬼婆才幽幽道:“这事儿我本来不管。” “刘水鬼养阴生子,照理说该死。” “可我没想到,罗阴婆竟然会死……母煞可杀不了她。” 他这话,却让我心头一骇! 这母煞就是我娘,她一直在害我,罗阴婆和我爹肯定是被她害死的。 可何鬼婆竟然说她杀不了罗阴婆?! 这怎么可能? 我立马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何鬼婆却直接不理睬我了…… 他反倒是看向二叔,说他和罗阴婆有旧,得弄清楚罗阴婆的死因。 现在他先跟我们去李家村,等我们捞起来罗阴婆尸体,他看过之后再说其它。 二叔面色一喜,他喝止我,不要一直问。 何鬼婆既然愿意帮忙了,这事儿肯定就妥当了! 何鬼婆先一步走出了屋门,二叔则是紧跟其后。 我走在最后头,脑子里却一片乱麻……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何家村岸边。 回到李家村码头的时候,天刚过中午。 我们没有留在码头。 因为必须要天黑,才能捞尸。 此外我爹死的特殊,即便是有何鬼婆在这里了,二叔还是需要准备不少东西,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二叔让我带着何鬼婆回家,等入夜了再到码头上来,他去找村长买三牲祭品。 我们三人在码头前边儿分了两路。 我领着何鬼婆到了我家里。 这会儿刚过中午,肚子也已经空了 将何鬼婆请着坐下,我就钻进了厨房,拾掇吃食。 我家里头穷,连个荤腥都没有。 白粥,面饼子,花生米,就是最体面的饭菜。 何鬼婆倒也没嫌弃,吃过了东西,他就闭目养神。 我则是坐在门槛前头发呆。 从我家这个牙口往外直走,几十米外就是悬河水面,斜着走个一二百米,就能到村口码头。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突然瞅见从村路那边走过来个村民。 他苟着腰,抄着手,到了我家院子外边儿,就杵在那里瞅着我家看。 隔得近了,我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就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一样…… 他愈发盯着我家看,我就愈发觉得不自在。 最后我忍不住了,握了一根棍子,走过去问他要做啥。 他却一副哭丧脸瞅着我,幽幽地说道:“李阴阳,你连累死了罗阴婆,又要害死人了。” 他这话音神态中,怎么透着一股子死寂?就像格外绝望。 我听得脑袋一懵。 然后我就觉得,这些村民真的是心里有病。 为啥什么事情,只要是死人,都要让我来背锅?! 可我心里头也难受得针扎一样。 罗阴婆是为了我,才会死在悬河里头。 她本来就和这件事情无关…… 正当我出神的关口,这村民忽然直勾勾的看着我,忽地抬起手来,狠狠推了我肩膀一下! 他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力气又大! 我压根没躲开,直接被他推翻在地。 闷哼一声坐在地上,我摔得尾巴骨钻心的疼。 等我翻身起来的时候,那村民却跑的没影儿了…… 我心里头暗骂,这叫什么事儿? 可忽然,我余光才看见自己的肩膀上头,竟是个浸血的巴掌印! 当时我脑袋就嗡的一下,后背直冒冷汗…… 这村民古古怪怪,却给我拍了个血巴掌?! 身后忽然传来了嗬嗬的咳嗽声。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才发现是何鬼婆站在门口,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盯着我肩膀。 还没等我开口,何鬼婆眯着眼睛,冷不丁道:“死人血,晦气!把这衣服脱了!” 我身上立时就全是鸡皮疙瘩…… 匆匆跑进了房间,我赶紧换掉了这衣服。 再进堂屋,何鬼婆又坐回了椅子上头。 他嘴巴夹着一根烟,忽然扭头看我,道:“李阴阳,这村子里头,念着你死的人,有点儿多。”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些年,村里的人的确都希望我早死…… 他们每一次骂我,也都真的是恶毒。 真要说做的过火的,除了上次村民来送灵堂咒我,再就是刚才肩膀上被用死人血拍巴掌了…… 想到这里,我面色苍白的说了句:“江上生,江上死,阎王点卯不过子,他们一直都当我是个瘟丧……骂了我二十多年了。“ 何鬼婆却忽然摇了摇头,道:“骂你,和刚才,又不一样,那是个死人巴掌,会让你见鬼祟的。” 说完,何鬼婆却低着头,又不讲话了。 我心里头一个激灵,见鬼祟? 我娘都够凶了,还让我见个鬼祟…… 这不是要我命吗?! 我被吓得够呛,追问何鬼婆,那我换了衣服没事儿了吧? 可何鬼婆还是一言不发,就和睡着了似的…… 之后一下午,我都惴惴不安。 一直到日落西山,黑夜开始吞并暮色。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天,快黑了…… 还没等我说要出门,何鬼婆便睁眼起身,走出我家,朝着码头那边走去。 我两人走到码头跟前的时候,天彻底入了夜。 码头上边儿,摆着两个长条桌案! 冷风呜咽的吹着,就跟鬼哭一般 长条桌案上铺着白布,前头那一张上,分别摆了猪头,牛头,羊头! 后面的桌案,则是灵堂了。 两边儿是红烛,中间是香炉,后方是两块灵位。 这灵位,一块是我爹的,另一块是罗阴婆的! 登时,我就觉得心里面酸痛不已! 二叔把我们接上码头,他语气郑重,又和何鬼婆讲了,说阴阳他老汉死的冤屈,捞尸人在水里头死,怨气重,他去捞尸可能不容易,得何鬼婆在旁边镇住! 何鬼婆神情倒是平静,他提醒让我二叔捞了刘水鬼之后,记得还要捞罗阴婆。 二叔自是连连点头。 紧跟着,二叔拍了拍我肩膀,让我先不要一直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是什么话?! 接着,他又说让我去撑船,他下去捞尸! 我当时就脱口而出,说我爹的尸体,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捞! 他养我二十多年,我没能给他养老,至少要能给他送终…… 第11章 二捞失败 二叔眉头一皱,当即摇头,说了不行两个字。 我心里头一堵,顿时就急了眼,问二叔怎么不行?! 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学捞尸,为什么我不能捞他? 二叔眉心郁结成了疙瘩,解释说,虽然我捞尸的天赋不低,但我爹可能死于我娘手里,我娘又是凶悍母煞,我爹大概率会在水下化煞! 他停顿片刻,面色复杂地说道:“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捞尸人,遇到水下化煞的尸体,都凶多吉少,甚至可能捞不起来,我怎么可能教你一个还不算出师的娃子去捞?” 我呆住了,心头更升起一股子惶恐和不安。 尸体化煞,便是怨气不散,会诈尸!更会撞祟害人! 我爹要是真成了那样,岂不就是不得安宁的凶尸了吗?! 更重要的是……捞尸人有一个规矩。 因为我们管不了化煞的尸体。 一旦遇到水里的凶尸,将其打捞起来之后,就要悬挂在悬崖之上! 让其被风吹日晒,免得它祸害人! 只有等其家人寻来能够安葬的先生,才能入土为安…… 想到我爹会变成那样,我感觉自己都快窒息。 此时,二叔又抬手拍了拍我肩膀,郑重道:“捞尸二叔来,磕头送终肯定你办,赶紧去开船!” 我紧紧抿着嘴,不再说话,而是跳下码头,到了二叔的捞尸船上。 二叔也紧跟着下了船。 他去船中央的竹棚船舱里换衣服。 我则是在船尾巴撑船,可脑袋里一直嗡嗡的,只希望我爹不要化煞成凶尸…… 不多时,二叔就换好了行头。 青麻布的褂子,麻布裤子,腿脚还缠着一圈一圈的细绳索,他肩头挂着一串绳子,腰间有换气的猪肚儿,捞尸人专用的卜刀,以及一个布囊! 他手里头还提着半瓶老白干,送到唇边灌了一大口。 顿时,二叔脸上就一片通红,整个人气势十足!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我爹船散架的地儿。 二叔打了个手势,示意让我停下。 我还没把船停稳,二叔直接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几个水花儿,二叔不见了踪影…… 夜黑的吓人,今儿更怪异,没有出月亮。 捞尸人全凭月光映射进水里,才能在水下看到更多东西,无月,捞尸就有更大的阻碍。 我谨慎地看着水面,极力平稳心态,等着二叔带我爹上来…… 时间过得飞速,一眨眼,一刻钟就过去了。 寻常人不可能水下憋气那么久,不过二叔有猪肚子换气儿。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水面忽然咕噜咕噜冒起水泡。 下一瞬,二叔光溜溜的脑袋破开水面! 我神色一喜。 只不过却看到二叔铁青着脸,两手空空。 我心底也不由得一阵落空失望。 “操他娘的,你老汉,活着不听劝,死了还梆硬,不跟老子上来!” 二叔明显情绪极差,水下的情况,绝对不好…… 捞尸人还有个说法,叫做三捞。 尸体不是每一次都绝对捞得起来的,有的尸体怨气太重,捞尸人的绳子就会断掉,或者手滑松开尸体。 一旦捞尸三次之后,这具尸体就将永远留在水底…… 再强行捞尸,可能会让捞尸人送命…… 我心悸的不行,正想说话。 结果二叔又一个猛子沉进了水里头。 这一次,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二叔就又钻出来了水面。 他肩头的那卷绳子,已经不见了。 前一刻,他神色还是气愤,这会儿脸色却苍白,眼中还透着煎熬。 他闷不做声的上了船,坐在船沿儿上,瞅着水面,手头又把那瓶酒摸了出来,咕嘟咕嘟的喝个不停。 我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窖。 第二次捞尸,这么快又失败了?! 我爹,恐怕真的在水里头化煞了。 别说挂尸,他直接不想上岸,要在水里头当凶尸啊! 我心急如焚…… 二叔忽然一瓶子狠狠砸在了船沿上,玻璃四散! 他神色凶悍了更多,竟冲着水面骂道:“有种连阴生子都养了,死了不敢上岸?你待在水里头是想作甚?” “老子再来捞你一次,你要是不上来,这兄弟,就没得做了!” 骂完了之后,他忽然就指了指船舱,低声道:“阴阳,你跟着我一起下去,船舱里头还有一身衣服和行头,你去换上。他要是还不上来,你就别要他这老汉!活该他在水里受苦。” 我当然晓得二叔说的是气话。 他让我一起,我顿时心头也一喜。 机会就剩下一次了,我是真怕二叔捞不上我爹…… 两个人下去,肯定能把他弄起来! 我立即就去竹棚船舱换衣服。 结果转身的那一瞬间,我忽然瞅见,船尾巴那头,像是站着个小孩子。 我被吓了一跳,猛地咬了咬舌头。 一瞬间清醒过来,那里哪儿站着人?空空如也…… 我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的确那边儿没人。 我心神也冷静了不少了! 恐怕是我心神太惶急,都产幻了…… 定了定神,我调整了呼吸,脚步平稳的走进竹棚船舱。 这儿有个打开的箱子,里头叠着一身青麻小褂,裤子,以及捞尸人的行头。 唯独其中没有卜刀,以及蠱玉。 我换上了衣服,期间瞅船尾好几次,也没瞧见啥。 旋即我不再多想了,起身,回到二叔身侧。 二叔一直瞅着水面,也没挪过地儿。 他这才叮嘱了我几句,说他第一次捞尸,是手滑了,到了一半,尸体落了回去。 第二次捞尸,他用了绳子绑着,结果到了半途,绳子竟然断了! 等会儿我们下去了,我用绳子绑尸,他在后面推着往上顶,就不信再出问题!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二叔先下了水,我紧跟其后,一个猛子也扎了进去…… 冰凉的河水,刺激着身体,这要比我下水找罗阴婆的时候还冷。 水下的能见度很低,晦暗无比。 水的压力也不小,我极力调整身形,屏住呼息。 二叔灵活的像是一条游鱼,朝着水底下钻去。 我也快速跟上他,没有落后…… 只不过游着游着,我就觉得有点儿怪。 我感觉自己身后有东西跟着下来了…… 周遭的晦暗河水之中,也像是有东西在盯着我们一样…… 第12章 上岸 照理说,二叔经验比我老道,要是有“东西”跟着我们,他肯定早就发现了…… 我的错觉吗? 又往下游了几米,我扭头望了一眼。 浑浊的水中,有一个身影,当真跟在我们身后! 那东西像是发现我看它了,忽然就一动不动…… 我忍着心头的不安,没看它,而是摆正头,要去通知二叔。 那肯定不是个活人! 结果二叔已经潜下去七八米了。 我又赶紧继续往下游。 不过我没能追上二叔,一直到了满是沙石的水底,他停下来,我才到了他身边。 沙石底部还躺着个人,却让我心里边儿凉了个透彻。 那人双手缚在胸前,双目紧闭,嘴巴却微微张开。 头顶短寸的头发,圆圆的脑袋,额头上尽是鼓起的青筋。 这……就是我爹的尸体! 二叔给我打了个眼神,我明白,他是催促我绑缚尸身。 我强忍着心头悲意,先是抬起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个交叉的手势,又指了指上方。 二叔一顿,眼中迸发出了杀机,猛地抬头往上看去。 捞尸人在水下不能说话,却有一套手语,能简单表露意思。 我要说的就是,我们上头有“尸”,且来者不善! 我也同时抬起头。 可此时,上方只有浑浊的河水,却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二叔眼神疑惑,不过他回头又伸手指了指我肩膀。 我不敢再停顿,先用猪肚子换气。 紧跟着便蹲身,拆下来肩头绳索去捆绑爹的尸身。 他身体僵硬冰冷的像是石头…… 我用五花绑的法子,将他紧紧绑缚了一遍,接着又将绳子另一端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 二叔伸手阻拦了我一次,我动作坚决,没有理会他! 绑缚好了尸体之后,我双手食指竖起,指了指上方。 我在等二叔点头。 他却先弯腰,从我爹腰间拔下来了一样东西。 赫然是我爹使用的捞尸人卜刀! 他将卜刀插在了我腰间,这才点点头。 我双腿猛地发力,便朝着上方游去。 腰间传来一股子死沉死沉的感觉,我卯足了力气往上游,才堪堪上游了一些。 低头往下瞥了一眼,我爹的尸身就像是一块直挺挺的树干,被我拽了起来。 我又用猪肚子换了口气,便猛的继续往上游! 我速度很快,也格外警惕水里的变故。 这会儿下面的力道没那么重了。 我晓得,这是二叔在托着我爹尸身,给我减轻了不少压力。 我一直担心,刚才那东西忽然出来。 同样我也惧怕我娘,她就在悬河中…… 不过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 不多时,我已经瞧见了捞尸船的船底阴影! 我心头大喜,等会儿上了船,再将我爹拉上去,这捞尸就算成了! 我气劲儿更足,游动的速度更快! 腰间却传来一阵反坠的力道,拉的我闷哼一声,腰头一阵剧痛…… 我额头上青筋都鼓了起来,卯足了力道,继续往上游! 那反坠力达到了一个平衡…… 必然是二叔也在发力,否则的话,这第三捞恐怕已经失败。 我浑身肌肉紧绷,用足了全身气力,一点一点往上游。 最后这几米的距离,我换气了三次,身上时而冰冷,时而热。 总算,我脑袋呼哧一下冒出了水面! 一只胳膊用力抓住船沿,身体骤然一窜,半个身子上了船。 我艰难的爬上去,身体落入船身的瞬间,我就立即反手,一把抓住了绳索。 绳索摩擦阻力很大,几乎不会手滑! 这是用黑狗血浸泡过的青麻绳,里头还缠着钢丝,也足够坚韧! 我用力拽着青麻绳,同时也迅速站起身。 一点一点,青麻绳被我拽出水面。 我心头更是喜色上涌…… 正当我全神贯注拉绳子的时候,忽然间,我耳朵一动。 身后有细密的声响,似是有人朝着我走来…… 我脑袋嗡的一下,头皮一阵发麻! 手头的力道不敢松懈,我陡然扭头一看。 在我身后一米多外站着的,是个极为矮小,约莫只有一条胳膊高的“人”。 它眼珠巨大,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脑袋,鼻梁矮塌,鼻孔外翻,嘴唇也格外厚! 不,这不是人! 捞尸人除了怕遇到死倒缠身,还怕遇到一种东西! 就是水里头的水猴子! 这玩意儿力大无比,在岸边能将一头牛拽下去。 它们又叫做水尸鬼。 年头长了的水尸鬼,专门吃尸体为生,越凶的尸体,越被它们喜爱。 捞尸人在水里捞尸,和水尸鬼往往是不死不休! 我往年见过我爹杀水尸鬼,他次次都受伤不轻,险死还生地回家…… 我浑身冷汗直冒,而那水尸鬼忽然猛地一窜,直接朝着我面门上撞来! 它明晃晃的指甲,是要来抓我的脖颈! 我心头恶寒,陡然抬腿,狠狠一脚踹过去! 砰的一下,它被我一脚踹飞,哗啦一声落了水…… 可下一瞬,水面哗啦一下,它竟是直接窜出来,明晃晃的爪子,抓的就是我裆下。 我腿陡然一软,手头的绳子簌簌滑下去不少,更令我心头大惊。 我也升起了狠厉,要是不弄死这水尸鬼,我爹就捞不上来了! 右手飞速松开青麻绳,那一瞬间左手飞速拽着绳子绕了两圈,将绳子死死缠在小臂上。 这同时,我右手抽出腰间卜刀,一刀朝着那水尸鬼的脖子上就劈下去! 我眼疾手快,那水尸鬼也是冲的迅猛飞速。 不过临了,它眼中迸发出来的却是惊恐。 “喀嚓”一声……这声响极为迟钝,卜刀斩进了那水尸鬼后脖颈。 它一声凄厉的惨叫,落在船身之后疯狂后退,哗啦一下,就落入了水中,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敢松懈,顺手将刀抬起来,牙齿咬住了刀背,立即又开始双手拽着绳索继续捞尸…… 我几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不多时,水面哗啦一声轻响,我爹的尸身,直挺挺被拽出了水面。 下一瞬,二叔破水而出。 他双手还撑着我爹的腰身,目光看向我的时候却是一惊。 “操……阴阳,你咬着卜刀搞啥子?” 我嘴巴里头叼着刀,只能发出呜呜声,无法解释。 下一瞬,二叔脸色陡然一变,警惕地四扫水面,快速说道:“快拉上去,咱们上岸!” 第13章 开阴 语罢,二叔就卯足了劲儿,用力往上推我爹尸身。 他的反应也令我警惕万分。 我赶紧同时发力,配合着将尸体拉拽上来。 当尸身放置船舱内,二叔也上了船,我才取下来了卜刀。 我还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水面,这才和二叔说清刚才的事情。 二叔面沉似水,低声道:“那群畜生很少一两个出来,怪不得我觉得周围有东西。” 语罢,二叔直接就去撑船。 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散了。 清冷的月华洒落下来,我爹的尸身却泛着一股子黑意。 泛黄发青的皮肤上,竟像是生出来黑色的绒毛……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化煞,尸体就会滋生绒毛。 再之后就会诈尸! 刚才我爹出水,他没化煞迹象,其实令我心头松了口气。 不化煞,他就能顺利安葬…… 化煞,就得将他挂在悬崖上,风吹日晒,免得他害人。 而且如果他马上诈尸,恐怕我和二叔都得在河面出事! “二叔……快上岸……我爹他……”我强忍着惊惧和不安,立即通知二叔。 船的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我手心全是汗,盯着我爹的脸。 余光却发现,他身上绑着的青麻绳,绳子磨损的快断了。 若是我和二叔再耽搁一会儿,刚才尸身必定落回水里…… 船身猛地一震,闷响声中,是船头撞上了码头。 我回过神来,二叔也匆匆过来,两人迅速抬着我爹上岸。 “何鬼婆,你快来看看!”二叔急忙喊道。 灵堂旁边儿,何鬼婆夹着一只卷叶子烟在抽。 他嗬嗬咳嗽了两嗓子,到了我爹尸身跟前。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我爹的脸,竟然都被黑色的绒毛覆盖。 他的眼皮,睁开了一丝缝隙,嘴角勾起了一点点弧度,像是瘆人的笑! 我被吓得不轻…… 何鬼婆陡然抬起小臂,“啪!“地一下拍中我爹额头。 他手离开,一枚铜钱紧紧的贴在我爹眉心正中。 我爹脸皮上的黑色绒毛逐渐消退…… “操……”二叔低声骂了句,他明显松口气。 我心头也惊喜,何鬼婆能帮忙的话,那我爹就能安稳下葬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那铜钱嗡的一声,竟是竖了起来。 本来消退的绒毛,又在飞速滋生。 我爹的眼睛,猛然间睁大。 我被吓得体若筛糠,扑通一下就瘫坐到地上。 “刘水鬼!你要是在这里诈尸,害的是你儿子和你兄弟!忘了我怎么和你说的了吗?!” 何鬼婆的语气格外严厉。 他又是一巴掌拍在我爹的额头上。 这一下,我爹眉心摞着三枚铜钱。 他脸上的绒毛再一次迅速消退,双眼也闭上了。 二叔紧绷着一张脸,他紧张的瞅着何鬼婆。 我也心头不安到了极点。 何鬼婆盯着我爹半晌,他没回答,却忽然拉开了我爹的青麻小褂。 我面色陡然一僵。 因为我爹的胸口,竟然稳稳的插着一把匕首…… 二叔的脸色也变了。 何鬼婆眉头紧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伸手将那匕首拔了下来,“咣当!”扔在了地上。 “母煞杀人……还要用刀的吗?”二叔喃喃说了句。 何鬼婆才开了口,他冷不丁的说道:“谁告诉你,他是母煞杀的?” 语罢,何鬼婆又盯着我爹的尸身,许久没反应。 二叔神色愕然。 我心头也茫然。 我爹在水里被害死,不就是我娘害的吗? 前一刻何鬼婆说我娘杀不了鬼婆子,而我爹,也不是我娘杀的?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觉得思绪都成了乱麻。 何鬼婆将我爹的衣服盖好,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却透着深邃和复杂。 “刘水鬼来找我的时候,我告诉过他,我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破坏母煞觅儿的手段,就是有一个比她还凶的鬼祟,让他想办法,死在母煞的手中,最好还是在水里,捞尸人死在水里,又是被凶尸害死,更会穷凶极恶。” “这样一来,他就能拖住母煞,拖过冬至来保护你。” “可之后,母煞却上了岸,甚至到了你身边,这就代表你爹失败了,可她却没要你的命,这就极为反常。” “阴生子的母煞,若是不害儿,那就会护犊。” “你爹是被别的东西害死的,这样看来,罗阴婆也是被那东西索命。” “李阴阳,你运气很好,若非别的东西要害你,这母煞,也不可能在冬至这天保护你。” 何鬼婆这一番解释,我听得算是明白。 可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又是什么东西,杀了我爹和罗阴婆?! 我心中透着淡淡的恐惧,还有不解茫然。 旁侧的二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何鬼婆,到底是谁下的毒手,他要手刃了那东西报仇! 何鬼婆目光却忽然盯着悬河水面,他瞳孔紧缩。 “我暂且不知道,不过,刘水鬼我镇不了,得按照你们捞尸人的规矩送去挂尸,我陪你走一趟,免得他半路诈尸。” “这水里头,凶煞的东西不少,今夜你们是捞不了罗阴婆了。” “李阴阳,你立即回家,什么事儿都别做,路上切莫回头,今晚上,都不要再靠近悬河。” 语罢,何鬼婆竟是一把抓住我爹的尸身肩头,将他硬生生的扛在了背上。 我和二叔都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一眼水面。 让我心头一个激灵的是,不远处的河面上,竟是漂浮着一簇一簇的头发。 月光映射下,还有不少圆溜溜的脑袋浮上来半寸。 我头皮都在发麻,那些东西,要么是刚才的水尸鬼,要么就是竖尸…… 这会儿下水,那就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我心头更堵得慌,余光已经瞧见何鬼婆扛着我爹下了码头。 他嗓子尖锐的吆喝了一声。 “死人过棺不沾地,活人夜行莫回头!” “子时已到!神婆开阴!小鬼退散!” 路面上,似是起了斑驳的雾气,何鬼婆钻进了雾气中,竟是不见人影。 我看的心惊胆颤,二叔也是神色微慌,他压低声音道:“鬼婆子开阴路了,我和他一起去后山,阴阳,你赶紧回家!” “记清楚鬼婆子的话,路上啥都别做,莫回头,莫再进悬河,我们天亮前肯定回来!” 语罢,二叔也跳下了码头,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第14章 我疼 一晃眼,码头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河面上的风刮得越来越大! 哗啦声中,浪头不停的拍打在码头上,甚至有的溅射到我脚踝。 冰凉刺激的我一个激灵! 我哪儿还敢停留,低着头,缩着肩膀往我家走。 走出去十几米,风小了点儿,可我那口气却没缓下来。 身后怎么有脚步声在跟着我? 那步伐若有若无…… 我耳朵上起了细密的汗毛,身上也是鸡皮疙瘩。 走路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少。 我猛走之下,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我家的院子外头。 这会儿我心头一喜,松了一大口气。 那脚步声并没跟上来,大抵是我心理作用,就是个幻觉。 正要推门进院子,耳边却忽然一阵微凉的吹拂。 似是有人站在我身后,在我耳根吹了口气。 “李阴阳?”幽幽的话音传入耳中。 我脑袋嗡的一下,差点儿被吓尿了! 都到我家门口了,我身后一点儿响动都没有,是啥时候站了个人在我背后?! 我死死的瞪大了眼睛,强忍着心头的惶恐,以及想回头的冲动,手继续推院门。 可冷不丁的,肩膀上却啪的一声轻响,分明是有一只手搭了上来。 鬼使神差的,我脑子就迷糊了。 然后我身体不受控制的转了过去…… 我心里头焦急万分,可怎么都使不上劲儿,停不下起来。 回过头,在我身后站着个男人。 他近的几乎贴到了我脸上,一张苍白的脸,睁大的眼睛,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我脑袋嗡的一下,惊惧的往后一躲。 怪异的是,我又恢复了控制力,砰的一下就撞到了门上! 一下子滚倒在地,疼得我直吸气儿…… “你……你是什么鬼祟?!”我吓得声音都在发抖,猛地拔出卜刀,狠狠朝着它比划两下。 这男人身着黑漆漆的缎子衣,头戴着黑布帽,脚上套了双漆黑的大头蛤蟆鞋,裤子更像是两条纸片似的,风一吹,好像都会折断! 尤其是他那张脸,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他直愣愣的瞅着我,他忽然干巴巴的笑了笑。 “我是你爹的朋友,他走的突然,我过来随个份子。” “他做烂好人,穷的叮当响,棺材都买不起,你给他买口好棺材。” 说真的,他声音也干巴巴的,像是门缝挤出来的一样。 可他的话,却让我怔住了。 并且,他从腰间摸索了两下,竟是掏出来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啪的一下丢到我跟前。 钱袋子散开,落出来的是明晃晃的大钱儿。 粗略一看,这一袋子起码得有大几十块钱! 这年头,一家人一年也就几块钱的用度。 正常情况下,我爹一个月也就赚十来个大子儿…… 我咋不知道,我爹有出手这么阔绰的朋友?! 可我心里苦啊,他说我爹是烂好人…… 我爹这个烂好人,还不是因为我做的吗? 下意识的,我就去捡钱。 因为我想给我爹买口好棺材,不能让他挂在悬崖上风吹日晒…… 捡起来钱袋子,我心头更是对这人的感激。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愣住了。 身前空空荡荡,哪儿还有半个人影子? “叔?!”我下意识的喊了句。 我攥紧钱袋子,猛地站起身来,左右四扫。 院外空空荡荡,前头的路面上也没人…… 他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忽然迅疾,要不是手里头攥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钱,我还真以为活见鬼了…… 吐了口浊气,我急匆匆的回到屋里头。 我小心的将钱袋子贴身放好,倒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的喝了。 再回头看屋外,我怔怔的又出了神。 我需要钱,这一袋子,怕是还不够…… 因为之前我爹也捞起来过几次尸体,化煞成了凶尸,被挂在悬崖上。 想要将悬崖上的凶尸带走,得去请先生! 先生不是鬼婆子,而是真真的风水先生。 这种人身份地位极高,想要他们出马,得用金子! 除了先生,没人能让凶尸安稳下来…… 我出神了半晌,外头的风更大,吹得门一直在墙上咣当撞来撞去! 这声儿着实听得人心烦意乱,我就去关死了门。 夜还不够深,估摸着才过子时不久。 二叔和何鬼婆没那么快回来…… 我脑子也浑浑噩噩的,浑身更酸痛。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我脱了身上的湿衣,换了身干净的,便躺在了床上。 迷糊的困意上涌,我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很浅,耳边总听到咣当声,是门在碰撞。 可一会儿,我就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回了家。 我以为是二叔和何鬼婆回来了,挣扎着就要醒过来。 艰难的睁开眼睛,我却觉得心口堵得慌。 喘了两口粗气,我艰难的坐了起来。 可房间里头暗的惊人! 说伸手不见五指也丝毫不为过! 前一刻听到的脚步声,这会儿却消失不见了,耳边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甚至落针可闻…… 我呆坐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本能就想要起身。 视线稍微熟悉了这个黑暗,我却发现,我床边有个模糊阴暗的影子…… 是有个人,杵在我床头?! 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忽而,一道微弱的月华从窗户穿透进来,落在了那影子上…… 杵在我床边的,是个女人…… 她面色僵硬,眉心郁结成疙瘩,神色极为痛苦。 整张脸是死人的青黄色,嘴皮也因为缩小翻起来,露出了牙齿。 散乱枯燥的头发,就像是杂草! 她一手扶着腰,另一手却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那肚子大的都快顶破开了! “疼……我……疼……罗……罗阴婆呢……” 颤栗的话音似是在脑子里头响起。 我脑袋当时就嗡的一下,头皮都乍起来了! 这女人哀嚎之中,她忽而瞪大了眼珠盯着我,神色变得极为凶厉。 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巴掌就朝着我肩膀狠狠拍下来! “我快疼死了……你把罗阴婆怎么了!?” 陡然间,她结巴的声音都变得怨毒,恨意。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了我肩头,我感觉一股巨力,砰的一下被砸回床上。 脑袋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第15章 传承 黑暗笼罩了我的意识。 我耳边全是杂乱的呓语,感觉自己堕入了深渊…… 当脸上出现熨烫的感觉后,我才隐隐约约听到二叔和何鬼婆的交谈声。 我一个激灵,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却酸痛无比,脑袋沉的要裂开。 我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半晌才缓过来。 昨晚的一幕陡然在眼前浮现,我慌乱的扫过床边,又赶紧摸了摸肩头。 可肩头却没有什么痛感,我愣住了,拉开衣服看看,肩膀上也没伤。 难道说,昨晚上不是见了鬼? 是我做了个噩梦? 耳边的交谈声逐渐清晰起来,我驱散了其余的思绪。 大致我听明白了,是何鬼婆在说先生的事儿。 差不离就是我爹成了化煞凶尸,还是难对付的黑煞,只能挂在悬崖上,才能不让他害人。 一旦尸体害人,那就不能再安葬了,只会成孤魂野鬼,还不能投胎。 要请正正经经的风水先生来处理,送他入土为安! 他能想办法请来先生,可先生得要一条大黄鱼儿。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都是一坠。 一条大黄鱼儿?! 一整条大黄鱼儿,得三四百大钱儿! 一个家庭一年不过花几十块,那就是一家人十数年的开销…… 把我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一整条大黄鱼儿。 接着,又是二叔低沉沙哑的话音。 “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很快凑齐,何鬼婆,您尽快找先生。” 我下意识又摸了摸兜里,马上就摸到了鼓鼓囊囊的钱袋。 一时间,对昨儿那个人,我有种感激涕零的冲动。 猛地翻身下床,我快步出了屋。 二叔和何鬼婆都分别坐在木桌两侧,桌上放着几个面饼子,还有粥碗。 何鬼婆手里夹着卷叶子烟,火星燃烧着。 二叔手旁则是有一瓶老白干,他面色醇红,眼睛疲惫地闭上一半。 “二叔……钱的事儿……”我刚开口。 何鬼婆却瞥了我一眼说道:“李阴阳,你跟我去罗阴婆家里一趟。” “你爹暂且没大问题,罗阴婆丧命,她家中却无人,总需要打理。” 说着,何鬼婆直接起身,一把扼住我手腕,拉着我就往外走去。 虽说他身材干瘦,但力气却极大,我直接被拽着出了门…… 何鬼婆一直没松手,转眼间,我俩都走到村口,何鬼婆才松开了手腕。 我甩了甩手,还吸了口凉气儿。 何鬼婆却又瞥了我一眼,说道:“昨夜捞你爹,却没捞罗阴婆,今儿你得去她家,还得做一件事,否则罗阴婆死不瞑目,还得找你来。” 我心里先是一个激灵,跟着却一阵心酸,要和二叔说钱的思绪也被强压下来了。 我低声回答,说我晓得了,我肯定尽快去打捞罗阴婆。 接着,我又问何鬼婆我要做啥事儿? 罗阴婆走的突然,她也没能留下什么遗言,难道她有什么遗愿? 何鬼婆嗯了一声,朝着村内走去。 今儿的村路上,总算有了些人气儿。 只不过村民瞧见了我,依旧没好脸色。 莫不是老远吐痰,就是低声骂着一些污言秽语。 阳光炽烈的照在我脸上,我抬手遮着脸,心里头乱的很,是想遮挡阳光,也是不想让村民看我……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罗阴婆家门外。 篱笆依旧如常,可小院儿里头却满是落叶尘土,显得脏兮兮的…… 前后进了院子,何鬼婆却摇了摇头,他又朝着堂屋走去。 旁侧却传来簌簌声响,我扭头一看,是一旁院墙的土洞里,蹿出来一只毛色鲜亮,鸡冠子红得发黑的公鸡! 这不正是罗阴婆养的老鸡么?! 它振翅煽动两下,还冲着我咯咯叫了两声。 只不过,下一瞬它却耷拉下来了脖子,显得无精打采。 “什么东西年头长了都有灵性,接阴婆喂的鸡,鬼婆子养的獒。” “它晓得罗阴婆去了,就像是孩子没了娘,不比人好受。” 何鬼婆停在门槛前头,幽幽的说了句。 我心里头就尽是苦涩了,还有浓郁的愧疚。 下一刻,何鬼婆却进了堂屋,他又进了旁侧的卧房。 我站了半盏茶的时间,何鬼婆没出来,我才匆匆跟进去。 堂屋中间还是摆着那口棺材,我和其擦肩而过…… 卧房之内,何鬼婆却在翻箱倒柜寻找什么。 我看的眉头紧皱,总算没忍住,问何鬼婆做啥? 我们是要给罗阴婆办事儿,不是来她家翻东西的啊。 这时,何鬼婆却从一个柜子里,抽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口黑漆漆的木箱! 他眼神忽然变得复杂了许多,盯着木箱看了好一会儿。 接着,他摸索出来了一根卷叶子烟点上。 何鬼婆再没其它动作,也没回答我刚才的话。 屋内的氛围就变得凝滞了不少。 足足过了半晌,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何鬼婆扔下烟蒂,忽然说道:“罗阴婆,可能有个孩子,我回头会打听打听。” 我一愣,心头却陡然一喜。 因为我一直觉得,罗阴婆是没后人,不然我爹也不会让我给她养老送终。 照何鬼婆的话来说,罗阴婆至少还有香火留下! 紧接着,何鬼婆又说道:“这是一件事儿,另一件,就是这个箱子。” 何鬼婆敲了敲箱子盖子,继续道:“罗阴婆干的是接阴生的行当,这年头,接阴婆越来越少,近几十年来,我没见过第二个了。” “如今她还没个弟子就暴毙而亡,若是接阴生的传承断了,她死不瞑目,九泉不宁。” “李阴阳,你是熬过了母煞觅儿的阴生子,很适合学接阴。” 何鬼婆的这番话,却让我身体一震。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咋接话。 何鬼婆眼神沉了下来,忽而语气不善道:“李阴阳,你不想学?” “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要让罗阴婆死不瞑目?!” 我脸色顿时一白,才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我是个捞尸人,真能学接阴吗?! 而且,罗阴婆能点头吗?! 她要是不乐意,那是不是我们趁她丧命,盗了她的传承手艺?! 如果是这样,我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第16章 死人钱 何鬼婆的视线却看向了后方,就像是我身后有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骤然回头。 老鸡却昂着脖子,走进了屋门。 它一振翅膀,朝着我迎面扑来! 我没来及闪开,它却稳稳当当落在了我肩头。 鲜红的眼珠来回瞟着我,就像是审视一样。 何鬼婆的话音才幽幽传来。 “它能跟着你,你就能学,其实你过了勘阳关,罗阴婆应该收你做弟子,只是……”话音至此,何鬼婆却是一声叹息。 我怔怔的看着老鸡的眼睛,又回想到罗阴婆慈祥苍老的脸。 我抿着嘴,低声道:“我学。” “可何鬼婆……你能帮我找到罗阴婆她儿子吗?我学会了,也要还给罗阴婆后人。” 何鬼婆嗯了一声,告诉我他会尽量找到。 再接着,他便催促我背上了那大黑木箱,又告诉我,让我回去了就尽快找时间看,这里面的东西,肯定不少。 我将大黑木箱背在了背上,老鸡则是从肩头到了箱子后盖。 何鬼婆转身出屋子,我们经过堂屋的时候,他视线却看着那口棺材。 忽然他说了句:“罗阴婆已经走了,怎么家里还放口棺材?” 说着,何鬼婆的手就落到了棺材盖子上。 结果吱呀一声,棺盖却轻飘飘的被推开了。 我心头一紧,正想说这里头还有个孕妇尸体。 结果入目之中,我却瞧见棺材底部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尸身? 何鬼婆皱眉看着棺材,他似是若有所思。 我略有不安,快速的和何鬼婆说了一遍尸身的事儿。 何鬼婆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句,说肯定是罗阴婆出事儿,那家人回来将尸体带走去安葬了。 可我却觉得,何鬼婆像是仓促解释一样,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 尤其是,我又冷不丁回想起昨晚梦到孕妇推我,我又想和何鬼婆说。 何鬼婆却恰好抬腿,朝着屋外走去。 我紧跟着其后,和何鬼婆说了我做梦,是不是其实不是梦,而是撞鬼了? 结果何鬼婆丝毫不搭理我,他只是自顾自的抽烟。 不多时,我们就走到了村口。 可村口,却堵着十好几个村民。 为首的正是那晚上的冯大根,他手头握着锄头,其后的村民各个眼神不善。 何鬼婆刚走过去,冯大根呼哧一锄头,直接就挡在了我的跟前。 我皱眉抬头看他。 他面色阴沉,声音格外不善:“李阴阳,没见我们在等你吗?想走?!” 前方何鬼婆顿时停了下来,他皱眉看向那些村民。 结果村民却分出去了一半,去围住了何鬼婆。 又有人不善的说让何鬼婆别插手,这事儿他们要和我讲道理,不想伤到何鬼婆的老胳膊老腿儿。 我一时间却没听明白,他们和我讲道理? 我直接就说道,我和他们又没有关系,有什么道理可讲? 冯大根脸色阴霾,冷声道:“没什么事儿?昨晚上,你们将刘水鬼从水里捞起来了,对吧?” “可村里头,还有五个人没捞起来呢。” “刘水鬼去捞人,自己死在水里,没捞起来别人,你去捞刘水鬼,却不管村里先被淹死那几个人。” “他们都是遭你瘟死的,你现在不管,还装不知道?!” 说着,冯大根一把就揪住了我的衣领子,他眼睛瞪得滚圆,低声骂道:“小杂碎,你再敢说这事儿没关系,我们把你丢去活埋了!” 我眉头紧皱,脸色也顿时变了。 若非村里那五个人被淹死,我爹哪儿至于去捞尸,然后丧命?! 我死死的盯着冯大根,正要继续说话。 冯大根却直接举起那锄头,都比划在我脖子上了。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中流露着狠意! 我额头上冒了汗,顿时没敢开口。 这年头,人穷,心却狠,我怕我再和他们绷着,他怒急之下,一镰刀拉断我脖子。 嗬嗬的咳嗽声,忽然从何鬼婆那边传来。 紧跟着,就是几声惨叫。 围着他的几个村民,竟是同时瘫倒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哎哟痛喊。 冯大根和我身边的几个村民明显吓了一跳,他们额头上也冒了汗。 “你们惹不起李阴阳,伤着他,晚上怕是会撞鬼。” 何鬼婆幽幽的又说了句话。 顿时,冯大根额头上也都是汗了。 再接着,何鬼婆却朝着走近两步,冯大根明显是怕何鬼婆的,踉跄后退一步。 这时,冯大根面色却是一狠,他猛地将我往地上一搡。 我本来要挣扎,也没来得及,直接就被他推翻在地上。 老鸡咯咯一声,躲到了何鬼婆身后,我背压着大黑木箱,险些被顶断了脊梁。 不过兜里头却哗啦掉出去一样东西。 不正是那个钱袋子吗?! 大钱儿顿时散落了一地! 周遭的村民顿时红了眼睛,本来都在后退,却蜂拥直上,甚至有人用力将我推搡开,一群人扑倒在地抢钱。 我脑子嗡的一下,眼睛也红了,大吼道:“你们不准动我钱!我给我爹找先生的钱!” 我还没站起来,直接一把就抽出来腰间的卜刀,我要去和他们拼了! 可肩膀的位置,却忽然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 我扭头,就看见何鬼婆满是阴霾的脸。 他愣是摁着我,没让我动。 我疼的额头冒汗,痛哼出了声音,又哪儿能挣扎起身? 转眼间,冯大根他们那几个村民就将我的钱抢的干干净净,大部分人都直接跑了! 冯大根跑的时候,还回头瞪了我一眼,说这些钱,就当是我赔给他们的利息。 他警告我赶紧把他们家里人捞上岸,不然的话,他们下次就去烧我家房子。 我心里又急又气。 等他们都跑没影儿了,何鬼婆才松开我。 我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急的直跺脚。 我急着脸色通红,问何鬼婆刚才为啥拦着我,让他们抢我的钱?! 何鬼婆却干巴巴道:“你的钱?李阴阳,你啥时候去坟里头刨钱了?!” 他这话,却像是当头给我浇了一盆冰水,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何鬼婆又冷硬道:“钱上都是死人锈,坟里头的钱,谁花谁撞鬼,不被他们抢了了,你得摊上大事!” 第17章 谢小花 还没等我开口。 何鬼婆的眼神变得冰冷怀疑! 他冷不丁道:“害你的还有另一个东西,你爹和罗阴婆都是这样死的!” “是你去刨了坟里的死人钱,惹来的祸患?!” 我顿觉一慌…… 那钱有问题?! 何鬼婆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我。 但他现在又误会了我…… 我立马就说了钱是怎么来的! 何鬼婆眼中的怀疑这才消散,只不过他眉心皱的更紧。 我心中却满是不安,问何鬼婆,那男人真是在河里头害死我爹和罗阴婆的东西吗?! 何鬼婆沉默片刻,才摇头道:“照你这样说,那他不是,可李家村竟然会出这种鬼东西,你麻烦大了。” 说完,他就直接朝着我家走去。 我陡然觉得这件事情复杂了许多…… 昨晚给我钱的“人”是个鬼祟。 可他又不是害死我爹和罗阴婆的鬼祟。 这样一来,加上我娘,以及那水里头害我爹和罗阴婆的“东西”…… 想要害我的,就有三个“鬼”?! 可除了我娘,其余两个又是什么目的? 我在原地呆站了半晌,何鬼婆走远了,我才赶紧跟上。 同时,老鸡也跳回了大黑木箱上。 追上何鬼婆后,我就追问他,昨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很不好对付吗? 何鬼婆却说等见了我二叔再讲,其余的闭口不谈。 总算我们到了家门前。 可屋里竟然还有个人…… 此人面无二两肉,额头上褶子很深,眼睛又是贼精。 他穿着一身灰布衣,微苟着背,像是刻意放低了姿态,谄媚的和二叔说话。 二叔手头握着一瓶老白干,脸带着醉意和醇红。 我同何鬼婆刚进屋门,二叔就站起身。 他打了个酒嗝,道:“黄七,你出去等着,我还有事,进不进城等会和你说。” 黄七挠了挠瘦脸,他更是谄媚道:“刘老倌,贵人是有诚意的,价儿,还能聊。” 二叔皱了皱眉。 黄七就立马转身往外走去,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和善的笑了笑,拱了拱手。 这一幕我倒是眼熟,以往城里有贵人要求捞尸,都会派仆人来请。 只是我没想到,会有人来我家找到二叔。 二叔站起身来,他目光扫过我背后的大黑木箱,人便怔了怔,唏嘘道:“接阴婆的大黑木箱到你手上了,好事,好事……” “除了捞尸,你还多个手艺,罗阴婆的衣钵也有着落了。” 我一时不晓得该怎么接二叔的话。 何鬼婆恰逢其时的开了口,他摇了摇头道:“之前还好,现在怕是不太好了。” 二叔面色微变,他慎重地问何鬼婆哪儿不好,难道是我学不了接阴? 何鬼婆蹙眉告诉二叔,不是我学不了接阴,而是李家村出了个讨死狗,还给了我一笔死人钱,缠上了我。 之前,我身上就肯定有个让讨死狗眼馋的宝贝! 现在又拿上了大黑木箱,怕是讨死狗会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不放!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说昨晚上那鬼祟叫讨死狗,缠上我,是想要我身上的东西? 二叔额头上冷汗直冒。 我心里就更不安了,二叔也这副表情,那讨死狗到底多难对付? 下一刻,二叔一脸恳求的让何鬼婆帮人帮到底,得帮忙支个招儿。 他说要是我被缠死了,罗阴婆的死也就白费了…… 何鬼婆点了一根卷叶子烟,夹在了唇缝中。 烟气在屋内缭绕,屋内忽然变得格外安静。 半晌之后,何鬼婆才挤出来一句话:“你带着李阴阳出去避一两天,我回去想办法。” 他又看向我,眯着眼睛道:“那些死人钱被村民抢了,讨死狗定然会再给你送东西,你绝对不能接,你不拿他东西,他就不能抢你的东西。” “这样一来,还能拖一拖时间。” 二叔搡了一把我肩膀,给我打了个眼神! 我立时反应过来,赶紧和何鬼婆不停地道谢。 何鬼婆嗬嗬咳嗽了两声,不再说别的,转身离开了我家。 我心里的不安却松懈不下来。 默默地记死了何鬼婆说的那番话。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眼已经看不到何鬼婆的人了。 二叔在屋内踱步了两圈儿,似是在考虑事情。 过了半晌,他目光落向屋门处,沉声喊了句:“黄七,进来!” “得嘞!”那黄七兴奋地应了一声,就屁颠屁颠的进了堂屋。 他满脸惊喜的看着二叔,道:“刘老倌,妥了?啥时候出发?” 我顿时就明白二叔的意思了。 何鬼婆喊我们去避一避,二叔刚好能接这单城里的生意? 二叔咳了咳,嗯了一声,道:“说好的一条小黄鱼,不会变卦吧?” 黄七连连保证,道:“刘老倌,您就放心吧,这是老刘头早就谈好的生意!” “实打实的一条小黄鱼儿,要是少了钱,您把我丢悬河里去喂鱼!” 我却听得一愣。 黄七口中的老刘头,那就是我爹了。 这件“事儿”,竟然是我爹生前应下的? 二叔嗯了一声,点头道:“走吧,趁天亮过去,晚上捞尸。” 黄七兴奋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就往堂屋外走去。 二叔示意我跟上,同时和我解释了两句。 大致就是说,我爹之前答应了一些贵人,帮忙捞尸,却一直拖着没去。 黄七就是县城里一家贵人派来请的。 我一边往外走,同时小声问二叔,一家人一条小黄鱼,那是不是十户人就能换一条大黄鱼儿。 我们是不是就能有钱请先生了? 二叔嗯了一声,说这事儿不难。 我呼吸都粗重了不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二叔不再说话,埋头往外走。 不多会儿,我们就出了院门,上了村路。 此时刚好到正午时分,烈日当头。 可怪异的是,阳光却丝毫不刺目,甚至我还觉得有点儿冷…… 我缩了缩肩头,脚下的速度快了不少。 冷不丁的,耳边却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我愣了一下,有人敲我家门? 我下意识的驻足回头。 可这一眼,却让我陡然一个激灵。 我家屋檐下站着个女人,她挺着个老大的肚子,正艰难地敲着门。 她仿佛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缓慢回过头来。 我脑袋嗡的一下,头皮都炸起来了! 那女人顶着一双鱼泡眼,眼袋又黑又青,一双眼珠子黑的看不见眼白。 不正是那孕妇谢小花吗?! 第18章 乱世黄金 我被吓得腿都在发抖。 昨晚上,我还认为谢小花来找我是梦! 这是哪儿门子梦啊…… 这死女人都跑到我家门口了! 谢小花怔怔的看着我,她干巴巴的嘴皮在蠕动…… 我肩头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我被吓得一声大吼,手肘狠命向身侧撞去! “阴阳?!你搞锤子?!”二叔惊怒的声音传来。 同时,我的手肘被一股大力直接攥住。 我这才一个激灵,发现身旁的是二叔。 二叔皱眉看我,眼中都是惊疑。 我快速指着屋门,惶急的说:“二叔,有鬼!” 二叔瞟了一眼屋门,沉着脸道:“阴阳你产幻了?大白天的,有个锤子的鬼?” 我心头一窒,二叔怎么像是啥都没看见? 我视线飞速回到屋门。 屋门前空空荡荡,哪儿有什么谢小花?! 阳光骤然又变得刺目熨烫,晒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产幻了吗? 可二叔说的没错啊,大白天的,见哪门子鬼…… 这时,二叔却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往前走了。 很快到了码头,我们上了二叔的捞尸船,朝着县城方向驶去…… 我却一直在想,刚才当真是幻觉吗。 谢小花挺着大肚子等接阴,这事儿没做,她能下葬吗? 会不会就是罗阴婆死了,她没办法投胎,才来找我? 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直在胡思乱想…… 黄七则和我们说了,那贵人就在码头上,等我们过去。 …… 大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九河县的码头。 不少渔船,货船停靠,船夫渔民们在来回上下船走货。 码头很大,人群往来之中,热闹嘈杂。 黄七兴奋地站起身,冲着码头上边儿招手。 我们三人上了码头。 刚好就有一男一女到了我们跟前。 女人穿着旗袍,头发挽成发髻,光鲜亮丽。 男人一身长衫,头顶圆帽,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儿。 黄七快速的相互做了介绍。 那男人叫做王学,女的叫做吕小琴。 王学彬彬有礼,他扶了扶镜框,轻叹道:“刘水鬼先生离世的消息我听了,十分惋惜,两位还请节哀。” “如果不是亡子在水里等太久,我肯定不会现在打扰……” 听到我爹的名字,我心里就难受的不行,眼眶直发烫。 二叔面色尚算平静,他点头道:“放心王先生,我大哥答应的事情,我们自会办好。” “这是他儿子李阴阳,子承父业,今天他肯定让您亡子上岸。” 闻言,我心一怔,二叔这是让我捞尸的意思? 可那王学和吕小琴却面面相觑。 王学眉头微皱,但很快挂上一副笑脸,只是他还没开口。 吕小琴就不善地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答应了我们要捞尸,结果刘水鬼晦气的死了,现在你让这个蔫头耷脑的愣头青来捞尸?!” “要是捞不上来我儿子咋办?!你们负得起责吗?!” “一条小黄鱼,足足值三十大钱!你们想糊弄我们?!” 不只是语气难听,吕小琴脸上也满是嫌弃。 可让我心里头堵得慌的,是她竟然骂我爹死得晦气?! 她骂我不要紧…… 可我爹尸骨未寒,现在还在悬崖上挂着受苦! 我抿着嘴,抬手,就想要给她一个大嘴巴子,可手腕却直接被二叔挡住。 我当时就急了眼。 “二叔!” 下一刻,二叔的右手猛地一挥。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吕小琴脸上顿时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她“砰!”的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吕小琴明显被打得傻眼了。 过了半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二叔,颤声尖叫:“你敢打我?!” “你个臭捞尸的乡巴佬,你居然敢打我?!” 二叔“噌!”的一声抽出来了腰间卜刀。 直接指着吕小琴的脸,冷声喝道:“你出言歹毒,骂我大哥,再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割了你舌头?!” 吕小琴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别说再骂人,就连起身都不敢。 王学也被吓傻眼了,惊慌失措地说道:“别……别冲动……刘先生……你先把刀放下来,内人这也是心急……” 黄七同样被吓得不轻,他也赶紧来劝二叔,别伤了和气。 码头上人不少,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围成了一团。 看吕小琴这惶恐模样,我才觉得吐了那口郁结的恶气。 “和气?哪个先伤的和气?就不讲老子是来帮忙的,死者为大,这点儿道理不懂?” 二叔冷笑一声:“尸体是臭的,捞尸人香不到哪儿去!不过,老子一句话,方圆百里,没有一个捞尸人敢捞你们儿子,就让他在水里凉快去吧!” “阴阳,走!”语罢,二叔就要上捞尸船。 我跟着二叔就要离开。 那王学急了眼,他一脚就踹到了吕小琴背上! 吕小琴惨叫一声,直接趴在了地上。 “管不住你这长舌妇的臭嘴!赶紧给刘先生和李阴阳小兄弟道歉!”他喝骂完,又赶紧绕到了二叔跟前。 他接连拱手作揖,慌乱恳求:“刘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妇道人家不懂事,让她自己掌嘴!” “钱的事情好说,再加一条小黄鱼儿!” “两条!成不成?!” “我儿子在水里泡了好几个月,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毕竟刘水鬼先生也答应了我们……” 王学眼镜儿歪了都顾不上去扶。 我心头一惊,两条小黄鱼儿? 二叔无动于衷。 黄七也快速凑到二叔跟前,劝说道:“刘老倌……乱世黄金,两条小黄鱼不少了。” “咱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妇道人家不晓得道理,王先生不是要让她掌嘴吗?” “您就给个面子……毕竟也是老刘头没做完的,算遗愿不是……” 黄七更是一脸赔笑。 二叔面色阴晴不定,似是在寻思。 王学快速取出来两截黄澄澄的小黄鱼儿,递到了二叔眼前。 我看的喉结一阵滚动。 半晌,二叔喊我去接小黄鱼儿。 我心跳到了嗓子眼儿,立即将小黄鱼儿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贴身放好。 王学如获大赦,面色惊喜。 二叔淡淡道:“让她再自己抽自己三个耳刮子,这事就算了。” “你去准备一只公鸡,捞尸的时候用得上。” “注意要越猛越活的越好,明白了吗?!” 第19章 死倒抱尸 王学连连点头,再三说明白了。 他回头瞪了吕小琴一眼,呵斥她还愣着干什么? 吕小琴头埋得极低,抬起手,“啪啪啪!”地抽了自己三个耳光,狼狈到极点。 王学过去把她拉了起来,急匆匆地下了码头。 二叔拍了拍后脖颈,脸色好了不少,说带我去吃点儿有油水的东西,晚上好下水办事儿。 下码头的时候,黄七还跟着我们。 二叔说他之所以要我捞尸,就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学好捞尸人的手艺。 他希望我不要丢了我爹的人! 我郑重点头,让他放心!我肯定好好捞尸!不会让他失望! 码头下面紧邻着就是一排馆子,过了饭点儿,没多少人。 二叔在当头一家坐下,点了不少吃食。 等上菜之后,看着桌上的蒸肉,烧白,还有猪蹄儿,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端起碗筷,就开始狼吞虎咽。 二叔没吃多少菜,却喝下去半瓶老白干,脸醇红醇红的。 黄七也吃的油光满面,心满意足。 一餐饭吃罢,我们回到了码头上等。 直到天色入了暮,王学才回来。 他背着一个竹筐,里头装着只毛色鲜亮的公鸡,对二叔的神色也毕恭毕敬。 我们三人上了捞尸船,将黄七留在了码头。 王学指明方向,二叔在船尾撑船。 这期间,二叔示意我去换好行头。 我进了竹棚船舱,打开了木箱子。 最上面不是青麻小褂,竟然是一个黑漆漆的猪肚子,皱巴巴的布囊,以及暗青色的麻绳。 这不正是我爹的行头吗? 瞬间我就明白,二叔送我爹去挂尸,将它们带回来了…… 我沉默许久,翻出来青麻小褂穿好,最后才将行头挂在腰间。 …… 天光逐渐消散,黑夜取代了暮色。 今晚的月亮,似是一颗硕大的眼珠,死寂的夜空,就像是一只独眼的恶鬼,在盯着我们!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捞尸船顺着左侧,进了一条河沟。 这河沟阴翳逼仄的吓人。 四五米宽的水面,长满黑漆漆的水草。 岸边柳树高大,飘动的柳条,就好似一条条手臂…… 远眺看,柳树都像是一排排的恶鬼! 捞尸船越往里,速度越缓慢,水草太多,太密集了。 二叔低声喊王学注意位置,到他儿子淹死的地方,就喊我们停下来。 同时二叔也让我警惕,这条河沟阴气重的吓人。 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的童尸,会移动位置也不一定…… 我自是谨慎无比,左右看着水面。 溺死的尸体有一个特性…… 只有刚淹死的尸体,会在水底,随着时间越长,它们反倒是会浮上水面。 尤其是阴气重水草多的地方! 我同样也疑惑,王学的儿子好歹也是个少爷,怎么会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河沟? 可现在,明显不适合问王学这事儿。 约莫两刻钟之后,王学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停。 二叔立即用竹竿固定了捞尸船。 王学哆嗦地指着右前方的水面,他的眼镜儿都落到了鼻尖儿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顺势看了过去。 瞬间,我身上就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约莫十余米远的水面,有一簇漆黑浓密的水草,上边儿还趴着不少漆黑的癞蛤蟆。 水草中间,静静的躺着一具男童的尸体。 他的皮肤苍白无色,月光之下,像是映射着淡淡的白光。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睁的极大,嘴巴也是张开的。 看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我觉得男童的脖子似乎动了一下,脑袋好像冲着我们这边儿看……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它的尸体,忽然一下就沉了下去…… 至少在我们这个角度,一眨眼就瞧不见了。 王学顿时就慌了神,仓皇失措道:“快!快捞我儿子!” 二叔瞪了王学一眼,嘘了一声! 我已经挪到了船边,腿慢慢的进了水里,接着整个人下水,朝着右前方游去。 水凉的刺骨,像是有无数双小手在我身上抓挠…… 我忍着那股子不适,十余米的距离,一个猛子就游了过去。 隔得近了我才瞧见,那童尸只是下沉一些,没入了水中。 莫名的我松了口气。 这河沟的环境,让我不太敢直接下到水底…… 我拨开了浓密的水草,很快就到了尸体旁边。 我将青麻绳打了个绳套,绑住了男童的胸腹。 拉拽了一下,又让童尸浮出了水面。 如此近距离的看他那张苍白的脸,我发现他的嘴角抽起,好似皮笑肉不笑,脑袋又微微后仰,像是要折断…… 我打了个寒噤…… 将余下的绳子缠在肩头,我转身就往船那边游。 肩头死沉死沉的,这男童太怪异了,重的就像是个成年人的尸体…… 另一头的二叔,似是看出来了蹊跷。 他快速对着我打手势,示意我赶紧上船! 十来米的距离,我竟是足足游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勉强到船边…… 我一只手刚攀附上船身,二叔立马跨到我跟前,拉着我上了船。 接着,我们两人一起拉拽青麻绳。 二叔低吼一声,我也卯足了力气,才堪堪将尸体拉出水面…… 男童的尸体都被绷直了,他那死人脸,显得更为怪异,黑漆漆的眼珠像是盯着我和二叔一样。 一旁的王学,明显被吓得不轻,瘫坐在船舱里发抖。 “操……怎么这么重……”二叔骂了句脏话。 男童的尸体几乎大半都上了船,反倒是下面更沉…… 我皱眉往船沿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眼,吓得我魂飞天外! 船身外头,搭着男童最后一截小腿。 而他的小腿,竟是被一个女人抱着! 那女人头发极长,散落在肩头! 她一张死人脸透着阴毒,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这哪儿是男童重,分明是它一直被这女尸抱着! 我们捞的是两具尸啊! 也就在这时,童尸骤然变轻了很多。 我和二叔又几乎是用了全力! 这一下,童尸嗖的一声被我们“拔”上了船! 那女尸半个身子也被我们拽了上来! 披散的头发哗啦一下散开,搭在了我小腿上,像是冰冷的钢针刺进皮肤! 第20章 钱货两清 我耳边,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女人笑。 那声音刺耳,阴翳…… 这逼仄的河面上,顿时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我余光却瞧见了身侧的王学。 他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眼镜儿不晓得去了哪里,一双眼珠黑的不见眼白! 他嘴角又抽动了一下,发出咯咯的尖笑声,活脱脱是个女人的! 我吓得头皮发麻,腿都在打哆嗦。 这女人好凶,王学竟然瞧一眼,就被上身撞祟了?! 二叔呵忒了一口唾沫,骂道:“操你妈的鬼东西!老子的船都敢上!滚!” 他猛地一脚踹中女尸肩头。 女尸愣是被他踹得仰直了身体,哗的一下坠入了水中…… 我们的捞尸船,却诡异的朝着右边一歪,像是要翻了一样。 “是个死倒,想要蹭上船,找捞尸人伸冤报仇,阴阳,你去撑船,赶紧的!” 二叔语气中透着焦急。 他立马又从船舱里摸出来一根细长的竹竿,这尖头还有个钩子! 那是挑尸竿! 他直接斜着将竹竿扎进水里! 打斜了的捞尸船,又摇摇晃晃的平稳下来。 我强忍着惊惧,快速到了船尾,拔起来撑船的竹竿,就快速的往外划船! 二叔则是警惕地瞅着水面,他弓着背,时不时,就猛然一下将挑尸竿扎进水里! 我用力撑船,风一吹,我腿又在发抖! 也不晓得是冷的,还是吓的…… 这地方的死倒,可不好惹,一旦给缠上,我们就得给死倒伸冤,找到仇家。 要是做不到,死倒就会拉我们下水淹死。 我强忍着恐惧,撑船的速度更快! 好在刚才进来的时候,破开了一次水草,我们的捞尸船往外出去的速度,快了很多……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我们总算出了河沟,回到了主流的悬河水面。 这时候我才发现,刚才那会儿,黑的连月光都消失了。 这会儿清冷的月光才落到船上。 二叔擦着额头上的汗,丢下挑尸竿,骂了句操。 我心有余悸的回头瞅了一眼,脊梁骨却还是在窜冷气儿。 “没事儿了,那鬼东西跟不出来。”二叔又说了句话,总算让我腿没那么抖了,撑船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 二叔则是走到王学跟前,啪啪抽了他两个大耳瓜子,王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呆呆地看着二叔,神色茫然:“刘先生,你打我做啥?” 二叔冷冰冰的说:“老大个爷们儿,见一眼女尸就给上身撞祟,我是打醒你!还好没撞太深,不然你都醒不过来!” 王学一个激灵,他忽然颤栗的回头,看了一眼河沟。 “女尸……她没跟来吧?”王学惊恐地问了句,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眼镜儿,带了回去。 “她跟上来,我们都得倒霉,那可是个死倒,肯定不能让她跟上!你儿子尸体被死倒抱住,怪异的很。”二叔又嘀咕了一句,他瞟了一眼男童的尸体。 王学脸色又是一阵煞白,低下了头,快速的挪到了那男尸跟前。 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我感觉,王学很怕刚才那女尸,又不像是我和二叔这种怕。 死倒伸冤地目的就是报仇,一般只会害凶手,不会无缘无故拉人下水…… 可王学儿子,也不可能害死她啊?! 她为什么会抱着王学儿子?! 我思索半晌,也只能归咎二叔说的那两个字,“怪异”。 撑船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我们才回到码头上。 我帮着王学,将男童尸体抬到了岸上。 临上岸之前,二叔将竹筐里的鸡抓起来,割断了脖子,直接丢进了河里。 河面鸡血四溅,羽毛飞舞…… 这也是捞尸人的规矩,捞尸之后,祭河神! 之前我爹上岸,摆了大三牲,比鸡更郑重,所以用不上公鸡。 夜虽然深,但黄七还没走,他急匆匆的跑到我们跟前。 见到那童尸,他也被吓了一跳。 王学立即就喊黄七,去把码头上专门拖尸的板车张喊来。 黄七先是试探的看了一眼二叔,二叔点头之后,他才匆匆离开。 夜里头,普通人是带不走尸体的,除了鬼婆子开阴路,就得专门拉尸的人来。 否则的话,必定会撞鬼! 差不多快二更的时候,黄七领来了个拉板车的老头儿。 他们搬男童尸体上车。 王学却行为举止很怪异,时不时的看我们一眼,又时不时看一眼悬河上去那河沟的方向…… 一直到那拉板车的老头喊他可以走了,他才急匆匆地跟我们道别,下了码头。 我眉头紧皱,二叔也若有所思。 “二叔……这事儿,有鬼……”我没忍住开口道。 “有鬼也和我们无关,我们捞尸上岸,钱货两清。”二叔让我别管那么多,以后我们绝不去那条河道。 我便闭口不言了…… 黄七没跟着王学走,他又抄着手,缩着脖子跑到我们跟前。 他问我们,要不要先去找个地方歇一宿? 黄七不提,我还没感觉。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脑仁儿都困得疼…… 二叔却摆摆手,让黄七别管我们,等天亮,我们要回李家村。 接着,二叔摸出来一块大钱儿,丢给了黄七。 黄七喜笑颜开,再三道谢。 二叔不耐烦的招招手,他才匆匆下了码头。 我却愣住了,二叔现在要回村? 我不自然的问了二叔一句,说何鬼婆不是让我们去外面避一两天? 我们才刚出来一天,就回去,不会出问题吧? 二叔沉默片刻,才说他觉得事儿不对劲。 王学纵然可能有问题,但是我在外边儿,好像是招鬼似的。 现在已经避了一晚上,应该躲了讨死狗一茬。 趁天亮回李家村,他要赶紧去催何鬼婆,问问他,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叔这话,反倒是让我局促不安…… 我还招鬼?! 这一下,我困意也没了,杵在岸边,凉风灌在身上,冷得我直打哆嗦。 差不多过了五更天,天边有了一抹鱼肚白,二叔就催我上船,我们撑船回了村。 不过,到了码头,二叔就喊我自己回家,他要直接去见何鬼婆。 二叔叮嘱我小心一点儿,回了家,就哪儿都别去,安安稳稳等他回来。 他怕我出事儿…… 第21章 讨死狗再来 语罢,二叔就撑船,朝着河对岸过去。 天色尚早,河中央还有白雾…… 眼看着二叔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我才转身,匆匆的回家。 到了家门口,我冷不丁的想到谢小花,又打了个寒噤。 推门进了屋,我反手关上门。 冷风灌不进来,稍微暖了点儿…… 右侧,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视线。 我猛地的摸向腰间卜刀,警惕的看向右边儿。 卧房门前,罗阴婆的老鸡正盯着我看! 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 我去厨房装了小半碗米,又给老鸡打了一碗水。 不过它却嫌弃的走开,压根就不搭理我…… 我心头无奈,也不知道罗阴婆平时喂它啥,就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一进屋,床头的大黑木箱,就让我心头猛跳了一下。 好奇压下来了困意,我走至近前,将箱盖打开。 箱内右侧是一排黑陶人,其惟妙惟肖,就像是婴儿一样…… 左边摆着一杆称,尖锐精巧的剪刀,一柄锋利的匕首,灰扑扑的手套,最下面是一套黑漆漆的皮袄子,以及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小物件。 在左侧最边缘的箱壁上,夹着一本书。 我将书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封面上写着《阴生九术》…… 下意识的我翻开了第一页,其上的小字就像是往我脑子里钻一样,我喃喃念出了声。 “产婴灵,避阳关,胎足月,赋诲名,十二月,香烛贡,接阴生……” 开始我嗓音正常,可过了半,语调就尖细起来,就像是个老妪唱山谣一样。 我猛地盖上了书页,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脑仁生疼,那段话在脑子里头不停的回荡。 我用力砸了砸自己额头,昏昏沉沉的就倒了下去。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内满是刺目的阳光,我脑子也清明多了,没那么困倦。 手里还攥着阴生九术,老鸡则是蹲在床头,盯着我看着。 犹疑了一下,我靠坐在床头,再一次翻开了书。 罗阴婆的手艺再怪我也得学,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这一次,我脑袋不疼了,阴生九术的前两页都是口诀,并不复杂,很好记。 后面则是接阴的方式,以及忌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看了一大半内容,大致晓得接阴是怎么一回事儿。 吐了口浊气,我将书放回箱子里,准备先消化消化。 不知不觉的,阳光都没了,屋外竟然已经天黑了…… 我愣住半晌,顿觉有几分不安。 一天了……二叔怎么也还没回来? 想到我爹和罗阴婆在码头出事儿,我顿时就坐立不安。 水里头有害我的东西,我娘又阴魂不散,村里还有个凶煞的讨死狗…… 我怕二叔出事儿,就想去码头看看情况。 结果刚出卧房,我就被吓了一跳! 我家门槛外头,竟坐着个人…… 那人头顶着黑布帽子,一身黑漆漆的缎子衣,裤腿儿像是纸片。 他手边提着个泛黄的竹制饭屉子,像是在发呆。 我登时就头皮发麻,蹭的一下抽出来了腰间的卜刀! 这不正是那个给我送钱的讨死狗吗?! 果然,我们一回家,他就来找我了! 与此同时,那人慢吞吞的站起身,回过头来。 他脸苍白铁青,眼圈漆黑,狭长的眼睛瘆人无比。 他勾起嘴角,忽然笑了笑。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他干巴巴道:“给你的钱,咋不去买口好棺材?要教那些牲口抢去?” 我额头上的汗珠往下流…… 浑身紧绷,我声音粗重道:“你的钱我不要……我爹……也不认识你!” 讨死狗愣了一下,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将却将那饭屉子啪的一下扔到了地上。 再接着,他就皮笑肉不笑的往院外走去。 夜黑的瘆人,月光更是冷寂的瘆人。 不多时,讨死狗就消失不见了踪影。 我呆呆站了好久。 他就这么走了? 我还以为,我不要他东西,他得直接抢我东西…… 回想起何鬼婆的叮嘱,我稍松了口气。 瞅了一眼讨死狗丢下的饭屉子。 这会儿饭屉子被摔开了。 里头露出来的,竟然是两条小臂长短的大黄鱼! 月光照射下,大黄鱼反射着黄澄澄的光。 我呆住了半晌,我爹要一条大黄鱼请先生,这竟然是两条! 可却不敢去碰…… 屋里头我待不下去了,这一夜还长,天知道讨死狗会不会回来。 我匆匆的跨过门槛,朝着码头上走去。 夜黑的吓人,我走的速度也很快。 可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 心头对二叔的担忧也越来越强…… 我生怕他出点儿什么意外…… 远眺码头,那边火把通明,分明有不少人! 我一个激灵,拔腿就开始狂奔! 等我冲到码头前边儿,一眼瞧见的却是冯大根,以及在村口抢了我钱的人! 他们低头围成了一圈,即便是我来了,都没人看我。 我还看到了二叔,他正在水边拿着鞋子往外倒水呢…… 二叔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上来。 我一个激灵,顺势看了冯大根他们围着的地方。 地面是五具残破不堪的尸身。 有的尸体少了半个脑袋,有的则是缺胳膊少腿儿。 “阴阳,你啷个跑出来了?!”二叔语气严厉,喊了我一声。 我赶紧到了二叔跟前,我压着声音说,我看他一白天都没回来,怕他出事…… 二叔吐了口痰,低声骂了句:“能出什么事?撑船撑了一半,水面上遇到这几个蠢驴,非拦着我,要我捞尸和赔钱,不然就不让我过去,被他们拖了一天,刚捞完人,还没去找何鬼婆呢。” 说着,二叔就喊我不要在码头上待着,回家去睡觉,他现在再过河去。 我不安的抓住二叔的小臂,和他说了讨死狗已经来过的事情。 当即,二叔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额头上也冒了不少汗,让我回家去把那个饭屉子丢出去,不能让死人钱在家里过夜,不然就成了自个儿的了。 他赶紧去把何鬼婆叫回来,不然这事态,我们控制不住。 说完,二叔不由分说的就跳上了船。 不多大会儿,他就消失不见…… 我在码头上杵了一会儿。 冯大根等人时不时的瞅我,眼神很不善,还有贪婪。 我怕他们又抢我,这回我身上有两条小黄鱼…… 于是我匆匆下了码头,又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我心想着等会儿得拿个竹竿挑着扔那个饭屉子,不敢用手碰。 半盏茶的功夫,又到了家门口。 结果我家门前,却站着另一个人,来回焦急的踱步。 他约莫五六十岁,脸上皱巴巴的,常年下水,他眼珠子发黄。 这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李家村的村长。 而且门槛前头的饭屉子,竟然不见了…… 我心下一惊。 不过村长手里没东西,应该不是他拿的? 是讨死狗看我走了,就将饭屉子拿走了?! 第22章 母子煞闹祟 我刚顿住脚步,村长就扭头看向我。 他急匆匆的到了我跟前,一把就抓住我手腕。 “李阴阳,你二叔呢!”村长急迫问我。 我吃痛的挣脱开他,问他说找我二叔干什么?二叔去找何鬼婆了。 村长满头大汗,又追问我,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心下一紧,就问村长出什么事儿了,我二叔白天被冯大根他们误了事,才刚去找何鬼婆,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 村长脸色一白,他身体一晃,险些没摔倒。 一脸失魂落魄的说完了,那得出人命了…… 接着,他又指着我鼻子,骂道:“都是你这个瘟神害的!” “罗阴婆没了,谢小花胎死腹中,没人接阴,她在家里掐她男人脖子啊!” “谢小花成了母子煞,等杀了她男人,就得害死我们全村!” 我脑袋嗡的一下。 谢小花……那个孕妇…… 她当真是闹鬼祟了?! 我身上都是冷汗,那这样一来,头两次她来找我,可不是什么产幻和做梦…… 现在她没继续缠着我,却要去找她男人索命?! 我抿着嘴一言不发。 白天读过阴生九术,我晓得母子煞的可怕程度…… 我娘就是母煞,母子连体的煞,就是母煞加阴胎,会更凶悍。 这的确是大事!而且,何鬼婆也帮不了忙,他只是鬼婆子,不能接阴…… 我也站立不安,半晌之后,我低声道:“找鬼婆子没用,村长你先带我去看看。” 村长愕然地看着我,问我说啥子鬼话?他是要找鬼婆子帮忙,就算我会捞尸,还能管接阴的事情不成? 我点点头。 村长却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 他骂了两句脏话,说他真的是闯鬼了,不和我浪费时间! 语罢,他就转身出了我家门。 我吐了口浊气,倒是没多难受,村长不信任我也很正常,他肯定得找其他人去催二叔和何鬼婆。 迟疑了半晌,我就匆匆进屋,将大黑木箱背在了背上。 阴生九术我粗略看了一遍,接阴生不复杂,要是让我看更久,我肯定能学会。 可现在事态紧急,要让谢小花把他男人害死了,罗阴婆也肯定不瞑目。 我迈步从屋里离开,朝着村里走去。 虽然我不晓得谢小花家在哪儿,可有事儿的地方,肯定就有不少人看“热闹”。 进村找了一大圈,村西头有个院子,院屋檐上挂着白凄凄的灯笼,其上还有奠字。 院里院外,都不少人在张望看热闹,村长正在人群中说话,却没人答应他。 院边的堂屋门口坐了个汉子,他一脸呆滞,失魂落魄。 我心里一惊,这不正是那天,来拍了我肩膀一个血巴掌的男人吗?!登时我就明白,谢小花早就回家闹鬼了…… 我的出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门口的村民快速闪躲开。 “丧门星来了!躲着点儿!” “操……晦气……”村民骂骂咧咧。 我面不改色,径直走进院内。 村长皱眉看向我,目光扫过我肩头,更是被吓了一跳。 “李阴阳……你偷了罗阴婆的箱子?”村长憋了半晌,才开了口。 我听着话刺耳,可一时间也不好解释。 索性我没理会村长,径直走到谢小花男人的跟前。 他面色很苍白,眼神涣散无神,脖子上还有两个黑漆漆的巴掌印,并且他和痴傻了一样,毫无反应…… 我盯着他看了片刻,他眼珠子也没怎么动。 我不再管他,直接绕进了屋。 屋内很压抑,冰冷,让人心慌。 屋外传来村民的喊声:“别管他!他肯定是想逞能,以为偷了罗阴婆的箱子,就能解决麻烦了?让谢小花掐死他,村里头也少个祸害!” 我强忍着不安,现在这事儿就只有我能解决,要是我不管,就没人管了…… 我瞟一眼,分清了卧房和其它屋子,就径直走向卧房。 掀开帘子进去,我心里头就咯噔一下。 炕头上当真躺着谢小花!她肚子高耸,仿佛都要被顶破了似的,一双手搭在两侧,手指甲都没入了床单里头。尤其是她双腿微微屈起,是想要生孩子的动作…… “你是接阴婆吗?”耳边冷不丁响起个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却发现谢小花男人竟跟到了我身侧。 他双眼依旧涣散无神,我心里有个猜测,要么他是被吓过头了,要么现在是被撞祟…… 我压下不安,低声道:“不要来打扰我,我帮她看看。” 这男人呆呆转身,去关上了堂屋门,接着他回到卧房门口盯着我。 他肯定是被撞祟了……不过他好像没有伤人的意图,是在等我接阴?! 定了定神,我走到床边,将大黑木箱放下。 低头看着谢小花的尸体,我单手成掌,按压在了她隆起的腹部。 阴生九术记载的术法,按压死孕妇腹部,可以凭借触感,晓得腹中孩子怀孕了多久。 怀胎十月,就能顺利接阴。 如果是胎月未足,女尸接阴就会很痛苦,实在不行,还得剖尸…… 谢小花的肚皮就和死猪皮一样硬,却怪异的透着跳动感! 我一个激灵抬起手来! “足月了……”我低声喃喃。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小花的眼睛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我。 我硬着头皮,压低声音说了句:“谢小花,我晓得你难受,我来帮你接阴。” “如果你诈尸害人,我就帮不了你了。” 阴生九术也有记载,要同孕妇有商有量,只要愿意临盆的女人,基本上都会听。 若是听,有相对应的接阴赋。 若是不听,就得用其它强硬手段! 思绪间,我依旧盯着谢小花。 她睁开的眼睛忽然就闭上了…… 冰冷的死人脸平和不少,双腿也平放了下去。 我心咚咚直跳,侧头问谢小花男人:“孩子准备好名字了么?” 阴生九术有要求,接阴必须得有孩子的名讳! “男……男孩叫谢安,女孩儿叫谢囡……”那男人呆呆的回答。 我吐了口浊气,打开大黑木箱,取出来了那双灰白色手套带上。 接着我又将那黑皮袄穿在身上。 我不由自主地伛偻起来了腰背,像是个小老太似的。 第23章 接阴 将其他一应物事也准备齐全之后。 我右手按在了谢小花的腹部。 左手脱掉了她的裤子,用被子盖住她一部分腿…… 我将她双腿往后推了推,怪异的是,她双腿屈起,竟像是在配合我? 我平稳思绪和呼吸,左手托在她双腿间。 低声喃喃道:“产婴灵,避阳关,胎足月,赋诲名……” “十二月……香烛贡……接阴生!” 最开始我的声音低哑,到了后半截,声音变得尖锐细长! 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右手也在用力往下按压谢小花肚子! 谢小花的尸体似乎在颤抖…… 苍白铁青的脸,鬓角都变得凌乱! 我脑子里似乎还听到哭泣和惨叫。 “谢小花!忍住!生下来,就解脱了!” “男孩儿叫谢安,女孩儿叫谢囡!你要是生不下来,母子成煞,你不但会害死你男人,更会连累你娃子不能投胎,做孤魂野鬼!” 我瞪大了眼睛,冲着谢小花低吼。 谢小花的眼珠,忽然猛地一下睁开! 她也痛苦无比的在瞪着我! 忽然间,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左手上是一阵滑腻和沉甸甸的坠物感…… 我差点儿就把手缩了回来,强行抑制住了闪躲的本能,接稳了那东西后,才缓缓收回。 在我手中躺着的,是一个皱皱巴巴的死婴。 稀疏的头发紧贴着脑门,紧闭着的双眼,睫毛紧贴着眼睑。 在死婴身上只有死气,屋内却弥漫了不舍和悲凉。 咬了咬舌尖,我保持清醒,右手拿起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死婴身上的脐带。 咔嚓的声响之后,死婴和母体最后一丝联系就被剪断了。 紧跟着,我又将死婴放进秤盘里,迅速称重。 接阴之后,便是称命,定下命数,最后将阴胎放入猫骨陶。 按照规矩,得让生父供奉一年!这阴胎就可以投胎了…… 我盯着秤杆,回忆着阴生九术的内容,喃喃道:“甲申年,猴属,骨重五钱。丙子月,骨重九钱。甲子日,骨重一两七钱,戌时,骨重六钱。” “麟儿命重三两七,其父取名谢安。” “此命般般事不成,弟兄少力自孤成,虽然祖业须微有,来得明时去得明。” “母子平安,可喜可贺!” 语罢,我立即拿出大黑木箱里的一个黑陶人儿,这就是猫骨陶! 猫骨陶的底部有孔洞,我将阴胎放进了猫骨陶里。 这一切做完了,我才彻底松了一大口气。 房间里的阴冷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将猫骨陶放在了谢小花的怀中,拉起她双臂,将它怀抱起来。 最后我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扭头瞅了一眼谢小花男人,他好像也没那么呆滞了,只是眼眶通红,显得很悲怆痛苦。 我思索半晌,低声交代道:“谢小花生了孩子,不会闹祟了,你得好好送她入土为安,至于这猫骨陶,你得日夜上香,好生供奉,一年之后,它就可以去投胎。” 那男人呆呆的点点头,颤巍巍地走到了床边,却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哽咽的哭声传来,话语之中大概就是他对不起她们母子,没过上好日子,反倒是要生娃子之前让她没了命。 我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也没别的能交代的,就一应东西放回大黑木箱,背上之后走出了屋外。 有好几个村民在院子右侧的窗户外头,明显是在偷看。 我走出来的时候,他们眼中都是惊惧不安。 村长明显是傻眼了,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我眉头紧皱,心中却后怕不已。 我皱眉,冷声说道:“谁家老婆生孩子能让人偷看?死者为大,还好谢小花没多大怨气,换一个怨气重的,你们偷看了,都得死!!” 语罢,我就径直走出院子,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村口,我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都天亮了?! 我只是接了个阴,就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虽然没多耗费什么力气,但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不过,我内心是欣喜的……接阴术不难,我只要多看,多实践几次,肯定能更熟练! 慢吞吞的走回了家,一眼我就瞧见,二叔已经回来了。 他正在堂屋里头来回踱步,不过,我却没看见何鬼婆。 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二叔。 二叔猛地抬起头,他焦急的脸上,顿时迸发出来几分喜色,快步的走到我跟前。 紧跟着,二叔眼中却有了怒气,道:“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吗?半个晚上,你跑哪儿去了?!” 我喘了两口气,才和他说了村长找我的事儿,以及我去了谢小花家里接阴。 二叔明显愣住,他皱眉盯着我后背的大黑木箱。 半晌之后,他才吐了口浊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好样的……” 接着,二叔喊我先进屋坐着歇会儿,他去给我弄口热乎的吃食来。 我当真是累得不行,进屋之后,放下大黑木箱,就坐在桌子旁边儿直喘气儿。 二叔匆匆走进厨房忙活。 片刻之后,从厨房里头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上头还飘着几粒葱花和花椒,一块煎蛋,真的是香气扑鼻。 我今天还粒米未进,狼吞虎咽地吃完,连面汤都没剩下。 吃完了,我才缓过神来,问二叔何鬼婆怎么没跟来? 二叔摇摇头,他面色有几分复杂,才说道:“何鬼婆还是不想惹上讨死狗,不过他说了应该怎么避,而且,他说先生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不敢打断二叔。 等他说完了,我才算明白过来。 讨死狗,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人”,他们生前喜欢在死人身上摸东西,贪财好物,并且视财如命! 等临死的时候,放不下偷来的财物,死了都不咽气儿,就成了讨死狗。 他们怨念很深,哪儿有刚认主的宝贝,就会去讨要。 一般情况下,它们会先送死人钱,缠上物主。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讨死狗给我送钱,又送大黄鱼儿…… 二叔顿了顿又告诉我,讨死狗再来的话,就看清楚它脚上穿着的鞋。 如果他穿白布鞋,就告诉他活人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英年早逝。 要是他穿着黑布鞋,就告诉他死人头点地,应该呆在坟地,否则会被人偷走棺材板下的宝贝。 只要按照这样做了,讨死狗两次讨不到东西,就不会再缠着我。 我仔仔细细记下二叔这番话,也郑重地点点头。 二叔明显困了,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我去睡觉,有啥事儿,等醒了再说。 我心里又是一慌,喊二叔先别睡,他不是说了,何鬼婆说先生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他还没和我讲是啥情况呢? 第24章 进城办事 二叔停顿片刻,才告诉我何鬼婆联系上了先生,可我们钱还不够,先生不办事。 我心头一紧,就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再去城里捞几次尸,钱不就够了吗?! 二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阴阳,二叔也急,可二叔两宿没合眼了,你也累得够呛,不睡一觉,我们指定得出事,二叔倒是有赚钱的门路生意,得休息好了,养精蓄锐再去。” “还有,何鬼婆说,你娘暂时不会害你,那另一个东西,则得等先生来了,看能不能帮忙,我们得随时小心。” 语罢,二叔重重拍了拍我肩膀,脚步蹒跚的朝着我爹房间走去。 我怔怔站了半晌,才勉强消化了二叔的一番话。 脑袋也传来疲惫过度的疼,我自己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抛下其余的杂念,我回到房间,躺上床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昏天黑地。 等醒来的时候,几乎都下午了。 起身,我揉了揉脑袋,总算清醒不少。 我起身打算去堂屋倒杯水喝,却瞧见二叔竟然醒了。 他收拾了不少东西,扎成了一个行囊。 “二叔……你这是……”我心头略有不安。 二叔看向我,却喊我去拾掇拾掇东西,进城去干两趟能赚钱的大活儿! 停顿一下,他又让我背上大黑木箱。 我心猛的一跳,问二叔说,我们去捞尸,背接阴的大黑木箱做什么? 二叔才告诉我,两个活儿,一个是正常的捞尸,一个是不正常的,这都是我爹之前偶然和他提起来的事情,他觉得我爹连王学的事都没办,其余的事情,肯定也拖着了。 我先是点点头,接着又不安的问二叔,是那不正常的活计要大黑木箱?不会是接阴吧?! 二叔他才点点头,他慎重说道,水里淹死了大肚婆,单独捞尸人办不了这活儿。 我爹名头比他大的原因,就是我爹和罗阴婆关系好,两人合作,我爹捞尸,罗阴婆会帮忙接阴,两人一起分酬金,能办的事儿太多。 现在我学会了接阴的手段,也就能赚到这一笔钱了! 我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犹疑了一下,我告诉二叔,虽然我接阴了一次,但是我觉得还手生,不一定还能办好,要不等等? 二叔皱眉,才说只是先去看看,能办就办,主要是那户人家有钱,给的酬金少不了。 我听到钱多,心头一狠,直接就点点头,说办。 接着我匆匆去房间收拾了大黑木箱,又把捞尸人的行头带好,跟着二叔出了门。 我将其余的思绪完全撇开,只想着赶紧凑够一条大黄鱼儿,请来先生…… …… 从村码头离开,撑船去了九河县码头。 之后二叔又叫了黄包车,拉我们进城。 二叔才告诉我,我们先办那件正常捞尸的事情,一户贵人家里的水塘淹死了人。 至于具体还有什么细节,他还不晓得。 我点点头,不再多问,心里头却是隐隐的期待,这一趟我们能不能赚个两条小黄鱼儿? 小半个时辰后,黄包车停在一个宅院外。 干净白色的外墙,干干净净的黑色小瓦,院墙很高很长,这家人简直是非富即贵! 屋檐挂了个牌匾,写了孟府。 下车,二叔给了钱,便上去扣门。 片刻之后,院门被推开,一个家仆探头出来,他疑惑地看着我和二叔,上下打量。 二叔上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家仆面色一凝,将我和二叔请了进去。 院子当头是一块石质的屏风,左右两条长廊,院子中央竟然是一个水潭! 这水潭径直得有二三十米长,水中还有水莲一类的植物。 就是这里头,淹死了人? 很快,我们就到了长廊尽头的堂屋,这堂屋又有个小院,有亭台花圃,近水潭边缘的位置还有石质的桌椅。 他毕恭毕敬地让我们稍后片刻,才匆匆退开。 很快,那家仆就带了个妇人走了回来。 这妇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还算是风韵犹存。 她开始是喜出望外,等看见我们之后,顿时就疑惑不定。 这情绪和当时王学差不多。 只不过这妇人认识的应该是我爹,并不认识二叔,才会这副脸色。 二叔先自我介绍了我们的身份,又说我爹刘水鬼丧命了,这孟家的事情他未解决,就成了遗嘱,我们过来,了却这桩事。 顿时,那妇人面色又是一变,她叹口气,劝我们我们节哀。 二叔和妇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我们得知了这妇人叫孟秋。 接着二叔就直接入了正题,问他孟家具体出了什么事情? 这水潭里头淹死了什么人? 话语间,二叔还指了指水潭。 孟秋抿了抿嘴,才说了事情经过。 大约在半年之前,她女儿失踪了。 这件事儿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她们去警署报了案,也没个什么结果,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她起夜,发现水里头有一捧头发,头发上头还系了她女儿的发绳。 当时她被吓得不轻,马上就让家仆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结果家仆下去了几个,都没发现什么,反倒是那头发也沉了水底下,消失没有踪影。 再之后,那几个下过水的家仆就诡异地失足落水,险些溺死在水潭里头。 久而久之,他们都辞职不干了。 而她半夜就老做梦,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是做梦。 就是恍惚地走到水潭前头。 水潭里头有一捧头发飘着! 孟秋觉得女儿没失踪……恐怕是淹死在水潭了…… 这件事情,她男人却不那么认为,总说她犯了癔症。 第25章 孟府捞尸 孟秋男人认为,女儿失踪了还在寻找,她怎么就能觉得人死了? 只不过孟秋总是没办法克制这个念头。 因此,她就去找了捞尸人,也就是我爹。 当时她和我爹说了情况,我爹说事情多,会选个合适的时间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果这一等,她就等了半年…… 这半年以来,每天晚上她都睡不好。 并且她男人觉得她癔症太重,半夜就得将她绑在床上,哪儿都不让她去…… 说话间,孟秋抬起手来。 我一眼就瞅见,她右手手腕上有很多老旧的伤痕,并且还有不少新伤。 二叔眉头紧皱,我则是略有不安地看他。 感情这件事儿,我爹其实还没来过…… 二叔砸吧了一下嘴巴,他忽然摸出来一瓶老白干,滋了一口,还是一言不发。 明显,这孟秋很不自在,她小心翼翼地说:“刘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二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确定,你每次瞅见的,就是水面飘着一团头发?” “对!没错,我能肯定!”孟秋用力点头,面色微微发白。 二叔微眯着眼睛,他忽然说了句:“不好意思了,这件事情,我们办不成。” 二叔这话,我也听愣了。 下一刻,他则是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往外走。 孟秋明显就慌了,她匆匆走到二叔前头,拦住了他,不安地问为什么?怎么就办不成了?之前她和刘水鬼说的时候,刘水鬼说能办啊,而且连定钱他都收过了。 二叔脸色再变,他眼珠子都瞪圆了,说道:“定钱都收了?!” 孟秋抿着嘴点头。 我也抑制不住疑惑了,问二叔咋回事,为啥我们办不成? 二叔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才说道:“阴阳,你办的事儿还不多,有时候还不晓得特征,水里头飘着头发的只有两种尸,一种是走尸,另外一种是死倒。” “走尸凶的离谱,死倒就是给鬼伸冤,你老汉收定钱,他这简直就是胡闹!” 我面色也变了。 我当然晓得死倒是什么,捞王学儿子上岸,我们就险些弄上船一个死倒,好险没有沾染上是非。 而走尸,更是水中溺亡的化煞凶尸!这种尸体是要在水里头杀人的,根本不会求人捞它。 只不过,我只是知道它们,死倒也就见过两次,关于走尸,更是只在我爹的讲述中听过。 这事儿,我和二叔的确管不得…… 可我爹收了别人定钱,就相当于这桩是非已经绑在身上了…… 他是死了不假,我接了他的衣钵,这事儿我就得处理。否则某一天这孟家人因为死倒出事,我也得连带着一起倒霉。 我思索只是瞬间,二叔的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旁边的孟秋则是一直抓着衣摆,她眼中都是恳求。 又过了半刻钟,二叔才吭了声,说了一句话:“他收了几个定钱?酬金多少?” 孟秋小声的回答:“十五块,酬金还有一条小黄鱼儿,不过两位放心,只要能将我女儿捞上来,这酬金好商量。”她语气格外的认真。 二叔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和我嘀咕了两句,他就怕我爹把酬金全都给拿了,又去干一些不着边的烂好事儿,我们在这里白卖命干活儿。 我则是很尴尬,不过这么听,我爹办事儿没少找大户人家,他应该赚了不少钱才对。 他全都补贴给村里头了?还是做了什么我们不晓得的事情? 正当我思索的时候,二叔看了看孟秋,说道:“我大哥定钱都收了,那这活儿我们的确得做,不过这会儿没办法下水,要等天黑。” 孟秋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她立刻说:“我让家仆奉茶,两位赶路过来,先休息休息。” “一壶茶,一壶酒,要劲儿大的。”二叔补充了一句。 之后,我们被孟秋请进了堂屋坐下。 很快有人送来了茶点,当然还有二叔要的酒。 时间过得很慢,二叔喝了不少酒,便打起了盹儿。 我则是摸出来了阴生九术,苟着头一直看。 昨天我碰运气给谢小花接了阴,现在得抓紧时间,多熟悉阴生九术。 时间慢慢熬了过去,天从暮色逐渐转黑。 二叔打了个哈气,揉着眼睛从位置上站起来,他眼神锐利了不少,盯着水潭的位置瞅着。 “莫看了,阴阳,要干活了。”二叔喊了我一声。 我将阴生九术收起来,揉了揉眉心,意识则是很清醒。 目光扫向水潭,我也很仔细,眼神同样锐利警惕。 其实这一整天,孟秋都在堂屋里头没走,只不过离我们远远的,坐在堂屋角落守着。 我余光注意到她站起来,急匆匆地走向我们。 “之前,我就是在那儿看见的。”很快孟秋就到了我们身边,她指着水潭一个位置。 那位置差不多在左边长廊靠近堂屋的方向,离岸边约莫有两三米。 二叔嗯了一声,往外走去。 我和他并肩而行,两人走到水潭边上。 此刻天黑,月光挥洒了下来,清冷的月光映射着水面,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意。 只不过孟秋指着的那水面很平静,哪儿有什么头发? “走尸会走,死倒也不是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哪儿平时人最多,它们应该就在哪儿。”二叔沉声说道。 我心头咯噔一下,说道:“为啥?” 我爹教了我所有捞尸人的手段,可是他没教我二叔说的这些常识。 “走尸想杀人,死倒想伸冤,它们都会在人最多的地方望着,懂了吧?”二叔眯着眼睛开口。 我眼皮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二叔说的,这道理还真的浅显易懂…… 不过孟秋则是被吓得不轻了,她脸色煞白,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第26章 你盼她死? 其实这会儿,孟家里头的人本身就有所回避。 白天的时候,其实家仆都不少,这会儿天黑了,俨然一个也看不见了。 我目光投向了我们脚边,一米多高的栏杆之外就是潭水。 这会儿我和二叔就站在堂屋外小院石桌的位置。 这也是离水最近的地方之一,平时石桌肯定有人喝茶休息,也应该是人停留最久的地方。 只不过,让我茫然的是,这里的潭水也是安安静静,水面古井无波。 难道说,这地方也不对?还有哪儿人最多? 正当我想问二叔的时候,二叔却从兜里头摸出来了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瓷瓶,瓶身黑漆漆的,顶端是个木头塞子。 二叔将那木头塞子扒开,顿时我便闻到一股浓郁之极的恶臭。 这臭味就像是悬河里头泡的肿大腐烂的尸体散发出来的尸臭。 不……那就是尸臭! 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的布囊上,这玩意儿,我爹也有。 瓶子里头装着的是尸油,而这尸油,是烧水尸鬼下巴滴出来的。 捞尸人下水干活儿,若是到了地方,找不着应该在那里的尸体,就有可能是尸体躲着不想出来,将水尸鬼油倒水里头,可以加重阴气,引尸体现身。 我直勾勾地盯着二叔的手,他将那瓶子倾斜,朝着潭水之中倒去。 一股粘稠澄黄的液体流了出来,轻微的吧嗒声中落至水面,在水上漂浮着薄薄一层油脂。 二叔迅速地收起来了瓶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里的水面。 我同样聚精会神,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约莫过了一刻钟,水面逐渐冒起来了一丝一缕的黑色发丝…… 这过程其实很诡异,那些头发丝是一点点出现的,本来只是零散漂浮,在小半个时辰中,却成了一大簇…… 这俨然是一簇女人的头发! 而且在其根部的位置,还有一根发绳,不过那发绳明显被水泡太久,已经散开,眼看着就要断了。 月光映射下,我似乎都看到了头发下头惨白的头皮…… “是死倒……”二叔闷哼了一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声音:“比起死倒,我倒愿意斗斗走尸,死倒最麻烦,给死人伸冤……操。” 接着,二叔瞅了一眼孟秋,他语气不怎么和善:“你女儿被人害死的,这事儿我们也得管。等尸体起来了,你想想看,谁可能害她命。” 孟秋的脸色更苍白了,她身体抖得更厉害,低头瞅着水面,一言不发。 不过两行清泪,却顺着她脸庞滚落下来,有时候无声也是一种悲哀。 我其实心里头也压抑得不行。 孟家也是个大户人家,结果家族里头的小姐,竟然被人害的淹死在了自家的水潭里头?想着一行孟家人每天在这石桌旁边说话饮茶,下方就是孟家小姐的尸体瞅着他们,我就瘆得慌。 “阴阳,这死倒你一个人管不了,你下水绑尸,就和绑你爹似的,得用五花绑,我在上头拽起来,然后再看情况。”二叔继续说道。 我立刻点点头,因为我也不晓得怎么给死人伸冤,这还得看二叔的。 活动了一下手脚,我直接翻过栏杆,撑着就跳进了水里头。 入水的那一瞬间,我冷得就直打哆嗦,这水就跟冰水似的。 和那簇头发靠得近,甚至水面上还有一些头发粘在了我的下巴上,黏黏腻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我抬手将头发拨开,并且往前游了游,手在水下摸索,冷不丁地就碰到了一个僵硬的物事…… 我就像是摸到了冰块儿似的,那股子冷意钻心。 不过我没敢收手,这会儿我碰到的必定是尸体! 我迅速摸索了一下,大概我碰到的是胳膊位置,摊开手掌,我直接抓住了她胳膊。 冷硬而又纤细,就像是握住了一根木头似的。 另一只手则是去拆开肩头上挂着的捞尸绳。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这声音来的匆匆,像是从后方传来。 本能的,我停顿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向后方。 那边刚好是院子大门处,长廊的位置,疾步走来一个人。 那人约莫四十岁出头,铁青着一副脸,神色很不好看。 并且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孟家的家仆。 这人,是孟秋她男人? 三两步,那男人就走到了这小院旁边。 他一把抓住了孟秋的胳膊,脸色更难看,直接骂道:“我才觉得你没毛病了,晚上没绑着你,这我刚出门一天,你就弄进来些什么人?在家里头搞这些神叨叨的东西?!” “捞尸人,天天在悬河里头弄尸体的,你不怕晦气吗?!” “女儿还在找,还在找!我花了很多钱,很多人!肯定能给咱们找回来!你咋就盼着她死!还得死在自家里头?!”那男人根本都没看我和二叔,就瞪着孟秋,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明显他手上的劲儿不小,孟秋疼的直嘶气儿。 她快哭了,另一只手指着水潭,哆嗦的说:“你看……那是什么……” 孟秋这手指,刚好指着我身前那团头发。 那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水面。 那一瞬间,他眼神冷的吓人。 明显,他瞳孔紧缩了一下,我看的清楚明白。 不过下一刻,他却呵忒了一声,一口浓痰朝着潭水中吐来!刚好就吐到了那团头发上面。 “有什么东西?就一个晦气捞尸的泡在水里头?!你让我看什么?”那男人更是冷冰冰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