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宠京华》 第1章 凌云阁的背叛 北唐,肃亲王府凌云阁。 烛光昏暗,帐幔垂地,洁白的云石地板上有衣衫零落丢弃。 床边跪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全身颤抖,惊恐而不知所措地低着头,颤抖着嘴唇对肃亲王世子求饶,“世子饶命啊,和小人无关,是世子妃勾一引小人,小人一时抵受不住诱……” 肃亲王世子宇文啸就站在他的面前,高大的身材对下跪之人形成了压迫威慑之势,面容俊逸孤傲,薄唇轻抿中露出几分不悦之色,狭长黑眸中深邃犀利。 他一身铠甲未褪,酒气未散,大战告捷的意气风发还在眉心不曾褪去,便笼上了一抹阴郁。 “拖出去!”宇文啸缓缓地下令,神色冷漠。 “是!”黑影卫领命上前,一把拽住那奸一夫的头发往外拖,一路只听得求饶之声惨烈,到了外头,便惊闻一声惨叫响起,震彻整个凌云阁。 苏洛蛮赤脚坐在床边,半露的粉藕色的寝衣,映衬得她绝色惊华。 她带着冰冷怨恨之色瞪着宇文啸,外头的惨叫声并未让她动容,仿佛方才在这里与那马夫卿卿我我之人并不是她。 慢慢地,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眸子里怨毒未褪,“当年你在这里亲眼目睹你的母亲与马夫厮混,今晚之后,京中所有人都将知道你的世子妃在凌云阁又搭上了马夫。这凌云阁的耻辱,会跟随你一辈子。你纵大捷归来又如何?你的荣光注定要浸在这耻辱里头,永不翻身。” 她心里头好恨啊,她所爱之人是肃亲王次子宇文寒,两人本已经准备议亲,宇文啸这个下作卑贱的莽夫竟然上奏求皇上为他们二人赐婚才肯领军出征。 如今宇文寒求娶她的嫡妹,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她已然没有了活路。 因此得知他今天凯旋而归,她故意在这凌云阁里勾了马夫,就是为了羞辱他,尤其这凌云阁还是他生母的居所,她哪怕是赔上自己的生命与名声,都不会让他好过。 宇文啸眸子一凝,狂风骤雨般的萧杀之气似乎就要喷涌而出。 就在苏洛蛮以为他就要抑制不住怒火来杀自己的时候,却见他收敛了气息,神色一如之前下令处置那马夫的冷漠:“把她拖出去,让母妃处理。” 苏洛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好似她舍弃自己的名节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隔靴挠痒,甚至都并不配让他有所动容。 苏洛蛮顿生狂怒,拔下了发上的簪子便往宇文啸的脖子上刺过去,悲愤就绝望地喊着,“宇文啸,我杀了你!” “世子妃,不可!”管家惊呼一声,却拦阻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那簪子往宇文啸的脖子划过去。 宇文啸毫不费劲地侧身避过,盯着她,眸子有片刻的狂怒嗜血。 苏洛蛮手执簪子,踉跄几步,仰天凄厉大笑,顿时笑容一收,眼底充满了阴狠,咬牙切齿地道:“宇文啸,你毁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罢,她将簪子狠狠刺向了自己—— 殷红鲜血飞溅而出,苏洛蛮软软地滑落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看着这惨烈的一幕,震惊不已。 宇文啸却是无动于衷,冷眼看着满地蜿蜒的殷红鲜血,冷漠地道:“把她拖出去!” 落蛮觉得头很痛,尖锐的痛,她仿佛堕在云雾里,听得耳边有冰冷刺骨的声音,眼前散出金色的迷离的光芒。 迫降失败了,可歼击机上有武器,拦截任务还没完成,她不能死啊! 军人顽强的意志迫使她努力地睁着眼睛,眼前有一个人在晃动,与光糅合在了一起,她甚至没办法看得清楚,她只能再一次伸出手,仰望着那人,艰难地说:“救我……” 第2章 火海逃生 宇文啸一脚踢开她,转身下了凌云阁的楼梯,金色的盔甲在夜色之中闪着寒芒,管家追了上来,“世子,世子妃还残留一口气,是否救治?” 宇文啸慢慢地回头,看着静卧在黑暗之中三层高的凌云阁。 夜色笼罩之下,凌云阁已经不复往日平静,充满了血腥与侮辱。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琉璃飞檐,声音冰凉沉寂,“这是内院的事情,交给母妃,救与不救,我不过问。” 他顿了顿,转身掩住眼底的冷寒,“烧了凌云阁吧!” 管家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是!” 漆黑之中的肃亲王府腾起了阵阵浓烟,浓烟滚滚之下,夹着红色的火舌不断地窜起,像裹在黑色云层里头的闪电,倏闪倏暗。 宇文啸站在对面的摘星楼顶上,负手而立,眸色沉沉地看着这一幕。 “世子,世子妃……不,苏氏还在里头没出来。”一名黑影卫快步上来,走到他的身边禀报。 宇文啸眼底闪过一抹冷峻,“我不是下令叫人拖走了她吗?” 黑影卫道:“管家说是王妃的意思,且王妃命人苏氏陪嫁秋蝉也丢了进去,世子,放火的命令是您下的,苏氏烧死在里头,若苏国公追究起来,只怕您不好解释,要不要属下把她带出来?” 宇文啸看着火焰越窜越高,像一头张牙舞爪的恶魔,吞噬着凌云阁里的一切。 片刻之后,他缓缓地道:“她不配死在凌云阁!” 两人凌空而起,越过树梢落在了凌云阁院子外,却见那凌云阁二楼有黑影浮动,仔细一看,竟仿佛是人影,那人抓住了一张厚厚的锦被隔绝四周的火舌试探,然后她翻过栏杆,直接就往下跳。 她跳下去的时候,抓住了锦被的四角,锦被张开,像一只俯冲的大鹏鸟,迅速落体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头沉沉地磕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她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落蛮感觉眼前火焰扑面,黑暗和火光在眼前不断地重叠,交织出一个漩涡把她席卷了进去,在这昏天暗地的眩晕里,她仿佛听到了凄绝的声音,你为何要娶她?为何要骗我? 这声音在黑暗之中不断地回响,不绝于耳,落蛮仿佛看到一颗被凌迟的心,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眼前人影晃动,她没办法看得清楚,只听得火场里传来了呼救之声,军人的本能让她再度扑进了火海里头。 模糊的意识让她明白,这不是她生活的年代,这一场大火也不是偶然意外,而是人为的纵火。 她找到那被困的女子,她已经吓得疯癫,一味尖叫,身上已经有火焰灼过来,落蛮为她扑灭拽着她往外走。 但火势太大,有席卷之势,出路被火焰封住,凌云阁里头多半是木制,一旦倒塌,不可挽救,必须要把火引开,才能有活路。 她已经缺乏思考能力,一切只凭本能,抡起一把椅子砸向南窗,窗户被砸开,火势迅速被引了过去,有片刻的空档,落蛮拽住她使劲往外跑,跑出了火场。 一脚踏空,她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滚到一道身影前,她没办法看得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死死地撑着一口气执住冰冷战袍一角,撑起头,咬牙切齿地道:“混蛋,那是一条人命!” 这一声,似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头便沉了下去,身子软软滑落,昏死了过去。 宇文啸眼底扬起了一丝狐疑,但是并未多言,只是吩咐黑影卫把人送到王妃的屋中。 火势已经烧过来了,凌云阁的牌匾掉了下来,随即被大火吞噬,他在一片火海之中,转身而去。 第3章 她不配 “二公子就是利用您来对付世子的,您为什么偏上当啊?” 耳边,传来悲怨愤怒的哭声,声音里有一贯的卑微却也带着莫大的不甘。 这哭声,把落蛮从梦魇中拉了回来,她慢慢地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头发烧焦,脸上带着烫伤起了水泡,眼底含着悲愤的少女。 “秋蝉?”她脱口而出,叫了侍女的名字。 那一场梦魇和脑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此清晰,落蛮已经知道自己穿越了,也认出了这个秋蝉就是她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侍女。 原主叫苏洛蛮,苏国公苏昶的庶长女,半年前嫁给了肃亲王世子宇文啸为妻,可偏偏苏洛蛮心里喜欢的却是自己的小叔子宇文寒。 宇文寒……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儒雅俊美的面容,他眉目之中,总是蕴含着情深款款,难怪原主对他痴迷入心,凌云阁里发生的一切,也是宇文寒授意设计的,原主竟然傻乎乎地就以自己的名节和性命来成全他。 那宇文啸……落蛮没能想出他具体的模样来,可见原主心里着实没他半分的位置,甚至是憎恨的,所以才会刻意模糊了他的长相。 不过,那宇文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放火烧了凌云阁,还把原主苏洛蛮的侍女丢了进去要一同烧死,如此草菅人命,怎配为国之良将? 门倏然被推开,伴随着冰冷的声音响起,“世子妃是否已经醒来?” 进来的是一名身穿黑色团花袄子的嬷嬷,约莫五六十岁,身材粗壮,眉目威严,看着在府中也是个能管事的。 秋蝉一见她进来便面容陡变,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周……嬷嬷!” 周嬷嬷走上前,用冷漠的眼光看了落蛮一眼,见落蛮睁开了眼睛,便一手抓住秋蝉的手臂,“既然世子妃醒了,你跟老身走吧。” 落蛮撑起身子,“你去哪里?” 周嬷嬷冷笑一声,“世子妃,她劝主不力,是死罪,王妃开恩才准她伺候到你醒来再问罪,国有国法,府有府规,王妃已经是大恩大德。” 她低头看着秋蝉,又是一声冷笑,“秋蝉,要怪就怪你们家小姐犯下此等不知羞耻的事,是她害了你的性命,来日做了鬼,找她索命便是。” 说完,拽住秋蝉的手臂便往外拖,回头还冷冷扫了落蛮一眼,啐了口,“不知羞耻!” 秋蝉身子单薄,又遭了一场火难,正虚弱之际,如今被身材高大的周嬷嬷拖着毫无反抗的能力,连哭都没敢哭出来,只一味地发抖蹬地,用绝望的眸子看着落蛮,泪水爬满了烫伤的脸,好不凄惨。 落蛮听得要处死秋蝉,急得撑起了身子,喝道:“站住!” 周嬷嬷压根不搭理她,只拽着秋蝉就往外脱,拖至门槛,秋蝉的鞋子都掉了下来,终于也哭出声来,那哭声说不出的凄惨惊骇。 落蛮掀开被子下地,却是一阵头晕,身上还带着伤,这一步急迈只差点没再昏过去。 她稳住自己,克服了眼前的眩晕和一阵阵袭来的漆黑,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外跑去。 第4章 伤周嬷嬷 她跑了出去,顿觉日光刺目,影得她越发的眩晕,她浑然不顾,只凭着一股执拗便往前跌跌撞撞地跑,追到了肃王妃的庄梅园。 她心里很清楚,凌云阁的大火烧不死她,不意味着便从此安全,秋蝉死了,她会是下一个,她必须要见到肃王妃。 周嬷嬷拽住秋蝉站在石阶下冷冷地看着落蛮,“世子妃擅闯庄梅园惊了王妃,给我拖下去。” 顿时便有几名粗壮婆子侍女上前抓她,扇她的耳光,这庄梅园里头奴才都要比主子威风。 落蛮头晕得很,用双手抵挡住那急扇过来的耳光,胡乱之中,感觉方才被踩的指尖发出了一阵的滚烫灼痛,因痛楚而生出的力量是惊人的,她陡然睁开眼睛,一手抓住了侍女的手借力一弹起来,那名被她抓住的侍女发出了一声惨叫,袖子衣衫划破,里头血肉模糊,伤口深至见骨。 落蛮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顿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五只手指上竟长出了利爪,仿佛狼爪一般锋利尖锐。 可也就是在她看着的那一瞬间,利爪倏然消失,手指还原。 无人瞧见这一幕,都看着那被抓伤侍女血淋淋的手臂,那几道抓痕,实在太触目惊心了。 落蛮落了袖子,见那些人又要扑上来,她心头烦躁至极,瞄准了一个空隙,疾步过去举脚就往旁边的周嬷嬷下部用尽全力踢过去,周嬷嬷又是一声惨叫倒地打滚,落蛮飞扑过去一脚跪在了她的胸口,一个手肘对准了她的太阳穴打了下去,落蛮的动作迅捷猛狠,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的犹豫,只听得周嬷嬷再惨叫了一声,差点昏死了过去。 擒贼擒王,制住了周嬷嬷,谁都不敢动手,落蛮阴鸷的眸子在长发间透出寒芒,忍下喉头腥甜,冷冷地道:“退开!” 秋蝉哭着跪过来,瑟瑟发抖,“小姐,您闯下大祸了,周嬷嬷可是王妃身边的掌事,是王妃的陪嫁啊。” 落蛮感觉身体的力气在慢慢地消失,她没让自己软下来,而是依旧压住周嬷嬷的胸口,瞪起了眸子看着侍女,“我要见王妃!” 侧门旁站着两人,注视着这一幕。 宇文啸身穿暗云纹黑色绸缎蟒袍,束冠带宝,幽深的眸子里不见丝毫的感情。 黑影卫瞧着这一幕,神色十分惊愕,问道:“爷,这一抓竟能抓出几道血痕来,您看见了吗?” 宇文啸扬了一下宽袖,眉目疏淡,“走吧,进去去给母妃请安。”两人遂从侧门上了回廊,避开院子里的人,进了去正厅里头。 落蛮在秋蝉的搀扶之下,站在了肃王妃褚氏的庄梅园,两名侍卫把她挡在门外,叫她在此候着。 庄梅园的景色很美丽,栽种了富丽堂皇的牡丹和芍药,正是花开季节,香气满园,落蛮无心欣赏,只一味地稳住力气站着,秋蝉身子不断地颤抖,哆嗦,眼里说不出的绝望恐惧。 等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得里头传来沉沉的嗓音,“本妃出去见她吧,别脏了我庄梅园的大门。” 随着声音响起,一位身穿素色暗云纹绸缎对襟袍子的中年美妇在周嬷嬷和侍女的拥簇下走了出来,她梳着凌云髻,簪着一支蝴蝶展翅金步摇,一串红珊瑚项链静静地垂在如云绸缎上,端的是威严富丽,俨然那方才落蛮惊鸿一瞥的牡丹花,眸色微凉,就那么轻轻地拿眼睛一扫过来,便让人感觉威仪万千。 她就是肃亲王的继妃褚氏,宇文寒的生母,落蛮有些记忆,原主苏洛蛮一直讨好着她,在她面前极尽的卑微。 落蛮的身子站得笔直,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愈发映得面容阴沉冷凝,“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不要滥杀无辜,有什么冲我来。” 第5章 打渣男 周嬷嬷已经回过气来,听得此言登时大怒,“你大胆,竟敢说王妃滥杀无辜?来人,掌嘴!” 周嬷嬷的命令就是王妃的命令,这是庄梅园的规矩,当下便有一名侍卫上前领命了。 落蛮见王妃面容冷肃,并未打算阻止,可见是默许了周嬷嬷的话。 在侍卫靠近之前,她慢慢地踏上了石阶。 她腹中原主自尽的伤口已经裂开,血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在白玉石阶上开出了一朵一朵的血梅花。 她站定在了肃王妃的面前,轻轻地喘了一口气,脸色没有半点血色,白得吓人。 周嬷嬷拦在王妃的身前,厉声喝道:“放肆,你想做什么?” 落蛮脸色白得吓人,一手推开周嬷嬷,却用力过猛脚下踉跄,差点摔在了肃王妃的身上,肃王妃眸子一凝,退后了两步,厌恶地看着她。 落蛮眼前一切都在摇晃,尤其肃王妃头上步摇的流苏映得眼前光影迷离,她扬唇,露出了森然而狰狞的表情,声音轻得仅仅王妃能听到,“若秋蝉死,我便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告知世人,那马夫是宇文寒安排给我的,宇文寒觊觎世子之位,存心谋害长兄宇文啸,这些话传了出去,王妃觉得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呢?” 肃王妃脸色微变,冷冷地盯着她,“一派胡言!” “王妃心里有数!”落蛮觉得唇齿之间都是血腥的味道,她再逼近一些,努力抗住袭来的眩晕,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二公子的前程,我们主仆的性命,王妃自己选。” 肃王妃面容冰冷,眼底锋芒未敛,就那样盯着落蛮好一会儿,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锐芒冰冷如旧,沉声道:“秋蝉,还不扶你家世子妃回去养伤?” 周嬷嬷简直难以置信,“王妃……” 秋蝉已经吓得软在了地上,本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听到王妃的话吃惊了好一会儿才连忙爬上来扶着落蛮。 落蛮看着肃王妃,“多谢!” 转身的片刻,却听得屋中传来了一句轻叹之言,悲天悯人,“大哥,这凌云阁的女子,怎么都那么喜欢马夫啊?” 这声音说得很轻,按道理落蛮是听不到的,但是,偏生这句话就仿若雷声阵阵落在了她的耳中。 她猛地抬头循着声音看了进去,看到了一张俊美儒雅的脸也刚好地抬起来,唇角勾起,笑容点到即止地渲染出了一丝讽刺和不屑。 仿佛有什么东西迅速在胸腔里爆炸了,那些书信往来,那些你侬我侬,那些哄骗算计,炸得她血液倒灌,眼底猩红一片。 她骤然推开秋蝉,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她的脑袋晕得厉害,眼前一切都在晃动着,但她辨别到了方向,直奔宇文寒而去,跌跌撞撞间,一拳挥出打在了宇文寒的脸上,眼底猩红未褪,因愤怒而泛起的血液染红了原先极致苍白的脸更显得狰狞。 宇文寒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动手打他,这个蠢女人一直都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里,只要给她几句甜言蜜语,就是叫她干下那些不要脸的事,她都不会有丝毫怨恨,反而甘之如饴地为他所用。 如今竟当着宇文啸的面打他,这是何等的羞辱? 他当下狂怒地道:“你打我?你疯了吗?” 落蛮俯身,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逼近了他,声音冷冽地道:“我平生最恨你这种利用女人的伪君子!” 她长发垂下掩住了冰冷碎裂的眸子,只在乱发之中发出幽幽的冷锐,仿若鬼魅一般,竟叫宇文寒心里陡然一震。 第6章 将她杖杀庭前 落蛮猛地转身,她知道宇文啸就坐在对面,想起他放火烧凌云阁之残毒,不惜赔上秋蝉的性命,她就满心的愤怒,“还有你……” 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宇文啸那张冷峻严肃的脸上,她震骇当场,竟下意识地双腿合拢,举手行了一个军礼,脱口失声,“少……”少将? 宇文啸眸色如墨,眼底不兴一丝波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不厌恶也不仇恨,仿佛眼前此人和他无半点的关系,甚至她的震骇也视若不见。 耳边响起了肃王妃冰冷不耐的声音,“把她拖出去!” 有婆子进来拽住落蛮的手臂往外拖,她心底震骇至极,浑身已经失去了力气,任由她们拖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宇文啸,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眼底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水被她强行压下。 她被拖回了芳华苑,周嬷嬷随行而来,说了好些侮辱的话,但是落蛮却仿佛一句都没听到,静静地躺在床上,直到周嬷嬷走了都还没回过神来。 秋蝉哭着为她处理伤口,疼痛让她稍稍地清醒了一些,但是依旧震撼至极,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不同时空的两个人,相似度几乎高达百分之九十,不管是轮廓,五官,气质,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此生承受过最大的伤痛,便是甄将的牺牲。 还有她的手……她慢慢地看向自己的右手,纤细柔白,手背上有些烫伤,红了一小块,完全不能想象从这双近乎完美的手里能长出锋利的爪子来。 而且,这爪子长出来的时候爆发力是惊人的,只那么轻轻一抓,却能让那侍女一只手几乎废掉,为什么? 她到底穿越在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 还是说,她穿越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她努力回想起,出事之前,她是奉命架势歼击机拦截闯入领空的别国战机,歼击机飞过雪狼峰的时候,磁场十分不稳定,引擎失灵,她迫降雪狼峰。 雪狼峰她之前不曾去过,但是听说雪狼峰有雪狼出没,雪狼,狼爪,原主苏洛蛮,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落蛮就是挠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秋蝉为她处理好伤口之后就坐在一边哭,把落蛮的思绪拉了回来,侧头看着她,“你都没事了,还哭什么?” 秋蝉擦了一把眼泪,口气里带着抱怨,“眼下没事,可您今天伤了周嬷嬷,她定是要秋后算账的,她或许不太敢刁难您,可绝对不会放过奴婢的。” 落蛮皱眉道:“今天的处境,我不伤她能救你吗?” “小姐如果真想救奴婢,便把奴婢发卖出去吧,奴婢实在没有福气再伺候小姐了。”秋蝉哭得悲愤绝望。 留在王府,她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死得十分凄惨,周嬷嬷何等的狠毒辛辣啊?这半年里她所见的都有两个丫头被她逼得跳井自尽了。 落蛮淡淡地道:“那你走吧。” 秋蝉抬起头,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小姐您说真的?” “去吧,我也不想累你性命。”落蛮沉沉绵绵,倦意袭来。 秋蝉当即跪在地上,“多谢小姐开恩!” 落蛮看着她如获新生般的狂喜,道:“卖身契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你自己找吧,我也不发卖你,从今往后,你自由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秋蝉身子一颤,“什么?” 第7章 苏洛蛮,你死有余辜! 她是家生奴才,一辈子奴才的命,主子可以随意发卖,自由这两个字做梦都不曾想过。 落蛮闭上眼睛,道:“取些银子,出去也好有条活路。” 秋蝉泣不成声,连续磕了三个响头,哽声道:“小姐,那您保重,奴婢拜别!” 落蛮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外头有微光透进来,不知道是晨光还是夕照,没有任何的声音,想来秋蝉已经走了。 睡一觉感觉力气恢复了许多,只是秋蝉走了,肃王妃未必会派人来照顾她,没吃没喝没药,眼前仿佛是一条绝路了。 她看到桌子上有茶壶和水杯,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已经凉透,她一口饮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凉到了胃部。 她坐了好一会儿,看到妆台上有一块铜镜,她慢慢地走过去坐下来,一张苍白的面容出现在铜镜里,长发垂下,像地狱里来的野鬼,双眼无神,掩不住的憔悴。 五官倒是精致绝美,肌肤胜雪,眉目英气,鼻梁挺拔,唇瓣弧度精致,只是略显苍白。 她对着镜子伸出右手,五指修长白皙,像极了钢琴家的手指,苏洛蛮虽然算不得倾国倾城,但这般憔悴苍白之下难掩的绝容之姿,她平生少见。 小腹有疼痛感传来,她脱了衣裳,解下包扎的布条,伤口渗血的情况已经没有了,桌子上留下了秋蝉之前为她疗伤的药粉,想来这药有效果,她又往伤口上撒了一些重新再包扎起来。 门被推开,秋蝉端着粥进来,见她已经醒了,便道:“小姐,过来喝粥吧。” “你没走?”落蛮有些意外。 秋蝉抬起头,脸上赫然多了几道巴掌印,眼底红肿一片,声音悲愤,“周嬷嬷命人抢走了奴婢的卖身契。” “所以折腾了一大通,你现在成了王府的丫头了?” 秋蝉哽咽道:“小姐,奴婢不是真的想离弃您,奴婢不想死啊。” 落蛮没搭话,把粥端了过来,粥只是寻常的小米粥,熬得也不香,但是饿极了的她一口气就吃完。 “小姐,您怪奴婢了吧?”秋蝉偷偷看了她一眼,问道。 “求生是每一个人的本能。”落蛮没说怪不怪,把粥碗一推,听得外头有些吵闹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个人在哭,遂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秋蝉道:“出了点事,六公子从平安苑跑了出去,王妃大发雷霆,正叫人到处找呢。” “六公子?”落蛮脑子里有些空白,可见这个六公子并未在原主的脑子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秋蝉眼神有些躲闪,“您不记得了么?六公子染了痘症,隔离在平安苑里,已经有半月了,不知道为什么跑了出去。” 落蛮听得秋蝉这么说,脑子里才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如今京中爆发了痘症,好多人感染了,皇室中也有几人染病,六公子宇文护就是其中一个染病的人,染病之后,便迅速被隔离在了平安苑。 痘症,乃是天花恶疾,可以说是无药可治,死亡率也高达百分之三十,确实会让人闻之色变。 第8章 咎由自取 “小姐您还吃吗?”秋蝉问道。 落蛮依旧觉得饿,“再给我盛一碗。” 秋蝉端起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有些异样,“小姐您稍等。” 她转身拉门快步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 门外头的风呼呼地吹进来,落蛮起身走过去想把门关上,却不料有一人猛地撞门进来了,紧紧地抱住了她。 落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就听到秋蝉的声音惊喊了起来,“六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落蛮的心一沉,抬起头看到秋蝉眼底的惊恐与愧疚,便是脑子再糊涂,也知道秋蝉是故意的,这个六公子的闯入,怕也是有人安排的。 果然很快就有侍卫进来了,大声嚷了起来,“找到六公子了,快去禀报王妃!” 六公子这才松开了她,退后一步,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脸上痘疮明显,眼底充满了憎恨厌恶,“你诅咒我大哥,羞辱我大哥,我恨死了你,你去死吧。” 落蛮没见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脸上会有这般狰狞痛恨的表情,她虽满心愤怒,这一巴掌举起来却是打不下来。 周嬷嬷和仆妇拥簇着一名肃王妃来到门口,肃王妃一如以往的高贵端庄,身穿一袭红色绸缎绣牡丹衣裳,梳着凌云髻,步摇上的珠翠发出冰冷的光芒,她看了六公子一眼,微愠道:“你怎可这般任性?” 六公子仿佛只为感染落蛮而来,如今被堵住,也不反抗不逃走,反而一脸乖巧地认错,“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一个人在平安苑太苦闷,想出来走走,儿子这就回去。” 肃王妃命人退到院子里,等宇文护出来,便叫人盯着他回平安苑。 宇文护走后,周嬷嬷上前来问秋蝉,“方才六公子与世子妃可有接触?” 秋蝉没有抬头看落蛮,轻声道:“回嬷嬷的话,六公子进来就抱住了世子妃不放。” 周嬷嬷闻言顿时叫了起来,“抱住了世子妃?那还了得?世子妃有可能会被传染了,王妃,世子妃也得要去平安苑隔离起来才行啊。” 她盯着落蛮,眼底充满了得意与歹毒。 落蛮没看她,只看着肃王妃,肃王妃已经退到了院子里,也正看着她,眼底只有一抹幽光浮现,那幽光说不出的冷狠。 然后,她转头去看着管家,问道:“王爷可有说过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做?” 管家道:“回王妃,王爷曾下过命令,但凡有人与六公子接触过,都一并要送去平安苑,任何人都不例外。” 肃王妃便淡淡地道:“那就按照王爷的吩咐去办吧,送世子妃到平安苑去。” 她转身掩去眼底的冰冷,裙裾微动,带着一众仆妇离开了芳华苑,只留下管家与周嬷嬷带着几名侍卫在此。 周嬷嬷扭身上前冷笑一声,三角眼里投出凶光盯着落蛮恨声道:“世子妃,这是王爷的命令,你该不会想要违抗吧?府中的侍卫可没昨天的丫头们好欺负。” 第9章 秋蝉的背叛 落蛮连看都没看直接一手把她拨开,然后站在了秋蝉的面前,她比秋蝉高出好些,这般居高临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散发着眼底的寒意便叫秋蝉垂下了头,紧张急促地搓着手,泪水落在手背上。 “小姐,对不起,奴婢也不想这样。”秋蝉小声哭着说。 落蛮淡淡地道:“这一声对不起听腻了,祝你前程似锦!” 秋蝉听到这话,越发哭得厉害。 周嬷嬷方才对落蛮说的狠话没被她当回事还被推了一把,心里头正生气,也恐生什么变故,遂怒道:“还废什么话?带走!” 侍卫上前,冷着脸对落蛮道:“世子妃,请吧!” 落蛮眸光淡淡地在周嬷嬷脸上掠过,转身进去,“我进去收拾两身衣裳。” 周嬷嬷强硬地道:“不可,必须马上走,一刻都不能停留,这是王爷的命令。” 落蛮双手撑在椅背上定了有两三秒,忽地一个转身盯着周嬷嬷,眼底凶狠之气逼得周嬷嬷当场退后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落蛮朝她走了过去,逼得周嬷嬷推到了廊前栏杆上,却倏然地笑了起来,“好,我们走啊,周嬷嬷是否要送我一程?” 周嬷嬷兀自挺直了腰,有侍卫在此,还怕她作甚?她狞笑一声,“老身自然要亲自送世子妃过去,若不亲眼看着世子妃走进平安苑,老身怎能安心?” 落蛮笑容收敛,“那就走吧。” 她自己率先走了下去,管家小跑上前去走在前头领路,周嬷嬷忙领着侍卫追上去,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吩咐侍卫,“盯着她,不许她乱跑。” 落蛮一路跟着往平安苑去,脚步有些踉跄,让人瞧着虚弱得很。 平安苑就在王府后院的右角外,从右角后门出去,走大概十米左右,就有一所小小的平房,这里原先是安置下人的,但是后来王府扩建之后,这里就废弃了,如今便用来隔离患病的六公子。 抵达平安苑的大门,侍卫上前开门,对落蛮说:“世子妃,请吧!” 落蛮站定脚步,往里头看了一眼,那六公子就站在小小的院子里,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 周嬷嬷见她不走,随即上前去阴沉着脸道:“把她踢进去。” 落蛮忽然回头一手抓住了周嬷嬷的头发,周嬷嬷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落蛮另外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便往里头拖,她的速度很快,脚步稳健,一点都没有方才虚弱的样子,侍卫还没回过神来,周嬷嬷已经被拖着进了平安苑,疾步想上前的时候,却见周嬷嬷粗壮的身体把六公子压在了地上,一时,两人惨叫连连。 王爷曾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平安苑,但凡进入就得留在平安苑里头,所以,侍卫止住了脚步,焦急地看着管家。 管家也傻眼了,这……算怎么回事? 落蛮先去把大门关上,再踹开周嬷嬷,把被压得剩半口气的六公子救出来,六公子气得脸色涨红,站起来便一巴掌朝着落蛮打过去,嘴里痛斥,“小爷打死你这个贱女人!” 落蛮握住他的手腕,反手狠狠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清脆无比,打得六公子当场晕头转向,半响才回过神来,随即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朝落蛮撞了过来,羞愤无比,“我横竖活不了,拉你做垫背的。” 第10章 拉个垫背的 一个病中的人,就算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落蛮侧身避过一个手肘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顺势用手臂勒住一扣再一摔,把他摔在了地上,再扯下他的腰带迅速反绑他的双手,这一气呵成的摔倒反绑,是她当年参加特训的时候练的基本功,专门制服暴徒所用的招式,如今用在了六公子身上,十分妥当。 “不可伤了六公子!”外头的人急了,但是也不敢闯进来,管家急急地去禀报王妃。 六公子被反绑在地上,他的小厮没敢上前帮忙,气得六公子破口大骂,落蛮顺势捡了一块石头塞进他的嘴巴里,再骂不出半声来。 周嬷嬷坐在地上惨叫,她方才摔倒再伤了手,如今痛得厉害,再逞不了威风。 落蛮蹲在她的面前,眉目弯弯,“嬷嬷,多谢你送我进来。” 周嬷嬷憎恨地看着她,“你不要得意,王妃一定会接老身出去的。” 她微笑,站起来大声对外面道:“周嬷嬷说了,她要留在这里照顾六公子,请你们去禀报王爷,成全周嬷嬷的一片忠心。” 落蛮脑子里有模糊的印象,这个六公子的生母是府中最没地位的姬妾,叫杨姬,原先是个卑微的妾女,生了六公子之后才被称为杨姬,不过依旧身份低贱,连带着六公子在府中也没有什么地位,得病之后就直接隔离到了这里,他的生母杨姬更是极品,直接就和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出身,王爷不重视,王妃自然不重视,只随便派了个小厮过来伺候,轻慢得很。 周嬷嬷大怒,“你胡说,老身要出去,老身是伺候王妃的,怎可留在此处?” 落蛮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颊,笑容爬满了脸,“周嬷嬷,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吗?放心,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到做到。” 她笑着,但是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却仿佛蛄蛹蛄蛹地冒着寒气,周嬷嬷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惊恐地看着她。 落蛮站起来,看到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厮躲在了柴垛后面,她招手,小厮怯懦地走出来,问道:“告诉我,是谁放六公子出去的?” 小厮一时怔然,“这个……” “是周嬷嬷吗?” 小厮胆战心惊地看了周嬷嬷一眼,周嬷嬷狠狠地瞪着他,小厮顿时噤声,不敢说了。 “是周嬷嬷叫六公子直奔芳华苑去的,是吗?” 小厮依旧是没敢说,只是一味惊慌地看周嬷嬷。 落蛮不在乎他回答不回答,有些答案从眼睛里就能找到,真是一出蹩脚但是凑效的戏啊。 周嬷嬷没搭理她,只一味地看着外头叫人,至于六公子被反绑在地上,嘴里塞了石头,呼呼地吸气吐气,憎恨悲愤地瞪着她。 她进了屋中,这里分隔开好几间小房子,都是十分陈旧破烂的,倒是六公子睡的房间收拾过,整齐,充满了药草的味道。 她选了一间,进去和衣躺下,听得外头传来六公子的骂声,显然,小厮为他松绑了,虽然骂骂咧咧,但是没敢闯进来,随即听得一阵咳嗽,脚步声踉跄地到了隔壁间。 第11章 预防 王妃的命令很快就到了,说周嬷嬷既然自愿留在平安苑照顾六公子和世子妃,忠心可嘉,命人送来了落蛮和周嬷嬷的贴身衣物,让她好生在平安苑伺候。 不得不说,周嬷嬷对王妃是真的忠心,方才还在外头呼天抢地,王妃的命令一下,她便一句话都不说,抱着衣物就进来寻了一个房间。 她的房间与落蛮的恰好是相对着,这种房间没有门,只用了一扇布帘遮蔽,只要掀开帘子,就能看到对面房间的情况,周嬷嬷进来的时候把落蛮的衣裳丢了进去,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去,那怨毒的眼神,几乎要把落蛮撕成碎片。 六公子在隔壁,与六公子房间相对的是小厮的房间,典型的员工宿舍类型的建筑。 天花是传染性极强的病,这屋子狭小,暗沉,不通风,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下,很容易感染。 尤其抵抗力差的人,如她这类受伤的,就更容易感染,因为身上有伤口。 落蛮去烧水洗澡,把今日穿过的衣裳放入锅中煮沸,再到院子里晾起来。 她平安苑里走了一圈,后头有一间小房子,堆着粮食和一些日常用品,她拿了一张包裹食物的油纸和小刀子,进了六公子的房间。 六公子躺在床上咳嗽,见她进来,随即瞪着眼看她,警备地道:“你来做什么?” 落蛮用刀子挑起他搁置在柜子里的衣裳,翻开看了看,这些衣裳都是煮过的,不能用,遂把小刀插在床板上,“你不是希望我也感染痘症吗?如你所愿啊。” “你……”六公子看着那锋利的刀子,身子往里头挪了一下,大声喊,“阿柴,阿柴!” 小厮急忙跑了进来,“公子,奴才在。” “把这个贱女人赶……咳咳!”六公子一声厉喝之下,咳嗽顿时加剧,咳嗽得脸都涨红了。 小厮阿柴刚上前一步,落蛮眸子冷冷地扫过来,他吞了一口唾沫,止住了脚步。 落蛮等他咳得差不多,用油纸摁住他的手,再用刀子剔开衣裳,露出了手臂上的痘疮,她淡淡地道:“你最好不要动,否则我这刀子对着你的动脉割下去,血是止不住的,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而死。” “小爷我什么时候怕过死?”六公子被她口气的淡漠激怒了,扬起手就要挥她耳光。 落蛮眼底冷光一闪,“你试试,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冷峻的模样,让小六公子心头忽地一震,她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势,竟和大哥有几分相似,那种仿佛是嵌在灵魂里的军人般的威严,让他的手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落蛮却没伤他,而是在衣裳里刮下了痘疮的痂,专门挑那些干痂剔下来后搁置在油纸上,新沾染上去的那些她则不要,挑了几颗之后便转身出去。 小六公子见小厮阿柴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禁怒道:“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她到底捣什么鬼?” 阿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是,奴才马上去!” 小六公子又是一阵咳嗽,把被子覆盖到下巴,还是忍不住地发抖,这鬼天气,越发的冷了,也没人给他送棉被过来。 也罢,没得病的时候都没人管,如今得了病,谁还会管他死活?他早学会不存任何希望了。 他眼底涩红,努力把眼泪逼了回去,只是……大哥已经凯旋归朝,会不会来看他最后一面? 应该不会了,他得的是恶疾,常人避若鬼魅,大哥怕也是不会来的。 把被子蒙过脸,一切情绪,皆掩藏于漆黑之中。 第12章 被丢在这里的孤魂 落蛮去了厨房,把门关上,用微热的火烤了一下,然后研磨成粉,再往里头滴上几滴净水,取了一块手绢沾染了些浆放入鼻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做完这一切,本想着烧掉油纸,但是见大门上趴着一双眼睛,她起身把门打开,阿柴跌撞进入,对上落蛮黑幽如古井一般冒着寒气的眸子,吓得他一阵哆嗦。 落蛮问道:“你伺候宇文护多久了?” 阿柴嗫嚅道:“回世子妃的话,奴才自打世子来到这里就开始伺候了,十二天了。” “被感染了吗?”落蛮问道。 “不……暂时还不。”阿柴脸色微白,他在这里伺候,迟早是要被染上的,所以脸色一时惨然。 落蛮拿了刚才用过的手绢翻到干净的一处染上痘浆,一手擒住阿柴的脖子,使得他不能动弹,然后把痘浆抹入他的鼻子里,才放开他。 “你……你干什么?”阿柴气得要命,使劲用袖子擦着鼻子。 “不要去挠,不要去碰,一两天之后,你会出现症状,正式染上痘疮!”落蛮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温度转身出去。 阿柴闻言,差点没昏死过去,虽然说在这里伺候迟早有可能被传染,但是他总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能活着出去,所以这段日子他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敢接触六公子,就连他的衣物,都是直接丢尽锅里煮的。 苏洛蛮真是太狠毒了,他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 落蛮回了屋中,听得隔壁六公子不断地咳嗽。 他的症状已经比较重了,今天还跑出去吹风,必定会加重病情。 落蛮虽然不是医生,但是,对一些比较大的传染病还是知道一些,天花的传染性强,轻症还好,但是重症的致死率很高,而且一旦出现严重的并发症,那救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听他的咳嗽声,应该是出现了肺炎或者是支气管炎的并发症。 那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但是没听到有脚步声走过去哪怕是给他递一口水。 片刻,又听得椅子倒地的声音,倒像是他自己站起来倒水了。 那混小子……可恶是很可恶,但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落蛮走过去瞧了一眼,他已经躺在床上,许是见得帘子被掀开,他侧头看出来,一顿咳嗽之下,他脸上的痘疮明显通红,眼底也充血鼓起,像躲在暗处的幼狼,绝望而愤怒。 落蛮走进去,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得很,他在发高烧。 “滚开!”他一甩头,怒目瞪着落蛮。 “你的药呢?”落蛮问道。 他没说话,蜷缩进被窝里头,整个人有些发抖,从被窝里头发出一声闷闷地低吼,“滚!” 落蛮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找阿柴问,“宇文护的药呢?” 阿柴把锅盖上,眼底对她还是充满了怨恨,“药今天还没送来呢。” “饭先别做了,烧一锅热水,给他擦擦身子,退退热。”落蛮道。 阿柴犹豫了一下,“但是管家让奴才来这里伺候的时候说过,奴才可以不碰六公子的,奴才以往都是端热水过去让他自个擦的。” 第13章 棺材送来了 落蛮看着他,眸色冰冷。 阿柴哭丧着脸,“世子妃,奴才……奴才实在是怕啊。” “你……”落蛮见他怯懦委屈的样子,火气也发不出来,“去问问药什么时候送来,我来烧水,我去给他擦身!” 阿柴如释重负,“好,好,奴才这就去。” 这平安苑外头是有人守着的,里头需要什么物资便对外头说,外头会负责送过来。 阿柴交代之后便回来做饭,看到落蛮在往灶肚里添柴,动作很是纯熟,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与她说话。 落蛮烧好热水之后就用铜盆装着端进了六公子的房间,六公子又在咳嗽了,咳得出血,嘴上和脸颊都染了血迹。 “放开……咳咳……放开我!”六公子咳得几乎断气,却依旧不喜她碰,一双手胡乱挥舞,差点就挠伤了落蛮。 落蛮真是气得一巴掌打晕他,小小年纪,如此倔强。 她放开他,走过去想给他倒杯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她提着茶壶出去走到周嬷嬷的房间,周嬷嬷正在里头躺着,口鼻皆用手绢蒙住,见落蛮进来,警备地看着她,“你进来做什么?” 落蛮把茶壶扔到床上去,“去打一壶开水过来,要快,这会儿我锅里的水应该烧开了。” 周嬷嬷纹丝不动,冷冷地道:“老身除了王妃,谁都不伺候!” 落蛮气极反笑,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你往日伺候谁我不管,但是今日大家都沦落至此,你就少给我装高贵。” 疼得周嬷嬷哇哇鬼叫,“放开,放……老身去打水,放开老身!” “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惹恼了我,有你苦头吃。”落蛮放开她,转身出去。 周嬷嬷骂骂咧咧地起来,提着茶壶出去了。 落蛮回了六公子的屋中,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起码三十九度以上。 她把毛巾浸入热水中,彻底浸泡之后拿起来扭干,为他擦着额头,脸,脖子,手肘的位置,一遍一遍地擦拭。 六公子开始的时候还反抗,但是许是热毛巾为他驱散了寒冷,他贪恋这种温暖,慢慢地便不挣反抗了,任由落蛮为他擦拭着,闭上了眼睛。 落蛮见他乖巧下来,一边擦一边道:“一会儿就有药送过来了,应该要跟大夫说你现在出现高热,要开一些退烧的药来。” “不会……”他睁开眼睛,眼底有着通透世情的悲凉,牙关打颤,却挤出一丝怪异的冷笑,“不会有人送药来,昨天已经没药了,我死定了。” 落蛮一怔,“怎么会?” 虽说他生母身份卑贱,但是他好歹是肃亲王的亲生儿子,应该说府中要给他专门备下大夫才是,就算没有,大夫也该每天问诊,根据病情斟酌用药。 一般家里的公子得了病,都是全家焦虑担忧,寻求良医去救治的。 而且,脑子里残留一些记忆,京中爆发天花疫情,肃亲王恰好就是处理疫情的官员,那他要为自己的儿子寻一个良医或者良方是最容易不过了。 “别瞎说,一会儿就送药来了。”落蛮收敛心神,继续为他退热。 周嬷嬷在门口用棍子掀开帘子,脸色臭臭地道:“水来了。” “拿进来!”落蛮头也不抬地道。 周嬷嬷却把茶壶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落蛮透过帘子看到她大步躲开的双脚,眸色冰冷异常。 第14章 我死的时候你能不能守着我 落蛮起身倒一碗水给他凉开,温度差不多了,就端过来给他喝。 “发烧会消耗身体大量的水分,要活下去就得喝水,使劲喝!”落蛮道。 六公子就着她的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看得出,他是真的渴得要紧。 喝完之后,他躺下,张大嘴巴呼吸,伴随着哮鸣声,一喘一喘地,呼吸有些困难了。 落蛮听得他喃喃地叫了一声大哥,看他双眼也呆滞起来,情况着实不乐观。 等了半个时辰,药还是没送来,倒是阿柴来叫她吃饭了。 落蛮问道:“有熬粥吗?他得喝粥!” “公子吃不下!”阿柴在门口说。 “谁说吃不下?”落蛮凝眉。 阿柴见她又凶起来了,脖子往后缩了缩,“公子自己说的,昨天就喝不下了。” 落蛮看着六公子,“昨天病情就严重了,你今天还要跑出去,外头的天多冷啊?你是真不要命了。” 六公子这会儿意识恢复了一些,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她,颤抖着嘴唇道:“你……诅咒我大哥,羞辱我大哥,我要为他报仇。” “拿你的命去报仇吧,我懒得离你,吃饭去!”落蛮转身便出去了。 落蛮出去找到阿柴问道:“王妃为什么不给六公子治病?” 府中内院所有的事情都是肃王妃在管,能让所有人都漠视他,证明是王妃的心意被人知道了,王妃就是不想医治他。 “你休要胡说啊!”周嬷嬷听到这话了,蹭蹭蹭地走到门口掀起帘子指着落蛮痛斥,“王妃什么时候不想医治六公子了?是大夫不愿意来,王妃有什么法子?谁不怕染病啊?而且有大夫给了方子,府中的人每天都会按照方子抓药送进来,王妃已经尽心尽力,熬不熬得过去,就看六公子自己的命了。” 听了周嬷嬷这番话,落蛮都不需要问阿柴了,大夫没来过,没有对症下药,没有根据病情调整过药方,只是根据外头治疗痘症的药方抓药敷衍了事。 是啊,这病致死率这么高,六公子真死了,又能怨得了谁呢?整个王府内院里都是王妃的人,只要王妃说尽力了,谁又会为了六公子去王爷面前说?这不是得罪王妃吗? 落蛮心里头真是挫败极了,她只是个军人,叫她救灾救火都可以,却没办法像医生一样与病魔抗争。 落蛮看到周嬷嬷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就来气,举起拳头冲她挥了一下,吓得她忙躲回了屋中去。六公子高热昏睡了过去,体温一直降不下来,没有退热的药,只靠喝水擦身降温,效果不大。 他昏沉之中,又叫了两声大哥,落蛮想起那宇文啸,虽然他的面容酷似少将,却是凉薄狠辣之人,这小子这般惦记,却也不见他来看一眼,但凡念点兄弟情,也该送点药来啊。 还有他的生母杨姬,怎么就忍心丢下自己的儿子在这里不管不顾?别的没有办法,送点药过来总还是可以的吧? 还有肃亲王,便是庶出也是亲生儿子啊,真当他是村口那条狗生的吗? 这肃王府,真是一群魑魅魍魉! 第15章 求救 落蛮到库房里头找了一下,药是没有,只有一坛子看着是过期的酒,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倒在盘子里浸湿毛巾给他继续擦身。 这样擦身倒是有些效果,摸着是没那么烫了,小子醒来过一下,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骂了一声不要脸的女人又睡过去了。 落蛮气得都笑了,“等你病好了,我一定要甩你两大耳刮子解气。” 她卷了床铺过来,铺在地上,今晚就在这里守着了,他若能撑过今晚,明天再想办法, 她已经吹鼻种痘了,权当是打了疫苗,天花病毒在人体的潜伏期比较久,疫苗会先生效,所以,接触天花病人之后一两天再打疫苗也是有效果的。 如果感染了,那也没办法,天职如此,从军第一天就知道,不可漠视任何一条人命。 “争气点,无论如何坚持下去,熬过今晚,明天你大哥就会来救你了。”她在床前说了一句。 一晚上,落蛮几乎没怎么睡,隔一会儿就起来给他抹身喂水,他咳嗽得几乎断气,还得给他扫背顺气。 阿柴偷偷地在门口看过几次,然后又过去跟周嬷嬷窃窃私语,落蛮听到一两句,大概是说六公子不行了,要通知外头准备。 就这么熬到了天亮,那小子竟然真的撑过去了,呼吸比昨晚平稳了一些,落蛮刚收拾好床铺,他就醒过来了,也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落蛮,人很虚弱,眼神很复杂。 “我去熬粥!”落蛮顶着两个黑眼圈出去,走动起来才发现小腹隐隐地痛,都忘记自己身上带着伤了。 熬好粥出来,落蛮伸手去扶他起来,他语气倒是好些了,问道:“你不怕传染吗?” “要传染早传染了。”落蛮在他背上垫了一个枕头,把粥端过来,“能自己吃吗?” 他伸出手接过来,慢慢地吃了两口,忽然抬起头看她,“你见着我大哥了吗?” “见过了。” 他默默地又吃了两口,再问,“他好吗?” “立功回来,是北唐大功臣,自然是好的。” 他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那是。” 落蛮看到他这个笑容,竟有些心酸,他眼底的阴郁,怨恨,冰冷仿佛一扫而空,就因为说起了这个大哥。 可宇文啸,惦记过他吗? 等他吃好,落蛮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求助外头。 她走出了院子,看到周嬷嬷站在门边和外头的侍卫在说话,见落蛮出来,她当下就避开两步,警惕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带菌者。 落蛮上前拉门,门在外头上了锁链,是打不开的,只露出一道门缝,落蛮贴在门缝上对外头的人说:“你们去找大夫来,六公子昨晚高烧了,必须要喝药的。” 周嬷嬷冷笑一声,“大夫不会来,倒是棺材过一会儿就送来了。” 落蛮回头盯着她,眸色冰冷。 周嬷嬷这会儿不招惹她,六公子看样子活不了两天,等人走了,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落蛮本以为周嬷嬷只是嘴巴恶毒,说几句解恨的话,殊不知到了中午,她就听得门锁打开的声音,以为是大夫来了,她连忙跑出去,却见院子里停放了一副红得刺眼的棺材。 落蛮气得浑身发抖,人都没死,棺材就送过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站住!”落蛮快步追过去。 抬棺材进来的人已经迅速关门出去了,周嬷嬷拦住了落蛮,冷冷地道:“这是王爷的意思,六公子如果不行了,就得马上敛收尸体抬出去烧掉,杜绝传染。” 第16章 来刺杀世子的 棺材极为简单的,没有多余的花纹,因为恶疾病患者一旦去世,尸体就得烧掉,这棺木只是最后的体面,连谁都安慰不了的体面。 落蛮看着周嬷嬷那嚣张得意的面容,仿佛巴不得里头那个少年就这么死了。 是啊,所有人都认为六公子快要死了,提前准备后事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可便是如此,这棺材也不必送进来,停放在外头便可以了,谁家会干下这种阴鸷事,病人还没走呢,就先把棺材抬进来了等着。 落蛮感觉指尖发痛,一种力量要从手臂喷薄而出。 她低头瞧了一眼,发现袖子里头伸出来了尖锐的狼爪,心头惊骇,她深呼吸,忍下要撕掉周嬷嬷的冲动。 周嬷嬷以为搬出王爷就吓着了她,越发得意地怪笑起来。 “公子!”身后忽然响起了阿柴略惊慌的声音,“你怎么出来了?” 落蛮转头看过去,只见六公子依偎破败的门前,门口的上头结了一个蜘蛛网,像是一个渔网似地罩在他的头顶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很厉害,身子在寒风中颤抖,嘴唇翕动了一下,便挤出了一个笑,踉跄而出,喘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上来。 他就站在棺木前,定定了一会儿,慢慢地伸出手放在棺木上,那手很好看,十指修长,却是颤抖得厉害。 他抬起头看着落蛮,就那样面容惨白地对着她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竟有着说不出的阴森悲凉,像一只躲在了暗处许久忽然见到阳光的鬼,即将要烟消云散的模样。 落蛮觉得眼睛生痛,手指也痛得厉害,一拳重重地击落在棺木上,只听得“轰”地一声,棺盖分崩离析,碎裂成段,木屑飞溅间,她的手血流如注! 周嬷嬷大吃一惊,“你……这是王妃命人准备的,你竟敢砸了?” 落蛮霍然转身,眸色阴鸷地盯着她,眼底骇人的凶狠逼得周嬷嬷退后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落蛮撕下裙摆,慢慢地缠着流血的手,眸子不抬,声音冰冷幽寒,“他如果死了,你陪葬!” 周嬷嬷随即大笑起来,笑得狰狞恶毒,笑得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谁?你都自身难保,还想做好人?在这王府里头,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你又算什么好人?不过是个下作的弃妇,垂死挣扎罢了。” 周嬷嬷的恶言相加,落蛮置若罔闻,伸手架着六公子的手臂,命令道:“进去!” 六公子木然地任由落蛮拽着他行走,喘着粗气,这么冷的天,愣是无端地出了一身汗,他整张脸惨白得可怕,身上也游丝般抽不出力气来,软软地被落蛮撑着进去。 他半躺在床上,短短几步路,筋疲力尽,眼底灰沉得没了一丝的光芒,若说棺材送来之前,他尚有求生意志,如今是全然没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死寂了的气息。 他看着落蛮,灰暗的眸子里碎裂开斑驳的恐惧,身子一直在颤抖,近乎哀求地问:“我死的时候,你能不能在这里守着我?” 落蛮眼底没来由地发涩,“不说丧气话,你死不了。” 他眼底赤红,却空乏没有眼泪,喃喃地道:“是啊,父王为我取名单字一个护,天家定会护着我。” 宇文护,得天家庇护,天家便是皇家,是宇文家。 第17章 大闹平安苑 到了晚上,六公子又开始高烧了,这一次比昨晚还要更严重一些,还伴随着咳血。 落蛮心里头很焦灼,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只怕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她必须要跑出去求救。 但是跑出去找谁?脑子里有些原主残留的记忆,他的生母杨姬只顾着争宠,他得了恶疾,杨姬首先划清界限,第一个提出要送他到平安苑隔离,换取了肃亲王对她的一声赞赏。 看来,只有宇文啸了,盼着他多少念着点兄弟的情分,去给他找个大夫来。 落蛮感觉到自己也有些发烧了,种痘之后,她也会出现一些症状,发烧,起痘,这都是轻症,一两天就能缓过来。 但是,这个时候发烧,还是让她有些困扰,因为从平安苑抵达宇文啸住的摘星楼,有一段距离,得疾跑避开府中巡逻侍卫。 她打定主意,如果宇文啸坐视不管,她还得偷走出府去找大夫,哪怕请不来大夫,也要抓几服药回来。 等周嬷嬷和阿柴都睡下,她伏在床边为他的额头盖上一块湿毛巾,轻声道:“我出去找人救你。” 六公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别……别走,我快……死了。” 别丢他一人在这里,他还是……怕了! 落蛮收回手,沉声道:“撑着,死神来了你就跟他打,绝不能放弃。” 摘星楼。 宇文啸刚从从军营里回来,那天去给王妃请安之后,便去整顿军务,今晚才回来。 脱下了盔甲,从架上取下一把匕首抛给黑影卫,坚毅的脸庞弧度柔和了一些,“明日我还得入宫一趟,你把这匕首给六弟送过去,免得他见我一次念叨一次。” 黑影卫一手接过,“这匕首乃玄铁铸造,十分名贵,世子真要送给六公子吗?” “他喜欢就行。”宇文啸站在楼台上,远眺漆黑的凌云阁,那一片烧焦的院落还没清理干净,空气中还充斥着烧焦气味。 黑影卫笑着道:“六公子自然喜欢,本只是求一把寻常匕首,没想得了一把名贵的玄铁,可乐坏他了。” 宇文啸盯着一个地方,眸子森寒,“有人潜入!” 黑影卫把匕首一收,快步走到楼台上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飞快地翻墙进入。 黑影卫冷笑一声,“又来一个不怕死的,来得好,正好试试我的新弓!” 他回身便取了弓箭,上箭拉弓瞄准了目标。 宇文啸卷袍转身,“留活口,按照以往那样,不必审,丢出去就是!” “是!”黑影卫眼底发出幽芒,咬牙切齿,“真是没完没了了!” 来人便是落蛮,她没办法从摘星楼的大门进来,因为府兵巡逻队伍就在附近徘徊,作为从平安苑里出来的人,她只要一声张,就会有人扑出来把她拖回平安苑里继续隔离。 她只能继续翻墙,从墙头跳下。 院子里有昏暗的风灯,她能清楚辨别方向,落地之后便迅速往里头跑。 她警觉性很高,刚跑了几步,便听到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迅疾而来,她一惊,迅速往前趴倒,可已经太迟,右边锁骨下方一阵钝痛传来,随即钝痛化为尖锐的痛楚散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肉里头爆炸了一般,她眼前一黑,痛得她差点昏过去。 第18章 误会她了 黑影卫收弓,嗤笑了一声,“都这么多次了,也不知道派个能耐点的人来?真是无趣得很。” 宇文啸在里头倒了一杯酒,淡淡地道:“快下去料理了,别脏了院子。” 黑影卫应声,换了一把剑轻身而起,脚尖在树枝上飞掠,几纵之下落在了刺客倒地的地方。 但是,地上只有一滩血迹,并不见刺客,他有些意外,中了他的箭竟然还能逃?了不起啊! 他耳朵竖起,动静从身后传来,他冷笑,仗剑回身却不妨黑处扑出了一道黑影,迅速钳住他的脖子,伴随虚弱而低沉的嗓音,“带我去见宇文啸。” 脖子上是锋利的东西,钳得他无法低头看,但是这声音是听出来了,气息很弱。 血腥的味道钻入鼻中,受伤中箭还在流血,竟还能敛住气息隐藏起来反扑他一把,大意了! 黑影卫唇角一勾,冷笑道:“看来这一次舍得下重本了,兄弟,不妨说说,给价多少啊?” “走!”落蛮忍住剧痛,咽下喉咙的腥甜,低喝了一声。 她的声音沉哑破碎,黑影卫听不出来是她,被钳制住只能慢慢地往前走,暗自猜测脖子上那冰冷锋利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鬼? 落蛮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来,她不信任这府中的任何一人,宇文啸也不信,但小六子信他,应该他会念这份兄弟情。 箭伤很痛,痛得她全身都在颤抖,力气一点一点地散去,指尖上的狼爪也开始慢慢地收回,脚步几度踉跄,而黑影卫在脚步挪开的那一瞬间,身子倏然猫下,手中的剑往后一刺一送,没入了皮肉,温热的血飞溅出来,那身体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黑影卫收剑回头,冰冷的眸子触及地上的人,怔了一下,失声道:“苏氏?”竟然是她? 眸光落在她的手上,却没有武器?合着方才是用指甲来挟持他的? 落蛮奄奄一息间,忍住剧痛没昏过去,撑起了头,眸光努力聚焦看着黑影卫,血从嘴角渗出,气若游丝地道:“小六……” 她伸出手,想努力地撑住,但是黑沉袭来,落蛮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黑影卫蹲下探了鼻息,还剩一口气,但是这么重的伤,这口气吊不了多大一会。 他叫人把落蛮扛了进去,上去禀报,“世子,不是刺客,是苏氏。” “苏氏?”宇文啸有片刻的怔忡,才想起这个人来,缓缓地放下杯盏,“是她?” 黑影卫道:“没错,中箭受伤,昏过去了。” “她说什么了吗?”宇文啸问道。 黑影卫道:“说了两个字,什么小六。” “小六是谁?”宇文啸对府中人事不大清楚,出征之前,府中的事他也是不管的。 黑影卫摇摇头,“属下也不知道,不过呢,这苏氏倒是奇诡得很,中箭之后还能反制属下,特别顽强,属下还真以为是刺客呢,世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宇文啸看着他的脖子,“你脖子流血了。” 黑影卫伸手摸了一下,摸了一手血,才感觉脖子有些刺痛,越发觉得奇怪,“这女人指甲这么厉害啊?不知道这么晚闯入摘星楼有什么意图?” 宇文啸淡淡地道:“她不杀我,岂能甘心?” 第19章 天花,她染上了天花 大婚之夜,凌云阁那天,她都在试图杀他,看样子倒真是对宇文寒痴情得很啊。 宇文啸下楼看到躺在正厅的落蛮,气息微弱,全身像是被血浸泡了一般,发髻散乱,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泥污,肩膀的箭折断了,腹中也受伤,确实只剩一口气了。 黑影卫看向她的两手,并未发现尖锐的指甲,真是奇怪啊,“属下为她点穴止血了,不过,若得不到救治,穴位解开之后,她的血会喷涌而出,最后失血而死,世子,您要为她治伤吗?如果不治疗,那最好是赶紧送出去,别死在摘星楼里头。” 宇文啸淡淡地道:“人送回芳华苑去,叫人告诉母妃一声,治不治,她做主就是。” 黑影卫知道送回芳华苑,她必死无疑,不过,此等恶劣之人死不足惜,都这样了还想着弑杀世子,胆大包天。 黑影卫正欲出去叫人,却见另外一名护卫闪电飞快地进来禀报道:“世子,属下方才得知,六公子患了痘症,在平安苑隔离。” “痘症?”宇文啸眸子暗沉了下来,“竟无人告知我?病情如何?” 闪电道:“病情不乐观,白日的时候,棺材就已经送进了平安苑,属下方才多问了几句,发现平安苑没有大夫,没有药。。” 宇文啸眼底有狂怒来袭,“是谁的主意送棺材进去的?” 闪电道:“护卫说这是王爷的意思,防着就是六公子走了,怕病传染出去要尽快封棺抬出去烧掉。” 宇文啸眼底越发的阴郁,“老糊涂了!” 知道宇文啸说王爷,闪电不敢做声,眸色一斜,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落蛮,怔了怔,“苏氏?她怎在这里?” 黑影卫冷冷地道:“是来刺杀世子的,不知死活。” 闪电呸了一声道:“刺杀世子?她是疯了不成?像冤魂似的不依不挠,着实让人厌弃。” 黑影卫问道:“世子,那是否先把她送回芳华苑去交给王妃处置?” 宇文啸为小六子的病着急,便道:“先不管她,闪电,去找独孤嬷嬷回来,黑影,跟我去一趟平安苑。” 摘星楼没有其他人伺候,暂时能差使的就只有黑影卫和闪电两人,既然苏洛蛮自寻死路,那就让她死了吧,这摘星楼里也不是头一回送出死人了。 “对了,方才属下回来的时候,看到府兵大肆找人,不知道找谁呢?”闪电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说。 宇文啸扬眸道:“府中之事不必管,快去找独孤嬷嬷,让她马上来。” “是!”闪电拱手而去。 宇文啸没再看落蛮一眼,带着黑影卫来到平安苑,院子外还有人守着,他面容冷厉,府兵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砸了大门。 刚砸了大门便看到停放在院子里那副被砸烂的棺材,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气,他大步进院,宽大广袖一挥,棺材顿时飞起,砸在围墙上,碎裂成几段落下,尘埃满园。 周嬷嬷和阿柴见状,吓得不敢做声,忙退开让他走过,宇文啸走过之后回头眸色冷冷一扫,阿柴吓得直接跪下,瑟瑟发抖。 周嬷嬷兀自站着,脸上是惊吓过后的不屑,一个贱妇之子,靠着要挟得来的世子名分,逞什么威风? 也就王妃一味纵容着他了,若是换做旁人,怎容得他出头? 第20章 让她死在摘星楼里 周嬷嬷冷道:“世子好大的威风,这平安苑乃是王爷命令设下的,世子把门砸了,是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 宇文啸冷眼扫过,锐光湛蓝,虽一言不发却蕴着萧杀气息,周嬷嬷到底只是内院里霸道的老妇,如何抵挡得住这份战将的杀气?虽不甘却也低下了头。 那小厮阿柴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躲在了周嬷嬷的身后,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 宇文啸掀开帘子进去,屋中腐臭的味道很浓,衣物几乎没有清洗过,再看向床上的六公子,他昏睡过去,脸上的痘挠得出血,惨淡一片。 他眉宇里的怒气再度扬起,“叫那伺候的人进来。” 黑影卫出去拽住阿柴进去,阿柴脚下一软,跪了下去,“世……世子。” “你就这么伺候他?”宇文啸厉道。 阿柴哭丧着脸,“这……这都是管家吩咐的。” 宇文啸眸冷若冰,薄唇紧抿,管家的吩咐,自然就是王妃的吩咐。 闪电很快就带着独孤嬷嬷来到,独孤嬷嬷是宇文啸的奶娘,精通医术,独孤嬷嬷来到,二话不说,便先诊治起来,且问了阿柴治疗事宜。 如何?”宇文啸轻声问,声音里情绪掩去。 “若迟一个时辰,就给他收尸。”独孤嬷嬷头也不抬地道,开始为他施针退热。 宇文啸心头一紧,“这么严重?” “你没听那小厮说没大夫看过,只在外头抓了些药吗?而且到底用的是什么药,还得再翻查一下药渣,这小子算他能扛,若换做其他人,昨晚就熬不住了。” 宇文啸不做声,但是眼底冷峻愠怒之色更深了些。 独孤嬷嬷扬唇苦笑,“而且,进来这里十多天了,没人近身伺候,只是这一两天才有人给他抹身清洁,世子,这肃王府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她拔了针,揉了揉针口,“应该会醒来了。” 果然小六公子慢慢地睁开眼睛,待眸光触及宇文啸的脸,那灰沉的眸子顿时注入一丝狂喜,整个人激动起来,“大哥!” 宇文啸敛住眼底的冷峻,回了一抹温暖的微笑,“六弟,大哥回来了。” 六公子泪水模糊了眼睛,满心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竟大哭了起来,极尽凄怆,“我以为……见不到大哥最后一面了。” 宇文啸伸手去抚他的额头,“说什么傻话?好好养病。” 六公子把眼底最后的泪水抹去,露出坚韧之色,“我知道。” 他眸子往外看了看,露出狐疑之色,“那个女人呢?” “周嬷嬷?”黑影卫道:“六公子,她在外头呢,她是不是欺负你?” “不是周嬷嬷,”六公子眼底有些诧异,“我以为……我以为是那个女人出去找大哥来的,她跟我说出去找人救我。” 宇文啸和黑影卫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他说的人是谁了,“她是……苏洛蛮是不是?” 六公子眼底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大哥,我知道她很可恶,但这两天一直都是她照顾我,为我砸了棺材,为了我翻墙出去找你……” 黑影卫面容怔然,“难怪她说什么小六,世子,原来她是出去求救的,咱们误会她了,天啊,她伤势那么重,会不会……” 六公子闻言,眼底有些紧张,“是不是被府兵伤了?她逃出去没多久,府兵就发现去追了。” 宇文啸眸子里隐晦难明,对独孤嬷嬷道:“劳您先在这里看着,我回去摘星楼一趟。” 第21章 死人了 宇文啸带着黑影卫回了摘星楼,躺在冰凉地板上的落蛮一口气还维持着,幸亏是点了穴止住了大量失血,否则,这条命早就没了。 他亲自把落蛮抱在了厢房的床上,叫黑影卫去拿药箱,他自小跟着独孤嬷嬷学习治疗外伤内伤的医术,治病未必是圣手,但治伤他一定是。 摘星楼里没有侍女伺候,连打扫都是男的,要为苏氏治伤,便要找个女的来。 黑影出去问管家要人,管家迟疑了一下,不敢违抗世子的命令,叫人去把秋蝉带来。 秋蝉进了摘星楼,看到浑身是血的落蛮,吓得都快昏过去了,在世子的盯视下,她硬着头皮哆嗦着手为她剪开衣裳,露出了可怕的伤口。 箭没入了锁骨侧方,黑影卫的箭有倒钩,拔箭的话是一定会带出皮肉来。 落蛮被点了穴,血是止住了,但是不排除拔箭的时候会被血气冲开穴位,导致血液飞溅而出。 拔箭之前,落蛮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痛楚让她的意识仿佛飘于太空,光影迷离间,她看到了宇文啸,她蹙眉慢慢地扬起了手,无意识地说着:“大夫……找大夫……他还能救……” 宇文啸眸色似有些缓和,取了一粒药放入她的口中,道:“平安苑那边有人去了,我现在要为你拔箭,会很痛,你得咬住牙撑过去。” 落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手沉沉地落下,再无一丝力气,眼睛没有闭上,只是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啊,好歹还能寻到一丝熟悉的感觉,那是军令如山的熟悉感,让她这一口气不散。 他的手握住了断箭,眸子沉了沉,“吸一口气,把药咬碎!” 落蛮咬碎了药,那药香气冷冽,在口腔中慢慢地散开,仿佛意识清晰些了,可痛楚也更加清晰。 宇文啸一手拔出断箭,落蛮倒吸一口气,痛楚从肩膀上炸开,直窜头上再散到四肢百骸,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死死地咬着牙关,一声都没哼出来,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睛在那一瞬间充血,血红一片。 落蛮觉得眼前血雾一片,痛楚让她的意识保持着清醒,她不能睡过去,她要撑着这口气。 宇文啸见她咬着牙关,努力瞪着眼睛,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他心中暗自诧异,她身上的这些伤,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要撑不住的,但她竟还能保持清醒,她的意志力很惊人。 宇文啸帮她处理腹部伤口,她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仿佛是忍耐到了极限,双拳无力地握住,牙齿咬住嘴唇,血从嘴角渗出,说不出的惨烈。 “把衣裳再剪开一些!”宇文啸沉声吩咐秋蝉。 秋蝉手里拿着剪刀,颤巍巍地上前剪着落蛮的衣裳,露出染血的肌肤,却见腹上有两三个小痘疮,秋蝉惊得猛地扔掉剪刀,尖声叫了起来,“天花,天花啊!” 宇文啸眸子峻冷,手中擦血的布扔到了她的脸上,“滚出去!” 秋蝉吓得要命,连爬带滚地跑了出去。 宇文啸为她清创,止血,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她依旧一声不吭,浑身粘稠的冷汗,仿佛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全凭一股意志力撑住。 宇文啸明白这种坚持,一旦泄气,人就撑不住了,所以她咬着牙关不松口,就是怕自己泄气。 想起在凌云阁的一幕,她宁可用生命和名节来羞辱他,为什么这会儿却要忍受剧痛怜惜生命? 她前后做的事情真是有些矛盾! 落蛮虽然睁着眼睛,但是眼前所见已经不是宇文啸或者这摘星楼里的景象,她仿佛还在歼击机上,要迫降于血狼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俯瞰下去,看到雪狼奔跑,朝着她坠机的方向过来,有膜拜之象。 她看到那大红喜字的新房里,一个身穿喜服的美丽女子,眼底里含着莫大的愤恨,极尽恶毒地诅咒那同样穿着喜服的新郎,“我苏洛蛮以生命为咒,咒你宇文啸和北唐军全部战死,再无归家的一天。” 她看到那俊逸不凡的男子,脸上带着错愕之意,很快冷峻就淹没了一切,他不发一言,转身出去了。 她看到小六公子躺在棺材里,眼睛没有闭上,就那样幽幽地看着她,“我死的时候,你能不能在我身边?” 她看到很多人在眼前飘过,家人,战友,朋友,一个个用沉痛的眸子看着她。 她嗓子里喊不出一个字来,全身灼痛得厉害,她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漂浮着的影子,但是抓不住,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宇文啸为她包扎好腹中的伤口,看到她伸出手来,仿佛在寻找什么,她眼睛已经闭上了,呼吸很乱很急,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握住了她乱舞的手。 她的手指很冰冷,手心很烫,仿佛手心里藏着一团火,却烧不到五指上去。 黑影卫探头看进来,“世子,都处理好了吗?” 宇文啸如火灼一般瞬间松手,为她盖好被子,恢复了如常神情,“进来。” 黑影卫慢慢地走过去,仔细地看着她的手指,“倒真是奇怪,这指甲也不是很长啊。” “指甲?”宇文啸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那十指修长白皙,姣好美丽,并无什么特别。 “您看属下的脖子,方才没觉得伤口很深,但是这会儿慢慢地痛了起来。”黑影卫拉开领子,露出了两道血痕,“您看,这伤口是不是深了一些?这不像是指甲能划出来的。” 宇文啸瞧着确实不像,倒像是被尖锐的爪子抓伤的,两道血痕很深,若再深一些,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世子,您觉得苏氏是不是特别奇怪?凌云阁的事情就先不说了,她会不会武功也暂且不提,属下方才出去打听了一下,我们出征这半年里头,苏氏并不曾怜悯过六公子,甚至不拿正眼看他,这满府里的人,除了二公子之外,她谁都不放在眼里,且她进凌云阁也是因为六公子为您出气故意扑她,她竟然以德报怨出来给六公子找大夫?” “你觉得其中有诈?”宇文啸皱起了眉头。 “二公子诡计多端,手段肮脏毒辣,加上苏氏态度前后矛盾,不得不防。” 宇文啸淡淡地道:“莫猜度人心,费劲得很,只做好眼前所见的事就好。” 第22章 儿子不敢 他依旧是不放心平安苑里头,叫黑影卫和闪电两人在此守着,“方才那侍女嚷着出去,肯定会惊动外头,你守着暂时不要让人把她带走,她伤势不可移动。” “是!”黑影卫领命。 宇文啸看了落蛮一眼,见她神色渐渐地平静下来,进入昏睡的状态,想着她这一关应该能熬过去了,遂转身出去。 宇文啸刚走一会儿,黑影卫和闪电便见管家带着一群府兵闯进来,看着有十余人,来势汹汹。 黑影卫仗剑拦着,厉声道:“没有世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摘星楼,退下!” 管家上前,肃声道:“我等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前来带走世子妃,以防止疫情蔓延,任何人不得阻拦。” 黑影卫冷冷地道:“摘星楼只听世子的命令。” “大胆,你是连王爷的命令也要违抗吗?”管家怒道。 黑影卫抱剑而立,岿然不动,唇瓣勾出一抹讥讽的笑。 管家冷笑两声,扬手落下,“王爷的命令不可违抗,违令者杀!” 十余府兵,一拥而上,黑影卫丝毫没放在眼里,一人力战十余人,仍然游刃有余。 管家见状,上前冷道:“黑影,你若真的忠于世子,又怎愿意见王爷和世子父子不和?摘星楼违抗了王爷的命令,父子之间定要生出嫌隙,为了一个羞辱世子的女人,值得吗?” 黑影卫挥剑退敌,声音清冷,“摘星楼不过问府务,不猜度人心。” 管家气得要紧,这摘星楼里头的人素来油盐不进,却没想到连王爷的命令都不听了。 他转身出去,再调派了十名府兵进来,一同上前围攻。 摘星楼里只有黑影卫和闪电两人真要和他们打起来,杀百来个也不难,可在府中却不能伤了他们的性命,只能抵挡驱赶,难免便露了空。 管家见有空子可钻,忙带着几人闯了进去搜查,摘星楼的一层不大,要找个人也不难,推开厢房的门便见落蛮躺在了床上。 管家早知落蛮受伤,见地上有血液和断箭,人又躺在床上昏睡不醒,正是合意。 来之前,王妃便私下吩咐过,人最好是能死在摘星楼里。 他拿起断箭便走了过去,看着昏睡的落蛮狞笑一声,“世子妃,算你倒霉了。” 断箭扬起正要刺向落蛮的胸口,却见落蛮倏然睁开眸子,那眼神还带着几分意识不清的混沌,下意识的动作已经袭出。 那些府兵只见鲜红的血液喷一薄而出,管家狞笑还不曾从嘴角隐去,人便歪了下去,倒在床边。 府兵都怔住了,甚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见管家脖子上有几道伤口,血液从伤口喷出,是呈喷状。 管家抽搐了几下,瞪着骇然的眸子盯着床上的落蛮,一句话说不出来,血从嘴里倒灌出来,脚下几蹬便断气了。 府兵本是奉过命令的,管家死了,但是带走世子妃的命令还是要执行,所以震惊过后,府兵侍卫长方罗便命人上前拖开管家的尸体,持剑上前。 落蛮努力撑起强行半坐,面容惨白,脸上有管家留下的斑驳血迹,烛光一照,古井般的眸子里渗着寒气,十分瘆人。 落蛮看着侍卫长方罗,指尖微痛,那锋利的剑刃就搁在她的脖子上,冰冷透骨,只消稍稍用劲,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方罗眼底倏然一狠,手腕微动,便要支取落蛮的脖子,忽然一块石子凌空飞来击中了府兵的手臂,府兵吃痛撒手,剑落在床上。 落蛮的手慢慢地松开,狼爪退回。 黑影卫飞身进来,拦在了落蛮的床前,战将的冷酷在眼底散开,冰冷地道:“世子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杀?” 方罗上前厉声道:“黑影,这是王爷的命令,世子妃感染天花恶疾,且不听劝喻隔离,出来祸害别人,我等是奉王爷的命令来的,若带不走她只能诛灭于前,请你退开。” 黑影卫冷冷地道:“我只听世子的命令。” “世子都恨不得杀了她吧?”方罗鄙夷地看了落蛮一眼,凌云阁的事情谁不知道? “世子如果要杀她,自己会动手,轮不到你们来管。”黑影卫傲慢地扬剑指着方罗,“带着你的人滚出摘星楼!” 方罗知他难缠,再动手也未必讨得了好处,遂哼了一声,冷道:“黑影,你是为世子招灾引祸,给我等着。” 说完,他扬手转身,府兵连忙拖着管家的尸体跟他出去,白石地板上留下了一道红得暗黑的血痕。 黑影卫看着勉强支撑的落蛮,收了剑,有些狐疑地道:“管家真是你杀的?” 落蛮并不知道,方才危险逼近,反攻都是毫无意识的。 黑影卫见她不说,也就不问了,转身出去。 落蛮慢慢地滑落床上,身上的痛楚依旧让她难以忍受,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管家是她杀的,这点她信,因为她的手指上就残留了血液。 凌云阁的事情,身染天花,再加上那日警告王妃关于宇文寒算计一事,这些加起来都能要她的命。 宇文啸会保着她吗?落蛮心里充满了不确定性,未必,未必啊,那苏洛蛮曾做了那么混蛋的事情,换做任何人是宇文啸,都会对她恨之入骨的。 庄梅园,方罗带人回去,禀报了摘星楼发生的事情。 肃王妃在院子里见了他,闻说管家被杀,大怒,“你说谁杀了管家?是谁动的手?” “回王妃的话,是世子妃动的手,速度很快,不过是片刻之间,管家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方罗道。 肃王妃压根不信,“不可能,苏洛蛮怎有这本是能杀得了管家?” 管家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府兵,但是也是正值壮年,苏洛蛮怎么可能会杀得了他? 方罗道:“千真万确,卑职等亲眼所见。” 肃王妃脸色变了变,眼底扬起了阴鸷之色,“知道了,你在外头候命吧!” “是!”方罗拱手退下。 肃王妃眯起眸子,掩住一眼的冷狠,确实是王爷下令去带苏洛蛮的,但是,要对苏洛蛮下杀手的人是她,苏洛蛮不可能杀得了管家,是摘星楼里的人做的,府中人人皆知管家是她的人,却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了,是要直接对她宣战吗?摘星楼真的越来越嚣张了,看来,不可再心慈手软了。 她转身进了里屋,屋中点着沉香,香气弥漫,叫人沉沉欲睡。 肃王半躺在罗汉床上,美婢为他揉太阳穴,最近他劳心天花疫情的事总是不能入睡,肃王妃便叫了身边的婢女练了手艺,搭配沉水香便可使人入睡。 肃王是刚刚入眠,听得脚步声又醒来了,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肃王妃轻轻走过去,道:“摘星楼拒让府兵进去,说摘星楼只听世子的命令,不知道王爷,双方打了起来,还杀了管家。” 一句轻轻的挑拨,让本来就因恶疾疫情心焦烦躁的肃王勃然大怒,他推开伺候的侍女坐了起来,怒道:“这是要反了?来人,更衣!” 第23章 芨芨草 肃王妃取来外裳,亲自为他穿上系好,温柔叮咛,“王爷别太动气,世子怕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肃王想起他往日的淡漠冷情,心中来气,“只怕是早鬼迷心窍了,这一次立功回来,还越发地跋扈,连本王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古话说父子成仇,这话没说错,他就把本王当仇人看。” 肃王妃为他系好披风,眸子低垂,“好了,父子哪里有隔夜仇?好好说就行。” 肃王扬袍而出,方罗在外头候命,调了人手一同前往摘星楼。 肃王亲自带人来,黑影不敢上前阻拦,打了个手势叫闪电去找世子,闪电忙地从侧门跑了出去。 落蛮被拖了出来,全身只着薄衣,身上染血,脸色惨白至奄奄一息,双脚已经没有力气站立,只能这样被拖着行走,痛楚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痛楚,就这样被拖到了肃王的面前。 落蛮对肃王的印象几乎是没有的,原主嫁过来半年,大概也没见过肃王几次。 摘星楼的风灯很黯淡,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走来,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气息,渐渐走近,才见那锐利冰冷的眸子里还裹挟着怒气。 这种威严是震慑人的,尤其眉目之间稍稍地一冷,便叫人心头倏然地发憷。 眼底除了怒气之外,还有一种打心里散发出来的厌弃,让落蛮看一眼,就有大限将至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 落蛮挣扎了一下,反而被府兵扭转了手,疼得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见到王爷,还不下跪?”府兵压着她的肩膀,厉声喝道。 落蛮咬着牙关忍着痛楚,在府兵的强压之下,也没软下膝盖,反而是吃着这口痛劲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就那样站在了肃王的面前,伤口往外渗血,染红了衣衫,她面容惨白得像鬼魅,眼底却固执异常。 肃亲王看着她,便想起凌云阁的事情,心里头仿佛吞了一只苍蝇,恶心得很,不屑与她说话,冷冷下令,“拖走,关押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近。” 府兵得令,拽住落蛮的手臂便往外拖,落蛮双脚交叉缠住廊前的栏杆,回头冲肃亲王哑声大喊,“天花是会传染,但是并非不能防控,为何要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平安苑?为何人没死就要送棺材进去吓唬他?你既为他取名宇文护,就该护他一声,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啊。” 肃亲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眼底跳跃着怒气。 黑影卫看了落蛮一眼,心里却是暗暗地敬佩,竟然到这地步还能撑住大喊出口,真是够顽强的。 “放开我!”落蛮奋力挣扎,却越发撕痛了伤口,指尖发痛,但是双臂被扭住,无法灌注力量,但是这样的挣扎,却惹怒了府兵,一脚踹在她的小腿骨上,她愣是咬着牙不松开,死死地缠住栏杆,使得府兵无法拖她走。 “父王!” 就在落蛮无法支撑的时候,摘星楼的门口,传来了沉沙的嗓音,一道颀长的身影渐渐从暗处走来,站在了肃王的面前,俊逸面容上是平和之色,唯有眼底墨色不辨,沉暗如海。 “父王怎么亲自来了?”他问,眸光淡淡地看了落蛮一眼,把她所有的狼狈和挣扎都看在了眼底。 肃亲王转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怒气聚拢,面容更生威严,“本王若不亲自来,能从你摘星楼里把人带走吗?你说你护着她做什么?她干的那些事,你也不嫌丢人!” 宇文啸微微点头,“儿子不孝,深夜竟劳了父王的大驾。” 他这般说着,却忽地伸出手从府兵手中抱起了落蛮便往里走。 也就是抱起的那一瞬间,落蛮的头一沉,昏了过去,最后残留的意识,是淡淡的沉水香味道钻入鼻中,他的怀抱很温暖。 众人都惊呆了,众目睽睽之下,世子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王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肃王气得发怔,厉喝一声,“你站住!” 宇文啸却置若罔闻,抱着落蛮进了里头,放下之后才走出来看着肃王,脸色依旧平和。 肃王气得脸色发青,“她感染了天花你知道吗?” 宇文啸面容沉静若水,“知道,那又如何?” “她要隔离!”肃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跟他说话就那么费劲,永远是牛头不搭马嘴,就知道今晚不该来,来了也是受气。 “确实!”宇文啸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 肃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指着里头,厉声道:“她杀了管家,你又是否知道?” 宇文啸微怔,“是么?” 肃王看着他,怒气忽然从眉心消退,口气带着几分忍无可忍的无奈,“你是故意要跟为父作对,是吗?” 宇文啸依旧有些怔然,廊前灯火照不进那漆黑的瞳仁里,拱手施礼,“儿子不敢!” “你……”肃王看着他慈眉善目的脸,态度恭敬,温和有礼,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却又偏叫人那么生气。 “罢了,罢了!”肃王实在是跟他没办法沟通,又不愿与他发难,扬手厌烦地道:“明日你必须送她走,不可接触她。” “是!”宇文啸眉目低垂,轻声说。 肃亲王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好自为之,为父走了。” 方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王爷来势汹汹,就这么被世子几句话打发走了?王爷是真要来抓太子妃的吗? 肃王转身背着手离去,身后传来宇文啸略带复杂情绪的声音,“夜寒路滑,父王小心些!” 肃王顿了顿,脸色稍霁,眼底却扬起了一抹酸楚,随即被沉肃威仪掩盖,大步而去。 黑影卫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王爷亲自来,不会善罢甘休呢。” 宇文啸若有所思,“他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带走苏洛蛮,不过是想念我,借口过来看看我。” 黑影卫扑哧笑了,世子真是盲目自信,这府中王爷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 他看着宇文啸,“世子还是关心王爷的吧?” “何出此言?”宇文啸背手往里走,这动作和肃王一模一样,十年了,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客气着,早忘记父子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 “您还叮嘱他夜寒路滑,担心他摔倒。” 宇文啸脚步停滞,看了看沉沉暗暗的院子,眸色平静若湖,“方才我着急回来,踩了树上风灯,桐油洒了一地……” 黑影卫诧异地看着他,还没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啪叽”一声,像是有人重重跌在地上的声音,随即是府兵的慌乱之声,“王爷,您没事吧……” “来人,先送王爷回摘星楼,王爷摔伤了。” 摘星楼里主仆二人马上关上大门,院子里灯火熄灭,所有的声音止息。 第24章 杨姬 肃亲王没有回庄梅园,而是回了文轩阁,脸色笼上了一层阴霾与冰冷,与方才在摘星楼里的生气无奈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下令传了家臣苏复过来。 “去了解一下平安苑是否有人送了棺木进去,小六儿最近的治疗如何,大夫和药是否已经到位,了解清楚迅速来报。” 苏复躬身,“王爷,这些事情是王妃打点的,按说妥当,至于棺木……应该不可能,六公子的情况虽说日前报过来略有恶化,但不至于到这一步。” 肃亲王眼底闪了一抹锐光,“府中之事,本王悉数交给她,她日夜劳持也总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且去了解一下,回来禀报本王。” “是!”苏复应声,又问道:“那苏氏如何处置?” 肃亲王眉间里扬起了一抹决然的阴狠,“明日你亲自带雷霆卫到摘星楼里把苏氏带走,关押起来,生也好,死也好,不能再让世子见她。” 苏复跟了肃亲王许久,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心中一震,“王爷,只怕苏国公那边不好交代。” 肃亲王冷冷地道:“没什么不好交代的,凌云阁的事京中传遍,他怎会不知?没来问便是任由王府处置,世子不善与人虚与委蛇,这事本王办了是最为妥当的。” 顿了顿,末又添了句,声音沉沉,“或者明日先看看情况,本王猜测世子或许会亲自把他送回平安苑。”他今晚答应过,会把她送走,父子之间虽然疏淡,可说话算话。 苏复闻言,领命而出。 肃亲王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敛住眼底的狠辣,凌云阁,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缠了他多年,今日怎能让肃王府再受这种折磨与屈辱? 眸子倏然睁开,便是杀机四起。 摘星楼里,落蛮醒来已经是翌日响午。 脚步声悄然响起,一道暗影笼罩下来,落蛮下意识地抬头,迎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是他! 宇文啸站定,颀长的身姿仿佛一株挺拔玉树,峨冠博带,俊逸清朗,双目如潭,脸色说不出是温和还是威严,薄唇紧抿间又恰如其分地噙了一抹淡定优雅,落蛮心底暗自叹息,无论从五官还是从气质上,他都像极了甄少将。 宇文啸把药放在桌子上,转身瞧着她,不徐不疾地道:“你伤口已经再次包扎处理过,现在你既醒来,就得回平安苑了。” 她默然点头,昨晚救她一次,不意味着要一直护着她,他们本有冤仇,不落井下石已经难能可贵,怎可奢求其他? “六公子怎么样?”她哑声问道,嗓子里头仿佛有一把火烧着。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有药医治,还好。”说完便转身出去,素色锦缎袍子消失在帘子外。 她怔然良久,心头的紧张才慢慢地驱散,他的存在让她有压迫感。 她被送回了平安苑,攀墙出去,抬着回来,看到院子上锁的大门被砸烂,院子里的棺材也被丢了出去,里头拾掇过一番,比原先的时候干净整洁了许多。 唯独周嬷嬷那张脸,依旧充满了厌恶,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被抬进来。 平安苑里头有一个独孤嬷嬷,横眉竖眼,神情凶恶,落蛮很喜欢她,因为她帮落蛮处理伤口的时候是有反差萌的,十分温柔。 小六公子可勉强下床,来探望她了。 看到他脸上的痘症好了一些,落蛮这才心安,冲他挥拳致意。 小六公子危坐正襟,神色淡漠,板着脸那叫一个缩小版的宇文啸。 “你救了我,我很多谢你,但你如果以后还继续伤害我炜哥,我还是得要跟你拼命。”他义正辞严地道。 “炜哥?”落蛮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过,脑子里马上就有些概念,宇文啸,字有炜,这有炜二字是皇上赐予,本是赞赏他的生母袁氏,殊不知袁氏出了那样的事,从玉牒除名,这有炜二字也从玉牒上划除,只留下宇文啸这个大名。 落蛮看他端得像个小古板,便闭上眼睛道:“好了,我现在这个鬼样子,没本事伤害谁。” 一阵痛楚袭来,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眉头皱起。 小六公子皱起眉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没这么痛吧?” 落蛮睁开眼睛,侧头看他,“或者,改天你试试先是被人射一箭,继而被人插一剑,流好多好多的血差点死去,你再来跟我讨论痛不痛的问题。” 小六公子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我若活下去,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伤算什么?” 说完,他就慢慢地走了出去。 落蛮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份志气,瞧他眉宇间的倔强与冷傲,倒是有成为一代名将的可能,他与宇文啸的气质特别相似,只不过,宇文啸比较清冷孤傲一些。 她舒了一口气,心头慢慢地放松下来,没有想到,平安苑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如今成了她活命之所,在这里,暂时不会有人要她的性命。 如此静养两三天,伤势好多了,独孤嬷嬷也给她用了医治天花的药,且眉目间有些担忧,“你到平安苑没多久日子,怎么也染上了?” 落蛮道:“不走运呗!” “也不能这样说,你这痘看似没有大肆发作,反而这几颗都要慢慢地褪下了,真是奇怪,先观察着吧,若过几天还没大发作,估计问题不大。”独孤嬷嬷说。 落蛮忽然想起清朝康熙是服用了一种叫芨芨草的药来治疗天花的,遂问道:“嬷嬷,你知道芨芨草吗?” “芨芨草?怎么不知?这药普遍得很,清热解毒,利尿祛湿的。”独孤嬷嬷为她伤口上了药,看着伤口渐渐地收了水,满意地点头。 “听说,对天花也有一定的作用。”落蛮说。 独孤嬷嬷怔了一下,“是么?听谁说的?” 落蛮含糊道:“似乎是某本书上看到的,不记得了。” 落蛮也不确定芨芨草是否有用,因为现代也无法论证,天花已经绝迹,没办法知道芨芨草根茎和花籽的提取物是否能针对天花病毒。 独孤嬷嬷看着她,“你服用过芨芨草?” “嗯!”落蛮应了一声,“服用过。” 独孤嬷嬷扬起了狐疑的眸子,“你的病没有发作起来,或许这芨芨草是真有作用不定,老身得研究研究才行。” 第25章 弑杀生母 独孤嬷嬷坐言起行,第二天就留下了两天的药,离开了平安苑。 因着宇文啸偶尔会来的缘故,周嬷嬷和阿柴都不敢怠慢,伺候小六子殷勤了些。 宇文啸给落蛮的药也特别管用,伤口没有发炎没有起脓,她甚至连高烧都不起,这条命暂时是捡回来了。 这天他来平安苑看望小六公子的时候,黑影卫进来还给她送了一回药,落蛮本想出去道谢,但是黑影卫淡淡地道:“您还是躺着吧,世子不喜陌生人打扰。” 好一对陌生的夫妻。 不过,黑影卫是这样说,宇文啸在走的时候竟还亲自进了她的房中,他身材高大挺拔,站在这房中显得格格不入,尤其他身上的那种冷漠威严的气质,总是掩盖不住,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压力,让她觉得局促不安。 落蛮坐起来,也没大敢看他那张脸,“来看小六子啊?” 他整个人的身影笼罩在了落蛮的身上,遮蔽了外头透进来的一抹光亮,声音平淡,“嗯,我有些事要离开一两天,独孤嬷嬷也没在,所以我离府时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他。” 落蛮点头,“可以的。” 他声音似有些缓和,“他情况好些了,可就怕出乱子,所以你既答应就得确保他无事。” “放心,我既然答应,就一定会做到。”落蛮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迎上他深邃的眸子,忙又马上垂下头,那张酷似甄将的脸,还是让她没办法直视。 一垂头发现方才上药,衣裳没有拉好,锁骨冰凉一路蔓延到胸口,忙捞起被子把身体飞快地往被窝里缩去,拉动了肩膀上的箭伤,疼得呲牙咧齿。 宇文啸看着她,似有些不理解她这番动作,“你的伤是我帮你治疗的。” 落蛮探出一颗脑袋,道:“我知道,多谢你。” 他微微颌首,“所以无意冒犯。” 说完他转身离开,一屋光亮回来,落蛮舒了一口气,慢慢地滑着躺好。 但随即,她脑袋嗡地一声,脸上顿如被火烧般滚烫,无意冒犯?他……他方才说那句话的意思他为她疗伤,而她的伤从肩膀到腹部都有,至少,他在疗伤的时候,上身衣裳是得解开,也换言之,她方才遮遮掩掩的地方,他早就看过了。 落蛮钻到被窝里捂住了脸,她本不在意这些啊,毕竟那时候她是伤者他是大夫,但是方才遮掩的动作让他误会了。 哎,落蛮你真是丑人多作怪! 平安苑的大门被砸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再上锁,但是府兵增设了几个,周嬷嬷和阿柴与外头的对话也方便了许多,院子很小,落蛮躺在床上也能听到外头的唠嗑,周嬷嬷问的肯定是府中主子的事情,身为王妃身边最被宠信的人,她不能错过府中任何的信息。 落蛮因而也听到了一些,肃亲王如今是不得空对付她,因为天花控制不好,导致京中也出现好多病例,委派他专门防治疫情,他如今为了疫情焦头烂额,又听闻说太子殿下带着一家老小上山祈福,而宇文啸则护送太子殿下前往,所以要暂时离开一两天。 对这些事情,落蛮无感,因为她自身的危机还没解决,那周嬷嬷每天像恶贼一样盯着她,眼底充满了恶意,仿佛她若不感染恶疾离开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是的,就算肃亲王放过她,肃王妃和宇文寒也不会放过她,她现在不再是以前那条听话的狗了。 落蛮没心思听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到了傍晚,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夹着女子尖酸刻薄的声音。 她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便见一名身穿青色锦缎衣裳,长相美丽的妇人在小六子的门口里骂骂咧咧的。 落蛮一时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但听她骂了几句,就明白过来了,她就是小六公子的生母杨姬。 如今,她叉着腰指着里头的小六公子痛斥,“自打生了你,就没见你给我带来好运,现在惹了这些病又得我来伺候你,你是要害死我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 落蛮听着,有些糊涂,杨姬本是府中的妾女,得肃王临幸之后诞下一子,从此翻身做了主人,不再为奴,所以怎么能说小六公子不曾给她带来过好运?至少生了这个儿子之后,她不再是奴婢了。 落蛮想起小六公子感染天花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提出要把小六子送到平安苑里隔离的人,因为其深明大义,所以得肃王赞赏了一番,可自打人送来之后,她就不曾出现,更不要说进来伺候了,今日发什么慈善竟然过来看望自己的儿子了? 落蛮走过去,看到小六公子缩在被窝里头,脑袋朝着墙壁一端,没能看到他的脸色,但肩膀有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否在哭泣。 落蛮心头愠怒,看着杨姬道,“你不爱来就不要来,骂你儿子做什么?” 杨姬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厌恶地掩住了鼻子,嗤道:“我道是谁,竟是你这个贱妇,你躲开一些,别把那晦气的病传给我。” 周嬷嬷在旁边撺掇道:“没错,听那独孤嬷嬷说她也惹了恶疾,可别靠近她,这些贱人也不知道存了什么歹毒心思,分明六公子能有个好归宿,她竟把棺木给砸了,还往外说六公子有好转,这病哪里能好?偏生王爷听了信以为真,便叫王妃请您过来伺候六公子,若染了病可怎么了得?” 杨姬闻言,顿时向前一步,伸手指着落蛮的鼻子,横眉竖眼地骂了,“我说怎么王爷忽然下令叫我来平安苑,原来是你捣鬼,我几时得罪过你,你要这样来害我?你这种恶毒下贱的女人,天有眼,保你全身烂透发脓而死。” 如此恶毒的诅咒,落蛮气得要紧,正欲斥回去,却见小六子忽然起身跑出来,推了杨姬一把,红着眼睛怒道:“你给我闭嘴,我不要你伺候,你走。” 杨姬正在气头上,见小六公子竟然推她,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手一巴掌就劈在了他的脸上,“逆子,你以为我爱来?你死就罢了,还要害我,当初相士就说你天生刑克生母,我真后悔当初没同意把你送走,强留了下来今日让你来害我性命。” 杨姬本是奴婢出身,往年干惯了粗活儿,力气很大,这一巴掌打得小六公子倒在了地上,磕破了嘴唇溢出了鲜血。 第26章 摘星楼顶 他半坐在地上,伸手抚着脸,抬头用憎恨阴鸷的眸光瞪着杨姬,杨姬气得浑身发抖,“怎地?打你还不服是吗?我造的什么孽生了你这个贱种,每回看我就像看着仇人一样,如今还要连累我,你怎么不死?” 这些话,落蛮简直不能相信是从一个母亲的嘴里说出来。 自私的母亲她见过许多,这般恶毒却是头一回见到,所以怔愣了一会儿,看着小六公子那赤红的眼底与憎恨的表情,她反射弧回来,一脚踹在了杨姬的小腹上,随即一拳挥了上去,拳头擦过她的脸最后落在了周嬷嬷的耳朵上。 “你敢打我?”周嬷嬷与杨姬同时怒喝出声。 落蛮看着她们,眼底阴沉冰冷,“再让我听到一句骂声,我割了你的舌头!” 落蛮周身的冷冽气息倒是把两人镇住了,一时噤声不敢说话。 落蛮回身扶起小六公子,“你只管养病,狗吠也要出来搭理,是不是闲得慌?” 小六公子慢慢地往里头走着,垂着眸子,掩住了眼底的红血丝,下巴倔强微抬,但身后盯视的眸光带着仇恨,母子到底连心,他还是能感觉到,落蛮看到他双拳紧握,全身肌肉绷紧,极度压抑之中。 落蛮怕杨姬再找他麻烦,所以在屋中坐了好一会儿,看着他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她才慢慢地离开。 出了门口,杨姬和周嬷嬷在院子里头说话,见落蛮出来,杨姬站起来冷冷地道:“你也不要太得意,如今京中人人都知你阴乱内院背叛世子的肮脏事,且不说你伤了管家性命,就光这条王府容不下你,苏国公府也容不下你,就等着阎王爷收你这条贱命吧。” 她憎恨地看着落蛮,本以为会激怒她,殊不知落蛮只用淡冷的眸子看着她,丝毫不见被激怒,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趣。 周嬷嬷冷笑一声,“得罪了王妃,她还想活着出去?那是做梦,呸!” 是的,肃王府里头,得罪了王妃几乎是死路一条,肃亲王只管外政,府中事务都是王妃一人独大,除非肃亲王出手救她,否则,肃王妃要她死,谁都救不了。 落蛮来几天了,脑子里残留原主的记忆都在提醒着她这一点,就算能离开平安苑,肃王妃也不会放过她,凌云阁的事情,就是他们母子授意原主办的,原主那死蠢的货,为爱牺牲,却不料那宇文寒昔日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哄着她,用她羞辱宇文啸罢了。 她看向周嬷嬷,却见她耳朵旁边似乎是起了一些疙瘩,她淡笑,“周嬷嬷,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会否感染恶疾吧。” 周嬷嬷进来几天,不曾接触过六公子,也杜绝一切可以接触六公子的途径,听得落蛮这话,她倨傲地道:“我吉人天相,不比那些下贱之人。” 落蛮面无表情地转身进去,伤势未愈,养伤为主,某些人道理说不通,只有拳头出威严,可也犯不着再动手。 周嬷嬷与杨姬只以为她是怕了,得意地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阿柴熬了粥,也给落蛮熬了治伤的药,她喝下之后问道:“六公子喝药了吗?” “已经送进去了。”阿柴应道。 “嗯。”落蛮喝了药之后,便又继续躺下,独孤嬷嬷开的药是有安眠作用,对一个伤者来说,睡觉也是一种良药。 昏昏沉沉地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得隔壁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是周嬷嬷的惊叫,“杀人了!” 落蛮顿时惊醒,辨得是隔壁小六那边发出的声音,心中陡然一沉,猛地拖了一件外裳披上冲了出去。 刚出门口,就看到漆黑中一道身影扑出,她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但是那黑影蛮力惊人,一把推开她便往外头奔去。 落蛮踉跄了一步,没有追去,而是快步进了小六子的房间,却见屋中灯光昏暗,周嬷嬷站在帘子旁边,惊得面容惨白,见落蛮进来,她收不住眼底的慌乱,惊叫地跑出去,“六公子弑杀生母,六公子弑杀生母跑了。” 屋中,杨姬躺在地上,腹中插了一把剪刀,鲜血流了一地,额头上也有伤口,汩汩流血,人没死,但是身子不知道是颤抖还是抽搐,伸出一双染血的手看着门口帘子企图求救。 外头惊起了一阵骚乱,有脚步声急促而去,落蛮没有救杨姬,而是转身跑了出去。 周嬷嬷已经跑出去告知了王妃,王妃下了命令,要把宇文护弑杀生母,要把他拿下处置,因王爷不在府中,所以一切王妃来做主,落蛮跑出去的时候,府中已经乱作一团,雷霆卫和府兵都在找六公子。 落蛮虽不知道在那个房间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不会是小六子主动去招惹杨姬,杨姬伤势很重,性命能不能把保住都不知道,若杀母之罪定下了,他怕也没办法活下去了。 想起宇文啸临行前的嘱托,想起自己对他的保证,她心中沉了沉,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否则,这臭屁小孩的命就没了。 她见大家都在府中寻找,可想而知是肯定他没有出府的,肃王府再大,这多人应该都找遍了,唯一一个地方,府兵和雷霆卫没有找遍整个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是不会去的,那就是宇文啸住的摘星楼。 而这个地方,小六子必定会去,因为整个王府里头,能护着他的人只有他炜哥。 落蛮往摘星楼奔去,漆黑中那单薄的身影自然被人认为是小六子,所以,反而引得苏复带着雷霆卫追了过来。 落蛮对摘星楼的围墙那叫一个驾轻就熟,一路助跑之后轻身一跃,再一个鹞子翻身,摔落在围墙里头。 但,摘星楼里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寻不着路,她跌跌撞撞地上了石阶,身后便灯火通明起来。 府臣苏复带着人过来了,十余火把照得整个摘星楼如同白昼一般。 而就在摘星楼最高处的瓦顶上,蜷缩着一一团漆黑的身影。 那黑色的身影看到有人来,慢慢地站了起来,双脚在琉璃瓦底上滑前了一步,面容被漆黑笼罩,看不到神色,但仿佛只要有什么动静,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来。 落蛮惊得大叫,“站住不要动。” 苏复猛地上前拦下了落蛮,冷道:“世子妃,不关你的事,请回去。” 第27章 杨姬死了 落蛮看着苏复那警备而厌恶的眼神,还没说话,摘星楼顶上就传来歇斯底里的狂吼,“都给我滚,不然我跳下来。” 淡淡的光影照了上去,摘星楼顶端上平稳的地方只有方寸之地,然后便是四面倾斜,不知道他是如何爬得上去的。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但是无人退开,反而有人寻路上去。 以死相逼,却无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用命的孤注一掷变成了笑话,落蛮看得心惊胆战也觉得悲凉万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轻贱为哪般啊?他好歹是王府的公子啊。 落蛮反过来拦住苏复,厉声道:“带着你的人走。” 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这个苏复是她本家的人,是苏国公举荐到王爷身边的,本以为他会看在本家的份上,能网开一面。 殊不知苏复却冷冷地道:“不必管她,上去把六公子带下来。” 落蛮气得脸色发青,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道:“你要逼死他啊?” 苏复面无表情地道:“他若要跳下来,早就跳了,王妃有令,六公子身患恶疾,弑杀生母,必须擒下。” 落蛮听得这般冷酷无情的话,真是恨不得一拳打在苏复那高傲的鼻梁上,“你是王爷的人,为何要听王妃的?她唯恐天下不乱……” 苏复陡然变脸,厉色打断她的话道:“大胆,再敢胡言乱语诋毁王妃,休怪我手下不容情。” 落蛮看着他,慢慢地退后一步,冷笑起来,“我真是后知后觉,难怪肃王妃能够一手遮天,原来有你挡住了王爷的视线。” 苏复容色冰冷,“我为何如此,难道不是世子妃一手造成的吗?你装什么糊涂?” “私人恩怨,我慢慢再跟你算!”落蛮不知道他们原先曾有过什么恩怨,但知道跟他说无益,肃王和宇文啸都不在府中,今晚这府里头发生任何的事情,他们上下一心,总能瞒得过去,哪怕是出一条人命。 她一把夺了府兵的剑便快速往后面跑去,这里的楼梯是肯定上不到顶端的,只能是绕到后面爬上去。 怕小六子跳下来,她一边跑一边冲上头喊道:“六,等着,我上来陪你,今晚谁敢伤你,我跟他拼命。” 她咬着剑身,狼爪伸出,绕到了漆黑之处,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 摘星楼下宽下窄,除了围墙是用青砖建造之外,整座楼宇都是木质结构,四根手抱粗壮的大圆柱雕饰纹路,十分好攀爬。 到了二楼,往上继续收窄,倾斜的瓦顶一路延伸上去,这使得她必须半个身子露在外头,琉璃瓦且光滑无比,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 第三层和二层的连接就像是葫芦形状,落蛮攀爬的时候是整个身子都悬挂在外了,用双手吊着上去,双脚压根使不上力气,最后一个晃身整个跃上,双手抓住了顶端的木头,才得以稳住身体。 她的动作是一气呵成的,没有丝毫的停顿,不过是眨眼之间,便抵达了顶端,缓缓取下了口中剑,仗剑而立,衣袂翻飞。 因她是绕过后面爬行,因而底下的人并未看到,只是见她忽然出现在上头,还以为有楼梯可以上,飞快地去寻找。 顶端的有一个小平台,能容纳两三人,平台外边是四面往下倾斜的琉璃瓦,小六子便站在倾斜的琉璃瓦上,转头看着她。 夜风很大,吹得他头发散乱,脸上的已经结痂的麻子被激愤染成了血红色,不,是额头上的伤口流血所致,那黑色的衣裳在黯淡的光芒照射之下,有一层反光,看得出是凝固了的血液。 他受伤了。 他就那样孤身一人站在这夜风凄厉的顶楼上,用病躯和仅存的一分傲气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的眼底通红,像是染了血的少年孤狼,一种强烈的情绪在瞳孔里漫出,落蛮心头一震,她从不曾在一个人的眼里看到这么强烈的恨与悲。 他露出了森然的白牙,恨意在眼底燃烧成火焰,“我与这该死的病搏斗,咬着牙在鬼门关里徘徊几次不放弃,便是天要灭我诛我,我但凡还有一丝力气,必抵死反抗到底,你休想擒我下去,我若死,定要拉几个垫背的。” 落蛮心头有些东西在迅速地崩溃,鼻子酸了酸,他不是第一次说要拉垫背的了,若非绝望到底,若还有一线活下去的机会,何至于此? 她哑声道:“不必你拉垫背的,你如果今晚死在这里,我就陪你,横竖,这府中想要我脑袋的人多了去了。” 他冷笑,夜风吹得他摇摇欲坠,头发散乱狂飞遮住了阴鸷偏执的眸子,尖锐的下巴抬出了倔强的弧度,理智尽失,“你骗鬼?苏洛蛮,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在平安苑里所谓的对我好,不过是你哄骗大哥的手段,企图骗他信任再害他一次,你和宇文寒心思歹毒,你们都会不得好死。” 落蛮眸色森森,确实,苏洛蛮和宇文寒都不得好死。 有雷霆卫上来了,这些雷霆卫不乏轻功厉害的,能借着树顶借力飞上来,他落在了另外一侧的琉璃瓦上,正缓缓地走过来。 落蛮站在平台上,用剑指着他,阴沉地道:“下去!” 雷霆卫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个女人罢了,他沉沉一笑,“世子妃,女人不该玩剑!” 落蛮踏在平台的踏脚上,剑往前再指,对着他的脖子,夜风吹得她也有些摇摇欲坠,显得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再说一次,下去!” 雷霆卫压下剑身,往前走了两步,冷笑着,“好,听闻世子妃出手狠辣,一举杀了管家,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他倒是不信,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还刚拿剑伤人,她的剑都拿不稳了,所以,他无视落蛮,往小六子走过去。 落蛮不擅长用剑,但玩过武士刀,双手握住剑柄,眸子一沉,便是手起剑落,剑带出了血液,在眼前一闪而过,飞溅在了琉璃瓦上。 雷霆卫没想到她真敢下手,大吃一惊,忙扬剑去想打落落蛮的剑,落蛮却冲他冷冷地笑,一脚踢过去,雷霆卫瞬间滚下。 “来,都上来!”落蛮双脚立于平台踏脚之上,俯视底下,夜风凛冽,吹得她的声音散乱阴沉,“我横竖是戴罪之身,肃王妃等着拿我的脑袋,都上来,我也正好拉几个垫背的。” 第28章 钳住二公子 苏复在底下喊了,“世子妃,六公子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你何必与他沆瀣一气坏了自己的名声?你速速带他下来还能将功折罪。” 落蛮听了这话,只觉得荒谬,她立于平台之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底下的人,风吹得她满头乱发狂肆地扬起,眼底是冰冷阴狠之色,“谁告诉你是六公子杀了杨氏?分明伤她的人是我,是我用剪刀刺她的腹部,推她倒在桌子角上的。” 这话,落蛮高声地说,风把她的声音送出去很远很远,底下,是片刻的沉默。 苏复的声音带着嗜血与一丝无法隐藏的兴奋,“世子妃,话不可乱说。” “你尽管去禀报王妃吧,我就在这里等着。”落蛮冷道。 苏复眸子掠过一丝残冷,命雷霆卫在此看守,他转身而去。 暂时无人会上来,落蛮慢慢地坐在平台上,风凄厉地在耳边呼叫,她看着漆黑的天空里漫天的星子,只觉得这真是一场笑话。 小六公子慢慢地爬了回来,坐在了她的身边,敌意褪减之后,他的脸惨白一片,血污映得他的脸像鬼魅一般,“你没有必要为我顶罪,是我杀她的。” 落蛮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眼底血丝密布,双拳紧握,声音颤抖,但他试图冷静地叙述,“她……想用枕头捂死我,我挣扎开,她拿石枕砸我的脑袋,我床边一直放在一把剪刀自卫,那一刻,我别无选择,只能用剪刀伤她再推开她,她撞在桌子上,不知道死了没有。” 落蛮觉得满心悲凉,“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六公子看着她,小小年纪,神色成熟得像一个历经沧桑的大人,“我命带刑克,我过得越遭殃,她就越有福气,我若不死,她就一直倒霉,如今我得了恶疾,她要来伺候我,只有我死了,她才不会被传染,才能活命,这是她的原话。” 落蛮冷笑,“命带刑克?若我没记错,他们也说世子命带刑克,简直是妖言惑众胡扯鬼神。” 六公子淡淡地道:“她说,这些都是大师算出来的,可不是空口无凭胡诌。” 落蛮心里头觉得可悲,这些迷信的话看似荒唐,但是信的人上到皇室权贵,下到贫苦百姓,害人不浅。 这杨姬显然就深信不疑,否则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的嫌弃厌恶,甚至到了这一刻看到儿子有所好转,她竟然还要下杀手。 “她死了吗?”六公子双手抱膝,卷缩成一团,落蛮才看到他衣衫单薄,仓皇逃出,连外裳都不穿。 她把脱下一只袖子,然后用衣裳包着他拥抱入怀,他有片刻的抗拒,但温暖的感觉让他无法贪恋,他慢慢地靠了过来。 “我瞧了一眼,伤口不深,额头也不是致命伤,如果有人救治,不会死,但如果有人想要她死,她就活不了。”落蛮如实告知,没有掩瞒安抚。 他的内心其实很强大,求生意志也很强,像一株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顽强执着地活着。 “你不用为我承担罪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且周嬷嬷亲眼所见。”他的声音渐渐地恢复平静。 落蛮靠近他,内心也是十分的疲惫,经历了这一切的生生死死,连一口气都没好好地喘过,她也累得很,“她巴不得是我动手的,我和肃王妃宇文寒的恩怨说不清,他们母子要置我死地,所以会相信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不要紧,横竖都这样了。” “你不是……喜欢二哥吗?”六公子有些糊涂了。 落蛮冷笑,“喜欢他?不,我对他只有憎恨和厌恶。” “但凌云阁……” 落蛮不想和他说这些事情,她自己的满头乱麻,“那些非我所愿。” 底下,苏复回来了,他抬起头看着摘星楼顶,道:“世子妃,王妃有令,你若束手就擒,可对你从轻发落。” “六公子呢?”落蛮沉声问道。 苏复道:“王妃说了,既然此事和六公子无关,六公子自然就是回去好好养病。” “不要!”六公子急声拉住落蛮,“她不会放过你的。” 落蛮看着他,轻声道:“她不会私下处置我,杀害王府妾侍,怎么也得禀报你父王,我已经有法子应对了,我答应过你炜哥要照顾好你,这是我的承诺,做人要言而有信。” 她把剑递给六公子,转身开始攀爬下去。 落了地,狼爪收回,慢慢地从后面绕出去,有人随即涌上把她钳制住,苏复阴沉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世子妃,你手段残毒,滥杀无辜,先害管家的性命,再杀杨姬,两条人命,只怕苏家纵一手遮天,也不能保你平安无恙了。” “杨姬死了?”落蛮眸子一眯,果然。 苏复面冷如铁,“尸首就停放在芳华苑的院子里,世子妃可亲眼去看,尸体并未被人动过手脚,腹部中刀,额头伤重,流血过多而死。” 落蛮看着他,从他眼底的痛快与嗜血可看出他们之间却有旧怨,可脑子里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不禁问道:“苏复,我原先是否得罪过你?” 苏复挑眉,冷冷地道:“怎么?世子妃认为我是在公报私仇吗?还是说那些人都不是你杀的?管家是府中的奴才,杀了还能为你遮瞒过去,可杨姬虽没入玉牒,所生的六公子却是实实在在地写在了皇家玉牒上,杀了六公子的生母,我奉命缉拿你,你却认为我为了私怨?世子妃不像是这么可笑的人。” 说完,他扬手,便有雷霆卫挟她往前走。 因是深夜,府中虽有关押的地方,但是杨姬的尸体就在芳华苑,因而落蛮被送回了芳华苑看守着。 院子里果然停放着一具尸体,白布覆面,底下的人悄无声息。 他们没有过多为难落蛮,推她进去,没一会儿,又有一人被推了进来,且门被迅速关上。落蛮看过去,竟是秋蝉,她面容青肿难分,有烧伤有掌印,狼狈得像一条丧家犬,落蛮冷笑一声看着她道:“秋蝉,你这是遭雷劈了吗?” 秋蝉看着她,眼光复杂又怨恨,“你何苦这样说?我今日不还是你害的?” 第29章 我有预防之术1 落蛮蹲下来掀开白布,看到杨姬那张死状凄惨的脸,她眼睛还瞪得老大,额头的伤口不算严重,出血也不多,白布再掀下去,腹部的剪刀还插在里头,但是没入了很多,造成大量的出血。 但这不是她的真正死因,落蛮看到她的脸上有一些细小的棉,想必鼻腔口腔里也会有,眼睛突出,她是窒息而死的,也就是说,被人捂住生生闷死。 那位给小六子算命的相士倒是没有全部说错,她真的是因为儿子死了,不必问,想必是王妃的意思,在这内院里头,杀一个不受宠的姬妾,就等同捏死一只蚂蚁。 “你杀人了?”秋蝉吓得面容惨白。 落蛮没搭理她,转身进了去之后,她解开衣裳把伤口包扎得再严实一些,身上有淡淡的痘印,已经渐渐淡了下去,接种成功了。 她心里稍安,要活下去,种痘之法就必须要成功,这就是她跟小六公子说的办法。 她筋疲力尽,躺在床上睡下了,秋蝉没敢出去,就坐在她的房中,满脸的不甘,想说话,落蛮冷眼扫过去,“你若不闭嘴,便出去陪着杨姬。” 秋蝉吓得忙噤声,不敢再说。 这般的兵荒马乱,落蛮还是睡着了,秋蝉一晚上不敢睡,听着外头的风声呼呼,彷如鬼号一般。 五更天,天色还没亮,落蛮醒来便直接下床穿衣。 “杨姬是你杀的吗?”秋蝉等了一晚上,等到她醒来,忍不住扬着悲愤的眸子问道。 落蛮依旧没回答,绕过她走出去,掀开白布取下杨姬身上的剪刀藏于袖中,慢慢起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秋蝉一怔,忙追了上去,心里真是窝囊憋屈又生气,明知道自己身患痘疮,还到处乱跑。 “找二公子!”落蛮淡淡地道。 秋蝉气得要紧,“你还要去找二公子?你我主仆今日落得这般惨淡,都是因为你惦记二公子,他马上就要娶二小姐了,你就不要再去找他了,老老实实地去庄梅园跪着求王妃原谅才是。” 落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转身往后院而去,外头有人守着,要出去只能翻墙,最近她对于翻墙一事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秋蝉气得浑身发抖,呛哭出声,哀求道:“只求你看在我们主仆一场,别再连累我,给我一条活路。” “小秋蝉,这是唯一的活路。”落蛮已经走出很远,声音飘来,带着窒息般的沉凝。 翻墙而出,并未惊醒门外看守的人,落蛮在漆黑中潜伏,循着脑子里的记忆一路往宇文寒的清竹园而去。 来到清竹园,天色依旧未曾放亮,落蛮翻墙而进,直奔宇文寒的寝室。 里头无人守夜,但是,床前有两双鞋子,衣衫乱了一地,落蛮悄然进去,掀开帐幔,床上两人还在酣睡,男的俊美无双,是肃王的二公子宇文寒。 女的叫秋耳,是他的通房,十五岁入房伺候,至今已经有两年,为宇文寒打了三个孩子,没娶正妻,通房的孩子是不能出生的。 落蛮看着她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些信息,原主对宇文寒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倒是十分清晰啊。 床上有一种暖眛发腥的气味,被帐幔掩盖得挥散不掉。相拥的两人,手脖交缠,衣物全部都在地上,可以想象这锦被之下,是何等风景。 她慢慢地坐在床边,手中剪刀转了一个圈,在宇文寒的脸上轻轻地刮过,力度不大,没有伤痕,但冰凉的触感让宇文寒陡然惊醒过来,眸子一睁,看到了落蛮那张阴沉的脸,吓得惊叫一声,“是你?” 秋耳也被吓醒了,拥被尖叫,“你怎么进来的?” 落蛮看着她,眼底幽深,“穿衣,下去!”说完,一手便把她给拽了下去,自己坐在了床边上。 秋耳全身都没有穿衣,被拽下来之后马上穿衣。 宇文寒怒瞪着她,嘴唇略有些发抖,“你想干什么?” 落蛮看着她,“你很怕吗?” 宇文寒拥抱着被子坐起来,怒道:“谁怕你?你马上给我出去。” 忽然冲他妩媚一笑,红唇白齿,寒意森森,倏地眸子锐光一闪,手迅速抓住他的头发拽了出来,剪刀抵住他的脖子,唇凑在他的耳边吐气如云,“二公子是真应该要怕我的。” 宇文寒不防她有此举,微微一惊,便感觉脖子上传来冰冷的利器触感,尖锐刺痛,他兀自镇定,“你想干什么?” 落蛮淡淡道:“我想请二公子帮个忙。” “你休想!”宇文寒冷笑,语气中倒是没有害怕,一个人人厌弃的贱妇,便是有天大的胆子,莫非还真敢伤了他不成? “那可能就要二公子受点皮肉之苦了。”落蛮眸子沉暗。 宇文寒半边身子露出,却十分狼狈,气得满眼发红,“我若伤了半点,你也绝对出不了这清竹园。” 秋耳穿戴整齐吗,一抬头见到这个场面,吓得她惊叫一声,指着落蛮怒道:“你想干什么?放下剪刀,莫要伤了公子。” 落蛮微笑,眼底雾气加深遮蔽了锋芒,“去庄梅园传句话,就说我要见王爷。” 宇文寒以为她是要说凌云阁之事,当下沉脸怒道:“不许去,她是有天大的胆子?敢伤了本公子不成?” 落蛮冷笑,手腕勒住他的脖子,手中剪刀一扬,宇文寒顿觉脸颊一冷一痛,下意识伸手去摸,沾了满手的鲜血。 他大怒,正欲斥骂,剪刀便抵住了他的嘴巴,伸进了嘴里头正好刺着舌头,逼得他把怒声咽下,金属的腥味传来,眼底才有了慌乱之色。 “苏氏,你不要命了!”秋耳惊得心魂俱散,眼底惊怒,恨不得上前撕了落蛮。 落蛮轻叹,眼底泛起了幽幽寒芒,仿若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叫人无法猜度,“有谁不要命的呢?二公子想必也怜惜自己的性命,所以,好姑娘,快些去吧,我没有太好的耐心。” 秋耳见那锋利的剪刀依旧搁在宇文寒的嘴里,且她的手上用了巧劲,剪刀刚好刺到舌头,渗出了丝丝血液,她咬牙,恼恨地道:“王爷昨晚没回来,怎为你通报?” “总有办法!”落蛮唇瓣轻启,吐出了四个字。 秋耳站立不动,“你到底想做什么?” 落蛮叹叹气,“秋耳,你这是在害你家公子啊!” 她的手腕一翻,剪刀抵达锁骨位置便狠狠地刺了进去,鲜血飞溅间,宇文寒惨叫一声,痛得差点没昏过去。 秋耳吓得花容失色,“你……” “我再说一次,找王爷来见我。”落蛮面容沉了下来,方才的淡笑不复存在,眼底冷酷成冰。 “快去找母妃!”宇文寒痛得受不了,他自小喜文不习武,哪里受过这种皮肉之苦? 第30章 我有预防之术2 秋耳连忙跑了出去禀报,先禀报了苏复。 苏复大吃一惊,斥责了底下的人一顿,说他们看管苏氏不严让她跑了出去,然后飞快地去禀报肃王妃。 肃王妃刚起,听得苏复禀报,马上调动雷霆卫,下令在确保宇文寒的安全前,射杀苏洛蛮。 雷霆卫本是不听她的调令,但因涉及肃王嫡子的安危,且苏洛蛮昨晚杀了杨姬,又私自逃出平安苑,已经是死罪了。 。 他带人来到平安苑,只见苏洛蛮已经把宇文寒扣在了正厅的椅子上,宇文寒全身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外裳,没束好腰带,里头的肌肤都能看到,他被反绑双手与椅子上,苏洛蛮则站在他的身后,用他当屏障。 宇文寒见救兵到,挣扎了几下怒道:“快,快杀了她。” 苏复瞧了一眼,慢慢地进去,用温和的语气道:“世子妃,有话可以好好说,何必做出伤人的行径?你先放了二公子。” 落蛮的剪刀依旧放在宇文寒的脖子上,面容冰冷漠然,“除了王爷,我不跟任何一个人谈。” 态度如此强硬,让苏复眼底倏然一沉。 不过,苏复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这种挟持人质的事情,经历也不止一两次,雷霆卫更是身经百战,苏氏的手不可能一直这样抬着,只要松懈下来,雷霆卫便会立刻出手。 所以,他退出门口,尽可能地不触怒她,耐心地等待。 但是,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她的手臂是纹丝不动的,在没有任何依靠的状况之下,悬空手臂持着剪刀,竟然没有丝毫疲惫要垂下的迹象,让苏复十分震惊。 而且,苏氏看着他的眸光,是带着几分讥讽,好似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一般。 他又怎知落蛮经受过的训练,莫说一把剪刀,就是托着几十斤的器械也可以维持几个小时不变姿势,这种能力已经刻在了灵魂里。 宇文寒见门外虽然来了这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进来营救,不禁大怒,“你们这群废物,是不是要害死本公子?快进来杀了她。” 剪刀抵住了他的嘴巴,落蛮淡淡地道:“安静。” 宇文寒嘴里渗出血丝,即刻噤声,眼睛怨恨地瞪着外头,心底狂怒,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苏复见状,敛下眼底的怒焰,沉声道:“世子妃,王爷已经在回来的途中,你不可再动手。” 落蛮淡淡地道:“没有对抗,我就不会动手。” 苏复出了外头,与雷霆卫商议了一下,能否远距离射杀,但雷霆卫的分析是苏氏一直躲在二公子的身后,且门槛挡住了,不可能准确射杀,反而有可能会伤了二公子。 苏复气得脸色发青,昨晚就该先把她捆绑起来,真是能折腾。 天色终于亮透了,这样沉默的对峙,毫无谈判的可能让苏复没有任何的办法。 终于,外头传来了急速的脚步声,众人看出去,只见肃亲王手执马鞭快步进来。 他一身黑色云海纹蟒袍,脚蹬黑靴,马鞭在手中紧握,面容沉怒威严,进得正厅,苏复心头一松,“王爷,您回来就好了!” 肃亲王看向落蛮,眸子狂怒,鞭子在空中甩出,落在了宇文寒旁边的茶几上,茶几顿时碎裂两段,宇文寒都吓了一大跳,可落蛮依旧神色不变,纹丝不动,丝毫不为肃亲王的示威而胆怯畏缩。 肃亲王鞭子袭出之后,冷冷收回,“本王不受任何胁迫,你真有胆就杀了他。” 落蛮与他对视,眸色冷沉,“王爷留下,所有人退出,我会放了他。”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他!”肃亲王没打算听她的,当朝亲王,岂能受一个贱妇胁迫?且一路回来便听得说苏洛蛮杀了杨姬,简直无法无天了。 落蛮直直与他对视,眼底没有丝毫畏惧退缩,“我只要单独和您说三句话,说完之后,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你们这么多人,我插翅难逃,何不听听我要说什么?” 她说着,剪刀慢慢地往上移,抵住了宇文寒的眼角,那尖锐冰冷的触感让宇文寒整个颤抖,哭着道:“父王,听她的,听她的。” 肃王眼底卷起了狂怒,看着宇文寒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再看落蛮的剪刀抵住的位置,只需要稍用力,剪刀便会刺进他的眼球里。 肃亲王慢慢地扬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去。 苏复犹豫了一下,但是想着苏氏就算能伤害二公子,也断伤不了王爷,便带人退出去,把大门关上。 屋中便只有落蛮对峙肃亲王父子两人。 “三句话,说!”肃亲王冷怒地道,眼底杀意已生,不管她说什么,今天都非死不可。 “第一句,”落蛮声音沉哑,眸光慢慢地移落宇文寒的脸上,“凌云阁一事我受人指使要羞辱宇文啸,毁他凯旋归来的名声,指使我的人就是宇文寒。” “你……”宇文寒纵然被指着眼球,却还是愤怒地辩驳,“你胡说!” 肃亲王的眸子也慢慢地眯起,显然不信这话。 “第二句,杨姬去平安苑动机不纯,她要杀小六子,我伤她并无杀她,她死于窒息,王爷可以调查。” 肃亲王眸子再冷了三分,“诡辩!” 落蛮讥讽一笑,“是不是诡辩,叫官府来查!” “废话少说,第三句!”肃亲王显然不愿与她多纠缠,只恨不得杀之后快。 落蛮这次放开了宇文寒,宇文寒竟是没反应过来,连逃都不懂得逃。 落蛮挽起了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 肃亲王脸色陡然铁青,别开了脸,怒斥道:“不知羞耻!” 落蛮声音清朗,“我在摘星楼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身上起了痘疮,但是不过两天,我的痘疮就已经开始慢慢消退了,并未大范围扩散蔓延全身,所以第三句是我有痘疮的预防之术。” 肃亲王闻言,马上转脸过来看着她的手臂,手臂上果然是有两三处痘疮痕迹,但是已经变成了粉红色,呈消退之状。 “什么预防之术?”肃亲王眸子怒气消减了一些,问道。 落蛮落下袖子,淡淡地瞧了宇文寒一眼,“你自由了,还不逃?” 宇文寒这才反应过来,脚下一软,整个瘫倒在地上,连爬带滚地到肃亲王的脚边。 肃亲王看到他这般不中用,心里头也来气,但是,预防之术最为要紧,所以他依旧是盯着落蛮。 落蛮微微一笑,“现在告诉了您,我出门口便会被人射杀,这围墙之上,三处埋伏,我都看在眼里。” 第31章 三句话 肃亲王暗惊,以她站立的位置,是不可能发现外头的埋伏,她却是一清二楚,连三处埋伏都知道。 “本王怎能相信你?这得了痘疮,出现轻症的病人也有,不见得你就是有预防之术。” 落蛮绕着椅子,慢慢地走出来,坐在了方才宇文寒的椅子上,抬起苍白虚弱的脸,“话我已经说完,王爷不信的话,现在可以杀了我,不过啊,杀了我,这京中乃至整个北唐会有多少人死于天花恶疾,那是不计其数,王爷最好不要冒这个险。” “父王,不要信她,她信口雌黄!”宇文寒如今得以脱险,对落蛮恨之入骨。 落蛮的眸子冷冷地落在他的脸上,“无耻之人我见多了,像你这样无耻到极点的,我平生仅见,你说宇文啸夺了你的世子之位,还强娶了你的意中人,你恨他入骨,所以要在他凯旋归来之日,在凌云阁羞辱他一次,让庆功宴上的文武百官亲眼看到,就好比他母亲当年一样羞辱的他无颜见人,这是你的原话,我但凡有一个字不实,叫我苏氏一门不得好死。” 用苏氏一门来发誓,并未让肃亲王有所动容,此女之无耻,也是少见得很。 但是,那预防之术却不得不问。 “凌云阁一事,暂且不提,你要如何才肯说那预防之术?”肃亲王问道。 落蛮扬起眸子,“请王爷放风声出去,便说我有预防之术,我要京城人人都知道,这痘症预防之术是我给的。” “你想要名利?”宇文寒怒不可遏,压住了伤口斥道,“你休想,你如果没有预防之术,父王对外宣称了到时候还得是肃王府遭殃。” 落蛮看着肃亲王,“王爷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个内阁女子出风头有何值得高兴的?反而招惹是非,可我若不出这个风头,我在王府就活不下去。” “父王,不可听她的,一旦没有法子,那肃王府就成为众矢之的。”宇文寒急道。 肃亲王如何不知他说的情况?但是…… 他眸色阴鸷地看着落蛮,一时还拿不准主意。 落蛮笑笑,“那就看王爷如何取舍了,是要万民,还是要自身名声,确实是两难的选择,可王爷不要忘记自己姓什么。” “你大胆!”肃亲王怒气顿生,手中鞭子迅速扬起,朝落蛮飞过去,落蛮一动不动,横竖已经没有力气避开。 鞭子落在她的手臂上,烧起火灼般的速痛,鞭子带刺,拖下来的时候手臂衣衫破损,露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她眉头愣是没皱一下,就那样眸色冰冷地看着肃亲王。 “你倒是很笃定本王一定会答应你。”肃亲王出了一口气,慢慢地收起了鞭子。 “有时候……”落蛮擦掉手臂上的血,慢慢地站起来,“我们都要相信人性本善。” 她站在肃亲王的面前,对着一朝亲王,从身高气势上她就弱了一重,但眼底眸光锐利坚毅,有不可忽视的凛然,“我生死是大事,但绝不拿百姓的生命做护盾,我说得出,就做得到,消息传开之后,双手奉上预防之术。” 肃亲王盯着她的眸子好一会儿,冷然转身,“如你所愿!” 宇文寒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叫道:“父王,怎可信这种贱妇?” 肃亲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满眼的怒气隐而不发,“出去疗伤!” 说完,他大步往外走。 落蛮紧随其后,大门打开的瞬间,有箭凌空朝她的脑门飞来,落蛮早辩了风声,迅速躲在了肃亲王的身后,箭落在大门上,当当作响。 肃亲王眸子一沉,厉喝,“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敢放箭?” 苏复忙制住,“撤!” 这箭虽说是避开肃亲王直冲落蛮而去,但是,若落蛮在身后拉肃亲王一把,这箭未必就不会射向肃亲王,因此苏复也吓得浑身冷汗。 他往外看去,见肃王妃站在外头,面容阴沉,想必刚才是她下令放箭的。 他略有些惊慌地看了王爷一眼,昨晚王爷让他调查的事情已经悉数得知,今日王妃再触王爷逆鳞,只怕…… 但是,他看向肃亲王的时候,肃亲王却神色淡淡,吩咐道:“你护送世子妃回芳华苑,然后到书房来见本王。” 苏复自知不必多问,因而不管众人诧异的眼光,一并遣走之后,亲自上前对落蛮躬身,“世子妃,请!” 落蛮看着他,和肃亲王有着同样冷淡的神情,“有劳苏大人。” 苏复微微颌首,在前头护行。 落蛮走出院子,与肃王妃狭路相逢。 两人对视片刻,落蛮从她眼底看到沉肃的怒气,但是都恰如其分地掩饰在一抹冷漠里头,“世子妃此番作为,真叫人意外。” 落蛮看着她说:“王妃不应该意外的,今日之事和王妃所做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说完,绕过她,慢慢地往前走。 苏复真是没想到苏氏有这等气派,她嫁过来半年,好几次闹得天翻地覆,还为世子纳了两房妾侍,自然是为了羞辱世子,因为纳的两房妾侍都是秦楼女子。 王爷知道此事的时候,那两房妾侍已经入门,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偏生王妃也由着她胡闹。 苏复护送落蛮回到芳华苑,“世子妃,请进去吧,卑职护送至此。” 落蛮看着他,“跟苏大人讨个人情。” 苏复微怔,“世子妃请说。” “周嬷嬷拿了秋蝉的卖身契,劳烦苏大人给我拿回来。” 周嬷嬷是王妃身边的人,内府里头的奴才都是她管的,苏复不大愿意管这些事情,所以,推搪了一下,“卑职尽力而为。” “秋蝉是陪嫁,是苏府的人,我也是!”落蛮转身进去,“苏大人自己衡量吧,是要做个顺水人情,还是要得罪我这个能伤了二公子之后从清竹园里安然无恙走出来的世子妃。” 苏复面容微变,实在见不到她这般傲气,冷冷地道:“只怕世子妃还不知道是秋蝉出卖了你吧?” “小小心思,连你都瞒不过,瞒得过我吗?”落蛮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第32章 两个花魁姨娘 苏复挑眉,这口气真是狂傲至极。 不过,确实狂傲得起,就这样还能好端端地走出清竹园。 苏复转身去了书房见肃亲王。 秋蝉听说世子妃伤了二公子的时候,吓得瑟瑟发抖,本以为这条小命没了,殊不知苏大人竟然亲自来找她,让她回去好生伺候世子妃,还让她把卖身契给拿回去转交给世子妃。 看着自己的卖身契,秋蝉心头百感交集,拿着这张卖身契,她是可以离开王府,从此海阔天空,自由了。 她犹豫良久,却还是忍不住回到了芳华苑。 落蛮站在铜镜前,衣衫解开,为自己上药,她手臂和肩膀腹部都有伤,上药的时候十分艰难,秋蝉见状,快步上去,“奴婢帮您。” 落蛮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不必了,我已经上好。” 她把伤口重新包扎一遍,穿上衣服,拔掉头上的簪子,让头发散落下来,伸手一扬,头发上尽然是泥尘灰落。 秋蝉咳了一声,手里执着卖身契,不知道是否交还给她。 落蛮躺下,她疲惫至极,没功夫理会秋蝉的小心思,苏复看她不大顺眼,卖身契或许会帮忙,但是不会直接交还给她,最大的可能是给秋蝉,考验秋蝉的人性,如果秋蝉带着卖身契走了,也算是对她的一个嘲讽。 秋蝉没走,依旧在犹豫,但是却自动给落蛮煮水,给她泡了一杯红枣茶,“补血的,您喝。” “秋蝉!”落蛮侧头看她,喊了一声。 秋蝉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把卖身契往袖袋里塞,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自己走的,凌云阁事情之前,芳华苑的人都被她发卖出去了,只留下她,因为这么多婢女里头,只有她不同意她的计划,触了她的逆鳞。 她要报复她的背叛,所以才不发卖她出去。 落蛮看着她神色几变,闭上眼睛,淡淡地道:“有粥吗?给我盛一碗。” 秋蝉怔怔地看着她,“有!” 她慢慢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一碗温热的粥盛了上来放在床头,碗的底下,就垫着那一张卖身契。 落蛮喝了粥,拿起卖身契看了看,然后当着她的面撕掉,慢慢躺下,“还是那句话,留下或者是离开,随便你。” 秋蝉眼底一热,端着空碗站了好一会儿,问道:“为什么?” 落蛮不回答,吃了粥,胃里舒服了些,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秋蝉走不走,她不是很在意。 肃王府里今天的热闹都传遍了,世子妃竟然拿剪刀去挟持二公子,还伤了二公子,王爷来了也不惧,怎地如此大胆啊?真不要命了。 宇文啸回来之后就直奔平安苑而去,在平安苑里头待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回到摘星楼。 宇文啸并未去探望落蛮,而是带着黑影卫和闪电在凌云阁里清理瓦砾,这些事情本是下人办的,但是世子不喜人家碰他的东西,有下人去清理被黑影卫斥退了,所以之后就谁都没敢碰。 黑影卫忽然想起来,“对了,世子,今日听府中的人说,苏氏为你纳了两房妾侍,都是醉仙楼里的花魁,貌色惊人,王妃那边来了人问您要如何处置。” 他们回来都这么多天了,早不问晚不问,这会儿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宇文啸挽起袖子,露出修长精壮的手臂,埋头清理瓦砾,淡淡地道:“赏给你们。” 两人顿露厌弃的表情,女人多麻烦,要来做什么? 宇文啸却忽然直起了腰,“花魁?” “花魁!”黑影卫连忙搭腔,英雄不论出身,只要能伺候得世子妥帖,管她来自哪里,世子愿意要就行。 “你去给王妃屋中回句话,就说世子妃那边没几个人伺候,把那两个花魁送过去伺候世子妃。” 黑影卫膛目结舌,“您……您是说世子妃?”不是苏氏不是那贱人? 宇文啸看着他,“明媒正娶进来的,又不曾休出去,不是世子妃是什么?” 这……这倒是,不过,其实是可以休了她的啊!黑影卫自然是没敢说这话。 落蛮傍晚刚睡醒一觉,房中沉暗了下来,没有掌灯,倒是外头有声音和灯光,她慢慢地起床走出去,就看到一位二十出头,容色美丽的女子坐在屋子里。 她的衣裳色调十分鲜艳,脸上的妆容描绘精致,露出的手腕和脖子肌肤白皙细腻,看得出是养尊处优的。 秋蝉看她自己走出来,忙过去扶着,“小姐,您醒了?” “她是?”落蛮看着那女子,似曾相识但是记不起是谁。 “您不记得了?她是云姨娘啊,您为世子纳的妾。”秋蝉提醒道,又压低声音小声地道:“王妃那边传了话过来,说是世子叫她来伺候您的。” 云姨娘站起来,脸上有无奈之色,福身拜了下去,道:“世子妃,梦姐姐身体抱恙,暂时不能来伺候您,妾身先来伺候几日,只是我们姐妹原也不曾干过伺候人的活儿,伺候不周的话,您多担待就是。” “不用你们伺候了,你回去吧。”落蛮实在不喜身边有这么多人,且她若好起来了,也不需要人伺候。 云姨娘一怔,“这……这可是世子妃自己说的,不是我们不愿意过来,世子那边您得自己交代去。” “我会交代,你走吧,叫那梦姨娘也不用过来了。”落蛮道。 云姨娘松了一口气,福身走了。 秋蝉也松了一口气,她们若真留在这里,哪里会干伺候人的活?回头还得她一个人伺候三个人,那可真够吃力的。 落蛮扶着桌子坐下来,问道:“秋蝉,我当初为什么要给世子纳妾啊?” 脑子里有是有这茬,可实在想不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秋蝉叹气,“您啊,净装糊涂,不还是为了羞辱世子?为他娶两个花魁为妾侍,外头不知道多少人议论呢。” 花魁?落蛮吃了一惊,不禁摇头苦笑,苏洛蛮啊苏洛蛮,你这一出出的,可真是够精彩的。 虽然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是脑子里有些模糊的概念,知道这个时代把秦楼女子视作下三流,世家大族虽说暗中有逛逛秦楼的,但是娶回家中当妾侍倒是前所未见。 宇文啸这张脸,被她败得差不多了。 第33章 不信此法 落蛮也没太纠结这事,毕竟不是她办的,也不想揽身上,只认为打发了就没事,安心等待明日。 到了翌日一早,她先叫秋蝉到平安苑外头喊几声阿柴,透着门缝看看他的情况,然后再叫她出去大街上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人谈论肃王府的事情。 秋蝉以为她要打听外头有没有人说凌云阁的事,道:“别打听了,免得堵心。” “去!”落蛮不喜废话,直接下令。 秋蝉还真挺怕她这倏然沉脸的样子,不敢多说忙就出门去了。 响午回来的时候,秋蝉吓得脸色发白地回来,“天啊,外头竟然说小姐您有预防天花恶疾的方法,这可怎么办才好?现在百姓都殷殷期待啊。” “期待是好事。”落蛮喝了一口茶,眸色有些缓和,肃亲王心里头到底还是以百姓为重的。 “好事?”秋蝉跺脚,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上充满了焦灼,“我的好小姐啊,您哪里有什么方子?您拿不出来,那些期待可都会变成谩骂诅咒啊,唾沫都能把您淹死。” 落蛮自顾自地喝着茶,也不管秋蝉在旁边着急跳脚。 吃过了午饭,落蛮再帮伤口换了一次药,苏复就来了。 “世子妃,王爷有请!”苏复进来之后,淡淡地看了秋蝉一眼,眼底有些意外,秋蝉却是吓得要紧,担忧地看着落蛮。 落蛮站起来,“走吧。” 她跟苏复来到肃亲王的书房里,外头站着十余身穿黑色劲装衣裳的男子,站立成列,整齐沉肃。 除了这十余黑衣卫士之外,还有四位身穿紫色官服的男子,肃穆威严,在书房门口仗剑而立,眸光锐利。 那些黑衣卫士装束落蛮认得,就是昨天在清竹园围墙上放箭的人。 但是四名紫色官服的男子,却不曾见过,应该是里头来了大人物。 落蛮顿了顿脚,苏复以为她怕了,冷冷地道:“世子妃,箭在弦上,没有回头路,进去吧。” 落蛮踮起脚尖,鞋跟松开,从里头掉出一个小小的石子,她淡淡地道:“硌脚!” 苏复面无表情,“请吧!” 落蛮踏上石阶,推门进去。 书房里头,坐着七八个人,坐在正中的是一位身穿紫色金兽袍子的中年人,头戴紫金冠,五官和肃亲王有几分相似,他端坐正中,面容威仪,有天潢贵胄的威势,见落蛮进来,打量着落蛮。 肃亲王坐在他的左侧,和昨天一样穿着黑色云海暗纹蟒袍,束金玉带,面容沉着,但是眼底能分辨出一两分的紧张来。 除了这两位,还有几个身穿官服的人,年纪都在五十以上,其中一人须发皆白,看着也有六七十的模样,他们身上带有药草的味道,想必要么是御医,要么是惠民署的医官。 落蛮对着那身穿紫色赤龙袍子的中年人下拜,“苏洛蛮参见云王殿下!” 原主苏洛蛮应该是见过这位云王的,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云王乃是当今献帝的最小的一位弟弟,和当今太子同岁,任职大理寺卿。 云王缓缓开口,声音威严中带着几分温和,“本王听说你有天花恶疾的预防之术,是真的吗?” 落蛮躬身回答,“回殿下的话,是真的,这法子我已经在身上试验过,只出现了轻症,天花感染过的话,终身不再染病,所以,就算我现在继续接触天花病人,也不会感染了。” 那须发皆白的老者连忙问道:“敢问世子妃,您说的可是种痘之法?” 落蛮回头看着他,点头,“是的。” 老者眼神有些复杂,“您懂得此法?” “懂得!” 云王殿下和肃亲王瞧了老者一眼,云王殿下问道:“老御医,这种痘之术怎么回事啊?你也懂得?” 老者忙出列施礼,澹然道:“殿下,这种痘之术医书上是有记载的,但是此法十分危险,种痘之后存活之人,不到三成,老臣不建议用此法。” “那是方法不对!”落蛮道。 老御医道:“若说种痘之术,那想必就是医术上记载的这一个法子,还有什么方法对不对的?” “敢问老御医一句,您说医书上记载的种痘之术,是怎么行作?”落蛮问道。 老御医道:“取病患身上的痘浆,割伤手臂染入体内,让健康的人发症,此法虽有成功的例子,但染病死去的人也很多,因此不推行。” 落蛮道:“那自然是不妥的,新鲜的痘浆,病毒不曾灭活,自然致死率就会高,但如果能用一些措施灭活大部分的天花病毒,使得种痘之人只生轻症,轻症少则一两天,多则五六天便会痊愈,除非是身体特别差的,才会病情加重不治而亡,何不试试这个法子?总比眼睁睁看着疫症大爆发要好。” 老御医摆手,“那不妥,不妥,岂不是那人命做试验?这避痘都来不及了,还要亲自去染毒,万万不行。” 肃亲王没想到她的法子方一提出就被否决,不禁对落蛮有些失望,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他肯定是相信老御医的。 看向落蛮的眼睛,多了些许怒气和怪责。 落蛮上前一步,道:“御医,这法子在我身上试验过,是行得通的。” “那只是侥幸,或者说,您没染上天花。”老御医道。 “除了我,还有一人,他每日伺候天花病人,他也没有感染上。”落蛮道。 “谁?”肃亲王问道。 “平安苑的小厮阿柴,我接种之时就顺带为他接种了,您若不信可传召他过来看看。”落蛮道。 肃亲王斟酌了一下,正想着传令叫阿柴来,老御医却摆摆手道:“他也未必感染到,这做不得准啊。” 其余几名医官也站起来,一同道:“两位殿下,臣等也认为此法不通,人命关天,岂能如此冒险?且一旦推行此法,导致病情扩散,京中乃至整个北唐都得遭殃。” 云王脸色沉了沉,看着肃亲王,眼底有了怪罪之意,“岂不胡闹?一个内阁女子,哪里懂得什么医治预防之法?本王竟也跟着你胡闹,荒唐得很,罢了,本王还是上雪狼峰与太子殿下一同祈福吧!” 第34章 雪狼峰 听到雪狼峰三个字,落蛮差点惊呼出声。 雪狼峰?这个雪狼峰和她迫降的那个雪狼峰是不是同一个? 她震惊之中,怔怔地看着云王殿下走了出去,老御医和几位医官都纷纷起身告辞,一直摇头出去,充满了失望的样子。 云王殿下走到门口,却又倏然回头看着肃亲王,到底还是忍不住满腔的怒火与失望,脸上带着苛责之色,道:“你想想怎么跟圣上交代吧,此事圣上已经知道,且满京城都等着你的好消息,老三,你办事素来谨慎,这一次太鲁莽,让本王很失望。” 肃亲王站起来躬身,“皇叔教训得是,侄儿会向圣上请罪的。” 云王的眸光落在了落蛮的脸上,作为长辈他出言苛责一个女子,确实有些轻重不分,但是此事实在太严重,他满眼的怒色藏不住,冷冷地道:“不知所谓!” 说完,拂袖而去! 云王不轻易动怒,尤其这些年越发的圆融亲厚,对肃亲王也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这一次是真动了雷霆之怒。 现如今天花病情如此严重,整个北唐上下都充斥着绝望与恐慌的气息,偏生肃王府大肆喧嚷说世子妃能预防此病,云王殿下抱了太大的希望了,方才在里头听完这个种痘之法,他已经是面露愠怒之色了,不过是强行压住,没发作出来。 这临了出门口再撒这把火,老御医和医官都忍不住胆战心惊,齐刷刷地回头给了肃亲王一个同情的眼神再走。 肃亲王额头青筋跳动,脸上肌肉抖得厉害,双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指甲几乎印入去,倏地手一抬,重重拍落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扶手顿时断裂,木屑飞溅出来,一声怒吼,几乎震彻整个肃王府,“这就是你说的方子?” 落蛮收回听到雪狼峰的震撼,道:“这种痘之术是有效的,他们不愿意尝试而已,反正办法我已经给出了。” 肃亲王厉声道:“苏洛蛮,这一次不是你耍嘴皮子就能糊弄得过去的,圣上问罪下来,连你父亲都保不住你!” 落蛮忍不住抗辩,“那敢问王爷一句,您是觉得此法不行还是因为云王殿下说不行?您好歹尝试一下啊!” “尝试?怎么尝试?你这是要拿活人来做试验,一旦失败,那就是人命一条。”肃亲王心里头实在是后悔极了,怒声道:“皇叔说得对,本王行事一向谨慎,为何这一次这么鲁莽竟不曾验证你的法子就对外宣布了。” 落蛮陡然抬头,“王爷,没错,您素来不是个鲁莽的人,是什么促使您对我说的话深信不疑甚至不惜拿您的前程做赌注?不是您鲁莽,而是这个法子在我和阿柴的身上都得到了验证,我们就是成功的例子,您若不信,可叫人传阿柴来,看看他伺候六公子这么久,是否发病。” 肃亲王盯着她,眼底狂怒压不住,额头青筋也一直跳动,他缓缓地下令,“来人,把世子妃押回芳华苑好生看着。” 落蛮淡淡地道:“不用押,我自己会走,但王爷若真心为民解忧,这法子可用,我以性命担保。”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她被送回芳华苑,苏复安排了人守着门口,倒是没说不让她出去,但是,估计她走一步那些人就会跟一步。 杨姬的尸体已经被挪走,她的死在肃王府里没有惊起一丝的波澜,肃王如今一心迷在了预防之术上,杨姬的生死他甚至都不放在心上,或许,他连记都没记起这事。 落蛮进屋就马上问秋蝉:“你知道雪狼峰吗?” “雪狼峰?”秋蝉怔了怔,“知道啊。” 落蛮连忙问道:“是不是雪山?” “雪山……对,这时候应该都有雪了,不过现在雪狼峰是神山,寻常人去不得,而且神山上的寺庙,现在也只有皇亲国戚或者大官才能去参拜。” 神山?寺庙?落蛮盯着她,“那寺庙会不会刚好叫慈云寺?” 秋蝉点头,“是啊,您不记得吗?老爷上去参拜过的。” 天啊,是同一座雪狼峰。 她迫降的雪狼峰,在A国境内西北方向,最高的峰被誉为神山,与神山相对的一座峰上有一所很大的佛寺,她所迫降的位置,就是位于雪狼峰的主峰,整个雪狼峰海拔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秋蝉说的神山。 她会不会驾驶飞机误入了异时空?她是不是撞落在这里的神山上?飞机会不会还在雪狼峰上?她所看到的那些奔跑朝拜的雪狼,是不是也在这个朝代? 一个一个的问号,在落蛮的脑海里回荡,折磨得她焦灼难安。 她一定要去一趟雪狼峰,不管飞机在不在,她都要去。 “为什么现在雪狼峰不能去?”落蛮问道。 秋蝉看着她,“小姐,您这是糊涂了吗?这您都不知道?人人都知道啊。” “我……”落蛮搜肠刮肚,确实原主没有留下这方面的信息啊。 她只得无奈地道:“我那时候满心满脑子都是二公子,哪里记得住这些和我不相干的事啊?” 秋蝉看着她,”您原来是知道的啊?” “好秋蝉,快说!”落蛮哪里还有心思跟她东拉西扯,雪狼峰的信息知道得越多越好。 秋蝉没好气地道:“这源自于国师三个月之前,夜观星象洞悉的神机,说将有神女从天而降,此神女身披战衣降临凡间,可摄毒收瘟,安邦平乱,且神女将会进入帝王家,得神女入府者,则是北唐未来的帝王!” 落蛮听了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不禁啼笑皆非,“这什么鬼话啊?未来坐江山的是太子殿下啊。” “没错,”秋蝉继续道:“国师还说,这神女与太子血脉有渊源,想必太孙会迎娶这位神女入府。” 落蛮喃喃地道:“所以,太子带着一家去了雪狼峰祈福其实就是等这位神女?” “奴婢不敢揣测,不过太子殿下勤政爱民,倒是真心为民祈福的。”秋蝉说。 落蛮看着她,“秋蝉,这些机密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秋蝉笑了,“这算什么机密?人人都知道啊,国师洞悉天机之后皇上马上就举行祭天了,说北唐将会得神女襄助,千秋万代。” 落蛮认为,这是封一建王朝稳定民心的一个手段,确如今天花疫症横行,若不弄点怪力乱神的话出来,怎让百姓心安呢? 第35章 他愿意帮忙 雪狼峰落蛮是去定了,但是眼下肃亲王如果不听她的,那她将会成为北唐百姓的公敌,肃王府都不需要出马的,外头一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摁在地上摩擦出脑浆来。 她想了想,对秋蝉道:“你帮我去转悠一下,看王爷有没有去平安苑传阿柴过去。” 秋蝉蹲守到晚上,回来禀报说王爷没有传阿柴,也没派人到平安苑去。 落蛮不禁泄气,本以为肃亲王多少会愿意尝试一下的,没想到听了云王和那些医官的话之后,就彻底否定放弃了。 秋蝉顿了顿,道:“对了,世子叫了云姨娘和梦姨娘去了平安苑侍疾。” 落蛮一怔,那两人哪里懂得伺候人?这不是去增加传染的风险吗? “周嬷嬷还在里头吗?”落蛮问道。 “在的,王爷没有让她出来,王妃不敢放,奴婢还听到周嬷嬷呵斥两位姨娘叫她们进去伺候吃药。”秋蝉说起周嬷嬷,心里头还是有些害怕,语气不禁也慎重起来。 周嬷嬷这个人,欺善怕恶,连她这个世子妃都敢欺负,秦楼里来的姨娘怎么会放在眼里? 落蛮烦躁得很,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世子!”外头,忽然传来府卫的声音。 落蛮一怔,回头便见黑影卫走了进来,“世子妃,世子在外头等你。” “等我?”落蛮看出去,果然见宇文啸站在了门外,背手而立,光影笼罩的俊脸有淡淡的柔光,神色淡若。 她有些诧异他竟然会来,不过随即觉得,或许是因为小六子的事,便起身走了出去,鼓起勇气迎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对着这张脸淡然地说话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小六的事我确实需要……” 宇文啸打断她的话,“我翻过医书,确有记载过种痘之术。” “啊?”落蛮震惊地看着他。 宇文啸道:“可以试试。” 落蛮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她的人会是他,眼底一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 宇文啸抬起头,漆黑瞳仁里染了一抹疑惑,“谢什么?” 落蛮微怔,迟疑了一下,“谢谢你帮我……” 她垂下头,有些泄气,从他的神色看出他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天花疫情。 但不管如何,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个转机。 夜幕漆黑,夜风凛冽,寒意侵袭,几人一同往平安苑走去,府兵没有拦着,但是,却有人去了禀报。 宇文啸就走在她的身旁,他几乎是没有脚步声的,只有衣衫摩挲发出瑟瑟声响,淡淡的沉水香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夜空星光斑斓,月儿徐徐,耳边是蛙叫虫鸣之声,尽显夜之静谧,落蛮看着他的身影投在小石子路上,拉出长长的腿,她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情况,至少不算太差! 但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宇文啸问她,“接种一般多久可以得出是否成功的结果?” 落蛮道:“两天到十天这样吧。” 宇文啸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你或许看不到结果。” 落蛮一怔,“为什么?” 宇文啸背着手,慢慢前行,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砍你脑袋的旨意,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来了” 落蛮吃惊地看着他,“你……你不是准许我去做试验了吗?” “我准许但父王不准许,且这事闹得这么大,皇上一定问罪。”他顿了顿,声音微暖,“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等结果出来了,我会叫黑影到你坟前说一声,会让你知道结果的。” 元卿凌脚下一软,咬咬牙站定,“那我不去了,既然都是要死,何必便宜了肃王府立功?” 宇文啸倒是无所谓,“好,随便你。” 落蛮气得发怔,伸手拦住他,“为什么?” 宇文啸看着她,灯光昏暗中,神色不辨。 落蛮气恼,“我为什么非死不可?” “难道你不该死?”宇文啸看着她问道。 “我不该死!”落蛮道。 “凌云阁勾搭马夫,是你吧?” “……算是!”声音弱了一重。 “说有预防之术引起轰动的是你吧?” 落蛮垂下双肩,“是!” 宇文啸看着她,不说话了,杨姬的死都不用提。 落蛮叹了一口命途多舛的气,“算了,走吧。” 来到平安苑,落蛮看到云梦两位姨娘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那周嬷嬷倒是像个地主老婆一样作威作福,指点东西,落蛮本就恨她恶毒,如今心里头受了气,死神在身边如影相随,正想找人出口气,便一把扭了她拽进了六公子的房中,把她的头压在六公子的手臂上,“再给我威风试试!” 周嬷嬷杀猪般嚎叫了起来,但是看到后面跟着来的宇文啸,她有些慌了。 落蛮抓住她的头发拽起来,指着云梦两位姨娘,冷冷地对周嬷嬷道:“认清楚,她们俩是我的人,你敢再欺负她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梦二位姨娘怔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了落蛮,她们被送到这里,本是恨极了落蛮的,却没想到落蛮会过来帮她们两人出头。 看到那老刁奴被收拾一顿,着实痛快。 周嬷嬷见解脱,连爬带滚地出去了。 落蛮见小六子脸上的痘疮已经结痂,留下了淡红淡红的印子,他看着落蛮,见她无事,松了一口气。 两人交换了一个比较复杂的眼神,都寂然不语。 黑影卫去检查了阿柴身上的痘,回来对宇文啸道:“那小厮的痘不多,就长了几颗,且已经在慢慢消退中。” “嗯,”宇文啸看着落蛮,“开始吧。” 独孤嬷嬷今日才回来,在厨房里熬药,进来之后见屋中站了这么多人,便马上问情况,黑影卫说了之后,独孤嬷嬷看着落蛮,“你会种痘之术?” 落蛮道:“会!” 独孤嬷嬷有些不信,“那你试试。” 落蛮拿了一件小六公子不曾清洗的衣裳,刮下了痘痂,研磨成粉,道:“这些痘痂干透了,有一定的灭活性,所以会降低风险,若取新鲜痘浆,相对就会危险很多,我不建议的,除非新鲜的痘浆经过灭活。” 两位姨娘听说要把那些痘痂的粉末吹入鼻子里,吓得不行,方才对落蛮的那份感激早消失,用怨恨的眼睛看着她。 但是,却不得不听命行事,因为宇文啸站在那里,眸色沉威,莫名就叫人生了恐惧。 第36章 撵她出去 落蛮不知道自己这颗脑袋能在脖子上长多久,所以,极尽细致地教着独孤嬷嬷,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接种之后的注意事项,乃至出现病症之后的护理,她都一一告知,毫无保留。 阿柴到现在才知道落蛮原先那样是在救他,依偎在门口,叭叭地落泪。 教了大半宿,落蛮所知道的都说了,好在这种痘之术早在医书上记载过,只是成功率太低没有应用,落蛮这么一说一分析,独孤嬷嬷心里头便有数了。 两位姨娘接种之后,宇文啸竟然看着落蛮道:“我也试试。” 落蛮大吃一惊,“你?” “世子,万万不可,太危险了,若真染上了,那是要命的事。”黑影卫忙上前拦住。 宇文啸欣慰地看着他,“好,你替我。” 黑影卫脚步后挪,“这个……说危险其实也不危险,毕竟世子妃和阿柴都没事,那您就试试看。” 宇文啸长臂一伸,抓住黑影卫的衣领子一个旋转拽了过来,看着落蛮,眸光坚定,“我与他两人都试。” 落蛮看着他,有些犹豫。 多两个人试验自然是好的,但是她也不能保证万全,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肃王府不会放过秋蝉。 “其实世子……” 他眉目一沉,“废话少说!” 落蛮脑袋一垂,“是!”说话就说话,这么凶干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说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割开皮肉拿干粉渗入里头?” “是!” 宇文啸快速地道:“那就用这个法子。” 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匕首,挽起黑影卫的手臂,拉了一刀约莫一根手指长短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落蛮惊呆了眼,有些可怜地看着黑影卫,“这……其实只需要丁点儿的伤口就行。” “示范!”宇文啸把匕首递给她,自己挽起了衣袖,露出肌肉精壮的手臂。 落蛮没有犹豫,在手臂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指甲长短的伤口,渗出点点儿的血丝,她用净水开了一点干粉尽量稀释,然后涂抹上去。 至于黑影卫……她得先给他止血一下才放。 黑影卫看着自己无端牺牲的鲜血,叹了口气,慢慢地拢下袖子,瞪着落蛮,“如果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落蛮耸肩,“到时候大家一块做鬼,你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疲倦涌上,便觉得饥饿,她转头往外走,“我走了,回去吃一顿斩头饭,也好做个饱死鬼。” 她一出门,就看到肃亲王带着人过来了,他面容几近狰狞,恨不得一手撕了她般的凶狠,逼得落蛮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 宇文啸上前来,拦在了她的身前,“父王!” 肃亲王气急败坏,盯着他怒道:“你不要命了?” 宇文啸的脸被旁边的高柜暗影笼罩,眼底若星火,没有用那些客套虚伪的话来敷衍,而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肃亲王口气痛惜焦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问过为父了吗?” “儿子知罪!”宇文啸轻轻地说了一句。 “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祸水,怎能轻信?她迟早害死你。”肃亲王恨铁不成钢地地道。 宇文啸抬起了眸子,看了肃亲王一眼,“若有法子,总是要试试,疫情凶险无法遏制,将成我北唐之祸。” “那也不可信她,总有别的办法,你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知道吗?” 肃亲王气极,眸光如锋利刀子一般在落蛮的脸上刮过,充满了杀气,凛冽得叫人心底生怖。 落蛮丝眸色淡淡,对这种恨意和厌恶已经习惯了,在乎不起来。 她再度被关在了芳华苑,这一次,严防死守,再没有让她逃出去的可能,落蛮倒也安心,因为从肃亲王的眼里能看出对宇文啸的重视,宇文啸接种了,意味着他不会马上杀了她。 而京中如今关于预防之术的传言尘嚣日上,肃亲王迟迟未能拿出,有百姓便涌到了肃王府外,嚷着要肃亲王拿出预防之术。 朝堂之上,也形成了强大的压力,献帝在早朝之上斥责了他的愚蠢鲁莽,肃亲王这些年得帝宠,不曾被这样当殿训斥过,心里是又羞愧又急怒。 最让他忧心忡忡的是本来和他同一阵线的大臣,如今都与他疏远了,仿佛怕被他牵连似的。 圣上压根不会认为这是苏洛蛮的主意,只会认为是他为求立功,空口立下大话,如今闹得百姓轰动又拿不出法子来,疫情已经够凶险了若还起了乱暴,怎得了? 肃亲王说不出的怄气,当初怎么就会信了那苏洛蛮的话?十几年的功勋一朝丧尽,啸儿娶了这个女人,真是家门不幸。 因着外部的压力,肃亲我疲于应付,早就忘记了当初愿意相信落蛮的初衷,如今对接种之事也不抱任何的希望,甚至有杀了她泄愤的念头。 退朝之后,马车刚入大巷,便见府门口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今日特别激动,往府邸里头扔石头,砸门,府卫去驱赶,起了争执,如今正打做一团,还伤了几人。 肃亲王气得胸口发痛,不敢从正门进去,只能偷偷地下了马车绕后门进去,再叫苏复去打听今日百姓为何闹得这么凶。 苏复出去打听一番,进来禀报道:“回王爷,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说世子妃没有预防之术,不过是哄骗百姓的大话,他们十分愤怒,便聚集过来闹事,王爷,情况比较危急,只怕接下来会越来越多百姓过来闹,这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肃亲王面色阴沉,“传令下去,叫人关闭大门,不能与百姓起冲突,如今已经伤了的,府中负责治疗安抚。” “王爷,只怕收效甚微,要快些想法子才是。”苏复道。 “想什么法子?能有什么法子?”肃亲王一拍桌子,怒道,“这些人你以为是自发来的?都是老二的阴谋,他叫人来我府门口闹事,一些不懂事的百姓就被撺掇过来了。” 苏复上前,轻声道:“既然原先说的是世子妃有预防之术,何不把此事推到世子妃的身上?便说预防之术是她自己对外散播的,再把她撵出府去,百姓就只能找她了。” 肃亲王沉思了一下,摇摇头,“不可,她若回了苏国公府,岂不是把这事推给了国公爷?” 苏复道:“王爷,苏国公府怎么会让她回去?必定也是大门紧闭,不许她进入的,再说了,散播了消息之后再把她撵出去,外头的百姓都能把她给吞了,回不了国公府。” 第37章 记得为何得罪过你 肃亲王虽恨极了苏洛蛮,但他认为这件事情演变成今日这样,他有最大的过错,就是轻信她,他可以禀报圣上杀了她,也可以在事情平息之后把她休弃出门,可如今风头浪尖上,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一个女子的身上,不是那么的光彩。 所以,斟酌了一下,他道:“先容本王想想。” 苏复敛住眼底的失望,“是!” 他拱手转身出去,看着秋黄一片的院子,大步往庄梅园而去。 翌日,谣言传开,说所谓的预防之术,是肃亲王世子妃为了转移凌云阁勾马夫一事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压根就没有预防之术这会儿,苏洛蛮是愚弄了百姓。 而肃亲王一大早就入宫去了,并不知道此事,五更天的时候宫里头来了人,且是带了禁军来的,二十余名禁军在府门口,吓得门房腿肚子都软了。 落蛮虽然不能出去,但是到了响午的时候,就听得一声声声浪传来,这些吼声是有针对性的,她仔细辩了一下,竟大部分是喊着叫苏洛蛮滚出来,杀了苏洛蛮之类的话。 “秋蝉你听到吗?”落蛮看着秋蝉问道。 秋蝉正在打扫院子,这些声音传来,极为刺耳,她自然听到,且方才她出去过芳华苑,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没有告知落蛮。 如今听得落蛮问,她便道:“都是闹事的人,不必管。” “闹什么事?你说!”落蛮沉声道。 秋蝉放下扫帚,看着她沉肃的脸,只得道:“不知道谁在外头说,这预防之术是您故意叫人散播来转移凌云阁的事情,压根就没有预防之术,只是把百姓当傻子戏弄,这不,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疯了。” 落蛮闻言,冷冷地笑了起来,到底是高估了肃亲王,还以为多少有些大将风度,却不料关键时候竟推她出来当挡箭牌,维护他的名声。 她回屋把银子和一些药粉带好,散播了流言,就是要她承受百姓的怒气,所以,下一步肯定是要把她撵出去。 还没来得及吩咐秋蝉,芳华苑的大门便被推开了,一身黑色锦缎衣裳的苏复带着雷霆卫大步进来,那沉郁的眸子里如今终于注入了一丝得意之色,看着落蛮冷冷地道:“世子妃,王爷有令,着你马上离开王府,不得耽误。” 当下便有雷霆卫上前要扭落蛮的手臂,落蛮伸手压了一下,“我自己走。” 她上前逼视着苏复,眸色冷厉。 苏复丝毫不惧,唇角扬起了一抹讥讽,“世子妃,这王府千般好,可惜你不懂得珍惜,请好!” 落蛮看着他小人得志的脸,一巴掌劈了过去,打得苏复的脸偏出一边去。 苏复咬着牙,阴鸷地看着她,慢慢地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巴掌不冤枉,比起世子妃一会儿要遭受的,这巴掌算得了什么?” “小姐!”秋蝉脸色惨白地上前,想要阻拦却不敢。 落蛮回头看着她,轻声吩咐,“你不是王府的人,回国公府也好,去哪里都好,离开这里。” 说完,她从苏复面前绕过,大步地往外走。 苏复阴沉地扬手,吩咐雷霆卫,“跟上!” 风凛冽,吹得满园黄叶跌堕,亭台楼阁掩在一片秋色中,景致很美,却满眼的死气。 出了前院,听得丧笛唢呐之声,王府为杨姬办丧事,一副红色的棺木就停放在院子中央,法师盘坐念经,白幡依在围墙上,迎风飘扬。 有两名奴婢跪在棺材前哭泣,但是哭声略干,假得很,可见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落蛮往正厅里扫了一眼,肃王妃被奴仆拥簇,站在了正厅的石阶山,身穿墨绿色绣牡丹绸缎衣裳,眉目妆饰,端的是高贵大方,气质雍容。 她的眸光只是浅淡地投了过来看了落蛮一眼,便慢慢地移开,好似这条落水狗也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落蛮脑子里有些原主的记忆,肃王妃原先对她温和亲厚的,但这些假面具在利用完原主之后就撕破了,狡兔死走狗烹,没有利用价值就像破布一样扔开。 苏洛蛮,若真有投胎转世,来生不要这么傻了,好歹要分清楚哪些是人哪些是鬼。落蛮这样想着,大步而出,没有丝毫的迟疑。 她这辈子经历过的险难有许多,生死关头也有数次,越是大敌当前,她越是镇定,尤其这个时候,更不能被人小瞧了去。 苏复却见不得她这般,故意对身边的雷霆卫道:“倒真是可怜,她怕也不知道出去之后要面对什么吧?还能装得如此镇定。” 喧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地袭来,那些叫苏洛蛮去死的吼声已经十分清晰了,落蛮在大门前站定脚步,苏复便上前冷笑一声,“世子妃,知道怕了?” 落蛮却回头看着他,“不,我只是依旧想不起来你为何这般恨我。” “是吗?那就好好想。” 落蛮弯唇,“我既然想不起来,必定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苏复眸色加深,面有狰狞之色,“在你看来的小事,却毁了别人一生。” 落蛮之前想不起来怎么得罪的他,如今听了这话,忽然就想起一事来,当年他求到苏国公府中,要苏国公举荐他到太子身边当差,当时府中很多人在场,苏洛蛮也在,她似乎才十一二岁,见过宇文寒一面之后,深深思慕,听着他求差事的话,便问为何不到肃王府去。 苏国公苏昶竟然真的考虑了一下,便举荐他到了肃亲王的身边。 难怪这般恨她,若跟了太子,来日太子登基,必定会优先提拔府臣,他便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既知道恩怨从何而来,落蛮倒也轻松,淡淡地道:“毁你前程不见得,此事你记恨至今,可见量度不行,便是跟了太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苏复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恨声道:“把门打开!” 大门开启,雷霆卫在百姓涌入之前,就厉喝了一声,“退开,世子妃要出府。” 外头,忽然陷入了片刻的静止,落蛮看出去,外头围满了人头,一双双憎恨的眸子如刀子般落在她的脸上,恨不得杀之后快。 苏复拽住她的手臂往外拖,声音里有酣畅痛快之意,“去吧,世子妃!” 松开落蛮的一瞬间,一只手迅速地攀上了他的手臂,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住他往石阶上走下去。 第38章 北唐出了大事 百姓的愤怒已经积压了几日,尤其今日得知是苏洛蛮故意散播的假消息之后,越发摁不住怒气,对天花的恐慌和曾生出的希望让他们如今彻底陷入了疯狂,见她出来,手里的石子,泥团,烂菜头一股脑地砸了过去。 落蛮双手抓住苏复的肩膀顶着他往前走,虽然脑壳也挨了几下子,但是,大部分都落在了苏复的身上,脸上,头上,苏复甚至无法挣扎,因为人群涌上来,拳头二话不说就上,也不管打中的是谁,只要发泄这口怒气。 他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反手抓住落蛮推出去,但是双肩被扳住,双手也没办法腾后去抓落蛮,只得一路地被推着前行,拳头如潮水一般把两人淹没。 虽然有苏复挡着,但是落蛮还是百姓怒气的焦点,且被这般环绕着揍,基本是躲无可躲,没一会儿,满脑袋都肿了,脸颊,鼻子,额头也被揍了好几拳。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京中民风如此彪悍,王府门外也敢这么凶残,若说无人撺掇指使,打死她都不信。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有人高喊,“快躲开,马蹄要踩死人了。” 百姓回头看,之间一匹黑色的骏马飞快而至,眼看是收不住的,吓得大伙儿忙往一边躲去。 落蛮仓皇回头看了一下,想要躲避也来不及了,本以为马儿会直冲她而过,殊不知马背上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臂便往上一拉,她抓住机会跨坐在马背上,也不顾来人是谁,只管先抱着,脱离险境。 马跑出王府大巷,落蛮才深深地喘一口气,回头看去,有百姓疾跑追着,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就这样,被狠狠地甩在了后头,而苏复狼狈地被人扶着,已经鼻青脸肿了。 清淡的沉水香袭来,宽敞坚实的后背,像一道屏障似地把她护着,落蛮眼底一酸,他又救她一次了。 她圈着他腰身的手慢慢地放开,改为执住他的衣衫,任由寒风刮脸,一路直奔而出。 穿过城门,马儿再行了半个时辰左右,依稀可见前头有个小镇,马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先躲一阵子,若种痘失败,马上逃。”宇文啸手执缰绳,淡淡地道。 落蛮翻身落下,绕到马儿前,抬起头看他,眼底充满了复杂之色,“谢谢。” 宇文啸从马背上丢下一个包袱,俊美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眸子若水,淡淡地在她脸上流过,不发一言策马转身,扬鞭而去。 落蛮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他黑色的袍子被风鼓起,像一只飞翔的大鹏鸟般,渐渐淡出她的视线。 她在京城已经没有活路了,苏国公府不会让她回去,这一次一别,或许这辈子再没有相见之日,落蛮心里头有些微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头,唯有他这张酷似甄将的脸能让她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她打开包袱,里头有一身男儿的衣装,料子是很好的,但是有些陈旧,或许是他少年时候的衣裳。 救人救到底的周到让落蛮觉得自己亏欠他良多,希望接种能成功,如果失败,他因此患上天花,那她真是罪人。 她进树林里头换了衣裳,把头发束起,她眉目本有些英气,换上男装之后,再把青肿难分的脸抹上一些泥巴,倒真是难辨雌雄。 她丢弃了女子的衣裳,收好银票和药,慢慢地往前行。 走大概一炷香左右,进入如福镇,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叫小二取来热水洗了一下脸,用热毛巾压着青肿的地方,倒头躺下。 何去何从?她心底一筹莫展,在异时空游荡,像一缕孤魂野鬼未必不成,但是兜里的银子能花多久? 她想起雪狼峰,或许她真的是坠落在这个时代的雪狼峰,如果是这样的话,歼击机一定在雪狼峰上,找到歼击机可以试着飞行,看能否寻到那个时空入口。 对回家的渴望,让她整个人振作起来,她起床下去点了两个小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起来。 来到北唐之后,她第一次能吃上正常的饭菜,而不是光喝粥。 客栈里的人还是比较多,这里是天子脚下的第一个重镇,进京之人会在傍晚抵达这里歇脚,等到明日城门打开的时候才进京,所以吃饭的人还是比较多。 在客栈里歇了一晚上,翌日一早,落蛮就起身退房,退房的时候跟掌柜的打听了一下雪狼峰的方向,掌柜的看着她,提醒道:“小哥,那雪狼峰如今你是万万去不得,雪狼峰出大事了,这两天经过很多大官和禁军,都是往雪狼峰上去的。” 落蛮一怔,“出什么事了?” 掌柜压低声音,“谁知道呢?但是太子殿下一家在慈云寺里祈福,莫不是太子殿下出事了吧?总之你不要去,且这个季节上山也危险得很那。” 落蛮别无选择,她无处可去,只能想办法回到现代,所以雪狼峰是必须要去的,且雪狼峰这么大,未必能遇上那些人,她一个人也好潜伏隐藏,不至于太招摇。 离开客栈之后,她开始在小镇街道上行走,再买一身衣裳和一些上山的物资,然后找一些老者打探雪狼峰的路,雪狼峰是近几个月才封的,之前应该很多人上过去,所以要打探一些旁路不难。 北唐确实出了大事,除了疫情再增加感染人数之外,在慈云寺祈福的太子一家听得说有天花的预防之术,于前两天傍晚下山,殊不知经过独狼坳的时候遇袭,太子一家和府卫全部堕入崖底,生死未卜。 肃亲王昨天一早便是得到旨意,马上入宫之后奔往雪狼峰,可经过十几个时辰的营救,人没救上来不说,还有两名雷霆卫堕入崖底。 此事本是极力压住的,但是,因营救困难,需要轻功极好的武林高手帮忙,所以朝廷最后不得已张贴了皇榜,若谁把太子营救上来,重重有赏。 本来京中因为预防之术的事情已经闹大天翻地覆,如今又惊闻贤明的太子殿下一家出事,仿佛末日一般,京中人心不安,竟出现了几处的乱闹。 早朝上,从雪狼峰回来的官员禀报了情况,推测太子一家很大可能已经遇难,献帝伤心激愤之下,吐血昏倒。 太子遇难,那就是动摇国本啊,朝堂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第39章 带上来一个人 献帝醒来之后,立刻下了一道圣旨,不管生死,只要把人带上来,便是北唐的大功臣。 宫中出动半数禁军前往雪狼峰,朝廷武将也多半出动,就连文官都上去帮忙出主意,大家心里都知道,太子的性命已经不可能保得住,但太子的遗体不能留在崖底,必须要带上来好生安葬。 太子被册封至今,已经有二十年,有贤德之名,深受百姓的爱戴,因此,很多百姓也不顾禁令,纷纷上雪狼峰去帮忙。 宇文啸也带着黑影卫和闪电来到了雪狼峰的孤狼坳上,这里风很大,吹得山上的人几乎摇摇欲坠,方案一个个地提出,又一个个地否定。 肃亲王站在悬崖边上看了一下,底下山雾萦绕,没办法看到底,但是悬崖峭壁是极为陡峭,望之头晕,说万丈深渊,一点都不为过。 他自知此事和肃王府脱不了干系,沉声道:“本王下去,取铁爪鞋来。” “王爷不可胡来,您怎么能下去?”国公苏昶上前拦住,因已经有禁军堕崖了,“这里的山势早结冰,也不知道有多厚,若滑下去,则后果不一堪设想。” “本王不能在这里干等,找几名禁军与本王一同下去,不必劝,本王心意已决。”肃亲王看着苏昶,眼底有坚定之色,更有无可奈何的绝望,这是唯一的法子同时也是苦肉计,因为太子是得知有预防之术才下山在此遇袭的。 苏昶明白,默默地点头,也阻止了其他官员劝说。 太子一家掉了下去,生还的机会为零,但是,不管如何,一朝太子的体面总还是要有,不能尸骨无存啊,否则如何跟皇上交代? 铁爪鞋取来,这种铁爪鞋是很笨重的,只有脚趾前头是有勾,可这些勾打磨得比较粗,如果冰薄或者是石头山体,这些铁爪鞋的用处不大。 肃亲王正欲穿上,宇文啸一手夺了过来,淡淡地道:“我去。” 肃亲王一怔,下意识反对,“不许!”伸手便要夺回铁爪鞋。 宇文啸拿着便往一边去,俊美面容不掺杂一丝情绪,“鬼影,闪电,你们两人陪我下去!” “是!”两人站出来,。 肃亲王沉下脸来,“啸儿,不得胡闹。” 宇文啸看着他,口气无容置疑,“就这么定了。” 三人随即穿好铁爪鞋,有几名禁军也陪同下去,绳索捆住腰间,沿着峭壁开始慢慢下沉。 开始的时候,还能慢慢地往下寻到落脚点,但是,下去三十米左右,峭壁上刀削一般,光滑整齐,压根没办法下去,只能凭着绳子下吊的时候往下滑动。 可身体的重量就全部都落在绳子上了,等绳子不够长的时候,压根无法下去。 禁军首先就放弃了,拽动绳索叫人把他们拉上去,只剩下宇文啸和鬼影闪电三人还在努力尝试中。 最后,鬼影和闪电实在没办法了,喘了一口气,“爷,下不了了,太陡峭了,现在才不过百余米,不可能下到底的。” 宇文啸往下看了一眼,连看都没能看到底,底下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他想了想,道:“把你们俩的玄铁匕首给我。” “爷,这使不得啊。”鬼影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摇头,“这样太危险,一旦掉了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废话少说,拿来!”宇文啸一路下来发现这里的岩石硬度不算特别高,用内力把玄铁匕首送进去,或能成。 两人只得把身上的玄铁匕首拿出来给他,他双脚弯曲撑在岩石上,两手接过匕首运气往岩石里头一送,果然是稳住了。 “爷,这峭壁若有宽松的石头,那就危险了。”鬼影卫道。 “不妨,你上去跟父王说一声,实在下不去,我会上来的。”他说完,隔断绳索,身子凌空沉了下去,看得鬼影卫和闪电胆战心惊的。 宇文啸下沉三十米左右,便用匕首送入岩石,稳住身子再继续下沉,如此三四次,有惊无险,但是,距离崖底还有大一段距离。 上头负责拽住绳索的侍卫,看到宇文啸的绳索忽然空了,都吓得要命,猛地往上拉,却不耗费力气绳索就上来了。 肃亲王脸色大变,冲崖底喊了一声,“啸儿!” 鬼影卫和闪电拽着绳索上来了,道:“王爷,世子用轻功下去了。” “什么?”肃亲王骇然,双眼突出,声嘶地回头吼,“快,快再找人下去。” 又一批人放了下去,绳索接驳加长,但这样其实很危险,接驳口容易断。 果不其然,片刻听得尖叫声传来,绳索陡然一松,有人掉了下去。 上头的官员,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一时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祝公公带着宣旨大臣到,圣上旨意,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太子带回去。 “公公,圣上心情如何?”肃亲王拉了祝公公到一旁问道。 祝公公叹气,“王爷,不瞒您说,圣上昏过去一回了,还吐了血,如今是伤心哀恸又龙颜大怒。” “本王……本王定会彻查凶手!”肃亲王心里头也是慌乱得很。 “凶手是要缉拿的,但太子……”祝公公压低了声音,“说句不该说的话,太子殿下不能葬身崖底,必须要带回来,王爷,抓紧点儿办吧,唯有把太子带回来,您才好说话啊,不然这火得烧到您身上。” 所有在场营救的人,除了苏国公之外,无人敢说出那一句“太子遇难”,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却谁不敢说出来,像是下去就能把活着的太子救上来一样。 所以,肃亲王听了祝公公这话,眸子光芒顿时消逝,面容沉得如这高山积雪。 绳索再度接驳放下去,只是这一次接驳得更稳一些,这主要是方便宇文啸上来的时候用。 果然没多久之后,绳索就动了,肃亲王反应过来,猛道:“先等一下,让他捆好绳索。” 鬼影卫趴在边上,对着底下喊了一声,“世子?” “拉!”底下传来宇文啸略有些气喘的声音。 “快,快!”肃亲王喊道。 几名侍卫使劲拉着绳索,没一会儿,宇文啸抱着一具尸体上来,尸体浑身是血,头脸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脑袋有一个大窟窿,旁人几乎无法辨认出是谁来。 宇文啸双手染血,擦了一下脸,一贯沉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看着肃亲王轻声道:“是熏弟!” 第40章 裕亲王 肃亲王踉跄了一步,看着这面容血肉模糊的人,哪里肯相信他就是那活泼好动的侄子宇文熏? “世子,发现太子殿下了吗?”苏国公紧盯着他问道。 宇文啸摇头,“我没有下到崖底,半道上有一处没有这么陡峭,熏弟刚好卡在那里被藤蔓缠住了脚,所以没有一直摔下去,但一路滚下,已然伤了性命。” “还能继续下去吗?”苏国公问道。 “苏昶!”肃亲王忽然怒喝一声,满脸怒容地看着他。 苏国公看着他,提醒道:“王爷,圣旨在!” 肃亲王拽着他的手腕往边上去,压着怒气呲牙咧齿地道:“若非苏洛蛮,太子不会遇险,此事你苏家也脱不了干系。” 苏国公冷冷地道:“事到如今,王爷心里只惦记着谁该担负责任?” 肃亲王背着手,脸色铁青,“若不是她说有预防之术,太子殿下怎么会下山而去?” 苏昶闻言,气得转了个身再盯着他,“休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蛮儿的身上,她说有预防之术你就信了?对外宣扬的人是你吧?若非你立功心切,怎至于如此鲁莽?” 肃亲王咬牙切齿地道:“本王不为立功,只为早日消除恶疾,你竟如此看待本王,莫非在你心里,本王是这般功利自私之人?” “王爷以前不是,可今日所为却不得不让苏某觉得是。” 肃亲王虽震怒,但深思他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他深呼吸一口,压了压手,“今日不是论这个的时候,先想办法下去把太子带上来才是。” 他一回头,却又看见宇文啸下去了,想阻止,又想起这个儿子从不听他的,只得摇摇头,悲凉苦涩地道:“罢了,罢了,顶多今日我们父子为太子殉葬吧。” 苏国公微怔,看向了宇文熏的遗体,眼底一时也漫上了悲痛。 这是整个北唐的悲剧,太子贤能,且有悲悯心肠,若能登基为帝,是北唐之福。 而太子薨了,则北唐将陷入夺嫡之争,只怕到时候内乱四起,不复太平盛世了。 “裕亲王到!” 肃亲王与苏国公同时面容一凛,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裕亲王身穿一袭黄色四爪真龙黄袍,披着狐裘斗篷飒飒而至,他身材高大,行走带风,忽地出现在这里有种彷如天将驾临的感觉,他眉目威严而悲痛,上来见众人在此,便厉声喝道:“都站着做什么?给本王下去把太子寻回来。” 肃亲王上前去,“二哥,已经派了几次人下去了,但只带了熏儿的遗体上来。” 裕亲王眸光落在了肃亲王的脸上,巡梭了一番,冷冷地道:“老三,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为了避嫌,带着你的人走吧。” “避嫌?避什么嫌?”肃亲王一怔,问道。 “你说呢?”裕亲王比肃亲王足足高出小半个头,又是兄长的身份,气势上完全碾压,冷笑一声,“你倒是好计策啊,以预防之术哄骗了太子下山,然后在此处埋下杀手叫他死无葬身之地,老三,何等歹毒的心肠?你就等着圣上问罪吧!” 风仿佛是陡然静止了,在场大大小小的官员不下三十四,还有御前伺候的祝公公及宣旨大臣,再有一批禁军和前来帮忙的百姓,这番话裕亲王说得极为响亮,所有人都听见了,一时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肃亲王脸色陡然铁青,瞧得众人侧目而视,当下大怒,“这事是谁干的,你心里有数,保管叫太子在天之灵保佑下手之人断子绝孙满门灭绝。” 裕亲王双目圆瞪,恶狠狠地道:“你大胆,太子还没找到你就敢说太子在天之灵?岂不是诅咒太子?你今日诅咒之言,本王定要禀报圣上。” “王爷!”苏国公见状,怕兄弟二人在场打起来,忙上前拦下,“现在以救太子为首要任务,至于来日问罪,圣上自有定夺。” 裕亲王凛声道:“苏国公说得没错,本王暂不与你计较,等回了京中禀明了圣上再揍你不迟。” 肃亲王拳头紧握,看着张狂肆意的裕亲王,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且等着!” “等,本王肯定等,”肃亲王冷笑一声,“满大街的传言,都在等着你,看你什么时候拿出恶疾的预防之术来。” 肃亲王面容颓败,这是正中死穴的,没有预防之术,太子殿下却因此丧命于雪狼峰上。 要扭转整个劣势,他起码要拿出遏制天花蔓延的方法来才能在圣上面前交代过去。 否则,肃亲王府一门,怕要遭大难了。 裕亲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此刻的绝望神色,眼底毫不掩饰的得色。 苏国公拉开了他,阻止裕亲王继续的口出恶言。 裕亲王也没功夫理会他,他带来了一种特制的绳索,很长很坚固,一条长达几百米,还能接驳,接驳之后确实有可能下沉到底。 他是有备而来,雪狼峰上顿成了他的主场,听得他下令吆喝,不断派人下去。 但是,这场营救一点都不简单,他虽带来了工具,却低估了雪狼峰的凶险,一个时辰之后,三个人堕崖而亡,却救不上来一人。 渐渐地黄昏将至,如果一旦天黑,则不可能再派人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鬼影卫喊了一声,“世子上来了。” 众人忙看过去,果然看见宇文啸再度上来了,且还背着太子妃的遗体。 又一具尸体,让在场的人心中沉到了谷底。 众人过去帮忙抬了太子妃放置在宇文熏遗体的旁边,宇文啸则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身上的衣衫多处破损,膝盖和双脚血迹斑斑,是被这峭壁岩石磨得血肉模糊。 看到昔日贤惠大方的太子妃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人痛哭了起来,悲伤的气氛弥漫了整个独狼坳。 “好小子!”裕亲王一手搭在宇文啸的肩膀上,赞赏了一句,然后马上吩咐他的人,“马上回京替本王禀报圣上,便说已经找到熏儿和太子妃的遗体。”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裕亲王这话不妥当吧?分明是肃亲王世子带上来的,怎么倒成了他的功劳了? 肃亲王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但是,这个时候与他争夺什么功劳?罢了。 第41章 落蛮也在山上 宇文熏和太子妃遇难的消息,传入了宫中。 献帝彻夜不眠地在等待消息,他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鬓边头发染霜,颓败不已。 国师陪伴在侧,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圣上节哀。 “传旨下去,所有人不得下山,原地修整,明日再营救,派人传旨褒奖老二,鼓励大家明天继续下去。”献帝苍老沉肃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在这殿中显得十分苍白空洞。 他看着国师,眼底有幽幽锐光,“你虽算到了太子有一劫,却不曾算过是灭门之灾,太子太孙同时出事,这北唐江山,何以为继?” 国师长叹一声,“微臣有罪!” “朕登基四十年,节俭自身,勤政爱民,为何惹得天怒人怨?先是疫情肆虐,继而是太子出事,朕对不住列祖列宗啊!”献帝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地走出了明德殿,循着夜色慢慢地走向皇乾殿,跪在了皇家列祖列宗的面前。 旨意抵达雪狼峰,圣旨令原地修整,翌日再图营救,因此谁也不敢下山,只叫人下山运送物资,大家三五一堆坐在一起烤火。 太子妃和宇文熏的尸体已经被移送下山,送入京中了,这底下还仿佛亡魂幽幽,风声如哭嚎颤着每一个人的心。 宇文啸和肃亲王坐在一起,父子两人依旧许久没有在一起坐得如此靠近,平日见面,疏淡得像陌生人。 “有一事要和父王说的。”宇文啸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张口。 “什么事?”肃亲王侧头看他。 “您叫人把苏洛蛮丢出府门口,我把她救走送离京城了。”宇文啸说。 肃亲王一怔,他什么时候吩咐把人丢门口了?不过,如今对他来说,苏洛蛮是死是活是留是走都不重要了,一个苏洛蛮不能平息这场风波,走了也好,便当是卖了个人情给苏国公。 这漫漫长夜是难熬的,除了冰冷袭来,还有悲伤笼罩。 天花疫情的肆行,太子一家的遇难,对北唐都是沉重的打击,同时,对肃王府也是沉重的打击,肃亲王想到肃王府要背负的责任,心力交瘁。 “啸儿,等回京之后,你上奏圣上去边疆驻守,三五年内不要回来了。”肃亲王沉思良久,缓缓地道。 宇文啸淡淡地道:“不必,若怪罪下来,父子一起承担就是。” 肃亲王心头沉沉,听了这话到底是高兴的,虽然这些年和儿子不亲近,但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肃王府的顶梁柱了。 天亮之后,营救继续,有武林人士因为重赏和义气,都仗义出手,但是,轻功再厉害,飞不下这万丈深渊,太子妃和宇文熏是因为没有掉到崖底,所以才能救上来的。 出事已经三天了,众人不敢心存奢望,活着是不可能的,能把遗体带上来就是上天恩赐了。 宫中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上来问,可见圣上派出了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好消息可以回禀,这使得形势越发的严峻。 今日的天气也很差,沉沉的云层压下,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如今还没到立冬,按说不会下雪,但是,看着这天色,似在酝酿一场暴雪。 果不其然,到了中午左右,开始飘雪了,雪很大,鹅毛一般飘下来,营救更是困难,几乎是不可能。 裕亲王那边已经牺牲了有八人,因得了圣上的褒奖,他自己也下去了一趟,不过,一炷香不到就上来了,直言已经尽力。 宇文啸也再下去了一次,可惜,他依旧没能下到底下,只能上来。 营救没有效果,谁都不敢下山,圣旨一道一道地飞来,如同催命符一般,有些文官已经病倒了。 独狼坳,吞噬着人命。 落蛮也在雪狼峰上,她问了镇上的一些老人,寻了一条小路昨天就开始上山。 雪狼峰的艰险比她所料更严峻一些,昨天没能抵达到她出事的地方,在山中勉强窝了一宿,幸亏买了衣裳,否则真要冻死在这里。 她爬的位置比较高,能看到独狼坳里头的情形,事实上,她上山的时候,是从侧面经过独狼坳的,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心只寻歼击机回家,所以纵然知道太子一家是因得知预防之术下山遇害,她也不管,也觉得自己管不了,所以冒着大雪继续往上走。 冰雪之中,踽踽独行,大风雪都快把她掩埋,她越走越绝望,因为当深陷于一片白茫茫之中,她连方向都迷失了。 然而,就在绝望之际,忽地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奔跑,雪白的身躯矫健得很,她加快脚步跑着,追了许久,没能追上,气喘吁吁地瘫在了雪地上,风雪灌得呼吸困难。 她歇了一会儿,继续起来行走,今天若再找不到,就得下山去了。 抬起头往上看,才发现自己已经抵达主峰了,往上攀爬就是主峰顶上,她拼着一口气,走到了山顶,往另外一边看下去,整个人都惊呆了,血液有片刻的凝固。 她的歼击机雪狼号就停在了山背坳处,银色的机身几乎已经被白雪覆盖,若不是机翼部位露出来,还以为是一块大岩石。 她心跳加速,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去,跌跌撞撞,滚了几下,抵达了雪狼号的旁边,使劲地拨开积雪,机头露出来她爬了上去,但是,当眸光触及驾驶舱里头的时候,她全身颤抖。 人生最恐怖的事情,就是你能置身事外般看到自己的尸体。 她双手颤抖得无以复加,慢慢地掩住面失声痛哭起来,她从歼击机上滑下来,躺在雪地上,哭得嗓子沙哑了,心头绝望得很。 她死了,她死了。 她的尸体就在飞机里头,那如今的她是谁? 身边似有些声音踏碎了雪,且越来越多,她慢慢地坐起来,看着慢慢地围过来的通身白色的雪狼。 整个世界,安静得像一场梦,落蛮想起她曾做过这样的一场梦,梦到自己迫降的时候,有狼朝她膜拜,如今,她已经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梦了。 八头雪狼,其中一头个头很小,看着也不过是几个月大,眸色泛蓝,幽光锐利,慢慢地靠近了她,然后匍匐在她的脚边,竟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 落蛮看着它们的爪子,不像是寻常的狼,爪子很长很锋利,坚而硬,落蛮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慢慢地展开自己的双手,指尖微痛,利爪伸出,竟和狼爪是一样的。 风呼呼地灌着,落蛮哭笑不得,为什么她会和狼一样有狼爪? 第42章 救人上来了 天渐渐地又暗沉了下来,风雪已经慢慢地停了,但是救援依旧没有进展。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却见得雪山上有一人一狼缓缓地走下来。 来人正是落蛮,她没办法启动飞机,她回不了家,她注定只能流落在这个异时空里挣扎求存。 落蛮背着降落伞包,牵着一条小雪狼,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天啊,那是雪狼吗?”众人看过去,都震惊不已,很久之前就传说雪狼峰有雪狼,因此这一带的山脉也命名雪狼峰,这雪狼山脉如一道屏障,保护着京城,雪狼便是北唐的狼将。 再看着与雪狼一起的人,她虽做了男装打扮,但是因为一路上山,头发披散,脸上的青肿也褪减了许多,因此认识她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蛮儿!”苏国公首先叫了出来,惊疑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裕亲王正是无计可施暗暗着急的时候,听得苏国公这一声喊,立刻就大怒,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落蛮,“你就是苏洛蛮?好你个苏洛蛮啊,你散播预防之术的谣言,害得太子遇袭,你可知罪!” 裕亲王约莫一米八八,和宇文啸身高相当,但是他身材除了高大还横,如一座大山一般伫立在落蛮的面前,落蛮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面对狰狞凶狠的一张脸和那凛然的冷森气势,落蛮竟是丝毫不惧,淡淡地道:“知罪,所以我来赎罪!” “赎罪?”裕亲王冷冷一笑,“好,你若赎罪,就跳下去赎罪!” “正有此意!”落蛮绕过他走到了站在崖边的宇文啸的面前,抬头看着他,“你愿意陪我一同下去吗?” 宇文啸眸子幽深,望着她,仿佛对她出现在这里终于是表现出了一丝意外,还没回答她的话,落蛮却已经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往前一推,她双脚在崖边一蹬,两人的身体飞了出去,凌空下沉。 此举来得突然,众人都惊呆了,虽然听说世子妃在凌云阁的事情,却没想到她除了想要羞辱世子之外,还真想要世子的命啊。 “啸儿!”肃亲王扑过去,却没能抓住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掉了下去,他跳起来,像一头负伤的狮子,一拳打在了苏昶的脸上,“苏昶,我跟你没完。” 苏昶也是彻底惊呆了,怔怔地吃了一拳,也没还手,眸色复杂悲痛地看着空荡荡的崖边,有人急忙喊起来,“快,快派人下去啊。” 黑影卫和闪电已经下去了,和他们一同下去的,还有雪狼。 落蛮和宇文啸跳下去之后,宇文啸本是大怒,想要一掌拍开她,但是,只见她一手抱着他,一手拉了什么东西,身子便有骤然的停顿,然后慢了下来,他抬起头看,上头展开了一块大伞,落蛮抱着他的脖子,不得不与他对视,“这是降落伞,我们可以平安抵达崖底。” 身子相贴,他身上的沉水香味已经很淡很淡了,尤其在这风鼓吹之下,只有男人特有的气息钻入鼻中。 宇文啸在犹豫片刻之后,保住了她的腰,落蛮顺势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她太累了。 “准备到了!”宇文啸提醒了一句,落蛮垂眸看下去,只见这里乱石嶙峋,血液和尸体遍布,这么一眼看下去,惨状可怖。 马儿的尸体,马车的残骸,断手,断脚,断头,落蛮看得心魂颤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些人的死,她要负上一部分的责任。 这里四面封堵,气流不进,往日里阳光很少照射到,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所以,这里的气温也很低,估计有零下一两度之间,中间有一个深潭,水是蓝色的,深不见底,深潭周边是有树木的,只是不怎么茁壮。。 “一会如何上去?”宇文啸看着她问道。 落蛮挽起袖子,袖子上贴着一块金属的东西,仿佛袖箭一般,她摁下一颗纽扣,便见嗖地一声,有东西飞出插了进岩石上,而袖箭与箭头之间有钢线牵连,宇文啸上去拉了一下,发现坚韧十足。 “别看着钢丝细小,但特金属制造,拉千斤都不是问题。”落蛮说。歼击机上能带的她都带了,带不了而有用的则先掩埋起来。 两人收拾尸体,有些尸体甚至是要拼凑才能完整,落蛮本来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但是,几度差点没忍住泪水,心里逐渐地崩溃。 宇文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不见太子殿下和极儿。” 他抬起头,看不到崖顶,但若掉下来必定是分布在这附近的,当然,也有可能落入深潭,极儿和太子都懂得水性,如果没有砸晕,或许能死里逃生。 “找!”宇文啸眼底升起一丝希望。 山顶之上,派下去的人都上来了,肃亲王几欲疯狂,若不是被亲卫拦住,他早就下去了。 大家都绝望得很,太子没救上来,世子倒是被那疯女人推了下去,这对圣上是多大的打击啊?圣上最是喜欢世子的,便是袁氏出事获罪的时候,世子都没有受到牵连。 苏国公苏昶坐在崖边上,连续两三天的营救,使得他心力交瘁,又出了这样的事,他心头真是说不出的滋味,怒,恨,愤,悲。 然而神色最自然的莫过于裕亲王了,他甚至连假惺惺安慰肃亲王的话都没有,反而讥讽了一声,“这一家子,乱七八糟!” 鬼影卫和闪电把绳子放了下去,接驳了几段,尽可能地有多长放多长,只希望世子能活着攀爬上来。 大家虽然知道是徒劳,但是,在这个绝望的时刻,能做的都要做了。 天色昏暗的时候,忽地,绳子动了一下。 鬼影卫扯开嗓子大喊,“世子,世子,是您吗?” 底下,沉沉地传来了一声,“使劲拉!” 鬼影卫眼底一下子灌满了泪水,回头吼了一声,“世子还活着,快拉,快来帮忙!” 肃亲王首先跑了过去,继而禁军和侍卫们都一起跑过去帮忙拖,慢慢地,便见宇文啸和苏洛蛮各自背着一人上来,也不知道死了还是没死,面目倒是可辨认,是太子殿下和长子皇太孙宇文极。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惊呼,全场都沸一腾了起来。 宇文啸喊一声,“再继续使劲。” 众人趴在崖边看过去,竟见底下不止一人。 宇文皓和落蛮上来之后,后面还拖上来一个木排,木排上捆绑了很多尸体,那头雪狼也紧紧跟随,自己攀爬上来。 宇文啸放下太子,裕亲王脸色微变疾步上前探了一下太子的鼻息,脸上的肌肉慢慢地松弛下来,噗通一声跪下悲哭道:“太子薨了!” 众人闻言,都纷纷跪下,整个独狼坳陷入了一片哀恸之中。 第43章 太子还活着 落蛮放下皇太孙宇文极,坐在地上,死死地拽住宇文极的手,她整个手脚都是破损的,尤其脚趾手指,那叫一个血透肉糊,她就那样近乎魔怔地看着宇文啸,整个攀爬,钢线虽能承受这重量,但是,她却不得不用狼爪印入岩石里,和宇文嚣两人把十几具尸体拖上来。 宇文啸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替她擦去脸颊上的血,他的指腹十分粗粝,在脸上这么一刮,有生生的痛楚,她鼻头一酸,垂下头掩住发红的眼睛。 他站起来,声音盖过了一片哭声,“御医呢?” 这救援,自然是带了御医上来的,御医正跪在太子的身边嚎啕大哭,听得宇文啸的声音,下意识地站起来。 “太孙还有气!”宇文啸沉声道,“快过来给太孙诊治。” 此言极具震撼,震得哀哭一片的人猛地站起刷一声围过来,含悲带喜地看着太孙,裕亲王更一步上前,轰声道:“本王看看。” 宇文啸一手拦住,染血的手就搭在了裕亲王的手腕上,眸子沉静若水,“伯父,一会儿再看,先让御医诊治一下。” 裕亲王一怔,随即挤出了一抹强笑,“对,你说得对,御医,赶紧上去诊治。” 御医已经提着药箱过去了,把脉,听心跳呼吸,喜得浑身发抖,“太孙……伤势不重。” 众人喜极而泣,纷纷看着落蛮,谁能想到竟然是她救了太孙上来。 苏昶疑惑地看着落蛮一眼,也不细问,割了袍子为落蛮包扎好双手。 落蛮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说不出来。 “没事了。”苏昶轻声道。 落蛮脑袋昏乱,拿起他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鼻涕,人便往后倒去。 她累得很,连维持坐的姿势的力气都没有了,漫天昏暗,似乎飘着无数的孤魂,都在向她索命。 “爹,我害了……” 她的嘴迅速被苏昶的手捂住,苏昶眼底有锐光闪过,蹙眉道:“闭嘴!” 裕亲王的声音传来,“太孙伤情要紧,本王先带太孙下山医治!” “不必,本王会送太孙下山。”肃亲王马上站出来反对,“二哥若想帮忙,就护送太子殿下的遗体下山吧。” “还轮不到你来安排本王做什么!”裕亲王眼底有暴戾之色,扬手道:“来人,背起太孙。” 肃亲王也随即扬手,苏复带着雷霆卫上前拦下。 “老三,”裕亲王目露凶光地看着他,怒道:“你三番四次与本王为难,阻碍本王救治太孙,到底是何居心?” 肃亲王这一次丝毫不避让,口气冷倔,甚至不惜把话说得剔透,“本王必须要确保太孙安然无恙地回到宫中,免得半道上被人做了手脚。” 裕亲王闻言,狞笑了起来,“好你个老三啊,倒是真狡猾,把这话说在了前头,便以为无人怀疑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你就省省吧,圣上英明,岂能被你蒙蔽?你就等着回京之后被圣上问罪吧!” “你说得没错,圣上英明,自然看得出谁是人谁是鬼?”肃亲王反唇相讥。 “你说谁是鬼?” “谁干了阴鸷歹毒的事,谁就是鬼!” 两位亲王当着太子殿下的遗体吵了起来,各自带来的人也加入了指责对峙的行列。 苏国公看得头大,忙带着人过去相劝,结果裕亲王说苏国公偏帮肃亲王,闹得越发不可开交。 裕亲王忽然推开肃亲王,直直地冲宇文极走过去,弯腰露出了笑容,“极儿,皇叔带你走。” 皇太孙宇文极已经醒来,他一个劲地往落蛮身边钻,眼神惊恐慌乱,死死地拽住了落蛮的衣袖,浑身发抖。 落蛮看了他一眼,心里头有些诧异,这皇太孙看着也有二十岁左右了,怎地像个孩子似的? “极儿!”裕亲王的脸有些不好看了,戾气闪动,提声再喊了一声。 宇文极反而吓得惊叫一声,再往落蛮身边缩了过去。 “你不要逼他!”落蛮看着裕亲王,下意识地把宇文极拦在了自己的身前。 裕亲王慢慢地直起腰,盯着落蛮,眼底那凶恶之意毫不掩饰,黑幽幽的眼眸里闪动的萧杀之气。 寻常人若见了这样的眼神,只怕也会吓得躲起来,但落蛮浑然不惧,甚至用眼神与他对峙。 宇文啸快步过来,伸出手过去,宇文极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瞧着宇文啸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把手伸过去。 宇文啸背起宇文极,走到了苏国公苏昶的面前,压低声音轻轻道:“太子还有气,我封了穴造成假死迹象,请国公飞快送太子回宫。” 苏国公面容一震,眼底迅速蓄泪,知道他背着宇文极是要转移裕亲王和其他人的视线,谋害太子的人肯定在这里,只是不能确定是谁,要确保太子能顺利回宫,便得如此,所以他默默颌首,让他放心。 落蛮见宇文啸走了,也爬起来,急追了过去,身后是裕亲王那利箭一般的眼光盯着,落蛮便没转身也能感觉这道视线有多凌厉阴狠。 雪狼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路下山,天色已经沉下来了,落蛮只能紧紧地跟着他们,一旦落单,则不能辨别道路,而宇文啸似乎也没打算管她,行走迅速,走漆黑的山路对他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人来说,那是家常便饭的小事,一时并未考虑她。 落蛮鞋子破了,十只脚指头皆磨损出血,压根无法抓地,且下崖底一趟,耗尽了体力,如此快赶紧追的,两眼一抹黑,便往前扑倒滚下了。 亏得是鬼影卫发现及时,伸脚出来拦住她,不然她得一路滚下去。 “你没事吧?”鬼影卫问道。 落蛮睁开眼睛,只看到鬼影卫两只闪着寒光的眸子,她努力地站起来,虚弱地问道:“能走慢点儿吗?” “你这样子走慢了也走不动,要不,找个人背你?”鬼影卫说着,下意识地看向了闪电。 闪电忙摆手,“男女授受不亲!”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宇文啸,闪电说:“爷,要不属下背太孙,您背世子妃?” 宇文啸背着宇文极回了头过来,月儿返照在雪上,照得他星眸有一丝的亮光,有些诧异困惑,“我也是男的啊。” “可她……是世子妃!”闪电硬着头皮道,“哪里还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且是他自己原先承认的。 宇文啸转头去看着落蛮,问道:“能走吗?” 落蛮咬着牙关,“能歇一会儿吗?” 宇文啸蹙眉,“不能,山中越晚越冷,歇下来就走不了了。” 他放下宇文极,让鬼影背着,然后走到落蛮面前弯腰下来,“你上来,我背你!” 落蛮看着那坚实的后背,确实是有一种想攀爬上去好好睡一觉的冲动,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我试试自己……” “上来!”他声音一沉,便夹着几分寒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下令。 第44章 回京 军令一般的厉色,让落蛮的脑子不如身体反应迅速,即刻就攀上了他的后背抱住了他的脖子。 温暖的感觉传来,落蛮觉得寒气顿时驱散了一大半,身体也终于不必绷紧来忍受疼痛去走路,脸伏在他肩膀的一瞬间,淡淡的沉水香袭来,让她整个放松下来。 但是,这放松的心情也就那么一会儿,便听得鬼影卫对闪电说:“她很怕世子。” “怕得要命。”闪电附和。 落蛮气得要紧,瞎说什么大实话? 心里头十分懊恼,确实是很怕他,打心里怕。 一行五人一狼,风风火火地下山而去。 宇文啸的手一直固定地放在她的腿后,举止磊落,落蛮心里也没有其他杂念,加上沉水香让人放松安眠,累极睡过去了。 终于抵达了拴马的地方,宇文啸放下她,她骨碌地滑下,双腿发麻,在地上跺了几下,便见闪电在马背上鼓捣了一下,回头点起了火把,照得通亮无比。 落蛮下意识地看向宇文啸,见他薄唇抿住,俊颜染了几分寒气与凝重,脖子上有一道红印,几乎穿了皮肉,应该是被她头上的簪子头顶的。 他眸光淡淡地扫了过来,带着几分冷峻,她便讪讪地低头。 “你得罪了裕亲王!”宇文啸对她说。 落蛮想起那双凶狠暴戾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随即心底生出一种悲壮的豪气,“整个北唐我都得罪了,怕什么?命一条罢了!” 四匹马,五个人,换言之必须有一匹马要带两个人,鬼影卫把宇文极放下来之后,他不顾腿伤马上就畏畏缩缩地躲在了落蛮的身后,手里执着落蛮的衣袖不放,高度紧张的模样。 宇文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唤了一声,“阿极。” 宇文极吓得连忙捂住耳朵,瑟瑟发抖起来。 落蛮见状,指着自己的脑子用眼神询问宇文啸,他是傻子吗? 宇文啸看着她,眸凉如水,“他之前没事。” “摔到脑子了。”落蛮猜测这个可能性。 宇文啸面容越发凝重起来,看着宇文极好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味地发抖,才慢慢地对落蛮道:“他愿意跟着你,你就跟他同乘一骑吧。” “快走!”宇文极拉着落蛮的手腕,哀求道。 落蛮看着他狼狈而畏缩的面容,想起他一家惨死,心里不禁凄然,心底一软一酸,轻声道:“好,我们走。” 鬼影卫持着火把在前头带路,落蛮走第二,宇文啸和闪电在后面跟着,风依旧很大,刮脸的疼,宇文极依旧死死地攥住她的衫子,贴住落蛮的身抖得厉害。 落蛮耳边传来呜咽之色,细细听,似是风声,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撇清,太子殿下一家的死与她都脱不了干系。 她心沉如铁,道:“不管谁要害你,都必须先过我这关,我便是拼了这条命,都得护着你。” 那呜咽风声,似乎陡然停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雪狼飞快地追着过来,身姿矫健,速度惊人。 回到京中,落蛮不知道时辰,估摸着应该是凌晨四五点左右,属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们是直奔宫中而去,而不是回肃王府。 她没想到,兜兜转转,始终还是要入宫。 她又累又饿又渴,体力透支到了极点,这宫里头还不能打马,只能步行着走,雪狼则在宫墙角底下蹲着等她。 宫墙两道有宫灯照影,树枝倒影在宫墙上,呈现出狰狞斑驳的影子。 这深宫寂静,一望无际的殿宇,愣是没有什么地方是发出声音的,死寂得像一座死城。 终于抵达东宫,宫门的侍卫早报了进来,所以东宫外有人在迎接。 御医,奴仆,詹事,东宫里头的大小官员,黑压压的一群人跪在了石阶下,所有人都在落泪,但是无人哭出声来。 这极尽内敛的哀痛,让落蛮的鼻头也是陡然一酸,她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合,想着扔下宇文极就走。 可是宇文极宁可瘸脚走路也要跟着她,他的脚伤势其实挺重,一路进宫来,血再度溢出,染红了鞋子。 有一名眼睛通红的老嬷嬷上前要扶着他,被他推了一把,然后迅速躲在了落蛮的身后。 落蛮看到那嬷嬷脸上有愕然之色,随即呜咽一声,眼泪再度落下之前,哭声收回,只是捂嘴退回一边去。 鬼影卫上前与詹事说了几句,詹事抬起悲痛的眼睛看了宇文极一眼,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引着他们进入殿宇里头。 御医想上前帮宇文极处理伤口,宇文极不愿意让他靠近,一直尖叫着哭,声音尖锐异常,在这寂静的晨霭中,显得特别的瘆人。 落蛮只得先让御医退下,下意识地寻找宇文啸,但没见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鬼影卫和闪电站在了殿外。 落蛮与宇文极坐在一块,看着这一群陌生的人,他们眼底都有着同样的悲痛。 宇文极靠在落蛮的身边,还是一直在发抖,落蛮看着他,脸上多处擦伤,头发的血把头发粘成了一团,脸色是惨白惨白的,嘴唇上下颤抖,脑袋一直缩向后面,眼睛畏缩惊恐地看着这些人,但凡有人走前一步,他就立马发出尖叫声,然后往落蛮身边靠,十分警惕。 看到他这样,殿中里终于有人是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落蛮只得把他搂在怀中,看着那些哭泣的人,道:“你们去给太孙拿杯热水和拿点吃的,我们都饿了。” “是,是!”方才那老嬷嬷忙回头吩咐去,又是一通的忙乱。 落蛮对剩下的人道:“你们都退出去吧,都杵在这里吓着他了。” 因见太孙对落蛮十分依赖,大家对落蛮的话也遵从,马上就退出门口去守着。 落蛮用衣袖擦拭着皇太孙脸上的血迹和泪水,心头发酸,本是天潢贵胄,却落得如斯田地,疯不疯,傻不傻的,真是造孽啊! 太孙看着她,开始不断地流泪,泪水从脸上的伤口滑过,落到嘴里,他张张嘴,吞咽了血泪,没说出一个字来,发出沉溺的一声呜咽之后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使劲地咬,咬到出血,全身颤抖不已。 落蛮想到是因自己的缘故,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心里别提多难受,拉着他的手红着眼睛道:“别这样,不会再有人害你,现在安全了。” 她搓着他的手臂,后背,让他尽可能地放松下来不要再这样颤抖,但是,他处于高度的紧张当中,便是殿中再没有其他人,也没办法松弛下来,牙齿在不断打颤,哑声哭着。 “皇上驾到!”外头,有人喊了一声。 这一声宣,吓得皇太孙一把抱住了落蛮,颤抖得比方才更厉害了。 第45章 赏罚分明的献帝 宇文啸扶着一名身穿黄色龙袍的老人进来,他头发已经半白,眼角堆了皱纹,眼圈浮肿淤黑,呈疲惫之态,但纵然如此,仍难掩一朝帝王和上位者的龙威燕颔。 在宇文啸的搀扶之下,他脚步也有些踉跄,一双黑色翘头缎靴在黄袍之下,掩映若现,就这样站定在了殿中,看着皇太孙宇文极,眼底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悲痛。 然后,他的眸光落在了落蛮的脸上,盱衡厉色,仿若金刚怒目一般,叫人寻不出半点恨意却有把她挫骨扬灰之念。 所有的人,皆敛容屏气,便连站在献帝身边的宇文啸,也是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搀扶,浓墨黑眸中浸染了一抹哀痛。 落蛮在这样凛若冰霜的盯视之下,自然心惊,但是正如她所言,她已经得罪了整个北唐的人,眼下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依照规矩跪下就是。 她一跪,宇文极自然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下,他的脚本是有伤,这么跪着,伤口裂了,血就渗出来。 殿中,死一般寂静,只有皇太孙牙齿打颤的声音发出,他拽住落蛮的衣袖,不敢看献帝一眼,连哭都不敢了。 献帝的眼睛从落蛮脸上移开,声音沉重地响起,“阿极,过来皇祖父这里。” 皇太孙一个劲往落蛮的身后躲去,抱着落蛮的手臂,就像是溺水的孩子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怎么也不愿意撒手。 宇文啸说:“皇祖父,一路回来,他只认苏洛蛮,是苏洛蛮从崖底把他背上来的。” 这话,宇文啸方才应该已经说过,所以献帝一点都不意外,眸光依旧严正地看着落蛮,才沉冷地说了一声,“起来吧!” 落蛮站起来,伸手拉了皇太孙一把,她脚趾外露,血肉模糊,而皇太孙脚上的伤一直淌血,她的头脸有擦伤,他亦然,同样的凄惨。 落蛮没有一句辩解之言,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有人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落蛮也不敢看,只等献帝说话。 献帝却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淡淡地道:“吃!” 落蛮如闻军令,一手抓了两块点心,一块往皇太孙的嘴里送去,自己塞了一块进嘴里,咽下之后马上又再取了两块,她太饿了! 一碟点心迅速清光,只差点没把盘子上的碎末都抹进嘴里,吃了之后,其实只是填了个胃角,但聊胜于无。 宫女再奉上热茶,落蛮和宇文极一人一杯,喝完之后,两人的脸上总算是有点血色了。 献帝一直就这样盯两人吃,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一寸寸地红,再一寸寸地烧。 宇文极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头一偏,人就昏睡了过去。 落蛮大吃一惊,正想伸手去扶,却听得献帝缓缓地下令,“把太孙送下去,命人好生看着。” 落蛮看着太孙喝过的那杯茶,心里明白茶里下了药。 太孙如今就是她的保护神,带走了太孙,要如何处置她,还不是献帝的一句话吗?落蛮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献帝却站了起来,道:“世子妃救太孙有功,赏!” 随即有人端着一个红绸布覆盖的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锭金元宝,送到了她的面前,“世子妃谢恩吧!” 落蛮傻眼了,那个预防之术的事不问罪,还有赏? 她接过金元宝慢慢地矮了下去,“多谢皇上赏赐!” 献帝看着她,眼底沉郁,声声震慑人心,“朕赏罚分明,你救太孙有功,当赏,以妖言鬼惑人心,当诛,三天之后,若预防之术不得收效,菜市口斩首,悬挂头颅于城门之上示众!” 落蛮傻眼,掂着手里的金元宝,这赏罚分明真是太悬殊了。 赏,两锭金元宝,罚,一颗脑袋。 三天之后,要么是上断头台,要么是昂首挺胸走出来,成为北唐的功臣。 离开东宫,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前头许远许远有一个太监领路走向宫门,天色已经亮透了,冉冉而起的日头放出橘红色的光芒,照得这层层殿宇金光灿灿。 落蛮怀着揣着那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亦步亦趋地跟着宇文啸。 “太子还活着的消息,你暂时不可往外说,如今连圣上都还不知,且等你父亲跟他禀报,还有你下崖底救人的事,很多人看到,等他们一并禀报过圣上之后,圣上会嘉奖你,不会再要你的脑袋。”宇文啸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太子的伤势很重,只剩下一口气了,能不能活着回京也不知道,所以,宇文啸没有说。 落蛮听了这话,着实是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坚实高大的背影,轻声问说:“你为何不跟圣上说整个过程?” “有些话,我的身份说不合适,尤其为你辩解。”宇文啸淡淡地道。 确实如此,他们是……夫妻! 差不多到宫门的时候,他忽然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她,眸子变得深邃隐晦,“圣上赏赐的金元宝,你一时半会用得着吗?” 落蛮一怔,把金元宝拿出来,“这个?暂时是用不上的,怎么了?” 他眉头稍松,眸色清清,问道:“能否暂时借给我?” “说笑吧?”落蛮愕然,他是肃王世子,自己有分封食邑,且公中每月发放月例银子,怎么打起她金元宝的主意来了? 他正色道:“不是说笑,这金子借给我,半年后算上利钱归还,如何?” 落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是他跟她对话以来,说得最诚恳的一句话,竟是问她借钱。 看出他不是在说笑,她忙不迭地把金元宝递给他,“送给您吧,就算答谢您背我下山。” “那不行,还当我跟你借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宇文啸揣好金元宝,又慢慢地往前走。 这听起来还有下一次的样子……落蛮实在忍不住问道:“您借钱做什么啊?” 这不知不觉就用了敬语,落蛮心里始终有一部分把他当做了甄将。 他道:“把凌云阁筑起来。” 说起凌云阁,落蛮是有些心虚的,“这个不能从府中支取银子吗?” “比较麻烦。”宇文啸简短地说了一句,落蛮倒是不知道有什么麻烦的,不是跟账房说一声的事情吗? 建筑凌云阁,属于府中固定资产的支出,可以让公中出的。 公中的账是王妃在管的,落蛮不知道他跟王妃的关系如何,但是那日找王妃讨秋蝉的命时,他是有去给王妃请安的。 带着雪狼一路回府皆无言,回到芳华苑,秋蝉还在,问了她为何不走,她说府门关闭不许她出去。 落蛮点点头,实在是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第46章 苦力 落蛮这一睡,睡到了第二天一早才醒来,足足睡了十个时辰多。 秋蝉进来伺候,给她端了早饭,道:“那白狗已经喂了,您快吃。” 秋蝉不知道那是雪狼,只以为是一条小白狗。 落蛮吃了早饭,才慢慢地处理自己的伤口,清洗,消毒,把碎石子末挑出来,秋蝉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她竟似乎浑然不痛的样子。 “外头很热闹,怎么回事?”落蛮听得外头似乎有唢呐的声音响起。 “王妃今日请了班子过来,说是要试试大婚之日用的。”秋蝉看了看外头,压低声音道:“您知道吗?太子殿下出意外了,所以二公子的婚事要提前,就怕……。” 太子是储君,他薨逝之后,确实算是国丧了,只是,不知道他情况如何呢? 秋蝉叹气,“二小姐要嫁过来了,她素来和您不对付,又知您喜欢过二公子,还不定怎么刁难您呢。” 落蛮并不在意这些内院女人的斗争,没表现出兴趣来。 “还有,世子原本也喜欢二小姐,您这又得罪了世子,往后你们二人若真有什么争执,世子也不会帮着您,所以,小姐啊,以后您得谨慎一些才好。” 落蛮一听,眼底讶然,“宇文啸喜欢苏洛清?怎么会?” 秋蝉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您别嚷嚷,奴婢也是听说的,世子原先求娶的就是二小姐,不是您。” “你听谁说的?” “王妃身边的人。”秋蝉道。 落蛮笑了起来,“王妃身边的人能跟你说这些?故意这样说让我挑事的吧?” “千真万确,就连原先在摘星楼里伺候的人都是这样说的。”秋蝉见她不信,也急了。 落蛮见她这么着急,倒是有些狐疑起来,宇文啸喜欢苏洛清? 苏洛清这个人,落蛮脑子里还是有原主的印象。 苏家嫡女,尊贵不凡,虽非长女却有着长女的威严,长得漂亮,手段比较狠辣,不过,似乎她在外头有着比较好的风评,说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是按照当家主母的模子来培养的,各大世家都对她趋之若鹜,巴不得娶回府中。 宇文啸喜欢她? 落蛮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甄少将怎么能喜欢苏洛清这样的女人? 早知道不借钱给他! 秋蝉收拾着床铺,在那自顾自地道:“不过,二小姐怎么会看得上世子?且不说世子庶出的身份,她素日里最是轻贱武夫,世子名声又那样,加上生母败德,正是犯了二小姐的大忌。” 落蛮知道宇文啸在外头的名声不好听,说他杀戮太深,手段凶残,又命犯魔星,一般世家子弟耻与为伍。 这样的人,苏洛清自然是看不上的。 对于这门亲事中间的阴差阳错,落蛮并不知晓太多内情,相信原主也不是很清楚就稀里糊涂地被嫁过来了。 难怪她恨,只是不该恨宇文啸,更不该执念于宇文寒,被他利用这报复伤害宇文啸。 宇文啸看起来,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擅长阴谋算计,因此,这门亲事上他应该没动什么手脚。 废墟凌云阁上,摘星楼的主仆三人在勤奋地砌墙,前院的热闹似乎和他们是没有丁点关系的,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外聘的两名工匠,不过,他们主要是负责木工,这是技术活,仨都不懂只能外聘。 落蛮来到的时候,他们正挥汗如雨,干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南面墙壁砌得有半米多高了,整齐稳固。 宇文啸宽袖挽起,衣襟被塞到了腰带里头,麦色肌肤上渗着汗水,眉目专注,玉质金相不减半分威仪,见她来,也不过是淡淡地瞧了一眼,复又低头忙活。 落蛮趴在墙头,“要帮忙吗?” 黑影卫乜斜了她一眼,“会吗?” “还行!”落蛮一跃而过,挽起袖子,拿过批灰刀对黑影卫道:“你去开浆,我来砌。” 这些砖头比较大一块,用手拿是很费劲的,但是落蛮动作纯熟,一抓一个,批上黄泥浆之后放上去,摆正,削去边角。 黑影卫瞧着她的动作,问道:“你怎么会干这些活儿?” 落蛮回身再抓了一块放上去,动作轻快地削着边角,“这些活儿简单,看一眼就会,没有什么难度。” 当兵的人,粗活干得还少吗?当初新兵蛋子的时候,一场台风下来,灾后重建,可没少干这种亲民活动,莫说砌墙,通渠开管她都干过。 “能耐啊!”黑影卫赞赏了一声,回头开浆去。 落蛮伸了伸发酸的腰,偷偷地又看了宇文啸一眼,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对了,听说宇文寒的婚事提前了。” 宇文啸垂着眸子,把砖扶正才抬起头,汗水在阳光下闪烁,俊美而禁欲,眼底沉肃,“干活!” 落蛮被这忽如其来的威严吓了一下,手里的砖头掉在地上,砸在脚趾上,疼得她呲牙咧齿。 宇文啸瞧了她的双脚一眼,蹙眉道:“你行不行?” “行,我行!”落蛮忙收敛心神,挪着双脚往前,继续埋头苦干掩饰脸上的尴尬。 四个人,不言不语,就这么实干起来,都专注干活速度是很快的,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垒砌了一米多高。 就这么一直忙到了中午吃饭,有下人送饭过来,他们就走在一堆砖头上对付了一顿午饭。 “这院子修好之后给谁住?”落蛮问道。 “金大爷!”黑影卫擦了一下嘴巴,往后伸伸懒腰,“过两天就到了。” 落蛮哦了一声,但其实并不知道哪位金大爷。 吃了饭,她就想着不干了,刚站起来想要走,宇文啸便把批灰刀递给她,“你速度不错,换个位置,砌东面。” 落蛮不接,“我有些……” “快!”宇文啸轻喝了一声,眉头皱起,那威仪之色又漫了上来。 落蛮眼神慌了慌,马上接过,“是!” 接收到黑影卫和闪电那嗤笑的眼光,她心头十分沉重,摆在眼前的一个事实就是,她真的很怕他,这很不利于她在王府好好生存下去。 不甘心被黑影卫和闪电说中,而且她觉得,这种心理上的恐惧其实是可以克服的,所以挺直了腰,对宇文啸道:“我不想砌了。” 宇文啸挑起开浆铲子,沉声道:“那就去开浆!” 落蛮扶住铲子手柄,迎着他漆黑沉暗的眸子,坚持了一秒钟,最终在他沉威的眸光中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把铲子横在肩膀上,往边上开浆去。 她这个送上门的傻子苦力! 黄昏日落,落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芳华苑,耳边回荡着临走前炜哥看着她时说的一句“明日早些来”,心里就沉沉无力。 第47章 能动手就不要动口 回到芳华苑,又听得敲锣鼓的声音响起,落蛮才留意到方才一路回来,之前寥寥挂着的几个白灯笼被撤下了,那杨姬才刚出殡不久吧?就起了喜笛的声音,妥当吗? 真是人命贱如狗的地方。 吃过晚饭,落蛮洗了个澡,身上已经寻不到新发的痘子,原先的那些都褪了,留下淡淡的印子,总而言之,她的种痘是成功了。 她披头散发地坐在院子里头,便见苏复带着人进来,他面容冰冷,眼底依旧是那不耐之色,如今他在落蛮的面前丝毫不掩饰心里头的憎恶,“世子妃,王爷请你过去。” 这一声请,可真是意外。 落蛮回屋拢起头发,披上外裳便走,秋蝉显得很紧张,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落蛮跟着苏复出去,一路上苏复也没说话,和落蛮保持一定的距离。 来到肃亲王的书房,里头亮着灯火,苏复忽然回头看着落蛮,淡冷地问道:“世子妃为何不讽刺几句?你这死里逃生还能回到王府,不该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几句吗?” 落蛮连看都没看他那张讥讽的脸,绕过他径直就上了石阶。 这等无视等同轻蔑,苏复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落蛮自是不管他,推门进去。 肃亲王坐在书房里头,案上点着一盏灯,灯光不算明亮,照得他的面容有几分疲惫,他身子靠在椅子背上,扬起锐利的眸子看着落蛮,是审视,也是研究。 落蛮上前去,“王爷找我?” “明日一早,”肃亲王收回视线,缓缓地开口,“圣上传召你入宫去,你早些起来,打扮一下,衣着不必奢华但需要得体。” “知道!”落蛮应了一声。 肃亲王又再看着她,这一次,不掩饰眼底的疑惑,“你跳下去的时候背着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专门用于高空跳下的降落伞,能减缓下降的速度让人安全抵达地面。”落蛮如实相告。 “谁给你的?” 落蛮摇摇头,“这不能说。” 肃亲王眼底没了之前的震怒和讨厌,反而多了一两分的复杂之色,“不管如何,这一次你和啸儿立下大功了,也为我肃王府解除了危机,明日圣上会问起预防之术的事情,这事本王在御前以前为你一力揽下,圣上问起,你只说什么都不知道便可,有了救太子和太孙的功劳在前,圣上不会怪罪于你。” 落蛮道:“预防之术我会如实说,至于圣上是否施行,由圣上决断。” “你……”肃亲王眼底又扬起了一丝怒气,“这事本不妥当,你若在御前说了,圣上采信之后酿成大祸,肃王府承担不起,连你的娘家也会因此遭受连累,难得如今有了功劳在前,能把此事抹去,你何不顺水推舟?” 落蛮摇头,正色道:“不,一件归一件,救人一事责无旁贷。至于预防之术我信有效果,我会试图说服圣上,且这是我一人的责任,若失败拿我苏洛蛮的人头便好,和其他人无关,不连累您,不连累我父亲。” “你真不怕死?”肃亲王又换回了那种烦躁不耐的神色,甚是有些厌恶。 落蛮道:“谁不怕死?得病的人怕死吗?不得病的人怕被传染吗?我若不说,是能保全性命躲在肃王府里头过我的平安日子,但我心不安,做人若不能安心,活着也不会痛快。” 肃亲王听得此言,坐直了身子看她,眸子里依旧有锐利的光芒,但是同时也有一丝的困惑,仿佛是咀嚼她话里安心两个字。 但是,肃亲王到底还是没有同意她的话,冷冷地道:“这事你承担不起,就算你在御前保证,一旦失败,你一条命不足以抵去所有的过失,你不可连累肃王府,所以明天你能说的就是不知道,本王会与你一同进宫。” 落蛮看着他,“王爷,在其位,谋其政,您这样做对不起百姓。” 落蛮说完就福身告退了。 这样的争论是没有结果的,她能理解肃亲王,近日里头的层层阴谋,太子一家几乎灭门,这种庞大的阴影笼罩之下,人都是先求自保。 她若有一大家子要担心,她或许也会跟肃亲王一样的想法,但如今她没有,她孑然一身,脑袋一颗! 手拉门的瞬间,肃亲王的声音从身后冷冷地传来,“休得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自诩伟大,凭你在凌云阁里做的事和杀害杨姬性命这两条,便可定了死罪,别以为救了太子和太孙,便能在本王面前嚣张跋扈,本王要惩处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落蛮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回头,“首先,杨姬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伤了她,两道伤势不足以致命,而我为何会伤她?是因为她想用枕头闷死小六子。其次,我不觉得这是多伟大的事情,人命关天,若有法子谁会袖手旁观?再者,凌云阁的事情如果王爷有调查,那此刻不会说这样的话,凌云阁被烧了不等于事实被掩埋,我,或者是袁氏都不曾偷过马夫,这不符合逻辑的事情,连我都不信,不知道王爷为何对此事深信不疑。王爷忙于政事忽略府中内务,甚至被蒙蔽我都能理解,可分明王爷心里是有数的,却偏要息事宁人让亲子受苦来维持与王妃甚至和褚家的和谐,对不起,我不能理解。” 落蛮说完之后就拉门走了,这几句话极尽冒犯之能事,若不走怕要挨一顿打了。 果然刚走出去,身后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苏复下意识地拦住她,落蛮一拳朝他的脸打过去,冷冷地道:“王爷再如何,也不是没有担当之人,把我丢出府中是你和肃王妃的主意,为报当日我父亲没有举荐你到太子府邸的怨恨,你方才问我为何不讽刺你几句,因为我觉得能动手就不要多话,这一巴掌小惩大诫,别以为我没有活路了你就能得意到哪里去。” 苏复捂住脸,阴沉地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一回头,便看见肃亲王面容郁冷地站在门口,眸色如利剑般盯着他。 他脚下一软,噗通跪下,“王……王爷!” 第48章 以满门人头作保 落蛮出了这院子,才发现雪狼跟了过来,在雪狼峰上,埋葬了自己之后,它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赶都赶不走。 她伸手抱起,“雪山上多好啊,何苦跟我来这尘世?” 小雪狼眸子里有湛蓝的光芒,挺直腰,大爷一般的姿势。 “也好,好歹是条狼,带着你出入威风得很。”落蛮抱着它大步前行,等雪狼长大之后,像其他成年狼一样威风凛凛,她就不用再怕宇文啸了。 落蛮四更天起,马车在外头备下了,天色还没亮,落蛮本以为是和肃亲王一道入宫去,殊不知宇文啸也来了。 他一身紫色滚银边袍子罩着高大挺拔的身躯,足蹬鹿皮靴子,眉目疏朗,神明爽俊,武将之气不减却又多了几分儒雅高清,手里执着马鞭,影子投在墙壁上,脸庞有淡柔的光芒,站在石阶上,眸子如星般投在落蛮的脸上。 落蛮心底暗暗叹息,论外貌长相,宇文啸真是比宇文寒出色太多太多了,威严,阳刚,决断,宇文寒打马都追不上,苏洛蛮真是瞎了狗眼了竟看上宇文寒。 “啸儿,你与她坐马车,盯着她点儿。”肃亲王的声音传来,落蛮回身看,见他一身黄色袍亲王朝服,眉目与宇文啸有些相似,只是略显疲惫苍老,威严不减。 马车很宽敞,能坐四五人,铺着软垫,帘子上挂着一串金黄色的流苏,但看着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而这马车也没有显示出名贵来,除了大,可以用质朴来形容。 再看宇文啸的穿着,应该是官服,至于金玉要带没有,头上也只是随便地别了一根镂刻花纹的银簪,十分的朴素。 落蛮经过昨天当义工的事情,对他也减少了几分震慑心理,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他道:“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是只怕从此都要卧床,连坐都不行。” 要卧床,换言之是高位瘫痪,这么高摔下去,抱着太孙落入湖中,他脊椎先入水承受了强大的压力,还活着算是命大了。 但是,北唐不会要一个躺在床上的太子,太孙如今又痴痴呆呆的,皇储要换人了。 落蛮觉得北唐的政一治舞台怕是从此不得安宁,难怪肃亲王如此小心翼翼,在这当下,立功是其次,不犯错才是要紧的。 进到宫中,天色才刚放亮,如水般冰凉的温度袭来,落蛮吐出了一口口的白烟。 行走在殿宇之间,落蛮听得肃亲王在后面问宇文啸,是否说服了她。 宇文啸很认真地嗯了一声,看似是肯定,但是其实不置可否,偏生肃亲王以为说服了,也用松弛的语气说了一声嗯。 落蛮心里头发笑,宇文啸的忽悠父亲的技术倒是一流的。 他们在御书房外候宣,站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祝公公便出来宣了,“圣上先请世子妃进去。” 肃亲王一怔,“公公,不是一同觐见吗?” “圣上有旨,先传世子妃觐见。”祝公公说。 肃亲王看着落蛮,眸色有几分警告。 落蛮径直跟着祝公公进去,御书房很大,宽敞的殿宇无处不透着寒风,甚至比外边还有冰冷一些。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献帝,但是当远远地看到那位威严沉肃的当权者坐在龙椅之上的时候,落蛮心里头还是震慑了一下。 刚要行礼,献帝的声音便响起,“不必多礼,站着回话。” “谢皇上!”落蛮便站直身体,道。 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抬头直视献帝。 “预防之术,你是真有还是传出去的空话?”献帝没有多余的铺垫,直接就问。 落蛮道:“回皇上的话,并非空口白话,我如今已在几人身上接种,都有效果,包括我自己。” “朕已经问过医官,此法不可为,但眼下民情汹涌,朝臣百官也纷纷议论,有压不住之势,为了平息乱闹,必须要用此法进行试验,朕问你,是否愿意与苏国公一家百余口性命做担保?” 落蛮心头暗惊,猛地抬头,“皇上,他人性命我不敢拿来作保,但我的脑袋可以。” “不,你一人的性命,不足以平息民怨。”献帝眼皮耷拉下,掩住了锐光,“要么是苏国公一门,要么是肃亲王府一门,你自己选。” 这话真是让落蛮哭笑不得,这他人的性命,怎容得她来选择? 献帝看着她,“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在朝堂之上对你空口白话煽动民心之罪以救太子的功劳赦免了,然后你自请离京以为国祈福的由头入姑子庵,一辈子青灯古佛,不得出来,以此来平息民怨。” 旁边的祝公公道:“世子妃,这是圣上的恩典,您进了姑子庵,起码可保平安,否则便是赦免了您的罪,外头的百姓也不会放过您的,快快谢恩吧。” 落蛮定定地想了数秒,一辈子留在寺庙里,但可确定这条命至少能保住,否则便要以苏国公府邸或者肃亲王一门的性命作保,她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苏国公和肃亲王都不会同意,所以这第一个选择,是没得选择,皇上是要把她丢入姑子庵里头才是真正的目的。 落蛮单膝跪地,眼底有固执之色,“进姑子庵也好,要了我这颗脑袋也好,恳请皇上小范围内试行此法。” “不可,若朕一旦开始尝试,则必须要你押下满门性命。”献帝冷道。 “选!”献帝的声音如神诋之音传来,威严沉肃,气势让落蛮无处可躲。 有脚步声从外头传来,继而,御书房的门被推开,宇文啸快步进入之后,单膝跪地,“孙儿愿意以项上人头为她做保,若此法失败,皇祖父可拿我们二人的人头对百姓交代。” 落蛮震惊,回头看着他,他没有看她,但眼底有坚定之色。 肃亲王也快步进来跪在地上,神色慌乱,“不,不,父皇,啸儿只是一时被迷惑,他对此法并不肯定凑效,父皇万万不能当真。” 然而献帝却沉声宣布,“好,传朕旨意,以肃王府满门和苏国公府满门人头作保,此法今日开始推行!” 肃亲王惊得几乎昏厥过去,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第49章 带他出宫 离开御书房,朝阳才冉冉而起,照得天边云彩绚丽无比。 肃亲王走在前头,走得很快,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愤怒与惊慌之中,忍着狂怒若这里不是皇宫他早就爆发了。 落蛮甚至能看到他头顶在冒烟,不过细看却是这晨早的雾气在他的头顶萦绕。 落蛮和宇文啸走在一起,落蛮神色不安,因为无意牵扯两个家族进来,这让她压力倍增。 宇文啸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淡然到无视肃亲王的怒气,无视这有可能降临的厄运。 落蛮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对宇文啸道:“您就这样闯进来,说愿意与我作保,就真不怕掉了脑袋?” 宇文啸的身影被初阳笼罩,柔光淡淡,神色也是淡淡,语气更是淡淡,“不会。” “您对我这么有信心?”落蛮诧异。 宇文啸看了她一眼,“不是对你有信心,而是对你父亲和我父王有信心。” 落蛮偷偷地看了肃亲王的背影一眼,“呃……”这般的盲目自信,都不忍心告诉他,他父亲都快要炸了,一点不像是有信心的样子。 宇文啸既然开了口,就干脆也说了,“不管我进去不进去,这接种之术都是要推行的,要了两个家族作保,一旦失败,两家为了自保,必定会竭尽全力去压制百姓的怨气,这就是皇祖父的打算,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皇祖父一个台阶,和对你信任不信任实在是没有关系。” 落蛮讪讪道:“您看得真是透彻!” 看似不问世事,实在是心水清明运筹帷幄,让落蛮不禁又有了面对甄将时候的压力。 一路出去的时候,却忽地他拐弯了,落蛮一怔,“您走错了。” 宇文啸头也不回地道:“父王有些激动,让他自己先回府冷静一下。” 落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浑身冒火的肃亲王,确实不宜现在和他对话,便马上跟上了宇文啸,“您去哪里?我陪您一道。” 宇文啸去东宫,从明生殿出去,走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经过几处回廊几处拱桥,抵达了东宫。 东宫里头的气氛比较凝重,这忽然一下子没了大半主子,剩下一残废一痴呆,怎能高兴得起来? 见宇文啸和落蛮来,詹事哭着跑过来跪在了两人的面前,“世子,世子妃,您们来得正好啊,太孙闹着呢,撞得满头都是血,如今爬在书上,怎么都不肯下来。” “在哪里?”宇文啸眸子一沉,问道。 “在后院呢。”詹事抹了一把鼻涕道,还哭哭啼啼,“方才已经叫人去请皇上了。” 宇文啸已经快步往后院走去,落蛮忙跟上,绕过前殿从一处侧门进入,便听得吵闹大哭的声音,便见一株榕树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群奴仆,而树上有鲜血滴下,两人抬起头看,只见宇文极抱着树枝疯了似地用头撞着,血流披面,形状凄惨。 而一边撞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叫人听了,都心伤难受。 落蛮快步过去,宇文啸比他更快飞身上去,抱住了宇文极飞纵下来。 宇文极挣扎着,仓皇之中看到落蛮,朝她伸出了染血的手,哭着要过去。 落蛮看到此情此景,心里也是够难受的,快步上来握住他的手,对宇文啸道:“我来。” 宇文啸眸子垂下,慢慢地放开了他,他便一下子冲往落蛮抱住了她。 他全身都在颤抖,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慌之中,方才的嚎啕大哭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落蛮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擦着他脸上的血液,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宇文极抓住她的手,看样子冷静了一些,但是看他的眼睛里有很深的恐惧,落蛮看向宇文啸,轻声道:“若无刺激,不大可能会忽然这样。” 宇文啸冷声问詹事,“太孙自打回来就这样?” “不是,”詹事也是吓得要紧,“本来之前闹是闹的,也哭,可没试过这般啊。” “有人来过吗?”宇文啸问道。 詹事想了想,“没啊,太孙也是刚起,奴才本想着伺候他洗脸,殊不知他看着铜镜,忽地就尖叫,疯似地往外跑。” 宇文啸问落蛮,“能劝他回殿吗?他要止血。” 落蛮便执着宇文极的手,道:“跟我回去,好吗?你放心,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宇文极半边身子都靠在她的身边,额发被血迹染红,贴在脸上,双腿微微颤抖着,落蛮看他的裤子是湿的,这份惊吓不是忽然萌生,而是真是受到刺激吓得失禁了。 哄着他回了殿,宇文啸想帮他止血,他马上就躲在了落蛮的身边。 宇文啸只得看着落蛮,“会吗?” “会!”料理外伤对一个军人而言,实在不是难题。 他额头的肉被自己撞得几乎溃烂,粘了树皮和树汁,要慢慢地清洗掉,宇文极无比配合,甚至痛极不叫一声。 他是赤脚的,本来脚上有伤,如今脚踝肿得像猪蹄一样,骨头似乎都有些歪了。 这殿中装饰极为文雅讲究,可以想象他昔日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如今,像小老鼠一样躲在藏着,疯癫凄惨,落蛮心头发酸。 宇文啸站在铜镜前,铜镜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块玉佩,一卷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拿起玉佩看了一下,这玉佩雕刻龙纹,皇家的子孙都有一块,背后刻着“家国天下”四个字,用以警醒皇家子孙,心里头时刻要以家国天下为念。 宇文啸拿着这块玉佩走过来,展开在宇文极的面前。 宇文极定定地看着那玉佩,眼睛开始变得散涣疯癫,继而尖叫一声蹬地弹跳起来便想要往外跑。 落蛮早有准备,伸手抱住了他,但人发疯的时候力气是很大的,落蛮抱是抱住了,但是后腰撞在了八仙桌的角上,疼得闷哼一声,眼泪差点掉下来。 宇文啸收了玉佩,吩咐所有人出去,连他也跟着出去了。 屋中没了其他人,只有落蛮在,在落蛮的再度安抚之下,宇文极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外头,传来了献帝的声音,震怒至极,近乎咆哮地问罪。 门也旋即被推开,落蛮下意识地抱住了宇文极,但好在宇文极虽然害怕,却也没有发狂,只是躲在落蛮的怀中,露出一双小猫似的眼睛看着外头进来的人。 第50章 没拿她当女人 落蛮看到献帝眼底闪过的沉痛之色,然后,他慢慢地走过来,“极儿不怕,是皇祖父。” 宇文极还是躲在落蛮的身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呼吸有些急促,显然献帝的到来还是让他觉得很紧张。 献帝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转身,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到门口的时候,站定了身子,没有回头就这么下旨,“你们把他带回肃王府去吧,好生照顾着,别叫他出这样的意外了。” 献帝出了门,落蛮看着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差点没栽倒,宇文啸一手扶住,力气稳如泰山,“皇祖父!” 献帝的手落在了他的手腕上,声音像那狂风骤雨中响起的一抹虚弱苍白的低叹,“有炜,护着你弟弟。” “放心!”宇文啸言简意赅。 献帝再回头,沉沉地看了宇文极一眼,然后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落蛮,“听说你得了一头雪狼。” 落蛮抱着宇文极,回答说:“是的,它跟着我赶不走。” 献帝点点头,“好好伺养着。”说完,慢慢地任由祝公公搀扶离去。 落蛮有些奇怪,这会儿说起雪狼是什么意思? 皇太孙要去肃王府,本应是大事,但是事前没有安排,连护送出宫的禁军就这么两三个,再跟了几个伺候的奴才,让人觉得献帝此举要么是大意,要么是太相信宇文啸的武功。 只是,落蛮觉得宇文啸的武功确实是厉害,当日在雪狼峰上这么多高手在,都不敢下去,唯独他下去之后还能把半道上的尸体给捡回来。 让落蛮觉得奇怪的是,如今大家都知道太子一家出事,太子妃和几位皇孙都死了,却还没办丧事,在等什么呢? 方才见东宫里头,也没有要办丧事的样子。 那边厢,肃亲王气呼呼地出了宫,本想着等离了宫门就大发雷霆,殊不知一回头,人影都没有,气得他窝着一肚子的气回到府中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执着马鞭风风火火地出去,说要上家法,却不料看到宇文极也陪同出来,宇文极看到肃亲王那张暴怒的脸,吓得顿时尖叫大哭,落蛮使劲拉住才没出事。 肃亲王当下忍着怒气问明白了原因,叫人妥当安置,然后气冲冲地对宇文啸和落蛮道:“半个时辰之后,你们到书房里来。”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宇文啸和落蛮来到书房,门一推,肃亲王怒拍桌子,厉喝一声,“跪下!” 宇文啸的身后却又传来了宇文极的尖叫大哭。 肃亲王伸长脖子咽下一口气,一副缺氧窒息的模样瞪着宇文啸。 落蛮解释道:“他不愿意自己待着,非要跟过来,怎么都劝不住。” 说完,回头安抚宇文极,她倒不是故意,但是宇文极真是不能自己待着,非要跟着她,而且动不动就大哭,这点让她很崩溃。 肃亲王看着大哭惊慌的宇文极,额头包扎着,脸上伤痕未褪,又想起他昔日的聪明稳重,不禁心头发酸,“极儿,叔父不是冲你,别哭了。” 他扬手,让落蛮带他回去,好好安抚,让宇文啸留下。 落蛮带着宇文极回去,体贴地帮忙关上书房的门。 书房里就剩下父子两人,肃亲王对这个儿子一直是没有办法的,便是如今满腔震怒,看着他脸上温和淡雅的神情,也发不出来,只是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可知道闯下弥天大祸了?” 宇文啸道:“儿子不知道您生什么气,就算儿子不进去,皇祖父的决定都不会改变,他有心要推行此法,只不过拉了您和苏国公来做马前卒。” “他有这决定,但是本王有办法推辞。”肃亲王真是呕血得很,“你皇祖父心里想什么,为父伺候了几十年能不清楚?只要他不下旨,为父就有办法让他改变决定,如今圣旨一下,说什么都晚了。” 宇文啸上前一步,语重心长地道:“既然晚了,那父王好好替皇祖父办事就是,生气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反而伤身。” 肃亲王听了这话,差点没气得中风倒地,怒喝一声,“滚!” 宇文啸施礼告退,慢悠悠地转身走了。 肃亲王看着他的背影,气得面容发青却毫无办法,这个儿子打小就是这样,天塌下来都不当回事,偏不知道天塌下来就先得压死高个儿,而他自己就是高个儿,今日的肃王府就是高个儿,这事若真办出了差错,肃王府就算不灭门,也从此一蹶不振了。 宇文极本来是另外安置在摘星楼,但是他离不了落蛮,可也不能住在芳华苑里头,虽说是疯癫痴呆了,但是到底是个二十岁的成年男子,怎可以与嫂嫂同住? 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落蛮没办法确保宇文极的安全。 所以,最后权衡了一下,落蛮搬去摘星楼暂住。 家当不多,收拾了几件衣裳卷了铺盖腋下夹着雪狼,秋蝉带了她的胭脂水粉还有被褥,就这么搬到了摘星楼。 宇文啸住在二楼,她和宇文极只能住在一楼的厢房里头,她的房间和宇文极的房间相邻,换言之有事的话哭一声就得扑过去。 安顿下来之后,黑影卫就过来宣布规矩了。 规矩有三条,第一,摘星楼喜静,不得喧闹。 第二,二楼是世子的地盘,任何人轻易不得上去。 第三,摘星楼里头无人做饭,也不吃府中做好的,以后做饭的任务交给秋蝉和落蛮。 这第三条呢,原本没有的,但是宇文极来到这里了,为了防止有人下毒,所以吃喝用度一应要谨慎起来,所以才另外添加了这条规矩。 宇文极出宫的时候,本是带了一个奴仆,但是摘星楼里头不喜这么多人在,全部被宇文啸打发走了,换言之,以后伺候宇文极的任务就落在了秋蝉和落蛮的头上。 落蛮会更辛苦一些,白天的时候被抓过去凌云阁里当苦力,砌墙挑砖开浆,所有苦活累活都得干,为了赶活儿,吃饭的时候都是捧着一个大碗蹲墙角里吃。 然后落蛮发现宇文啸他们三人没把她当女人,就把她当个爷们使唤,这点从当晚收工的时候黑影卫竟然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搓个澡就能看出来了。 第51章 有效果 要推行预防之术,先要张贴皇榜公告,然后再招募一批人进行试验。 这朝廷办事也算是雷厉风行了,但是碍于肃亲王和苏国公两人因着各自府邸荣辱存亡的关系,所以办得特别缓慢,两家都各自找名医来论证到底可行不可行。 所以,落蛮只在府中干活儿,还没到医官处报到。 经过两三天同一屋檐下的相处,又一起干活,落蛮对宇文啸的惧怕也慢慢地减轻,但是依旧不喜欢他动辄沉脸下命令的模样,决意要抵抗这种暴力的行为。 所以,她出入都牵着雪狼,而雪狼通晓人性,但凡有人对她冷言冷语,雪狼就会扑过去,便是对着宇文啸也不例外。 落蛮得到了雪狼庇护,于是第三天早上,她决定不去干建筑工了,牵着雪狼过去跟宇文啸说:“今日我有点事,就不去帮忙了。” 宇文啸一口拒绝,“不行,这两天围墙必须要砌好,人手本来就不足够,你还消极怠工!” 落蛮冷傲地笑了起来,“我不是消极怠工,实在是今日答应了雪狼带他出去溜达溜达,世子知道,它性子比较暴躁……” 手微微地地一扬,雪狼得了指令,身子顷刻后坐便朝宇文啸俯冲过去。 忽地,一道穿云裂石般的声音响起起,那声音震耳欲聋,穿透力极强,仿佛从天而降惊天动地的轰雷,就这么响遏行云地一声高似一声。 紧接着,一个庞然大一物直接从二楼的蹿下,凌空飞跃身姿矫健,直接就扑在了雪狼的面前,凶猛瘆人,呲牙怒吼一声,震彻云霄,直接把小雪狼给吓懵圈了,蹬了几下嗖地窜回落蛮的身边瑟瑟发抖。 落蛮一把抱起雪狼,蹬蹬蹬地退后三步,吞了一口唾沫,心下惊恐万分地看着那额头呈褐色王字的吊睛金虎,手中颤抖了一下,干不过,它有纹身。 宇文啸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金虎头上的毛发,眸子沉静地看着落蛮问道:“你方才说谁比较暴躁?” 落蛮艰难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谁都不要暴躁,冷静,冷静。” 宇文啸从她身边走过,“干活去。” “知道了!”落蛮看着跟在他后面半人高的老虎,像一头巨型怪兽,凶狠异常,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 宇文极跟着她去,躲在墙角里头痴痴地等着,对落蛮而言,又是忙活的一天,而她也总算知道,这凌云阁是给金虎大爷住的。 侍卫多了一人,叫鬼影,听说就是他把老虎带回来的,落蛮见了他一面,觉得此人阴阴沉沉冷冰冰的,他没去干活,而是出去办事了。 今日也有好消息,那就是小六子可以出院了,今日正式从平安苑走出来,独孤嬷嬷亲自送了他回屋之后来到凌云阁。 独孤嬷嬷对落蛮是赞不绝口,“世子妃说的芨芨草确实有奇效,但是,光是用芨芨草还不行,得加几味药进去配合着用,这方子得再研究研究,若证实真有用,老身会到惠民署里推行,当然,世子妃放心,到时候肯定会记你的功劳。” 落蛮在金虎大爷的监督之下,几乎没歇一口气,累得汗流浃背,满头都是泥浆,趴在浆桶上摆摆手,“不用记我的功劳,树大招风,少惹是非为妙。” 独孤嬷嬷笑笑,不搭理她了,让黑影卫和宇文啸脱了衣裳查看身上的痘子。 再一次证明,他们真没把落蛮当做女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脱掉,露出精壮的肌肉,黑影卫更是过分,裤子往下一拉,露出后腰靠近屁股的地方,有两粒痘子,但是已经结痂,看着没有大发的迹象。 宇文啸身上的几粒也都结痂了,落蛮偷偷地看了一眼,那麦子色的肌肤铺着细碎的汗水,胸膛宽广伟岸,手臂肌肉结实,身上多处刀疤伤痕,尤其背部简直就是一幅乱七八糟的地图,可见这一路战场上走来,是多次从鬼门关里逃生的。 “嗯,很好!”独孤嬷嬷满意地点头,“看来这法子对于你们是可行的,那两位姨娘呢至今还没大有效果,她们这两天都在发热,但是不太严重,若她们都能有效,确实是可以大肆推行的。” 独孤嬷嬷又过来问落蛮,“世子妃身上的可都好了?” 落蛮道:“好了,都脱痂了,如今就剩下淡淡的褐色印痕。” “褐色的?看看!”黑影卫穿好衣裳,回头看她。 落蛮握住一块转头,凶得呲牙咧齿,“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黑影卫一怔,都差点忘记了,看着她眉目裂怒的样子,这娘们可不像好人那! 晚上收工,他们三个男人一头钻进了湖里,欢快地畅游起来,气温有些低,但是干了一天的活儿,身上黏糊糊的,这么下去水一趟还真是舒服。 落蛮恨恨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摘星楼,秋蝉还没做好饭,宇文极又吵着说饿了,没办法落蛮只能去帮忙。 “做这么多菜?七八道呢,这几个人吃饭啊就得做这么多!”落蛮吃惊地问道。 秋蝉忙得是晕头转向,在灶前鼓起腮帮子吹火,吹得满脸的灰,呛着咳嗽了一会儿才道:“昨天黑影卫说世子吃不饱,干活的人得吃肉,这不今晚就多添了几道么?” 落蛮上前帮忙,切菜炒菜都没问题,看得秋蝉都呆眼了,“小姐你竟然还会做菜?谁教你的?” “生活所迫,你现在叫我飞天都会。”落蛮没好气地道。 在厨房里头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做好了,色香味俱全,宇文极高兴坏了,帮忙张罗着把菜端出去。 落蛮见他们还没回来,自己虽然也是饥肠辘辘的,但浑身脏兮兮吃得也不舒服,便对秋蝉道:“我先回去洗个澡,你先给太孙张罗,让他先吃。” “是!”秋蝉虽知太孙痴呆,却也不敢怠慢,先给他准备了一份让他先吃。 落蛮的头发今日弄了些黄泥浆上去,要仔细地洗,洗好之后连头发都没擦干,就飞奔出去了。 到了饭厅一看,八盘菜,全部清空,连汁都没给她留一点,她眸子阴沉地扬起,看到黑影卫和闪电在喝着饭后茶,剔牙聊天,宇文啸在门口给虎爷投生肉,一副主宠其乐的样子,所有人当她是透明的。 落蛮忙了一整天,回来顶着疲惫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不过就是洗澡的功夫,愣是一口没给她留。 她气得浑身发抖,最近受得窝囊气实在是太多了,激怒之下,一下子把八仙桌给掀翻了,爆吼一声,“你们太过分了,我还没吃呢!” 闪电和黑影卫吃惊地看着她,门口的宇文啸也回过头来看她,他的手摁在了虎爷的额头上,虎爷一副发怒要急蹿进来的样子,发出一声比她更具穿透力的咆哮,呲着獠牙。 第52章 有人闯入 落蛮身穿红色衣裳,像一只鼓气的红炮仗,又饿又燥,满肚子的气咽不下,用愤怒的眼神与老虎对峙了一下,气势半点不输给它。 宇文啸唇角微微挽起,湛蓝的眸子扫过落蛮那张气呼呼的脸,然后抚摸老虎的额头一下,陡然松开,看着老虎即将要有一个飞窜起跳的动作时,落蛮凶狠的神情一收,马上站正鞠躬郑重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宇文啸看着她,宽大的手掌再落在虎爷的额头上,淡淡地道:“叫秋蝉给你留了饭菜,在锅里头热着。” 这就很尴尬了。 落蛮积压了几天的怒气,不管什么时候发作,她都占理,但是唯独在人家给她留了饭菜的情况下再掀了桌子,就真的人神共愤了。 她灰溜溜地出门,往厨房里跑去。 黑影卫看着满地的狼藉,“哟,吓死我了。” 闪电也说:“没想到脾气大着呢。” 黑影卫继续剔牙,“她呼呼呼的时候,我还以为羊放屁呢。” 宇文啸带着虎爷上楼,淡淡地道:“一会这院子让她顺带也清理一下吧。” 落蛮在厨房吃饱之后带着扫帚和簸箕来,秋蝉因要洗衣裳,不能来帮忙,她把破碗打扫出去之后,黑影卫道:“爷吩咐说叫你把院子也清理一下。” 落蛮顺着黑影卫手指的方向朝院子里看过去,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不干!”落蛮气呼呼地回了屋中。 半响,她用一件旧衣裳包着口鼻出来,把虎爷的粪便扫进簸箕里头,再用锄头挖开树下的泥土埋了下去,到底吃多少才能拉这么一大坨?太欺负人了。 一边干一边腹诽甚多,宇文极必须得要送回宫中才行,这样下去她彻底沦为掏大粪的。 忙好了她往二楼看上去,宇文啸和虎爷凭栏远眺,那叫一个恣意潇洒,她越发的憋屈。 “今晚的饭菜你做的?”宇文啸在楼上俯瞰她,问道。 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一句,“是我做的。” 他道:“比知了猴做的好吃多了,明日你早回来半个时辰,把饭菜做下。” 说完他就进去了。 落蛮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知了猴就是秋蝉,真是……去他二大爷的! 落蛮清理完毕之后,又洗了一次澡,这摘星楼里特别的不方便,房间里没有洗澡间,得出到院子的右后面,隔壁就是如意房,她在里头洗澡,就听得黑影卫吹着口哨推门进了旁边,然后是一通轰炸,臭气直熏过来,连眼睛都有了嗅觉。 她立马穿好衣裳飞也似地跑回房间,大脚踏入,地上一滑,她劈叉坐下,两条腿的中间部分卡在门槛上,她疼得眼泪沫子飞溅,抬起头就看到宇文极拿着一瓶桐油在玩耍,地上都泄满了桐油,他还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落蛮摔倒,他还哈哈大笑起来。 落蛮慢慢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一拳打在桌子上,这日子没法过了,她要回芳华苑。 “嫂嫂,请你吃!”宇文极见她生气,从怀里取出一粒蜜饯送到她的手里,怯怯地道。 落蛮一手夺过丢在了地上然后使劲用脚踩,怒道:“不吃,你这个傻子,害惨我了知道吗?” 这话一说出口,落蛮就后悔了。 宇文极显然没见过她对他发怒的模样,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积满了雾气,慢慢地蹲下来捡起那一颗蜜饯,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来,说不出的可怜委屈。 落蛮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我今天太累了,所以乱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宇文极不哭出来,就这么大滴大滴地落下泪水,滚烫地泪水全部落在了落蛮的手上,她懊恼至极,拿了他手中的蜜饯放入嘴里,“我吃,我吃,谢谢你。” 宇文极流着眼泪笑了起来。 落蛮却差点哭了起来,这鞋子……希望今晚没踩到老虎粑粑。 哎,人生是很艰难的,煎熬吧,少女! 陪宇文极玩了一会儿游戏,哄他睡觉,讲故事,当老母亲落蛮拖着沉重的身躯上到床上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她本想着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是身子沾床不到五秒,她就觉得很困了。 她叹气,当一个人长期地干着体力劳动的时候,是不可能有灵活的思维,反正她的脑子都僵化了。 睡到半夜,忽地被一声虎啸震醒,小雪狼本是趴在床边上睡觉,听得虎啸忽地窜起扑向落蛮,这小可怜吓得浑身颤抖。 圣狼,丢人不丢人? 落蛮披衣而起,不是说喜静吗?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算怎么回事? 她打开门,就看到黑影卫持剑回来,剑尖滴血,神情冷漠。 “发生了什么事?”落蛮倚门问道。 黑影卫淡淡地道:“没事,有宵小潜入,打发了。” 宵小?哪个宵小这么不长眼敢闯入肃王府?还直接闯到了摘星楼里头? 她走出去,外头灯火昏暗,照得院子影影绰绰,没见什么人,她抬起头看向二楼,宇文啸和他的宠物虎爷凭栏临下,眸色冷漠。 落蛮忽然很好奇,这个人总像是带着一副面具的样子,从不曾见过喜怒哀乐,就连当日在雪狼峰上看到这么多亲人的尸体,他眼底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悲伤,浑然不见悲恸之色。 他是无心人还是隐藏得太深?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呢? 她回了廊下,好奇地问黑影卫,“总是有人潜入吗?” “嗯,习惯了!”黑影卫坐在门槛上擦拭着剑,淡淡地道。 落蛮诧异,“这事还能习惯?是偷东西还是要人命?” “不管要什么,都叫他有来无回。”黑影卫长剑一伸,寒芒瘆人。 “是为太孙来的吧?”落蛮想了想,这宇文极在摘星楼里也太危险了,毕竟如今连凶手都还没查出来,那些凶手会不会继续追杀他? “这一个不是,但是难保下一个不是,”黑影卫看着她,“你放心,我们与世子三人六轮值夜的,没人能闯进来。” “世子也要值夜?”落蛮一怔,这摘星楼里的主子属下似乎没有等级分明的感觉,他们吃饭一张桌子,洗澡一池湖水。她还以为黑影卫和闪电对她的不尊重是因为凌云阁的事情,合着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样相处的。 “肯定啊。” 落蛮看着他,晚上值夜,白天干活,她还自诩自己是最累的,敢情这摘星楼里最舒服的就是那唯一的奴婢秋蝉了。 “睡去吧,自己醒觉点儿,防着有漏的。”黑影卫说。 第53章 两位爹 落蛮回屋之后,想想不放心,便提着灯笼到隔壁宇文极的屋中去看了一下。 殊不知,进去却听得低低的抽泣声和极尽悲伤的梦呓,落蛮慢慢地靠近床边,宇文极还在睡,可面容极度恐慌,摇着头,嘴里发出哭声,泪水从眼角流出,一场噩梦侵袭着他。 他虽然变成了傻子,但是那些残酷的记忆大概总会在这样无人之夜席卷回来。 落蛮把灯笼挂好,坐在床边,伸手擦拭着他的眼泪,然后轻轻地握住他颤抖的手。 身后,忽然地有强大存在感,落蛮敛住气息,眸子一沉,踢起脚边的凳子往后面砸去。 落蛮猛地回头,错愕当场。 宇文啸稳稳地接住了飞过来的椅子,慢慢地放下,面容藏于阴影之中,漆黑的眸子里有淡淡的锐光。 落蛮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身后,确定虎爷没有跟着,这才安了心。 怕惊醒宇文极,两人慢慢地退了出去。 落蛮迎着院子的风,心里头有些郁闷,略带讽刺地道:“你还怕我害他?” “嗯。”宇文啸微微颌首。 落蛮看着他,嗯?不好意思她没听错吧?他说嗯? “我千辛万苦从崖底把他背上来,你说我要害……” 宇文啸背着手,打断她的话,“我有些饿了,去张罗点吃的,我在正厅等着。” “不去,这么晚了,我得睡了。”落蛮气得要紧,伸手推门进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她又不是奴婢,谁去谁傻逼。 宇文啸也没说什么,径直就往正厅里走,点了灯,在灯下看书。 半响,落蛮打开门,头发挽起,换了一身利索些的衣裳,气呼呼地往提着灯笼往厨房而去。 厨房里头也没有什么好料子了,有些面粉,有一块用布盖着的肉,晚上的时候她用盐腌好打算明天煮粥的。 掏了点儿酸豆角,还剩半斤豆干,几个鸡蛋,料子就这么些。 小半个时辰之后,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还有酸豆角炒豆干,煎了两荷包蛋。 宇文啸放下书,修长的手指接过筷子,招呼一声,“黑影,过来吃夜宵。” 黑影从院子里头跑回来,“好嘞!” 三颗脑袋凑在一块,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这深夜气温低,吃点汤面还是挺合适的。 三人都是军人作风,吃饭利索,不过一会儿,全部清光,连面汤都喝完。 黑影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巴,又抡着剑出去了。 宇文啸拿着书施施然上楼,落蛮留意了一下,他走路没有声音,像鬼一样。 她收拾好碗筷,丢在厨房里头,回屋蒙头就睡。 翌日依旧早起,叠好被子出去跑步,闪电已经买好肉和菜回来了。 不过,落蛮被告知今天只用干半天的活儿,因为今日一早苏国公那边就来了人,说苏国公今日下午会过来找她,所以,她放假半天。 苏国公要来,大概是因为预防之术的事情,把苏家拉下水,落蛮始料未及,但是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苏国公是来问罪的,落蛮拒绝承担任何的责任。 中午收工吃饭的时候,她洗澡换了一声衣裳,却见宇文啸也跟着回来换衣裳了。 落蛮诧异地道:“你下午不干活了吗?” “我岳父要来,出于礼貌总要招待一下。”宇文啸眉目澹然地道。 落蛮怔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他说的岳父是她爹,嗨,才一起住了几天,就有老夫老妻的感觉了。 苏国公和肃亲王一块来到摘星楼的,第二次见自己在这个年代的老爹,落蛮心里头没有特别的感觉,就好比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本以为苏国公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从他眼底的宠溺可以看出,原主未必是不受宠的。 肃亲王脸色沉得很,从他三角眼里头散发出的怒气便可以看出心里多怨恨她。 所以,坐下之后,肃亲王先开口,冷冷地道:“这件事情已经开始在办了,本王得先来问问你,你有几成的把握?” 落蛮道:“**成。” “休得信口开河,你说的话都是要禀报圣上的。”肃亲王冷了脸,充分表现出若不喜欢一个人,她呼吸都是错的现象。 苏国公不满了,“她说**成就是**成,怎么就是信口开河了?” 肃亲王瞪着苏国公,“老亲家,不是本王要欺负你的女儿,实在是两家的脑袋都掂在她的手中,能不谨慎些吗?” “就因为这样,才该信她,难不成她说没有把握,你就高兴了?”苏国公反驳道。 肃亲王敲着桌子,气愤地道:“总得实事求事,若禀报了圣上,圣上希冀太大,到时候失望也会很大。” “我竟不知道王爷是如此悲观的一个人,能盼着点好不?总说失败失败,就一定失败了吗?” 肃亲王哼了一声,“你倒是乐观,你肯定能一定成功?若不成功是不是只掉你苏家的脑袋?” 苏国公淡淡地道:“这可由不得我,要谁的脑袋圣上说了算。” 肃亲王愈发气了,“你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句,当初啸儿的婚事也是这样,议亲的时候说好了是你的掌上明珠,怎地嫁过来的是庶女而不是嫡女苏洛清?本王去问你,你却说圣上旨意都定了,若不是你存心期盼,旨意能定吗?” 苏国公也生气了,“没错啊,她就是我的掌上明珠,哪里错了?是你自己理解错了还怨别人?,再说,清儿不是也马上要嫁给贵府二公子了?你怨什么怨?” “这是一回事吗?”肃亲王拍着桌子叫了起来,跟这种武夫有理说不清。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说说!”苏国公也气闷得很,跟这种鲁莽的武夫有理说不清。 两人顿时争吵起来,甚至连落蛮和宇文啸同时起身走出去都没看到。 两人坐在石阶上,宇文啸给虎爷梳毛,落蛮给雪狼挠痒痒,阳光正明媚,照得岁月静好。 “他们总是这样吵架的吗?”落蛮瞧着阵势,仿佛都是习以为常了。 “吵半辈子了,一起上战场,一起入朝为官。”宇文啸淡淡地道,虎爷盘踞在他身旁,怒目金刚一般的威风凛凛。 落蛮回头看了一眼俩爹,觉得不可思议,雪狼蜷缩在她的怀中,像个小可怜一般偷偷地探出湛蓝的眸子,“就这样,还当了亲家。” 两个女儿前后嫁给两个儿子,冤家啊! “要砸桌子了!”宇文啸听得争吵声越演越烈,淡淡地抬眸,阳光照入他的眼底,显得慈眉善目。 果不其然,里头就传出“砰砰轰轰”的声音。 “走吧,干活儿去。”宇文啸起身,带着虎爷出去了。 第54章 落蛮洗白了 民间已经通报完毕,要正式推行预防之术。 惠民署那边得了方子,说用于治疗天花恶疾有奇效,也一并上报宫里头,宫里头让御医们研究一下,若可以的,也大肆推行。 得知这方子出自落蛮的手,圣上也没有表现出惊讶来,只是对祝公公淡淡地说了一句,“凌云阁一事,世子妃是被人陷害的吧?” 祝公公单膝跪地,“奴才领旨!” 献帝抬起眸子,“太皇太后的千秋宴办得如何了?” “回圣上的话,内府已经准备妥当,帖子也都下发各府。” 献帝微微颌首,面容有温和之色,“东宫的事,继续隐瞒着,等办了她老人家的百岁宴再说,还有,若预防之术有效果,在太皇太后百岁宴的时候,请世子妃进宫来陪她老人家身边。” 祝公公一怔,“您……圣上,今年似乎是轮到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每年的生辰,都会在皇族里头挑选一人出来陪伴太皇太后走完所有的仪式和宴会,例如陪伴太皇太后坐在明殿里接受百官的跪拜祝贺。 来来回回其实就那么三位,要么是徽静大公主,要么是皇后,要么是皇贵妃,原先为了争夺这资格,私下里斗得死去活来,近些年才定下每年轮流,除了这三位,其余都不够资格入选。 而今年轮到皇后,若被世子妃取代,皇后得气坏了吧? 献帝不说话了,祝公公领会,慢慢地退下。 凌云阁围墙砌好之后,云姨娘和梦姨娘也退烧了,而且身上的痘子褪下,在两位姨娘身上的试验有了效果,这使得肃亲王高兴起来,顶着被揍黑的眼圈去和苏国公商议,后天就要正式推行。 两位姨娘出院之后,来到了摘星楼,请求落蛮安置。 落蛮道:“安置?你们原先住哪里就继续住哪里吧。” 云姨娘用哭丧的声音道:“我们姐妹两人原先是个杨姬一个院子,如今杨姬惨死,我等实在是不敢再回去了,我们姐妹就跟着世子妃。” 落蛮想着女孩子胆小,不敢住死人的屋子也是情有可原。 她摆摆手,“不行,你们不能跟着我,这样吧,我另外给你们在外头安置个地方,你们出去住。” 黑影卫闻言,顿时用土豪啊的眼光看着她,“世子妃买得起宅子?” 呃……对,买宅子要银子,她看向宇文啸,“那……这是您的妾侍,您安排一下呗。” 宇文啸站在廊前,神色隐晦,“我没银子,人是你娶回来的,是你的妾侍,你安置就好。”说完,他转身进去了。 落蛮傻眼,“我是女的怎么能娶妾侍?” 看着可怜兮兮的花魁二人组,落蛮真是头大,“那你们要不就离开王府吧,天高海阔,想去哪里去哪里。” “我们已经身无分文,能去哪里?”两人哭哭啼啼地道。 落蛮皱起眉头,当花魁不是很赚钱吗?跟她哭穷? 落蛮也不想管了,转身进了房间,“那你们去争取世子的宠爱,世子会安置你们的。” 两人马上追上来,云姨娘嗫嗫嚅嚅地道:“世子……有些吓人,我俩跟着世子妃就好。” 落蛮翻白眼,“跟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男的。” 两人对望了一眼,怯怯地上前道:“有时候,只要给得起银子,女的我们也……那啥的。” 落蛮瞪着她们,艰难地吸一口气,“不需要!” “世子妃……” 落蛮一拍桌子,横眉竖眼,“不要再叫我世子妃,摘星楼里谁当过我是女的?老子现在谁连妾侍都有了,还当什么世子妃?” 两人神色惶恐地对望了一眼,从唇瓣里飘出仨字,“蛮哥哥!” 落蛮差点吐血身亡,古人诚不欺我,花魁是真会要人命的。 花魁的事还没解决,宇文啸又叫黑影卫过来传话,说如今小六子出院了,要独立成院,让落蛮给他张罗几个人近身伺候,不能让王妃安排他的事情。 落蛮站在院子里冲二楼喊道,“为什么是我安排?” 声音淡淡飘出,“你是他嫂子。” “你还是他哥呢,当哥的不管外人管?什么道理?”落蛮真是够烦躁的,她哪里懂得这些啊? 楼上没有声音了,许久都没有,落蛮真恨不得冲上去,但虎爷就盘踞在楼梯口,她有这心没这胆。 黑影卫趴在楼梯口上悄然问宇文啸,“世子,她快气死了。” “这么年轻气不死。”宇文啸躺在长椅上,淡淡地道。 “您刚才为什么不反驳她那句话?”确实他是六公子的哥哥,这事按说是世子去安排才妥当,毕竟也没把那女人当真正的媳妇。 宇文啸慢慢地抬起头,蹙眉想了想,“反驳不了啊。” “……得!”黑影卫把脑袋收回,带着虎爷出去溜达了。 落蛮暂时安置两位姨娘在摘星楼的厢房里头住下,让秋蝉教她们干活儿,开始的时候说自己十指不沾阳春一水,不愿意干,但是秋蝉是知道内情的,恫吓她们若不干就走人,看王爷能不能让她们走出这府门口。 确实,她们求生的技能就只有一样,出去之后要活命只能是重造旧业,王爷岂能同意?曾是世子的女人还出去伺候其他男人,这面子是要丢得一干二净。 所以,出了府,死路一条。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有人帮忙分担家务了。 预防之术,开始推行,而就在预防之术推行的头一天,百姓间有辟谣在迅速传播,说当时世子妃在凌云阁里偷马夫的事情是被人陷害的,至于陷害她的人是谁,那就耐人寻味了。 因这消息散播的途径很多,迅速传遍整个京城,大家都知道这预防之术是世子妃献出来的,都乐于往好的方面去传播她,所以,极尽地反驳了当日她再凌云阁里偷人的事情。 所以,当落蛮和宇文啸走出肃王府门口的时候,外头竟无人围堵,没人扔石头和臭鸡蛋,这让她太惊奇了。 宇文啸淡淡解释,“外头有传言,说凌云阁一事你被人陷害的。” “所以,”落蛮叹息,“我洗白了。” 舆论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谁能导向舆论,谁就是赢家。 第55章 被刁难 上了马车,落蛮想了想,忽地就有些好奇了,看着宇文啸问道:“凌云阁的事,你信我是被陷害的吗?” 宇文啸眸色淡然,一如既往的超凡脱俗,“不在乎。” 落蛮微怔,“为何?这关乎你的自己的名声。” 宇文啸似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偷人的不是我,和我名声有什么关系?” 呃……落蛮顿了顿,逻辑似乎是这样的,“但外头的人笑话你啊。” 宇文啸眸色暖了暖,慈眉善目地道:“他们怕死。”毕竟他残毒的名声在外,谁敢当他面说?那真是不要命了。 落蛮又怔了怔,理解了他那九曲十三弯的意思之后,道:“他们会背地里笑话你啊。” 宇文啸反问她,“背地里我又听不到,在乎什么?” 落蛮道:“可我名分上始终是你的妻子,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有否偷人吗?丁点儿的生气都没有?” 宇文啸不紧不慢地道:“玷污了凌云阁让我很生气。” 落蛮了然,看来他对苏洛蛮确实是丁点感情都没有。 或许,真如秋蝉所言,他喜欢的是苏洛清。 马车在惠民署衙门停下,惠民署主管医疗,全国各地都有惠民署医馆,但是数量是远远不足以缓解医疗压力的。 进去之后,除了肃亲王苏国公和一众医官之外,云王殿下也在。 所有人看落蛮的眼神,都是带着厌烦和不耐,觉得这祸事是她惹出来的一般。 尤其云王殿下,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对落蛮说了一句,“不知所谓!” 他始终认为,太子出事就是因为苏洛蛮说的什么种痘术,所以,他说完落蛮之后,又不满地看着宇文啸,“你也是,连个女人都镇不住,窝囊废。” 宇文啸一如既往地用淡淡的语气回应,“试试总不坏。” “不坏?太子都因她出事的,你说不坏?”云王想起这茬就生气,怒目盯视着落蛮,“还有那个芨芨草的方子,这等寻常普遍的药竟也能治疗天花?那就不会有天花横行肆虐这么久了,圣上也是糊涂,这么多御医和医官的建议都不听,就听一个完全不懂得医理的女人瞎叭,祸国殃民便是这种。” 苏国公听不下去了,反驳道:“云王殿下高瞻远瞩,远比圣上么?” 云王哼了一声,“本王还没说你呢,你苏族在京中势力庞大,就该有严明的规矩,生而不教,你这个父亲失败得很,这事看着吧,定是要闹得满城风雨民怨四起不可。” 苏国公皱起眉头,“云王殿下这样说,岂不是太武断了吗?这试验都还没开始,就定说不行了?” 云王冷道:“本王只信御医的话,御医说不行,那就是不行,若非圣旨下来,本王压根都不想来。” 这种人实在是很龟毛,偏生在这里无人敢忤逆他的话,落蛮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好在没一会儿独孤嬷嬷也来了,显然她在惠民署的地位不低,她来了之后,气氛略有好转。 今日叫落蛮和宇文啸来的原因,是要他们签署一大堆的保证书,承担试验失败之后的一切后果。 和他们一块签署的,还有肃亲王与苏国公两位,从肃亲王那铁青中迸出一块白的脸色可以看出,他有手撕落蛮的冲动。 签署完毕之后,宇文啸神情安逸地坐着喝茶,落蛮则和医官们授术事宜。 但是医官们十分傲慢,落蛮说什么,他们都反驳一通,甚至独孤嬷嬷的面子都不给,这让落蛮很火大。 云王虽说不管,但是也凑过来听,听着又发脾气,拍着桌子说荒谬,甚至手指都指到了落蛮的鼻子前,怒斥,“这法子简直就是要人命的,你是要害死我北唐的百姓,本王断不能让你这样做。” 落蛮看着他那张凶恶狰狞的脸,眼珠子都快突飞出来的架势,本就被医官们的态度刺激了一下,如今见云王又来刁难,不禁也来气了,站起来抡起自己坐的椅子往桌子上一砸,椅子碎裂,木头四飞,在众人震惊之中,落蛮对着云王怒道:“我已经用人头作保,若不成功掉的是我的脑袋,王爷是不是也要用人头作保,若我能成功则掉你的脑袋?” 从来无人敢这样凶云王殿下,便是当今圣上都不敢,他是太皇太后的心肝宝贝孙子,从小宠到老,不曾听过一句薄怒怨言,如今落蛮竟在他面前砸了椅子还反驳怒斥于他,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大家都以为云王要发雷霆之怒了,云王自己已经脸红脖子粗,抡起了手掌要盖下落蛮那怒红的脸上去,但是,看着落蛮眼底掀起的烈焰狂怒,云王这巴掌竟然下不去,愣是举了好一会儿,可若不打也下不来台啊。 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这群人渣,竟无一人过来拦阻,给他一个下台阶,就连苏国公那厮也似乎是吓呆了,没有过来拦下。 他放下手,悻悻地道:“打了你,岂不是让你出去喧嚷本王欺负女人?本王犯不着跟你这种小女人一般见识,来日有你好受的。” 落蛮冷眼一收,医官们才收敛了傲慢之色,开始听落蛮再度讲解。 云王依旧听着,但是这一次却没发表太多的意见,只是猛翻白眼无声抗议落蛮的话。 肃亲王本来也是满腔的怒火,但是不知道为何,落蛮发了一通火之后,他反而没了火气,也耐心地听起来。 全场,只有宇文啸最为淡定,甚至落蛮砸椅子的时候,他都没有抬起眸子瞧一眼,慢慢地品尝着他手里的这杯粗茶。 讲解完毕之后,独孤嬷嬷说会留在此处协助监督,当然了,苏国公和肃亲王也会盯着惠民署去做这第一批的试验。 众人离开的时候,一干人等出了府门口,云王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用冰冷的眼锋剐了落蛮一眼,扬长而去。 落蛮觉得莫名其妙,这云王跟她上辈子有仇啊? 苏国公在门口招手,让她过去说话。 落蛮走过去,“什么事?” 这一声爹,实在是喊不出来。 “你啊,方才鲁莽得很,云王这些年看似隐忍,但是暴戾的性子压根没有改变,你差点遭殃了知道吗?”苏国公严肃地批评她。 落蛮也委屈得很,“那能怎么样?他一味讽刺阻拦,这事还办不办了?” “办事是办事,忍耐是忍耐,一个人要会办事也要懂得隐忍。”苏国公道。 落蛮知道他是为她好,也不反驳了,道:“我知道了,以后不惹他就是。” 第56章 又得罪了王妃 苏国公见她虽应下但晦气得很,皱起了眉头,正欲再说她几句的时候,宇文啸却忽然道:“她没做错。” 苏国公微怔,他竟为蛮儿说话?凌云阁的事情不计较了么? 苏国公心里头是有数的,外头辟谣都是圣上的手笔,为推行预防之术让路的,所以压根不存在陷害的可能。 看着他们两人走下去,苏国公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希望他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接种试验第一阶段的试验期是十五天,有五十个人参与,多半是穷苦百姓和死囚,穷苦百姓在试验结束之后,可以得到十两银子,死囚则可以改判监禁,若不幸染病死了,依旧发放十两银子给其家属。 落蛮每天都会去一趟惠民署,上午去,下午回来,和医官一同观察试验者的情况。 而肃王府里头,因着马上要办喜事,所以陆续有人提前送贺礼来,肃王妃也隔天召开茶话会,请一些诰命和皇室女眷过来吃茶聊天,为婚礼预热。 这天,云王妃也带着几位命妇过来,刚在屋中摆下茶点,便见苏复领着一名哭哭啼啼的老妇过来,那老妇来到便跪下在肃王妃的面前,哭得那叫一个呼天抢地,“王妃娘娘,求您为我孙儿伸冤啊!” 肃王妃眸带愠色地看了苏复一眼,“你怎么办事的?没见本妃有贵客在么?” 苏复告罪,无奈地道:“王妃,属下也是没法子,此老妇来到门前寻死觅活地说要见王爷,属下怕她闹出什么是来扫了二公子婚礼的兴,只得带她进来。” 肃王妃看向那老妇,道:“你若要伸冤,到衙门里头去,我一个内院妇人,如何能为你伸冤?回吧。” 说罢便扬手,让苏复叫人把她带下去。 那老妇却上前使劲磕头,痛哭流涕,“王妃,我孙儿死得好冤枉啊,他是被世子妃勾一引陷害的,他本不愿意与世子妃私通,是世子妃见他长相俊美,强行威胁于他,求王妃为我孙儿伸冤。” 肃王妃听得是这事,面容陡变,厉声道:“王府里头,岂容你胡言乱语?事实真相如何,外头早有说明,你是存心来闹事丢我肃王府的名声是吗?” 云王妃对落蛮的印象不好,之前见过几次,人是冷冷冰冰的,也不懂得礼貌,当然,后来也听云王回府骂过苏洛蛮,说她将会害得北唐江山动一乱。 所以,她一听这妇人说,便马上道:“做人要公道一些,真相如何先不论,但这事该给人家一个交代才是,别叫人家白白掉了脑袋还担了个污名。” 肃王妃尴尬地道:“王妃这话说得……这事本就是误会,没什么好交代的,叫人打发了就是。” “那可不行,”云王妃皱起眉头,她为人公正,也不大论这些尊卑贵贱,觉得眼前此人哭得如此凄惨,老年丧子最是悲痛,又是含冤而死的,怎还能赶出去置之不顾呢?所以,她看着那妇人道:“老人家,你站起来回话。” 那老妇却不站起来,哭着拜倒在云王妃的面前,泣不成声,“王妃娘娘,您菩萨心肠,求您为我孙儿伸冤啊,他死得好冤枉,他在王府为奴,怎敢忤逆世子妃?可怜我那孙儿,今年才十八岁,就这么没了,还不如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呢。” 她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悲绝,叫这些命妇和云王妃闻之也动了恻隐之心,纷纷叹息起来。 肃王妃皱着眉头道:“你要如何伸冤呢?如今死无对证了,黑白还不是任由你一张嘴说?” “可以叫世子妃过来问问。”云王妃道。 肃王妃轻叹一口气,看着云王妃,“您觉得她会承认么?她那样的脾性您也不是没见过,横蛮至极,前些日子还说是寒儿与我陷害她呢。” 云王妃闻言大怒,“简直岂有此理,她自己犯下那些没羞没臊的事,还敢胡乱攀咬?本妃最是看不惯这些高门出来骄横跋扈的人,往日见她那无礼冷傲的样子就想着教训她一顿了,你马上叫她来,无论如何要她给老人家一个交代。” 肃王妃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去传落蛮过来。 落蛮刚回到摘星楼,今日被医官们刁难了一下,听得说王妃屋中来的人,问明白了一下情况便一口拒绝,“不去。” 这话倒是让传话的奴婢怔了怔,“不去?世子妃是说不去吗?” “没错,不去!”落蛮直接进去把门关上。 奴婢惊呆了,王妃传她,她竟敢说不去?这是要反了啊! 秋蝉也吓住了,忙追进来道:“小姐,您可不能不去啊,尤其云王妃也在呢。” “就是她在,我才不去的。”落蛮喝了一壶凉水,在惠民署里头受的窝囊气这才顺了些,她得罪过云王,云王妃肯定替他出气。 “那不行啊!”秋蝉急得跺脚,“您就去吧,去了之后一概否认,反正外头如今都说你是清白的了。” “外头都说我是清白的,我还去辩解什么?”落蛮觉得秋蝉这逻辑是有问题的,这会儿去当着这些娘们的面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且凌云阁的事情她自己并非全然清楚,那马夫的来历也不知道,是宇文寒找的。 秋蝉看她如此倔强,恐惧地道:“天啊,刚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您又要得罪王妃,这一次还连云王妃都得罪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落蛮心里头自有计较,这件事情外头都平息了,是什么人为她辟谣,她心里头大概有数,这个时候忽然来个为马夫伸冤的家人,若不是事先有人安排,打死她都不信。 安排这事的人是肃王妃,因为百姓说什么不打紧,她要这些诰命和王妃们知道凌云阁里她确实是勾了马夫,那么在所谓的上流社会,苏洛蛮永远都抬不起头做人,贵族的圈子里,也会永远流传她偷人的丑闻。 “小姐,您就去吧!”秋蝉心里怕极了,絮絮叨叨的劝着,“不可得罪王妃,不可得罪云王妃……” 落蛮听她念经就烦,一拍桌子,横眉竖眼,“你到底是帮谁的?我不去,她们就不会来找我了吗?安排了这么大一场戏,怎能轻易让我逃过去?那边是人家的主场,我去了肯定会吃亏,可她们过来的话,我若论不过的时候,还能请虎爷镇场子。” 第57章 不发火当我病猫啊 正如落蛮所言,那奴婢回禀了之后,云王妃果然就震怒不已,“好大的架子,她本来,我们就去找她。” 肃王妃有些犹豫,“她如今住在摘星楼,啸儿素来不欢喜其他人进去,只怕不妥。” 云王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当家做主,如此这般畏首畏尾,怎可管治妥当?啸儿再不喜欢,你到底是他的母亲,他会挡住你在外头不成吗?” 肃王妃苦笑,“素来后母难当,我这不是怕啸儿对我有意见才这般小心翼翼么?” “有我在,你怕什么?”云王妃霍然起身,她素来雷厉风行,说走便走。 肃王妃只得也站起来招呼诸位夫人,“让大家见笑了,不如便一同过去看看,关键时候,也好劝劝云王妃。” 大家都巴不得去凑这热闹,自然欣然同意,苏复也带着那老妇一同去了摘星楼。 忽地这么多人到了摘星楼,还真吓着了云梦二位姨娘和秋蝉,宇文啸带着虎爷在凌云阁里训练,黑影卫去叫他。 人既然来到了摘星楼,落蛮就不能躲着了,她还没踏入正厅,不过才露了个头,那老妇就哭着骂道:“你还我孙儿来,你还我孙儿来。” 苏复本是看着她的,不妨她忽然起身就朝落蛮撞过去。 落蛮手掌抵住她的额头,生生把她推停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这张愤怒的老脸,道:“我不认识你。” 老妇破口大骂,“你不认识我,可认识我那孙儿?你害得他尸骨无存,今日老婆子我也不要这条命了,就为我孙儿报仇。” 她骂完,也不继续撞落蛮,而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跪下!”云王妃坐在椅子上,威严地冲落蛮喝道。 落蛮绕过那婆子走过去,先是看了几位夫人一眼,继而看着云王妃,“您是长辈,您让我跪,我若不跪是不敬,但今天显然诸位是问罪来的,我无罪所以不跪。” 这话一出,那几位夫人便都纷纷说指责落蛮无礼跋扈,云王妃高她两辈,是祖辈了,叫她跪下竟还这么多话。 云王妃冷冷地道:“你无罪?听听这位老人家说什么再说你无罪吧。” 那老妇止住了啼哭,指着落蛮控诉,“我孙儿在肃王府当马夫,你看上了他,哄骗不成,恩威并施不成,最后竟以他性命做威胁逼迫他与你私通,最后害了他的性命,你好狠毒的心肠。” 落蛮看着她,“既然他人都死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老妇擦了一把眼泪鼻涕,“凌云阁出事之前,你便如此胁迫于他,已然不是头一遭,他回去自然有说给老婆子我听,可老婆子有什么法子?只能叮嘱他万万不可这般。” 落蛮道:“那他定是骗了你,在凌云阁之前,我从没见过他,是他陷害了我。” “你还不承认?”老妇陡然大怒,抱头就朝圆柱上撞过去,“我那可怜的孙儿啊,奶奶无法为你伸冤,只能来陪你了。” 苏复自然是拉住了她,安抚下来。 但是,这一幕却叫云王妃和诸位夫人看得十分生气,人都被双双拿在了凌云阁,却还说不认识,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世子妃这样说太过分了,你说被人陷害的,却也拿不出证据来。” “可不是吗?一个马夫怎敢陷害你?搭上一条性命来陷害你?说得过去吗?” “而且,在府中这么久了,竟说不曾见过,这话骗得了谁?” 七嘴八舌,说得云王妃震怒不已,举起手一掌要拍下桌子的时候,落蛮却先她一步,怒拍了旁边的茶几,厉喝一声,“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你……你好大的胆子,当着本妃的面也敢发难?”云王妃简直不不敢相信。 落蛮浑然不管她转身出去,片刻又风风火火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丢在地上,哐当一声吓得那老妇顿时退后一步,是被苏复扶住了肩膀,才停住了退后。 落蛮一手推开苏复,“你别拦她,让她死,既然说我都欠下这么多条人命了,也不在乎多一条,来,死,死给我看。” 那菜刀是她昨天才磨过的,十分锋利,斩龙骨一刀能断,刀锋寒气森然。 老妇方才还要生要死,这会儿看了地上的菜刀,吓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眼睛闪烁地看向苏复,可苏复被落蛮拦住,过不来帮她。 “你倒是死啊!”落蛮厉喝一声,把她吓得又一个哆嗦。 “够了!”云王妃怒道,“苏洛蛮,你害了人家的孙儿,如今还要害死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做错了事,承认了错误改过来就好,啸儿也原谅了你,你这般岂不是欺人太甚?” “谁欺人太甚?”落蛮办事素来不喜啰嗦,所以,见那老妇不敢自尽心里头的猜测便落定了,一把拉过老妇的手拖到肃亲王妃的面前,撑着她的后脑勺道:“看清楚,你如果是马夫的祖母,你要报仇就找她,凌云阁一事是她和宇文寒一手安排的,别看她端的一副贵夫人的模样,其实一肚子的鸡鸣狗盗。” 肃王妃眸色不抬,稳妥泰山,淡淡地道:“你硬是要这样说,我也没法子,罢了,本就不是我要追究你。” 云王妃见落蛮越发过分,而肃王妃又一步步地退,不禁怒火中烧,“不是谁要追究的问题,犯错就得认错,是这么个道理,她强词夺理,目中无人,仗的是谁的势?当日的袁氏还懂得羞耻之心,在凌云阁的事情之后就畏罪自尽了,她若懂得礼义廉耻,也该自尽才是。” 落蛮眸子幽寒地盯着云王妃,“枉你出身大家贵族,竟也是人云亦云之辈,我婆母当日在凌云阁里是受辱而死的,不是自尽而死,她没有勾马夫,和我一样都是被人陷害,至于是谁陷害,我相信那人有报应。” 落蛮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肃王妃,肃王妃面容淡漠,没有丝毫的变色。 云王妃拍了桌子怒道:“你竟敢侮辱本妃?袁氏是否偷人,早有定论,何须你为她辩白?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既落了污名又害了别人的性命,才会有报应。” “定论个球!”落蛮气得破口大骂,“是脑子有坑的人才会相信我婆母当日厌弃自己俊美的夫婿,而与那丑陋马夫行苟且之事,枉你们自诩见多识广,怎不知基本道理?任何人做任何事,总有动机,我婆母动机是什么?贪图那马夫俊美还是有钱有势?我婆母当年贤惠名声在外,连圣上都以彤管有炜,说怿女美来赞誉她,她会是那种肤浅粗鄙的女人?我就问问你们,会否舍弃自家夫婿而与丑陋马夫勾搭?云王妃你会吗?这几位夫人你们会吗?” 第58章 都不是好人 云王妃和几位诰命夫人何时听过这种粗俗的话?一时目瞪口呆地看着落蛮,不知道如何辩解。 肃亲王妃淡淡地道:“何必扯开话题呢?今日说的不是袁氏,而是你。”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果真是伶牙俐齿差点被她带偏了。 “好,说的是我,”落蛮便依旧看着那老妇,“不是要自尽陪孙子去吗?你倒是自尽啊,不需要撞墙,拿刀往自己的脖子上砍,一刀保管你和孙子见面。” 云王妃见她一再逼迫那老妇,终于是怒不可遏了,“害死了人家的孙子,还要逼得人家自尽才罢休,如此恶毒,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错了,来人!” 云王妃是带了婢女婆子来的,听得她唤,便都进了屋中来,听候吩咐。 “给我掌嘴!”云王妃咬牙切齿地道。 一声虎啸,在外头震彻云霄地想起来,震得屋中之人心中一颤,猛地抬头看出去,只见落日徐徐,一身青色袍子的宇文啸慢慢地携着一头威武凶悍的金毛老虎走进来,到门槛的时候,老虎盘踞坐下,宇文啸迈步进来。 他眉目温和,进来之后先是拱手见了礼,然后淡淡地吩咐落蛮,“做饭去!” 落蛮正是盛怒之际,哪里肯走?道:“不去,这道理还没说分明呢。” 云王妃厉声道:“啸儿,你回来得是正好,快快教训她一下,如此嚣张跋扈,那还了得?日后不知道要给你惹多少祸事。” 宇文啸侧身看着落蛮,眉目里笼了淡然的寒意,薄唇一启,“去!” 落蛮最怕他这般威严的下令,当下怒气一泄,不甘心地嘟哝了一句,转身就出了去。 看到落蛮败走,云王妃等人才下了一口气,只是依旧不满,“该教训教训的,打几巴掌就知道错了。” 落蛮走到门口听这话,想要回头怒斥两句,迎上宇文啸那冷漠的眸子,而虎爷又盘踞在侧,虎视眈眈,只得忍住怒火退到廊前,却也不去做饭,抬头见秋蝉和二位姨娘都在站在一边,吓得脸色苍白。 她身边就没有一个有出息的,落蛮心头顿生挫败之感。 云王妃的声音再度传来,“凌云阁的事情真相如何啸儿你得心里有数,她是不是被陷害还说不准呢,若真犯下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你可不能纵容着,该打便打,该骂便骂。” 落蛮翻白眼,知道宇文啸接下来肯定会息事宁人地说好,毕竟,他这人和他有关无关的事情,都不大上心,他就是一根冰冷的木头。 “王妃所言甚是。”果然便听得宇文啸这样说,落蛮坐在廊前,咬得银牙都碎了。 宇文啸继续道:“真相如何,其实也不难知道,这位老人家,你说你是那马夫的祖母是吗?” “回世子的话,没错。”老妇这会儿又哭起来了,跪在地上使劲地磕头,“求世子为老婆子做主啊。” 宇文啸看着她,道:“只是那马夫卖身王府并无亲人,你这位祖母又是从何而来的?” 老婆子一怔,“没有亲人?世子,这怎么可能呢?婆子真是他的祖母啊。” “你既然是他的祖母,今日他为何不与你一同前来?”宇文啸甚是疑惑的样子,声音也是不徐不疾。 老婆子哭了起来,“世子,他已经死了啊。” 宇文啸却皱着眉头,“胡说,他如今在福德楼里头帮人牵马,怎么会死?那日凌云阁事发,我命人扣押下他,问明白知道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来陷害世子妃的,便打了一顿板子撵出去,还为他在福德楼里找了差事,你既是他的祖母,为何不知?” “这……”老婆子有些慌乱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肃王妃眸子一沉,冲那老妇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肃王府里头来白撞?” “老婆子不敢,王妃饶命啊!”那老妇吓得跪向肃王妃,连连跪饶。 云王妃和几位夫人都懵圈了,什么?白撞的? 外头的落蛮听了这些话,也是吃惊得很,随即缓缓地笑了起来,招呼秋蝉和二位姨娘,“走,做饭去。” 屋中,宇文啸背着手看着苏复,脸上有了薄怒之色,“王府如今是你管着家,什么人都敢往里头放?固若金汤的肃王府,连刺客都进不来,却能让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撞到王妃的跟前,还吓坏了贵客,这般失职,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苏复脸有不甘之色,“世子,属下只是怕她撞在墙头上,出了人命,所以才带到王妃的跟前。” 宇文啸厉声道:“你难道不知道今日王妃屋中有客人么?为何不私下先禀报而是要带着她到王妃面前来?这点规矩你都不懂吗?还有,那马夫自小在府中,卖身契上就已经写明没有亲人,你会不知道这老妇是白撞的?” 宇文啸这话一出,云王妃有些震惊地看向肃王妃,“你事后没查问过那马夫的身世么?你办事素来周全,这事与肃王府名声有关,怎会如此大意?连人死没死你都不知道。” 肃王妃终于是抬起了头看着宇文啸,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云王妃的话,“摘星楼的事,我素来不好多管。” “这不是摘星楼的事,这是肃王府的事。”云王妃脸色微愠,闹出这么大一场误会来,真是叫她威仪扫地,“啸儿说得有道理,这老婆子哭哭啼啼地来到府中,为何不私下问话?还得到你这里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哭冤?方才一时激愤,竟也不细想,如今觉得你这事办得十分可疑。” 肃王妃面容微沉,“王妃这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故意要害那苏洛蛮?” “倒不至于!”云王妃顿了顿,想起落蛮方才说的话,却又话锋一转,“但是,如今想想,其实也有可能,肃王府这些年半分腥臭都吹不出去,可见你掩饰得极好,今天这么大的事你会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来办?再说你的人也不是这么没谱,苏复跟了肃王也好几年了,得肃王的宠信,不该会办这样的事,除非是做了一场戏叫我们唱白脸是吗?” 肃王妃面容冷淡地笑了起来,“我为何要这样做?” “不知道,不想知道,但今日这事很有可疑,你和苏洛蛮都不是省油的灯。”云王妃起身,冷道:“走!” 第59章 庆祝一下 云王妃走后,诸位命妇也都纷纷起身告辞,肃王妃面容若素地静坐着,唇角有讽刺的笑。 宇文啸下令把苏复拖出去打军棍。 方才让他自己去领板子,他不去,在这摘星楼里没有板子,只有军棍。 这是宇文啸第一次公然与肃王妃作对,以前不管肃王妃说什么,做什么,宇文啸都不会过问,但这一次出手就是杖了苏复,二十军棍,能要了他半条命。 肃王妃缓缓地起身,走到宇文啸的面前,温声道:“你啊,和你父王一个性子,你父王舍不得恨你生母,你也舍不得恨那苏洛蛮。” 宇文啸眼底并未有任何情绪的起伏,道:“母妃慢走。” 肃王妃看着他,那得体端庄的面容终于是有了一丝裂痕,“要如何才能激怒你?” 这些年,不管是明的暗的,挑衅的,诋毁的,污蔑的,讽刺的,不曾见过他脸上除了淡漠之外的其他神情,当年的他不过是个少年,却能这般隐忍,本以为可以一点一点地刺破他,殊不知他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却还是不能损他分毫。 而偏生今天这事,并非为激怒他而来,而是她有所筹谋,他所有的事情不甘于唯独干预了这事,怎不让肃王妃生气震怒? 宇文啸眸色深沉如海,望着她,薄唇轻启,“你不配!” 肃王妃眼底掀起了惊天骇怒,却见他微微地露出了讥讽的笑意,缓缓地道:“不、堪一击!” 说罢便扬袍转身而出。 肃王妃双拳紧握,慢慢地转身,眼底迸出一丝杀意,却是森森一笑,好! 多年激怒他不成,如今不过轻巧的三个字,你不配,便叫她动了真怒,她这些年或许真是浮躁了些。 可有苏洛蛮这样会惹祸的人在,最终他注定是引火烧身。 摘星楼今晚加菜,多了两道荤菜,云梦两位姨娘和秋蝉不上桌吃饭,她们怕宇文啸,宇文极也怕见人,躲在房中吃,所以,饭桌上只有四颗人头,而吃饭对他们来说素来速度惊人,一阵风卷残云,碗碟便打着璇儿,男的嘴巴一擦走人,落蛮收拾碗筷桌子,关于今天发生的时候,大家只字不提,不屑! 刚拾掇完毕,便见廊前多了一只王八,黑影卫用脚轻轻地踢了一下,脑袋就缩了回去。 “怎么有只王八?”落蛮好奇地问道。 “二公子送给世子的。”黑影卫淡淡地道。 落蛮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 黑影卫抬头看她,傲然道:“怎么?看不起二公子?” 落蛮抱着雪狼走下石阶,冷冷地道:“他就是垃圾。” 黑影卫把玩着王八,这话倒是霸气,不过,二公子这般的暗搓搓的讽刺,实在是太低端了,送只王八来也改变不了他自己才是王八的事实啊。 “喂,会炖王八汤吗?”黑影卫冲落蛮喊道。 翌日一早,云王妃命人送来了一对手镯给落蛮,送手镯的人转达了云王妃的话,说昨天误会了落蛮,心里有亏,所以赏了手镯让这事过去,而转达的人还说,这对手镯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她依旧不喜欢落蛮,让落蛮不必过府致谢。 落蛮对玉没有什么研究,觉得这些货色也不值得几个钱,收了反而让人小看,便叫人退了回去。 黑影卫赞赏道:“这对翡翠手镯起码值上百两银子,世子妃不要可以拿出去典当了换点银子使啊,帮六公子找奴才的事不是还得花银子么?” “上百两?”落蛮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么值钱? “上百两怕是不行,我看起码三四百两吧,入得了云王妃的眼,怎么会是粗鄙的货色?”闪电说。 落蛮心疼了一下,不过就算值一千两那也不该是她的,她对金钱不那么的看重,没穷过。 “那王八呢?”黑影卫在院子里头找了一下,没找到,昨天晚上记得是丢院子里头了,莫非跑了? 秋蝉弱弱地道:“世子今日一早便吩咐奴婢给苏复大人送了过去。” “凭什么?二公子送给我们吃的。”黑影卫悻悻地道,便宜苏复那孙子了。 落蛮今日还得出门,因着昨天医官们一直刁难,所以今天她把雪狼也抱了过去,雪狼是北唐圣物,还真是把医官们震慑住了。 五十个试验者,都陆续出了痘子,也有出现发热的症状,但是,情况还好,而其中壮实一点的几个试验者已经陆续地好转,痘子也在结痂了。 医官告诉落蛮,第一期没有出现病重的,所以已经把初步的结果禀报给圣上,圣上嘉许下来,一人奖励了十斤羊肉和一只火腿。 老医官搓着手看着落蛮,笑容可掬地道:“世子妃也不缺这些,能否把您份额的给下官呢?” 落蛮想起他昔日刁难的模样,淡淡地道:“我缺,该我的,一两肉不能少。” 医官笑容收敛,真抠! 因是第一个阶段取得成功,又得到了赏赐,想起最近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和窝囊气,所以落蛮今晚决定庆祝一下,在院子里架起火架,烧烤! 烧烤对于军中的人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黑影卫和闪电都很喜欢,宇文啸没反对,甚至还给了黑影卫一钱银子叫他出去买几坛子酒回来。 落蛮作为今晚的主厨,腌好羊排便开始生火,秋蝉虽然是奴婢,不会干这些活儿,云梦二位姨娘更是不会,至于摘星楼三霸……落蛮瞧了一眼,宇文啸抱着虎爷在抓虱子,闪电和黑影卫在练武,在还没能吃之前,他们是看都不会看一眼,更不要说过来帮忙了。 落蛮吹得满头是灰,脸也黑了几处,总算是把火给生起来了。 刚摆好架子,宇文啸就牵着虎爷过来了,虎爷虎虎生威,毛发被夜风吹得像波浪一般,一样看过去,落蛮还以为看到狮子了。 “要帮忙吗?”宇文啸慈眉善目地问道。 落蛮抬起脏兮兮的脸,露出两颗晶莹眸子,“早不说呢?我都弄好了。” “那便快些,虎爷饿了。” 落蛮擦了一下脸,道:“它老人家不是吃生肉么?” 宇文啸抚摸着虎爷的毛发,一脸宠溺地道:“烤肉它也爱,有好吃的得给它一口。” 第60章 你大半夜来干嘛 落蛮看着这副人虎情未了的戏码,竟丝毫不觉得违和。 宇文啸似乎从不曾有过这般温柔的眸色,唯独对着虎爷,他才稍稍地褪了一分冷漠。 黑影卫去把六公子也请来了,小六出院之后,又自己隔离了几天,如今有好吃的,自然得叫他过来。 院子里头点起了篝火,照得院子里头亮堂如白昼,天气有些寒冷,大家围在火堆前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喝着大碗大碗倒出来的酒,恣意得很。 宇文极盘腿坐在落蛮的身边,落蛮给他递了一块羊排,他却吃得十分斯文,不像其余四位爷,吃得那叫一个豪爽。 或许是因为气氛热络的缘故,云梦二位姨娘也敢坐下来了,畏畏缩缩地躲在落蛮的右侧,旁边是小六公子。 酒过三巡,云姨娘白净的脸上染了几分酒红,竟唱起曲儿来了。 云姨娘的声音很甜,很清脆,空灵得像高山流水,叫人顿感觉坐在山野间一般。 落蛮给她打拍子,作为一名曾经的文艺爱好者,她曾也在学校里头参加过歌唱比赛拿了安慰奖的。 “蛮哥!”云姨娘唱完,眸色温柔缱绻,举起了碗对着落蛮,“奴家敬你。” 自打那一声蛮哥哥之后,云梦二位姨娘都是一直叫她蛮哥。 黑影卫喝得有点儿多,拿着筷子拦了一下,眼底生发了酒意,“敬酒要有由头,你吃住都在摘星楼,为何敬她不敬世子?” 云姨娘本来特别怕他们,但是这会儿仗着酒意,倒也不那么恐惧了,横波嗔了他一眼,“若无她,我姐妹二人进得了王府么?” 黑影卫侧着脑袋瓜子,倒也是这么回事。 落蛮举起碗,豪迈地道:“好,喝!” 小六吃了一块肉之后,举起了杯子,淡淡地看了落蛮一眼,“我也敬你!” 落蛮碰了他的碗,今晚的欢喜,似乎浸不到他的眼底,那里始终是阴郁深沉的,落蛮觉得,如果杨姬的死不弄个明白,小六一辈子都会背着杀母的罪名。 宇文啸的手落在了小六子的背上,有一个轻拍的动作,但是并未安慰的话。 伤感没没有蔓延开,因为小六子就竟然也引吭高歌,唱得可难听了,破喉咙。 大家都捂住耳朵大笑,叫他忙住嘴,但是气氛却被调了起来,云梦二位姨娘重造旧业,唱得那叫一个欢喜。 酒也越喝越多,穿越来到这里之后,落蛮第一次感觉到全然的放松,她醉了,七分醉三分醒,想起这草淡的一路,几度生死边缘挣扎,她心底顿生苍茫之感,霍然站起来,举起了碗,“来,我也敬大家一杯,敬……” 她侧头,想了一下,然后看着宇文啸,眼底不知道为何就蓄了泪水,心底有沉寂许久的弦忽然就被拨动了起来,“敬您还活着!” 这话一出,大家都懵了,宇文啸抚摸着虎头,看着她,眸色深邃。 秋蝉在旁边听着,忙就拍打她,“什么死不死的?不要瞎说,您喝多了!” 落蛮却仰起头,大口大口地把酒喝完,站起来摇晃了一下,把碗一摔,哐当一声,碎片溅飞,有一块弹到她的脸上,狰出了一抹血丝。 “我也给大家唱首歌!”落蛮晕乎乎的,复又坐下,胡乱地抓了一把,把众人的碗拿过来,再夺了黑影卫手中的筷子,敲着碗儿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头发散乱下来,覆了半边胭脂红的脸,被风吹得生出了狂乱的媚态。 她就那样看着宇文啸,眼底扬起了一抹猩红,“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 她的声音,破音居多,哽咽着混了几个字,眼泪在眼底打转,却是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她脑子里模糊地想起,入特训组的时候,一天在模拟机上十几个小时,下来晕头转向吐得黄疸水都出来了,她想回家,想放弃了。 甄将是特训组的高级长官,单独找他在车里谈话,当时车里就放着这首歌。 甄将牺牲的时候,她躲在被窝里头,哭了一整天,也单曲了这首歌一整天。 现在,在她的世界里头,她也牺牲了。 她唱不下去,站起来含泪笑着对大家鞠躬,“我喝多了,多多包涵!” 宇文啸看着她,眸色依旧深沉如海,但是,有一抹奇异的情愫闪过,对云梦二位姨娘道:“扶她回去休息。” “是!”云梦两人马上站起来,扶着落蛮的手臂。 落蛮踉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宇文啸,笑着,又仿佛是哭着,那深深的一眼,心有片刻的碎裂。 她想说,在这里唯一的安慰,就是能骗自己甄将还活着,可这话她虽然醉了,却也说不出口。 众人看着她回去,宇文极怔了怔,丢下了羊排马上追过去,他离不了落蛮,离了落蛮他就怕。 黑影卫撑着一双醉眼昏花的眸子,挠了挠头,“怎么回事?我竟然觉得蛮哥今晚有点娘们。” 宇文啸静默了一会儿,端起酒喝尽,仿佛回落蛮敬他那一碗,喝完之后起身进了屋中。 外头一片歌舞升平后的狼藉,小六子默然离席,离了摘星楼。 黑影卫和闪电一定是喝多了,竟然帮着秋蝉收拾。 落蛮噩梦缠身,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像,她仿佛站在雪狼峰上,看着自己的遗体。 她对着自己的遗体敬了一个军礼。 落蛮,你此身光荣! 梦醒,一屋的残冷,月华隐退,一盏晴灭未定的油灯只余豆般光芒。 有一人坐在屋中的椅子上,落蛮怔了一下,揉了揉发花的眼睛,竟然是宇文啸。 他就坐在距离床边一丈远的椅子上,一身白色寝衣,柔光笼罩他,添了几分如玉般的儒雅,他眸色漆黑,有光芒投在眼底里,寒星一般看着落蛮。 落蛮酒醒大半,撑起身子来,“这么晚过来,有事?” 宇文啸望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你喝醉了。” 落蛮点头,好一句明知故问的话,“看样子应该是的。” “喝醉了便早些睡,别熬夜。”他说着,便起身推门出去了,脚步声听不到,真仿若霸王鬼魅一般。 落蛮懵了,她刚刚就是在睡觉啊,如果不是看到他在房间里,她会继续睡过去。 她躺下来,把手枕在脑后,今晚醉酒后的举动浮现在眼前,她心头有绵绵沉沉的痛楚,也有些懊悔,这埋藏许久的一丝软弱,不该表现出来的。 眼底的破碎慢慢重组,她闭上眼睛之前,又是那个打不死的落蛮。 第61章 休书送去 第二天,落蛮撑着沉沉的脑袋走出来,宇文啸和鬼影卫他们都不在,只有宇文极和秋蝉在院子里头。 宇文极给她拿了馒头,高兴地说:“知了猴给的,好吃。” 落蛮酒气没下,不想吃,便道:“极儿吃。” “好!”宇文极露出了天真高兴的笑脸,躲一边去吃着馒头。 “秋蝉,他们去哪里了?”落蛮问道。 秋蝉说:“说是去了军营,几天都不回来,还有,世子吩咐您尽快把六公子屋中的人置办好。” 落蛮应了一声,回屋更衣,便去马厩牵马。 殊不知,那新任的马夫却告诉她今日所有的马儿要重新上铁蹄,不能骑出去,只给她牵了一头毛驴。 落蛮挑眉,宇文啸前脚刚走,就迫不及待地要收拾她了? 看着马夫那倨傲的神色,落蛮没有表现出不悦来,赶时间,牵着毛驴就走。 今天出现了一个重症,肃亲王也在,看到她来,神色有些凝重。 “昨天圣上才下了奖赏,今日就有重症了,一旦全部发作出来,就看你怎么交代吧。”肃亲王沉着脸,昨天他巴巴地入宫禀报了,今天就出事,真是燥火死了。 落蛮道:“出现重症就医治,这不是刚好可以试试芨芨草的方子吗?” 她看着肃亲王,实在不明白他烦躁从何而来,试验本来就是要应对各种可能,出现一个重症就想办法。 落蛮进去看了那名重症试验者,了解了他的身体素质,他是一名死囚,五十六岁,受过伤,身体底子不大好。 出来之后她对医官道:“你把此人的资料全部纪录下来,写进试验日志里头,他的身体素质情况,什么时候发病,发病的情况有多严重,用过什么药……” 落蛮顿了顿,“或者,可以试试给他用独孤嬷嬷的芨芨草方子。” 这般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一下,医官们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自然采纳。 落蛮再交代了一句,“遇事不要慌,有问题就解决,这事最大,也不过掉个脑袋。” 医官哭笑不得,掉脑袋还不大吗? 肃亲王眯起眼睛,觉得她这话是针对他的。 落蛮也抬起头看他,沉寂了一下心头的情绪,诚恳地道:“王爷,我想跟您谈一下。” 肃亲王以为说疫情的事,道:“有什么不妨当着大家的面说。” “府里头的事。”落蛮道。 肃亲王面容有些冷凝,“这里只谈天花的事。” “我等你。”落蛮坐下来,一副打算等他几个时辰的架势,怎么也得谈谈。 肃亲王进去探望了一下那些试验者之后,出来换了衣裳洗手洗脸,看到落蛮还在外头等着,便道:“回府吧,有什么回府说。” 出到外头,看到落蛮骑着毛驴走,肃亲王怔了一下,眉目敛然,策马越过了她。 回到府中,落蛮去了书房找他。 屋中点着呛鼻的艾草,在四个角落里都发出白烟,肃亲王认为点艾可以驱赶病毒。 落蛮咳嗽了一声,看着坐在案后的肃亲王道:“王爷,杨姬的死应当要调查的。” 肃亲王没想到是谈这事,当下拉下脸来,“这件事情,本王已经不与你追究,你还要查什么?” “真相,我说过我没有杀杨姬。”落蛮说。 “真相如何,你很清楚,本王也很清楚,”肃亲王眼底有怒气,“看在你为他担了罪名的份上,本王才会三番四次容忍你。” 落蛮摇头,“我不需要王爷容忍,王爷如果对我不满,直接说就是,但一桩归一桩,我和小六都没有杀杨姬,这是事实,我们都需要一个真相。” “没有真相,也没人需要承担任何的责任,你满意了吗?滚吧!”肃亲王厌烦的很,扬手赶她。 落蛮却没走,反而上前一步,尽量诚恳地道:“您是小六的父亲,您该为他着想,一天没查出杨姬的死因,他就要背负杀母的罪名,他才十五岁,这份阴影要跟随他一辈子吗?” “什么背负杀母的罪名?外头压根无人知道这事。”肃亲王怒气渐生,面容铁青,“倒是你,一味提起意欲何为?是不是觉得委屈了要本王为你正名?既是如此何必假惺惺地为他承担了?虚伪得很!” 落蛮心头也有了微愠,据理力争,“外头无人知晓,但他自己呢?没有真相,他就会认为是他杀了杨姬,杀了自己的生母,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查个真相这么难?褚家是有老虎吗?能吃人吗?您是怕了褚家还是怕了王妃?她在府中干下多少阴鸷的事,您眼睛又不瞎,为什么视而不见任由她欺负您的儿子?” “够了!”肃亲王眼底闪着危险的怒气,一拍桌子,“闭嘴,滚出去!” 落蛮看着他沉怒的面容,心里头实在很失望,“家国天下是很大,您为国为民,专心政事,我很敬佩,但是,也请您听听近处的哭声。” 落蛮说完,转身出去了。 肃亲王对她的无礼实在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哪家媳妇嫁过来敢犯下凌云阁里那样的事?还敢对公爹说这样无礼大胆的话?迟早都要酿出大祸来的。 肃亲王想了想,叫人进来拟了一封休书,叫人送去军营给宇文啸,让他先盖印签字送回来,只等试验结束之后就交给她。 苏国公那边,他自会交代。 休书当晚就送到了宇文啸的手中,宇文啸看完之后,打开了琉璃灯罩,把休书烧掉。 “回去转告王爷,不休!”宇文啸淡淡地道。 送信之人是肃亲王的雷霆卫,他很震惊地看着宇文啸,“世子,王爷是为了您好。” 宇文啸嗯了一声,“就这么回了吧。” “世子……” 宇文啸抬起头,眼底如电般冷厉,“怎么?听不到本帅的话?” 雷霆卫心头一震,拱手道:“是,末将领命。” 雷霆卫走后,宇文啸把手中的兵书放下,提笔,想了许久,落在宣纸上的字赫然入眼,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他揉了纸,把它投入了灯火之中,灯火跳跃,倏然蹿起,映得他眼底火焰一寸寸地升高。 第62章 一群垃圾 肃亲王听得雷霆卫说休书被烧掉了,气得哆嗦,父子两人这些年的相处都是有默契的,他不为难,啸儿也不忤逆,他进一步,啸儿退一步,不管愉快不愉快,总之不会起从冲突争执,就好比之前在摘星楼里拿苏洛蛮,他虽然阻止了,可第二天还是会把苏洛蛮送走,他认为,这是父子间的默契。 如今为了一个苏洛蛮,一切都变了。 独孤嬷嬷晚些过来给宇文极的头上最后一次药,看到落蛮郁闷地坐在院子里头,便问道:“世子妃,夜风凉,怎么不回屋?” 落蛮支起下巴看着嬷嬷,眼底一片烦乱,“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王爷那么怕王妃或者褚家,要个真相,怎么就那么难?” 独孤嬷嬷坐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倒也不能说怕,王爷认为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吧,世族里头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就能结成朋党,抵御另外的势力,所以,和谐很重要。” “没让他撕破脸啊,哪怕稍稍出面干预一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吧?”她不信肃王妃做的那些事情能全部瞒得过他,尤其苏复还是他身边的人呢。 独孤嬷嬷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古道热肠是好,但眼下还是自扫门前雪吧,你还真没这本事管其他人,这试验若是不成功,你的命都未必能保住。” “杨姬的尸体,嬷嬷是不是检查过?”落蛮问道。 独孤嬷嬷微微点头,“嗯,入殓的时候看过。” “死因?” 独孤嬷嬷道:“嗓子里有砒霜。” 落蛮冷笑,“这么明显的死因,王爷不知道?” 独孤嬷嬷道:“王爷怎么会亲自检查?底下多的是欺上瞒下之人,报王爷一个失血过多,王爷顶多认为延误救治,没想过会被人下毒手,所以对他而言,查不查都不打紧,毕竟如今的凶手是你,你自己承认的。” 落蛮眼底一亮,“嬷嬷既然知道,能否去告知王爷?” 独孤嬷嬷淡淡地道:“王爷不待见我,不会信我的话。” 落蛮心凉了半截,现在人都下葬了,肃亲王又不听独孤嬷嬷的,那要他相信杨姬是被毒死的这个可能性几乎是零。 独孤嬷嬷站起来,叹息道:“世子妃,这王府里头的规矩你还没摸明白,这事还没完。” “王府的什么规矩?”落蛮抬起头问道。 独孤嬷嬷背着药箱走出去,声音闷闷沉沉,如同这黑压压要跌堕的天际,“王府的规矩,就是王妃的规矩,你得罪了王妃,她怎会轻易罢休?” 落蛮一时不知何意,怔怔地看着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独孤嬷嬷的话很快便验证了,这天秋蝉外出购买物资,回到府中气得脸色都变了,对落蛮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外头乱说,竟说您伙同六公子杀了杨姬,回到府中便听得那些人在私下议论,说六公子弑杀生母,灭绝人伦,会天诛地灭的。” 落蛮气得脑袋生烟,“府中的人都在说吗?” “可不是?方才奴婢回来,六公子就在湖边,廊前的周嬷嬷和那孙嬷嬷就当着他的背高声议论。”秋蝉气得恨,但是她对周嬷嬷有天然的恐惧,自然不敢出去为六公子辩驳的。 “那老刁奴!”落蛮怒道,沉了沉,“六公子呢?” “回屋了。”秋蝉见她往外跑,便急问道:“您去哪里?” 落蛮来到小六住的听雅轩,便见他坐在里头的石阶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见落蛮来到,他抬起了头,脸上的痘印有淡淡的赤红,眼底亦然,他笑了,“嫂嫂,不好意思,连累你与我一同沦为凶手了。” 落蛮走到他的面前,道:“没当着我们的面说,咱就当听不到。” 这话何其熟悉,落蛮想起宇文啸曾这么说过,又添了一句,“若当着我的面说,打得他满地找牙。” 小六子笑了,耸耸肩,“我武功不好,打不过。” 他的笑,充满了虚假,挤得何其艰辛?落蛮见他这般故作轻松的模样,心里头也不好受,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件事情,会水落石出的。” “不要紧,”小六子却摇摇头,眼底有淡漠之色,“反正,也无人问过我,娘亲死了,我会不会伤心,我娘要杀我,我会不会寒心,这些当然也是多余的,在这王府里头,能有瓦遮头,有一口饭吃,那就够了。” 这话,让落蛮也怔了一下。 是的,那到底是他的生母,他心里承受的何止是弑母的罪名? 还有丧母和被母所害的痛与恨。 落蛮觉得嗓子里头堵了一团棉絮,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难受。 她想去找肃王妃,但是这件事情毫无证据可以证明是她做的,这冤屈就这么受着么? 听雅轩里头的人还是原先王妃安排过来的人,三五个躲在院子东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恶意地笑了起来。 落蛮虽然没听到,但是估摸着也是说这事,想起宇文啸临走之前吩咐的要早些为小六子找伺候的人,这事得马上办妥,至少眼前不受这份委屈才行。 “回吧,我要上茅房了。”小六子听得那些哄笑声,淡漠地起身进了屋中去。 落蛮走到院子门口,听得那些哄笑声又传来了,这一次还清晰地听到一句,说弑母之人,会天打五雷轰,以后打雷闪电他们伺候的得跑出听雅轩才是。 落蛮站定脚步,抡起墙角的扫帚,疾步朝院子东侧走过去。 扫帚扬起,那是一顿痛打,直打得这群嘴贱的小厮抱头逃窜,落蛮一手揪住刁奴,抡起巴掌就下去,厉道:“外头的人说便罢了,你们在听雅轩伺候也嘴巴犯贱?再让我听到,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落蛮强悍泼辣,在宇文寒的清竹园已经一战成名,这些奴才本以为她如今深陷其中,不敢发怒,因为发怒便是心虚,哪里想到她说打就打,泼辣至此也叫人害怕,连连告饶,落蛮推了其中一人下地,丢了扫帚气呼呼地出去了。 这事没完,那就没完,现在谁说完了她还不同意! 第63章 宇文极走丢了 落蛮离开听雅轩之后,马上便找独孤嬷嬷帮忙找一下人伢子,听雅轩的人必须马上撤换出来。 翌日一早,落蛮便给银子秋蝉,让她出去买两身男装的成衣回来,外头有成衣店,她这副身体不矮,目测一米六八,比一些男人都高,应该有合身的衣裳,除了买衣裳,她还让秋蝉打听一下杨姬葬在何处。 秋蝉很诧异,“您打听这个干什么?” “到底枉死,我替小六公子去拜祭她一下。”落蛮淡淡地道。 秋蝉劝了一句,“如今外头传得很难听,您还是不要去为妙,免得人家说您心虚。” 落蛮淡淡地道:“人家说人家的,我做我的。” 秋蝉知道劝她不会听,不由得叹息一声,“但凡您能听奴婢一两句,不至于今日这般的。” 落蛮听腻了这话,背手离开,“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又啰嗦,办事去。” 秋蝉摇摇头,叫上云梦二位姨娘一同出去。 两位姨娘很喜欢出去逛街,因为现在不比以往,以往还是妓籍的时候,上街必须要系绿色的绢带,用来表明身份,她们只要上街就总会收获许多鄙夷的眸光,连同她们的家人都是一样,头戴绿巾,表示家中有女干这种营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们也是良家女,可以抬起高贵的头颅鄙视那些带着绿色头戴或绢带的男人女人。 这也是她们死活要留在王府的原因。 女人们都出去了,落蛮要自己动手给宇文极做饭。 宇文极伤口已经结痂了,只留下淡红的印子,落蛮知道他喜欢喝汤,特意给他做了一道鱼头芥菜汤,他喝得很开心。 “嫂嫂,母妃什么时候来?”宇文极喝着汤,忽然停下来抬起头问她。 “母妃?”落蛮咽下一口饭,怔怔地看着他,这么多天,从没听他提起过他母妃。 “我好久没见母妃了。”宇文极眸色有些落寞,“她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落蛮摸不准他如今的脑子是痴呆了还是混乱了,也摸不准他现在的智商到底有几岁,偶尔他会发呆,但是更多时候是傻笑,像这般正经脸地问问题,还是在昨天早上,他一脸正经地问雪狼为什么可以在院子里头拉粑粑而他要上如意房。 落蛮总会下意识地认为,像这样的问题才是他会问的,符合他的智商。 但忽然问起母妃,就让她心头突突地跳了一下。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落蛮怕他像在宫里头那样忽然疯癫起来,遂犹豫地问了。 宇文极看了看外头,眼神有些迷乱,“母妃说我在叔父这里住几天,就会来接我的,怎么还没来?我想熏弟了。” 他说的那些人,如今早成了冰冷的尸体,落蛮心头有些难受,执着他的手,轻声道:“你炜哥哥出公差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有些害怕,你多陪我几天好吗?” 宇文极转头看着她,眼底那一抹迷乱慢慢地散去,慢慢地,又露出了一抹天真的笑容,“好,但是你要带我出去玩。” “好,答应你。”落蛮见他眼神恢复正常,心里一颗石头才落地。 宇文啸没在这里,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落蛮心里头也不禁有些埋怨,好歹他留个人帮忙看着点儿,这摘星楼不那么安全,若真有刺客进来怎办?她又不会武功,那三脚猫功夫能打得过谁? 吃了早饭之后,落蛮出门便带着他了,可不敢留他一人在府中。 依旧是毛驴出门,落蛮牵着毛驴,毛驴驮着宇文极,他很高兴,笑声响亮了一路,抵达惠民署的时候,落蛮安置他在正厅,叫药童看着他,不许他走开,然后进去看那重症病患。 那重症患者今日还发热,高烧不退,情况还是比较危急的。 方医官很着急,对落蛮道:“这芨芨草的方子用过了,不凑效,还有其他办法吗?” 落蛮道:“我不是专业医师,不懂得医理,哪里有其他方法?” 方医官一听这话,脸都变了,冲落蛮嚷嚷,“你不懂得医理,为何要提出预防之术来?你这不是造事吗?” 落蛮不与他争辩,淡淡地道:“你就当他是一个普通天花患者来正常治疗,毕竟是试验,总有各种情况要面对。” “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大家啊!”方医官怒目圆瞪,其他几名医官也围过来,纷纷指责落蛮。 落蛮仿佛被困于一场苍蝇混战之中,压了压手厉色道:“闭嘴,你们都是大夫,不曾医治过天花吗?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使出你们毕生所学就是,那芨芨草也不是灵丹妙药,不是一天就能见效的。与其在这干着急,不如去问问独孤嬷嬷是否可以加大一些分量,如果可以,在用的时候写进日志里头。” 说完,就忿忿地拂袖而出,浑然不管身后的急乱谩骂之声。 出了正厅想带着宇文极走人,不料却没见他在里头,问了药童,“见到太孙了吗?” “太孙?”药童不知道落蛮带来的就是太孙,怔了怔,“那傻大个吗?” “是他,去哪里了?” “没一会儿前见他出去了!”药童指着大门口道。 落蛮脸色一变,“我不是叫你看着他吗。” 药童见她忽然凶恶起来,不禁委屈地道:“是他自己要出去的,那么大个,小人也拦不住啊!” 落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不会叫个人帮忙拦着或者告诉我吗?” 落蛮转身就跑了出去,这惠民署大门临街,出到街口就是繁华的京城东大街,如今这时候,街上的熙熙攘攘的人不少,落蛮拨开人群,找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 她心里开始慌了,若是自己走出去,不认识路了必定就会在路边大哭,总能寻到。 最怕就是被人掳走。 落蛮疯了似地在街上寻找,穿越过来,还没试过这般慌乱的,雪狼峰上他一家几乎灭门,而他太孙的身份又碍着某些夺权的人,必定会时刻找机会杀了他。 天啊,不该带他出来的,不该带他出来的,她一边找,一边胡乱地想着。 “你好,请问可有见过一个这么高,身穿青色衣裳,说话傻乎乎的青年?”她向路边的小贩子打听,一路打听到东街的尽头,都没人见过宇文极。 第64章 是肃王妃带走的 落蛮在街上找了大半个时辰,越找越害怕,想想不是办法,马上飞快地跑回府中去找人,肃王妃这一次倒是没有与她为难,马上便派人和她一块出去找,且把此事禀报给肃亲王听了。 肃亲王急忙回府,也带着人出去找,在外头遇到正在寻找的落蛮,对着落蛮就是一顿劈头痛斥,“不是叫你好生看着他吗?你带他去惠民署干什么?你不知道外头多少人惦记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落蛮虽心急如焚,却也自知这一次是自己的失误,没反驳顶撞,垂下头道:“对不起,这一次是我错了,先找吧,找到了之后您怎么处置我都行,但是现在不要耽误寻找。” 肃亲王看着她的脸,恨不得一巴掌甩下去,如果极儿在肃亲王府出了事,那后果就很严重,肃亲王这会儿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压下了愤怒,他策马调头下令道:“马上封锁城门,传令京兆府,一同出动寻找。” 落蛮想跟着去,肃亲王马鞭凌空挥动,厉声道:“自己去找,别在这里添乱。” 马鞭打在落蛮的手臂上,火辣辣的痛,她没躲开,也没有发怒,犯错就该站着挨打这句话从小就是落家的家训。 肃亲王想着如果她发怒疯癫,就当场拿下她,殊不知她竟这么乖乖地挨了一记,心里的火发不出来,冷冷地哼了一声策马离去。 落蛮自然不会静静地回府等待,而是继续在街上寻找,虽然知道一个人盲目地寻找,找到的机会不大,但是,总好过在府中干等。 落蛮心里头颓败极了,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怎么就把他交托给一个药童看管呢?如果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良心都过不去。 一直寻找到傍晚,见一个人问一个人,尤其是临水的地方,她总是反复地看,就怕他会掉下去淹死了 想到他完全不能自理的智商,想象各种不好的可能性,她的心就像是被架在大火上反复地烤。 华灯初上,她又累又饿,没办法只得先回府看看他会不会先回来了。 殊不知进了门,却见那些被派出去寻找的雷霆卫和府兵都回来了,落蛮看向正厅,只见肃亲王夫妇坐在里头喝茶,这些人浑没有担忧之色,她问旁边的亲卫,“太孙找到了吗?” “找到了,回了摘星楼。”亲卫道。 落蛮闻言,马上撒腿就往摘星楼跑去,进了院子,果然见宇文极和小六子在玩球儿,黑影卫站在廊前看着。 “嫂嫂!”宇文极看到落蛮,欢快地奔跑过去,“你去哪里了?也不快些回来跟我玩。” 落蛮看到自己寻找了大半天的人出现在面前,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大悲大喜的激荡让她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哽声道:“吃了吗?” “吃了,吃了肉肉!”宇文极把手中的藤球一举,又转身玩儿去了。 落蛮看了一会儿,走向石阶上,身子发软,坐了下来问旁边的黑影卫,“是谁找到他的?你吗?世子呢?” “世子还在军营,人是我带回来的。”黑影卫淡淡地开口,声音和往日大有不同,十分低沉而淡漠。 落蛮怔了怔,抬起头看他,才发现他并不是黑影卫,他的额头比黑影卫要宽一些,“你是谁?”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是鬼影卫,世子吩咐我暗中保护太孙,今日你们出门,我便暗中跟随。” 落蛮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腔里头爆炸,霍然站起来冲鬼影卫握拳吼道,“你既然一直跟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今天在外头像疯子一样找了大半天,担心了大半天,你知道不知道?” 落蛮这声吼出来,宇文极抱着藤球怔了一下,忽地就吓得哭了出来。 落蛮忍住怒气,回头看他,声音免不了有些凶恶,“还有你,为什么乱跑出去?不是叫你乖乖等我吗?” 宇文极吓得一个哆嗦,哭着举起藤球朝她的脸砸过去,然后哭着跑进屋中,“我讨厌你!” 藤球砸在落蛮的鼻子上,疼得她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她气得发怔,一脚踢了藤球飞出院子里。 小六子看了她一眼,进去安抚宇文极了。 鬼影卫面容淡淡地看着她,“你不该骂他,他是被人带走的,至于我跟着他去了,怎知道你找他?又如何叫人通知你?” 落蛮揉了一下鼻子,“他被人带走的?被谁带走?” “肃王妃的人!”鬼影卫眸子更冷了几分,有点像宇文啸的淡漠冰冷,“并无伤害之意,只是要吓唬你一下吧。” “她?”落蛮怒火中烧,“她吓唬我?吓唬我为何要拿极儿的安全开玩笑?若真的出事了,她担得起吗?” 鬼影卫耸耸肩,不语。 “不对,”落蛮伸手压了一下,扬起了狐疑的眸子,“他们夫妇现在在正厅里坐着,很是融洽的样子,如果是肃王妃带走了极儿,害得大家着急,肃亲王……” 鬼影卫打断她的话,“王爷并不知道,只是我带人了太孙回来之后,府中便有人去告知王爷说找到了,至于是谁带走,他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啊,你跟他说。”落蛮一手拉住他的手腕,“跟我去,告诉肃亲王。” 鬼影卫挣开她的手,淡淡地道:“不必,世子吩咐过,摘星楼里不跟任何人起冲突,心里明白就好。” 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落蛮呆立当场,这是宇文啸的处世观吗?他是多置身事外啊? 落蛮哭笑不得,窝着一口气,又发不出来,想起肃亲王知道她在外头像疯子一样找宇文极,却偏不愿意派个人去告诉她一声。 里头还传出宇文极的哭声,落蛮心里软了下来,满腔的怒火也被慢慢压住,去找肃王妃问罪吗?打一顿骂一顿?多余! 还不如干点实际的。 落蛮心里头有了打算,转身进了屋中。 宇文极坐在地上,抱着枕头,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 小六子给他递吃的,他也不要,只顾着哭。 第65章 我不会这么算的 见落蛮进来,宇文极更哭得大声,嘴里还嘟哝地控诉着,说的什么落蛮听不清楚,只是眼泪鼻涕都流到嘴里了。 小六子站起来看着落蛮,“嫂,我走了。” “六!”落蛮站在他的面前,“我问你,如果我做出了不敬你生母的事情,你会生气吗?” 小六子眸子异常锐利地看着她,淡声道:“叫上我!” 说完,便大步出去。 屋中,就剩下宇文极的嚎啕大哭了。 落蛮方才忘记问鬼影卫,他是如何被带走的,药童说他是自己往外跑,如果是被掳走,那他肯定也吓得够呛。 落蛮为自己方才的态度而内疚。 蹲下来,拿了一块抹布擦了擦他的脸,被宇文极一手推开,“你讨厌死了。” 抹布掉在地上,落蛮干脆也坐下来,“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吼你的,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出事,我今天跑了一整天,一口水没喝过,又渴又饿又累,你看我的脚都受伤了。” 落蛮挽起裤管露出红肿的膝盖头,这是在河边找他的时候,被藤蔓绊了一下,直接扑倒下去,磕在石头上的。 宇文极停住了哭泣,擦了一把眼泪看着她的膝盖,抬起白净又单纯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痛吗?” “痛死了!”落蛮做出委屈万分的模样道。 宇文极便俯下头吹了几下,“这样就不痛了。” 落蛮看着他那张讨巧的脸,微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然后把他抱入怀中,鼻头酸楚,“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丢下你。” 宇文极乖巧地伏在她的肩膀上,也保证道:“我以后再不乱走了,再不让嫂嫂担心了。” “好,好!”落蛮放开他,“极儿真懂事。” 宇文极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臂,又恢复了欢快的声音,“嫂嫂快起来,叫知了猴给你做吃的。” 然后他给落蛮倒了一杯水,送到落蛮的跟前,“先喝口水。” 落蛮接过来一口气喝尽,然后牵着他的手一同走出去。 随便吃了些,对付了之后,便进屋去找鬼影卫,只是楼上楼下都没见他,出到院子里头张望了几下,愣是没见他,不禁诧异的很。 “找我?”屋顶上传来了鬼影卫淡淡地声音。 落蛮抬起头,看到琉璃瓦顶上坐着一个黑影,落蛮绕到后面攀爬上去,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他的脸,“你和黑影是兄弟?” “嗯,但是一般人分不出来。” “你额头比较宽!”落蛮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鬼影卫竟是诧异地看着她,“你观察得还算细致。” “怎知道是肃王妃的人带走他?怎么带走的?受委屈了吗?”落蛮单刀直入地问。 鬼影卫道:“你没注意,离府之后没多久就有人跟着你们,你们进去惠民署,便有人拿了藤球在外头逗太孙,太孙看到藤球便跑出去了,那人带他上了马车,我一路尾随而去,关在了城西的一家小屋子里头,下马车的时候太孙害怕,挨了一记耳光,人关进去之后,他在里头大吵大闹,那人便抓了老鼠扔进去,恫吓他若再吵便放蛇进去咬他,这才使得太孙停下来不闹。” “那时候你为何不进去救他啊?”落蛮听到这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鬼影卫淡淡地道:“不得看看这事是谁做的?” “那你看到谁了?”落蛮问道。 “没多久之后,苏复坐着马车来到,吩咐了几句,说明日一早就把人送回府门口,吩咐完苏复就走了,我便进去把人救出来带了回府。” “明日一早才送回去?”落蛮气得发抖,“把他和老鼠关一个晚上?何其恶毒!” “她倒不是存心要为难太孙,只是太孙丢了一个晚上,肃王府能翻天,世子妃自然也难逃罪责,轻则打几十大板,重则掉脑袋。” 落蛮眸色阴鸷,“就这么惦记我的脑袋啊?好,我成全她。” “世子妃行事不要冲动,莫要给世子惹麻烦,世子不爱惹事。”鬼影卫警告她。 落蛮站起来,临风环视整个肃王府,远处淡淡点点的灯光像是鬼蜮一般,而这里住的也都是魑魅魍魉。 “我也不爱惹事,但这事我不会这么算了。”落蛮冷冷地道。 翌日一早,独孤嬷嬷便找了人伢子过来,人伢子带着十几个人,落蛮都查问了一遍,然后挑了四个人,她认为伺候的人贵精不贵多,挑利落能干些的,一个顶三个。 两个侍女,一个叫小喜,一个叫小顺,小喜模样长得清秀漂亮,说话好听,圆圆的脸蛋,眸色异常清澈。 小顺干巴巴的,但是显得沉稳干练。 至于两个小厮,一个叫常弃,一个叫李武,两人都会些功夫,瞧着也十分质朴。 挑了人之后,叫秋蝉带过去给听雅轩,问问小六是否满意。 秋蝉没一会儿就过来回话,“六公子说一切听您的安排。” “那就行!”落蛮给了银子,拿了卖身契,这事便定下来了。 但是原先听雅轩有伺候的奴才,落蛮要去跟苏复说一声,把人遣走。 苏复挨了二十军棍之后,一直不曾在落蛮的面前出现过,落蛮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账房里头和肃王妃对账。 落蛮直接推门进去,倒是把里头的人给惊了一下。 肃王妃慢慢地抬起头,眸色淡冷,“有什么事吗?” 落蛮并不知道她在此,“我找苏复,交代一下听雅轩的事,我已经找了人进去伺候,原先的人你遣走就是。” 肃王妃脸上带有不悦之色,“府中内务的安排,都是经过本妃的手,这几个人伺候得不错,为何要换人?且怎知你换了什么人进去?不可!” 落蛮淡淡地道:“可不可是你的事,这事我已经办下来了,那些人若不走,我就撵出去。” 她转身,忽地又回头看着肃王妃,“极儿是你叫人带走的。” 肃王妃眸色沉了下来,“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非得要唯恐天下不乱吗?” 落蛮勾唇冷笑,“敢做不敢当,鄙视你,别得意,我不会就这么算的。”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第66章 挖坟 落蛮当晚就去了听雅轩,也不为难那些人,只叫他们收拾东西离开。 因落蛮发过难,他们也不敢惹,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这听雅轩没有开小灶,落蛮让小六这段日子先到摘星楼用饭,等忙好一件事情之后,再从听雅轩里头寻个房间建灶。 小六子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听,问她,“忙好什么事?” 落蛮看着他,“这事你别管,别沾身,你不合适办。” “别拿我当小孩!”小六子正是中二年纪,特别烦人家拿他当孩子。 落蛮摇头,“我早不当你是孩子,但这事你不合适,听我的,以后要办大事,肯定找你,而现在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管我这一次怎么做,你别生我的气。” 小六子看着她坚定的眸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落蛮翌日一早骑着毛驴出门了,在铁匠店里买了一把锄头一把铁锹,再买了一些开坟用的物品,租了一辆牛车,直奔杨姬的坟墓去。 挖坟,在这个时代来说应该是大逆不道的,但是死人再怎么,比不得活人重要,尤其那个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杨姬葬在不远处,以她的身份,肯定是没办法葬在宇文家的祖坟里头的,肃王妃也不会为她寻找什么风水宝地,随便寻了一块山头,旁边就是管家的坟墓,也好,有个熟人当邻居。 下葬有差不多半月,安放杨姬的薄棺落蛮见过,绝对没有防腐的可能,因此,她也知道尸体挖出来定有腐烂的迹象。 泥土还很稀松,所以挖开不费劲,薄棺压不住臭味,亏得落蛮早有准备,用布包着鼻子和嘴巴,然后跳下坟坑用绳索捆在棺木,再把绳索抛在粗树丫上,借力把棺木拉了上来。 棺木底下已经有尸液渗出,可见尸体腐烂的程度。 为了确定身份,她撬开了棺盖后随即先逃开,等那闷住的一股子臭气先散发出来,再慢慢地捂住口鼻走过去看。 面容依稀可辩,脸呈现绿色和黑色,仿佛是长在阴暗处的潮苔,杂色斑块显得毫无规则,尸体出现巨人观。 但让落蛮吃惊的是,她的嘴巴里头塞满了糯米,而且手脚被红线绑住,红线上系着铜钱,这样下葬到底是什么风俗?辟邪吗? 但如果要检查喉咙里的砒霜,那得要把糯米全部挖出来,也不管了,顶多到时候帮她再塞回去,算是没破坏这个风俗吧。 落蛮又发现她没有穿鞋,而且粘附着尸液的衣裳十分破旧,底下也没有被子垫着,就是直接躺在了棺木上,虽然对殡葬仪式不是很理解,但是,入殓的时候似乎远远地看过一眼,不是穿这身的啊。 而且,为何不穿鞋呢?这是风俗还是薄待啊? 落蛮不去深究这些,把棺木盖上,扛上牛车上,直奔京兆府而去。 京兆府如今的府尹是天子门生臧耀辉,是献帝十九年的状元,因刚正不阿清正廉明而深得献帝器重,甚至还把自己的小侄女嫁给了他,晋升为皇亲国戚。 落蛮拖着尸体来到京兆府大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鸣冤鼓,不由分说,上前就击鼓鸣冤。 很快就有人带她进去了,连同牛车上的棺木,一并被抬了进去。 没有像拍电视剧那样马上就升堂,而是先带到一个屋子里头问话,问话的是京兆府的主簿,十分严肃威严。 “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有何冤情?”主簿提笔问道。 落蛮直言身份,“我叫苏洛蛮,家父苏昶,夫婿宇文啸,公爹肃亲王,我现如今住在肃亲王府,我此番来只为洗脱外头传言的冤情。” 主簿大吃一惊,猛地看着她,一时不辨真伪,眸色研判。 “那棺木里是谁?” “肃亲王姬妾杨姬。”落蛮沉声道:“我带她来,便是要验证她的死因。” 主簿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你先等等,本官去去便回。” 说完,他便起身出去。 落蛮在屋中等了一会儿,便见一名身穿绣着飞鹤官服的大人与方才那主簿一同过来,这位大人神色威严,眉目锐利,进门看着落蛮,认了出来,“世子妃?” “见过大人!”落蛮拱手,但一时不记得,女子见礼该是福身。 藏大人似乎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请她继续坐下来,“世子妃,据本官所知,肃王府中的杨姬是暴毙的,早已经下葬,那这棺木从何而来啊?” “我挖出来的。”落蛮坐下来道。 “挖坟?”藏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世子妃可知这样极为不妥?死者为大。” 落蛮摇头,“对大人而言,应该是真相为大,她沉冤待雪,若有魂魄,魂魄定也日夜不宁。” “肃亲王知道此事吗?”藏大人问道。 “我一人所为,任何人不曾告知,我和这位杨姬一样,都是受屈的,想必外头的传言大人也听过,说我与宇文护一同杀害了杨姬,所以我需要得到真相还我与宇文护的清白。” 藏大人却微微地摇头,“世子妃此举有些荒唐了,若因一句流言而挖坟,反而是犯下了罪行,你这抬着棺材就来伸冤,没有苦主,状告何人也说不出来,叫本官如何断案?” 落蛮直视他,上前一步再拱手,“如何没有?我本身就是苦主,被流言所伤害,而且,我也并非是说不出状告何人,我状告的就是杀害杨姬的凶手,只有找出凶手,我和宇文和才能洗清嫌疑,杨姬也才能沉冤得雪。” 藏大人竟有些无法反驳她的话,只是他断案多年,还真是没遇到过因为一句流言蜚语就去挖坟的所谓苦主。 落蛮淡淡地道:“大人是不敢审吗?这案子关系到肃王府,大人可是畏惧强权了?” 藏大人看着她,正色道:“本官任京兆府尹多年,何曾惧怕过谁?只是,以你的身份,如何能替杨姬鸣冤?至于你的冤屈也是不成立的,哪里有人被非议几句就得挖人家的坟来证明?且本官一直认为,行为坦荡则不怕暗鬼敲门,清者自清,被人说几句又如何?” 落蛮冷笑,“是吗?大人这样说话实在让人失望,难怪外头的人说大人胆小怕事,趋炎附势,黑白是非不分,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藏大人脸色陡变,“是何人这般说?简直岂有此理,本官……” 他止住了话,看着落蛮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自知上当了。 第67章 我是来自首的 落蛮眸子紧盯他,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道:“我不过随口说一句,大人已经勃然大怒,还请大人将心比心,我和宇文护如今被人指认为杀人凶手,我尚且等闲,但杨姬是宇文护的生母,宇文护杀了杨姬,那是弑母,请问大人,若这个罪名落在您的头上,您还是否能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过是传言闲话不足以放在心上?” 臧大人沉默了半响,眸色越发的郑重沉肃,“世子妃,杨姬始终是肃王府的人,要开棺便要肃王或者宇文护在场,你不算是苦主,你确实与否?” 落蛮坚定地道:“确定!” 臧大人看着她好一会儿,见她神情始终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沉稳有余,坚毅有度,不由得想起雪狼峰上的一幕。 当日他也在现场,亲眼目睹他们夫妇二人救起太子殿下,本想着择日拜访,殊不知今日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世子妃年少,怕是不知道此举乃是大逆不道之行吧?到底杨姬也是长辈,以晚辈的身份挖了先人的坟,掘棺而出,是何等的轻辱? 他眸子里锐利的光芒慢慢地褪去,扬手,“请肃亲王!” 肃亲王正在惠民署大发雷霆,因为那重症患者今日出现了咳血的迹象,看样子已经垂危了,而本来每天都会过来报答的落蛮却不见人影,一时震怒,便在惠民署里发了一场雷霆之怒。 雷霆卫入内禀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肃亲王脸色变得空前的难看,脸色从铁青转变为赤红,眼底杀气陡生,大步出去一扬马鞭,“去京兆府!” 肃亲王到了京兆府,因事态特殊,所以早有人在门口等候,迎着他一路进了京兆府后衙的侧厅。 落蛮与臧大人都在侧厅里头等着,至于那棺木如今暂时停放在京兆府的停尸间。 看到肃亲王进来,臧大人与落蛮都一同站了起来。 落蛮从未曾见过肃亲王这般的狂怒,比那日听到说预防之术不凑效还要更甚一些,眼珠凸出,杀气外溢,凶恶狰狞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 落蛮既做了这事,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因而站直了身子看他。 “臧大人!”肃亲王盯着落蛮,却对臧大人说话,“请你先出去一下,本王有话要与世子妃单独谈。” 最后一个谈字,是从牙缝里头迸出来的。 臧大人拱手,“是!” 他走了一步,看着肃亲王握住马鞭的手气正发抖,便道:“王爷有话好好说便是,世子妃这么说也是救太子殿下有功。” 肃亲王偏头过去看着他,下令道:“臧大人,回头有人会把棺材抬走,请京兆府配合放行。” 臧大人看着落蛮,道:“你们先谈吧,这事等二位谈好了之后再说。” 说完他便出去了。 门刚关上,肃亲王手中的马鞭便已经扬了起来,伴随着狂大的怒气朝落蛮袭去,落蛮挨过他两鞭子,但这一次她没有打算挨打,袖子扬起掩住利爪,夺了凌厉劈来的鞭子丢弃在地上,眼底丝毫无惧,有置之死地的决然,“这里是京兆府,我若有犯罪,京兆府自会根据律例处置我,我也会认罪伏法,不劳王爷出手。” 肃亲王被夺了马鞭,也不过是怔愣了片刻,马上又被怒气席卷,“看来,你不把肃王府拖垮是不会罢休的,连坟墓你都敢挖掘,你真以为救太子的功劳能任由你为所欲为吗?此等大逆不道断绝人伦之事,便是圣上也十分厌恶。” 落蛮冷道:“我好好跟您说过,也求过您,希望您能查明白杨姬的死因,但是您选择粉饰太平,任由我和小六被外人指责谩骂,我去挖坟也是您逼的。” “狡辩!”肃亲王踢起马鞭重新握在了手中,眼底怒气狂肆,“本王不追究你妄议王妃,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肃亲王拂袖坐下,冷冷地看着她,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些,毕竟闹到了京兆府,若再闹下去,则不好收场,因而先压下了怒气,“你如果还想着在肃王府待下去,就不要闹这么多事,你嫁进来不过半年余,肃王府已经被你闹得天翻地覆,你若懂事的,就该好好却跟王妃赔罪,求日后和平共处。” “妄议王妃?跟她请罪?”落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认真地问了一遍,“我叫您调查真相,是妄议王妃?然后事到如今,您让我去跟王妃请罪和她好好相处?” 肃亲王看着她,愠道:“啸儿这些年和王妃相处融洽,你身为他的妻子,不该让他难堪,尤其你这一次挖坟直指王妃是凶手,可曾想过他的感受?可曾想过会陷啸儿于何地?本王看你就是巴不得他们母子之间起冲突,否则怎会有凌云阁这一出?” 落蛮听着他说这些话,忽然就不生气了。 她看着肃亲王,心平气和地道:“凌云阁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释,我说一百遍您也不会信。至于你说宇文啸和王妃之间相处融洽,那是看在您的份上,免得您难堪难做,只是他大概没有想到,您竟真相信这一切。再者,挖坟一事,是为了证明我与宇文护的清白,您若强权压下,不许京兆府开棺,行,我便扛着棺材入宫去,我说得出,做得到!” 肃亲王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倔强,软硬不吃,他已经收敛了怒气,软了态度,她丝毫不领情,不由得再动了狂怒,厉声道:“你若敢,本王今日便拿你的脑袋。” “随便!”落蛮转身开门,闻得马鞭凌厉而来,臧大人就在门外,见此吓得脸色大变,一把拉了落蛮自己挺身上前,“王爷,休得动手!” 马鞭生生地收回,转了方向一把卷起椅子摔在地上,肃亲王面容阴郁,“臧大人,没有什么案子,她无权拿本王小妾的尸体来伸冤,没有本王的同意,你不能开棺。” 落蛮站在廊前,阳光斜斜地落在她的脸庞,照得眼底坚毅的光芒熠熠,“臧大人,棺材里的人是谁,若不开棺怎么知道?肃亲王说是他的小妾,我却认为不是,还请您开棺辨明身份,还有,我不是来告状伸冤的,我是来自首的,我今日在山中闲逛,兴之所至,便挖了个坟,挖了之后,十分后悔,自知犯下大错,所以我来此,若京兆府不受理,我便带着棺材入宫自首!” 第68章 是本王下令的 臧大人听了这话,看着肃亲王,古板的脸上充满了无奈,“王爷,并非下官不配合,世子妃既然是来投案自首,下官必须要审理。” 肃亲王脸色十分难看,“既然是投案自首,又承认了私自挖坟之罪,那还不上枷?” “刑不上大夫,世子妃是皇室中人,且有功在前,未曾定罪之前依照律例可不上枷锁。”臧大人脸上充满了同仇敌忾的遗憾。 “好,本王便等着!”肃亲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候,苏洛蛮若下大牢,打的还是肃亲王府的颜面,且惠民署出现的重症已经越来越严重,她不在,一切罪责又落在他与医官的头上了。 在这一刻,肃亲王甚至认为落蛮是故意的,因而沉声道:“苏洛蛮,你怕是不知道挖坟之罪有多重。” 落蛮是真不知道,看向了臧大人。 臧大人说:“若定罪,可判坐监五年或流放。” 肃亲王冷冷地看着她,本以为会看到她脸色大变,殊不知,她确实红口白牙地一笑,这笑容里头充满了痞气,“还好,不用掉脑袋。” “焉知流放之途,生不如死!” 落蛮道:“那也证明了清白,活得坦荡恣意,胜过背负罪名忍辱偷生。” 肃亲王冷冷地拂袖出去。 一行人移步到了停尸间外头的院子里,棺木被抬了出来,毕竟是下葬半月的尸体,在屋中臭气熏天,无法查看。 棺木有被撬开的痕迹,落蛮道:“没错,我打开过,但是实在难以辨认面目,所以才投案自首的。” 臧大人命人打开棺盖,臭气溢出,亏得是京兆府对于腐烂的尸体经验,所以早早旁边撒了石灰粉,烧艾驱逐臭气。 众人一看,都呆若木鸡,仵作脸色微变,“大人……” 肃亲王本不想看,但见这些人脸色有异,遂转过去看了一眼,看到棺材里头的情况,他也是心头一震,猛地看着落蛮,“你竟如此狠毒?” 落蛮这会儿有些茫然了。 “不是世子妃!”臧大人看着杨姬嘴里的糯米,身上手脚捆绑的红线,红线已经浸满了尸液,“这些是下葬的时候便有了,王爷辨认一下,她可是您的小妾杨姬?” 肃亲王眼底有了复杂之色,愤怒,震惊,骇然…… 再看这尸体,不久之前,那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十余年枕边相伴,她死的时候,他不曾伤心过,也不觉得可惜,但如今看到她即将要化成一堆烂泥白骨,肃亲王心里头竟有些说不出的堵。 “王爷,是否?”臧大人再问道。 肃亲王脸上似是结了一层网,斑驳地错落着复杂之色,不想点这个头,最终又不得不艰涩地点下。 “王爷还认为没有彻查的必要吗?”臧大人问道。 肃亲王定定地看着棺材里的女人,心头仿佛是在衡量些什么,臧大人淡淡地道:“六公子如今背负弑母的罪名,若无法还他清白,这辈子怕就是毁了,所以,还请王爷三思。” 肃亲王寂声道:“容本王思索半个时辰。” 他进了京兆府的后衙,臧大人命人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了出去。 落蛮坐在外头的石阶上,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天空回归了混沌黯淡。 她支着下巴,眸子沉冷。 臧大人也给她上了点心和茶,她只喝茶不吃点心,饥饿总是能让人保持坚强。 如果肃亲王不同意,她其实也不可能背着棺木进宫去,自问不可能是肃亲王和雷霆卫的对手。 她其实觉得肃亲王不会同意,即便开了棺,没他的许可,也不能验尸,他如果同意查的话,那他想要与王妃粉饰太平,怕就难了。 “臧大人,你们方才看到杨姬为什么一副吃惊的神情?是不是那安葬方式有问题?”落蛮其实也觉得嘴里塞了糯米很怪异,至少在她的世界里,不曾听过这样的安葬方式。 臧大人还没说话,旁边的主簿便道:“世子妃,您年轻或许不知,糯米封口,则有怨不能申诉,铜钱红线捆手脚,则灵魂被困,无鞋可穿,则子息不继,这是最恶毒的诅咒。” 落蛮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好一个肃王妃啊,端得那叫一个高贵大方,却恶毒得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还有,那不穿鞋就子孙不继,杨姬的儿子就是小六,那她还是要小六死啊,为什么?一个庶子而已,为什么死死咬着不放?到底杨姬和小六子踩着她哪条狐狸尾巴了? “世子妃,您此举是让王爷为难了,他若查下去,则肃王府鸡犬不宁。”主簿说。 落蛮道:“若不查,我此身不能分明,我凭什么牺牲我自己的名声成全别人的恶毒?” 主簿还想说,却被臧大人一记冷眸扫过止住了话。 半响,门打开了,肃亲王背着手走出来,神情阴郁。 众人看着他,落蛮也回头去看他。 肃亲王看着臧大人,眸子里黯淡无光,“验!” 一个字,犹如千钧之力。 他看着落蛮,冷道:“但挖本王小妾坟墓之人,也要按照律例追究。” 臧大人拱手,“是!” 仵作早就准备好了,开始查验尸体。 尸体没完全腐烂,外伤很容易就能查到,仵作道:“这两处外伤不足以致命,死因有可疑的。” “独孤嬷嬷说过,她是中毒的!”落蛮道。 中毒则也容易,砒霜入喉,胃部里头也会有残留,所以一番查验之后,仵作禀报:“回王爷,回大人,杨姬确是中毒身亡。” “是本王命人赐死她的。”肃王沉声道。 臧大人诧异地看着他,“是王爷?” 肃亲王眸色阴沉,“她是本王买来的小妾,生死由本王掌控,她有谋害亲子的嫌疑,本王不愿把此事闹大,所以命人送了毒,令她自尽保她全尸,臧大人可还有疑问?” 臧大人摇摇头,轻叹一声,“王爷既然都这样说了,下官自然没有疑问,王爷确有权处置她。” “那就请依照律例,处置苏洛蛮吧!”他沉郁地看着落蛮,眼底充满了憎恨。 落蛮在听到他承认自己下毒的时候,脸上就已经没有表情,所以,当臧大人扬手的时候,她看着肃亲王,扬起了讥讽之色,“王爷对王妃是真真的好,希望有一天,小六子也能得到您这样的庇护,也不枉您为他取护字为名!” 第69章 钓鱼去 肃亲王面容冰冷,“你这张尖嘴,始终是要吃大亏的。” 她淡笑,“不要紧,我说了想说的,做了想做的,我心安坦荡。” 人生第一次蹲大牢,落蛮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凄惨,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悲凉,原来肃亲王也并非冷酷无情,他也会不顾一切地护着一个人,只是那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罢了。 臧大人还是很厚待她,让她单独关一个牢室,还叫人清理了一番,虽然牢室里头到处都散发着一种潮湿的臭味,可比其他的囚犯好多了。 刚进牢室没多久,便有酒菜送了上来,两个菜,一荤一素,搭配着一壶酒,一碗白米饭。 横竖都这样了,落蛮便吃起来,酒却是半滴不沾。 吃完之后,东西被收拾出去,臧大人便来了。 落蛮知道他要来,因为这案子不好判,她带着太孙,还肩负着预防之术的试验,她不能长久在这里蹲着。 但若不判,又有徇私的嫌疑。 所以臧大人如今反而成了最烦的人了。 他进了牢室,和落蛮一样坐在了稻草上,落蛮看着他一身光鲜的官服,道:“大人,这稻草上有虱子,您可得小心些。” 臧大人笑了笑,“不碍事,这京兆府虱子多了去了,本官已经习惯,倒是世子妃可习惯吗?” 不等落蛮说,他便继续道:“世子妃身份矜贵,自然不能在这些地方久留,不如便听本官一句劝。” 落蛮看着他,“我听了您的劝就能出去?” “自然,”臧大人看着她,道:“其实王爷要处置你,也是一时之气,若世子妃能认句错,再回去跟王妃请罪,这事不就过去了吗?毕竟王爷若不追究,这案子就不必立案了。” 落蛮摇头,“没错为什么要认?” “这只是权宜之计,离开这里才是上策。”臧大人继续劝道,“这里怎么是世子妃待的地方呢?且不说阴暗潮湿,便是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好听。” “臧大人,我已经听腻了名声两个字,我不在乎,不必劝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落蛮后背靠在围栏上,显得疏狂恣意,“叫我认错是绝对不可能的,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也不可能。” “识时务者……” “我不是俊杰,臧大人,话不投机,您请!”落蛮说着,看了他一眼,“还有,关于名声,我听闻臧大人刚正不阿,这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不该从您的嘴里说出来。” 臧大人有些尴尬,看着落蛮倔强的神情,道:“那要不要本官派人去告知国公爷一声?”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落蛮说。 臧大人心里是佩服这份心气的,但是眼下确实难办啊。 他知道劝说不了落蛮,只得起身告辞。 转身出了去,落蛮问道:“臧大人,杨姬一案,如今已经水落石出,是王爷赐死了她的,和我们无关,请您以京兆府的名誉对外官宣,还我们清白。” 臧大人说:“世子妃放心,您这拼着五年牢狱的灾祸,也要求个清白,本官自会对外宣布。” “有大人这句话,我今晚睡得安稳。”落蛮双腿伸长交叠,越发的恣意疏狂了。 臧大人摇头苦笑,你倒是安稳了,本官不安稳啊。 杨姬的棺材,如今还留在京兆府,没有带回去。 毕竟是已经下葬了的人,还往府中抬,那着实是很不吉利的。 但,肃王府到底要不要为她重新办一场后事呢?这棺木总得换了吧?这尸体得再度拾掇过吧?京兆府里头的人一片猜测。 人多口杂,非机密案子,所以也是藏不住的,后衙的洒扫和厨娘们都喜欢在外头嚼舌头根子,因而翌日一早,早市就开始传开了。 没等京兆府的文书张贴出去,百姓许多都知道杨姬是被肃亲王赐死的,也很多人知道落蛮下了大牢,毕竟昨天她驮着棺木入城,很多人都看见了,所以猜测入狱是因为挖坟的罪。 世子妃最近频频上热搜,且罪名都有些不光彩,百姓心里头就有些不高兴了,因为她是提出预防之术的第一人,她还和世子一起救了太子太孙,对朝廷对百姓有功,一个人身上有了光环,被人拥戴,就不愿意听到关于她不好的话。 所以,京兆府门口早上就有一些百姓在围观了,说是等看今天的开堂。 臧大人叫人驱赶,但是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着实没办法赶得尽,只好派人去通知肃亲王,请肃亲王先安置好杨姬的后事。 肃亲王昨晚并未回府,不知道王府昨晚已经闹翻天了。 因为落蛮一晚上没回来,宇文极到处找她,找不到就哭,闹,若不是鬼影卫在,怕是要出大事的,但是他这么一闹,也是叫府中人仰马翻,就连宫中都知道了。 响午的时候,献帝就派人传召肃亲王入宫去。 肃亲王自然不敢交代杨姬的事情,但是苏洛蛮下狱一事,必定也瞒不过圣上,所以,只说苏洛蛮诬告王妃,京兆府先把她关押起来了。 他已经乱了方寸,浑不知道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只想着把一切都遮瞒过去,毕竟家丑不向外扬更不想让圣上知道。 好在,献帝也没说什么,让他妥善安置好太孙,不可让他再哭闹伤身。 肃亲王离了宫,心里头一片烦躁焦灼,他不明白为什么圣上要把太孙安置在肃王府,还要让苏洛蛮带着他,所谓闹腾和依赖苏洛蛮在他看来都是借口,他无法揣测圣意,心头越发的急躁。 为了安抚宇文极,他只能派人去找宇文啸回来,但是,派了人去,宇文啸以军务为重拒绝回来,让肃亲王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 黑影卫很疑惑,“世子,这军务都办完了,还不回去么?” 宇文啸抬起头看他,“会弄钓竿吗?” 黑影卫一怔,“钓竿?您要钓鱼?”这府中都烧起来了,还钓鱼?不得赶紧回去把世子妃弄出来吗? “今日天气不错,合适钓鱼。”宇文啸长腿一伸,站了起来走出去,阳光确实很好,落入他眉目里有星点的碎金。 第70章 杀无赦 除了宇文极的哭闹,还有一件事情让肃亲王很焦虑。 那便是惠民署的重症,今日已经是很危险了,偏生苏国公今日也不来惠民署,气得他马上派人去请苏国公过来一同商议。 苏国公叫人回话,抱恙在身,不知是否感染了恶疾,因而不能来。 肃亲王砸了一个茶杯,吓得惠民署的医官瑟瑟发抖。 方医官等他怒气稍稍缓解,才上前道:“王爷,先前世子妃说过,可以加重药量,您看,如今要不要加呢?” 肃亲王眸子一瞪,“这药理你才懂得,你说加不加?” 方医官迟疑了一下,“这药本是有些霸道,如今是在试验阶段,若服了药夺了命,这责任不知道该谁来背。” 肃亲王想了想,觉得也是一个坑,若是加药致死了,那苏洛蛮可以说并非死于恶疾,而是死于药量过重。 “先等等。”肃亲王道。 方医官道:“若再等,只怕病人撑不过这两天了,世子妃说可以问问独孤嬷嬷,王爷看如何?” 肃亲王脸色冷了几分,“她的话不可信,不必问她。” 他看着几名医官束手无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你们身为医官,连用药都要问人,羞耻不羞耻?” 诸位医官对视了一眼,皆惭愧地低头。 方医官忍不住道:“主要是这方子原先没用过,独孤嬷嬷是第一个用的人,且只在贵府六公子身上用过,所以,下官认为问问独孤嬷嬷也不坏。” 林医官也弱弱地道:“王爷,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横竖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若是能治愈,至少证明这方子是可行的,若不能治愈或者有好转,证明方子无效,一举两得啊。” 肃亲王不懂得医理,只是怕承担责任,如今肃王府已经焦头烂额了,怎愿意在这上头添一笔呢?苏国公已经很狡猾地不来了,可见这事他心里头也是不乐观的,便压压手,“不,不能轻易尝试,你们还是用原先的方子吧,至于那芨芨草的方子……掺和着一起用,有效无效也是能看出来的。” 他这样吩咐下来,便离开了惠民署。 “王爷,是否回府?”苏复从府中赶过来,亲自驾驶马车迎接。 肃亲王昨晚已经没有回去,苏复来,应该是王妃意思,想起棺材里被红线所捆绑的杨姬,他心里头说不出烦躁与狂怒,“不回!” 他自己策马走了,连雷霆卫都不许跟着。 落蛮在牢里迎来了第二个晚上。 在这里反而清净,与世隔绝,就是环境恶劣了一些,方才听狱卒说,杨姬的尸体还在京兆府没有带走,王府也没有派人来说如何处置,尸体发臭得厉害,愣是在这初冬季节里吸引了一大堆的苍蝇过来。 狱卒最后叹息了一句,“那杨姬也真是可怜。” 落蛮则认为,死了的人有什么可怜?活着的人才可怜呢,不知道小六子心里怎么想,这事他应该知道了吧? 正如落蛮所想,肃王府今日上下都在议论这事,就连庄梅园里有几个丫鬟也都在角落里头小声说。 周嬷嬷闻言,上前大巴掌地扫过去,怒道:“你们这群嘴巴生毒疮的小贱人,吃腻了饭想吃元宝蜡烛了是不是?看老身不撕烂你们喷粪的臭嘴。” 丫鬟们惧怕周嬷嬷,都吓得连连告饶。 “滚下去领巴掌!”周嬷嬷怒道。 她回了屋中,肃王妃正在妆台前卸妆,满头的珠翠卸下,容色顿失,显得憔悴不已,但眉目之间,依旧不失冷锐。 “王妃,老奴已经训斥过她们了,想必不敢再乱嚼舌头根子。”周嬷嬷上前道。 肃王妃伸手压了压太阳穴,提起了眼角,淡淡地道:“管得住她们的嘴巴,管得住满京城人的嘴巴吗?” 周嬷嬷横眉竖眼,“谁敢说,老奴就掌谁的嘴巴。” 肃王妃显得有些不耐烦,放下了提着眼角的手指,淡淡地道:“管人家说什么不好?问心无愧就行,府中与杨姬不对付的人有那么多,谁要害她身后不能安息,本妃也管不得。” 周嬷嬷咧嘴一笑,甚是得色地道:“是,王妃每天忙进忙出,杨姬的后事都是交下去办理的,动没动手脚,谁知道呢?您放心,这话老奴会交代下去,一旦王爷问起,便都这样回答。” “叫苏复来见我!”肃王妃缓声道。 “是!”周嬷嬷躬身出去。 片刻,帘子外想起了苏复的声音,“王妃,您找卑职?” 肃王妃扬手,屋中伺候的人都福身下去。 “王爷不愿意回来?”肃王妃的声音充满了倦怠。 “王爷说有事要办。”苏复说。 肃王妃微微点头,眼底有坦然之色,“这事会过去的,你依旧每天去请他两次,给他一个下台阶,他总会妥协,更不会为了杨姬与本妃大动干戈,找你来是有一事问你,京兆府里头你认识人吗?” 苏复道:“倒是认识一两个,也算是比较熟悉。” “信得过吗?” “这……得看办的是什么事。”苏复言词有些犹豫。 肃王妃讥讽地笑了笑,“放心,不是让你杀了她,只是叫你给她带句话。” 苏复心头一松,“这自然能办到。” 肃王妃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冷狠,“你叫人告诉她,说六公子暴毙!” 苏复一怔,“王妃,您的意思是要她越狱?” 肃王妃摇摇头,“在京兆府里头越狱,何等的大罪?本妃可没这样想过,当然,她若越狱了更好。” “那王妃的意思是?” 肃王妃转身看着铜镜里那容色渐褪的中年女子,淡淡地道:“本妃听说,王爷可以放了她,但是要她跟本妃请罪。” 苏复道:“王妃,她的话不可信,便是她真是说要请罪,也不过是敷衍之词,一旦回了府中见到六公子无恙,她定不会来请罪。” “那你就不要让她看见六公子,让她以为六公子真的暴毙了。” 苏复心头微惊,“只是,以她如今的性子,只怕会对王妃……” 肃王妃不语,看着镜子里头那张越发阴狠的脸,缓缓地勾起了一抹阴毒的笑,半响,才慢慢地道:“庄梅园布下严防,一旦世子妃有伤害本妃的意图,杀无赦!” 第71章 越狱 苏复神色微变,犹豫了一下应道:“王妃,这或许不是好计策,她未必这般鲁莽!” 肃王妃伸手摘下了耳环,轻轻叹气,“或许不是好计策,但不管她选择怎么做,总不会是一无所获的,她回来找不到宇文护,必定得与我翻脸,这水搅浑了,王爷也就看不清这里头的真真假假。” 苏复想了一下,也对,若苏洛蛮回来声讨王妃杀了小六公子,便是砌词诬陷攀咬,一件是攀咬,另外一件也会是攀咬,王爷自己都懒得分辨。 落蛮吃了晚饭,就躺在稻草上休息,她单独一个间,也算清静,躺着思索之后的日子,如今放不下的,也就只有宇文极了,不知道他会不会闹。 如果闹起来,府中的人未必能安抚得住,罢了,若真的安抚不住,也会禀报到圣上跟前去的,她这牢狱之灾,或许能暂停一下。 但以肃亲王对她的憎恨,再度进来是迟早的事。 外头,狱卒在窃窃私语,落蛮原先没听,但是忽然听得说起肃亲王府,便凝神听了一下,听得说肃亲王妃的小六公子暴毙,落蛮整个跳了起来,喊道:“这位大哥,请过来一下。” 说话的声音停止了,片刻,有一名狱卒迟疑地走过来,“世子妃,有什么事吗?” 落蛮眼底几乎都要烧起来了,双手抓住铁栏,问道:“你们方才说肃亲王府的六公子暴毙?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否可靠?” 那狱卒眼神有些躲闪,道:“这个……小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从外头听来的。” 落蛮一手拉着他的领子揪过来,“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六公子暴毙是怎么回事。” 狱卒被吓住了,忙就道:“世子妃您放开小人,小人给你去打听就是了。” 落蛮一松手,他就惊慌地往外跑了,连身上的钥匙掉下来都不知道。 落蛮的手缓缓地放下,心里头有些慌,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她和宇文啸不在府中,那肃亲王妃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十分憎恨小六子,趁着这个时候下手是最合适不过的。 落蛮等了半个时辰多,也没见那狱卒再过来,她喊了几声,除了回声之外,便是旁边牢狱的人在哄笑,狱卒都没在了。 落蛮心里头十分焦虑,坐立不安,想起小六子也真是够苦的,才病愈没多久,好日子没过上两天呢,就出事了? “来人,我要出去!”落蛮对着外头直喊,但是依旧没人应答,气得她直踹铁,却看到地上的钥匙。 她眯起眼睛怔了一下,这钥匙是方才那狱卒掉下来的,她在这里第二天了,看见过这些狱卒进进出出,是没有随身携带钥匙的,都是放在外头的柜子上,需要打开门才会取。 这是京兆府,办事是有规章制度的,规章制度一旦定下来就不能随意更改,丢下这么一个消息,再掉下钥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笨拙的局。 有人要她越狱?肃亲王还是肃亲王妃?肃亲王妃的手能伸到京兆府吗? 抑或是京兆府的臧大人?但是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样做? 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处置她干脆让她走人? 落蛮一时不知,但是,心里却定不下来,小六子是否出事,她怎么也得亲眼看过才行。 越狱罪名大吗?大得过挖坟?罢了,顶多是五年再加五年。 利爪一伸,勾起了钥匙打开锁链,一路出去可算是有人拦阻了,但是因她的身份特殊,谁也不敢来硬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然后去通知主簿。 落蛮出了大牢之后,辗转找不到出口,倒是看到了马厩,便在马厩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马儿识途带着她跑了大门,刚出去,主簿带人赶到拦下了她,急声道:“世子妃,您万万不可出去啊。” 落蛮看着他神情焦虑,倒是真怕她走了似的,可以肯定不是京兆府的所为。 落蛮问道:“敢问大人,肃亲王府的小六公子是否出事了?” 主簿摇摇头,“世子妃,下官不知道此事,但若真出事,也有王府的人处理,请世子妃返回牢内,莫要让臧大人为您担罪名。” 落蛮听了这话,还是太不放心了,道:“大人,我回府一看,若无事会回来投案,说到做到,请莫要阻拦。” 说完,她策马飞快地走了。 主簿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快去通知臧大人。” 落蛮一路扬鞭往肃王府而去,已经入夜,街道上没有路灯,亏得有月儿高高悬挂,能辩清道路。 刚转入西大街,便听得东面大街上传来了打斗的兵器声响,还伴随厉喝的声音。 落蛮本不想多事,这京中治安不好,她是知道的,摘星楼里总也有杀手光顾,尤其是这会儿逃狱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局,所以,没多看就往前奔。 只是,那一声厉喝如此熟悉,让她便是跑出去许远还是策马回头。 远远便看到是她的老公公肃亲王与几名黑衣人纠缠在一起,黑衣人步步紧逼,招招杀绝,是要命的架势。 虽然距离还不是很近,夜色也模糊,可也看到肃亲王身上多处挂彩,独力难支,只怕若无援手,他就要死在黑衣人的手里了。 落蛮看看周边,也不见雷霆卫的身影,真是奇怪,他怎么会落单?他出入不是都前呼后拥吗? 肃亲王今晚没有回府,屏退了左右自己一人想着冷静冷静,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桩一件,仿佛旋涡般地要把肃王府往下拖拽。 他这些年没有拉帮结派,一心辅助圣上和太子,苦苦支撑多年,本以为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殊不知太子出事,朝中局势急转直下,府中也连番出事,因而乱了心绪乱了头脑,忘记自己如今也是有危险的。 此时他深知自己已经多处负伤,双拳难敌四腿。 这条街入夜就无人再走,除非京兆府的兵卫巡逻到此,否则,他将命丧于此! 第72章 肃亲王遇伏 这般一分心,便被对方窥到了空子,只见剑光在眼前一闪,直挑他的脖子,他仓促后翻惊险地避过,人却跌倒在地上。 黑衣人逼上,刀剑齐发,他已然没有活路了。 心头绝望之际,却听得马蹄声急促响起,黑暗之中,有一轻骑疾驰而至,寒芒一闪,逼近他的一人脖子上落了几道血痕,血液随即喷薄而出,人倒了下去,虽未绝气,但必定救不回来。 黑衣人本已经快得手,殊不知横空杀出一人来,当下收剑去对付黑骑。 肃亲王捡回一条命,往后挪了一步,仓皇之间,定睛细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坐在马背之上仿若杀神降临的竟是苏洛蛮。 她长袖挥舞,袖间似乎是藏着武器,那武器没能看见,但极为怪异,竟能抓住黑衣人的剑且折断。 落蛮不懂得武功,但是近身搏斗还是可以,加上利爪藏得好,连伤两人。 她知道自己只能救危急而不能恋战,所以趁着黑衣人阵脚大乱之际,翻身落马抓住肃亲王的手扶起了他,迅速往横街杂巷里跑去。 她不选择骑马,是因为旁边有几匹高大的骏马,一旦起码就必须只走大路,黑衣人是能追上来的,倒是进了这横街里头,四通八达的胡同,兴许能逃出去。 肃亲王伤势颇重,方才没有活路尚且负隅顽抗,如今有人相救眼看是有活路的,所以撑住伤重的身体没命地狂奔。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自己遇险而救他的人会是苏洛蛮。 她跑得很快,头脑沉着冷静,能在这黯淡的月色之中分辨道路,还有她方才的武功路子虽看不懂,却是十分冷狠,苏国公竟让人教她非正统的武功? 身后有急追的脚步声,本已经是刀口上的肉,黑衣人不会轻易放过,还有希望的话必定要追赶而来。 黑夜之中,嗜血逐步逼近,落蛮一边跑一边往后看,相距不过百余米,急追不舍。 落蛮奇怪,他们都懂得飞来飞去的轻功,为何不用轻功追? 她无暇细想这些,觉得一味在这里转来转去,很容易被他们摸通她的规律,所以,当她看到小狭巷,便拽住肃亲王进了里头,蹑手蹑脚地侧身而过,绕道出了整个西街往山上跑去,因这番迂回曲折地跑,倒是拉开了一段距离。 西街临山,不高但有林子,容易藏匿,只要隐藏起来,够黑衣人寻一个晚上了,等到翌日天亮,他们断身穿黑衣断不敢再行动。 肃亲王的体力在慢慢地消减,失血过多使得他眼前一阵黑一阵晕,跟着落蛮跑已经是出于本能了,但这个时候若脚下一个踉跄,他只怕就再起不来。 上山对他来说,比较吃力,好在这里头山下开始的林子都是受保护的,放着雨水冲刷导致山泥倾泻推倒民居,因此林子一律不许砍伐。 所以,进山则入林,能寻一处停下来好好休息。 几株大树掩映,加上夜色护航,落蛮把肃亲王安置好,便攀爬上树眺望,看黑衣人是否已经入林。 肃亲王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一阵疾跑几乎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他躺在地上,看着树顶上的苏洛蛮,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落蛮看到黑衣人往林中方向追来,如果地毯式搜索,必定也能寻到。 两个办法,一个继续跑,但她看了一眼树下的肃亲王,再跑的话他就要暴毙了。 第二个办法,则等找到附近的时候她逐一击破,但很危险,她有可能死在黑衣人的剑下。 落蛮滑下来,蹲在肃亲王的面前,“您还好吗?” 肃亲王慢慢地撑着起来,看着她,哑声问道:“还有追来吗?” “有,他们会在这里搜,但林子很大,搜到这里估计需要小半个时辰,我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落蛮从袖袋里头拿出一瓶药,这是宇文啸给她的礼物,她随身携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对她动刀子。 “不必了!”肃亲王捂住手臂上的伤,男女授受不亲,且她还是儿媳妇,这传出去不好听,他还要脸。 “那你自己处理!”落蛮丢下药之后,无暇顾及他古董封尘的玻璃心,三下五除二继续上树看着黑衣人的动态。 看是不大看得到,但是好在黑衣人是移动的,在漆黑之中的移动,总会有那么点儿的显眼,因为手执长剑,在黑暗之中会发出寒芒。 让落蛮松一口气的是,他们暂时没有找对方向,他们躲藏的是东面,而他们往南面找去了,当然,也不排除接下来会分散来找。 获得暂时的安全,落蛮滑下来,问道:“小六子是不是出事了?” 肃亲王已经在比较严重的伤势上药了,其余的小伤则没有理会,听到她这句话,他皱起眉头,“他能出什么事?你又胡说八道什么?还有,你不是在牢里吗?谁让你出来的?” 连他都不知道,那么想必真是一个局,有人要她越狱,心里一松,淡淡地道:“我若不出来,您今晚就得死在西街了,我在牢里听得有人说小六子出事,所以越狱出来。” 肃亲王看着她,虽然她救了他,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你可知道越狱是大罪?”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时候,便知道是死罪也得上。” 肃亲王一怔,“就为了护儿?你与他不过是叔嫂情分,就这么为了一个虚假的消息越狱出来,值得?” 落蛮拾掇着凌乱的头发,挽起压好,再以簪子固定,眸子有倏闪而过的芒萤,“谁得空想值得不值得?人在危急的时候,良心会帮你做选择,不容抵抗的选择。” 肃亲王沉默了一下,“便你今晚救了本王,本王对你也不会改观,你犯下的大错,远多于你的功劳。” “不在乎!”落蛮坐在地上,揉了揉小腿,“不排除黑衣人一会儿会过来,我们只能继续逃或者我出去伏杀。” “你伏杀?你武功太低,死路一条。”肃亲王道。 落蛮点点头,看着他,漆黑中眸子沉着冷静,“没错,很大机会会死,如果我真死在这里,麻烦把我烧了,骨灰撒在雪狼峰上。” 她死也要和她的战机在一起! 第73章 救兵到 这话,让肃亲王有片刻的沉默,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十分复杂。 落蛮决定主动出击,不等那些人寻到来。 “剑!”肃亲王犹豫了一下,道。 落蛮回头看他,“您留着护身吧。” “没有武器,那是以卵击石!”肃亲王急道。 落蛮一甩衣袖,大步而去。 肃亲王怔了怔,脑子里浮上一个想法,她……该不是想要丢下他走了吧?只是若如此,她实在不必出手相救,又或许是没料到如此凶险所以才决定逃命去?像她这般的人品,倒是做得出来的。 她这些日子所做,哪一件不是在意图拖垮肃亲王府? 肃亲王眸子黯淡了一下,若是这样也好,至少不必枉死多一人在此。 在这漆黑的林子里头,落蛮潜伏如雪狼,锐利的眸子一直盯着他们,她武功不好,轻功不会,但是会爬树,且动作轻盈,从作战位置来说,她是最有利且最能发挥特长。 她只等他们分散寻找,因为聚在一起,便是能迅速伏杀一个,也未必能迅速逃脱。 她尽可能地靠前,给肃亲王留出足够的空间。 林子大,他们终于开始分散寻找了,落蛮逮到机会,开始悄然滑下,在黑衣人接近她的树旁边时,轻轻地吹了一下口哨,黑衣人猛地抬头,落蛮跃下扣住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巴,用手肘的强大力量扭转他的脖子,黑衣人便闷声倒地了。 落蛮弯腰往前继续走,走大概一百米左右,继续上树观望,且故意营造出丁点的声响,引附近的那黑衣人过来。 但落蛮低估了这个黑衣人的警惕性,且她以为在城中的时候他们不用轻功,在林子里也不会用,那附近的黑衣人听得声响,轻身而起,纵飞了过来,且此人的内功深厚,靠近她的时候能听到她的呼吸声,方位十分准确。 手中的剑脱手,直冲落蛮而来。 落蛮慌忙滑下,黑衣人已经过来了,握住落下的剑,起脚就踹在了落蛮的胸口上,落蛮往后飞撞在树上,喉头一阵腥甜,喷出一口鲜血,撑着树干站起来。 黑衣人已经持剑劈来,落蛮侧身一避,便听得黑衣人啸声顿起,要把其他的黑衣人一同引过来了。 落蛮心头大惊,到底是缺乏这种高质量的打斗经验再低估了对手,失算了。 黑衣人的剑很快,落蛮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仓皇避过却又迎来一剑,她身子稍稍一侧,剑刺一入了她的肩膀,痛楚袭来,她往后挪了一步,利爪握剑折断,在地上滚了一下,在黑衣人扑过来的时候,她陡然跃起,利爪从他的脖子上扫过。 又解决掉一个,但是,负伤了,且还有黑衣人在追过来,落蛮只能继续上树。 肃亲王也听得黑衣人召集的啸声,他心头微慌,苏洛蛮没跑成?他持剑而起却因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又再袭来,不由得沉沉地坐回去。 他心里有些着急,杀了苏洛蛮,黑衣人肯定能找到他,迟早都是一死,可如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死也死得窝囊。 不应该往林子跑的,若在城中逃窜,或许能遇到京兆府的巡视兵卫。 漆黑在林子里不断地蔓延,初冬入夜的气温很低,肃亲王又流了那么多血,渐渐地有些意识不清。 打斗之声已经停止了,迷迷糊糊间,看到一道身影摇摇晃晃地走来,他整个人清醒过来,握住了剑屏息以待。 待看清是落蛮的时候,他怔了一下,竟还能活着回来? 落蛮身上不下十处伤口,力气耗尽,跌撞地回来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近昏死过去。 肃亲王挣扎着站起来,看到她满身是血,脸色白得吓人,不禁惊骇,“伤这么重?” 落蛮喘了一口气,力气都快没了,嘶哑地道:“死不了,也走不动了。” “那些刺客……” “死了!”落蛮缓缓地闭上眼睛,从唇齿间迸除两个字。 肃亲王怔怔半响,看着她满身的伤势,必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斗。 她的伤势比她还重,如何强撑得下?不痛么? “天亮有人发现您失踪……”落蛮呼吸渐渐地稳住,“就会有人找来的,逃生的时候,我在墙上都刮了记号,天亮就能看到。” “你……”那会儿逃生已经是慌不择路了,她竟还能留记号? “药!”落蛮慢慢地爬起来,问他要那瓶药止血治伤。 肃亲王递给她,她便虚晃着站起来往后面走去。 半响,她回来继续躺在地上,药已经没有了,伤势较轻的地方她也不下药,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肃亲王看着她,神色很是复杂,一个深闺女子,出手杀了几名刺客,竟仿佛等闲。 不用等到天亮,大半个时辰之后,就听到有脚步声和火把的光芒入眼了。 肃亲王神色一惊,持剑撑起,落蛮半昏半醒,抬起手压了压,虚弱无力地道:“是救兵,刺客不会拿火把。” 肃亲王还不大相信,看到人渐行渐近,看到涌进来的是雷霆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的不止是雷霆卫,还有宇文啸。 当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落蛮面前的时候,火把照得落蛮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她伸手在额头上挡了一下,看到他俊美的面容,她笑了起来,“救兵总是在一切平息之后来到。” 宇文啸伸手扶起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担忧,“能走吗?背你?” “应该能!”落蛮咳嗽一声,咳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你背你爹去,他虚弱。” 肃亲王已经被雷霆卫抬了起来,听得此言,慢慢地闭上眼睛,看在她伤势不轻的份上忍下这份当面的羞辱。 宇文啸弯腰,下令道:“上来!” 落蛮顺势就趴了下去,又冷又累的身子贴在他的背上,顿时感觉一阵暖意涌来,她头垂在他的肩头上,“你不是在军营吗?” “办完事就回了。”他淡淡地道。 “大半夜?” “嗯!”他大步往前走。 “为什么不等明天早上才回……” “闭嘴!” 落蛮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便闭上了眼睛。 “你身上有鱼腥的味道!”她喃喃地说了最后一句,就仿佛睡过去了,只是宇文啸一会儿又听到她叨叨,“小六有事没事?” 第74章 我没开玩笑 回到摘星楼已经是丑时过,肃亲王与世子妃一同受伤回来,这在肃王府乃是大事,一时灯火通明,阵仗颇大。 落蛮被送回了摘星楼,秋蝉被叫了起来伺候,看到落蛮满身的伤,她倒抽一口冷气,眼底就凝了泪水,马上去烧热水。 血液黏住衣裳,要脱下是很难的,只能是剪开。 宇文啸负责剪开,落蛮也懒得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不知道是累还是昏,耳边静悄悄,只有剪刀剪开衣裳的齐齐声。 火炉架起,衣衫被剪开也不觉得冷,反而有暖意袭来。 秋蝉打了热水上来,宇文啸为她细细的清洗伤口,重新上药,伤口深的还得包扎,伤口多在手臂,所以先处理手臂。 胸口以下只覆盖着一件料子轻盈的衣裳,垂出了曼妙的身姿,胸口脖子那白皙的肌肤染血,秋蝉就趁着宇文啸上药的时候,偷偷地给她擦了一下。 右胸口上有一处剑伤,好在不深,只做简单处理不需要包扎。 处理胸口的伤口时,落蛮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神情,他眼底依旧是没有什么情绪的,但是动作特别的小心翼翼。 “痛?”他看着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 落蛮摇头,哑声道:“不痛。” “很快处理好。”宇文啸淡淡地说,拿着药粉在胸口上撒下,手指研开,周边不知道涂了什么,减轻了痛楚,还有一丝凉凉的感觉。 “谢谢!”她轻声道。 宇文啸没说话,把她的衣裳拖至腹部,只覆盖腹部以下,那里有一道伤口,方才剪开衣裳的时候便看到了。 落蛮看着他这般专注凝神的模样,眉目间熟悉又陌生,忽然胆气横生,“你看了我的身体,就要负责任。” 宇文啸抬眸看她,眸子幽深若海,淡淡地道:“我已经娶了你,算是负责任吗?” 落蛮的勇气尽失,讪讪地道:“我开玩笑的。” 处理完伤口,他帮落蛮拉上衣裳,再盖上被子,道:“好好睡,明天就不那么痛了。” “好!”落蛮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闭上眼睛。 宇文啸转身出去,声音淡淡地传来,“我不开玩笑的。” 落蛮慢慢地把被子拉上来遮住头脸,脸上发热滚烫,却忍不住扬唇笑出了虎牙。 宇文啸去了肃亲王那边,大夫已经处理好伤口了,肃王妃在旁边伺候,母子之间见了礼,宇文啸坐下来问道:“父王还好?” 肃亲王看着他,叹了口气,“没大碍,她呢?” “没大碍!”宇文啸说。 肃亲王仿佛自言自语,“苏洛蛮出手狠,一个女子能解决五六个武功高强的刺客,与她为敌的,还真的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肃王妃一眼。 肃王妃坐在床边,为他压好被角,动作温柔,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查到身份了吗?”肃亲王这才看着宇文啸问道。 “黑影去查了,如今还没报回来。”宇文啸说。 肃亲王看着这个儿子,脸上不禁有些埋怨,“早两日叫你回来怎么不回啊?” “军务繁忙。”宇文啸说。 “再繁忙,家里头出了事也该回来看看的,你若回来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乱子,今晚为父差点死在西街。”肃亲王想起今晚的危机还是有些后怕。 “父王好好休息,儿子回去看着她。”宇文啸不听这些怨怼之言,站了起来。 他对肃王妃拱手,“告退!” 肃王妃微微颌首,眸色温柔。 肃亲王看着她,有一句话在嗓子眼上,愣是没能挤出来,最终,只是淡淡地道:“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肃王妃摇摇头,“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我看着你。” 肃亲王眸光有些冷淡,到底是忍不住,“本王有话要问你。” 肃王妃看着他,在被褥底下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好,你问。” 灯花爆开,火焰有瞬间的跃起,照亮着她眼底的柔光,肃亲王声音隐晦暗沉,“护儿今晚出了什么事吗?” 肃王妃摇头,“他很好,苏复带了他去别院住两天。” “所以他今晚不在府中?”肃亲王声音冰冷起来。 肃王妃微笑,“小孩子嘛,总是喜欢出去玩耍的,别院那边来了哥哥的几位客人,是江南来述职的官员,带着家小呢,有几个和护儿年纪相仿的孩子,我便叫他去陪着玩儿了。” 说完,她柔声道:“若王爷想念儿子,我明日便叫人接他回来。” 肃亲王却是一怔,“江南来述职的官员?怎么不先到吏部报到?” 肃王妃摇摇头,“那不知道,兴许是哥哥的旧日相识,所以便在别院里招待了。” 肃亲王沉默了一下,她便又问:“王爷还有别的话要问吗?” 肃亲王闭上眼睛,道:“本王困了,你下去吧。” 她眉目温婉地点头,转身而去。 肃亲王却暗自思揣起来,江南的官员素来都是效忠太子的,而褚家近这半年与老二裕王走得很近,大有投靠的架势,尤其如今太子出事,褚家这是要拥立裕王? 如果是这样,那江南道的那些官员,应该也会跟随褚家一同支持裕王的,肃亲王心头顿时沉了沉,太子还活着,太孙也健在,这些人便要觊觎太子之位了吗? 这些年褚家的态度始终是很暖眛的,太子位分定了许久,他们却没当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四大家族,就苏昶的态度比较明确。 肃亲王回来的路上,本也打算质问一下杨姬的事情,但这个消息让他猝不及防,看来,要尽快入宫与太子商议才是。 肃王妃回了庄梅园,命人撤走今晚驻守在院子里的侍卫,苏复在那边伺候完之后过来,“王妃,功亏一篑反而叫她立了大功,如何是好?” 肃王妃摇摇头,“苏复,你这般心烦气躁。办不了大事,得沉下来,一次不成,机会以后多着呢,你着急什么?” 苏复暗下咬牙,“王妃,卑职对她恨之入骨。” 肃王妃冷笑,“恨之入骨?你应该多谢她,否则若当年真跟了太子,如今只怕跟随那些随从葬身雪狼峰了。” 苏复一怔,却兀自摇头,不,若他能辅助太子,如今太子怕早已经君临天下,他也能封侯拜相了。 第75章 要圆房了 落蛮翌日中午才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宇文极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见落蛮醒来,嘴巴一扁就落下了两滴泪水,“嫂嫂,我还以为你死了。” 落蛮看着他,觉得喉咙火烧一般的痛,苦笑,“你盼着我点好行吗?” 秋蝉端上热水,道:“太孙今日一早就来了,一直守着您,连早饭都没吃。” 落蛮就着秋蝉的手喝了一口水,然后看着宇文极道:“以后不管发生天大的事情,该吃饭的时候就得去吃饭,记住了吗?” 宇文极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快去!”落蛮说。 宇文极便飞快地站起来往外跑,执行力超级强。 “六公子呢?在府中吗?”落蛮问道。 “在呢,今日一早从府外回来的,便马上来看您,不过您没醒他便回去了。”秋蝉上前扶着她慢慢地起来去喝粥。 果然是一个局,落蛮心头轻叹,真是恨不得她死啊。 “世子呢?”落蛮吃了几口,抬头问秋蝉。 “入宫了,圣上今日召见。” 云姨娘端着药进来,滚烫滚烫地冒着热雾,“蛮哥,这是世子开的说是治伤的药,让您喝下去。” 落蛮点头,飞快地吃了粥,端起药吹了几下,便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药不苦吗?”云姨娘怔了一下,像她若病了喝药,那得十几口才能喝完一碗药。 “苦,但总要喝。”喝药哪来那么多的矫情? 落蛮回床上躺着,一碗粥,一碗药下去,便冒了热汗,但真舒服了许多。 养伤的日子,不用去惠民署,则由宇文啸去。 没有了肃王各种思量,宇文啸下令用重药,没想到反而还救了重症一条命,服药第二天开始退热,到了第四天,情况基本稳定。 第一阶段悉数告捷,没死一个人。 宇文啸在早朝上禀报,朝堂震惊,随即陷入一片狂喜之中。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天花恶疾竟然也有预防之术? 献帝于朝堂之上,论功行赏,还特意提到了是肃王世子妃的功劳,当场颁布封赏旨意之后,命人张贴皇榜,大肆公告,普天同庆。 退朝之后,献帝让宇文啸入御书房聊天。 说完政事之后,献帝看着他问道:“你与苏洛蛮成亲前后也半年多了,觉得这个媳妇怎么样?” 宇文啸言简意赅,“还行!” 献帝看着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敷衍?” “确实还行。”宇文啸道。 献帝道:“你说行,朕便信了,过两天便是老祖宗的千秋岁,朕打算让她陪在老祖宗身边,她这性子,你认为妥吗?” “妥!” 献帝看着他惜字如金的模样,摇摇头,“既然还行,可曾圆房了?” “不曾!” 献帝追问,“打算什么时候?” 宇文啸素来冷静的脸没有变化,“适当的时候。” 献帝不禁笑了,摇摇头,顿了顿又道:“太子说想见见她,明天如果身体情况许可,便带她去见见太子。” 说到太子,宇文啸的眸子浮起了一抹的暗淡,“是!” 皇榜一张贴,旨意便陆续下到了肃王府和苏国公府,惠民署那边也得了嘉奖的旨意,百姓欢天喜地庆贺此事,还有人到了肃王府门口跟世子妃道歉。 落蛮听得秋蝉这样说,笑道:“看吧,人都是善变的,没多久之前拿着石头想砸死我,现在一个个要多谢我。” 云姨娘偷偷地道:“善变的还有王爷,他今日命人送了一斤燕窝过来,说是给蛮哥您调理身子的。” 救命之恩,换来一斤燕窝,对吝啬的肃王而言,也是出了大血,落蛮笑笑,“做了大家一块吃。” 圣上的赏赐也下来了,赏金五百两,羊八头,绸缎十匹,头面一副。 这些赏赐落蛮觉得是一般的手笔,但是听黑影卫说,这着实是天大的赏赐了,因为圣上赏赐多半是给肉,赏金和绸缎那叫超纲了。 “今晚杀羊么?”闪电偷偷地趴在窗口上,兴奋地问落蛮。 落蛮看着他一副贪吃的样子,摇摇头,“不杀,先养起来。” “哪里有地方养?”闪电问道。 “虎爷现在也没住凌云阁,先让羊住进去吧。”落蛮道。 闪电郁闷地道:“那得问问虎爷同意不同意,而且世子也未必同意。” 虎爷同意,因为落蛮叫秋蝉拿着银子去买了十几斤猪肉回来送给它。 至于宇文啸那边,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落蛮就问了他,他听罢没做声,只顾着吃饭。 等吃好饭,落蛮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往袖子里头塞金子。 “如何?”落蛮看着他。 宇文啸不动声色地道:“准了!” 落蛮便马上让人把羊送进去养起来,秋蝉不懂,“为何不宰杀了吃?” 落蛮叹气,“秋蝉,我嫁了穷人家,总得想办法圈点钱,以后小六子那边的开销得我们出。” 秋蝉就更不解了,肃王府怎么会是穷人家呢? 落蛮已经调查过了,肃王府确实不穷,整个北唐都不穷,但是,摘星楼穷。 宇文啸有俸银,但规定的是俸银全部都归于公中,在肃王妃的手中掌管,要支取银子可以,但是要经过肃王妃的同意,她是把银子牢牢地掌控在手里的,而宇文啸一般不会去支取,他不会愿意因为取银子的事情与肃王妃打交道。 宁可穷着。 所以八头羊养起来,下了崽也能换点钱,而且要存起来一笔钱,否则以后要有大用作的时候,就拿不出银子来了。 晚些的时候,宇文啸过来替她换药,说道:“太子要见你,明日去一趟东宫。” “太子要见我?太子的情况如今怎么样?”落蛮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他正在细细地刮去药粉的痂,有些刺痛。 “下山之后我不曾见过。”宇文啸回头取了毛巾过来,擦拭着伤口边上,“伤口发炎不算严重,过两天应该就无碍了。” 他拿了布带缠着伤口,绕着的时候手指关节不小心地碰到胸口,有软软的触感,想起圣上今日问的话,宇文啸看了她一眼,“等伤势好了之后,我们应该要圆房了。” 第76章 入宫见太子 落蛮正想着太子的事,听得他说话便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时,落蛮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往头上倒流,整张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发热得那叫一个滚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圆……圆房?” “圆房?”秋蝉和黑影卫在帘子外头听得这话,猛地掀开帘子凑了两颗脑袋进来。 “滚!”宇文啸气定神闲地道。 黑影卫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咂舌,天啊,世子妃竟然主动提出要和世子圆房?她是多迫不及待啊。 宇文啸掀开她的衣裳,落蛮忙伸手压住,“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宇文啸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地道:“矫情什么?我没看过么?” 落蛮听得这话,呼吸有片刻的窒息,艰难地道:“我觉得……我们如今这样相处挺好。” “所以?”宇文啸居高临下地看她。 落蛮最怕迎上他这样的眸光,嗫嚅地道:“我只是觉得,圆房一事……会不会有些扌喿之过急?” “扌喿之过急?”宇文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落蛮回过味来,恨不得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羞得无地自容。 她干脆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坐起来,鼓起勇气看着他道:“这个圆房的事我们需要谈一下。” 宇文啸停下手,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做出一副要谈的架势,长腿交叉,姿态恣意而洒脱,道:“说!” 落蛮见他这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红着脸嗫嚅了半响,才挤出一句话来,“为什么忽然提圆房的事?” 宇文啸说:“圣上今天问了,我才想起这事来。” 落蛮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才想起这事来?“什么意思?” “成亲之前,你母亲不曾跟你说过这圆房的事?”宇文啸眼底倒是有些诧异了。 “我……我知道圆房是怎么回事。” “你都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谈的?”宇文啸一副看白痴的模样看她。 落蛮有些深沉无力,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成亲之后你就出征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你是不同意和我圆房?”宇文啸仿佛是听明白了。 落蛮斟酌了一下用词,“只是觉得……目前来说不大合适而已。” “你有伤在身,目前确实不合适,所以我才说等你伤势好了啊!” 落蛮觉得窒息的感觉又再度袭来,干脆更直白一些,“圆房意味着是真正的夫妻,凌云阁的事情你能忘记?” 宇文啸看着她,眼底如一汪古井般幽深,“不在乎!” 落蛮怔了怔,“不在乎?”不在乎是什么意思? 宇文啸反问,“你在乎?” 落蛮摇头,“我不在乎啊!”她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就行,就这么决定吧。”宇文啸说。 落蛮懵了一下,决定了?决定什么? 廊前,云梦二位姨娘支着下巴坐在石阶上,他们要圆房一事,还是在摘星楼里头投下了一个不轻的炸雷,云姨娘道:“梦儿,你说要不要把我们的宝册送给蛮哥呢?让她提前熟悉一下。” 梦姨娘笑着道:“可以有。” 秋蝉好奇地问道:“宝册?什么宝册?” 云姨娘捂嘴偷笑,“自然是男欢女爱的宝册。” 秋蝉没想到是这些,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转身跑了。 黑影卫如鬼魅一般上前,一手撑在圆柱上看着云姨娘,“姨娘,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云姨娘怔了一下,站起来与他一同走到角落里头去,看着黑影卫道。 “宝册借我看一眼。”黑影卫压低声音道。 “……” 一句圆房,困扰着落蛮。 按说以宇文啸的性子,一辈子都该说不出这句话来才是,怎么却忽然提起呢? 而最怪异的就是这事他安排得像吃饭那么简单,随便通知一声,仿佛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她认为这种事情是水到渠成的,两情相悦自然就会有这一步,但是他们现在只能说互相不那么的讨厌。 而按照道理,他是该厌恶她的,哪个男人能忍受凌云阁那样的事情? 尤其像他这样冷肃威仪的男人,呃……话说他长得其实很好看,身材超级好,目测身高应该有一米八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是那种肌肉男,但是绝对是力量型的,和甄将一样。 心口划过一丝痛楚,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他像,但他不是。 她见过很多人,眉目像,鼻子像,背影像,但都不是他。 把心事藏好,折叠,依旧如往日一样藏于心底,这是她一辈子的秘密,也是一辈子的遗憾。 翌日,两人同一辆马车进宫。 落蛮伤势未愈,所以马车走得很慢,宇文啸在马车上看兵书,把落蛮晾在一边。 宇文极知道她入宫,本是闹着要一同来的,说是要回去找母妃,落蛮虽然哄好了他,但是,这哄不了太久,他始终会知道母妃死了。 他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因为她伤重醒来的时候,他说过以为她死了,他脸上是有悲伤之色的。 “以后,要怎么跟太孙说他母妃的事?”落蛮惆怅地打断他看书。 宇文啸缓缓地抬起头,沉默了片刻,“到时候再算吧。” “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落蛮好奇。 宇文啸眸色温和了许多,“学识渊博,儒雅,进退有度,是谦谦君子,也是饱学之士。” 落蛮轻叹,“但他现在……” “圣上曾说过,他有仁君之风。” 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当皇帝了。 “御医为他诊断过,说他有机会康复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轻声道:“可能性不大,但圣上的意思是希望他一辈子都这样。” 一辈子都这样,便再记不起来那些伤痛的事,那是谁都接受不了的。 他一家,除父亲和他全部都死了,母亲,弟弟,妹妹,熟悉的家臣,都死于雪狼峰上,换谁都会崩溃。 这话题过于伤感,没有再说下去,宇文啸继续看书,但他似乎是定不下来了,气息微乱,翻书的声音也略大。 落蛮发现他对太子一家很有感情,也对太子的事情特别上心,甚于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父亲。 第77章 太子召见 太子妃和皇孙宇文熏他们的丧事拖了许久,至今还没办。 听说尸体就停放在东宫里头的冰窖里头,所以东宫里头总有一股子阴沉的气息。 两人进了东宫,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沉郁,无人展颜,无人说话,每个人该干嘛就干嘛,不干嘛的就躲起来。 落蛮看着这铜墙铁壁,按说太孙留在这里会更安全一些,为何要送出宫去呢?说依赖她,其实也不尽然吧? 所以,在走向太子寝殿的时候,落蛮轻声问道:“为何圣上会把极儿送到摘星楼里?摘星楼没几个人在,关键时候,未必能保护他。” 宇文啸眉目里有化不开的凝寒,“人越少,越简单。” 他这么一说,落蛮就明白了,这东宫里的人未必都是太子的人,若有探子或者是刺客混在里头,那宇文极就很危险了。 东宫里头如今几乎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把宇文极交给东宫的奴才,着实也不靠谱。 太子的寝殿外,也是充满了一股腐朽的气息。 但是满园的初冬景象是十分美丽的,不知道腐朽的气息从哪里来,落蛮却是真实地感受到。 院子里头有人带着两人进去,重重帷幕之下,药草的味道散不去,都憋在一起了,落蛮进去就觉得呼吸困难。 殿中很大,层层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真正是做到到了滴水不漏。 寝殿的外室有御医守着,可见太子的情况是真的不容乐观。 太监把帷幕一层层地掀开,让两人进去,最后一层,突兀地就出现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面容枯槁的人,盖着厚厚的锦被,脸显得十分干瘦,眼窝深陷,这么一眼看过去,竟仿佛比献帝还要老。 听得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他慢慢地抬眼看过来,双眼无神,死寂一般,认了一会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眼底才慢慢地有一抹光芒。 他的手慢慢地举起来,嘴唇翕动了一下,面容便有些凄惶,宇文啸快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伯父!” “极儿……”太子声音嘶哑,像是从风箱里头发出的声音,落蛮几乎听不清楚。 宇文啸轻声道:“伯父放心,极儿很好。” 他眼底便仿佛有了泪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好……好!” 他的头慢慢地抬起来看着落蛮,落蛮上前去,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打量着她,那眸光不锐利,但是却充满了研判,耷拉的眼皮在努力地抬起来,落蛮迎着他的眸光,神色坦然。 太子冲她点头,青白枯槁的面容有了一丝丝的欣慰,“世子妃有国公之风,还要多谢你救了本宫的性命。” “不敢当,是世子救您的。”落蛮不敢居功,确实是宇文啸背着他上来的。 太子看着宇文啸,“本以为此命休矣,不曾想竟能活了下来,也多亏你们夫妇。” 宇文啸的声音有些艰涩,“伯父不要说这些,好生养伤。” “不中用了,不死,也得在这床上躺一辈子。”太子眸色一收,沉声道:“叫你们入宫来见一面,是有两件事要吩咐你们的,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这事都必须要办。” 宇文啸道:“您说便是。” 太子用力撑起头,抓住宇文啸的手腕,眼底迸发出一抹锐光来,“第一件,一定要保住极儿,不可让任何人害了他的性命。” 宇文啸反握住他的手,道:“您放心,我会。” 太子脸上有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头慢慢地沉下去,看着宇文啸,“伯父知道你会,你最是疼爱他的。” 太子气息喘了起来,开始咳嗽,咳得比较厉害,御医急忙进来,稍稍地扶起了他,便见他朝着床边吐了一口血。 宇文啸的眸子慢慢地黯然下来,退后两步,让御医上前给药。 落蛮站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手有轻微的颤抖,看得出他真的很在乎太子。 落蛮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冷,手心很大,冰凉是因为手心出汗,他心里在紧张。 落蛮这个动作,让他侧目看了一眼,眸子依旧深邃平静。 御医喂了药丸,顺了他的气,便又退了出去。 太子气息渐渐地平稳下来,但是面容疲惫得要紧,努力地睁着眼睛看着宇文啸,眼底有沉沉破碎的痛,道:“第二件……便是太子妃的丧礼,她与本宫夫妻二十余载,她这一去,连个哭丧守孝的人都没有。” 宇文啸的声音充满了压抑,“极儿还在。” 太子无力地摆了一下手,看着宇文啸,“极儿已经神志不清,有炜,答应本宫,以儿子的身份,给你伯母守孝,亲手捧她的灵位为她送葬。” 这话一出,莫说宇文啸,就连落蛮都怔住了。 以太子妃儿子的身份?那岂不是要过继?而且过继到太子一脉,那皇储之位…… 太子继续说:“有炜,圣上已经恩准,不必你过继,你依旧是肃王世子,只是兼祧两房,这般也可以替本宫好好照顾极儿。” 兼祧两房这个先例是有的,但是一般都是要走一个仪式,算是过继了,宇文啸有些犹豫,他不愿意生活里头有太多的算计。 一旦兼祧两房,便意味着可能进入皇储之争。 “有炜!”太子的气息沉了起来,厉声道:“事已至此,你还不愿意吗?以你之才,胜过皇家任何一人,你身为宇文家的子孙,责无旁贷。” 见宇文啸还是沉默,他努力抬起头,眼底狰出了一抹猩红,“你素来不是个啰嗦的人,行与不行?” 宇文啸迎上他激动的脸,压下满心思绪,道:“侄儿答应。” 太子舒了一口气,面容上有淡淡的光芒,仿佛一下子褪尽了颓废之态,“好,好!” 太子的眸光再落在了落蛮的脸上,道:“世子妃,不可再行荒唐之事,夫妻两人要和睦,有炜胜于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落蛮默默点头,“谨记。” 太子欣慰地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你们去吧,本宫乏了。” 两人告退而出,宇文啸执住御医的手腕,拽到大门口,问道:“太子伤势如何?” 第78章 兼祧两房 御医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捏碎了,疼得呲牙咧齿,落蛮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才知道用力过猛了,微怔之后遂松开了御医。 御医揉了揉手腕,回禀道:“回世子的话,太子爷伤势很重,内伤一直没好,这两天总是吐血,已经下去了两颗三七丹,奈何效果还是不大好。” 宇文啸眸子一紧,“可有性命之危?” 御医眼底有些惶恐,这话,一般是不敢说的,且圣上交代过,任何人问太子的情况都不可直言。 “直说!”宇文啸沉声道。 “臣……不知!”御医眸光躲闪了一下,道。 这话便已经是答案了,宇文啸盯着他看了一下,没再追问,转身离去。 落蛮快步追了上来,见他面容铁青阴郁,眼底似还笼着一份难掩的悲痛,便也不问,只静静地跟着他出去。 一路出了宫,上了马车,宇文啸重新拿起兵书,但是,足足一炷香的时候,他都没翻过一页,他压根都看不进去。 落蛮还真不曾从他脸上看到过这么在乎的神情,轻声道:“太子吉人天相,应该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 宇文啸没做声,只是面容依旧绷紧。 “你……”落蛮犹豫了一下,“你很在乎太子。” 宇文啸眸光落在兵书上,沉声道:“他乃国之战将。” “战将?他也上过战场?”落蛮怔了怔。 宇文啸眼底仿佛是蕴着万里江山,声音禁不住也微微激动了起来,道:“北唐的江山,他们这一辈的哪个不曾上阵守护过?国之战将,他当之无愧,在战场上他不曾退缩,这些年面对四大家族的步步紧逼,他也不曾退缩,清贪官,正朝纲,为我北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是战将无疑,可惜一念之仁,罢了,你也不会明白。” 这话没说下去,但落蛮听得明白,宇文啸心里有数,是何人下的杀手。 落蛮也明白了他为何对太子如此重视,倒不一定是因为亲情,他是把太子看做了战将,同样是兵痞子,她太理解这份战友牺牲的痛了。 要害太子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个,是要夺太子之位,所以,这有可能是自己兄弟做的。 第二个,则是不愿意他继续打击结党营私的群体,那就有可能是四大家族做的。 落蛮眼底浮起了幽幽的伤痛,“我明白。” 宇文啸眸色淡淡,似乎并不相信她所谓的明白。 “我真的明白。”落蛮喃喃地道,她失去过战友,她明白那种痛,看着他的侧脸,熟悉的沉痛浮起,“我曾失去一位很重要的人,知道他牺牲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懵掉了,脑袋有许久的空白,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颤抖,直到他下葬,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两天。” 宇文啸看着她,看到她眼底的痛与泪,眸色有些复杂,“那人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他不是你的兵。”落蛮转过头去,趴在马车的窗口上,看着外头往后不断倒退的古代房屋,仿若隔世。 “姓什么?”他继续追问。 落蛮的声音闷在衣袖里头,“甄!” 宇文啸眸子里有片刻的怔忡,慢慢地拿起书看着,眼前的字在跳动,但是没有一个字进入他的脑海。 回到府中,京兆府臧大人在等着她,臧大人是肃王请过来的,要把控告落蛮的案子取消,所以臧大人要等落蛮回来签字打手印。 宇文啸陪同一起进来,签字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写了落蛮两个字,写完之后才发现不妥,划掉改为苏洛蛮,打了手印之后递给臧大人,一抬头,就迎上宇文啸隐晦沉暗的眸子。 臧大人满意地点头,“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 肃亲王看了落蛮一眼,神色虽不若原先憎恶,但是也没多少分善意,落蛮都习惯了,一点都不在乎他投过来的是冷箭还是毒箭。 臧大人对肃亲王道:“那杨姬的后事,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办了?” 肃亲王神色有些不自然,顿了顿看着宇文啸,“你明天去一趟京兆府,带几个人去重新办了吧。” 宇文啸点头,“嗯!” 臧大人道:“如此便最好了。” “西街刺客可有线索?”宇文啸问道。 臧大人摇摇头,“没有线索,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估计是雇佣的杀手,这些往往是追踪不到的。” “有劳了!”宇文啸点头,心中有数。 臧大人起身告辞了,临了打趣地跟落蛮道:“世子妃,您这一越狱,京兆府的大牢都得加固。” 落蛮淡淡地道:“加固大牢不必,人认真地查查是有需要的。” 臧大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明白了过来,“告辞!” 臧大人走后,肃亲王问宇文啸,“你们去见太子了?” “是的。” 肃亲王伸手压了压手臂上的包扎,显得虚弱不已,他淡淡地看了落蛮一眼,她分明比他更伤,怎么竟能仿若没事似地到处走? “太子有什么吩咐?”肃亲王从恶儿媳妇身上收回眸光,问道。 “太子说,让我兼祧两房。”宇文啸淡声道。 肃亲王听得这话,倏然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兼祧两房?这……圣上知道这事吗?” “说是圣上恩准了。” 肃亲王面容震惊,一会儿狂喜,一会儿担忧,怔怔许久,“圣上竟然同意了?那就是说,圣上没有因太子出事而怪罪我们肃王府?” “圣上英明。”宇文啸说。 肃亲王慢慢地坐下来,但是整个人还是很激动,手指微微颤抖,“啸儿,这事非比寻常,不如先容为父好好想想?” “太子旨意容不得违抗,且圣上有这意思了。”宇文啸顿了顿,添了句,“且我已经答应。” 肃亲王面容肌肉剧烈跳动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鼻下一热,“答应了?” 宇文啸点头不语。 肃亲王怔怔地想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落蛮用有些好奇的眸光看他,遂不悦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些话你不能听,出去。” 落蛮还真不大想听呢,不过,好意提醒了一下,“王爷,您流鼻血了。”现在才不过是有资格下场,就激动成这样了,一旦真进入夺嫡战圈呢?那不得爆血管? 第79章 娘家那边 本来预防之术要推行第二轮试验的,但是献帝认为如今疫情有蔓延之势,所以要尽早做预防措施,开始京中推行预防之术。 肃王世子妃的名声,因着这一次的大肆推行响亮了起来,名声跟着水涨船高的除了肃王府之外,还有苏国公府。 这天国公府里来了人要见落蛮,她开始以为是苏国公叫过来的,殊不知见了之后,却说是乌氏身边伺候的人。 乌氏是苏洛蛮的生母,是苏国公的妾。 来找落蛮的那个侍女叫红柳,她替乌氏委屈万分地道:“世子妃,您说这哪里有这个道理呢?穿的又不是正红色,不过是石榴红,因这样便被罚跪,这不是打您世子妃的面子么?您这一次立下大功,那是救了整个苏国公府,便真穿了正红色又如何?难道就配不起么?” 落蛮听她哭着扯了一段,算是明白这件事情的前后始末,原先这个乌氏一直都比较低调的,但是因着这一次自己的女儿成了北唐的大功臣,给她长了脸,她便仿佛一吐多年被主母压着的冤屈气,竟直接与国公夫人谢氏公开叫板,在谢氏宴请一些宾客登门的时候,故意穿了红色的衣裳。 落蛮知道这大红色是正房夫人才能穿的,代表着正室的地位和威风,妾侍若穿了红色便是僭越,是要被问罪的。 落蛮听了之后,暂时不发表意见,问那红柳,“那姨娘希望我怎么做?” 红柳恨恨地道:“世子妃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自然不能被人小瞧,所以姨娘的意思是您若是能带着世子回一次娘家,多带些名贵的礼物,那样太老爷和太夫人自然就会给姨娘撑腰,不再让谢氏压着她。” “为何要这么复杂?她不穿红色这事不就解决了吗?”落蛮道。 红柳怔了怔,“这……这和穿不穿红色无关,姨娘一直被谢氏压着,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啊?” 落蛮看着红柳,瞧着是个机灵的,脑子这么不活络?谢氏是乌氏的领导,被领导管着不是正常的么? “这辈子肯定就是这样了啊,除非她离开苏国公府,她自打嫁入苏家那天起,就知道这辈子都得看谢氏脸色了,怎么现在就不乐意了?”落蛮脑子里头有些记忆,这乌氏往日是很拍主母的马屁,那叫一个跟屁虫。 红柳看了她一眼,“这不,您现在得势了么?您得势,姨娘是您的生母自然也跟着风光才是,否则她生您做什么呢是不是?” “这是她的原话?”落蛮挑眉。 红柳说:“理是这么个理,您说是不是?再说姨娘熬这么多年如今才出头,若能当个平妻,您的出身不也好些了么?” 落蛮正色道:“在我看来不是这个理,如果她不愿意尊谢氏为主母,就离开苏国公府,她若离开,我会想办法养她,我有赡养她的责任和义务,这句话你转告回去给姨娘,别的我不多说了。”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去,让秋蝉打发她。 秋蝉在府中的时候就伺候苏洛蛮了,和红柳说得上话,所以,当落蛮甩下这句话的时候,红柳震惊万分,“秋蝉,小姐怎么变成这样了?连姨娘她都不管了?” 秋蝉叹气,“红柳姐,你也别怪小姐,她在王府不容易啊。” “再不容易也是世子妃,且太孙还在她跟前养着呢,怎么就不容易了?有姨娘不容易吗?她不自己风光就不管姨娘落魄啊,你不知道姨娘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那谢氏当着大家伙的面打了她一巴掌啊,今时今日为何还要受这些屈辱?若说小姐不出头也就罢了,眼下是出了头的怎还比原先凉薄了呢?”红柳显得十分激愤,满腔希望地过来,殊不知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秋蝉好说歹说,把她给劝了回去。 红柳走后,秋蝉进了房中找落蛮。 秋蝉站在落蛮的身边,轻声道:“小姐,其实您现在和世子关系还算融洽,若您求世子跟您回去一趟,也未尝不可,为何要拒绝这么快呢?您说这些话,姨娘该多伤心啊!” 落蛮没好气地道:“我眼下的乱麻还一大堆呢?手便要伸这么长去管苏家内宅的事情了?” “也不是让您管……” 落蛮见她又要絮絮叨叨,遂沉脸道:“闭嘴!” 对于苏国公府内院的这些事情,落蛮脑子里是有一些记忆的。 乌氏是苏国公的通房丫鬟,因怀孕而被抬为妾侍,其实当初谢氏还早一个月怀上苏洛清,但是乌氏却早了半个月生下苏洛蛮,占了庶长女的名头,苏洛清是嫡出的二小姐。 谢氏出身大家,倒不算是刻薄妾侍庶子女的人,只是比较严厉,讲究规矩,当然了,若说全然没有私心,那是假的,做正房太太的都不喜欢妾侍。 谢氏必定也有惹人讨厌的地方,但相比谢氏的严苛,乌氏的小人得志阴阳怪气更让人讨厌。 落蛮对苏国公也好,对乌氏也好,没有丝毫的骨肉亲情可言,所以,她能理智看待这些人。 再说了,这一次若真的顺遂了乌氏,以后不定闹多大的幺蛾子呢。 她必须要在源头上给堵住了才行,否则麻烦没完没了。 晚上宇文啸回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事,吃完饭的时候,把碗一推,问道:“国公府来人请你回去了?” “嗯。”落蛮收拾着东西,随口就应了一声。 “我倒是不介意陪你回去一趟。”宇文啸说。 落蛮摇头,“不回。” 宇文啸起身呼来虎爷,虎爷从二楼上跃下,他端了一盆肉在廊前喂着,“明日回吧。” “不回!”落蛮头也不抬,把桌子擦了一下,秋蝉就进来端出去洗了。 “回!”宇文啸这一次还坚持上了。 落蛮有些诧异,走出去看着他道:“一些内院斗争的事,我去了不合适,你去更不合适。” 宇文啸扔出去一块肉,好几斤重,虎爷一个起跳咬在嘴里,就大快朵颐起来,宇文啸淡淡地道:“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落蛮怔了怔。 宇文啸看着她,眸色有淡淡的忧愁,“虎爷一顿吃五十斤上好的肉。” “嗯?”吃这么多?难怪拉好多。 “月例银子要到初十才发,如今手头上的银子能再供五顿。” “所以?”这和回去娘家有什么关系吗? 宇文啸坐下来,抚摸着虎爷的脑袋,口气充满了贫困老父亲的悲凉,“新女婿第一次登门,长辈会给赏钱。” 第80章 连礼物都买不起了 为了赏钱?落蛮不信,他若真是缺银子,有的是办法吧?而且救了太子和预防之术赏赐下来他也得了一份,那一份也没还账给她,他有钱。 落蛮想起秋蝉说的话,他原先是喜欢苏洛清的,估计去苏国公府是为了见苏洛清一面吧?只是何必着急呢?人马上就要嫁过来了,到时候朝夕相对啊。 “不去!”落蛮第一次用冰冷的口气跟他说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宇文啸没说话,只是抚摸着虎爷的手越发地怜悯了,顿了一会儿道:“过两天就是太皇太后的百岁宴了,得备下寿礼,这事便交给你来办吧。” 落蛮知道献帝很重视太皇太后的百岁宴,原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给太子妃他们办丧事,后来才知道是为太皇太后的百岁宴让路的。 “太皇太后知道东宫出事了吗?”落蛮轻声问道。 “圣上肯定是瞒着的。”宇文啸说。 落蛮默默点头,确实啊,若知道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庆祝生辰呢?百岁寿宴,白发人送黑发人作为寿礼,残酷得很啊。 “寿礼送什么呢?圣上节俭,大家必定奉行此风,倒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落蛮估摸准备一份礼物花不了多少银子,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挑一份寓意长寿健康的就可以了。 宇文啸道:“圣上确实奉行节俭之风,但圣上愿意为太皇太后花钱。” “啊?”落蛮愕然。 “很奇怪么?再节俭再吝啬的男人,也总有一个女人是他甘心为之花钱的。” 落蛮听得这话,问道:“那你有吗?” 宇文啸看着虎爷,深邃的眸子里饱含慈爱,“它!” 落蛮实在难以理解这种人虎情未了的故事,要准备寿礼的话,那就得了解一下其他人都准备了什么,遂叫秋蝉出去打听一下。 到了傍晚,秋蝉回来告知,“听说王妃准备了一尊玉石佛像,雕工精美,造价在五千两以上,淑娘娘准备了一对如意杖,翡翠制造的,也不下五千两。胡娘娘准备了一株罗汉松,大概是这么高……” 秋蝉比划了一下,大概是半手高而已。 落蛮听得说王妃和淑侧妃送的礼物造价如此之高,正是骇然,听得胡侧妃只是准备了一株罗汉松也能糊弄对付过去,那就好说了。 殊不知,秋蝉却加了一句,“那罗汉松通体都是纯金打造,非鎏金灌饰的。” 落蛮震惊,“送这么名贵啊?” 秋蝉道:“是啊,往年在府中的时候,国公爷所送的礼物也是名贵异常,有一年花了上万两银子呢,没办法,圣上重视啊,听说圣上身边的那位公公会记录,谁送得寒酸都会被记下来,因此为了太皇太后是寿辰礼物,大家都是提前好几个月就准备了的。” 落蛮盘算着手头上有多少银子,满打满算,能拿出来买礼物的就是圣上赏赐的那些,可已经有两锭金元宝借给了宇文啸,后来赏赐的那些也花费了些,偷偷也塞给宇文啸一些,把金子兑换成银子,一千两不到的样子。 但是这些钱不能全部都用来买礼物,总还得留些开销,因为距离下个月发月例银子还有将近半月。 翌日落蛮带着秋蝉出去,在珠宝首饰里头转了一圈,发现但凡上点儿档次的都得百两以上,但上点儿档次的还不行,必须要买些有寓意和巧心思的,那就得定做,换言之,得另外开模子,贵还是其次,主要是时间赶不及了,因为太皇太后是寿辰马上就到了。 所以不可能定做,只能是寻成品,从首饰店跑到古董店再跑到字画店。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找到了一幅龟鹤齐龄图,是北唐名家孙年所画,是镇店之宝。 落蛮不大懂得辨识字画,但是看这一幅图栩栩如生,画工绝妙,想来是难得的好作。 只是掌柜开价实在是太高了,得知她的身份之后,对她说了一番敬仰佩服的话开了一个价格,三千两。 三千两,落蛮压根没有,但是跑了一天实在没有合适的,难得遇到这幅画无论从寓意还是价值上,都是最为妥帖的,不卖就赶不及了,跟宇文啸商量一下他应该能出一大部分的。 她给下了五十两定金,说明日带足银子来取便马上回府了,她问了宇文啸是否知道孙年这位名画家。 毕竟,三千两一幅画,她也需要谨慎一些的,免得上当了。 宇文啸茫然地想了一下,“孙年?不认识。” 落蛮心底一沉,若是名画家,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莫非上当了?好在只给了五十两。 外头的云姨娘听得说孙年,马上就进来了,一脸惊艳地道:“是孙秀才吗?他的画可贵了。” “孙年,你知道?”落蛮回头看着云姨娘。 云姨娘满眼的崇拜之色,“北唐谁不知道他啊?他是本朝第一位秀才,本朝建立之后举办了乡试,试点在京城,有十余人参加,只有他一人夺得了秀才的头衔,他是本朝大贤士啊,他作的画尤其精妙绝伦栩栩如生,都卖到五六千两一幅了。” 如此说来,三千两卖那倒是真便宜给她了。 落蛮看着宇文啸,“本朝大贤士,你也不知道吗?” 宇文啸淡淡地道:“你问的是孙年。” 落蛮不想跟这种抬杠运动员说话,相信孙年和孙秀才是一样出名的,他自己孤陋寡闻对学识的人不大留意,武夫心态。 “时间紧迫,世子觉得是否买这一幅画呢?”落蛮问道。 宇文啸好商量得很,“可以!” “但银钱不够啊。”落蛮看着他。 宇文啸也很干脆,“我也没有。” “那你想办法啊。”落蛮怔了,眯起眼睛,“你叫我去找礼物,该不是想着全部我来掏钱吧?” 宇文啸慢条斯理地道:“摘星楼你管事,自然你负责,不止这个,往后所有的开销你都负责,顶多我每月的月例银子给你。” “我不管事,我不愿意管事。”落蛮马上撇清,这还得了?手里的银子就那么点儿了,摘星楼里头的人也不吃王府的食物,都是自个购买的,如今还要负责小六子那边的开销,撑不了多久。 宇文啸看着云姨娘,“你来管?” 云姨娘慢慢地退了出去,“妾为奴,管不了。” 宇文啸看着落蛮摊手,“无人接手,还是你管。” 落蛮瞪着凤眼扶着圆柱吐了一口心肌梗塞的气,她想搬回芳华苑! 第81章 回门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名画买不起了,落蛮翌日就去店家那边磨回定金,只能再想另外的法子。 溜达了半天,愣是没有合适的,她咬牙花十两银子买了一块沉香木,自己回去雕刻龟鹤图。 高估了自己的雕工,白白浪费了一块上好的沉香,那沉香最后还被宇文啸给顺走了,他酷爱沉香,总会在屋中点一炉,所以身上总带着沉香的味道。 秋蝉见她这般苦恼,道:“要不,寻常送一份得了,肃王府其他主子送了好东西,您这里就不拘了。” 落蛮觉得这也好,但是黑影卫听得这话,淡淡地道:“不是不可以,但是百岁宴不比寻常,要么名贵要么有心思,两样若都不占,只怕会落个不孝的罪名。” 谁在乎这个名声?落蛮气结,哪里有老太太这么贪财的?还是一朝的太皇太后呢。 真是服了宫里头的那对祖孙,圣上抠门,老太太贪财,偏生摘星楼还穷。 她心里头烦躁地看着外头,后日就是寿宴了,如今连寿礼的头绪都没有,“怎么那红柳又不来了?做人一点坚持都没有,我说不回去就不能多请我两次吗?”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去求救,苏国公看着对这个庶长女不错,应该能从国公府里挖点儿宝贝吧。 再不济,发个红包给点赏钱也成,苏家是大家族,长辈这么多,一人给百两都够买画了。 天无绝人之路,到了傍晚,那红柳又来了。 这一次红柳是顶着一张肿得老高的脸过来,哭哭啼啼,说被二小姐苏洛清命人掌掴的,连姨娘也被二小姐训斥了一顿。 秋蝉忙问了什么事,红柳便说是乌氏到底不甘心,直接跟老太太请求,说是要当平妻,二小姐在场,听得此言立刻就疾言厉色地痛斥了一顿,连乌氏带过去的丫头都被打了耳光,劝主不力。 落蛮听得此言,一拍桌子大怒:“岂有此理,那还了得的?我明日便带着世子回一趟娘家。” 红柳听得此言,大喜过望,忙道:“世子妃若肯回去那实在是太好了,姨娘有盼头了。” “黑影,把帖子先送过去,明日我与世子回门,简直是欺人太甚无法无天了。”落蛮义愤填膺地道。 红柳激动得热泪盈眶,欢天喜地地走了。 落蛮特意说的回门,因为只有回门才被重视,当初苏洛蛮嫁给宇文啸,宇文啸第二天就出征了,回来之后直接送他一定绿帽子,因此至今都没有回过娘家。 这是头一次新女婿登门。 宇文啸听得说回娘家,素日里淡然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吩咐下去,“闪电,去叫六弟准备一下,极儿也要跟着去,还有,雪狼一同带上,回门的礼物命账房和苏复明日一早要备下,搁在马车里头。” 落蛮看着他这紧张又略带兴奋的模样,实在怄气得很,见苏洛清就这么高兴吗? 若不是为了钱,她还真不大愿意带他去。 “带极儿去就算了,小六和雪狼就不要带了。”落蛮说。 宇文啸冷睨了她一眼,“姑爷家带过去的人,一个不落都有红包,雪狼是北唐圣物,苏家不敢不给。” 落蛮肃然起敬! 听得说世子回门,苏家那边早早地就做了准备,苏洛蛮往日在府中得脸不得脸,不重要,因为她现在不是苏家的人,而是肃王府的人。 肃王世子宇文啸的名声确实不大好听,但是到底刚立功回朝,又救了太子太孙,当然,苏家那边是不相信苏洛蛮可以救太子的,也不相信那预防之术是她推行出来的,苏洛蛮几斤几两,旁人不知,苏家知道。 苏家大部分人认为,预防之术推出来的人应该就是肃王本人无疑,只是推行之初怕失败,才会用了苏洛蛮的名头,一旦失败便马上与苏洛蛮撇清,毕竟,凌云阁里头出了那样的事,大家都不信是误会一场,因为苏洛蛮没出嫁的时候确实思慕宇文寒而憎恨宇文啸。 苏国公知道内情,这些事情自然不会与府中的人多说,只是任由他们猜测。 因此,这番回门,看的是宇文啸和肃王的面子,而不是苏洛蛮。 苏家是大家族,苏族一门有十几人在朝中谋职,且官阶不低。 另外还有二十几人外放到其他州府为官,只等着历练够了就动用苏族的影响力回调京中,形成一股很强劲的势力。 苏国公之位是世袭的,先祖曾陪同文皇帝打江山,因为被封为国公,世袭五代,到了苏昶这一代,刚好是第四代。 苏家的势力如日中天,其实大可以不必看肃王的面子,但是,因着太子出事,肃王就很大可能可以走进权力中心。 翌日一早,备下厚礼的马车就在外头等着了,礼物自然是府中备下,不必宇文啸亲自去报备王妃,礼数的事情王妃总是安排得很妥当。 宇文啸先检查了一遍,绸缎布匹燕窝瑶柱等名贵礼品都有,还有一盒人参,看着也是上好的东西。 落蛮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想着或许能从这里挑选一份出去借花敬佛,但都是寻常之物,不可能拿出去。 马车之上,宇文极很兴奋,因为这是他走丢之后第一次出来,他趴在窗口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兴奋之情洋溢于表。 落蛮看了宇文啸一眼,他眉目之间也似乎有开怀之色,落蛮忍不住就道:“还请世子记得,苏洛清马上就要嫁给宇文寒了。” 宇文啸的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惆怅地微叹,是啊,马上就要成亲了啊。 落蛮看到他欢颜尽失的模样,心里就没来由地堵了一下,她知道是因为这张脸酷似甄将,她不愿意和甄将如此相似的人喜欢苏洛清。 小六子看着宇文啸,“炜哥,苏家二小姐嫁给二哥,你不高兴么?” 宇文啸转了眸子过来看着他,“倒不是高兴不高兴,我是大哥,又已经成亲自成一房,不得备下一份大礼吗?” 说着,他看向落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按照风俗,出嫁的姐姐是要给待嫁的妹妹添妆的。” 落蛮摇头,“不添!” 第82章 好大的一个家族 落蛮对苏洛清敌意如此明显,连小六子都感觉到了。 但是小六子就是个人精,别看年纪小,啥事瞒不了,所以,他淡淡地道:“添啥添呢?苏家嫡女嫁妆还能少么?估计光银子陪嫁都得超十万两吧,就莫说其他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了。” 落蛮眼珠子都突出来了,“夸张了吧?” 十万两?那是什么概念?这里一斤米才几文钱,她和宇文啸在府中拿的月例银子加起来才五十两,这里粮食便宜但是肉偏贵,府中无论从雪狼到男人,都是肉食动物,所以一天买肉都得好多钱。 五十两其实真不大够开销。 落蛮顿时明白为什么宇文啸会喜欢苏洛清了,就从他最近扣扣索索的举止行径就能看出肯定图人家苏洛清有钱。 “不对,”落蛮随即否定,“那为什么我嫁过来的时候秋蝉说只有五千两?就算嫡庶有别,也不能差这么多吧?十分一啊!” 这一万两还被苏洛蛮败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她花哪里去了,反正芳华苑没见添名贵的东西。 “千真万确啊,这事都传开了。”宇文护嗤笑,“二哥自己都亲口说的。” 落蛮感受到来自苏家彻底的不公平,庶出真多好贱啊。 宇文啸淡淡地道:“这其实不能比,苏洛清的陪嫁里头有大部分是谢氏自己的嫁妆和私银,至于你姨娘估计拿不出什么银子来给你添妆。” 这样解释,落蛮就好受点儿了,她从来不是贪财的人,事实上在现代的时候对钱的概念都是很模糊的,妈妈是警察,爸爸是个吃软饭的,整天没工作赋闲在家,附庸风雅养一大堆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但是便纵然如此,她从小到大也没缺过什么。 “罢了,你倒霉,娶了个姨娘生的,不然也能靠着娶妻发家致富。”落蛮苦中作乐。 宇文啸微息,一副认同的样子。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口,有人在门口迎接,都是小辈和府中管事下人们,长辈自然不会出来迎接的。 落蛮看着这些人也有些印象,他们在努力营造出欢天喜地的模样,把他们迎了进去,但是落蛮还是听到了耻笑的声音,来自于人群之中,说嫁过去都大半年了才回门。 苏国公府邸十分气派,从门口看比肃王府的规格略差了点儿,但是进了去,才发现肃王府跟苏国公府直接不能比,样样名贵,连铺在椅子上的垫子,落蛮仔细看了看,竟是羊毛织造的。 正厅里头坐满了人,主座太师椅上是苏国公和谢氏。 苏国公俊美的眉目里头含着微微的欣慰之色,眸光自然是落在宇文啸的脸上。 谢氏身穿黄色的碧霞罗裙,绸缎外裳绣着缠枝纹和大幅的牡丹图案,梳着堕马髻饰步摇,脖子上挂着一串通透圆润的翡翠珠子,被光芒一映,粒粒流光溢彩。 她面容端庄,是那种富态圆润的脸,皮肤白皙毫无瑕疵,眼角没有细纹,唯一能看出年岁的是她脸颊的肉有轻微的下垂,但这并不显得她苍老,反而显得她越发的贵气。 眸光不温和,但是也不锐利,就好比看待一个寻常拜访的人,厚嘴唇扬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客气的微笑。 厅堂里第一排坐着族中长辈,从白发飘飘到黄口小儿,别看那些才几岁的娃儿,却能当苏昶的叔叔,男人八十还能生娃这句话在苏家里头表现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后一排一边坐着身穿锦袍的叔父,他们都是苏国公的兄弟,也就是原主苏洛蛮的伯父叔父们,落蛮都认得。 另外一边则是伯母婶母,她们的衣饰甚至比谢氏还要贵气一些,脸上都有客气之色,可见苏家是极有涵养的。 苏公子引着宇文啸逐一见过,落蛮看着这么多人,也觉得眼花缭乱,但宇文啸一通下来,唇角含了一一缕温和的笑容,多数是见平礼,他见礼后其他人也都站起来对他行礼。 反正这么一通下来,落蛮估摸着也半个小时多了,才终于完事。 她刚想着坐下来,殊不知谢氏却带着女眷们起身了,对她道:“蛮儿,回内院拜见你祖母去吧。” 苏国公府里规矩很严格,她们方才坐在这里,只是等待拜见,礼数完毕之后,女眷就得避开,把场子留给男人。 落蛮只得跟着谢氏和一众女眷出去,她们并未有刁难落蛮,但是苏家的二夫人梁氏却轻轻地拉着落蛮,道:“蛮儿,你此番回来,真要好好劝劝你姨娘,万不能这么折腾了。” 落蛮差点就忘记乌氏了,嘴里应答,“知道了,二婶,我回头会跟她说的。” 进了老夫人的福堂居,便见院子里聚着一群仆妇丫鬟,看着阵仗,府中的小姐们都在里头陪着老夫人。 跟随众人进了去,果真见里头聚了一群衣裳鲜艳梳着丸髻带着花钿的少女。 其中拔尖的一个女子大约十六七的模样,身穿素白长锦衣,衣裳绣了小朵小朵淡红的海棠花,为素净的衣裳添了一抹年轻的颜色,长相和谢氏有七八分相似,粉面俊俏,眉角含威,圆润面容上的肌肤仿佛能掐出水来,但眼底的一抹威严和疏淡,让人不愿意亲近。 她就是苏洛清,宇文寒的未婚妻,落蛮一眼就从人群中把她认了出来。 她坐在罗汉床边上,伺候着老夫人,苏家老夫人身穿一袭富贵花开绸缎衣裳,头发花白,约莫六十岁的模样,慈眉善目,但看过来的时候,眸光有些森然,可见这慈眉善目并非是针对落蛮。 “拜见祖母!”落蛮上前去便福身行礼。 “蛮丫头回来了!”老夫人柔声道,“来,到祖母身边,让祖母好好看看。” 她捏住落蛮的一节手指,做出亲近的模样来,但其实这个动作是生疏的,因为她另外一只手同时握住了苏洛清,是握在了手心里头。 到底是老夫人啊,明面上做事一个滴水不漏,不会叫人看出偏心嫡出的孙女。 第83章 二妹的教训 老夫人问了一些在王府里头的事情,叮嘱了一些规矩,还特意地问到了和宇文啸的关系如何。 落蛮都一一回答,祖孙和谐,其乐融融。 但是,气氛其实不算好,因为这么多小姑娘在,若与苏洛蛮感情好的,肯定会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但没人问过一句。 倒是老夫人问完了之后,便把那些姑娘孩子们叫了出去,留下陪同落蛮一道进来的谢氏等几位夫人。 苏洛清没有出去,还是陪伴在老夫人的身侧,端得那叫一个高贵大方,眉目依旧含着嫡出小姐的威仪来。 等这些人都出去之后,老夫人的脸色开始慢慢地变得冷淡起来,也松开了落蛮的手,看着她问道:“凌云阁的事,到底是误会还是确有此事?” 落蛮见她冷淡起来,也就没再装出热络的样子,淡淡地道:“外头人人都信是误会,祖母也可以信。” “最好是误会,我苏家不容许任何人犯下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老夫人盯着她,连那丁点儿的温暖都收了回去,用研判和怀疑的眼光看着落蛮。 落蛮则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神色无半点不自然。 老夫人又道:“马上清丫头和二公子成亲了,以后在王府里头事事还得以你妹妹为尊为先,便如同在府中一般,知道吗?” 落蛮看向苏洛清,她兀自端庄地坐着,威严不失,在气质上和肃王妃倒是真有几分相似的。 她淡淡地道:“听她的不打紧,但是祖母说的事事以她为尊为先,说的是哪些事呢?能否举例?孙女愚钝,不大明白。” 老夫人道:“任何事。” 落蛮声音渐渐清冷了起来,“换言之,便是有利益关头我也得让着她?” “没错,你是否不同意?”老夫人听她语气似有些不恭,眼底便有了不悦之色。 这要求过分了,落蛮不同意,她又不是圣母,遂道:“利益相关,我肯定先考虑自己,还有以她为尊,我更是不能同意。” 众人本是垂头听着老夫人说话,落蛮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仿佛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 就连苏洛清都诧异地抬起头看她,仿佛她这番话违背了伦理道德,大逆不道似的。 老夫人脸色有些沉了,扬了声音道:“她在府中是嫡出,嫁过去二公子也是嫡出,身份尊贵岂是庶出可比?你打小就知道这点,怎么如今嫁过去就装糊涂了?真当那些功劳是你立下的不成?便真是你立下的,也得谨守嫡庶分明的规矩。” 见老夫人发怒,诸位夫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起落蛮的不是来。 落蛮听着她们说话就头痛,什么规矩,什么嫡庶,真真是没意思的很,遂说了一声告辞就转身要走。 老夫人没想她这般悖佞,气得脸色都青了,“你给我站住!” 老夫人发怒,那是非同小可,众人皆惊忙劝说宽慰,偏落蛮不吃这套,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众人没想苏洛蛮变得如此嚣张横蛮,都纷纷指责怒斥,老夫人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的权威从不曾受到过这般傲慢无礼的挑战。 苏洛清站起来对着老夫人福身,柔声道:“祖母莫气,让孙女跟她说说。” 落蛮出了院子,想着找个地方蹲着等宇文啸那边收了红包就走人,这苏家不能再来了,这一套套的规矩邪性得很。 苏洛清在身后追了上来,“大姐,你等一下。” 落蛮转身,看着她遂是疾步而来,却能保持姿态沉稳优雅,倒真是大家族里头严明规矩教养出来的人。 她走到落蛮面前,脸上含威露愠,下令道:“你怎么能这样跟祖母说话?快回去道歉。” 落蛮见她分明只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却摆出尊者的架势来,便越发的不喜欢,道:“什么叫这样跟祖母说话?我刚才在里头心平气和地说,语气没有恶劣,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难道她说的不对我也得附和?” 苏洛清秀眉蹙起,颇有愠色,“祖母说的话你也不遵从,岂不是大逆不道么?” 落蛮反问,“可笑,那如果她叫你事事以我为尊呢?你会遵从吗?” 苏洛清怔了怔,“祖母不可能这样说。” “你只管回答我,你会听吗?” 苏洛清眸子里扬起了一丝不悦,觉得她胡搅蛮缠了,正色道:“祖母断不会这样说,规矩不是这样的,你是庶出我是嫡出,国公府素来尊卑分明,任何人都要遵守,想必在王府里,大公子也该是以二公子为尊。” “不!”落蛮干脆地回答。 苏洛清诧异,脸上有狐疑之色,随即愠怒了起来,“不?什么意思?难道庶出的还能压得过嫡出的去?王府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大公子这样做实在是没有分寸了。” “你回头教训他。”落蛮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趣,她不是气焰嚣张,她是打心里认为自己比庶出的高贵,观念深植,没有沟通的必要。 还有,落蛮瞧着她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原来宇文啸喜欢这类型的? 苏洛清拦住了她,俏脸生威,“你把话说清楚,莫非在肃王府里头,大公子还凌驾于二公子之上不可?” “什么凌驾不凌驾的?各自为政,互不相管。” 苏洛清厉色道:“这就不对,本来世子之位就不该是大公子的,庶子怎能抢了嫡子的风头与荣耀?他着实是有些不知好歹了,你身为他的世子妃,该好好劝劝他,不属于自己的万万不能觊觎,做人要懂得趋吉避凶,否则长此以往你也会被他所连累。” 落蛮眉目慢慢地扬了起来,不耐之色顿时收敛,竟是露出了暗喜之色,道:“我说不通他,回头我带他过来,你把这番话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可好?” 苏洛清却厉色喝斥,“这怎么能行?以往听闻他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即将嫁入王府,怎可与他单独见面?” 第84章 还是无法避免啊 落蛮心里想着,这倒是可惜了,若炜哥能亲耳听到心上人说这番话,不知道会怎生失望呢? 落蛮转身,“罢了!” 苏洛清皱起眉头看她的背影,愠怒陡生,她怎地变成这样了?日后若姐妹成了妯娌,只怕更不好管教。 落蛮寻了个角落,殊不知雪狼也寻来了,一狼一人怡然自得,只盼着时间快些过去,经过这一次回来娘家,她打死都不愿意被休回来,宁可和炜哥当贫贱夫妻。 落蛮并不知道,她对老夫人的无礼,直接被迁怒到了乌氏的身上,老夫人命人去掌掴乌氏,说她教女无方,该当此罚。 乌氏本是听得女儿回来了,可以给她长脸,殊不知女儿没来看她不说,还先得罪了老夫人,更让她悲愤的是老夫人竟丝毫不念女儿的功劳,依旧和往日一般对待,想到最近造的那些事已经彻底得罪了谢氏,以后在国公府就没法子活下去了,绝望之下,竟自挂东南枝了。 但是,乌氏是个连自尽都不靠谱的,挂上去还没咽气,人就掉了下来,没死却被屋中奴婢们闹得满府皆知。 今日来国公府的都是族中长辈,老夫人一向爱惜羽毛,怎愿意内院丑事在族中传开,气得不行,动了家法,把乌氏打得皮开肉绽。 落蛮知道的时候,乌氏已经奄奄一息了。 落蛮对乌氏本来没什么感情,且认为她之前被罚是咎由自取,但是这一次被掌掴之后自尽再被打得半死,却是全因为她顶撞了老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乌氏还剩一口气,看到落蛮来却还是哭着骂了,“你再争气也无用啊,这府中始终没有我们母女立足之地。” 落蛮看向她的后背,红柳在帮她弄着,腰下到腿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一片。 她忍住心头的愤怒,对红柳道:“你去找大夫来!” 红柳哭着说:“老夫人下了命令,要姨娘死的,不许找大夫。” 落蛮眼底有冰寒之色,转身便出了院子,外头正厅里的人若无其事地在说话,仿佛这内院里头的事情和他们压根无关。 小六子和宇文极在院子里头玩耍,见落蛮气冲冲地来到,小六子轻声道:“你姨娘还好吗?” “去找大夫来,快些!”落蛮吩咐了他。 “好!”小六子马上就往外跑。 落蛮上了石阶往正厅而去,众人愕然地看着满脸怒气的她,宇文啸却先一步站了起来,双手往沉甸甸的袖袋里头一拢,对众人道:“极儿不耐烦了,我带他出去走走。” 他走得很快,与落蛮擦肩而过,此行目的达到,这苏国公府内院的事可就不管了。 落蛮站在了苏国公的面前,眼底有火焰窜起,“我叫人请了大夫,姨娘那边,您治不治?” 苏国公先不理会她,站了起来对族中长辈和兄弟拱手,“大家先回吧,府里头出了点事,我处理一下。” 都是苏家的人,也好说话,知道这家丑不可外扬,便都告辞而去了。 等众人都走了,苏国公沉了脸,“怎地如此不知分寸?这些事,你只管去问你祖母和你母亲便是,内院之事,为父素来是不管的。” 落蛮生疏地道:“我会去问,但要在您的府邸里头撒气,总得跟您打一声招呼。” “蛮儿,”苏国公微愠,“不得对你祖母无礼。” 落蛮道:“今天无礼定了,若有得罪,您明日再来肃王府问我的罪吧。” 说完,她转身便去了内院里头,直奔老夫人的福堂居。 一屋子里头的人还在安抚着老夫人,见落蛮来到,以为她是来赔罪的,忙就拉着她道:“你可来了,快给祖母赔罪,快跪下!” 谢氏也沉声道:“也怪我往日管教太过宽松了,想着到底是长女,凡事应该有个度,殊不知却学了她姨娘的骄矜横蛮。” 老夫人其实往日就不喜欢乌氏母女,本来苏洛清可以成为嫡长女的,而苏落蛮却先出生,抢了长女的位子,弄得外头的人都说苏国公在新婚的时候还与通房厮混在一起,国公府家教不严之类,这些话传了好长时间,就成了老夫人的心病。 但她身为大家长,行事要持正,因此这些年纵然厌恶苏洛蛮和乌氏,倒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但今天心头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所以看到落蛮进来,心里也是泛起了阵阵的厌恶。 “蛮儿,快跪下!”谢氏再沉声道。 落蛮陡然转脸盯着她,“闭嘴!” 此言一出,满屋的人都惊住了,几乎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你疯了?”苏洛清怒道。 落蛮却不管众人的反应,上前就问老夫人,“你派人去打姨娘,说是因为我对你失礼,我问你,方才在这里说话,我哪句话失礼?” 老夫人听她这么犯浑,气得嘴唇哆嗦,“你……你好大的胆子!” 落蛮冷道:“需要多大的胆子才能和你讲道理?你让我以后以苏洛清为尊,我不同意,就是对你无礼了?还有,你真觉得我无礼,可以冲我来,你欺负姨娘做什么?她想不开,闹了自尽,你派人去打她板子,还不许找大夫,那么重的伤,不找大夫是不是想要她的命?你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一条人命说拿走就拿走?年纪大就了不起?骂不过我,打不过我,不讲道理还独裁,哪里有老人家该有的慈祥温和?你就是一个老毒妇。” “你……”老夫人气得双眼直翻,她活到这个年岁,还没有人敢跟她这样说过话的,当下一口浓痰堵在了喉咙,几乎要死过去一般。 众人惊呼,谢氏也是气得脸色铁青,举起手就想要打落蛮一巴掌,“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落蛮握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推,谢氏踉跄一步,被人扶住却也发髻斜歪,忙伸手扶住,怒道:“来人啊,把大小姐给我摁住!” 在场的仆妇忙就过来想要摁住落蛮,但这些婆子也就力气大,怎么可能制得住落蛮,但她不想在这里打人,搬了罗汉床上的矮几砸在了地上,吓得众人忙退后,她看着苏洛清,眸色冷凝地道:“你方才说,若觊觎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则会招惹灾祸,但我告诉你,若家中长者心中无道,残酷歹毒,才是子孙之祸。” “掌她的嘴!”老夫人气得快要昏过去了,狂怒喝道。 “快请世子!”谢氏也喝了一声。 第85章 不要管女人的事 谢氏命令一下,便马上有人去请世子过来了。 落蛮看着这群愤怒激动的女人,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把撕咬了一般,她实在不明白,顶多她是无礼,可她们要人命啊,且乌氏怎么说都陪苏国公睡了这么多年生了一个女儿,怎么半点不念把她当一头畜生般随便打死? 而现在还显得她是错的,她们可以义正辞严地声讨她。 落蛮没办法接受这种人分三六九等的观念,遂厉声道:“闭嘴,嚷什么嚷?人我带走,我们俩从此跟你们苏家一刀两断。” 苏洛清上前拦住她,面容欺霜傲雪地冰冷着,“你今天若不给祖母跪下道歉,休想离开。” “对,不跪下道歉不许离开!”诸位夫人也被她激怒了,何曾见过庶出的如此嚣张?今日若不教训她一下,如何能正门风? 落蛮本想着走便罢了,听得这些愤怒的吼声,冷笑一声,“好,我不离开,然后呢?” 她干脆径直走过去,就坐在了老夫人的旁边,双脚勾了一张矮几过来搭脚,侧头去看着老夫人铁青的脸,“不许我走,我便不走了!” 老夫人看到她那张冰冷的脸,气得直哆嗦,厉声问道,“世子呢?请来了么?” 众人忙又再去催了一下,但世子没来,世子的车夫黑影卫来了,他抱着剑站在门外,也不进来,淡淡地道:“老夫人,世子说国公府内院,他来不方便。” 老夫人脸都黑了,气得直喘气,谢氏沉声道:“请国公爷来!” 便马上有人跑出去请苏国公,苏国公本知道落蛮要去闹事,但是想着她再糊涂,也不至于过分,便没有理会这事。 听得有人来报说老夫人气得快昏过去,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马上便要过去。 宇文啸带着太孙和雪狼玩耍,见苏国公也往内院去,他淡如水的眸子瞧了苏国公一眼,道:“岳父,去不得。” 苏国公一怔,“什么意思?” 宇文啸道:“去了之后,你处置苏洛蛮吗?” “她大逆不道,敢顶撞祖母,自然要处置。”苏国公脸带怒色道。 宇文啸薄唇勾起了一抹淡笑,“苏洛蛮受丁点的委屈,太孙能把国公府给掀了,您信吗?” 苏国公看向宇文极,放眼满朝文武,无人敢再苏国公府撒野,但若是太孙……又能跟他计较置气么? “不至于吧?”苏国公也不大相信。 “试试!”宇文啸眉目淡淡,轻吐了两个字,然后看着宇文极,“极儿,过来。” 宇文极和雪狼跑得欢快,听得宇文啸叫他,便欢天喜地地过来,“炜哥哥。” 宇文啸伸手指着苏国公,问道:“认得苏国公吗?” 宇文极侧头看着苏国公,露出了憨厚之色,“不认得。” “不认得好,他要打你嫂嫂!”宇文啸说完,便退开了一步。 宇文极方才还是一脸憨憨单纯之色,听得这话,面容顿时一黑,大口呼着粗气睁大蛤蟆眼睛瞪着苏国公,吓得苏国公头皮顿时发麻也马上退后两步。 顷刻,便见他满脸狰狞,抱头就朝苏国公撞了过去,口中发出野兽吼哮一般的怒吼,“谁敢打我嫂嫂,我杀了他。” 苏国公本想着避开,但身后便是圆柱,若避开太孙定会撞得头破血流,因而他连躲都不敢躲,只能生生地受了这一撞头击,这愤怒痴呆少年,力气惊人,若不是运了内功抵挡,只怕要撞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 “极儿,跟你开玩笑的。”宇文啸这才伸手拉了他,含笑为他整理头发,“快去玩儿。” 宇文极那狰狞之色迅速就褪去,又高高兴兴地和雪狼玩了。 苏国公弯腰揉了一下腹部,脸都绿了。 宇文啸看着他,发出了体贴的邀请,“岳父,不知道可有兴致陪小婿下盘棋?” 苏国公面露艰难之色,压下这气血翻滚,看着这位器宇轩昂却淡定如鸡的女婿,嘴角抽搐了一下,“好主意,但是……” “女人的事,男人少掺和!” 宇文啸淡定得很,苏洛蛮现在是肃王府的人,苏家的人再如何,也不可能对她用刑,至于苏洛蛮嘛,她横蛮,这里始终是苏家地方,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后院的女人,她疯了才会这么干。 知道她的性格,她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尽杀绝的兵痞子,气性大,脖子硬,命还特别硬,所以隔岸观火就好,男人掺和进去女人的事情里,总归不妥。 且多少女人的纷争是因为男人的掺和才升级的? 果然,福堂居那边,请世子,世子不来,请国公爷,国公爷不来,而落蛮就那么大刺刺地在那坐着,气得老夫人都快绝气了,满屋的夫人们只能动动嘴皮子,还真没几个敢上去动手的。 只是这事确实是苏家这么多年来,发生过最严重的一次子孙忤逆的事件,尤其忤逆的还是一个庶出的孙女,这太让人震怒了。 乌氏那边请来了大夫,黑影卫负责监督大夫治疗,等治疗好了之后,按照世子的吩咐把人抬走。 而消息报过来,谢氏终于忍不住大怒,“蛮儿,你太荒唐了,她是国公府的姨娘,怎能抬出去医治?这传出去得多难听啊?” 落蛮听得人都带走了,也不再言语,免得言多必失,站起来便走了。 这般视一屋长辈如无物,着实让人愤怒,老夫人两眼一翻,终于是晕过去了。 黑影卫办妥了事情之后,把事情禀报宇文啸,宇文啸把棋盘子推了一下,看着苏国公,“岳父,蛮儿先把姨娘带回去,但姨娘到底是国公府的人,若就这么长住在肃王府,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小婿觉得可以另寻一所宅子安置,你意思如何?” 苏国公也觉得把人带回肃王府,名声确实不好听,眼下也只能同意了,“嗯,就按照你说的办。” 宇文啸眸色越发的温和,“三千两左右够了!” “啊?”苏国公一时不解。 宇文啸笑容可掬,“姨娘的治伤和吃喝用度,连同租住宅子等等,这笔银子小婿不大好问母妃,免得此事外传造成不好的影响。” 苏国公算是听明白了,无语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从柜子里头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了他。 宇文啸接过,从善如流地道:“岳父放心,小婿定把姨娘安置妥当,不会丢了国公府的颜面。” 第86章 你这个骗纸 回程的马车上,宇文啸一股脑地把今日收获拿了出来,几颗脑袋凑在一块点算着。 宇文极和小六的都一并拿了出来,倒在毯子上,宇文极和小六各得了几袋的金瓜子,分量不轻。 雪狼也得了金瓜子,被宇文啸早就收了去,如今也都掏出来了,所有的加上宇文啸自己新女婿得的那些,兑换成银子估摸了一下有两千两。 “我是管家,我收着。”落蛮全部收归囊中。 宇文啸浑然没有异议,他双手笼在袖袋里头,淡定端坐。 “姨娘安置在哪里?”落蛮收好了东西,问道。 宇文啸眼底熠熠,“我名下有一所宅子,是我母亲原先的陪嫁,已经让黑影卫安置过去了。” 落蛮也省得费心,“也妥了,红柳在那边照顾她,等伤势好了之后再做安排吧。” “没事,让她一直住下去,住个三五年不是问题。”宇文啸大方地道。 落蛮听了这话,心底微暖,其实他也挺善良的,外头的人怎么会说他嗜血冷残?真是不了解他。 马车颠簸,一路到了王府,下马车的时候宇文啸忽然道:“对了,你今天在国公府这么一闹,你祖母饶不了你。” “又怎么样?我以后不回去。”落蛮收拾好东西,扶着昏昏欲睡的宇文极下马车,“我赖死在王府,赶都不走了。” “嫂嫂,刚才雪狼咬我手了。”宇文极伸出手指红着眼睛投诉。 “没事!”落蛮见那手指确实红了点儿,但是没有受伤,雪狼最近磨牙,总爱咬东西,“回头我收拾它。” 府中下人帮忙过来搬东西,国公府回了礼,送过去的一大堆东西,只收了一小部分,又补贴了一些放在马车上,一并运了回来。 落蛮见状,马上指挥,“都是国公府的回礼,送摘星楼去。” 回到摘星楼,宇文啸就立刻上楼,落蛮则带着银子出去跑了一趟,想要买下那幅画,殊不知却被掌柜的告知被买走了,她只得火速赶往金店,殊不知日落西山,金店就关门了,转悠了一大圈,却是什么都没买着。 明日就是寿宴了,她还没有任何一件可以拿出手的礼物,可真是愁煞人了。 她回摘星楼里头翻找了一下,自己的首饰里头着实没有见得人的,无奈之下,眸光落在枕头底下,然后从里头掏出了一支小小的太阳能手电筒,做工倒是十分精巧的,若当个新鲜玩意也能吓唬吓唬人吧? 这是从歼击机的应急包上带下来的,当时想着下山漆黑,带上手电筒应该能管点用,后来救人就不记得了,回到府中才放下。 应急包上还有一些药物,例如治伤或者抗生素之类的应急物品,但都没带。 她打开手电筒,没想到还有电,光线不算明亮,但明天有太阳的话拿出去暴晒一下就好。 这电筒属于军方用品,做得精致而功能强大,金色的金属外壳,LE-D光珠看上去也特别的好看,开关按钮是略浅一点的金色,整体看上去,不是廉价的东西。 “秋蝉!”落蛮走出去,举起手电筒朝着她的脸就照过去,“这礼物怎么样?” 秋蝉伸手挡了下,走过来看了一眼,诧异地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会发光?里头是放了夜明珠吗?” 光线不强,这么看着确实像是一颗夜明珠。 “是,就是夜明珠!”落蛮重重地点头。 秋蝉眼底狂喜,“天啊,小姐,您从哪里买来的?这夜明珠可不寻常见,便是千金万金也难买啊。” “真的?”落蛮高兴坏了,如果这手电筒可以当礼物,那可就真是省下一大笔了,早知道就不回去苏家乞讨了,还落了一屋子人的怨恨。 “对啊,您怎么有这么多银子?”秋蝉连摸都没敢摸一下,就怕摸坏了,眼底充满了敬畏,“这也太名贵了,太夫人原先也得过一粒夜明珠,是万越国送的,可惜那夜明珠最后不见了……” 秋蝉这么一说,忽地惊愕捂嘴,“天啊,小姐,该不是您偷了吧?” “我才没偷他的,不是同一颗。”落蛮收回手电筒,还是得小心安放,若摔坏了就没了。 晚上宇文啸溜老虎的时候,落蛮就拿着手电筒照着他,颇有些得色地道:“寿礼备下了。” 宇文啸回头去看她,眸光落在她手中的电筒上,眸子隐晦难明,“这是什么?” “夜明珠啊!”落蛮晃动了一下,走过去挑眉道:“现在光线不强,等明天出大太阳暴晒一下,就好了。” 宇文啸看着她手中的电筒,“夜明珠?” “嗯,很名贵的,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落蛮捧在手中,询问道:“你看,行不行?明日就送这个。” 手电筒的光芒忽闪之间照在了宇文啸的眼底,星芒一闪,仿佛漆黑之中藏着星辰大海,“可以!” 落蛮松了一口气,秋蝉说了不当数,毕竟秋蝉没见识,如果连炜哥都说可以,那就可以了。 “你说很名贵,多少银子?”宇文啸问道。 落蛮道:“三千两!” 说完,她想起秋蝉说这夜明珠起码万金,便又加了一句,“本来不止的,但是那掌柜说看我面子上,便宜了一大截,算是半卖半送。” 宇文啸指着这手电筒,仿佛是有些不敢置信,“三千两?” “是……是啊!”落蛮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心虚,摸不准他是认为便宜了还是贵了,试探地看着他问道:“我买贵了?被骗了?” “你是骗子!”宇文啸看着她。 落蛮第一次私吞公款,心虚越发明显,红着脸辩解道:“你不要胡说,我没有骗你。” 宇文啸拿过手电筒,在手中抚摸了一下,然后看着她慢悠悠地道:“这夜明珠岂止值三千两?定是你说什么鬼话骗了掌柜的才会如此便宜给你。” 落蛮提起的一颗心顿时落地,笑颜如花,“是,我撒谎骗了他,我说以后每个月都去他店里买东西,他一高兴就卖给我了。” 宇文啸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你真是一个撒谎不带眨眼的骗子!” 第87章 不许她进宫去 落蛮看他的反应,总算是安心了,道:“那就妥了,你有漂亮的盒子吗?得找个盒子装着。” 宇文啸道:“回头给你找一个。” 两人同时转身,一人上了楼,一人回了房,各自揣紧私扣下来的三千两,这年头要黑点私房钱真是好艰难啊。 夜风寒凉,宇文啸凭栏远望星空,他的眼底亮光倏闪,仿佛夜空的流星闪过。 落蛮翌日起身,便开始梳妆打扮,伤口已经开始慢慢地结痂,但是为了保险,她还是包扎了一层,免得推碰再伤了就麻烦,这老祖宗的百岁生辰宴,总不好见血。 从黑影卫处打听到太皇太后因着年岁已高,已经十分糊涂,有时候甚至不大认得人,但唯独一样,她十分贪财,这和她的出身有关。 太皇太后出身贫苦人家,家里头兄弟姐妹多,她八岁就卖进了富人家当丫鬟,后来那富人家被山贼入室打劫,杀光了府中所有的人,她虽年纪小却机警,跑得快背着小公子逃了出去,然后过一段漫长的乞讨生涯,到十三岁的时候才遇到了文皇帝,当时的文皇帝也不过是小兵一个,跟随熊文大将军打天下,局势乱,顽强的人总有活路,就这么跟着文皇帝干大事业,最后成为一朝皇后。 但是,她并非妻凭夫贵,逆袭之路她是披甲上阵,更是当朝第一位女元帅,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 文皇帝临朝称制的时候,朝中跟着打江山的那些老臣子便生了功高震主之心,几度篡逆,太皇太后也曾带兵镇压,手段之凌厉果敢,至今没有一个女子能超越。 关于太皇太后光风霁月的事迹,黑影卫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落蛮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对太皇太后由衷起敬。 也顿时觉得自己拿个手电筒去糊弄这么英明的老元帅,有些过分了。 但是着实也拿不出体面的东西来了,堂堂苏国公府的长女,陪嫁没几件体面的,那老夫人和谢氏也真是够刻薄。 落蛮的脸几乎不需要怎么上妆,只是稍稍地打了点胭脂,雪白的肌肤里头就透一层薄红来,粉唇点了颜色,便越发觉得精神。 云姨娘手巧,给她梳了一个高髻,饰步摇,“蛮哥你一定要梳高髻,这样能把你的英气和妩媚表现得淋漓尽致。” 落蛮瞧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确实打扮过一番之后,好看了许多,这张鹅蛋脸严格说不算英气,云姨娘说的这份英气是从眼神里透出来的,眼睛是一个人的灵魂,藏不住。 落蛮穿了一袭芙蓉色广袖窄腰宫裙,裙上暗金线绣着蝴蝶戏花图案,大朵的芍药与唇色辉映,确实如云姨娘说的添了几分妩媚。 秋蝉便说了一句所有奴婢赞赏主子都会说的一句话,“我家小姐真真是好看,比以前好看多了。” 落蛮多看了几眼,这容颜着实也算是绝色了,个人觉得,比苏洛清要好看许多。 宇文啸叫黑影卫拿来檀香雕刻的木盒,把手电筒装在里头,落蛮转出门口,就看到宇文啸站在外头。 那惊鸿一瞥,差点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一袭玉白锦衣,玄纹云袖,俊美而略带冰冷的面容,眼底锋芒收敛,暗沉如水,削薄轻抿的唇,好一副玉质金相,人中龙凤之貌。 许是战罢回京将养了些日子,肤色比原先白了些,但绝非宇文寒的那种柔弱的白,添了几分儒雅,儒雅里头又多了几分冷傲孤清。 眉目微挑,带了几分凉薄看着她。 “嫂嫂!”宇文极的声音响起,才把落蛮从炜哥身上转移过去,刚一回头,便仿佛被一头欢快的小鹿撞了过来,她忙退后伸手压住他的额头,沉下脸来,“不许毛躁!” 宇文极转动了一圈,对着落蛮露齿笑着,“嫂嫂我好看吗?” 落蛮看着他也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是梦姨娘为他打扮的,因是太孙的身份,穿了一袭黄色锦缎袍子,织锦腰带系着腰身,头上没有束冠,而是梳了两侧垂髻,娇憨可人又活泼。 “好看!”落蛮忍不住赞赏。 “六弟,我比你好看!”宇文极对着门口就欢呼了起来。 落蛮看过去,只见小六子一身青色衣裳,刚病愈没多久的他显得还是有些瘦弱,脸上的麻子被小喜用胭脂水粉抹了一下,显得淡了许多。 他五官长得好,眼底狭长如凤眸一般,锐光初现,看着即将要长成一个男子汉大豆腐了。 “炜哥,嫂子!”小六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小喜和常弃。 落蛮打量着他,眼底露了欢欣之色,“好看!” 小六脸便红了一些,却一本正经地道:“男子不说好看。” 今天入宫,府中肯定是先准备好马车的,大家刚打算出去,却见周嬷嬷进来了,先是见过了宇文啸,然后对落蛮道:“世子妃,王妃有令,你今天不必入宫。” 落蛮怔了一下,“为什么?” 周嬷嬷眸色讥讽,“为什么世子妃不知道么?今日乃是太皇太后百岁寿宴,子孙入宫贺寿乃是尽孝,而世子妃是不孝不义之人,有何资格入宫去?” “我不孝不义?”落蛮马上就想到昨天国公府的事情了,冷冷地道:“怎么?现在王妃还得听国公府的话了?” 周嬷嬷冷冷道:“老夫人也是为了太皇太后的寿宴着想,怕世子妃一时犯浑,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太皇太后,那肃王府和国公府都得因你而倒霉。” 落蛮正欲反驳,宇文啸便对她说:“既然母妃不准许你去,你就听母妃的吧。” 落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这么怕肃王妃? 周嬷嬷笑着道:“还是世子明理。” 落蛮怒道:“她说不准我去,我就不能去了?我偏要去。” 宇文啸回头看她,眸子微沉,“留下!” 落蛮瞪圆了眼睛,这渣男! 宇文啸上前拿了她的盒子,忽地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脸颊,眼底如星闪过,声音轻轻地道:“在府中等着,她会亲自派人请你。” 第88章 派人请她入宫 他的指腹很粗粝,碰到脸颊的时候仿佛被静电击中,酥一麻心慌地迎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子,落蛮有片刻的呼吸困难,然后,血液开始慢慢地倒灌上头,一寸一寸地把脸染成了胭脂色。 方才是激怒,眼底有微微的红,如今一慌之下,竟就盈了点儿的雾气,细长的睫毛扬起垂下,把两汪清泉藏于掩映间。 宇文啸带着大家转身走了出去,落蛮还没能回过神来,伸手抚摸方才他手指停留的位置,还是滚烫的一片。 周嬷嬷以为她是气得发怔了,轻蔑一笑,“也不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凭你干下的那些下作的事也配进宫去给太皇太后贺寿?” 云姨娘闻言顿时生气地道:“你怎么说话的?” 落蛮收回眸光,看着周嬷嬷那张得意又嚣张的脸,嘴角上扬含笑过去搂着周嬷嬷的肩膀,“辛苦嬷嬷跑一趟了,嬷嬷慢走,我送你出去。” 云梦二位姨娘是知道落蛮的手段,这笑谈间就能出手,想着周嬷嬷这一次还不折在蛮哥的手里?甚至连周嬷嬷自己脸色都微惊了一下,但是却挣脱不了落蛮。 殊不知,落蛮竟然真是客气地送了周嬷嬷出去,然后就欢快地回来了。 “就这样?”两位姨娘怔了一下,不收拾一顿?这看得不爽啊。 落蛮笑得眉目飞扬,“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敬老,敬老!” 云梦二位姨娘对视了一眼,皆觉得这笑容诡异得近乎触目惊心,两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蛮哥是气疯了吗?竟然跟周嬷嬷这个蛇蝎老毒妇说敬老? 落蛮脚步轻快地回到房中,站定片刻后一扬衣襟,连续打几个后空翻撞在墙上才罢休,雪狼飞快窜进来,她一手抱起在罗汉床上,脸上胭脂红未褪,连续的后空翻更显得面容娇艳胜过方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雪狼的脸,然后营造出深邃的眸光瞧着雪狼,“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雪狼抬起冰裂湛蓝的眼睛看她,然后把脑袋伸过去舔了她的脸一下,乖巧地躺在她的怀中。 落蛮也往后躺下,眸光凝视着房梁,喃喃地道:“先别管他什么意思,我高兴什么劲啊?不,我高兴了吗?我没高兴啊,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抱着雪狼翻滚了一下,脸埋在雪狼的背上,“但是我真似乎挺高兴的。” “蛮哥,你没事吧?”门口出现两颗脑袋,眼神犹豫地看着她。 落蛮坐起来,清清嗓子,“气糊涂了,没事。” “我跟你说,周嬷嬷那样的人不能忍,见一次打一次才行。”云姨娘对周嬷嬷是恨之入骨,在平安苑的时候指点东西的嘴脸如今想起来还觉得恶心想吐。 落蛮看着云姨娘,忽然想起她来自于烟花之地,对男女之事甚是了解,遂马上招呼她过来坐下,“小云,我问你点事。” 云姨娘坐下来看着她,然后从取出一条手绢,问道:“什么事?” 落蛮眼底生光,“你说,一个男人抚摸一个女人的脸,意味着什么啊?” 云姨娘拿着手绢擦拭着她的脸,“一个男人抚摸一个女人的脸?” “是,你擦什么?”落蛮打了她的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云姨娘收回手绢,“螺子黛掉色,沾脸上了。” “脸黑了?”落蛮一怔,忙丢开雪狼起身跑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看,果然见方才宇文啸抚摸过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淡黑。 云姨娘絮絮叨叨,“一定是你上好妆之后擦过眉毛然后擦到脸上去,上妆之后不能大力擦,因为那螺黛是得沾水,刚上的时候是湿的,对了,你刚刚问一个男人干什么来着?” 落蛮满屋子里乱转,像被激怒的公鸡。 “你找什么啊?”梦姨娘问道。 “找鞭子,我抽死周嬷嬷去!”落蛮恨恨地道。 且说肃王府的人浩浩荡荡地入宫去了,肃王府里头,今日是真真的齐聚一堂,除了落蛮。 肃王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姬妾三人,共生了四个女儿,七个儿子,其实肃王府里头还算其乐融融的,但是,这些其乐融融是把摘星楼撇除在外的,无人与摘星楼或者芳华苑的人打交道,平素若不聚会基本不会见面,这自然是肃王妃故意造成的。 肃王妃一子一女,二公子宇文寒和长乐郡主宇文鄄,宇文鄄今年十六,到了说亲的年纪,只等宇文寒婚事之后便开始议亲。 所以今天太皇太后寿宴,宇文鄄打扮得十分高贵大方,便是要从各大世家适婚公子面前走一趟,自然,她是肃王府的大郡主,也并非是任何人都能高攀。 因着有这桩事在前,便是苏家那边老夫人不过来商量,肃王妃也没打算让苏洛蛮进宫去,她始终是一个耻辱,叫世家大族们望而却步。 宫中空前热闹,红色地毯一直铺排到宫门口,可想而知光是这块地毯便花费了多少银子。 献帝素来节俭,说白了就是抠门,但为了太皇太后,他是不惜一掷千金的。 每一个进宫的人,在宫门口都会先得了一株松柏叶,寓意太皇太后如松柏长青。 皇家的子孙,进宫之后就得先去拜见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这会儿没这么早出来,她起码也得响午之后才出来,因此,皇家的人会先聚集在明殿上等待。 等待之前,肃王带着一家大小去给献帝磕头请安。 献帝今日穿着红色金线绣飞龙吉服,头发还染了一下,显得年轻了十岁,精神抖擞,眉目生威。 安坐在龙椅之上接受了朝拜之后,他看了看却是不见落蛮,遂问宇文啸,“有炜,你媳妇呢?” 宇文啸如实作答,“母妃说她德行有亏,不许她入宫来。” 肃王妃断没想到圣上竟然会问苏洛蛮,一时怔住了,听得宇文啸这么说,她眸色沉如水地扫了宇文啸一眼之后,恢复了端庄贤惠之态,道:“回父皇的话,世子妃昨日回娘家时顶撞老夫人,不孝在先,儿媳想着今日是太皇太后百岁寿辰……” 献帝不等她说完,便淡淡地道:“派人请她入宫,要快!” 第89章 谁陪伴太皇太后 肃王妃一怔,仍兀自道:“父皇,儿媳认为大可不必请她……” 献帝面容一沉,“朕的口谕,你说你认为?”言下之意,不必细说。 肃王妃一时忘了分寸,见献帝隐隐动怒,暗自心惊,眸子垂下忙道:“儿媳马上派人去请她。” 献帝哪里用她?立马传旨要用宫中车鸾去接苏洛蛮,不可耽误。 肃王妃与众人听得竟是用宫中马车前去迎接,心底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今个这么大的日子,怎地父皇会惦记着苏洛蛮来不来?便算是真立下了功劳的人,可今日他眼睛里头未必能看得见,往年太皇太后的寿宴,他眼里只有太皇太后的。 宇文极跪在地下,见献帝容色不佳,弱弱地说了一声,“皇祖父不气。” 献帝一怔,看着他,极儿竟然不那么怕人了?他伸出手,温和地道:“极儿,来皇祖父身边。” 宇文极往宇文啸身边躲了一下,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过去,“极儿等嫂嫂来!” 献帝眸色温和地看着宇文啸,“看来,你们夫妇带得他很好。” 宇文啸点头,“确实是带得好。” 肃王翻翻白眼,就不知道谦逊些? 宇文寒和其他公子郡主们,一句话都不敢说,极其怕这位皇祖父,可见素日里头也没有太亲近。 献帝把他们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宇文极和宇文啸在里头说话。 肃王妃退出去的时候,眸光落在了宇文啸的脸上,像今日这般直接地告状,还真没试过的。 宇文极一直躲在宇文啸的身边,脑袋往后探,道:“炜哥哥,我想去看母妃和熏弟。” 宇文啸轻声安抚,“不着急,今天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可热闹,你不爱热闹了吗?” “爱!”宇文极憨憨地道,眼底生光,一下子又忘记了去看母妃。 献帝看着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宇文啸道:“太子应该跟你说过,让你兼祧两房的事,若你同意,今日就宣布。” “同意!”宇文啸说。 “确定是苏洛蛮了吗?”献帝显然也是心疼孙子的,只是表面威严,让人不敢亲近,若定下这位分,苏洛蛮也算是太子的儿媳妇,身份自然不比往日了。 若他没认定苏洛蛮,这事还能再往后延缓延缓。 宇文啸执着极儿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是无奈得很,“不是她,还有何人愿意嫁我?” 献帝瞧了他一眼,“确实够呛的。” 天煞孤星,又是喝人血吃人肉的恶魔,心狠手辣近乎歹毒,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 外头对于他的评价,献帝自然是知道的,他甚至还狠狠地利用过一番,因而对这孙子总有些内疚。 如此月白风清的一个好青年,生生被描述成恶魔。 “圆房了么?”献帝竟又再问了一次。 “伤势未愈不好下手。” 献帝点点头,“国师说了,神女今日便会手持明火出现,她是否神女经过今日便可知道,若她真是神女,自然是好的,若不是神女的话……” 献帝顿了顿,瞧着他那淡冷的面容,叹叹气,“也将就吧,别浪费。” 宇文啸深以为然。 献帝看着他,眼底掠过烟云,道:“经过今日,很多人将会后悔当初看走眼了。” 献帝心里头十分介怀这事,出征之前亲自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亲自为他议亲,殊不知世家大族纷纷拒绝,就连苏昶开始说好嫡女的,结果嫁过来的却是庶长女,倒也罢了,那苏洛蛮瞧着也顺眼,且按照如今种种迹象看,大有可能是神女。 宇文啸倒是不在乎,反而安慰起老头来,“皇祖父,这姻缘天定,您信吗?若当初有其他选择,您也不会选择苏家女儿。” 这倒是真的,献帝心里头稍稍舒服了点儿。 落蛮在摘星楼里头刨地,其实不认为肃王妃会来人来请她去,只不过当时心绪乱,就那样信了他。 所以,华裳换掉,穿上平日的素净衣裳,把地刨了看能种点什么瓜菜。 种地这些粗活儿,就连秋蝉都不大会,莫说云梦二位姨娘了,只能是落蛮下手去干,人人都在饮宴,吃香喝辣,她只能下地耕种。 世子妃当得如此憋屈,北唐朝估计还是头一号。 然而,正刨得满头大汗之际,却听得宫中来了人,让她马上入宫去,来请的还是圣上身边的祝公公,让她不得耽误马上入宫去。 “那我也得换身衣裳不是?”落蛮看着自己满身泥污,无奈地道。 祝公公急道:“不能再换,耽误时候啊,快取上一身,到了宫里头再寻个地方换吧。” “这么急?耽误什么时候啊?”落蛮诧异得很,就是不愿意出去。 祝公公急得眉毛都拧起来了,又是作揖又是请求,“好世子妃啊,您就别磨蹭了,若耽误了时辰,宫里头得好几颗脑袋落地。” 落蛮虽然不知道这什么时辰如此厉害,竟然连她这种小土豆都耽误不得,但见祝公公真是急得脑袋快冒烟了,便把尘土一拍,回屋把今日穿的衣裳带着,便跟祝公公出去了。 本想着上马车之后换的,殊不知,这马车用的帷幕有一面略带透光,换不得,只等到宫里头再寻个洗手间换了吧。 宫里头,肃王妃带着郡主去了皇后宫里,一众嫔妃和公主们都在,苏国公府的老夫人和谢氏也带着府中的嫡出的苏洛清已经坐在里头了,肃王妃带郡主进去请安,繁复的礼仪之后,肃王妃率领郡主入座,心里暗自奇怪,都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怎么还不去陪同太皇太后?一会儿就该出来了吧? 而且,贵妃和长公主都在,也不见有动身的意思,她忍不住便问了一声,“母后,老祖宗那边可有人伺候了?” 肃王妃这话一问,在场许多人便都看着皇后了,大家其实都想问了,但是因不知道今年谁去陪伴老祖宗,不敢问。 第90章 太皇太后 皇后今日穿正红色绣凤凰于飞图案吉服,妆容精致修饰过,端庄华贵,她是献帝的第二任皇后,今年五十八岁,生了一子一女,保养极好,看上去比献帝年轻一大截。 听了这话,她脸带温和的微笑看向了肃王妃,眼尾纹徐徐散开,气质更显雍容,道:“今年有新的人选。” 此言一出,殿中的人便都怔住了,新人选?这可不是寻常的仪式或者是往年的寿宴,乃是太皇太后百岁宴,圣上是何等的重视啊,按说该是皇后陪伴在侧才是的。 怎么会另外选了人? 众人都互相看了看,宫里头位分尊贵的娘娘都在这里了,皇贵妃,四妃,大长公主也在,至于太子妃……太子妃出了事,便是说起都不妥当的,那到底选的是何人? 亲王妃是不够资格的,莫说肃王妃这辈的不够资格,便是圣上那一辈的亲王妃也不够资格,历年也不曾用过亲王妃。 那就剩下慧公主了,慧公主是圣上的亲妹妹,太皇太后也十分宠爱的,且慧公主没在这里,那就应该是慧公主了。 贵妃仿佛是看穿了众人所想,淡淡地道:“慧公主今日不来,身体抱恙,怕惹了病气给老祖宗。” 那就真是奇怪了,既然不是慧公主,那还有谁? 皇后微笑道:“这一次是圣上亲自安排的,本宫也不知道,但不管是谁,只要老祖宗高兴就好。” 皇后素来识大体,这话说得也大度,但语气还是让人听出些不欢勉强来,在场很多人都知道,为了老祖宗的百岁宴,她早早便做了准备,新作了凤袍,着内府打造了一副全新的头面,提前一个月便斋戒焚香,殊不知临了才通知说不是她陪伴老祖宗。 因此,众人听了这句话,只觉得不管此人是谁,都得罪了皇后,大家都虚应了一声,“娘娘言之有理。” 肃王妃私下吩咐了人出去盯着,看谁往老祖宗宫中去了,而且,如今时辰都差不多了,若人还没到,岂不是要过了吉时? 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后叫人去打听,怎地过了时辰,还没动静,没一会儿便有人进来禀报,“皇后娘娘,肃亲王世子妃进宫了,且进宫之后便马上被秋嬷嬷带走。”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僵冷,众人面容惊愕,震骇,几乎不能相信,贵妃也忍不住问道:“肃亲王世子妃?苏国公之女苏什么来着?” 她说着,看了一眼肃王妃和苏家老夫人,有些怀疑的神色。 “这不可能的!”老夫人马上就道。 “阿欢,确定是秋嬷嬷接走的?是往老祖宗宫里去了吗?”皇后眸子冰冷,问道。 那宫女道:“回娘娘的话,确实是秋嬷嬷接走的,说是时辰来不及了,圣上发脾气了,娘娘,您大概也得过去了。” 皇后凤眸细眯,眸光凉如水般落在了肃王妃的脸上,肃王妃硬着头皮站起来,想伸手去扶她下来,皇后却把手伸给了旁边的裕亲王妃,沉威地道:“摆驾凤栖宫!” 肃王妃伸出的手就这么被搁在了半空,在场的人都替她尴尬,想她肃王妃出身褚家,皇后往日对她也是十分优待,哪里有过今日这般冷遇? 苏昶夫人谢氏上前去,轻声道:“王妃,请!” 肃王妃便是修养再好,如今也挂不住了,悻悻地转身去。 且说落蛮刚进宫,还没换衣裳,就被秋嬷嬷给接走往凤栖宫去了,她浑身的泥污,甚至连裤管都挽起了一些,也沾了泥巴,直接就是一个耕地的农妇。 来到凤栖宫,宫里已经有许多人等着太皇太后出来拜寿,献帝和宇文啸等也已经在正殿焦灼等待,见到她这模样,献帝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你……谁许你这样进宫来的?” 落蛮本来就赶得满头大汗,见这么多人衣着光鲜地瞪着,也知道失礼了,把肩膀上搭着的衣裳拿下,忙不迭地道:“有,有衣裳,带着呢。” “换去,快!”献帝吼道。 落蛮哦了一声,刚跟着秋嬷嬷进了侧殿,还没开始换呢,秋嬷嬷又飞快跑进来,“哎,不换了,不换了,老祖宗等不耐烦发脾气了,快进去。” 侧殿连着寝殿,过两道门就是,落蛮被拽着秋嬷嬷拽着就往里头快步而去,落蛮只能拿着新衣裳往身上拍打拍打,顿时一阵尘埃扬起,呛得秋嬷嬷一直咳嗽。 帘子一掀开,秋嬷嬷力大无穷地拽住她扑进去,她脚步一个不稳,直接扑跪在地上,地板光滑,唰地一下就滑了过去。 一道阴影从头顶上笼罩下来,旁边还拄着一道金光灿灿的拐杖,落蛮下意识地抬头,一张苍老威严的脸映入了眼帘,那张脸写满了不耐烦。 落蛮心中一凛,嘴里道:“给老祖宗拜寿!” “起来,耽误多少时辰了!”老祖宗很是不悦,厉声道:“做事如此不爽脆,叫大家干等,该罚!” 落蛮可真冤枉,正欲辩解,却又听得老祖宗愠道:“还不起来?要请?” 落蛮马上站起来,直挺挺地站在了老祖宗的面前,嘴巴一咧,露出了两颗谨慎的虎牙,“老祖宗息怒!” 老祖宗眸光凉凉地落在她的脸上,十分不悦,“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搞,这么多人不挑,挑了个连时辰都拿捏不准的人来,可真叫哀家生气。” 落蛮连基本宫规都没学过,也不知道如何应答这话,一味说息怒也不是个办法,只能是耷拉着脑袋任她说了。 “哀家很不喜欢你!”老祖宗冷冷地掷下这句话。 落蛮来之前,对这位开国太皇太后是十分尊敬的,方才下了马车进宫的时候,祝公公就跟她说了,要她今天全天陪伴在太皇太后的身侧,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挑选,但听祝公公的意思,这是无上的光荣,心里还窃喜了一下。 现在被喷了一通,她可算知道为什么找她了,怕是其他人都不愿意干这苦差事,年纪大脾气还这么坏这么急,谁应酬得来? 若换做往日,落蛮怕就是尥蹶子不干了,可耍性子也得分地方场合,这里是宫中,真得罪太皇太后,怕是还没出了这凤栖宫的门口,就被禁军乱棍殴死。 形势比人强,落蛮只能低下倔强的头颅,拿下肩膀上的衣裳,嗫嚅道:“容我去换个衣裳。” 第91章 真不知道太子之事 太皇太后这才留意到她的衣着打扮,眼底的怒气反而慢慢地褪去,道:“不必换,就这么着。” “啊?”落蛮怔了一下,就这样?她这身打扮可真是寒酸得很啊,但见太皇太后反而不生气了,也懒得换。 外头响起了丝竹之声,片刻,便有锣鼓声响起,献帝掀起了帘子进得殿中来,恭谨地道:“老祖宗,都到齐了,等着您呢。” 他眸光落在落蛮的脸上,沉声道:“你怎地还没换衣裳?” 太皇太后摆摆手,又看了落蛮一眼,眼底竟是有些悠然,“就这么穿吧,哀家看着挺好。” 献帝在太皇太后面前素来是个应声虫,太皇太后说喜欢,那就喜欢,天大的事情抵不过她的一句喜欢。 “还不扶着太皇太后?”献帝对落蛮说。 落蛮伸手搀扶她,“您慢走!” 太皇太后很瘦,手臂上几乎没什么肉,落蛮扶着她,献帝为她拿着龙一头拐杖,她身体大半的支撑都得靠落蛮,慢慢前行,百岁的老人,满头华发,已经很苍老了,浓烈的熏香味道无法掩盖那股子药贴的味道,整个曾笑傲整个北唐的女元帅,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要人搀扶才能走出去了。 一路慢慢出去,落蛮才看到她凤袍上的金丝绣,那凤凰栩栩如生,随着衣摆微扬,凤凰便似是要振翅高飞一般。 她的侧脸到脖子的地方,有些旧伤痕,仔细看,手背上也有,这些伤口大大小小,对一个战将而言,那都是战绩。 正殿里,已经跪着黑压压的人头,正殿很大,足足能容纳上百人,而院子里头还有许多人,只等着这一波拜寿之后,再来一波。 落蛮看到宇文啸也跪在人群中,他身边留了一个位置,落蛮知道她扶着太皇太后坐下来之后,也得去跪下,那位置就是为她预留的,她下意识地寻找了一下,不见了宇文极。 肃王妃眼底的冷光穿透一切扫了过来,那怨毒之色,胜于从前,若说往日还只是厌恶,那如今是真真的憎恨怨毒了。 太皇太后入座之前,大家都没有抬起头,落蛮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然后走下去跪在了宇文啸的身边。 宇文啸把盒子递给她,她抱在怀中,想埋怨两句,但是全场鸦雀无声,她也不敢说,已经惹太皇太后讨厌了,若再乱了秩序,今天就更不好过了。 “拜寿开始!”有声音喊了起来。 献帝与皇后先跪到了中间,对着太皇太后磕头,“孙儿祝老祖宗万寿无疆,寿比南山!” 太皇太后身边,有礼官负责派发红包,就是一张红纸里头包着几枚铜板的样子,轻飘飘,然后有礼部官员记录送上来的礼物。 献帝送的自然是黄金万两,寓意万寿无疆,万两黄金自然不会抬上来,却已经进了太皇太后的库房里了。 往年献帝之后是到太子的,但是如今却先到了献帝的弟弟鲁王,太皇太后便怔了一下,“太子呢?” 这话问的声音不高,应该只是问献帝的,但在场无人敢说话,因此这话都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落蛮不知道其他人,只觉得心里忽然一酸,偷偷地抬头看着太皇太后,见她看着献帝,眼底虽是询问,却有沉沉之色。 献帝脸色不变,甚至眼底还有含笑的宠溺之意,“您不记得了么?到雪狼峰上为国祈福去了,国师说要七七四十九天方能下山呢,您想见他是不是?朕命人传他回来。” 太皇太后笑着道:“那倒是不必的,就让安心祈福,国运比什么都重要。” 献帝柔声道:“好,那就等他下山了,再叫他来给您祝寿,不过呢,他人虽没到,寿礼是早早就备下了,来啊,呈上!” 便见东宫的人把一座纯金打造的五角塔送了上来,塔顶以一颗明珠点缀,每一层塔上,皆刻了万寿无疆四个字,很是巧心思。 如此金贵又巧心思的礼物,自然得太皇太后喜爱,她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好,好!” 那高兴得声音都似乎带着哽咽,“快送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五角塔递了上去,太皇太后伸出手,指尖略有些颤抖,轻轻地抚摸过塔身,“当年哀家与文皇帝被敌军逼到了五角塔里,藏匿了三天三夜,援军未到,也无法突围,本以为要丧命于五角塔里,天无绝人之路啊,天佑我北唐,连续暴雨使得山泥崩塌,围军全部死于山中,惟独我等藏匿于塔中,才可避过一劫,太子有心啊。” 她浑浊的眼底有些湿润,眸光落在了献帝的脸上,柔柔盯视片刻,才转了视线,叫人拿下,只是落蛮却见她眸光又再转过去,看了那五角塔一眼,有一抹泪光闪过,又旋即压下。 她心底顿生诧异,太皇太后是真不知道太子一家的事吗? 鲁王之后,便是禄王带着家小上前拜寿,送了一尊翡翠佛像,很是圆润剔透,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 但是显然太皇太后不是太喜欢翡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有心了,献帝的脸色便沉了沉,落蛮想起肃王妃似乎也是准备的玉石佛像,便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果真见她脸上有惶恐之色。 不过一会儿,摆放寿礼的桌子上就堆满了价值千金的贵重礼物,有专人负责送下去,摆在库房里头。 裕亲王之后,便是肃亲王夫妇带着两位侧妃上去,宇文啸执着她的手一同跪了上去。 肃王妃准备的是玉石佛像,淑妃送的是翡翠如意杖,礼官念了一声,礼部的人负责记录,太皇太后便看着肃王夫妇和淑侧妃道:“有心了。” 肃王淡淡地扫了肃王妃一眼,眸子有怪罪之意。 好在胡侧妃是送了一株纯金打造的小松树,老祖宗很是喜欢,落蛮摸出一套规律来,老祖宗的喜好其实很直接,金子,布灵布灵地闪的金子。 有一些稀奇的也喜欢,但翡翠大概是收得多了,审美疲劳了。 轮到宇文啸夫妇,落蛮跪下,口中道:“给老祖宗磕头,祝老祖宗长命……无绝衰,万寿无疆!” 落蛮前半句,吓得在场的人脸都白了,献帝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就差大发雷霆了,太皇太后脸都绿了,今年她就百岁了,若她那句话顺下来说,可不就是诅咒她么? 这些拜寿的话,是礼部定下来的,每年如是,但落蛮不知道,差点闹出了祸事,外头第二批等待的苏国公老夫人,听得了里头的动静,吓得差点死过去。 宇文啸也显然是吓了一下,所以话到唇边生生咽下去,等她说完了,才开始道:“给老祖宗拜寿,祝老祖宗身体安康,万寿无疆!” 为了挽回方才的差错,落蛮忙送上寿礼。 但太皇太后脸都黑了,并不想看她送的寿礼,叫人直接搁一边去,倒是献帝略一犹豫,道:“打开看看!” 第92章 雪狼峰上得来的 对于宇文啸夫妇准备的礼物,并不是很多人感兴趣,这整一个拜寿献礼是值得期待的,尤其是这第一波人,因为都是皇家的亲王郡王等,但凡成了亲都必须要给太皇太后准备一份寿礼。 这么多年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场兵不血刃的比拼,一件礼物献上去,底下就有许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就连外头那些亲贵大臣诰命夫人,也都会竖起耳朵听着礼官的念读。 礼官打开盒子,盒子不甚精致,甚至连个雕刻都没有,也不见得是什么上好的木料。 礼官拿出来,口中大声念道:“肃王世子夫妇送金条……” 声音戛然而止,且尾音有些耐人寻味。 礼官开始以为是金条,但是瞧着这色不甚像,倒是有几分像黄铜,礼官脸色有些难看了,看着落蛮,细声询问,“世子妃,这是黄铜?”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齐刷刷地抬头看着礼官手里头的那东西,婴儿手腕般粗,颜色是淡黄色的,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纯金。 鎏金也不像,反而像鎏铜,那可真是廉价敷衍啊。 肃王的脸色当场难看极了,本来他和肃王妃送的翡翠佛像就不得太皇太后的心,靠着胡侧妃的金松扳回点儿面子,如今苏洛蛮又拿出这么件东西来,真真是无地自容,羞怒交加。 落蛮摇头,道:“这不是黄铜制造,这乃是夜明珠煅造的神火器。” “神火器?”礼官哭笑不得,“火从何来?而且夜明珠在哪里?”他前后看了看,盯着手电筒的前头,那东西看着不大像是夜明珠啊,夜明珠他也是见过的,苏国公家曾得了一颗,他亲自鉴赏过。 落蛮伸手接过来,扣下开关,头端便亮了起来,落蛮解释道:“如今光线有些淡,只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搁在阳光下暴晒,便可发出亮光,于黑夜之中打开,比明烛都要亮。” 太皇太后见那东西真亮了起来,生了好奇心,“神火器?快拿过来叫哀家看看。” 落蛮双手奉上,太皇太后拿着手电筒,“哟,还真是有一颗夜明珠啊。” 殿外,传来了一些窃窃私语,苏家的人有些待不住,偷偷地探头看。 苏家失窃了一粒夜明珠,朝中很多人都知道,因为已经报案了。 如今世子妃取出夜明珠献给太皇太后,是否苏家的那一颗?若是苏家的那一颗夜明珠,世子妃竟还是宵小之徒啊。 “这夜明珠是如何嵌进去的?”太皇太后稀罕得很,面露了笑容,没了方才对落蛮的不喜欢之色。 落蛮心里早就有了说辞,道:“回太皇太后,工匠的手艺活一般不让人知道的。” “这东西放在日头底下暴晒,就能发光?那岂不是可以吸收日月琼华?”献帝问道,眼底有冉冉而起的狂喜。 落蛮磊落惯了,一时要编造谎言,胡扯鬼神,实在不好意思,“可能是这珠子在暗处久了,光芒散失,晒了日头便可增加能量。” 殿外的窃窃私语越发大声,太皇太后便有了不耐之色,“外面吵什么?” 皇后上前,恭谨地道:“老祖宗,原先国公府失窃,被偷走了一颗夜明珠,这不听得说有夜明珠,大家伙想起这事来,议论一下呢。” 太皇太后问落蛮,神色有些不悦了,“这是你从国公府拿来的?” 落蛮回头看了一眼,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阻挡了她的视线,但是能听到一些议论声越来越大了,她原先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误会,因此,回头语气坚定地对太皇太后道:“不是。” 皇后道:“世子妃不妨解释一下,是从何处得来的?也好平息了大家的猜测。” 落蛮知道没办法说是买来的,因为肯定会有人去追查,但若不说是买来的,从何处而来?她总得说个出处。 “世子妃不方便说?”皇后再逼问了一声。 所有人的眸光都凝聚在落蛮的脸上,议论声也停止了下来,殿中殿外,都是死一般的沉寂,等待她的回答,就连献帝方才眼底曾闪过一瞬间的狂喜,如今也归于平静了。 就在落蛮憋不出一个字的时候,宇文啸缓缓地开口,“老祖宗,此物是从雪狼峰上寻得的,前些日子我与她一同上去探望太子殿下,她在神庙旁寻得此物,发现晒了日头之后便会发光,回来便叫我身边的侍卫嵌在这铜管里头,取名神火器说是等您百岁寿宴的时候献给您。” 太皇太后抚摸着手电筒,大受触动,“是从神庙处觅得的?那是上天赐予的神器啊,叫神火器也合适了。” 皇后笑着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机缘巧合了,只是方才世子妃说是工匠镶嵌进去,说得如此神秘连如何镶嵌都不愿意透露,竟是府中侍卫嵌的?世子妃,圣上跟前不说真话,可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啊。” 这话笑着说,仿佛戏谑一般,却是再次反驳落蛮撒谎。 宇文啸淡淡笑,“侍卫这招,也是家传绝活,不能轻易为外人道。” 皇后还欲再说,太皇太后却把神火器放过去给礼官,道:“世子妃这份心思巧得很,哀家领了!” 太皇太后都这样说了,皇后自然不好再言语什么,面无表情地退到了一边去。 宇文啸拉着落蛮起身,一身泥污的她自然备受瞩目,多半是鄙夷的眸光,但落蛮也不理会,如今拜寿,她可以先出来歇口气。 触及苏老夫人和谢氏那怀疑的眼神,落蛮大大方方地和宇文啸走开,躲在廊下说话。 “极儿呢?”元卿凌马上问道。 “先回了东宫,一会儿再去接回来。”宇文啸站在廊前的栏杆旁,阳光斜照入他凤眸之中,光芒倏闪间,唇角微扬,“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会知道你这神火器是从雪狼峰上寻得的?” “是……特别好奇的。”落蛮在他盯视之下,眸光闪躲。 宇文啸老神在在地道:“背你下山的时候,我摸到的。” 落蛮眯起眼睛,严重怀疑他在胡说八道,因为手电筒当时是放在后腰带上包住别着,而他的手不曾换过位置,所以不可能摸到连碰到都不可能。 第93章 极儿来了 他的笑容加深,嘴角扬起,如同那徐徐荡开的睡莲,“所以你没花那三千两。” 落蛮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他,窝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你偷了夜明珠!”身边传来苏洛清斩钉截铁的声音。 落蛮转头看过去,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面容严肃甚至带些冷厉,“你怎可偷东西?这是宵小行径,你这是败坏了国公府的门楣,身为长姐,不孝不义,实在让人不齿。” 落蛮听着这老气横秋的话,不禁发笑,“我说了,这不是偷的,你爱信不信。” 苏洛清气结,“你还敢狡辩?都识穿了你,祖母和母亲护着你的面子,没有当面拆穿,但你应该自觉,跟太皇太后言明才是。” “我不去。”落蛮没好气地道。 苏洛清拉住她的手臂,强行道:“不行,做错事便要认错,你去认错,祖母和母亲都会为你求情的,爹爹也会。” “有完没完?”落蛮气恼了,挣脱她的手,“要去你自己去。” 苏洛清没想她如此冥顽不宁,寒脸笼霜,转过头去看着宇文啸严肃教训道:“世子,偷盗乃是小人的行径,你纵容她便已经是错,竟为她砌词狡辩蒙骗太皇太后,怎是君子所为?如今知错未晚,快快进去说明白。” 宇文啸眼底恢复了淡淡之色,“在下不是君子!” 苏洛清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宇文啸,“你怎能这样说?你摒弃君子行径,是要做小人么?” 宇文啸转身就走。 此举让落蛮都有些意外,他竟然不和苏洛清说话?不是心上人吗? 苏洛清气得要紧,“堂堂世子,竟甘当小人,简直岂有此理。” 落蛮见她粉脸含霜,心里头暗喜,笑着对宇文啸落井下石,“二妹不要和他这种小人计较,以后见着他躲开就是。” 苏洛清可不领情,厉声呵斥,“有什么好笑?你这个罪魁祸首。”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拂袖而去。 落蛮笑容顿时僵硬,这个二妹的性格真是无趣得很,就这样的性子日后嫁给了宇文寒,发现宇文寒并非所谓的谦谦君子,倒也精彩。 趁着这个空档,落蛮终于可以回去换衣裳了,秋嬷嬷帮衬着弄,还給她化了个淡妆,看上去总算是一个像样的太子妃了。 拜寿之后,便要前往明殿饮宴。 明殿是专门用来宴会的,比方才拜寿的殿宇还要大上几倍,落蛮估摸这里起码能容纳上千人。 太皇太后先入席,落蛮陪伴在右侧,坐了下来,献帝则坐在了太皇太后的左侧,皇后坐在献帝的身侧,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诰命内命妇等也依次入席了,宇文啸自己一个人坐,显得孤独但他悠然自得,落蛮瞧了瞧,还是没见极儿,这场热闹,和他无关。 开始是一番赞颂之词,说太皇太后对本朝的贡献,然后祝福她多福多寿,礼官说完话,外头便放了炮仗,随即,丝竹声也响起来了。 舞姬进场,翩翩起舞,霓裳羽衣舞跳起来仿若一群仙子下凡,十分的惊艳。热闹之中,许多人的眸光都落在了落蛮的脸上,也有私下的私语,但眸色多是不屑的。 落蛮顾不得听,因为她要负责照顾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知道为何,手一直颤抖,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因为其他,但她的面容和眸光都是很坚定的,也充满着欣慰和喜悦。 “老祖宗,您是不是冷?要不叫人给您送件披风吧。”落蛮见她的手抖得厉害,便轻声问道。 太皇太后却忽然地攥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她很瘦,手背上没有肉,只有一层干巴巴的皮,如今手背青筋凸起,可见用了很大的力气。 落蛮心头微怔,不敢挣脱开,总觉得她是咬着牙根在支撑似的。 她看向宇文啸,眼底有担忧之色。 宇文啸也看了过来,眼底不知为何,同样有担忧之色,落蛮知他心细如尘,定是发现了不妥。 她脑子里飞快地想,能让宇文啸都担忧的,会是什么事?刺客?应该不会,今日明殿这里定是防守森严,不可能有刺客选这样的日子进宫行刺。 除了刺客,还有什么事会让宇文啸担心的?莫非说太皇太后的身体本来很差了,是御医用了药才勉强维持的? 这点猜测比较靠谱,因为落蛮闻到太皇太后身上有药的味道,应该是在服药期间的,怕是用下了重药,勉强度过这个百岁宴。 如今北唐正值病灾,太子一门又出事,民间肯定多番揣测,觉得北唐不稳,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这种场面上的喜事来压住百姓的恐慌,当朝的开国国母,活了百岁啊,这何等的叫人感动? 落蛮心里沉了沉,难怪今年无人陪伴在太皇太后的身侧,挑了她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重孙媳妇火急火燎地进宫,连一身泥巴都浑然不顾,因为一旦太皇太后于今天出事,她定会备受指责。 想到自己本来就困难重重,如今若再多担一道罪名,日子只怕更难过了,不由得气愤,反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轻声道:“老祖宗,您若觉得不适,告诉我,我马上送您回去。”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放开,并不言语。 一舞罢,舞姬慢慢地退了出去,乐师也停下来片刻,只等下一批舞姬进场再起乐声。 殊不知,在这个时候却见门口有一颗脑袋探了一下,或许是被这里的大阵仗给吓着了,马上又往回缩,但缩回去的时候许是看到了落蛮,马上又探出来,冲落蛮欢喜地喊了一声,“嫂嫂!” 他旋即跑了进来,直奔落蛮而去。 落蛮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在场的人也仿佛吓着了一般,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宇文啸马上出来拉住了他的手,道:“极儿回来给老祖宗祝寿了,快,给老祖宗磕头!” 宇文极听他的话,当下就跪下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太皇太后看着他,手越发抖得厉害,脸上却含着笑意,“好,好,快坐,和你大哥坐一起吧。” 宇文极却蹦起来,朝落蛮走过去,晃头晃脑地道:“我要和嫂嫂坐在一起。” 以前的宇文极,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般幼稚的动作,他是谦谦君子,儒雅温文,举止落落大方,被称为北唐朝的四君子之一。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 第94章 请太子 但就在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底甚至都浮现出担忧惊吓之色的时候,太皇太后却又忽然笑着道:“极儿,一路回来累了吧?瞧你风尘仆仆的,快下去洗个脸换身衣裳再来。” 落蛮听得此言,马上对小六子打了一个眼色,小六子反应迅速,马上就出来搂住宇文极的肩膀就把他扭转了过去,笑着道:“极哥哥,快给弟弟看看你给老祖宗准备了什么寿礼?” 乐师马上吹了笛子,古筝随即也响起,丝竹之声奏起,八名舞姬马上由殿外的内侍安排进入,流云袖一飞,便把小六子和宇文极都挡住了,宇文极想回头找落蛮,小六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嫂嫂说你这衣裳不好看,回去换一身,听话,不然她生气了。” 宇文极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扁了嘴巴,“这是嫂嫂今天为我选的,又说好看呢。” “看腻了,得再换一身。”小六子出了殿双腿都软了,抹了抹额头,一手的汗。 祝公公就在外头,也是吓得够呛,方才里头跳舞,压根无人留意到他忽然出现,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进去了。 “我的小祖宗啊,您怎么从东宫过来了?谁带您过来的?”祝公公嘴唇发抖地问。 小六眼锋冷锐,有着与年龄不符合的冷静与阴沉,“他不会自己过来,定是有人安排,公公,叫人查。” 祝公公明白,世子已经把太孙送回了东宫,东宫肯定会看着他,能让他跑出来,不是看管不力的原因,这么多人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太孙吗?是有人故意引他来的。 祝公公看了小六子一眼,没想到六公子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敏锐的心思。 宇文极走了之后,自然没有回来,连小六都没回来,殿中也慢慢地恢复喜庆热闹的气氛。 落蛮没放松,她知道宇文极今天入宫的原因,是等寿宴完结之后,圣上要宣布让宇文啸兼祧两房的事,这要等太皇太后回殿再宣布,因此也让宇文极一直藏于东宫中,不可让太皇太后看见,但显然太皇太后如今已经发现了端倪,她的手比方才更抖得厉害一些了。 这使得落蛮忽略了底下那些盯着她嫉妒又怨恨的眸光,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太皇太后的身上。 歌舞间,开始上菜,菜肴都是极为富丽堂皇的,报的菜名也都是意头十足,太皇太后举杯,底下便一片举杯,以往都是赐喝一杯,但是这一次太皇太后连续举了三次杯。 因着这三次祝酒,气氛再度热烈起来,浑然让人忘记了方才的插曲。 开吃的时候,落蛮要帮太皇太后布菜,太皇太后的菜是特意为她烧的,都是软而糯的食物,第一道是翡翠鸡丝,落蛮帮她布菜,放到碗里头去,轻声道:“老祖宗,您请用。” 太皇太后拿起筷子夹了鸡丝,却不知道是失误还是有意,鸡丝掉在了地上,元卿凌见状,心底微微沉了沉,再给她布了一次,这一次她稳健地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就这么一个举动,落蛮心里明白,太皇太后已经知晓东宫的事情,丢在地上的鸡丝,是给已经去了的人吃的。 而果然,之后上的每一道菜,太皇太后都会抖一些在地上,让死去的人也能吃她的百岁宴席。 落蛮看着她每一次的举动,心里头竟有些难过。 菜上了七道,却忽然听得一道沉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太皇太后,老臣有话说!” 众人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太子少傅褚老学士,肃王妃的祖父,他是太子老师,如今已经喝得是半醉,几乎要连站都没能站住。 大家都以为他要说祝酒的话,毕竟老学士学识渊博,能把祝寿的话说出花儿来,连献帝都这么以为,道:“褚老请说。” 褚老却是看着太皇太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竟当殿就哭了起来,“太皇太后,太子在东宫,一心想要为您祝寿,您为何不准他来?东宫遭逢大难,您老人家不可不管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褚老会说出这番话来,这时候提太子做什么?圣上早有了旨意,东宫的事等过完百岁宴再办。 献帝的脸,倏然地沉了下来,眼底掀起了惊天巨怒,几乎要把褚老吞噬了一般。 在场的人,都不曾见过献帝如此凶狠的模样,都禁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褚家的人纷纷出列,下跪请罪,连肃王妃都吓得不轻,忙地起身拉着肃亲王就跪了出来。 太皇太后的手慢慢地放在了桌子上,反而不颤抖了,仿佛是所有的猜测都尘埃落定,她的心反而是安定了下来。 献帝怒喝一声,“来人,把他拖下去!” 太皇太后压压手,“慢着!” “皇祖母!”献帝眼底微慌,看向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瞒哀家到几时呢?哀家早知东宫出事。” 她看向众人,沉沉地宣布,“请太子和太孙!” 献帝眼底有沉痛,所有的意气风发在这一瞬间都被苍老与衰败取代,他无力地扬手,叫人去请。 太皇太后有些坐不住,落蛮得用半边身子让她靠着,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旋即被她反握,用尽了全力地反握,以稳定心绪。 宇文啸眸子淡扫,见裕亲王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得逞,皇后与其他几位亲王,也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兴奋,因为这事一旦公开,就意味着可以逼圣上重新确立太子之位。 褚老出来说话,看似是不可预料,但其实步步都是算计。 落蛮也看出端倪来了,因为现场虽然死一般的沉寂,却没多少人脸上是悲伤的,他们都在盘算,估计今日之前,各大党派都已经商议好了,只等今日来发难。 落蛮忽然觉得献帝很可怜,他精心为太皇太后准备了这百岁宴,甚至不惜隐瞒东宫的大祸,却在最为高兴的时候被掀开。 落蛮看到了一群魑魅魍魉。 不过,落蛮仔细想了一下,也不尽然,献帝似乎也有所准备,不然不会有让炜哥兼祧两房的打算。 隐隐地,她觉得一场厮杀要开始了,如果献帝真有所准备,那么今天他就能看到各方牛鬼蛇神各怀鬼胎。 第95章 逼废太子 在太子上来之前,太皇太后要回后殿去换身衣裳,落蛮和秋嬷嬷搀扶她回去。 因每年的寿宴因有不同的节目,所以会在后殿放置几套衣裳,让太皇太后随时换,所以众人倒是没有觉得多奇怪。 但进了内殿,太皇太后便吐了一口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浑身直颤抖,连离罗汉床几步之遥都走不过去。 这吓坏了落蛮,她本就怀疑太皇太后患了病,却没想到这么严重,竟还吐血了,她抱起太皇太后放在罗汉床上。 秋嬷嬷红着眼圈,“老祖宗,您可得千万撑住。”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死死地忍住没让泪水落下来,好一会儿才缓了过去,睁开眼睛看着落蛮,声音彻底变调,“东宫情况如何?哀家只知道大概,不知具体,你快说与哀家听。” 落蛮蹲下来,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难过地道:“太子重伤,太孙受刺激过度,痴呆了,除此之外,其余的人都没回来。” 秋嬷嬷先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太皇太后死死地拉住落蛮的手腕,挺直腰,头扬起,面容绷紧嘴角下弯,她的呜咽分明就在喉咙,但是却没发出来,整个人如秋风下的落叶,瑟瑟发抖。 落蛮觉得自己的话太残忍了,在一个百岁老人的生日,说了这么沉痛残酷的的噩耗。 换做任何一个人,只怕都无法承受。 死寂在蔓延,足足三十秒,她没换过任何一个表情,血腥的气味,就在鼻息间,却见太皇太后缓缓地道:“更衣!” 落蛮打心底里佩服这个铮铮铁骨的老女将,她展现出来的硬朗叫人望尘莫及。 太皇太后挑了一袭素净一些的,换好之后,扶好了发髻,对着铜镜还让秋嬷嬷给她的脸再施一些胭脂,掩盖底色的苍白与沉青。 就那样,她手落在放在落蛮的手腕上,挺着腰一步一步地走出去,外头的宴席厅,在落蛮看来,那就是修罗场了。 献帝担忧的眸子迎了上来,站起来扶了太皇太后一把,祖孙二人坐下,当看到太皇太后眼底坚定,他的心也稍稍地定了些。 落蛮环视了一下,褚老已经被带下去了。 ,没一会儿,太子被抬了上来,太孙紧跟在身边,但显得十分害怕,因为去带他们的人都是禁军,个个佩刀。 落蛮马上下去,执着他的手走回去让他待在自己的身边坐着,宇文极往后缩,眼神躲闪,小声地道:“嫂嫂,这些人拿刀会杀人吗?我怕!” 落蛮轻声而笃定地道:“有嫂嫂在,谁敢伤你分毫?”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侧目看了落蛮一眼,她一直忍着没哭,但是眸光在触及太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 太子躺在一张躺椅上,瘦得已经不像人形,眼底流着泪,双手放在躺椅的扶手上,看得出他想用力坐起来,但是他没有办法,嘴里翕动着,许久才说出话来,“老祖宗,文礼不孝,文礼不孝啊!” 文礼是太子的字,按照辈分,他是太皇太后的嫡长重孙,也是唯一一个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重孙子,因为太子的生母走得早,老太太心疼孩子,便留在身边抚养,感情十分深厚。 太皇太后颤巍巍地站起来,落蛮也忙站起来扶着她,她却甩开落蛮,自己走了下去,这一步一步走,开始不稳,但是到太子身边的时候,却无比的坚定,仿若一道屏障。 她拿出手绢,弯腰轻轻地为太子拭去眼泪,然后轻轻抚摸着太子的脸,太子嚎啕大哭,哭得脸都变形了,这哭声,对亲手抚养他长大的老太太,是何等锥心刺骨的痛啊? 落蛮都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宇文极的手。 太皇太后慢慢地站直,却还拉着太子的手不放,下令道:“来,给太子赐酒!” 祝公公亲自去倒了两杯酒,红着眼睛送到了太皇太后面前,又给太子倒了一杯,但太子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没办法握住,宇文啸站起来蹲在太子的身边,握住太子的手让他有力气端酒。 太子止住了悲恸的大哭,却泪流不止,“文礼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太皇太后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底沉痛地看着他,猛地抬头,眸子冷冽扫过众人的脸,厉声道:“哀家不求万寿无疆,哀家只求这北唐江山可以千秋万代,求这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求我北唐文武百官一心为民,莫有结党营私,求这皇家子孙不会兄弟阋墙,同室懆戈。” 这话,掷地有声却近乎声嘶力竭,她脖子上与额头上青筋突显,眼底锐光如电,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脸,然后,喝尽了杯中酒,转身走了回去。 那一刻,落蛮分明看到有些人眼底是有心虚一闪而过的,但是片刻归于平静。 对他们而言,这老太皇太后的话虽可带给他们感动,但家族的稳定和利益却是最为要紧。 果然,太皇太后刚坐下,便有人出列跪下,“母后,圣上,如今太子瘫痪,太孙痴呆,而我北唐江山不可无以为继,请圣上废太子,再重立储君!” 出列说话的,乃是文皇帝最小的儿子吴东亲王,与太皇太后有母子情分,却不是太皇太后亲生,而是死去的和太妃所生的儿子。 他今年虽是五十余许,却在场除太皇太后之外,数他的辈分最尊,还要高出献帝一辈,加上这里并非朝堂而是宫宴,除太皇太后之外,无人能斥责他。 太皇太后看着他,文皇帝的儿子全部都死了,只除了眼前这个,昔日倒是个孝顺的,但今日说的话,不免叫人心寒。 太皇太后目赤欲裂,厉声道:“便是废了太子,便轮到你了吗?” 吴东亲王抬起头,大义凛然地道:“母后误会儿臣,儿臣并不想当太子,儿臣只是为我北唐江山千秋万代着想。” 献帝冷冷地道:“有几人赞同吴东亲王的意思啊?” 他眸光环视,凛然帝威之下,本是叫人心生震慑的,殊不知,这话出口没一会儿,竟有大半数的皇亲与公候大臣们站出列,跪在了地上,“臣等赞同!” 跪在地上的人里头,竟也有裕亲王与云王。 云王是献帝的弟弟,深得献帝重用重信,他的出列下跪,无疑是给献帝一个沉重的打击,献帝眸色冰冷地看着他,再缓缓地看向下跪的朝中好些亲王公候老臣,他们一个个往日恭谨,今日却像青脸獠牙的恶鬼。 第96章 兼祧两房 献帝的几个儿子,除了太子和肃王之外,都跪了出去,底下跪着的看似是忠心于献帝的,但是其实早就已经分帮结派,在太子出事的短短日子里头,他们都各自找好了未来的君王且愿意为他拼命,因为他们背后,不是个人的荣辱,而是整个家族的兴衰。 当一代君王渐渐衰老而储君不继的时候,这些情况总会出现,他们虽知触了龙颜,可满朝曲权贵都跪在了这里,圣上又能惩处得了谁呢? 只是这层面纱撕开,不免过于残酷,她看向太子殿下,他满脸的不能置信,眼底死灰一片。 就在落蛮以为献帝会发雷霆之怒的时候,却见他缓缓地笑了起来,眼底的寒芒也瞬间收敛,如今的他,便仿佛是慈祥的君王,没了原先的冷冽则多了几分苍老衰败。 他先打发了所有女眷出去,只留下落蛮和皇后陪伴在太皇太后的身侧,女眷们起身鱼贯而出后,献帝眸光环视众人缓缓地说:“诸位皇公与卿家所言在理,储君乃国本,国本是断不可动摇,诸位臣工今日便是不提,朕也有打算了。” 一场剑拔弩张近乎于逼宫的形势,因着献帝这句话而瞬间扭转,众人显然都怔了一下。 献帝看着肃王,“你没有跪出去,作何打算?” 肃王原先就是效忠太子的,他自然不希望废太子,但是太子如今这般,定不可能再当储君,只是,不管是忠孝仁义还是对君父的畏惧之情,都让他不敢跪出去,他素来优柔寡断,这下圣上问了,他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嗫嚅地道:“儿臣……儿臣认为今日并非是好时机。” “不是好时机,那就是说,你也赞同废黜太子?”献帝语气冰冷了两分。 肃王有些无措地抬起头,在这个时候心里没有支撑,下意识地看向了宇文啸,他知今日会宣布让儿子兼祧两房的事,如今看来,或许是祸水东引,可逼到这份上也没法子了,心里一沉,遂咬咬牙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太子虽伤重却并非不能治愈,眼下首要办的便是张贴皇榜求良医,至于废黜太子一事,还请缓行。” 这是肃王这辈子做过最有勇气的事,一人站出来与这么多人对抗,而他往日是谁都不愿意得罪的和稀泥派,说完这番话,他心尖都颤抖了。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裕亲王就冷冷地道:“缓行?缓行到几时?此事关系到北唐的国本,关系到我北唐的千秋万代,迫在眉睫,太子遭难,我等亦是痛心疾首,可总不能因为悲痛而罔顾国家民生,你这话,简直就是妇人之仁!” 献帝的脸皮缓缓地扯起,露出了一个古怪而冷冽的笑,“在你看来,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朕已经衰老若此或许明日就会驾崩了,是不是?” 裕亲王闻言大惊,“圣上息怒,臣绝无此意。” “无此意,有此心。”献帝冷冷睥睨,“罢了,什么样的心思都好,列为臣工今日既然跪在了太皇太后与朕的面前,要选今日这好日子来商议国本大事,朕也不该回避,只是在商议这事之前,朕有事要宣布。” 众臣伏地道:“臣等恭听!” 献帝眼底慢慢地染了悲痛之色,缓缓地道:“太子遭难,于朕是沉痛打击,但正如诸位所言,国本不可怠慢,太子在位二十余载,对朝廷对北唐的贡献很大,深得百姓敬重与爱戴,因此,朕想当着今日大家都在场,先处理一些家事,再商讨国本大事。” 家事?众人微怔,这天子哪里有家事?天子的家事就是国事。 但既然圣上说要商讨太子的事情,那就不妨先听,因而谁都没发话,只等着他继续说。 献帝见众人都没发话,便继续道:“太子是皇嫡长子,他这一房是不可断的,太孙如今情况堪忧,能否痊愈谁也不知,而太子妃的丧事在即,灵前需要守孝之人,朕决定让肃王世子宇文啸兼祧两房,以他名义为太子妃发丧。” 这话一出,裕亲王就马上反对,“父皇,这怎么可以?极儿虽痴呆,却还能承继长房,实在不能也可从旁支挑选过继,这兼祧两房实在不必要。” 裕亲王反对,底下很多人也都反对,虽然是兼祧两房,可如此一来,宇文啸也归入了太子一脉,那岂不是可以改封他为太孙?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苏昶马上出列,跪下道:“圣上,臣认为此举甚好,如此一来便使得皇长子一房后继有人,皇家长脉不断。” 以苏昶为首的人,也都纷纷地站出来附议。 这自然就掀起了一场骂战,反对的并非一派,而是几派,但如今为了不让宇文啸兼祧两房,都联合起来驳斥苏国公,献帝偏这个时候不管,任由争议发酵,底下的人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裕亲王道:“既然是兼祧两房,那应该公平竞争,宇文啸虽于国有功却身染杀戮血腥,外头名声狼藉,不得民心,怎可当太子之子?” 云王更是指着肃亲王痛斥,“难怪你说不同意废太子,竟是存了这狼子野心,你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把自己的长子送给长房,好坐拥渔人之利?何其无耻?” 肃王素来怕云王,被骂得脸上发烫,嗫嚅辩解,“这是圣上的意思。” 落蛮本以为肃王能掷地有声地反驳,殊不知却是这般蚊蝇之声,不禁摇摇头,这老公公还是太软弱啊,她见局势争持不下,太皇太后气得脸色都青了,她虽看得心焦却不能说话,这并非是家事,而是国事,她不能干预。 她看向宇文啸,他是淡定地陪在太子的身边,至于其他人的争吵,仿佛和他无关一般,依旧是那样月白风清的模样。 但终究大火是烧过来了,裕亲王指着他,厉声道:“啸儿,你说,以你的德行修为是否足以担得起皇家长房一脉?” 一般来说,这样咄咄逼人的问话,又是长辈,宇文啸怎么也得说几句谦虚的话,可他却是缓缓地站起来与裕亲王平视,三个字从他的唇间溢出,“担得起!” 裕亲王想着他往日性情低调,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当谦逊才是,殊不知他竟如此厚颜无耻,直言担得起,让裕亲王气得发怔,“你竟说你担得起?你残暴不仁,心狠手辣,煞星托世满身血腥,怎还如此厚颜无耻?你何德何能啊?” 宇文啸看着他,凤眸寒芒倏闪,“裕王的指责,可有证据?” 第97章 神女降世 他冷笑,“还有什么证据?你且出去听听,外头的人都这样说你。” 宇文啸哈哈大笑两声,使得殿中的争议忽然停下,齐刷刷地看着他,殿中有这片刻的倏然寂静,宇文啸便盯着裕亲王冷冷地道:“外头的人说话岂可当真?外头也说王爷设计杀害太子一门,企图取代太子之位,难道我等也该信这些无稽之谈吗?”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这些话,便是心里头猜想,没有证据也是万万不可说出口的,这毕竟是弑杀太子的大罪,是很严重的指控,且是当着御前和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世子太鲁莽了吧?还是说想当太孙想疯了头?就连肃王也是胆战心惊得很。 众人看了看献帝,见他竟是没有阻拦的意思。 裕亲王的面容变得十分难看,盯着宇文啸,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怒气从眼底充上来,咬牙切齿地道:“宇文啸,当着太皇太后和圣上的面,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本王跟你没完。” 宇文啸却浑不惧,道:“王爷既先提起流言,我就那么顺嘴把听来的流言一说,王爷如此恼羞成怒,莫非心中有愧?外头所言不虚?” 裕亲王额头青筋条条弹起,似要把宇文啸吞噬,怒道:“谁敢说?你叫他来,否则这便是你攀咬构陷亲王大罪,便是圣上不处置你,本王今日也非废了你不可。” 宇文啸眼底闪过一丝冷诡,“王爷不必激动,明日且自己走出去听听,满大街的人都会这样说。” 裕亲王先是一怔,继而那张铁青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凶狠,明日?是的,今日这么一闹,明日京城大街小巷都会传遍了,蝼蚁百姓岂管真假?道听途说也当真。 弑杀太子的流言蜚语加身,太子又深得民心,深受百姓爱戴,今日若真逼得废了太子,他岂还能有问鼎太子的可能?换言之,今日他绝不能赞成废太子,否则,便是为他人当嫁衣裳。 昔日倒是小看了这小子,三言两语便把他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宇文啸一改淡然之色,咄咄逼人,锋芒尽露,“王爷是否还赞成废太子?” 裕亲王双拳紧握,眼下若不能咽下这口气,承认败在这小子之下,则真是无半点可能,一旦确立了其他亲王为太子,意味着他又要重头策划,眸光狰狞怨恨间,他咬碎了牙,陡然抬起头拱手,“圣上,臣认为,太子刚遭逢大难便要废黜,实在显得天家凉薄,臣以为该缓行此事。” 裕亲王一党,也纷纷附和。 落蛮简直看得胆战心惊,险胜,但肯定会遭遇更厉害的反扑。 果真,裕亲王退出,其他亲王的党羽却纷纷逼上,少了一个裕亲王,胜算便大了许多,是断不可能让宇文啸兼祧两房承继太子一脉的。 那等同是直接送他上太孙之位,再把江山双手奉送给他。 吴东亲王与皇后嫡子孝王跪前一步,道:“还请圣上三思,宇文啸德不配位,不能担当大任。” 其余的人也都纷纷跪上前来,要求圣上打消念头。 献帝看着众人,沉声道:“诸位爱卿对朕的家事很是关心,朕很欣慰,本来让肃王世子兼祧两房的事是太子提议,朕并没深思熟虑,诸位爱卿的顾虑也都有道理,既然如此,便有请国师,让国师为太子挑选一人,从旁支挑选抑或是兼祧两房,先听国师建议。” 国师仿佛早就在殿外候着了,听得宣,没一会儿便进来,先是给太皇太后拜寿,提醒大家,如今这里还是太皇太后的寿宴现场,不是争权夺利的修罗场。 落蛮看着国师,大约五十来岁,身穿宽松道袍,却是儒雅带着几分书生气,若不是穿着道袍,说他学士也有人信。 但国师显然在北唐是很受尊重的,他进殿拜寿之后,大家都静下来,这倒是让落蛮觉得奇怪,他们连圣上都不怕,却怕国师?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国师在北唐的地位那么高,他若是在外头说一句谁不行,那百姓就会信之**。反之献帝说谁不行,却还能再努力努力,毕竟一个党派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只要没损到民心,必定还有希望的。 和方才裕亲王退下的原因是一样的。 落蛮笃定,这是一个比较迷一信的国度。 国师缓缓地开口了,“不知诸位可曾记得贫道原先夜观星象的推算,当时推算雪狼峰上不日有神女降世,其实除了神女之说,贫道也推算出太子会有劫难,这些推算都记录在了望天楼上,诸位可前去观看,如今太子之劫已经应验,而神女降世其实也应验了,神女已经降临。” 众人面面相窥,神女降临了么?就连落蛮都怔了一下,真有这个神女还是献帝和国师为了安定百官的心,故意捏造出来的? 国师微笑,“没错,神女会于今日太皇太后献上明火之光,想知道谁是神女,可派人查看一下今日的寿礼。” 皇后陡然转头看着落蛮,怎敢置信? 底下的人也都看着落蛮,她今日送的神火器,说是从雪狼峰上得来的,那神火器就是明火之光? 落蛮自己都怔住了,胡说八道,那什么神火明火啊?那就是手电筒,同款的淘宝上一搜一大把,百元以内还包邮,若愿意多给点钱,倒是可以在上头刻上明火之光四个字的。 太皇太后竟从袖袋里取出了那手电筒,递给落蛮,“怎么弄亮了?” 落蛮心情复杂地看着太皇太后,方才伺候她更衣,怎地没发现她带着这手电筒?她带着是早有准备? 她打开开关,便见淡淡的光芒从手电筒里发出,国师拱手作揖,一拜到底,澹然道:“没错,这就是明火之光,只消查出是谁送,谁便是神女。” “绝无可能!”皇后竟是忍不住站起来,驳斥国师之言,“这只是夜明珠,还是她从苏家那边偷来的。” 孝王立刻就问苏昶,“敢问国公爷,贵府是否曾丢失过夜明珠?此事休得否认,你们曾到京兆府报案,在场可问臧大人。” 苏昶自没否认此事,道:“回圣上,确有此事,臣的老母亲曾得过一颗夜明珠,却于年前失窃。” 第98章 今非昔比 孝王闻言,眼底顿时一凛,拱手禀报:“圣上,这夜明珠是否世子妃从国公府偷来的,尚未可知,还请圣上下旨彻查!” “何必彻查?臣见过,臣一看便知是不是。”苏昶说。 孝王冷笑,“国公爷难免会有护女之情。” 献帝眸色黑沉,淡淡地道:“京兆府尹何在?” 京兆府尹臧大人在场,他是重臣也是皇亲,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可能受邀,他出列施礼,“圣上,臣在!” “国公府失窃一案,是你经手?”献帝问道。 “回圣上,正是!” 献帝再问,“失窃的夜明珠,可有图案?” “有,京兆府有存档!”臧大人面有愧色,“因此案一直没有告破,又毫无线索,臣只得先收了档。” “派人去一趟,把夜明珠的图案取来对比。” 臧大人道:“臣以为不必了,臣看过图案,是根据苏家老夫人的描述画出,臣可当场画下,请老夫人甄别,然后再让世子妃拆下夜明珠对比便可。” 臧大人素来中立,与国公也没有过多或者深厚的私交,与肃王府也没有,朝中的人对他还是颇为信服。 献帝见无人有异议,便着人准备文房四宝,臧大人当场挥毫,画下了夜明珠的图案,虽说只是圆形的一颗,但因夜明珠浑然天成,并非绝对的圆,也并非是毫无瑕疵,而臧大人对此案印象深刻,对老夫人说的夜明珠瑕疵都记录了下来,十分清晰。 画好之后,祝公公拿出去给苏家的老夫人看,老夫人一看夜明珠,迟疑一下道:“对,这是老身丢失的夜明珠。”眼里迸发出怒意来,她以为这图案就是落蛮的夜明珠图案,不禁恨死了落蛮。 祝公公再叫谢氏和苏家其他见过夜明珠的夫人看,都说一样的,图案拿到苏洛清面前,苏洛清瞧了瞧,犹豫了一下道:“这夜明珠大抵是差不多的,便有相似,也不能说世子妃那一颗是苏家遗失的。” 祝公公道:“这只是你们苏家丢失的夜明珠图案,臧大人画下的,还要和世子妃的做对比。” 苏洛清哦了一声,正欲再说,被谢氏拉了回去。 祝公公进去了,禀报道:“回太皇太后,回圣上,苏家的人说这夜明珠画像确系他们丢失的那一颗。” 苏家那边确定了,便都看着落蛮。 落蛮只好把手电筒扭开,露出了灯头,这等同却仿佛金刚石一般,分为三颗,菱形的,头尖中间大,和画像上的夜明珠对比,天差地别。 “三颗?”孝王瞧了一眼,狐疑地看着落蛮,“这当真是从雪狼峰上得来的?雪狼峰上怎么会有夜明珠?这夜明珠一般都是在地下很深处才有,而且你方才也没说是三颗。” 落蛮怔怔,“只是一份小小的心意,不曾想被过多解读,国师,您会否误会了?我不是什么神女。” 便有人提出质疑了,“国师,您原先说过神女降世在雪狼峰,可世子妃早便养在了国公府,怎么算是天降神女?” 众人都看着国师,国师却捏着下巴微笑,“雪狼峰救助,诸位许多都在场,是否看到世子妃夫妇飞下了悬崖救上太子与太孙?贫道说的神女降于雪狼峰,便是指神女会在雪狼峰上现身,并非说她真的从天上降下来。再说这夜明珠,严格说来,不该叫夜明珠,该叫神火珠或者明火珠,三颗各有代表,一颗代表帝王天家,一颗代表家国天下,一颗代表黎民百姓,这就是寓意之所在,贫道的话,诸位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信与不信,天意已定。” 一时寂寂无声。 神女之说,其实在场信的人不多,但圣上和百姓信啊,这使得信不信的人都得表现出信的模样来。 国师的话显然是无可反驳的,但就这么让宇文啸过继到太子一脉,谁又能甘心呢? 就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站了起来,叫落蛮扶着她回去,宇文极见落蛮走,他忙就起身跟着走。 太皇太后看到这里,已经看得分明,且大局基本定下来了,她也不大支撑得住,皇后并不大情愿离开,太皇太后也不强求,只是眸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皇后心里自知得罪了她,但已经到了这节骨眼上,她不能走。 众人忙跪下恭送,这场寿宴彻底是毁掉了。 太皇太后经过太子身边的时候停下来,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瘦削的脸颊,红着眸子深深凝望一眼,才沉沉地抬脚而去。 这一凝眸,看得太子心头苦楚,潸然泪下。 太皇太后一出殿,面容便陡然冷凝,对秋嬷嬷下旨,“传哀家懿旨,让皇后到圣殿里跪着,暗中宣旨,不必惊动任何人。” 回到凤栖宫,落蛮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百岁老太太,她看起来很悲痛的样子,而殿中的人也无一上前安慰,就连秋嬷嬷命人宣旨回来,也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太皇太后良久才看着她道:“是你救了太子?” 落蛮没有抢功,道:“是我和世子一块下去救的。” 太皇太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哀家倒是错怪了你,也难怪皇帝叫你陪在哀家的身边。” 落蛮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出于人道主义安慰一下这个刚知道噩耗的老太太,“太子的事情您……” 太皇太后压手,打断了她的话,“不必说,哀家早知他有一劫,只是不曾想这么严重,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她看着落蛮,“那雪狼峰的情况,你说与哀家听。” 落蛮错愕,那残酷的局面,听来何益?徒增伤心罢了。 太皇太后坚持要听,落蛮只得把所见的一五一十告知了她,她本以为太皇太后会十分伤心,但听了之后,脸色也不怎么改变过,仿佛对她而言,这一切都是等闲。 也是啊,她是见过战场的残酷的人。 明殿,局势确实定下来了,宇文啸兼祧两房,以他名义为太子妃发丧治丧一切事宜交给礼部。 但这事定下来,却有了新的问题,那就是落蛮的归属。 兼祧两房,意味着宇文啸要么娶两房媳妇,两房都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那苏洛蛮到底是肃王儿媳妇还是太子的儿媳妇了? 圣上一锤定音,说国师原先推测神女落入太子家,那就按照上天的旨意办,当然这要征询落蛮的意思,派人去问落蛮,当然也叫人告知落蛮,若是管了东宫,东宫如今没大主子,她自由得很,落蛮一听马上就说愿意当太子的儿媳妇,如此,尘埃落定。 国师的所有推算,到处终结,而一一对应符合,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一时叫人揣摩不透,但唯一可以明确的就是宇文啸和苏洛蛮都今非昔比了。 第99章 继承东宫的落蛮 宫中在子时之后,红色的灯笼全部换上了白灯笼,只等天亮就对外发丧。 宇文啸和落蛮今晚都没出宫,而是送太子回了东宫,然后在东宫住一晚上,两人是夫妻,自然是要睡一个床的。 好在,宇文极非得缠住落蛮,也要跟着睡一个屋,东宫里头的奴才便叫人给他收拾了一张床,三人睡一个屋。 灯火黯淡,落蛮哄了极儿睡着,看着他恬静的睡颜,轻声对宇文啸道:“他连太子都不认识了。” 宇文啸在灯下愁眉深锁,仿佛有疑难未解,听得落蛮说,只是抬起头微微点了点,便继续沉默。 落蛮起身走下来,“怎么了?” 他凝望落蛮,“圣上说以后你归入东宫了。” “随便啊!”落蛮倒是高兴的,至少肃王妃不是她领导了,她也是因为这个才选择东宫的。 “但府中不会再发你月例银子。” “东宫发啊。”东宫好歹高一级,是太子府邸,工资会比肃王府高一点吧? 宇文啸却高兴不起来,“东宫人多开销大,圣上又是抠……节俭的,宫里头的月例银子并不能负担正常的开销,还有,东宫里头主子不多,月例银子能有多少?日子都过不下去还怎么还账?” 落蛮眼睛都大了,“还账?还什么账?” 宇文啸道:“太子殿下素来是个大方的,总是捐这里捐那里,我出征那会儿他还筹集军费,私人捐助了二十万两,而他早已经举债度日,这笔银子也是借的,你既然当了东宫的家,这笔账也得还。” “天啊,二十万两?我没有!”落蛮忙摆手,后悔死了。 宇文啸道:“你别急,不是还二十万两。” 落蛮略松了心,“不是二十万两?那还多少?多了我真没有。” 宇文啸捏着手指估摸了一下,“据我所知,七八十万两是肯定有的。” 落蛮差点昏死过去,倒吸了几口凉气才说得出话来,“那我不能还,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东宫没银子吗?田产呢?房屋呢?再不然,子债父还啊。” “圣上是不可能拿出一文钱来的,他老人家把银钱看得比天大,再说了,素来只有父债子还,哪里听过子债父还的?没这个道理啊,这大不孝的事,太子殿下不会做。” 落蛮撒手,“那没办法了,我反正是还不起,你还吧。” 宇文啸同情地看着她,“我还倒是想还的,但我虽是兼祧两房,却没过继来,因此重点还是在肃王府,圣上问你要管哪头的时候,你自己选了东宫,怪得了谁?” 落蛮怔了一下,“可祝公公说我若是接掌了东宫,就没人管我了,我想干嘛就干嘛……天杀的,我上当了!” 宇文啸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说到底,你还是太年轻啊,算计不过圣上,为了太子的债务,圣上已经烦忧了许久,如今难得有人愿意承继,他老人家很开心。” 末了,又添一句,“给你一句良言,马上查一下欠谁的债,欠多少,以后见着这些人就躲,躲不过就弯腰鞠躬叫大爷。” 落蛮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大爷! 宇文啸仿佛是了了一件心事,可以坦然睡觉去了,落蛮满屋子里乱转,猛地拉门出去叫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公公,叫他马上把东宫的账取过来,她要对账。 那公公见她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似的,也怕了,忙就去账房搬账。 落蛮看着山一般高的账本,倒吸一口凉气,最后认命地坐下来,拨弄着算盘,好在,在现代的时候跟胡喜喜老公的爷爷学过一阵子珠算,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一整晚,她在灯下算账,东宫的账目倒是十分清晰,一笔一笔的记录在案,底下也有一些汇总,字体娟秀,应该是已经故去的太子妃算的。 东宫的田产房产都有,但是田是瘦田,租不出去,叫了人进来问,那人说本来是良田,跟孝王换了。 又问了房产,本是有店铺的,位置很好也是能卖好价钱的,但是也跟陆王换掉了,换了宅子,地方有些偏僻,卖不出好价钱来。 也就是说,东宫的主要收入,除了宫里头发放的月例之外,基本就靠借。 很多人愿意借钱给太子,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帝,借了不怕还不上,且还能落个人情,这些人情啊,如今肯定就没了,他都没希望当上皇帝了,谁还惦记这份人情? 落蛮算了总账,总欠款二百五十七万三千五百两,借款人共有一百三十七人,也就是说,如今满京城都是她的债主了,就连她的老公爹肃王也是她的债主,这里清晰记录,借肃王五千两,于中秋节那天还了三十两,剩债务四千九百七十两。 落蛮哭笑不得,他是多穷才会还在中秋节还三十两?看中秋节那段日子的开销,是真穷,这三十两怕也是从牙缝里头给肃王抠出来的。 今晚之前,落蛮怀里揣着几千两,对比这里的物价,算是小富婆了。 但今晚之后,她背负巨额的债务,人生啊,大起大落真是无法预料。 看到宇文啸睡得老沉老沉,她的牙齿磨得老响老响的,却也不敢推醒他,他和善的时候很和善,但凶起来的时候也很凶。 四更天的时候,宇文啸醒来,看着在灯下鼓气的她,带着睡醒特有的沙哑磁性,问道:“算好了?” 落蛮憋着一口气许久了,听得他问,当下就连珠炮般道:“什么七八十万两?是二百五十七万三千五百两,我怎么可能还得起?” “七八十万两和二百五十七万三千五百两有区别吗?”宇文啸问道。 落蛮怒道:“怎么没区别?多几倍!” “我看着没区别,七八十万两你还不起,三百万两你也是还不起,你这一辈子都是要在躲债的阴影里过活,如此这些都是数字而已。” 落蛮扶额,她到底遭的什么孽啊?在现代活得坦荡荡,来这里却要当老赖! “睡吧!”宇文啸双手枕在脑后,眸色深邃地看着她。 落蛮气呼呼地道:“两张床,你们兄弟各占一张,我睡哪里?” “上来!”宇文啸发出了诚挚的邀请,伸手拍了拍身侧,自己则往里头挪了一下空出位置。 第100章 我未必打不过你 落蛮看着整张脸被柔光笼罩的他,心里没来由地急跳了两下,故作淡淡地道:“我撑撑,熬一下就天亮了,明天回去府中再睡。” “上来!”一声令下,沉威不容反驳。 落蛮用眼神控诉,心有不甘地道:“你不能总是这样凶我,除了我,没人当这肃王府的傻子媳妇了,你看我我好人一个,现在往老赖的方向没命狂奔了。” 在他严厉的盯视之下,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过去,眉眼微微抬起,“你再往里头一点,我分量大,要睡好多地方。” 宇文啸淡眸如水,倏地大手一伸把她捞了下来,被子一掀把她裹入被窝中。 落蛮脑袋嗡地一声,仿佛砸开了无数的脑花,四肢顿时僵硬起来,她的耳朵就在他的唇边,他每呼吸一下温热的气息都鼓动着她的耳膜,她只要稍稍地偏过去,直接就用耳朵印上他的唇。 他的大掌搂着她的腰……但那个地方应该不是腰,是胃吧,他的大拇指恰到好处地抵住她胸口,只抵住一点点,若往上移,便可全然覆盖。 呃这样……算是相拥着睡觉吗? “你往里头一点!”她声音有轻微的变调,伸手拿开他的大掌,却直接连手都被没收,摁在了胸口边上。 “你到底睡不睡?”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里,语气是不善的,倒是叫她马上老实起来。 灯火没油了,跳跃了几下,黑暗沉沉袭来,极儿的呼吸声均匀传来,偶尔还夹着几声磨牙,落蛮全身绷得很紧,完全不放松的状态是无法入睡的。 耳边就是他的呼吸,她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一点。 她整个人其实是在他的怀中,衣衫相接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温暖,丝丝缕缕地透过被窝传来,其实撇开一切说,男人的怀抱还是挺舒服的。 “还不睡?”她的呼吸紊乱,叫他听出来了,他略往后面移一下,给她腾出些许的空间来,但手依旧放在她的身上。 落蛮听得他开口说话,微微地吐了半口气,“我没试过跟男人一块睡,有点儿不习惯。” “撒谎!”宇文啸转了身,却把手臂往她的脖子底下一钻,让她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再用力收回,落蛮便被迫侧睡过去面对着他,无处安放的手,只能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胸膛上,黑夜之中,看不到他的脸,只感受到他就在脸庞,唇边。 她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你说你没试过和男人一块睡,那你原先说的那位姓甄的兵呢?”暗涌流淌,他的声音也显得隐晦冷寂。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认识而已。”落蛮顿时反驳。 往事缠绕,脑子里顿时想起那一次特训,主要是训练体能。 这一场特训是甄将全面指挥的,在六月举行,但那天却下了狂暴的雨,他们全部被困在山中,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进行,但后来却遇到了山泥滑坡,她亏得是逃得及时,但是却扭了脚,和大队伍失散,后来是甄将找到了她。 当时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他们在暗夜里压根没办法走出去,只能是寻了个地方避雨,等天亮。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山洞,这山洞还是人家挖石发现不合适而废弃的,所以十分狭小,当天晚上,他们就在这山洞里头睡了一晚,两人全身湿透,冰寒刺骨,只能互相靠近来取暖。 第二天,是甄将背着她走出去的,她回去之后病了两天,发了高烧,甄将也是,算是共患难过。 往事在脑子里倒灌,倒是显得如今不那么的拘谨了。 “你喜欢他!”宇文啸淡淡地说,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她转过脸,“怎么可能?” 他大手压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再度转过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黑暗中的他眸子竟是有一抹光芒,如潜伏的豹子,“不必否认。” “你不要再说他了。”落蛮有些不高兴了。 “一个已死的人,不值得惦记!”他口气冰冷。 落蛮心头怒气窜起,猛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迅速反制直接压了上来,眼底幽光再现,厉声道:“从现在起,忘记他,他不需要任何人惦记,过你的日子就是。” “你……”落蛮气急败坏,对他的话是又惊又怒,使劲推他,偏他如山一般压着压根无法推动分毫,落蛮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头一偏朝他的手一口就咬了过去,凶得像一头小母老虎。 但这凶也就凶那么一会儿,她僵了僵,慢慢地松口,声音沉沉而委屈,“对不起,我不该咬你。” 宇文啸的手慢慢地从她衣襟里抽回来,还拿着一叠银票,淡淡地收入怀中,“银票压身,我先帮你管着。” 落蛮满心不甘,咬牙切齿,“我未必打不过你。” “想试试?”宇文啸口气清冷。 落蛮一口气倔了上来,在他的手再度压过来的时候如泄气的皮球,“过两天得空了打一场。” “闭上眼睛,睡!” 睡得着就有鬼了,折腾了一大通,兑换的三千两银票也没了。 但许是这么一闹,倒是没这么紧张,整个人也慢慢地放松下来,尤其当他的呼吸声均匀响起的时候,再问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她也觉得眼皮子睁不开了。 慢慢地,枕着他的手臂入睡。 一觉醒来,便觉得耳边有吹气声,落蛮猛地睁开眼睛,本以为是宇文啸,殊不知却是宇文极趴在了床边,回头一看,宇文啸还睡得很沉。 “极儿……”她伸手揉揉他的额发,沙哑地道:“醒了?” “嫂嫂,你又说男人和女人不能一块睡觉?那你为什么跟炜哥睡?”宇文极显得十分委屈,仿佛被她欺骗了一般。 在府中的时候,她和宇文极是一个屋睡觉的,但分开两张床,宇文极想黏着她睡,然后被她科普了伦理常识,从而打消了他的念头。 落蛮瞧着宇文极幽亮而委屈的眸子,想起昨晚的一切,恨声道:“你炜哥他就不是个男人。” 宇文啸沉沉的声音传来,“你说谁不是男人?” 落蛮慢慢地回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这不,哄哄小孩子嘛。” 第101章 大尾巴狼 她说完,马上起床把门打开,外头就有伺候的人等着了。 他们简单梳洗之后,就去给太子请安,因今天就要发丧,所以事情很多,得先回王府做些准备。 落蛮始终不甘心,觉得那些债务只是一场误会,所以要当面问清楚太子殿下。 昨晚的暖眛始终在心头萦绕,让她心头一时烦恼一时悸动,所以没有和他走在一起,而是跟着太监往前走。 进了太子殿中,太子不知道是刚起还是没睡,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睛,充满了红血丝。 两人进去请安,太子看着门口,“极儿没来?” “他不大认得您,便不让他来了。”落蛮说,床边的茶几上搁着小米粥和药,有侍药的太监在旁边候着。 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记得也好。” 他看着宇文啸,眼底有沉痛,“今日发丧,太子妃的事情便劳烦你们了。” “我该做的!”宇文啸又恢复了沉静澹然之色,和昨晚大相径庭。 “办得体面一些。”太子怔忡,似是想起了往事,眼底有泪意。 宇文啸走过去,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郑重地道:“您放心就好,一切交给世子妃来办,她办事甚是妥帖。” 落蛮一怔,正欲反驳却见太子殿下看了过来,眼底充满了希望与欣赏,“是,世子妃办事妥帖,我自然放心的,总而言之,辛苦你们。” 落蛮只怕人家赞赏,硬着头皮哑巴吃黄连,“尽力就是。” 又闲话了几句,落蛮脑子里萦绕的始终是那二百五十七万三千五百两,所以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是欠了许多债么?” 太子殿下开始有些懵,然后像是被提醒才想起来一般,点头道:“对,确实是欠下了一些银子。” “欠得多吗?”落蛮抱着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子道:“应该不算多,估计也有个几十万两。” “是二百五十七万三千五百两!”落蛮掷地有声地道。 太子噢了一声,“大概是,反正具体多少我也没记,太子妃和账房那边是记下来的。” 落蛮呕血,“那这么多银子,您自己可有还款计划?” 太子茫然,“还款计划?有就还啊。” “那您有吗?” 太子笑了笑,“有的话何必借?” 话说得都对,但是落蛮怎么觉得那么混蛋呢?没还款能力为什么要借这么多银子? “那万一他们追债怎么办?您想过吗?”落蛮问道。 太子想了想,道:“追债的话,有多少还多少。没有的话……没有的话他们也不会过于为难我的。” 落蛮悄然无声地在心底捶打自己千万遍,“那您觉得,他们追不上您,会不会来追我呢?” “会!”太子很笃定地道。 “那他们追我债的时候,您打算袖手旁观吗?这有失您的威严。”落蛮忍住揪自己头发的冲动,问道。 太子看着她,宽慰道:“你放心,他们不敢追到本宫面前来,本宫瞧不见的,你倒不必担心本宫的威严会尽失。” 落蛮心头顿生绝望之念,仰天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太皇太后这么宠爱您,您觉得她能帮您还吗?” 太子摇头,眼底顿生不悦,“那怎么行?做晚辈的没孝敬老祖宗已经是不孝,怎还能让她为本宫还账?万万不可,提都不可提的。” 他这般说着,却有些惆怅,“对啊,这么多债,可怎办呢?真是难为你了。” 落蛮这下真说不出话来了,半响,看着宇文啸,“你和殿下说会儿话,我叫极儿收拾东西,一会儿回府。” “嗯!”宇文啸道。 落蛮福身后大步出了去,实在不行,把这东宫卖了抵债吧,真是气得脑仁儿发疼发酸发胀。 出了去,叫人给极儿再收拾几身冬衣,便见宇文啸回来了,她马上上前道:“治丧的事情我不会办,你办,还有债务的事情我不能一个人背。” 宇文啸眸色温柔地看着她,“你放心,这些事情若叫你一个人办了,我也于心不忍,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落蛮怔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快就改变了口风?昨晚还死活说是她的责任和她没有关系呢。 “真的?”落蛮不大相信地问道。 “千真万确,等办完丧事之后,我们就制定还款计划!”宇文啸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 落蛮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个人背的话,那是要轻松很多的,炜哥倒也有良心。 昨晚憋着的一口气如今总是释怀。 宇文啸道:“你先收拾东西,我去一趟御书房。” “行,你去道别,我就不去了。”落蛮笑容可掬地目送他。 宇文啸背着手来到御书房,进了去行礼之后,献帝问道:“今日以你的名义,已经发丧了,之后你们跟着礼部办就好,治丧的银子从国库里支取,太子的债务你打算如何处理?太子的私账朕不可替他还,否则其他亲王该有意见了。” “世子妃会和我一起承担。”宇文啸道。 “哦?她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献帝很是满意,随即问道:“没有怨气吗?朕瞧她这个人急躁得很,是一匹胭脂烈马。” “没有怨气,还很高兴。”宇文啸露出大尾巴狼般的微笑。 献帝倒是意外,“高兴?无端要和你一块背负债务,会高兴?” 宇文啸薄唇轻启,不着痕迹地狡黠掠过眼底,“是啊,昨晚之前,她以为所有的债务都是她的,今日我说愿意与她一起背,自然高兴,她是个很实在人。” 献帝失笑,看着这个大孙子,唏嘘地道:“你啊,是将帅之才,心思也通透,就是你爹实在也是个不懂变通的糊涂虫,若他但凡能学你几分,也是可担当大任的。” “人总要成长,皇祖父不妨拭目以待,父王会成长起来的。”宇文啸道。 献帝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眉目陡然冷起来,“是的,局势也会逼着他前行,盼着是个出息的,能为朕分担一下,眼下看,就唯有他心思端正了。” 宇文啸拱手,“那孙儿先行告退,皇祖父,您保重!” 献帝扬手,眼底饱含宠溺之情,“去吧!” 第102章 别妄自菲薄 回府,已经不是若进宫的时候那么狼狈了,因着如今也算是东宫的主子,东宫的车随便可以用,东宫的侍卫,也可以保护出入。 宇文啸本不大喜欢喧闹,但是这一次竟也同意用太孙的仪仗出行,敲锣打鼓,不消半日,大家都知道肃王世子如今也算是太子殿下的儿子了。 回到肃王府,肃王已经等候多时,对于神女落蛮,他也显得没那么憎恶,甚至对着落蛮挤出了一丝笑意,但是这笑意太过僵硬导致有些狰狞,倒是吓着了落蛮,暗自思揣又哪里得罪了这个老公公? 父子二人进了书房,落蛮带着宇文极回摘星楼,经过正厅院子的时候,看到肃王妃如同泥塑菩萨般坐在里头,面无表情,淑侧妃和胡侧妃也在里头陪坐,落蛮没想与她打招呼,但是却见小六子陪着宇文寒和其他几位公子坐在里头,显得有些不安的样子。 那几位公子落蛮没多大的印象,因为他们的存在感比较低,肃王妃是压着他们的,便多能耐,也不可越过嫡子去。 落蛮有了前车之鉴,怕她们刁难小六,便带着宇文极进去了。 宇文寒一见她来,眼底就生了厌恶憎恨之色,马上转过头去,一副君子不屑小人的模样。 可惜落蛮并未看他,倒是显得他自己矫情。虽和肃王妃互相不顺眼,基本礼数还是要有,落蛮福身见礼之后,便对小六子道:“你在这里正好了,我有事找你,跟我去一趟摘星楼。” 小六子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马上站起来,“好!” 他作揖告退,肃王妃看着他微笑道:“好,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 小六子面容有些迟疑,“儿子……考虑考虑。” “不必考虑,你父王也是赞成的,你年岁不小了,也该发奋。”肃王妃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听得父王同意,小六子便不做声了,只是眼底多有不情愿之色。 落蛮问道:“什么事?” 淑侧妃是个骑墙派,谁都不愿意得罪的,知道肃王妃与落蛮之间已经剑拔弩张,便笑着替肃王妃回答道:“是这样的,王妃提议让六公子跟随二公子一道上书院,这是好事,王妃也是为了六公子着想,趁着年少早些用功日后也好考取功名,为肃王府增光。” 落蛮有些诧异,上书院不就是去上学吗?按说小六子早就该去了,哪家的孩子十五岁还不去上学的?上学是好事,但小六子一脸的不情愿,落蛮就觉得有问题,因为肃王妃前些日子还要害死他,如今就这么好心送他上学? 好事也得看谁办,肃王妃办的好事对小六子来说兴许就是坏事,所以,她道:“上书房的事不着急,前两天我还与世子谈过,自打先帝朝天子重文开了恩科,读书人越来越多,每年能为朝中输送不少贤士能人,不说别家,光说咱府邸,除世子之外,几位公子都是读书人,倒是武将稀缺了,所以想着把小六往军里头带一下,往良将方向培养或许能有所成。” 宇文寒听得她有轻看读书人的意思,冷冷地道:“良将?就他这身板,手无缚鸡之力,还想成为良将?做梦去吧,去了军营只有挨揍的份,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读书,日后花费些银子买个秀才,也算是不辱了肃王府的门楣。” 语气如此轻慢搭配脸上的讽刺与轻蔑,算是把小六子踩到地上摩擦了。 落蛮一听这话就来气,且对他天然反感,冷眸一扫愠道:“你这个窝囊废给我闭嘴,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还买个秀才,你怎么不买个举人啊?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得,书读到哪里去了?我还为你的老师羞愧,教出你这么个不知礼的学生来,六,咱走,不读书,跟我当兵去!” 说完,一手拉着小六子,一手拉着宇文极,转身就走,也不管宇文寒气得浑身发抖,肃王妃面容铁青。 回了摘星楼,她才问小六子,“你不愿意读书吗?你之前没上过书院?” 小六子道:“跟着二哥上过几年,但只是当他的书童被他和其他人取笑玩弄,我觉得浪费日子,且该认识的字我都认识了,也能写文章,我没打算考取功名,就不去了。” “你也是王府的公子,凭什么给他当书童?”落蛮气得很。 “名分上倒不是书童,只是在学院里头倒水伺候都是我的活儿,他也不指挥旁人,只指挥我,我若拒绝了少不了挨揍挨骂。”小六子面容淡淡,说这些往事倒是等闲了,经历了生死的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落蛮看着他故作淡漠的脸,不禁心里微酸,那宇文寒虽然是书生,但是牛高马大,还欺负一个小孩子,这种人渣就该冲到马桶里。 “不想去就不去,又不是非得考取功名不可。”落蛮道。 小六子却看着她,“你方才说让我去军营,是真的么?” 落蛮问道:“你想当兵吗?” “想!”他冲口而出,眼底有热切之情,“我做梦都想像大哥那样上阵为国杀敌。” 落蛮笑着道:“有这份心志就行,但是你的身板确实瘦弱了些,得好好练练,从明天开始,你早上晚上都得训练,把体魄练好,当兵不容易,以后进了军营要吃的苦头还多着,你得练就自己抗揍耐摔的体质。” “但是,父王和大哥会答应吗?”小六子眼底的光芒又暗淡了下来,父王自己是武将出身,但是这些年朝中重文拟武,尤其褚家是诗礼簪缨之族,朝中越发轻视武夫,因着是年前北漠外攘,武将才被提起,但算不得是重用,所以父王才会让大家都去读书。 “你大哥那边好说话,至于你父王……”落蛮觉得这位老公公倒是个顽固横蛮之人,讲道理是肯定讲不通,“先不管他,先把体格训练好,等办了太子妃的丧事再说。” “如果真能从军,那就太好了。”小六子眼底生光,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盼望与追求,“我也不求成为什么大将,但凡能在军中冒出头来,封个五六品的将军,便是最大的成就了。” 落蛮心里想着怎么说服肃王,听得这话,心不在焉地道:“别这样妄自菲薄,兴许日后你还能鱼跃龙门当上皇帝呢。” 小六子扑哧一声笑了,都顾不得说她犯禁,这实在是好笑。 第103章 怎么告诉极儿 那边厢,肃王叫了宇文啸去书房,门刚关上,他便急问:“那神火器果真是从雪狼峰上得来的?怎地当时没见她拿着?” “大小是个宝贝,肯定藏起来。”宇文啸慢条斯理地道。 “她真是神女啊?”肃王还是有些不能置信,实在是对苏洛蛮的观感太差,打心里不愿意接受她是神女的事实。 “国师和圣上说她是,她就是。” 肃王怔了怔,那倒是真的,便她不是神女,经过昨天国师的宣布圣上的加持之后,百姓都尊她为神女了。 心头真是百感交集啊,最讨厌的那个人成了最受尊重的人,这心理落差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他把话题转移到给太子妃治丧的事情来,道:“是这么回事的,当时你母妃走的时候,因是自尽去的,丧礼没给她大办,披麻戴孝为她哭丧的人也没几个,下葬仓促,为父想了想,不如趁着这一次给太子妃办丧,为你母妃也迁个坟,你觉得如何?” 第一次主动提起母妃来,这倒是让宇文啸有些意外,“不必了吧,人死安息就好。” “安息不了啊,当时为父也是气糊涂了,随便给她寻了个地,如今想想着实是对不住她的,她身后什么哀荣都没有。”肃王甚是唏嘘。 “那父王想为她迁到哪里去?”宇文啸问道。 肃王看着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迁去五峰山吧,一切仪式,按照亲王妃的仪式来。” 宇文啸沉默了一下,慢慢地点头,“好!” 回到摘星楼,落蛮刚和小六子一起同心协力打扫了虎爷的粑粑,见他心事重重地上了楼,觉得有些奇怪,此人从没情绪的,好奇之下便爬到楼梯口上把下巴枕在地毯上问道:“出什么事了?” 宇文啸倒是没隐瞒,“父王说,为太子妃治丧之后,顺带为母妃迁坟,迁坟事宜,按照亲王妃的规格办。” 落蛮道:“若真要为她干点事,何不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你认为当年会有什么真相?”宇文啸眸子锐利地看着她。 “她是冤枉的啊,只有傻子才相信她会私通马夫。”落蛮道。 宇文啸淡淡地道:“这些人,京中人人都信,莫非人人都是傻子?” 落蛮眸子打量着二层,这里她还没来过呢,本以为藏着多少宝贝,却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一张躺椅,倒是有一个很大的阳台,虎爷就盘踞在阳台上,虎视眈眈着底下,倒是奇怪,这里的建筑很少会做阳台,“外头的人不是傻子,只是看热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莫说马夫,便说私通个骡子,他们都会信……你别误会,我没有侮辱你母妃的意思,我只是说这么个逻辑。” “你说话有什么逻辑?废话一堆。”宇文啸淡淡抬眸,道,“上来吧!” 落蛮看了虎爷一眼,小心翼翼地上去,地上铺着地毯,可以直接坐在地上,她踩着过去刚坐下,便听得他道:“脱!” 落蛮已经和他有部分的心灵相通了,知道他要看伤口,便麻溜地脱了外裳,再把手臂往里头挤一下伸出来,“伤口都结痂了。” 白皙的一截手臂,锁骨露出,肌肤胜雪顺滑,略有些凌乱的发髻散了几缕发丝下来,大大咧咧的英气中又透着一两分的妩媚,如此这般也甚是诱人的。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脱鞋!” “噢!”落蛮尴尬了一下,脱了鞋之后往楼梯口上一扔,鞋子便滚了下去,她想把衣裳穿好,宇文啸却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过去,瞧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哪里结痂?发炎了!” 落蛮侧头去看,果然见伤口边上有些红肿,“奇怪,昨天我瞧着是好了。” 宇文啸给她丢了一瓶药,“一天两次,涂上去之后尽量别沾水。” 落蛮把衣裳穿回,拉好领子,“知道了,对了,给你母妃迁坟要迁到哪里去?” 宇文啸道:“五峰山,不过此事办不成,不必想了。” 落蛮很是诧异,“为什么?” 宇文啸眸子垂下,“五峰山位于皇陵侧,日后父王也是要葬在那里,若现在把母妃移葬到五峰山,则意味着日后他们要合葬,王妃不会同意,但凡王妃不同意父王就不会办。” 落蛮啼笑皆非,“合着,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嗯!”宇文啸声音里听不出悲喜,仿佛这事也等闲。 落蛮叹气,“他什么时候才会正面迎击褚氏的极权啊?” 宇文啸凝望她片刻,便站起身带虎爷下去溜达,“你得空就去睡一会儿,接下来起码两三天熬通宵。” “好!”落蛮知道太子妃的丧事不能从简,因为满门都在那了,超度都得超度好多个,几天几夜的肯定要。 他们如今也属于长房的人,是大孝,整个仪式是要从头到尾跟着的,尤其宇文啸,捧灵位担幡更是少不他。 但有一件事情,搁在落蛮心头大半天了,她赤脚追了下去,拉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极儿那边,要怎么说?” 极儿也是大孝,到时候必定得披麻戴孝出席,最近他都在找母妃,能不告诉他吗? 宇文啸看了在外头玩耍的极儿一眼,沉沉地道:“你一会儿想个法子,好好跟他解释一下,这未来几天,他也得陪同在宫里,亲自送他母妃一程。” “你跟他说!”落蛮实在不愿意告诉他这个噩耗,他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他依赖你,你告诉他之后,还能安抚一下,我不行。”宇文啸眼底有不忍,带着虎爷快步便往凌云阁去了。 落蛮回头穿好鞋子,见极儿和小六子在玩藤球,玩得满头大汗,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事,便是如今只有几岁的智商,他也懂得伤心的。 “嫂嫂!”宇文极抱着藤球跑过来,脸上红润一片,兴奋之情在眼底洋溢,“六弟说一会儿带我去喂羊,我可以去吗?” 落蛮伸手给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去吧,好好玩一下,我去睡一会儿,睡醒之后我跟你说点事。” “好,但是我有点饿了,你叫知了猴给我做面片汤。”宇文极擦了擦额头,便欢快地和小六子出去了。 落蛮瞧着他欢天喜地的背影,倒是犯愁得很。 第104章 为何不报仇 极儿很乖,吃了面片汤之后又去玩了一会儿,等落蛮睡得差不多了,才回房间去找她。 落蛮其实没睡着,一直盘算着用什么方式来对他说比较不伤人,但是想来想去,哪里有不伤人的?亲人的生离死别,人间大痛,便是孩子也懂得的。 极儿趴在床边,用澄明的眸子看她,“嫂,你要跟我说什么?” 落蛮坐起来,拥被抱着膝盖,“你坐下来,好好听我说。” 极儿坐在床边,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有一片残叶,落蛮伸手为他拿开,再擦了一下他的脸,想起当初从崖底里把他救回来,他醒来就用那样茫然惊慌的眼神看她,大概是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所以他才会这么依赖着她。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一些,“极儿,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母妃去哪里了吗?” “母妃在哪里呢?”宇文极侧头,憨憨地看着落蛮。 落蛮不忍直视他,握住他的冰凉的手,放在膝盖上,“你先听我说,极儿,人是有生离死别的,每一个人,包括你我,都会有死去的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极儿打断他的话,一脸的卖乖显摆,露出得意的神情。 “真好,极儿都知道呢,真是聪明的孩子。”落蛮艰涩地吞了一口唾沫,眼底很复杂,“人死了之后呢,就不能再和我们住在一起或者一起玩耍,他们会去了另外一个国度,在那个国度里头好好生活,当然了,这不是意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因为人都是会死的嘛,都会去到那个国度,到时候就能相聚了。” 极儿哦了一声,指甲刮着被褥上的刺绣,“知道了,那以后我死了,我就在那里等着嫂嫂,哪里都不去。” 落蛮凝望他片刻,最终还是说不出来,道:“你去找炜哥,炜哥说要跟你说母妃的事,你去问问。” “好!”极儿起来扭身就去了。 落蛮松了一口气,让宇文啸去说,他那么会忽悠人,肯定能把极儿忽悠好。 她起床梳头,秋蝉进来伺候,刚梳好就见极儿又进来了,“嫂,炜哥说你今晚要带我去见母妃,让我过来跟着你。” 落蛮气结,真是耍得一手好太极啊。 她让秋蝉出去,拉着极儿过来身边坐着,沉着一口气道:“极儿,没错,我们今晚要去见母妃,就像我方才跟你说的那样,有些人你会先去一个国度去等我们,现在你母妃先去了那边……” 极儿看着她,眼里一下子就充满了泪水,惊慌失措地拉着她的手,“嫂,我母妃是不是死了?” 话问出口,泪水就滑落下来了,呜咽在唇间死活没迸出来,就那样看着落蛮。 落蛮见他这般,心里头也难受,抚摸着他的额头,哑声道:“是!” 极儿慌问:“那熏弟呢?宏弟和妹妹呢?” 落蛮艰涩地点头,“他们陪你母妃在一块。” “都死了?”极儿站起来,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都死了?父王呢?父王也死了吗?” 落蛮连忙起身抱着他,“没有,没,你昨天不是看见父王了吗?父王没死。” “我没看见啊,父王在哪里啊?”他推开落蛮,哭着跺脚,然后满屋子里乱转,嚎啕大哭,“我没见到啊,为什么他们都死了?” “极儿,极儿!”落蛮看到他这样,也慌了,一抬头看到宇文啸站在门口,他快步进来抱着了极儿,“好了,极儿乖,不哭了。” 极儿抱着他使劲跺脚,双手无措地在宇文啸的身上搓着,哭道:“炜哥,我母妃死了,熏弟和宏弟都死了,妹妹也死了,你见我父王了吗?父王呢?” “看见,一会儿就带你去找他。”宇文啸显然更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抱着他拍着后背安抚,眸子沉沉地看着落蛮,有沉痛与悲伤迅速升起。 落蛮看得心里头发酸,凶手何其恶毒?竟是要满门灭绝。 极儿往日依赖他,但这一刻有血源关系的宇文啸才能安抚到他,落蛮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去,小六子坐在廊前,木然地逗弄着小雪狼,见她出来,微微地抬起了头,眼底有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悲痛。 落蛮和他坐在了一起,房中还传出极儿的哭声和宇文啸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她双手捂住脸,冷冷地道:“若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手,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炜哥知道,其实很多人心里头都有数。”小六子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幽幽地道。 落蛮想起裕亲王来,何等嚣张跋扈又咄咄逼人啊,会是他吗? 其实她认为宇文啸是知道的,但是也没见他有什么行动,仿佛对这些皇家的内斗浑然不管,可他以后能不管吗?他继承了太子一脉,太子的仇恨,就是他的仇恨了。 里头的哭声渐渐地被安抚下来了,没一会儿,宇文啸牵着双眼红肿的他出来,落蛮站起身,看着宇文啸眼底竟也似乎有一抹赤红,他淡淡地道:“给他准备准备,吃了饭之后入宫。” 落蛮让小六子看好极儿,追了过去拦住他,“裕亲王是不是凶手?” 宇文啸眸子沉沉地看着她,眼底明显是闪过一抹嗜杀之气,“你问来做什么?” “是他!”落蛮冷冷地道,“我实在不明白,连我都猜测到,圣上会不知道吗?圣上为何不帮太子报仇?太子门人为何也没有行动?” “他们都不管,你管来做什么?”宇文啸绕过她,径直上了楼,落蛮想追上去,楼上的门却关了,而底下极儿又再哭了起来,她只得走下来去安抚极儿。 宇文啸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手里执着一把剑,用布轻轻擦拭剑刃,这剑通体青色,寒芒幽闪,间或还能见一抹血腥流淌,他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木然地擦拭着,半响,他放下布单手握住剑柄,一剑飞出,直飞院子的大树,便听得轰地一声,树丫断裂倒塌,他微微抬着下巴,眼底敛收不住的杀气。 落蛮在底下吓了一跳,怔了一下,马上爬树上去,看着那整齐的断口,再看过去见他临风立于阳台之上,望入他幽深沉暗的眸子里。 他却忽然冲她一笑,眼底烈焰浇恨,愈发炽烈,却是叫人若见暗魂修罗临世一般,让落蛮心头顿时一惊。 第105章 守丧 这样的宇文啸,很陌生,陌生到叫人心底发憷,落蛮滑下树干,有半响的回不过来神。 云梦和秋蝉三人去做饭,黑影卫和闪电都没在,不知道去哪里了,极儿和小六子去了凌云阁喂羊,只有宇文啸和落蛮两人吃饭。 两人吃饭都是十分迅速的,碗搁下之后,宇文啸道:“入宫之后,你一定要紧跟着极儿,以防不测。” “东宫里头能有什么不测?”落蛮诧异。 “宫里头才好下手,有些人早就潜伏在东宫里,到时候人多杂乱,容易被人浑水摸鱼,你只管盯着他。”宇文啸道。 落蛮想起太皇太后寿宴的时候,极儿忽然出现,也想必是有人安排的,她忍不住问道:“你什么事情都明白都知晓,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 “因为我现在的身份,不能做什么。”宇文啸眸子沉了沉,厉色道:“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么沉不住气了?眼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没数?” 落蛮怔了怔,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是浮躁得很,纠葛于内宅与私怨之中,怏怏地道:“我会检讨。” 肃王府其他人今晚暂时不用入宫,丧事明天才开始办,今晚是先净身擦脸,入殓,但不封棺,等仪式走完之后才封棺出殡。 今晚是第一晚,大孝的过来守孝,明日皇家其他人也会进来守孝。 天气降温了,落蛮让极儿穿得厚一些,把小六也带了进去,多一个人帮忙看着点儿。 马车徐徐往宫里头去,外头街道已经渐渐起了灯火,一眼看去,长街两旁挂满了黯淡的白灯笼,这是京兆府今日命人安排的,举国同哀。 他们的马车也挂了白,车夫提着的灯笼也是白灯笼,映照得整个长街惨兮兮的。 极儿伏在落蛮的膝盖上,眼睛红肿,却故作坚强地忍住眼泪,但是总是偷偷地用袖子擦拭,在眼泪掉下之前就擦掉,炜哥说,他如今家里的顶梁柱,要坚强,他会做到的。 极儿的坚强在落蛮的意料之外,伸手执着他冰凉的手,她也想起了爸妈来,她牺牲了,爸妈一定很伤心,其实想起以前她真的挺没心没肺的,如今便想着多陪伴在他们身边也不可能了,不由得眼圈微红,忙转过头却偏迎上了宇文啸的眸子,连眼底的悲伤都来不及收拾。 宇文啸眸子沉暗,长臂一伸,把她搂入了怀中,“你难受什么?” “想起我朋友的爹娘来,我朋友死了,只留下她爹娘。”落蛮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里,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他们明理,会看开的。”宇文啸声音隐晦地道。 “会吗?”落蛮鼻音重重。 爸爸或许能想开,他的世界观很简单,他以前就谈论过生死,说不过是人之常情。 至于妈妈,妈妈大概也能想开吧,她一直那么忙,她之前管着刑侦大队,去年还去了缉毒组,她觉悟很高,会为她的牺牲而骄傲吧? “会!”他的声音轻柔地从她头顶上传来,她抬起头,看到他面容淡淡,眸子却隐晦若海。 小六子忽然就笑了起来,是那种充满了无奈和讽刺的笑。 落蛮瞧着他,“笑什么?” 小六子抬起下巴,眼底有一抹尖锐,“没什么,只是觉得世事很讽刺。” 落蛮知道他应该想起杨姬来,不知道怎么说,杨姬实在叫人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沉寂在流淌,马车里头四个人都没娘了。 进了宫中,东宫的掌事穆公公来迎接,法师已经进殿安排,摆下了仪式,灵堂就设在东宫大殿,遗体也都搬出来了,只等着宇文啸进来给他们擦一把脸,然后化妆停放。 尸体很多是拼凑回来的,虽然处理过,但是还是能看出支离破碎来,宇文啸不让极儿看,先让小六子带着他在外头坐着。 死在雪狼峰下的东宫门下,通共有十几人,那些人的尸体早被家人领了回去,如今这里八具尸体,太子妃,两位公子,四位郡主,还有太子良媛。 宇文熏头上的大窟窿不知道用什么填充了,一眼看过去,没大看得出来是没了一块,但若盯着看几眼,还是看得出来。 遗体已经有些发臭,回来之后虽然一直放在冰窖里头,但当时崖底的气温不算低,不足以防腐,如今解冻之后,那股子气味就上来了。 礼部侍郎常大人也在,他上前对宇文啸道:“世子,如今等着时辰,您先给太子妃洗脸,其他的您若是不想擦,可叫其他人代劳,但太子妃这里得您亲自给她洗,世子妃,您则要给太子妃梳头,就梳几下便可,把仪式办了就妥。” 落蛮点点头。 “打水上来!”宇文啸的眸光从宇文熏的遗体上收回来,太子的几个儿子里头,宇文熏最为活泼好动,他也是特别的喜欢。 常大人扬手,叫人端水上来。 端水的盆是银色的,里头荡着一朵荷花,这天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的荷花,礼部和内府总是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白色的毛巾沉下去之后,宇文啸捞起扭干,轻轻地擦拭着太子妃的脸,他的动作极尽轻柔,因为遗体冷冻过之后解冻,绵沉的一团,用不得大力。 宇文啸给太子妃洗脸之后,落蛮就上前为她梳头,按照常大人说的,随便梳几下走个仪式,因为一会儿还有人给太子妃梳发髻,妆扮整洁。 常大人本以为落蛮会怕,所以一直陪在旁边,却见落蛮眼底浑然没有惧色,甚至头发打结她还用手去分开,这让常大人十分惊诧。 想起她是神女的身份,怕果真如此的。 宇文啸给太子妃洗脸之后,又去逐一给其他的遗体洗,这于他看来,是最后的道别。 办好这一切,便有治丧的人上前给遗体化妆,常大人引着他们出去,道:“先到侧殿去喝口茶,等灵堂这里都布置好了,再过来守丧。” 极儿站在廊下,红着眼睛看落蛮,“嫂嫂,我想看看母妃。” “一会儿陪你看,母妃现在要穿衣打扮呢。”落蛮走下去,轻轻地执着他的手,怕他一时倔强跑进去。 “好!”极儿却很乖,静静地跟着他们去了侧殿。 第106章 极儿被带出去了 守丧,顾名思义就是守在灵堂前,香下了,马上去上香,油烛没了立刻续上,时而去烧纸钱,外头法师响铃要走什么仪式,便要跟着走,第一个晚上基本是最简单的,还没进入什么繁琐的程序,最难熬的,也不过是守在外头闻着臭味熬夜。 黑影卫和闪电也入宫来帮忙跑腿,这东宫里头的人是很多,可宇文啸只习惯用自己的人,其余的一律不接触。 东宫里,奴才们都是要跟着跪的,但是他们跪在外头哭。 到时辰了,便要上服,也就是披麻戴孝。 除了衣裳换上素白的,所有的头饰也要摘下,换上木簪,再系上白布巾,腰间缠上麻条,外头再披麻衣,手臂缠着黑纱。 小六是不是大孝,也按照他们的规格来穿,拖鞋穿上白袜子便往里头进去。 灵堂地下铺着一张席子,他们今晚便是要坐在这里守着。 极儿一直说要看母妃,而这会儿遗体已经装扮好,可以带他进去看。 极儿显得特别的紧张,眼泪落了一次又一次,但也确实坚强得很,没有闹。 常大人见他们要进去,忙就想叫人陪着,落蛮压压手,“不必了,你们在外头忙活吧。” 常大人不禁又多看了她两眼,里头几具遗体排列,如此阴森恐怖,一个女子当真是不怕么? 因还没入殓,遗体全部白布覆面,但太子妃为尊,在最左边,她掀开左边的白布,露出了太子妃的头脸。 脸是被修饰过,上了妆,但遗体因被冰冻过,上妆也是极不自然,是惨白里透着一抹殷红。 极儿看了一眼,就马上摇头,“这不是母妃。” “怎么不是?”落蛮怔了一下。 “我母妃很漂亮,她很吓人!”极儿打了一个冷战,拉住落蛮就往外走,“快走,这里好冷啊。” 落蛮被他扯得打了一个趔趄,见他一个劲地想要躲出去,像是真不认识太子妃了一般,也没跟他解释细说,带着他出去。 宇文啸烧了纸钱回来坐在席子上,在落蛮坐下来的时候他伸手拉了一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 “极儿不认识太子妃了。”落蛮轻声道。 小六子凑过来说:“他连他父王都不认识,仿佛他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落蛮摇头,“不对,他认得你们,也认得圣上,貌似连肃王都认识,怎么唯独就不认识太子和太子妃了呢?” 落蛮认为,大概是他的记忆出现了一部分的错乱。 极儿觉得里头躺着的不是母妃之后,就没再哭,反而显得有些百无聊赖,靠在小六的身上想睡觉了。 小六子伸出腿让他枕着,拍着肩膀哄他睡觉,极儿的思维似乎定在了四五岁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目前来说,可以避免面对失去亲人的悲痛,算是好事。 过一会儿,礼部侍郎常大人过来轻声道:“世子,世子妃,您二位得哭才行啊,哪里有守丧不哭的?” “哭不出来!”落蛮道。 常大人急了,马上回头瞧了一眼,见无人来才压低声音对落蛮道:“这话可不能说,您就是哭不出来,装装样子,嚎几嗓子,且今晚不哭,明日吊唁的时候,您也得哭啊。” 落蛮正想说她打小就不曾哭过鼻子,除了甄将牺牲那一次哭过,之后便不曾落过眼泪,便是如今想起爸妈来,也不过是红了眼圈,眼泪是挤不出来的,听得宇文啸跟常大人道:“行,我们到时候会哭的。” 常大人听得他这般保证,这才放了心,躬身出去了。 落蛮看着宇文啸,“你哭得出来吗?我哭不出来。” “到时候装装样子也可以了,毕竟这么多人,谁顾得看你是真哭还是假哭?”宇文啸道。 守灵到翌日一早,皇亲中便陆续有人进宫来了,肃王府的人也来得很早,先在外头上服戴孝,才进来上香陪守。 肃王坐在了他们的身边,他面容有些憔悴,倒也真是悲伤,叹息道:“可怜熏儿和宏儿,他们还这么小。” 肃王妃进来鞠躬之后就在外头帮忙打点,她颇有大家主母的架势,打点事情起来十分的利落。 陆续地,人越来越多,就连裕亲王一家都来了,他昂首挺胸地进来,上香后淡淡地看了宇文啸一样,便又转身出去了。 法师铃声响起,一大堆的人就挤进来跪下,哀恸之声响起,几乎人人都放声大哭,落蛮见状,其实心里挺酸的,但确实挤不出眼泪来,就跟着嚎了几嗓子。 就在这当下,有人进来把极儿请了出去,说是准备了早点让他去吃。 落蛮这会儿正跟着法师走仪式,回头见极儿被人领了出去,她便警惕起来了,宇文啸说过,在宫里头要步步紧跟极儿,绝不能让他落单。 她马上把手中持着的香递给后面的人便转身追出去,看到极儿被人带着刚上了回廊转角,便马上追过去。 但回廊里来往办事的宫人很多,且多半端着盘子,她左闪右避,好不容易跑出去,却不见了极儿的身影。 她心头微微急乱,但却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沉香味道,这是宇文啸爱用的,且昨天进宫之后,他和极儿一直黏在一起,所以极儿身上也有他的味道,她循着味道一路追过去,过了桥,这里便无人了,前头是临湖的假山群。 落蛮跑过去,却见假山群里忽然转出一个人来,那人如高山一般往她面前一堵,逼得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这魁梧的身材不消细看,落蛮也知道是谁,裕亲王。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落蛮,满眼的放肆与轻慢,“世子妃追得那么急干什么?怕本王伤了极儿?” 他的手往右边的假山里头一伸,便掐住了极儿的脖子拽了出来,极儿吓得都魔怔了,方才都没敢叫没敢动,这会儿见了落蛮,眼底陡露惊慌之色,“嫂……” 嫂字还没落下,脖子便被裕亲王五指钳住,脸色一下子涨得发红,双脚离地,使劲蹬着伸手往落蛮这边抓,眼底充满了惊吓与慌乱。 落蛮知道他武功高强,但在东宫里头也敢对极儿下手,也太嚣张了吧?除非这东宫里布满了他的人。 第107章 差点死掉 裕亲王看着落蛮,冷冷地从嘴唇里迸出一个字来,“滚!” 落蛮看了极儿一眼,他已经没办法呼吸,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珠子上翻,她马上转身迈腿,却在腿迈出去的一瞬间,倏然回头利爪直取裕亲王的腹部。 裕亲王不妨她竟有此一招,提着极儿退后一步,落蛮逼上去,利爪直扫,把裕亲王的手臂抓出了一道血痕,虽伤不了他什么,却迫使他放开了极儿。 裕亲王朝落蛮的头一拳击打过来,落蛮顺势一倒再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弹起,膝盖上顶,中了他的腹部。 连吃两招,裕亲王狂怒,手飞快地伸出揪住落蛮的领子,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再提起她用力摔出去,落蛮撞在假山上,痛得眼冒金星。 她忍住剧痛迅速地站起来,抓住了极儿往后面一藏,在裕亲王的拳头到来之前,用利爪取他的手腕后借力起跳,另一只爪子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裕亲王在这迅疾之间往后一躲,虽能避开落蛮的利爪伤了要害,却还是被他抓伤了脖子。 但他也同时抓住了落蛮的手腕,把落蛮拽至身前,眼看拳头就要落在落蛮的太阳穴上,却听得铮铮之声刺破空气而来,直取裕亲王的手臂,裕亲王被迫退开,落蛮趁机用利爪反抓他的手腕,又是几道血痕。 两道身影飞跃而来,是黑影卫和闪电,他们两人拦在了落蛮的面前,冷冷地盯着裕亲王。 黑影卫道:“王爷,这里是东宫,今日这样的日子,还请别增杀戮!” 裕亲王哈哈一笑,桀骜地看着落蛮,“什么杀戮?说得难听,本王不过是带极儿过来这里看看风景,开解他一下而已,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莫非是把本王当仇人了?” “原来如此,倒是误会一场了!”黑影卫拱手,“告退!” 闪电回头问落蛮,“能走吗?” 落蛮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裂了,心里不肯与裕亲王善罢甘休,但黑影卫既然让走,证明他们眼下还是处于劣势,四周定是有埋伏的,所以,拉住瑟瑟发抖的极儿,“没事,我们走。” 裕亲王看着她,丝毫不掩饰惊艳之色,“能伤本王,世子妃是京中第一人,用的什么武器啊?改日给本王见识见识。” 落蛮看了他狂傲的脸一眼,觉得此人真嚣张至极,不回答,拉着极儿便走,身后传来裕亲王哈哈大笑,笑声之桀骜,真是叫人浑身怒气直窜却又奈何他不得。 离了假山,黑影卫才问她,“世子妃,伤势要紧吗?” 落蛮咬咬牙,“不要紧,黑影,他为何敢如此嚣张?这里是东宫!” “东宫如今就是裕王府,这里没几个人是忠心于太子殿下的,殿下却被蒙在鼓里,他对自己的兄弟总是太信任了,如今我们走着每一步都有人盯着。”黑影卫道。 “竟是如此,他方才是要杀了极儿吗?”落蛮执住极儿的手,他显然还处于慌乱过后的失神之中,脚步踉跄地走着,眼泪在眼底死活没敢掉下来,全身发抖得很。 “应该是要试探太孙是否真的痴呆了,若是痴呆,他倒不会真杀。” 落蛮只觉得心惊胆战,“那圣上就不知道他的野心与歹毒吗?为何不惩处他啊?” 闪电道:“圣意谁能揣测?裕亲王他势力庞大,背后靠着褚家和方家呢,要入他的罪,也得罪证确凿,但这裕亲王嚣张归嚣张,办事却十分利落,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那太子一门被害,圣上难道就没怀疑过他?便不办了他,也可以压制他吧?”落蛮问道。 “压制?”黑影卫笑了起来,“世子妃啊,你何其天真?圣上如今的权都被四大家族瓜分了一半,要压制裕亲王何其困难啊?裕亲王背后是有方家和褚家啊,从太皇太后寿辰难道你还不能看出端倪来吗?圣上如今要办的事,都要经过内阁,专权独行可以,但底下得有人办事啊,可底下的人都分党分派,只会敷衍塞责,除非是他们真正的主子点头,才会有人去办。” 落蛮心底骇然,这种情况,在她所熟知的历史长河里也是有的,皇权被架空,宦官或者是佞臣把持朝政,这压根不是稀罕事,可她以为北唐不会,因为献帝看起来还是挺有魄力的君主。 黑影卫淡淡地道:“其实,有今日的局面,也是圣上当初放权给太子,太子早年便被册立为太子,道路平坦而顺利,没有危机意识,认为但凡尊他的都是真心要辅助他,手中的权力不断下放才导致四大家族的迅速崛起,尤其他还任人唯亲,裕亲王便是他一手抬举起来的,怎知今日会被反噬呢?裕亲王原先是没有这么嚣张的,相反他开始的十分温文亲厚,慢慢地笼络了褚家和方家,本性便逐渐暴露了出来,如今太子定局,他也羽翼已丰,除他不易。” 落蛮不禁唏嘘万分,太子为人是很受推崇的,仁爱且真的爱民,只是他认为登基为帝是顺理成章的事,哪里想过昔日俯首在他面前称臣的人会咬他一口? 说白一点,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端为了储君,没一门心思打过内斗,被自己的亲兄弟下手杀害,大概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曾想到的吧。 她带着极儿回了殿中,给极儿倒了茶,极儿还瑟瑟发抖,“嫂,他好吓人啊,我以后都不要见到他了。” 落蛮伸手抱他,“好,好,以后咱再不见这个大恶人了。” 宇文极静静地伏在她的肩膀上,片刻之后,略带些疑惑,“我好似看到有马车掉下去了。” 落蛮一怔,推开他问道:“什么马车?掉下哪里?” 宇文极晃了晃头,“不知道,我就是忽然就想起来,有马车掉下去了,但是我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不要想,不要想。”落蛮握住他的手,望着他,“你所想到的那些,都是幻觉,不是真实的,所以不要强迫自己去想,知道吗?” “知道。”极儿闷闷地道。 落蛮却是被他怎么突然的一句话吓得心惊胆战起来,如今可别想起来才好,他的痴呆可是他的保命符,听了黑影卫的话,知道现在局势如此恶劣,压根不能和裕亲王抗衡,还真未必能保护得了他的。 难怪宇文啸没有采取行动,原来裕亲王已经这么强大了。 “嫂嫂,你的脸好肿啊,那坏人打得痛不痛?”极儿一脸疼惜地看着她,还给她吹了吹气。 “痛!”落蛮眸子倏然地冷狠起来,“但你放心,嫂嫂日后会要他千百倍奉还!” 第108章 第一次真正的拥抱 在殿中哄了极儿睡下,刚倒茶想喝口水,宇文啸在门口白袍一卷,人便已经进来了,站在了落蛮的面前。 落蛮抬起头,半边脸现在肿起老高,巴掌印痕也十分的清晰。 “还好么?”宇文啸眸子一紧,哑声问道。 “没事。”落蛮轻描淡写,知道如今暂时奈何不了裕亲王,不必闹大。 宇文啸坐下来,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膏,轻轻地给她涂抹脸颊,“这药是祛瘀的,明日就会消了。” 他的手指粗粝,便是涂抹着清润的药,也能感觉指尖带来的微微刺痛,落蛮看着他长睫毛下依旧深邃如昔的眸子,心头有些悸动,这人总是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尖酸刻薄,但不管如何总仿佛是触不到他内心深处一般。 便如现在,看似怜惜,可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呢? 怔忡间,抹好了药,他问道:“饿吗?” “饿!”落蛮下意识地回答,确实是饿了。 宇文啸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头取出一包东西,用油纸包着,打开一看,竟是一大块的烧猪肉,皮脆肉香,实在是诱人得很。 落蛮一手拿过,惊喜地问道:“有烧猪肉?哪里偷来的?” “刚才走什么奈何路的时候要用烧肉搁在门口里,我见这块肉是上好的,便顺道拿了。”宇文啸催促,“快吃。” 落蛮是不嫌晦气的,拿起就咬,不得不说,这肉烤得那叫一个香脆,她吃了几口,递给他,“你吃了吗?吃两口。” “好!”宇文啸就着她的手吃了几口,然后道:“我来的时候吃了一碗阳春面,没肉,不习惯。” 落蛮见他咬的地方是她吃过的地方,一点都不避讳,心里头有些异样,但既然他表现得自然,自己也不好太诧异,反而觉得矫情,便又吃了起来。 他们都是食肉兽,光吃青菜受不了,这使得摘星楼的开销很大。 “极儿睡了,你就在这里看着,不要出去了,等他醒来再跟他一块出去,你也睡一下。”宇文啸说。 “好!”落蛮觉得他还是很懂得体贴人的。 宇文啸起身,把药膏搁下,“最好是晚上再出来,到时候没人看到脸肿,你这样出去会被人误会我揍了你。” 他说完就走了。 落蛮支着下巴,这个人真是费解,到底是关心她还是怕被人说他打老婆? 关于裕亲王的事,他一个字都没说,不过,暂时不能采取行动,说来无用,他倒真是不废话的人。 晚上的时候落蛮再出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云王妃哭得晕了过去被扶出来,陪伴云王妃的,有好几位亲王妃,一个个眼睛红肿,看样子哭得很伤心。 肃王妃也在其列中,她眼底通红,一脸悲伤的样子,瞥了落蛮一眼,也不说话,与大家一起往侧殿而去,脚步都有些踉跄。 落蛮心里头是顷刻酸楚的,眼泪是可以伪造,但是悲伤不能,这些亲王妃是真的悲痛于太子妃的遇难,由此可见,太子妃是何等亲厚温和的一个人。 落蛮带着极儿进去,默默地上了一炷香,跪下烧纸钱,心里头道:若真有灵魂,希望您能安息。 又守了一晚上,诸位亲王妃都没有走,而是守在灵堂里,云王妃回过气来了,又出来守着,默默地在一旁垂泪。 落蛮给她递了一杯热茶,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落蛮一眼,接了过来,不曾说话,泪水先落下来,忙地转身擦去,才轻声对落蛮道:“听闻是你和世子从雪狼峰底下带他们上来的,你办了一件大功德,北唐的臣民都会感谢你。” 落蛮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这场丧礼到如今,她才感受到生命逝去给活人带来的悲痛。 天亮之后,太子妃的娘家人也来了,跪在灵前,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悲伤的气氛的感觉是会传染的,娘家人哭着,守灵的人也都跟着哭起来,落蛮之前认为自己没办法落泪,但是这一刻,她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了。 转身往宇文啸身边躲了一下,想掩饰眼泪,宇文啸握住她的手,看得出,他也在压抑自己的悲伤情绪。 太子妃的娘家人哭了一场之后,看到极儿躲在落蛮的身边,他们自然知道太孙痴呆的事,如今见着,便越发觉得命苦,又是一场痛哭。 极儿却浑然不知,只觉得这些人哭得很狰狞,他有些害怕,也躲在了落蛮的身边去。 太子妃的父亲洪大人想跟极儿说几句话,但是极儿一直躲在落蛮的身边,洪大人只能求助地看着落蛮。 落蛮牵着极儿起身,“走,我们出去一下。” 悲伤的洪大人踉跄着脚步,在家人的搀扶之下,也慢慢地跟着出来了。 外头宫墙外,有白色的纸鹤高高迎风飞扬,寓意驾鹤而去,但在这一片丧礼的气氛中,却显得尤其的悲凉。 洪家的人想要都过来,落蛮牵着极儿道:“找一个人来很他说话就好,别一起过来,吓着他。” 洪大人踉跄上前,看着极儿老泪纵横,想伸手拉他一下,极儿却忙就躲在落蛮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经过假山被裕亲王袭击,他如今更显得胆小。 “大人放心,世子会保护好极儿的。”落蛮看着老人脸上的悲伤,只得宽慰道。 洪大人悲戚,拱手道:“多谢世子妃护着他。” 他再深深地看了极儿一眼,哀声道:“极儿,要听哥嫂的话,如今也唯有他们能护着你了,外祖父无能啊。” 他这话说着,泪水又落了下来,忙地转身过去,背影驼弯,勉强地伸直,却不支倒下,亏得洪家的人眼疾手快,马上把他扶住,他们一同朝落蛮鞠躬,悲寂无言,然后转身去。 落蛮见状,心头真不是滋味,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凝望着极儿,“极儿,依旧很多人爱着你,你知道吗?” 极儿冲她笑,“嫂嫂,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落蛮勉强笑笑,也好,也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忽地,听到一声怒吼,“请圣上为太子妃雪冤啊!” 她猛地抬头,便见洪大人挣脱了家人的搀扶,直直地往方柱子上撞了过去,血液飞溅间,他身体缓缓滑落,惨烈一片! 落蛮全身血液冰冷,惊呆了,在众人前去的时候,她耳朵只能听到模糊的凄惨哭声,下意识地抱住了极儿。 泪目抬头,看到宇文啸站在殿门口,眸子灼痛地看着她和极儿,落蛮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的悲伤沉痛,以往所有的情绪,他都锁在心底不许旁人窥探。 他慢慢地走过来,伸出手,把落蛮和极儿都抱入了怀中,落蛮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叹气,她伸出手,抱着了他的腰把脸埋入他的胸膛,人总需要片刻的慰藉,不然怎抵御这世间的血雨腥风? 第109章 去袭击裕王 太子妃的生父,撞死在灵堂外,这是何等震惊的事? 消息传到了献帝的耳中,献帝猛地站起来,惊得是面容肌肉抖动,一瞬间如猛虎般狂怒震惊,却最终是慢慢地跌坐下来,怔忡许久,才抬起了沉重无力的手缓缓地扬了一下。 因灵堂外见了血腥,出了人命,因此一干人等暂时回避。 宇文啸和落蛮带着极儿回了殿中,宇文啸的呼吸声有些急促,额头有青筋浮现,落蛮抱着极儿坐在床边,心里也是狼藉一片。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落蛮喃喃地道,她不解,他撞死了,就能揪出凶手了吗?真能为太子妃雪冤? “洪家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宇文啸闭上眼睛,双手握住椅子的扶手,几乎把椅子扶手捏碎了一般,“洪家上下为太子身先士卒,得罪了不少其他党派的人,太子出事,洪家会首当其冲受到报复,洪大人的命是决计保不住的,但他死得如此轰烈,倒是会让要对付洪家的人止步,他此举,也是为了保住洪家的人。” “但我觉得如果杀害太子妃的凶手是裕亲王,以他之残毒嚣张,不可能因为他死在灵前就放过他的家人。” 宇文啸睁开眸子,眼底有冷光乍现,“你说得没错,洪大人孤注一掷,却只以常理推测,殊不知,有些人早丧失了人性。” 落蛮不免觉得悲凉,听他这样分析,洪大人死得何其不值啊? “难道真没法子对付裕亲王了吗?我们都知道他是凶手。” “法子总是有的,但不能过急,一步一步来。”宇文啸眼底有潜伏着的如野豹一般的锐光。 “不能暗杀了他吗?”落蛮问道。 “杀了他无用,杀了他,他的党羽依旧会推他的儿子上来,裕亲王可怕之处不是在于他,而是在于他背后的褚家与方家,这两家联手,不容易对付。” 落蛮怔怔地道:“那就只能看着洪家再度惨遭他们的毒手?” 宇文啸看着她,声音冷静得有些可怕,“可以祸水东引。” “什么意思?” “你怕裕亲王吗?” 落蛮眯起眼睛,“怕他个鬼。”堂堂军人,便怕也不能露怯。 “那就让他觉得你才是他首先要对付的人,引开他的注意力我便可安置好洪家。” 落蛮惊愕,“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神女。”宇文啸眸子锁紧她,有暗暗浮现的光,“他如今不相信,认为神女一说都是国师胡诌的,但你得让他相信,你或许会有杀身之祸,你怕吗?” 落蛮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吓呆了在床上的极儿,晦涩地问道:“你会尽力保护我的吧?” 宇文啸看着她,“不惜性命!” 落蛮听了这话,竟觉得无比的安心,“好,你说,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我是神女。” “国师推算出神女会携带平定天下的武器而来,你要让他看到你的武器。” “我没有!”落蛮这般说着,却是怔了一下,见鬼,这国师是鬼话连篇却还能说中了,她是真有武器,就在雪狼峰的歼击机上,但那武器如今是无用的,歼击机都不能飞起来。 “知道鞭炮吗?” “知道啊!” 宇文啸望着她,慢慢地道:“鞭炮原理,我可以给你制造一个武器,你要潜入他的府邸,报你在假山被他所伤之仇,然后丢下武器,炸他一所房屋。” 落蛮猛地站起来,据她所知,这火药是元代才用于火铳,但没有土制炸药,他说的,必定就是炸弹无疑。 “你会?”落蛮盯着他问道。 “会!”宇文啸也站起来,“你只要愿意答应就行。” “好!”落蛮复杂地看着他,懂得还真不少。 本以为他制造这个武器需要耗时一些日子,殊不知到了翌日傍晚,黑影卫就交给了她一个东西,用布包着的,落蛮打开一看,顿时傻眼了。 这不是土制手榴吗?她看着击针,火帽,保险销都做得极其细致,虽然和她所熟知的武器相比,这实在是简陋得如同山寨一般,可这时代能做出这种武器来,着实使她震惊。 而且,这看着不像是刚刚做起的,因为光起模打造就要花费不少日子,他这是早就有了? “他从哪里得来的?”落蛮不信是宇文啸做的。 “拿着,咱府中很多,这一个是我弄的。”黑影卫塞给她。 落蛮傻眼,府中很多?哪里有啊?整个摘星楼她都看遍了,二楼也都上去过,哪里见有啊? “会用吗?”黑影卫问道。 落蛮用复杂而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会。” “妥!”黑影卫说完就走了。 落蛮看着这手榴许久,哭笑不得,黑影卫弄的?他是穿越的不成? 因宫中还在办丧事,大部分都还在宫里头,裕亲王是不守夜的,之前来上香今天就没来过了。 行动之前,宇文啸亲自过来给了她一张舆图,是裕王府的舆图,指出裕王的书房和寝室,若要炸,就炸他的书房。 “我一个人去吗?”落蛮问道。 “你一个人去,我们会暗中跟随!”宇文啸道。 落蛮想起那裕亲王武功高强,先要在他面前露脸,再扔下手榴,可不是容易脱身的。 但她既然答应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想起他的残酷狠毒,落蛮觉得便是能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落蛮换下孝服,穿回自己的衣裳,在宇文啸命人掩护之下,离开了皇宫。 天色已经沉暗了下来,最后一抹阳光被黑暗吞噬,天边的青霭之色也渐渐被黑夜染了过去,宫外安排了人给她一匹马,她策马便去。 夜色掩映间,可见长街里点着白色的灯笼,她没有疾驰,而是慢慢地打马走着,回头看了数次,没看到宇文啸他们跟上,但是想着不管怎么样,他总不会让她单独一人前往吧? 裕王府出现在了眼前,豪华从大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便可看出来,左右各一尊,威风凛凛地盘踞两侧。 门口也挂着白色的灯笼,但是,却隐隐透出了一抹红来,仔细看,才见白色灯笼里头有一块小小的红布,这红布可使得白光晕染了淡红。 落蛮心里头冷笑,此人可真是丧尽天良,举国同悲之下他用这么一块小小的红布来庆祝他的胜利。 第110章 出手 她实在不明白,如此的明目张胆,嚣张狂妄,完全不懂隐忍的鲁莽亲王,如何会有这么多人拥护? 她策马缓缓离开,没有进去,裕王府守卫森严,要进去肯定不容易,她只能静待时机,偷偷攀爬进去。 她心里没有太担心,宇文啸是个能耐人,他既然说了不惜性命也要保护她,那想来是没有多大危险的。 而她哪里知道,她出宫之后,宇文啸却还在宫里头,甚至黑影卫和闪电也在。 “世子,您真放心世子妃一个人去?”黑影卫实在是忍不住,偷偷地问道。 宇文啸摇头,“若有人跟着,反而会引起警惕,她一个人去,裕亲王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会不会太冒险了呢?”黑影卫道。 宇文啸淡淡抬眸,“她能办成。” 黑影卫哪里信?世子妃的武功实在是比牛粪还要更稀巴烂几分,裕亲王是当世高手,在东宫假山那边,若不是他出手,只怕世子妃早就没命了。 看着世子淡定的面容,黑影卫只觉得世子真是太乐观了,不是他小看世子妃,只怕她连围墙都进不去,那可是固若金汤的存在,围墙上四周都有弓箭手,只要用轻功翻越,便马上会被人发现,箭雨随即而至。 而且,世子妃性子比较暴躁,办不来这潜伏隐身之事。 “不如叫鬼影去?”黑影卫想了想,又道,毕竟这事关乎重大,若炸不了书房,反而会引起裕亲王的警惕。 殿前烛火映得宇文啸眼底光芒跳跃如鬼火一般,“无人比我更清楚她的潜能。”说完,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进了殿中烧纸。 翻墙进去的人,裕王府里的侍卫又岂会放在眼里?人一旦轻敌,就有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他对落蛮的无能充满了信心。 这事就得用这样的菜鸟才能办妥。 黑影卫眯起眼睛,不知道世子妃如果得知此行无人保护,而目的又不是那么的单纯的时候,会不会气疯呢? 在裕王府外头的落蛮没有马上行动,她发现这裕王府也绝对不是宇文啸说得那么轻易,守卫十分森严,绕了一圈,发现墙头上似乎有弓箭手,而她十分坚信自己的出现已经引起了注意。 评估了一下潜入的风险,确实很高,但是,既然受命而来,不完成任务是不会回去的,至少,要把这手榴丢在书房里,至于如何脱身,想必宇文啸会在外头有接应的。 她走了几圈,从后院翻墙而进,选择从这里攀墙进去,是因为后院有很多大树,只要跃下就可以躲避视线,相比其他算是最安全的做法。 黑暗之中,有几双眸子如同鬼火一般盯着她,早有人去禀报裕亲王了,裕亲王听得说苏洛蛮攀墙进来,大为惊异,然后桀骜一笑,“好,来得好,本王倒是要看看,这位攀墙的神女有何过人之处。” “王爷,不拿下她吗?”侍卫问道。 “不必,只暗中盯着她就好,她要去何处,让她去,若要找本王,便让她来找。”裕亲王扬手退了侍卫,眼底闪过一抹嗜杀之气。 在这裕王府里头,杀一个女子简直易如反掌,便是神女又如何?死在这里头,连尸首都保管叫人找不到,神女一死,倒是没了太多后顾之忧。 自然,裕亲王对她神女的身份很感兴趣,想看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深夜一人前来攀墙入府,是有人授意还是她自己来,都得探个分明。 落蛮看过裕王府的舆图,顺利地找到了书房,但书房里头空无一人,乌灯黑火,看来,裕亲王在寝室里头。 书房里头无人让落蛮比较安心,因为一会儿手榴要扔在这里,一个下马威,最好不伤人命,她记得方位,裕亲王居住的院子和书房只是一墙之隔,所以,她再翻了一次围墙,落在院子里头。 院子里挂着许多风灯,照得整个院子灯火通亮,这院子里头竟然没栽什么树,落蛮是无处藏身的,但这院子里无人看守,莫说侍卫,连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 如此诡异反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裕亲王早发现了她,也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任由她进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鬼祟呢?因此落蛮反而定了心,大步上前,推门便进。 裕亲王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矮几上放着一只鎏金镂空三脚兽香炉里飘出缕缕烟雾,香气萦绕间,他脸上缓缓地绽放出张狂的笑。 “苏家的女儿真是胆识过人啊,这么晚了不在宫里头守丧,到本王府中来作甚?”裕亲王阴恻恻地道。 他身材魁梧,就这样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却依旧能做出一副睥睨众生的威严来。 落蛮眸子四顾了一下,屋中并无其他人,便缓缓地走了进去,道:“找你报一巴掌之仇啊。” 裕亲王哈哈大笑,双腿伸出慢慢地站起来,站在了落蛮的面前,轻蔑地道:“就凭你?” 落蛮袖子宽大,遮住了伸出的利爪,想起他对太子一门所做种种,怒气陡生,恨之入骨,既是来给下马威,如今也不必废话,袭击了他便逃去,否则单打独斗,她不是他的对手。 因此,她扬头一笑,笑容乱眼之间,利爪已经伸出,袭向裕亲王的腹部,裕亲王早防着她,朝她一掌击打过去,好在落蛮也预料到他会识破,所以在他出手的片刻侧身,扬起右手在他腹部一带一勾,顿见鲜血渗出。 一招得手,落蛮没纠缠,便想要逃脱出去,可裕亲王惊痛大怒之下,一手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地拽了回来,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脖子压在了茶几上,脖子捏得咯咯作响。 落蛮顿觉呼吸从胸腔里头被抽走,窒息的感觉如同濒死一般袭来,更觉得脖子像是要被他掐断了一般,落蛮死死地瞪大眼睛,看到他狰狞而狂肆的脸因欣赏她窒息而生出快感来。 他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了落蛮的手腕,利爪已经收了,只留下寻常指甲,指甲上染了他腹部的血,没有看到武器,倒是让裕亲王为之一怔。 第111章 非将所为 他眼底生出嗜血之色,冷冷地道:“神女也不过如此,果然是国师骗人的把戏,既如此狂妄自寻死路则死不足惜!” 他面容一狠,手中力度加大,杀意顿生。 落蛮感受到脖子承受着强大的力量,几乎断裂,无法呼吸的她,胸腔里仿佛要爆炸一般,眼底充血,眼前开始出现一些模糊幻觉,雪狼峰上的狼在疯狂朝她奔来,满眼的雪白,陡变血红,一股力量不知道从何方灌注而入,她垂下的双手倏然地一抬,利爪竟比原先还要更长更尖锐,抓住了裕亲王的手臂用力一撕,眼前的血舞飞溅,便听得爆吼一声,脖子上的手移开,空气挤入胸腔里,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踉跄夺门而出。 有弓箭手迅速聚拢过来,落蛮眼前只有血一般猩红,手脚并用地上了围墙翻滚下去,这速度竟是飞快,叫弓箭手都来不及的拉弓,人就已经消失了。 但,片刻之后,听得一声巨响,震彻云霄。 巨响从书房传来,一堵墙壁粉碎炸开,不消一会儿,便是火光冲天,落蛮翻墙而逃,仓皇回头瞧了一眼,见书房起了大火,心头暗惊,便是手榴炸了过去,也不会起这熊熊烈火啊,除非里头早被人放置了火油。 她没多想,只顾逃窜,本以为出去之后宇文啸会在外头接应,殊不知,鬼影也没一只,她咬着牙狂奔至马儿前,翻身上马扬鞭便没命地逃去。 一直跑出了南街,才看到一骑黑马在等候,落蛮远远地看了一眼,白灯笼映照仓皇的一瞥,也不知道是黑影卫还是鬼影卫,反正就是他们兄弟其中一个。 “快回宫,剩下的交给属下!”他冲落蛮喊道。 落蛮自然不愿意再管,这下马威给了,就得保命了,撒马蹄就跑。 风在耳边呼啸,伴随着心跳声,裕亲王之可怕在于他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杀心一起,就得拿命。 死亡的威胁落蛮不止经历过一次,但是想起那张狰狞残毒的脸,她心头还是一阵阵地发抖。 回到宫门口,闪电在外头接应,两人快步往里走,落蛮本来一路回来,脸色都是惨白的,但是到了宫中便迅速平静下来了。 “世子呢?回来没有?”落蛮问道。 “世子一直在宫里。”闪电说。 落蛮止住脚步,一手拉住他的手臂,“他一直在宫里?他不是说配合我行动吗?” 闪电怔了怔,“配合你行动的是鬼影卫啊,你没见到他?他都已经飞鸽传书回到,说你完成任务了。” 落蛮气得脸色涨红,“怎么不见?我都脱险了才见到他,他来不来有什么分别?” 落蛮大受打击,想起他说的不惜性命也会护着她,竟是一句敷衍之词。 她推开闪电跑回东宫,虽气得脑子发昏却还记得先换回孝服。 刚脱了外裳,便见宇文啸推门进来,落蛮满心愤怒,想也不想一拳就朝他的脸挥过去,咬牙切齿地道:“混蛋,你差点害死我!” 拳头被他牢牢地握住,深邃的眸光落在她的胸口,淡淡地道:“要打我也得先穿上衣服。” 落蛮推开他,一手抓过孝服往身上套,手忙脚乱地弄好便回头怒瞪着他,俏脸发红,虎牙呲起,“你竟让我一个人去裕王府?我差点死在里头你知道吗?” 宇文啸扬袍坐下,正色地看着她,“你此次冒险立下了大功,也救了洪家满门,你觉得不值得?” 落蛮瞪着他,“什么大功?” “裕王府书房里有一本册子,纪录了十余名府官员贿赂太子的罪证,上头都有他们的亲笔签名和画押,只等丧事办完,便会递呈内阁,再一次逼圣上废太子。” 落蛮糊涂了,“太子收受贿赂?” “那必定不是,只是伪造的罪证。” 落蛮道:“既然是伪造,那便是烧掉,也可以再一次伪造。” 宇文啸眼底幽光浮现,“那就得看谁快了。” 落蛮看着他莫测高深的样子,忽然幡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今晚炸书房是真的,什么神女下马威是假的?” 宇文啸摇摇头,义正辞严地道:“不,必须要让他知道你并非杜撰出来的神女,炸书房只是顺道,为了保住洪家,你不惜以身犯险,更为朝廷立下大功,让人肃然起敬!” 他言词恳切,眸色真诚,竟真似乎有敬佩之色,落蛮心头疑窦顿消,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好介意的,毕竟自己自愿去办,也预知到危险,在那样关头便是他来了又如何?还是要自救。 遂道:“我今晚伤了他,差点废了他的一条胳膊,想想可真是酣畅淋漓,算是报仇了。” 宇文啸眉目里笑意加深,“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今晚不要守夜,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落蛮点头,“好,我陪一下极儿,极儿呢?” “我让黑影带着,回头送来给你。”宇文啸说完,便转身走出去了。 在外头寻了黑影,道:“世子妃回来了,你把极儿送回去。” 黑影卫诧异地问道:“不生气?” “她不会生气!”宇文啸背着手走了,自己的兵还不了解吗? 黑影卫实在意外,以世子妃那样的脾性,被摆了一道竟会不生气? 看来世子还真把她吃得死死的,不过,单人匹马完成任务,还连消带打地伤裕亲王,消息回传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呢。 落蛮陪极儿玩了一会儿,宇文极抬起头看她,眼底充满了疑惑。“嫂嫂,你的脸怎么又肿起来了?” 落蛮抚摸着脸颊,今晚被掐着脖子,血气上涌消散不了淤,便又肿起来了,“没事,吃胖了!” 脑子里却想着经过今晚之后,裕亲王应该会视她为仇敌,恨不得除之后快。 她眼底生了冷意,但又如何?她怕过谁?见恶不除,非军将所为! 第112章 意难平 喧嚣之外,慢慢地静下来,落蛮心里头还是有些失落,到底意难平啊。 她本以为和宇文啸经历了这么些,他对她该是有一两分在意的,进裕王府有多危险他必定也预料到,可他就这么冷心薄情,任由她一人涉险。 这样也好,至少以后不会再有多余的想法。 但她没生他的气,前后细想,她去是最合适的,裕王府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换做黑影卫还是闪电去,都会被弓箭手射成筛子。 她若是将领,她也会这样做。 丧事办完之后,宇文啸亲自送葬,送葬回来,落蛮对宇文啸的冷淡和客气,摘星楼里就连虎爷都能看出来,两人不止没有私下的沟通,连眼神的接触都没有。 开饭的时候,落蛮端着大海碗坐在门槛上吃,黑影卫叫她,她回头含糊地说了一句,“这里凉快!” 入冬了,只有严寒,不会凉快。 落蛮吃完之后,直接端碗进厨房去。 黑影卫看着依旧淡定吃饭的宇文啸,狐疑地道:“爷,您不是说,世子妃不会生气么?” 宇文啸没回答,只顾吃饭,吃完了之后把碗一放,才淡淡地道:“她没生气。” 说完,便牵着虎爷出去遛弯,撂下面面相窥的黑影卫与闪电。 “闪电,你觉得世子妃不生气吗?”黑影卫问道。 闪电把碗里头的饭倒在菜盘子上,汁一拌便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擦擦嘴巴,“你管那么宽做什么?爷说不生气那就是不生气的。” 黑影卫郁闷地道:“往日多开心啊,几个人一起吃饭,今日她一个人端着饭碗坐在外头吃,看着就凄凉。” “你也很凄凉,菜都没了,吃白饭吧。”闪电大步出去,追上世子一块遛虎。 落蛮和极儿抱着草去喂羊,如今半毛钱都没了,身上的银票之前在宫里头被他搜刮一空,没个银钱旁身,她很不安心,就盼着生了羊崽换银子,生活是不能被情绪耽误的。 如此又过了数日,落蛮和宇文啸还是没说过一句话,出入见了面也没打招呼,倒是府中宇文寒的婚事要办了。 肃王妃本是打算在太子妃丧事之前办的,但殊不知太皇太后的寿辰一过,丧事就马上开始办,弄得她生生又往后挪了几日。 不能再挪了,日子早就定下,再挪可就不是好事多磨而是一波三折了。 褚家嫡子娶苏家的嫡女,本该是何等轰动的大喜事,但因太子妃的丧事才过,能办也是借着还在热孝的百天之内,若过了百天便起码要等一年,因此盛大的婚礼没有,一切从简。 婚礼当天,落蛮托病不出,不管是宇文寒还是苏洛清,她都不喜欢,不凑这份热闹,而且,出去之后还得和宇文啸坐在一块接受新人敬茶,她没银子给红包,干脆不去。 秋蝉劝了半天,说她既是长姐也是长嫂,不出去不合适,落蛮被她念叨了半天,生气了,“别像个知了猴似的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他们成亲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是个名正言顺的长姐,也不乐于当什么长嫂,出去吧。” 秋蝉知道她一旦犯倔,谁都劝不住,又以为是因二公子成亲所以心里难受,遂叹气,“别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了,世子多好啊,和世子好好过。” 落蛮一听这话就发飙了,一拍桌子怒道:“他好?好在哪里?好在他连我的命都不顾,明知危险也推我去送死?” 秋蝉被她忽然的暴怒吓了一跳,看着她眉心眼底跳跃的怒气火焰,懵问:“什么推您去送死?世子做了什么?” “不想说了,你出去……”她伸手推了秋蝉一把,这一抬头,却见一身素锦衣裳的宇文啸站在石阶上,面容泛了一抹红,看着是喝了酒,眸子幽若古井地看过来。 秋蝉对宇文啸福身,便马上离开。 落蛮别过脸,坐在椅子上,心里懊恼方才的失态,她既然想着要冷淡处置,就不该表现得特别在意的样子。 宇文啸进来坐下,看着她,问道:“因裕王府的事?” 落蛮摇头,眼底有些淡漠,“没有,只是随口胡说,秋蝉烦得很,所以随便说几句打发了她。” “裕王府,我相信不会出事。”宇文啸说,浓眉之下,眸子幽深。 落蛮听了这话到底忍不住,抬起头看他讽刺地问道:“如果出事呢?” “没有如果!”宇文啸凝望她,“我既然派得你出去,便对你的能力绝对信任。” “派我出去!”落蛮讽刺的笑越发增大,“对啊,我是你的部下,你派我出去,我谢谢元帅这么信任我,希望元帅能好好提拔我一下,让我混个将军当当。” “那你希望我把你当什么?”宇文啸仿佛没预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蹙眉问道。 落蛮看着他,心里觉得有些悲凉,她为他们一家都拼过命,他们又拿她当什么呢?一句不惜性命保护她,便叫她感动得不能自已了。 她同时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失了本来的纯粹,竟学个娘们一样矫情起来了。 “这样挺好!”她淡淡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宇文啸转头去看她的背影,眉目有些惑然。 落蛮抱着雪狼爬上了楼顶,曾经在这里劝说小六子,那会儿情况何等危急?她二话不说,仗义出手,谁又念过她半分好? 雪狼匍匐在她的脚下,她伸手抚摸,轻声道:“你为什么要从雪狼峰上跟我回来呢?和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漆黑的夜空,雪狼的眸子依旧看出碧色来,自然是不懂得回答她的话,只是把头往她脚边再挪了挪,舒服地睡觉。 远处,婚礼丝竹之声传来,虽说低调却也热闹得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却更显得她的孤独。 她睫毛低垂,掩住了眼底的寂寥,如同那一汪漆黑夜空,瞧不见其余色彩。 宇文啸就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他知道落蛮就在楼顶上,他看着她爬上去的。 认识她这么久,她所表现出来的顽强非一般人能比,也因为如此,总让人忘记她是个女子。 “爷,哄几句吧!”黑影卫也看不下去了,轻声劝说。 宇文啸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栏杆上,眼底瞧不出情绪来。 第113章 砸了二楼 落蛮在房顶上吹了一宿的冷风,第二天就有些不舒服了,鼻子堵得很,一个劲打喷嚏咳嗽,秋蝉给她熬了姜汤,她也不爱喝,卷着被褥在床上睡着。 宇文极早早就来了,把下巴支在床边露出两颗担忧的眼珠子看着她,落蛮让他去玩儿,他也不去,只一味地守着她。 那边正屋叫人来请,说二少夫人今日敬茶,让世子夫妇出去吃茶。 落蛮昨天晚上没出去,今日更是不会出去,叫秋蝉都给打发了出去。 殊不知隔了半个时辰左右,苏洛清便带着侍女来了。 她进来就掀开落蛮的被子,生气地道:“你这算什么意思?我都嫁过来了,你还要置气吗?” 落蛮还没反应过来,极儿就生气地跳起来握拳冲苏洛清吼,“你干什么扯开我嫂嫂的被子?你要冷死她吗?坏女人!” 苏洛清被凶恶的极儿吓得面容惨白,猛地退后一步脚下一崴,便摔倒在地上了。 陪嫁侍女采信忙地扶起她,那采信见自家小姐脚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禁生气冲落蛮道:“大小姐,您怎能这样呢?往日在府中您也没这般轻慢小姐的,如今怎就摆出了长嫂的威风来?您这是要给下马威啊?” 落蛮坐起来,看到苏洛清疼得脸色苍白,眉骨和眼底都红了,不由得蹙眉道:“我不是叫秋蝉告知你我病了吗?你来做什么?” 苏洛清听她的说话鼻音很重,眼底又红,便道是哭过而不是病了,遂沉下脸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我现在都和二公子成亲了,你就不要再有其他想法。” 落蛮冷冷地道:“你走吧,我不想听。” 苏洛清气结,“你怎么说不通啊?我是为你好,你这样执迷不悟对你有什么好处?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你如今都成亲了,我知道世子并非良人,不足以托付终身,你可以请父亲为你和离的,但不可再对二公子有非分之想。” 若换做以往,听了这样诋毁宇文啸的话,落蛮会很生气,但是经过裕王府的事情,她反而觉得苏洛清很真实地说出了真相。 和离的想法,第一次窜上了她的脑子里,也许,互不相干会更好。 苏洛清见她倔强地沉默着,以为听得进去了,便又道:“大姐,父亲自小教导我们,做事要坦荡磊落,凌云阁的事情你是做错了,便不可推卸责任于二公子的身上,你可知道你胡乱攀咬,说一切都是二公子指使的,对他名声伤害多大?如今府中渐有流言升起,你得站出来为二公子证明清白才是。” 落蛮讽刺问道:“你刚嫁过来,就知道我诬陷宇文寒了?” “他昨晚便与我说了,怕我听到闲言闲语会误会,这也是我今日来找你的最主要目的。”苏洛清见她说话语气渐渐地地和善起来,又见极儿没有再上前凶人,遂慢慢地坐下,看着她继续道:“二公子是君子,不善于辩解,也不忍见你被人非议,因而在府中没有过多辩解,可你不能因他磊落光明就欺负他,事情真相如何你是最清楚的,澄清了才会问心无愧,日子才可过得安心。” 落蛮看着她,一个人愚昧顽固到这个地步,都叫人弄不清楚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反串的,她觉得跟苏洛清再说下去,毫无意义,遂淡淡地道:“行,你走吧,等我好了,我亲自出去跟他道歉。” 她把道歉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苏洛清听了这话,面容稍霁,“这就对了,你好好调整情绪,等你来道歉,你放心,我会在二公子面前为你说话,他宽容大度,也绝不会与你计较。” 落蛮看着侍女扶着她离去的背影,摇摇头,以宇文寒的性子,怎能忍受这种端直无趣的女子?怕是不久,便得生厌了。 被苏洛清这么一搅和,落蛮也不睡了,披衣起身,秋蝉送来一大碗热粥,她吃了之后出了点汗,觉得人也精神点儿了,没那么昏沉。 “羊喂了吗?”落蛮问秋蝉。 “姨娘喂了。”秋蝉应道,收拾着碗筷,“您今天就不要忙活了,难得出了点汗,驱了寒气,继续睡。” “不睡了,越睡越困,极儿,我们玩藤球去!”落蛮招呼道。 “好啊!”极儿高兴地欢呼。 摘星楼里,除极儿和雪狼之外,没有雄性,都出去了。 云姨娘道:“蛮哥,世子今日去了裕王府,说是晚膳不回来吃了。” “不必告诉……去了裕王府?去裕王府做什么?”落蛮略有些诧异,问道。 “听黑影说,裕王要秋后算账,要世子登门赔罪,于是世子便去了。”云姨娘道。 落蛮气得要紧,裕亲王让他去道歉,他就去道歉了?那她是白挨这顿打了吗? 当初还道他是多有原则的人,如今裕亲王一开口,他就登门道歉去,说得多清高不还是屈服在权势的面前? 落蛮想到自己差点死在裕王府,种种屈辱算计都换不来他的一句道歉或者软话,如今却去给裕亲王道歉,怒火直窜脑门,跑进厨房随手抡起一把斧头就往凌云阁而去,她记得哪些地方是她砌的,对着就是一通乱砸,砸了几道破口,连门都给砸烂了,砸了凌云阁还不解恨,跑回摘星楼蹬蹬蹬地跑上二楼去,对着里头的家具是一通乱砸乱砍,不过片刻,便是一片狼藉,连那张看似名贵的地毯,都砍出几个洞来,衣橱里头他所有的衣裳都拿出来,丢在地上,抡着斧头使劲剁,剁了个稀巴烂,然后从阳台丢出去。 众人都惊呆了,站在楼梯口看着几欲疯狂的她,就连极儿都吓慌神了,不敢做声地躲在了秋蝉的身后。 落蛮气喘吁吁地攥住斧头手柄回头看着一众人,眼底戾气尽显无疑,吓得大家马上往楼下去,极儿怔了一下,指着外头结结巴巴地道:“羊……都跑了。” 说完,见落蛮眸子赤红地看着他,也慌神了,咚咚咚地跑了下去。 落蛮发泄了一通,却也没觉得多痛快,反而觉得自己越发的纠结矛盾,拿死物出气,何等的无能无用啊? 苏洛清的话,再度窜上心头,和离! 但,和离之前……该死的羊,得抓回来变卖了才行,不能便宜了他,她扬着斧头跑下去怒喊道:“都跟我去抓羊!” 众人回头,见她抡着斧头怒吼,略怔之后,摘星楼数人连同雪狼,疯了似地往外跑,也不知道是去抓羊还是逃命。 第114章 就和离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倒霉成这个样子? 落蛮气急败坏地出去,垂头丧气地回来,亏是养了它们这么长日子,竟半点养育之恩不念,全部逃出去了,一头没抓住。 府中那些人也真是的,见羊群跑了不帮忙拦着就算了,还起哄架秧子地往外撵,如此人情淡薄的地方,落蛮下定决心一定要走。 现在离了也干脆,什么牵绊都没有,连债都不用背负了,没有债务的日子才有盼头。 她这般想着,也已经是心灰意冷,看到从二楼丢下来的破烂衣裳,不许任何人收拾,要让宇文啸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丢了斧头,坐在石阶上等着。 极儿和小六子抱着雪狼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守着,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去。 至于云梦姨娘和秋蝉则没敢说话,做了饭招呼一声见她不答应,也不敢再叫,只是互相忧心忡忡地对望了一眼。 宇文啸差不多天黑了才牵着虎爷进门,夕阳在天边就剩最后一口负隅顽抗的光芒,便是这样一抹淡淡的光芒,愣是也在宇文啸进门之后才咽气沉下。 他进门就看到丢在地上的衣裳,很熟悉,黑影卫已经惊叫了起来,“天啊,遭贼了吗?世子的衣裳怎么都在这里?” 闪电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见落蛮神色不对劲,马上拉了虎爷和黑影卫往外走。 落蛮站起来,大步走到宇文啸的面前,“我要和你谈一下。” 宇文啸望着余怒未消的那张俏脸,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道:“上二楼吧。” “不必,就在客厅谈!”落蛮转身进去,坐在吃饭的椅子上等他。 宇文啸踱步进来,看了一眼二楼的楼梯口,楼梯口有一抹殷红,像是他的地毯残骸。 他也没什么反应,坐下来看着她,“要谈什么?” 落蛮眸色冰冷,“我们离了吧,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看着她,想也不想,便道:“好!” 落蛮看着他冷静若素的脸,不生气反而有些悲凉,这个回答很宇文啸,可见对她是没有丁点的在意,便和离这么大的事情,一句为什么不问,一句挽留没有,直接就是一句好。 她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说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宇文啸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似是掠过了一丝暗沉,慢慢地上了二楼。 二楼一片狼藉,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光了,衣橱里一件衣裳也没有,他苦笑,到底是狼脾气,下手贼狠。 他慢慢地收拾着东西,破烂的全部都丢在一边,回头拿钉子修一下,还是可以用的,倒是衣裳没了比较麻烦。 落蛮提了一壶酒便出去了,这摘星楼里气闷得很,偌大的肃王府,无处可去,最终她回了芳华苑。 芳华苑没人住之后,也没安排人去打扫,尘埃满地,桌子上拿手掌一扫,便沾了满手的灰,她跳上去坐在桌子上,盘着腿举起酒壶仰头就喝。 本以为此举特别的豪迈,殊不知这酒壶口太大,大半的酒往鼻子里倒灌进去,呛得她差点呼吸不过来。 一顿震天的咳嗽之后,她气得把酒坛子砸在了地上,碎瓦四溅,其中一块飞在她眉心上,差点正中眼珠子,伸手一摸,满手的血。 一个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典型就是她如今这模样。 黑暗中,有身影渐渐地进来,不消看脸,只看着身高身形便知道来人是谁。 “我砸了你二楼,来找我算账?”落蛮知道他必定震怒,因为他总是特别宝贝自己的东西,遂讽刺地问道。 他的脚踩到了地上的碎瓷,发出“咯嘣”的声音,他止住了脚步,于黑暗中探手准确无误地执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回去,我们再谈一下。” 落蛮挣脱他的手,“谈什么?” “谈你生气之后干的事。” “我没生气!”落蛮冷笑,“有什么好生气的?砸了你的东西,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但和离绝不因为此。” “那为什么要和离?”他眼底浮着幽光。 落蛮伸手擦了额头的伤口,冷道:“因为我们成亲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错误不能延续,而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再管你们一家子的烂事,不想背一身的债,我一个人可以过得轻松自在。” “你若不愿意管,那就不要管。”他上前一步,浑身的沉水香气竟是夹着些许的血腥味道直扑过来。 被他气息裹挟的落蛮往后退了一下,负气地道:“你装什么舍不得呢?你刚才不都同意了吗?宇文啸,你们家就欺负我,我又不是犯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被你们欺负?” 他轻声问道:“裕王府的书房,你想过为什么能迅速起火吗?” 这点落蛮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手榴扔进去之后,火势是迅速就窜起的,当时她跑出去几步回头看,火势已经窜得很高了,大有压不住的蔓延之势,这种土制的手榴,她很清楚知道并不能迅速引起大火。 虽还是恼怒,却忍不住问了,“为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她的眉骨,染了一抹血,道:“因为裕王府里有我的内应,我早就传令给他们,若你有危险便是暴露身份也要救你,他们本已经要出手了,你自己反制了裕王,他们便迅速撤退,那晚你并非孤军作战,我虽没在,但他们若暴露,我脱不了干系,裕王总能追查到我的身上来。” 黑暗中瞧不见他的面容,但是,这番话听起来很真诚,落蛮一时摸不准到底是真是假。 “不信?”他问。 落蛮一时持着保留的意见,但嘴犟地道:“我说了,我没因这事生气,你这个决定做得对,换我也会这样做,若真要说我生气,是你今天去裕王府道歉,他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没见他道歉啊,凭什么你要去跟他道歉?” 宇文啸的声音带着错愕,“道歉?谁说我去道歉?” 落蛮一怔,“你今天不是去裕王府道歉了吗?不是说裕王要秋后算账,你就巴巴登门道歉去了吗?” “我今天是去道歉了,但不是去裕王府啊。” 落蛮傻眼了,“那你去跟谁道歉啊?” 第115章 和你将就一晚上 宇文啸慢慢地道:“去了苏国公府,你娘闹出乱子来了,昨天趁着苏洛清和宇文寒成亲,府中热闹之际,她便回去卷了财帛跑了,我原先答应过你爹,要好好地看着你娘,结果她跑回去我也不知道,这赔罪道歉总得是要的,不然苏家老夫人能放过她?最后若闹起来必定也会麻烦你。” “不是吧?”落蛮怔怔半响,“她还干得出这么争气的事来?” 但落蛮还真差点想不起乌氏来了,这女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势利,现实。 “她反正回府无望了,也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你,总得捞点银钱旁身。”宇文啸说。 落蛮无语了,“捞了多少?” “账房那边支取了一笔银子办婚事的,剩了五千两,都给她卷了。”宇文啸拉着她的手,摸索着坐下来。 她也不反抗,就乖乖地跟着他坐下,“我去国公府道歉之后,不得找找她吗?她倒是能耐,离开别院自己租了一所宅子,还挺偏僻的,不好找。” 落蛮哭笑不得,“她还真是很会替自己着想,连偷钱的事都干得出来。” “也好,省得你惦念。”宇文啸说。 落蛮真没惦念她,都快忘记这个女人了,但他有这份心倒真是叫她意外。 落蛮今晚生气砸东西,本就因为以为他去找裕亲王道歉赔罪,她认为向坏人道歉不管是权宜之计还是息事宁人都是不可取的,加上原先他不理她的死活觉得心里别扭,失落,才会一时冒火,砸了东西之后,其实气消大半了,就光剩下失落。 如今又听得他去代为处理娘家的事,以他这人的性子,竟亲自跑这一趟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顾全她的体面,心里怒火尽然消除,只是一时也拉不下面子对他和颜悦色。 这般想着,便又听得他问道:“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去裕王府道歉的?我便是去道歉,他就能放过我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啊,以你之聪明,断不会有这样的误会!” 落蛮便越发觉得有些不自在了,确实去裕亲王府道歉,想想也不大可能。 他趁着她发怔之际,执了她的手,五指就缠上了她的五指,交握在了一起,他的手心微凉,但宽厚舒服,让她心头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暗夜流淌中,他气息微浅,肩膀与她相接,与他交握的手就放在她的腿上,那微凉的温度慢慢地就暖和了起来,流泻着异样的感觉。 “和离一事……”他缓缓地开口,“若是因你以为我去裕王府道歉引起的,如今证实不是,你还考虑和离吗?” 这台阶搭起来了,落蛮侧头,“倒不是说我想不想和离,主要是分割财产和孩子的事难办,和离之后,你说极儿跟谁呢?跟着我,不合适吧?他到底是皇家的孩子,若跟着你,他定也不愿意。还有如今我们欠着一身的债务,和离之后分债务也是麻烦。” 宇文啸从善如流,“那要不先处处看?或许等极儿好起来了,又或者还清了债务,你再决定?” 落蛮深以为然,“也只能如此了。” “行,咱回吧!”宇文啸执着她的手站起来。 “好嘞,这么晚了,也困了,今天吓坏极儿了,得回去好好安抚安抚。” “行,对了,有一事得跟你商量着办。” “你说!” 出了院子,黑沉的天际有繁星点点,投影在他漆黑的眼睛底下,也有那么倏然倏然的光芒,“我床被砸了,今晚能跟你挤一下吗?明天修好我就搬回去。” 落蛮心头砰砰地跳了几下,小声道:“其实你可以去跟小六子挤一下。” “是可以的,”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若到他那边去,府中人人都知道我没地方睡,叫那些不看好我们的人越发说得厉害了。” 落蛮悄然地放开他的手,有种无处躲藏的感觉。 宇文啸道,“行,我不为难你,我今晚便去小六那边睡。” 落蛮想了想,反正极儿也在房中睡,便道:“那你介意在我房间里打个地铺吗?” “不介意!”他依旧从善如流,语气异常温和,“行军打仗,莫说打地铺,便是睡乱葬岗也浑然不介意。” 回了摘星楼,黑影卫和闪电领着虎爷回来。 黑影卫有些诧异,这方才闹得不可开交的怎么一会儿又和好了?世子妃也太软弱了吧? 不是他说,爷这种人就不值得原谅,嘴上就从不懂得说句关心体贴的话,也是祖上积德,才讨到媳妇的。 看着两人比肩走进去,可真是怪异得很。 “羊都跑光了?”宇文啸震惊,“天啊,这些羊都是圣上赏的,怎么都跑光了?这府中就没人拦住吗?” “拦住?都往外撵,幸灾乐祸呢!”落蛮气呼呼地道。 宇文啸眸色微带愠怒道:“记住都有谁了吗?那是御赐的羊,把御赐的羊往外撵,明日都抓起来问罪。” “真的可以问罪?” “当然!”宇文啸特别的严肃,沉声道:“起码得打板子。” 落蛮想起今晚那些人的嘴脸,恨得是牙痒痒,若能都抓起来打板子,实在是太解恨了。 “秋蝉和云梦都记着呢,回头我叫她们把名单交给你。”落蛮痛快地道。 “好!”宇文啸与她两人一同进了房间,门不知道被谁就顺手虚掩上,极儿抱着雪狼站在门口,一时犹豫不知道进去不进去,回头求救地看着黑影卫。 黑影卫牵着虎爷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去,然后笑着道:“太孙,今晚带你去六公子那边玩儿?” “好啊!”极儿开心地说。 “那你对世子妃说一声。”黑影卫偷偷地道。 极儿便蹦蹦跳跳地回到门口,冲里头喊道:“嫂,我今晚去六弟那边玩儿。” 落蛮拉开门,就看到他兴奋的脸蛋上绯红绯红的,“去小六那边?这么晚了还去?明儿再去吧。” “我现在就要去!”极儿跺脚,不乐意了。 落蛮正和宇文啸说着收拾撵她羊的人,说得正是解恨之际,也不管他了,道:“去吧,去吧,叫黑影哥哥陪你。” “好!”极儿开心地走了。 屋中点了两根蜡烛,被宇文啸吹灭了一根,落蛮问道:“怎么吹了?” “蜡烛贵,咱也不看其他东西,回头就睡了,不必浪费。”宇文啸轻轻地拍了一下极儿的床,冲她一笑,“极儿既然今晚不回来睡,我便睡他的床。” 他鲜少这样笑,以往他便是脸带笑容,那温暖也抵达不了眼底,可如今忽然地冲她一笑,笑得温润暖和,如月白皎皎一般,耀目生辉,叫人心头无端地一跳。 落蛮忙移开视线,道:“行,你就不用打地铺了。”说完,却又忽然想起,那岂不是今晚只有他们睡一个屋? 第116章 极儿尿床了 这般想着,宇文啸已经开门出去了,没一会儿,拿了一破烂的衣裳进来,“有针线吗?” 落蛮从柜子里头找出来,“你要缝?” “不然呢?”宇文啸淡眸若素地看她,“府中其他人的衣裳我也不合适。” 他拿了针线,坐在灯下就开始缝起来,刀斧剁的衣裳,裂开的口子都是很大的,且好几道呢。 落蛮见他在灯下飞针走线,觉得很惊奇,“你竟然缝衣裳。” “除了不会生孩子,女人的活儿我都会。”宇文啸淡淡说。 落蛮才想起来这摘星楼里原先就没有侍女伺候的,也就是说,一直以来针线活儿都没有人帮忙干,都是他自己来。 看着如此刚毅的男人在缝补衣裳,落蛮觉得还是有很大的反差萌的。 他的针线活儿确实是好,一会儿就修补好了,他收了线口看着落蛮,“我去湖里洗澡,你先睡。” 落蛮讪讪地道:“我也得洗澡。”今天出一身汗了,不洗澡也不成。 宇文啸就拿着衣裳出去了,落蛮怔怔片刻,也拿着衣裳打开门出去,拉了秋蝉在一边道:“你明日马上去给我打听一下,我娘是不是偷了国公府的银子跑了。” 秋蝉吓了一跳,“您听谁说的?姨娘没这胆子吧?她若真拿了,老夫人不得报官啊?” “你只管去打听。”落蛮道。 “行,您这是去洗澡吗?您今晚跟世子圆房?要不要奴婢给您取一对龙凤蜡烛过来?因着二公子和二小姐成亲,府中如今可多龙凤蜡烛了。”秋蝉欢喜得很,可算是盼出头了,就该早些圆房的,便没多余心思了。 “闭嘴!”落蛮抱着衣裳便走了,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这两字就跟魔咒似的,缠得她脑袋发昏。 洗了澡回来,宇文啸已经坐在房中了,他只裹着一件宽松的锦袍,领子半开露出了坚实的胸口肌肉,在灯下翻着一本书,见她进来,抬起头瞧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子,如此坦然可见人家着实没往什么圆房方向去想。 倒是显得她小人戚戚。 见她往床上走去,他抬起头问道:“对了,你这还有多一套被褥吗?” “没了,不够暖和吗?”落蛮瞧着极儿的床铺都是极暖的,两张被褥,底下还放了一张羽绒被子垫着,天再冷些都足够暖和的,尤其他还不怕冷呢。 “极儿昨晚可能尿床了,这被窝都是湿的。”宇文啸慢慢地收了书,蹙起眉头道。 落蛮愕然,快步走过来嘴里道:“这怎么可能?他都不尿床的。” 但翻开被窝一看,里头果真是湿哒哒的,不禁诧异地看向旁边的衣帽架,上头放着极儿睡觉的寝一衣,她拿起来看了看,这衣裳也是湿的。 “真尿床了?”落蛮目瞪口呆,“他从前可从不曾尿床啊。” 宇文啸忧心忡忡地道:“看来,要让独孤嬷嬷给他检查检查才行,别不是还有其他毛病没检查出来吧?” “不会吧?”落蛮心里头慌了慌,当初极儿被送回宫里头之后,他们就走了,至于他伤势如何,康复如何,她都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脑子是不正常了。 宇文啸把被褥收拾起来,丢在角落里头,“明儿再叫人洗吧,你这确实没被褥了?” “没了啊,本来就预算你打地铺的话可以从极儿的床上拿一张被子,可如今都不能用了,你看黑影他们还有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摇头,“这摘星楼从不准备多余的东西。” 落蛮惆怅了,“那怎么办?” 宇文啸微微一笑,“不要紧,你睡吧,我就在灯下看会儿书,看累了,就趴桌子上睡一会儿得了,一个晚上对付一下就行,赶紧睡。” 他又坐下来看书了,仿佛还真打算一晚上坐在那里。 落蛮心里头倒是有些内疚了,她这一辈子总是冲动。 她躺了下来,侧身看他,烛光跳跃间,他聚精会神地看着书,男人专注的时候,是特别的迷人,这话果真是不假。 不管从轮廓还是从五官看,他的长相都是无可挑剔的,若强行是要揪出点毛病来,那就是面容线条不够柔和,过于坚毅,但这份坚毅却又因眼睫毛浓黑细长而中和了,因此,到底还是挑不出瑕疵来。 他伸手揉着眉心,仿佛是有些累了。 落蛮凝望片刻,竟是冲口而出,“你若是不介意,上来跟我挤一晚上吧。” 他抬起头看他,眼底充满了红血丝,可见着实是累得很的,他唇瓣缓缓地勾起,“好!” 他拿了极儿的枕头走过来,落蛮便往里头挪了挪,空出许多位置来,他放下枕头之后便躺了下来。 落蛮给他扯了一下被子,两人不是头一次躺在一起了,但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这是在自然的状态下,两人同床共枕的。 她没敢乱动,乖乖地仰面躺着,听着身旁轻微的呼吸声,他身上依旧带有沉香的气息,但是因为躺在一块,还能嗅到一丝的血腥味道。 “你受伤了吗?”落蛮侧头看着他问道。 “小伤!”宇文啸轻声道,“若不是有伤,我坐一晚上也不碍事的。” “哪里受伤了?怎么受伤的?”落蛮问道。 宇文啸便侧身看着她,凝望她眉骨上的小伤口,伸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眉毛,让眉毛不要粘在伤口上,这举动轻柔而亲昵,落蛮定定不敢动,总觉得他有些举动是过于暖眛的。 他没说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只这么看着落蛮,看得她不敢接他的视线,不自然地别开。 “伤哪里了?”落蛮问道。 “腹部!”宇文啸说。 “要紧吗?” “快好了。”他声音透着几分沙哑。 落蛮疑惑得很,在宫里头办丧事总共办了七天,他按说是没离开过,当晚她去裕王府的时候,他也没有出去,怎么会受伤的?是送葬的时候吗? 她忽然想起来,“我去裕王府闹这一场,裕王就这么算了?” 宇文啸微微笑了,收回了手,“睡吧。” 落蛮却掀开被子坐起来,“你跟他打过?你的伤是他造成的?” “睡!”他眸子暗黑,沉声道。 她的手探向他的腹部,他抓住她的手腕,顺着手腕往手臂上一压,便把她整个压入了怀中,趴在了他的胸口上。 落蛮双手无措地支着,他的心跳就在她的手肘下方,长发从肩膀滑落垂下到他的胸口上,一眼望进那深邃漆黑的眸子里,仿若漩涡一般,就叫人无法逃脱。 第117章 你至于吗 他眼底风暴骤起,手绕到了脖子后,勾住了她的脖子往下压,落蛮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得唇上倏然微痛。 落蛮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任何的感知除了唇上的接触之外,便是心跳加剧的声音,仿佛处于一个局促的空间里,无处可逃的慌乱感与异样感。 他慢慢地放开她,她还怔怔地看着他,除了觉得唇上依旧微痛酥麻之外,脑袋依旧是空白的,气息微乱。 宇文啸伸手搂她下来,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胸口上,声音略带了隐晦的沙哑,“睡吧。” 落蛮双手握住小拳头,抵住他的肩膀与手臂处,心跳得还是很快,听得他的心跳也很快,脸很热,甚至是滚烫的,不消看也知道脸肯定很红。 “为什么?”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声音严重地变调。 宇文啸的唇就在她的耳畔,声音里似也带了一丝惑然,“不知道,那一刻看着你就想这样。” 落蛮慢慢地把身子往后挪,自己躺了下来,他也跟着侧身过来看她,眉目清润,“你不喜欢?” 落蛮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必定是没有不喜欢或者厌恶。 “嗯?”他望着她,竟是要寻一个答案,而他从来是任何事都不求答案的。 落蛮眼神有些闪烁,“不知道,我想想。” 宇文啸伸手抚摸着她眉骨上的伤口,“好,你好好想,明天回答我。” 落蛮不敢看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她所认识的宇文啸,很陌生。 宇文啸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下方,对落蛮而言就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在上头,她一动不敢动,从未曾试过这么的窝囊。 他似乎是睡着了,气息均匀,淡淡的沉香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鼻中,本是安眠的味道,却反而撩得她心烦意乱。 不能动,也睡不着,落蛮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坑。 惆怅,他怎么能就这样睡着了呢? 落蛮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想起了方才来不及好好感受的那几秒钟,心跳就急剧加速。 烛光跳跃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了,房中一片漆黑,黑暗袭来的那一瞬间,他伸手抱紧了一些,把她卷入了怀中,她干脆也不躲了,就踏踏实实地在他怀中闭上眼睛。 心也在那一瞬间安定了下来,所有的思绪都沉淀了,困意开始袭来,没过多久,她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睡着之后,却见宇文啸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漆黑中,星眸微闪,手指轻轻地缠绕上她的手心,就那么轻轻地握住不放。 落蛮第二天醒来还躺在他的怀中,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他也刚好睁开眼睛,四眸相对的瞬间,落蛮尴尬地往后退了一下。 “睡得好吗?”宇文啸问道。 “还行!”落蛮坐起来,披头散发,容颜洁净,眼睛朦胧。 她从床尾爬下去,把头发胡乱地卷起来拿了个簪子别着,“今天早些起,得把你的床修一下,还得叫裁缝过来做衣裳。” “不着急!”宇文啸慢悠悠地起来,赤脚下地走了过来,领子半露间,说不出的蛊惑,落蛮迅速地转开视线。 落蛮正研究这不着急的意思,便听得外头敲门了,是极儿带着哭腔,“嫂,我磕伤脑袋了。” 落蛮马上把门打开,便见极儿捂住头站在外头,血披脸而下,伤势竟是不轻。 落蛮吓得忙把他拉进来,“我的天啊,怎么回事?” “有人推我!”极儿哭着说。 宇文啸快步过来,沉声喝了黑影卫进来,黑影卫才刚起床,还没梳洗呢就听得世子吼了,忙就跑过来。 “拿药箱来!”宇文啸吩咐道,上前压住极儿的伤口遏制出血。 黑影卫见极儿受伤,便马上跑回去取药箱。 极儿的额头裂了一道口子,有半截手指长,伤口也不浅,像是磕在了锋利的石头上。 包扎之后,极儿哭得眼睛也都肿了,落蛮急问道:“谁推你的?快告诉我。” “我没轻薄她!”极儿委屈地哭着道。 宇文啸冷冷地看了黑影卫一眼,“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他吗?” 黑影卫讪讪地道:“昨晚他在六公子那边睡,本想着今日早些去接回来,谁知道他自己跑回来了。” “去问问是谁推他的?”宇文啸道。 黑影卫自知闯祸,马上就跑出去打听。 落蛮哄好了极儿,对宇文啸道:“府中谁不知道他的身份?谁敢推他啊?” “有不知道的。”宇文啸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人,眸子沉得厉害。 落蛮想着若不知道的,就只有苏洛清和苏洛清带过来的侍女了。 但是苏洛清应该是见过极儿的,也大概知道极儿的情况,当初带着回去国公府,不都见过了么? “极儿,你跟嫂嫂说,谁说你轻薄她了?” 极儿抽泣着道:“就是那个穿白色衣服的,我以为是嫂嫂,就上去挽着她的手臂,她就打了我一巴掌,她身边的人就推了我,她们都很凶。” 极儿刚说完,便见秋蝉快步进来,“世子,小姐,二少夫人来了,说有事找您。” 落蛮披了一件衣裳就出去,便见苏洛清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粉脸寒霜,见她就厉声呵斥,“你真是个没谱的,你在这府中到底要勾多少人才满意?你可知道方才有个登徒子以为我是你,要轻薄于我?你如实说,你在府中到底是勾了几个相好的?你还要不要脸了?与你同为国公府的女儿,又同为肃王府的媳妇,我真是……耻与你为伍!” 落蛮看着她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冷道:“所以,刚才是你推了太孙?” “什么太孙?”苏洛清看着她,蹙起了秀眉,“方才那登徒子……是太孙?你和太孙之间也扯得不清不楚?苏洛蛮,你真是丢尽了国公府的脸。” 落蛮觉得这个女人怎么就烦成这样了呢?好好做个少女不行非得当个老啰嗦? 落蛮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房间里头走,“你过来看看,太孙如何轻薄于你又如何与我勾搭。” “你放开我!”苏洛清大怒,几下挣扎不开,气得脸色都青了。 落蛮拽着她到门口,一脚把门踹开,极儿立马惊跳起来躲在了宇文啸的身后,露出惊恐的两只眼睛看着苏洛清。 落蛮脸带愠色,“看到没有?一个孩子而已,你至于吗?” 第118章 死了一个人 苏洛清看到极儿畏畏缩缩的样子,额头包扎,眼睛红肿,甚是可怜的样子,心里头不免是有些内疚。可再看了一眼,却又见拦在前头的宇文啸衣衫不大整齐,瞧着总有几分流里流气的模样,觉得心头一阵厌恶,便转了头过去,对落蛮道:“我身边侍女并不知道是太孙,只见忽然有人挽着我的手臂,便以为是登徒子,一时误伤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事便这么算了吧,但你以后得看好一些,莫要再出这样的事情来,否则便是你看管不力的罪。” 她说完,冷冷地看了宇文啸一眼便转身走了。 落蛮啼笑皆非,苏洛清的脑回路可真是清奇得很,事事计较,却偏又能随时摆出一副大道理,叫人无法反驳。 她看了宇文啸一眼,见他领子稍稍地开了,想起方才被苏洛清瞧见,心里顿觉得不舒服,大步上前就给他使劲拉好,这衣裳因为补的地方多,收了线便觉得有些窄,拉了还是遮不住。 “我不喜欢她!”宇文啸看着忽然变得有些霸道的她,也不以为意,反倒是习惯了一般。 倒知道解释? 落蛮淡淡地道:“看出来了,但同时也看出她以为你喜欢她,她是真以为你喜欢她。” 落蛮还强调了一下。 宇文啸眉目盎然,“她脑子里想什么,我没办法阻止,但事实上没有的事,你知道就行。” 落蛮恼怒的心里便生出一分甜来,还没表现出来,极儿便上来拉袖子,可怜巴巴地道:“嫂,我伤口痛。” 极儿总是无时无刻地要秀存在感,不容许自己被冷落,倒也有些小霸道。 落蛮想起他尿床的事,便对宇文啸道:“今日是不是请独孤嬷嬷过来?得给极儿看看。” 宇文啸点头,“要的,回头我派人去请。” 把极儿哄好之后,便梳洗了一下出去吃了个早饭,秋蝉出去了一趟,响午才回来,告知落蛮说:“小姐,奴婢回去国公府打听过了,姨娘是偷了银子,老夫人本是要报官,是世子去平息此事的,但是老夫人那边有话,若姨娘不回去交回银子,则一辈子都不能再踏入国公府大门。” 落蛮听了秋蝉的话,才算是完全信了宇文啸的话,便有些后悔昨天的冲动。 为了弥补,她先叫秋蝉去请裁缝登门给宇文啸量身做了几身新衣裳,裁缝店里也有些成衣,叫闪电跟着去带了两身回来先穿着,就是料子不大好,款式也有些花俏,可也只能将就对付几天,等做好了新衣裳就处理掉。 刚送走裁缝,独孤嬷嬷便来给极儿诊脉,说极儿是内湿过重,除了湿气就好,开了几服药,落蛮问起预防之术的事情来,独孤嬷嬷道:“暂时看一切都顺利,京中推行若没问题,便要在整个北唐推行了,到时候,世子妃便是北唐的大功臣了。” 落蛮悄悄地问:“嬷嬷您猜圣上会赏吗?” “何止赏?简直是重重有赏!”独孤嬷嬷笑着道。 落蛮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却还是懂的保持丁点儿的矜持,手一扬,眉开眼笑,“赏不赏的,倒也不在乎,本就不是为了这个。” “世子妃真是宅心仁厚!”独孤嬷嬷夸赞道。 独孤嬷嬷走的时候,宇文啸亲自送出门口去,独孤嬷嬷笑着轻叹,“世子,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用手段了?” 宇文啸眸色如墨,“嬷嬷,情趣二字你不懂。” 独孤嬷嬷大笑而去,“世子,行军打仗你在行,情趣你是真不懂。” 宇文啸静默几秒,确定那个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的老嬷嬷说的定不是什么金玉良言,他自己的兵自己还不了解? 回头看到落蛮指挥底下的人去煎药,那气势也是藏不住的,他心头稍稍地觉得欣慰。 预防之术在京中的推行眼看就要完满的成功了,而圣上那边也有意思打算明日早朝宣布全国大推,旨意要下发到各州府。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却出了大事。 褚家的五公子褚小在接种之后两天竟然发高热死了,这事立刻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预防之术的成功,在于一直没有出现什么状况,便是有染上的,病症也不严重,吃药就能治好。 但是,却在大捷前夕即将要宣告全国的时候,却死了一个人,死的还是褚家的人,这事就大了。 黑影卫把事情告知了宇文啸和落蛮,落蛮知道褚家不好惹,看府中那位肃王妃就知道,她就是褚家的女儿。 黑影卫看着宇文啸,“世子,这事褚家绝对会算在世子妃的头上来。” 落蛮听说因接种死了一个人,心里头挺难过,听到黑影卫说褚家要算在她的头上,她问道:“是到惠民署接种的吗?按照正规的方式来做?” “不是,是请惠民署的方医官到褚家去接的,如今褚家那边都气疯了,明日早朝,绝对会把此事拿到朝堂上来闹,当然了,也不见得褚家是多紧张这五公子,为了反对世子妃,扼杀你的功劳,他们也必定要闹,且也有可能是裕亲王授意要闹的。”黑影卫道。 落蛮一直不明白这褚家的人事关系,问宇文啸,“太皇太后寿宴的时候,在宴席上闹的那位老学士,不是褚家的吗?他看着是护着太子的啊。” 宇文啸解释道:“他是褚家长房的掌权人,但如今说起褚家,多半指褚家二房褚桓,他是尚书令,裕王与父王都是他的女婿,但他明显如今是与裕王一党。” 黑影卫再解释,“这一次死的五公子叫褚小,今年十七岁,在褚家寂寂无名,是褚桓的继夫人所生,但怀上他的时候,褚桓就得了一场大病,在出生的时候,褚家老爷子死了,且是难产差点一尸两命,虽然救回来,却被褚桓认为是不祥之子,因而不受重视。” 落蛮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此子不受宠了,堂堂世家大族,又是诗礼传家,竟以小为命,还是嫡出的呢。 死了一个人,还只是个少年,这让落蛮心里头挺不舒服。 第119章 他竟会护着她 推行预防之术,是为了防止天花恶疾的进一步蔓延,但所有的预防,其实都不是百分百的。 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又证实是因为预防之术出的问题,则天下臣民都会害怕,从而对预防之术产生抵触的心理,再推行是不可能了。 可如果没有接种,那就意味着未来的日子有可能大范围的爆发。 这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落蛮的大局观,宇文啸自然也想到,所以他说:“这事你先别着急,我会了解清楚。” 落蛮点点头,没说什么。 因明天就是早朝日,宇文啸便派黑影卫马上去了惠民署一趟,黑影卫回来告知,说方医官已经被褚家的人控制起来了。 黑影卫回来没多久,肃王命人来传落蛮,说褚尚书令来了要见她。 出了人命,落蛮自然不会逃避,宇文啸便陪同她一块出去。 到了正厅,落蛮只见一名身穿玄黑绸缎衣裳的老者坐在正座太师椅上,他面容瘦削,两颊深陷,颧骨突出,眸光十分锐利,与英武的肃亲王坐在一块,气势也没被肃亲王压过去,反而比肃亲王更显得冷凝几分。 他眼角微扬,不怒自威,在宇文啸行礼说拜见外公之后,微微点头然后打量了落蛮两眼,才沉声道:“你就是苏洛蛮?” 落蛮听得宇文啸叫他外公,才想起他就是肃王妃的爹,难怪肃王一副恭谨的模样呢,原来坐着的是老丈人。 落蛮道:“我是苏洛蛮,见过褚大人。” “来人!”褚尚书令在她见礼之后,沉声下令,“把世子妃请到褚府去。” 顷刻,便见两名身穿白色衣裳的仗剑男子走了进来,对落蛮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虽是请着,但态度着实倨傲。 肃王一怔,“岳父,您不是只传她来问几句话么?” 褚尚书令慢慢地起身,衣袖一拂,冷道:“回府之后,自然会问。” 肃王也站起来,“岳父,若只是为了传她过府,您传句话,小婿陪同她就行,不必您亲自来。不过既然您都来了,有话不如现在就问干脆?” 尚书令看着宇文啸,淡淡地道:“老夫若不是亲自来一趟,只怕还请不动世子妃。” 这话明显是对宇文啸说的,警告他不可干预。 对自己女儿的继子,尚书令往日自然是没看在眼里,但是如今既然承继了皇长房,那便得敲打一下,免得仗势托大,日后成为小患。 但是尚书令的分寸拿捏到位,认为这话便算是对宇文啸的一个警惕。 宇文啸还没说话,落蛮便道:“尚书令有话不妨问,令郎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深表遗憾,但预防之术虽然是我提出却不是我颁布施行……” 褚尚书令却是陡然变脸,厉色道:“闭嘴,你妖言惑众,以邪医迷惑君上,罪大恶极,如今害了人命,还想把罪责推到圣上跟前?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苏家怎会教出你这么个妖邪来?” 尚书令的倏然发难,还上升到家教的问题来了,落蛮有些愕然,几乎是下意识地驳斥,“预防之术推行之前,除了内阁商议还曾做过试验,是你们一致同意推行的,如今出了事,往我身上推合适吗?再说了,我便真是罪大恶极,又与苏家有什么关系?” 褚尚书令听她竟然敢当场驳斥他,面容便越发的厌恶阴沉,“老夫不听你狡辩,来人,带走!” 那两名白衣侍卫马上就上前要反扣落蛮的手臂,肃亲王和宇文啸齐声道:“慢!” 褚尚书令眯起眼睛看着肃亲王,“怎地?肃王府还想包庇她不成?” 肃亲王这么多年一直保持与褚家的和谐关系,便是施政理念不合,也不会与他争辩,这些习惯性的回避,已经成为常态,所以当褚尚书令这么冷眼一问,他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褚尚书令看带着忍让之色退下,眼底才透出了一两分的满意来。 但宇文啸却道:“外公,您若是要问话,可以在肃王府里问,但要带人走,除非圣旨或者京兆府的公文。” 褚尚书令听了这话不怒反笑,仿佛听了极为荒诞的话般,讽刺地一笑,甚至不看着宇文啸而是看着肃亲王,“他是觉得,老夫拿不来公文或者请不来圣旨?” 肃亲王有些为难,褚家因预防之术出了人命案,这事苏洛蛮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便是要调查此事,也该是由圣上传旨或者是京兆府下达公文,如今他亲自来拿肃王府带走世子妃去私讯,肃王府颜面何存? 但若不让他把苏洛蛮带走,则与褚家生了嫌隙,毕竟褚家是出了人命的。 “嗯?”褚尚书令厉色看他,眉目生威冰冷。 肃王额头出汗,为难得很,被褚尚书令这么沉沉一哼,脸色都白了,眼看就要说出同意的话来,落蛮却先一步道:“我不会跟你走。” 褚尚书令盯着落蛮,脸上终于是有了凶冷之色,“只怕由不得你!” 落蛮迎上他的眸光,也冷冷地道:“更由不得你。” 她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褚尚书令冲侍卫打了颜色,侍卫忙上前拦住,“世子妃不能走!” 宇文啸眸色渐冷了起来,“退下!” 白衣侍卫只听褚尚书令的命令,更是没把宇文啸放在眼里,反而伸手去抓落蛮的手臂。 宇文啸面容沉冷,眼底暗沉顿生,扬了袖子一拂,两名侍卫当场飞了出去,他随即执着落蛮的手,甚至没有与褚尚书令说一句,便扬长而去。 褚尚书令断没想到宇文啸竟敢与他的人动手,他的白衣侍卫在京中素来是无人敢逆的,他们出手,便代表了他的意思,而宇文啸不仅动手还这般张狂桀骜,是半点没把他放在眼底,那些所谓的恭谨,看来也不过是假象。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可怕,看着肃亲王,声音淡漠冰冷,“明日一早,你若不能把她送到褚府,后果自负!”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肃亲王面容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苏洛蛮这才好了几天?怎地又因她生事了呢?真叫他好生为难。 离了正厅前院,落蛮眼底还充满了意外,他竟然会当着肃王和褚家的面前出手护着她,还伤了褚家的侍卫,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第120章 你去认个错 落蛮会觉得奇怪,是因为宇文啸素来对外都是锋芒收敛的,不会与其他人为难,褚家的那位肃王妃他一直也十分恭谨,对肃王也客气得很,这一次态度如此强硬,还出手伤了褚家的人,着实是意外得很。 刚回到摘星楼,小六子就来了,脸色惨白惨白的,进门就急乱地问道:“炜哥,他们说褚小五死了,是真的吗?” 宇文啸点头,“你认识他?” 小六沉沉地道:“认识,可怎么忽然就死了?” 落蛮见他这般,遂叫了进来问道:“你和他是朋友么?” 小六子眼圈都红了,把他和褚小五结识的前后告知落蛮和宇文啸,原来那褚小五和他处境差不多,一同在书院里念书,但总是被人作弄欺负,有一次两人一起被堵进如意房里,再往里头泼了一桶尿,就这样狼狈之下成了朋友。 闪电听罢,直摇头,“这褚家也太刻薄人了吧?好歹是嫡出的公子,怎就冷落成这样了?这褚小五被自己的侄子带着书院里的同窗欺负,怎还愿意去呢?” “他说了,要好好学学问,以后为国效力!”小六有些伤心,褚小五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却没想到就这样死了。 落蛮闻言心酸,都说寒门出贵子,褚小五虽然不是出身寒门,但是在褚家里的处境堪比寒门,日子过得如此凄惨,却有这般鸿鹄大志,若没出这事,日后未必就成不了大事。 不管怎么说,这褚小五是因这预防之术死的,落蛮觉得总要查出问题来,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是接种了预防之术,接种之后的情况必定是记下来,想到这里,她问小六,“你知道那褚小五原先身体健康吗?会不会有什么暗疾?” 小六子摇摇头,“倒是没听他说过。” 黑影卫道:“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先天不足的病。” 宇文啸眸子一挑,“还不去查?” 黑影卫应声,转身而去。 黑影卫走后,闪电道:“世子妃,您要不还是避开一下?尚书令亲自上门,这事绝不简单。” 落蛮柳眉一提,“我不当逃兵。” 宇文啸眼底含着温润的笑意,看向了外头,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黑影卫没打探出什么来,那褚小五在褚家没存在感,一直都挺窝囊的人,因着褚尚书令的不重视,他在府中是任人欺负的,便连褚家的那些表亲,当着他的面都能说一句窝囊废,无用,因此关于他的健康状态,倒是没什么人知道的。 黑影卫道:“但说来也怪,这褚家家族这么庞大,没有一人接预防之术,倒是给他种上了,而且还是劳师动众地叫方医官登门来接种的,说重视吧,不大见得,说不重视吧,还用了褚家的面子请方医官亲自来,实在费解得很。” 宇文啸眯起了眼睛,敛住了若有所思的眸色。 落蛮在脑袋瓜子里浮起疑问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看向宇文啸,见他似有所感悟,正想问,宇文啸却转身上了楼,“修床!” 落蛮只得继续安慰小六子,小六子也真是够倒霉的,在王府里头像个小透明,有娘等于没娘,好,终于连娘都没了,唯一的厕所朋友也没了。 留了小六用完膳,刚吃完肃亲王就来到了摘星楼,他带着苏复来的,苏复没进来,在门外候着。 小六子和极儿退了下去,黑影卫和闪电也背手站在门口,他们俩高出苏复半个头,一前一后的盯着,直叫苏复觉得浑身不自然,讪讪地退到了石阶下,两人便站在石阶上,双手抱胸盯着苏复。 肃亲王素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褚尚书令走的时候,狠狠地甩下那句话,便是老远宇文啸也听到了。 所以,肃亲王坐下来之后,宇文啸也不再像往日那样虚与委蛇,而是直接问道:“父王今晚来是为了褚小五的事?” 肃亲王面容有些不自然,他本是想先绕几个圈子再说的,但宇文啸既然都提了,他便抬头看着落蛮道:“褚家也是讲道理的,让你过去问几句话,想必不会太过于为难你。” 落蛮坐在椅子上,雪狼就匍匐在脚下,听了这句话,落蛮也不生气,反问道:“王爷真认为褚家的人不会为难我?” 肃亲王眼神有些晦涩,“褚家不会做得太过分,他们这些年行事……也是有分寸的,你不过是去回话几句,本王认为不要紧。” “褚家若是有分寸,怎会凌驾在亲王之上?褚家若不是霸道,王爷又何必怕他要紧?”落蛮笑了起来,但眼神有些冷。 肃亲王略有些不悦了,“怎么说话的?谁说本王怕他要紧?他是本王的岳丈,本王理应尊重他,你道人人都似你这般无状么?” 落蛮伸手抱起雪狼,揉着雪狼的眉头,淡淡地道:“我无状,但我真讲道理,褚家要问我话,今天就可以问,为什么非得传我去一趟?便不论身份高低,这道理也是不通的,王爷认为是不是?” 肃亲王冷了脸,“什么身份高低?论起来,你就是晚辈,登门回话便有辱你的身份了?你是什么身份这么了不得?” “我便是平民,他褚家也不能欺人太甚啊,套用您的一句话,他褚家什么身份这么了不得?”落蛮气道。 肃王表现出一副对落蛮的态度十分不满的样子来,眼神却有些虚闪,“好了,什么身份不身份?这预防之术若出了问题,本就是要你负责的,如今不过叫你去问几句话又不是扣留了不让你回来。” 他压压手,不大愿意跟落蛮说,看着宇文啸板起脸严肃地道:“这事你看着办吧,为父认为没必要因为这事得罪褚家,回头你亲自送她过去一趟,若不放心就在外头等着,问完之后就接她回来,尽量不伤和气,且你今天忽然出手也着实无礼,也好顺道给你外公赔礼道歉。” 他和儿子相处之道,这些年已经如鱼得水,只要他坚持,够凶,儿子是会让步的。 所以,这话撂下之后,他知道会看到儿子点头同意的。 第121章 她什么时候得罪世子 然而,宇文啸这一次却用同样严肃的神情看着他,“第一,道歉不可能,褚家在肃王府命令侍卫仗剑阻拦世子妃,是为不敬,儿子出手伤他们,是维护肃王府的尊严。第二,预防之术是圣上下令推行,责任不在她,便真责任在她,褚家也不能亲自来拿人,要追究也得圣上下旨或者京兆府出公文请她去问话了解协助调查,不是随随便便抓她回去问话,父王,如果她真去了,肃王府颜面何存?您的颜面何存?” 肃亲王被儿子近乎冷厉的眸光盯得后背直发冷,脸上却又直发热,恼羞成怒地驳斥,“什么颜面不颜面?褚家是真死了人,我们何不体谅一下,退一步息事宁人呢?” 落蛮听这番窝囊的话,实在是气得要紧,不禁怒声道:“我实在不明白了,我们肃王府为什么就非得这么窝囊?被人踩到脑壳尖了还得自寻台阶说什么息事宁人,凭什么啊?他褚家就都是三头六臂又如何?舍得拼这颗脑袋就总能与他磕个鱼死网破,他若因这预防之术与我为难,我也不怕他,但要我登门去找虐,把我当傻子看待,休想!” 落蛮说完,甩脸子抱着雪狼就走人。 肃亲王面容不善,冷冷地道:“哪里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样子?还说让她去管治东宫,以她的性子迟早得为东宫惹出麻烦来。” 宇文啸淡淡地道:“或许会,但至少有她在,东宫里任何人都不必弯腰做人。” 肃亲王听得这话,怔了半响,脸色又赤红了起来,恼羞道:“你这是连为父都看不起了?你可知道便连你皇祖父都得忌着褚家三分?” 宇文啸眉目里含着淡淡的失望,“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父王不至于这般,褚家或许很可怕,但可怕之人总会挑软柿子捏,您越是退缩,他便越是看准您的弱点,知否为何裕亲王能迅速崛起?就因为他性子够强硬,舍得拼这条命,褚尚书令是他的岳父,但也是您的岳父,厚此薄彼,未必无因。至于皇祖父对褚家或许是忌三四分,但那是为了平衡朝局,最终是要蓄势待发的,您若一味退缩,最终这京城将没肃王府的立足之地。” 肃亲王没说话,怔怔了半响,又看了宇文啸一眼,便站起来背着手走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背影竟有些伛偻,脚步缓慢虚浮,仿佛是受了打击一般。 一直走出去到了外头,也不曾回头再叫宇文啸劝服落蛮去褚家。 宇文啸静静地看着他走出去,眸色幽暗却又隐隐地浮着一抹锐光。 “爷,王爷是放弃了吗?”黑影卫问道。 宇文啸端起凉透的茶喝了一口,慢慢地道:“他必须放弃。” “王爷也真是太……敬重褚家了。”黑影卫本想说肃王太敬重褚家,但觉得有些不敬,遂改口了。 宇文啸却是淡冷一笑,“敬重?是老鼠见了猫,怕得很。” “为什么啊?就算王爷是个和稀泥的性子,但到底武将出身,不至于啊!”黑影卫始终不解,就算褚家现如今如日中天,但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何必怕成这样呢? 宇文啸把玩着杯子,眸子清冷,“就因他是武将出身,才会妄自菲薄,这些年朝廷重文轻武,若不是这一次北漠来犯,武将再度被起用,只怕武将的地位会一降再降,而褚尚书令自诩天下读书人皆是他的门生,每年科考都是褚家的人担任主考官,朝里文官,大半数靠拢褚家,读书人不会拿刀剑伤人,可手中的笔却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父王是吃过读书人的亏,自然害怕。” 他说罢,起身往落蛮的房中去了,“不说了,睡觉。” “爷,床修好……” 远远地传来宇文啸的冷语,“又塌了!” 落蛮在房中跟极儿说话,见宇文啸进来,她往外头看了看,“你爹走了?” “走了!”宇文啸走过去抚摸了一下极儿的头,极儿便抬起头冲他笑,“炜哥!” “喝药了吗?伤口还痛不痛?”宇文啸轻声问道。 “极儿不想喝药,伤口还是痛。”极儿扁了嘴巴。 “必须喝药!”宇文啸唤了一声,“黑影,带极儿下去喝药。” 极儿不想喝药,但怕宇文啸不高兴,遂起身出去跟黑影去喝药了。 宇文啸扬袍坐下,看着落蛮道:“明日褚家定有幺蛾要出,你不必冲动,静观其变。” 落蛮心头有沉重的无力感,着实也怜惜褚小五的命,但更担心预防之术出问题,道:“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但褚小五出事,还得调查调查,看哪里出了问题,以后总得注意一些。” “这事若不平息,不会有以后。”宇文啸道。 落蛮一怔,“不推行了?不是要颁旨全国推行吗?” 宇文啸望着眼底充满惘然的她,“褚家出了事,怎可能还会推行?褚家和裕亲王是有心打击你的威信,因此会千方百计地抹煞你的功劳然后让天下读书人对你口诛笔伐,再否定你神女的身份,这本就是连环计,只怕那褚小五也是被利用的,未必就死于预防之术。” 落蛮听得一怔一怔的,面容寒霜,“你是说褚家有可能杀了褚小五来嫁祸给我?” “倒不是只为了嫁祸给你,而是要阻止恶疾预防之术的推行。” “为什么?这是造福百姓的事。”落蛮还是不解。 宇文啸眼底锋芒半露,双手笼在袖中,淡淡道:“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落蛮还是不能相信,就算有天大前程要筹谋,但杀了自己的儿子来推动事态的发展,也太没人性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在落蛮脑袋混乱之际,宇文啸道:“今晚我还得跟你凑一晚上。” 落蛮胡乱地点了一下头,“行!” 说完,兀自一怔,“你的床不是修好了么?” “没修妥,白日里坐了一下,又塌了,否则也不必再麻烦你!”宇文啸轻叹。 落蛮心里被褚小五的事情占据了大半,无暇分析,反而还随口宽慰,“不打紧,好在秋蝉买了被褥和地毯,你可以回二楼打地铺了。” 宇文啸眉目盎然,“秋蝉倒真是个贴心的。” “对,她办事很牢靠!”落蛮点头。 他笑意在唇边没有隐退,人起身走了出去,廊前遇到秋蝉,居高临下的冷冷一睨,吓得秋蝉腿肚子都发软,暗自狐疑,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世子? 第122章 褚家找了杀手 黑影卫带极儿下去吃药之后,便又回了二楼找宇文啸,“爷,今晚还带太孙到六公子那边么?” 宇文啸眸沉如水,从黑影卫那张故意讨喜的脸上掠过,“带极儿过去做什么?这摘星楼没地睡了吗?” 黑影卫一怔,“那您……您今晚在这睡?不是这床没好么?您不跟世子妃睡了?” 宇文啸声音里透着一丝隐晦的沉郁,“但凡有选择,谁愿意跟她睡?” 黑影卫点头,表示理解,宽慰道:“世子妃糙是糙点,但好在真实,您也别嫌弃太多包容着便是。” 宇文啸淡淡地道:“还愣着做什么?修床。” 黑影卫拿了锤子过去,瞧着床脚的地方,奇怪地道:“今日明明修过这了,怎地又断了?” 宇文啸蹙眉,“废话太多,快些干活!” 黑影卫麻溜地把床修好,床铺一卷一舒,嘴里道:“世子,属下见过世子妃的床,她被子叠得比咱在军中的时候还要整齐,像豆腐块似的。” 宇文啸嫌弃他废话多,把人撵出去,且交代去盯着一下,看褚家今晚还会不会来人。 褚家那边确实是再来了人,来的是褚尚书令的长子 褚宴,是吏部尚书。 他来倒不是说为了让肃王交出苏洛蛮,而是来探望妹妹肃王妃的。 大舅子亲自来,又是官拜二品的吏部尚书,管着全国官员的升迁,便连他在朝中谋差事,也得这大舅子抬手,因此他也只能是陪同在场一起说说话。 褚宴与肃王妃叙了一会儿话,便看着肃王微笑道::“如今世子兼祧两房,王爷可要为寒儿打算打算了,寒儿如今也成亲了,该有一番事业了。” 褚宴这么说,肃王妃便端起了茶,一副没兴趣听见人说话的样子。 肃王听得提起兼祧两房的事,大概知道大舅哥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不喜,这褚家手也太长了,褚家的内务事情也要插手管。 但他也没表现出来,道:“寒儿的文才通达,若有心入仕途,本王相信他定有出息。” 褚宴循循道:“话倒不是这样说,文才通达又如何?皇家子孙又不能考科举,圣上有旨,皇室宗亲入要入仕,也得一步步走,做父亲的,怎忍心看到当儿子的如此费心劳神?” 肃王妃端着茶水,慢慢地饮了一口,眸色淡淡地透过杯子扫向了肃王,肃王面容冷寂,眸色已然带了不悦之色。 一时沉默。 肃王妃“啪”地一声把杯盖合上,慢慢地放下杯子,笑着道:“哥哥,你也不必为寒儿的事劳心,寒儿志不在官场,倒不一定是要入仕的,正如您所言,如今世子兼祧两房,日后便是要承继皇长房,寒儿倒是能当个肃王世子,安逸一辈子也未尝不可,王爷你说是不是?” 肃王妃笑颜温和,眸色也是极尽的温柔看着肃亲王,但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骨子里隐藏的霸气,不因这面上流露的温和而有所收敛。 肃亲王从褚宴说起宇文啸兼祧两房开始,便知道是要世子易位的事,他迎上肃王妃的眸子,淡淡地道:“此事不急。” 褚宴声音便有些惰冷了,“话可不是这样说,本来当初世子之位给了宇文啸便是不妥,世子就该是嫡子,立妾的儿子为世子,贻笑大方。” 肃亲王眉头便有怒气跳跃,口气竟没忍耐着,“世子并非庶子,大舅哥是健忘了吗?袁氏是本王的结发妻子。” 肃王妃的面容顿时沉了下来,但一言不发。 那褚宴眼底也锐冷了许多,却是淡淡一笑,“结发妻子?怎地玉牒上竟写着宇文啸的生母是袁姬?王爷有结发妻子不认,要认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为妻,岂不荒唐?又可曾理会过王妃的感受?” 肃王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冷冷地道:“失陪!” 褚宴也站起来冷笑,“慢着,实话告诉你,今晚是父亲授意我来,知你为难定不肯交出苏洛蛮,但小五是我的弟弟,苏洛蛮害死了我的弟弟,这笔账怎么也得算,父亲有话,你要么把寒儿立为世子,要么交出苏洛蛮,二者选其一。” 肃亲王在褚家面前,从来都是没有底气的,今晚褚宴亲自来,便是威势逼迫,他必须要做出选择来。 肃亲王方才是一是恼怒,如今见大舅哥脸上的冰冷,他心里是有下意识地怵了一下,但心里头却想起了摘星楼里的时候宇文啸与他说的话,腰不自觉地挺直了些,冷道:“第一,立谁为世子,是皇家与本王的事,外人不得干预。第二,苏洛蛮若有罪,请圣旨来便可拿去问话,否则,随随便便一个人来到我王府里便可拿了世子妃去,我肃王府颜面何存?话尽于此,很晚了,失陪!” 说罢,肃亲王昂首挺胸大步而去,浑然没看有些震惊的肃王妃与一脸冰冷的褚宴。 他转了角,随手就推了书房的门进去,坐在了椅子上,心头竟是噗通地跳,第一次直接跟褚家杠上了,吓死他了。 但慌张过后,他的心里竟也慢慢地滋生出一丝快意来,闭上眼睛,心跳加速与爽快之感交织,久久不散。 这事,黑影卫回禀了宇文啸,黑影卫显得特别的激动,近乎热泪盈眶,“爷,你是没看到王爷的威风啊,他掷地有声地把王妃和褚宴都吓得一愣一愣的,只怕他们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宇文啸眉目里也生出了快意,却是微微一笑,没回过神的怕是父王吧?第一次反抗,总会内心忐忑的。 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反抗的滋味尝过之后,便再也回不了头。 这般想着,他忽然掀开被褥起来,抱着枕头大步就走了下去。 黑影卫诧异,“爷,不睡了?” 宇文啸已经下了楼,“蚊子多,换个地睡!” 他直接推开落蛮的房门,落蛮和极儿都睡下了,极儿睡得沉,有人进门也没醒来,落蛮双手枕在脑后,想着褚小五的事,忽然见有人开门进来,吓了一跳,“谁?” 有人大步过来,枕头往床头上一放,黑暗中只见他眸子浮着锐光,郑重冷肃地道:“刚得到消息,褚家那边找了杀手,为安全计,今晚我在这里睡。” 第123章 害人不浅 落蛮看着他自顾自地躺下,丝毫没有客气的样子,她哭笑不得,“炜哥,你是觉得我好糊弄是吗?” 宇文啸倒是怔了怔,“何出此言?” 落蛮抱着被子坐着,外头透着些许亮光,照得她面容透着淡柔芒萤,纯净绝美,她微微侧头,“褚家门高狗大,端端威风是可以的,但真派人到肃王府行刺,不会,没这个必要,要弄死我的手段多了去了,而且还能享受过程,现在一刀了结了我,多不痛快啊?所以不会有刺客,你是故意来跟我睡的,为什么?” 宇文啸只是于暗光之中瞧着她,“不信?” “我不信。”落蛮往里头挪了一下,嗓音清凉,她很少用脑子,但只要稍稍愿意动脑子,就绝不会愚蠢。 宇文啸坐起来,拿起枕头便往外走去,淡淡地撂下一句,“不信便罢!” 黑影卫刚下来,就又看到世子抱着枕头回来了,这一次他很聪明,没敢问,还让道借过。 宇文啸回了二楼,却没继续睡,凭栏远望,眼底浮起丝缕温色,此生,未曾试过这么尴尬的时刻,也从没试过这么盼望刺客的到来。 落蛮在宇文啸走后,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大晚上的带着枕头来,还以有刺客为由,就为了跟她睡? 她想起原先说过圆房的事情,莫非是有人施压让他圆房? 当时只是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说伤愈就圆房,其实如今想想,他也多有不心甘情愿,仿佛是受迫而来的。 还有回想起亲她的时候,当时她没有反抗过,甚至丝毫抵触都没有,如果他要顺势下去,她就未必会拒绝啊?但他没有。事后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落蛮心头烦绪升起,随随便便带个枕头来就想圆房,当她是什么? “嫂!”黑暗中传来宇文极的声音,显得怯懦不已,“你为什么要撵炜哥走?” “你没睡着?”落蛮侧头看过去,只见宇文极坐了起来。 “没睡着,憋着尿呢,怕尿床。”极儿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快去。” “怕黑!” 落蛮起身点了灯,“陪你一块去。” 极儿麻溜地下床,踢踢踏踏地穿鞋,抬起天真的脸看着落蛮,“炜哥不能跟我们一块睡吗?” “炜哥有自己的床。” “那他睡我的床啊。” “你睡哪里?”落蛮失笑。 极儿嘻嘻笑着,“我跟雪狼睡,雪狼的肚子可以当枕头,六弟说你跟炜哥睡了才是我们的嫂嫂,现在还不算,我想你当我嫂嫂,你要跟炜哥睡。” 落蛮哭笑不得,小六要收拾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什么睡不睡的,欠揍。 翌日,宇文啸刚起床遛虎爷,鬼影卫便来报,“世子,褚家的人今天敲锣打鼓地抬着棺材上街,说预防之术害死了人。” 闪电闻言,惊道:“褚家疯了吗?这不是明摆着跟圣上过不去么?” 宇文啸把虎爷拉到了身前,顺着毛虎摸,淡淡地道:“确实是疯了一人,再探,看还有什么幺蛾子出。” 黑影卫和鬼影卫都领命而去,落蛮也是刚起床,带着极儿吃早点,听了这事,她让极儿自己去厨房找知了猴,过来问宇文啸,“褚家闹什么?” “疯了啊!”宇文啸没看她,态度有些冷淡。 “褚家会疯?”落蛮可不信。 “褚家没疯,褚小五的娘可以疯,一个疯子下令干的事,圣上总不能计较太多。”宇文啸说。 落蛮知道这事冲她的,如果坐实了预防之术出错,定也不会是圣上的错,只能是她的错,她要出去看看褚家的套路。 想到这里,她回屋换了衣裳,牵了雪狼出来,道:“我出去遛狼。” 宇文啸慢慢地站起来,“我也正好遛虎爷。” 落蛮瞧着他淡漠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原先那样,眼底一点温度都没有。 两人加狼虎一前一后地出去,府中早知道宇文啸养了老虎,但见这巨型大一物威风凛凛地走出来,还是挺可怕,全部回避。 路过正厅的时候,看到肃王妃坐在正厅里喝茶,苏复在她跟前不知道禀报什么事,而苏洛清刚好从廊前绕过来,见到他们带着狼虎出去,皱起了眉头。 落蛮忽然便想起一事来,问他,“对了,你原先说王爷要为你娘移葬,怎没见你办这事?” 宇文啸眸色淡淡,“他说,没选到黄道吉日,这事暂时搁置。” 落蛮觉得肃亲王这个借口也够蹩脚的,甚至还不如宇文啸昨晚说有刺客呢。 也不知道他是一时冲动说要移葬还是因为压力不敢动,若是后者,也真是太怂了点。 哎,这肃王府的当家人,怎么就怂成这个样子呢?落蛮打小就敢作敢当,南墙撞死都不回头的那种,实在是见不得一个人如此畏缩退避。 落蛮见他也没伤心失望之色,想起他说不会办得成,想来他是早知道自己爹是个什么货色。 没走出多远,便听得前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哭声响起。 渐渐往前,便见前头人群围堵,落蛮想上前去,却见宇文啸拉了她一把,转头上了旁边的茶楼,茶楼高三层,里头有不少茶客,结果老虎一来,吓得茶客都跑了大半,连茶博士都不敢接近。 宇文啸径直上了三楼,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虎爷盘踞旁边,对着外头,形成俯瞰之势。 落蛮也坐了下来,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人群中的一切。 一副薄棺放在了地上,旁边坐着几个人在嚎啕大哭,还有两个敲锣打鼓的人站在一旁,现在没打鼓了却扯着嗓子吼,“恶疾本就是诅咒,哪里会有预防的?强行预防是逆天改命,是要惹天怒的,如今我褚家出了人命,不是死于恶疾而是死于所谓预防,岂不可笑?如今我家夫人因丧子三度自尽,如今已经疯癫,诸位,可千万不能步我们五公子的后尘啊,这预防之术不可信,会害人命的。” 这话刚下,便有人出来怒道:“这预防之术果真是害人不浅,我家儿子前些天到惠民署接种了,回家之后没两天,便全身起了疹子,大夫诊治之后,说是患了恶疾,世子妃哪里是什么神女?我看是巫女才对。” 百姓听了这些话,都为之色变。 第124章 抬着空棺 这些话的指向性太高了,落蛮淡冷一笑,“褚家竟然吃起自己家的人血馒头来了?借着褚小五的死,否定我神女的身份,阻止恶疾预防之术的推行,他们家到底是要干嘛?要弄掉我,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功夫,还直接跟圣上杠上了。” 宇文啸透过氤氲茶水看向她,“你愿意用脑子的时候也很聪明。” 落蛮支着下巴瞧着外头,“这不需要用脑子,褚家目的性太明确了。” 她说目的性三个字的时候,转过头回来看他,“有一件事情,我们得谈谈。” 对于外头的事,她已经不大感兴趣了,因为褚家闹这事虽然与她有关,她也必定要为这事背负一定的责任,但是只要褚家的所为是颠覆了圣上的意愿,就总有人要站在她这边为她排忧解难。 反倒是他这两天借故蹭床的事得好好谈论讨论。 宇文啸眼底锐光敛住,道:“说!” 落蛮如今没这么怕他,但是当他板着脸神色严肃的时候,还是不能恣意相对,因此看到他眸光沉沉地扫过来,她倒一时说不出口了,毕竟是羞于启齿的事。 她眼神躲闪了片刻,最后有些无奈地问道:“今晚吃什么?” “大块肉!”宇文啸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他说完便看着外头,外头的人开始散了,褚家的人抬起棺材,便继续往前,走一个市集闹一场,定是要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落蛮见他专心致志地盯着,也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却是微微一怔。 四个人抬棺,抬棺材的人是努力做出了沉重的步伐,但是,力的作用于人的肩膀,腰部,脚步都能看出来,尤其是抬棺木的是四个人,他们就算力气有所偏出,也能有协调的动作,但若装作用力,可就没办法四人一同协调了。 抬棺四人脚步缓滞,腰部和肩膀都很直,看得出力沉在肩膀上是很轻的,脚步的缓滞就显得虚假,加上不协调的四人,但凡心里通透一些的,都能看出来。 落蛮迅速看着宇文啸惊愕地道:“棺材里没人,为什么要抬空棺材出来?” 宇文啸显然也看出来了,意味深长地道:“人没死,没尸体。” 落蛮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人没死就好,不过这褚家也真是渣,人没死也闹,这背后定有很大的阴谋。” 宇文啸走过去,伸手抚摸虎爷的脑袋,然后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出,指向了棺材的方向,唇轻启,“虎爷,上!” 便听得一声虎叫长啸而起,落蛮刚端着一杯茶,被这极具穿透力的啸声吓得一个哆嗦,茶杯倒在了裙上,整杯水都倾泻出来了。 抬头便见虎爷撞破三楼的围栏,竟是凌空就纵跃了下去,底下的人群还没完全散去,见一头老虎从天而降,吓得尖叫连连,慌忙逃躲。 虎爷直奔抬棺四人而去,最后一个纵跳,窜起了足足一丈高,撞落在棺材上,棺材飞出去三丈远,砸落地上,棺盖也飞了出去,落蛮站起来双手撑在扶手上,看到棺材里头果然是没人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这褚家抬个空棺出来,死了的褚家五公子呢? 她回头,眸色诧异地看着宇文啸,“虎爷怎么会听得懂你说话?不对,你甚至都没吩咐,虎爷懂得揣摩人心?” 宇文啸眉目澹然,慢悠悠地喝着茶,言简意赅地道:“对!” 落蛮目瞪口呆,虎爷真的会揣摩人心?她可是曾经腹诽过它拉粑粑特臭呢。 宇文啸放下茶杯,眸色沉了沉,“回去!” 他先走出去的,刚出去便见黑影卫迎上来,宇文啸交代了几句,黑影卫拱手而去。 落蛮带着雪狼下来,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猛地上前拉住他的手,“慢着!” 指尖相触,她浑然不觉,眼底有焦虑之色,“你说那褚小五没死,那虎爷撞了空棺,褚小五就必须死了。” “我已经派了黑影去。”宇文啸道。 落蛮噢了一声,松开他的手,他的思虑倒是周到。 宇文啸眸光淡淡地扫过她的手,道:“你今天想跟我说圆房的事?” 落蛮听得他在大街上问这事,虽然身边没旁人,终究觉得有些脸色发热,“你瞎说什么?” 宇文啸一下子变得慈眉善目,“这事你不用急,总不能为圆房而圆房。” 落蛮脑袋噔地一声,猛地抬头看他,俏脸涨红,还没辩解,他已经转身而去了。 落蛮急得都疯了,马上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我没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宇文啸点头,“我信你。” “信?”落蛮错愕,看着他温润的眼底,心里有种满身是嘴也说不清的感觉,“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没想过圆房的事。” 他认真点头,“嗯!” 落蛮看着他,心里顿生挫败感,塌下双肩,“算了,不解释了。” 宇文啸笑笑,迎接了大捷归来的虎爷,一人一虎威风凛凛地扬长而去,留下落蛮带着只懂得呜呜的小雪狼在原地发怔。 今日朝堂之上,有官员上奏,说褚家五公子接种了预防之术死了,有人当殿提出质疑,说预防之术是否真的安全,是否合适全国大肆推行。 褚家那边今日无人上朝,叫人奏了话,说家中有丧,不能上朝。褚家的人没来,但出来说话的官员大臣,都是褚家的门生或者与褚家来往密切的人,内阁也有官员出列求圣上暂时停止推行预防之术。 今天本是颁布旨意全国推行的日子,献帝听得启奏,脸色阴沉,但并未同意延迟或者暂停,却也没宣旨。 退朝之后,一行人再度求到了御书房,连裕亲王都来了,要献帝停止推行预防之术,当朝首辅苏昶来到御书房,见一众官员跪着哭得涕泗横流,忧国忧民之心恨不得捧在了圣上的跟前,便勃然大怒,怒斥道:“谁说褚家因预防之术死了人?” 裕亲王阴恻恻地道:“苏公,褚家因预防之术死了人,满京城都知道了,褚家夫人丧子发疯,竟派人抬着褚小五的尸体在京城游行,何其凄惨?你身为首辅,竟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简直失职!” 苏昶负手而立,冷冷一笑,“王爷,只怕你还不知道,这褚家的棺材里头是没人的,抬着空棺四处游行,褚家此举,若不是别有用心,便是褚家夫人真的疯了。” 第125章 小六子不见了 苏昶此言一出,跪在那一片哀戚的官员都怔住了,空棺?怎么会是空棺? 献帝却是当场眸子一凛,如睡醒的狮子,方才的惰冷之色褪去,“抬着空棺游行?褚家如今的做派,愈发叫人看不通透了,苏卿家,去查一下褚家死的是谁,因何而死。” 裕亲王一时不知真假,狐疑地看了苏昶一眼,想着苏昶该不会在这乱说,因为乱说也无用,褚家那边看来是真出了些状况,褚家办事素来牢靠,怎地这一次却如此失策? 但他迅速回过神来,上前拱手,“父皇,此事关系到苏国公的女儿苏洛蛮,让他去调查,只怕不妥。” 献帝盯着他,脸上肌肉绷得很紧,冷冷问道:“依你之见,何人合适去查?” 裕亲王拱手,“回圣上的话,臣愿意调查此事。” 献帝眸色如冰寒刀锋般在裕亲王的脸上凛凛刮过,裕亲王拱手站着,面容不卑不亢,仿佛丝毫不为献帝的愤怒而有所退缩。 献帝缓缓下令,“来人,拟旨,着京兆府调查此事,若褚小是因预防之术而死,预防之术暂缓推行,重新回归试验,摆驾明殿。” 献帝说完之后,起身离了御书房,一众官员跪拜相送。 苏昶也往外走,裕亲王拦住了他,冷冷地道:“苏公,如今京中接种人数有十余万,这些人但凡有几个出了事,都得算在苏洛蛮的头上。” 苏昶看着他,淡淡地道:“王爷,不知道小女哪里得罪过你?你要这般狂追疯咬,便是疯狗咬人也有个度吧。” 裕亲王狂傲一笑,“能让一向隐忍谦让的苏公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不枉本王辛劳一趟。” 苏昶眼底蕴含怒气,“王爷倒是没隐藏机心,这还是御书房呢。” “何需隐藏?”裕亲王眸色一抬,更显跋扈之态,“圣上也知道褚家抬了个空棺,可曾说了什么?本王劝苏公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苏公原先就押错了宝,如今悔之晚矣了吧?不妨,本王随时欢迎苏公。” 说完,衣袖一拂,便狂笑而去。 苏昶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眸色冰冷地看着裕亲王的背影,慢慢地,眉目蹙起,愁色染上。 摘星楼里,很少出现的鬼影卫进了屋中,落蛮见状,忙追着他进了屋中,知晓他定有消息禀报。 果不其然,跟随上了二楼,便听得他道:“爷,打听到那褚小五确实是死了,也是进了棺材的,不知道回事准备封棺抬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尸体丢了,褚桓大怒,派了人出去寻呢。” 落蛮听到,越发觉得奇怪,“抬出去之前就发现尸体丢了,还要坚持游行,看来果真是为了今日颁布的旨意,不许预防之术全国推行,只是,这褚小五的尸体被谁偷走了?在褚家的眼皮子底下把尸体偷走,可不简单。” “这几乎不可能的,褚家护卫森严,高手如云,莫说潜进去偷走尸体,就是进去探个消息都得打骨折。”闪电悻悻地道,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个和褚家有故事的人。 落蛮看向宇文啸,有些失望地道:“你之前说褚小五没死,猜错了。” 她真希望褚小五没死,虽然不认识这个孩子,但是被拿来在预防之术上做文章,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和她脱不了干系。 宇文啸没回话,而是看着鬼影卫,“你找你那些兄弟满京城去找一下,或者代为留意有无褚家出来的人有可疑之处。” 鬼影卫点头,对宇文啸伸出了手。 宇文啸瞧着他,俊美眉目里有淡淡的无奈,良久才从慢慢地探去衣襟里取出钱袋,从里头拿出两块碎银子,面容凝重,“请你弟兄们吃顿辛苦酒。” 鬼影卫拿了银子咧嘴,“多谢爷!” 鬼影卫走后,落蛮看着他快速收好钱袋的动作,活像她会抢他似的,心中甚是不满,她的银票被抢走了至今还没还回来呢,她说什么了吗? 但落蛮却更好奇,“为什么要叫外头的人打探?不能用你自己的人打探吗?” 宇文啸斜把袖袋拢好,斜睨了她一眼,“这摘星楼里有几人你不知道?不叫外人去打探难道叫知了猴和你两个小妾去打探吗?” 落蛮吃惊地看着他,“你这堂堂肃王府世子,外头没养着一些专门为你办事的人?” “养人不花银子?”宇文啸冷冷地道。 “抠死你得了!”落蛮悻悻地道,难怪去裕亲王府那一次得她亲自出马,还道是多缜密高深的安排,原来竟是因为无人可用。 宇文啸不为所动,坐得淡定如鸡看她,薄唇轻勾,眉目生寒,“你上二楼做什么?是不是还要讨论圆房的事?” 落蛮一听这话,又见闪电随即用暖眛的眸光看她,气得她马上转身就下了楼。 跟这些古代人就没共同语言,若不是见他有**分像甄将,都懒得搭理他。 落蛮生了一肚子的闷气,晚饭也不想吃,秋蝉给她端了一碗汤,道:“六公子那边的丫头小喜过来,问说六公子可有来过,小姐,您今日出门的时候可曾见到六公子出去了?” 落蛮摇头,“没见着,怎么了?小六出府了么?” “小喜说今日一早去伺候就没见着人,也不知道是半夜出去的还是早上出去的。” 落蛮怔了怔,“那一整天都没回来?” “应该是没有。”秋蝉道。 落蛮马上站起来拉门出去,就看到小六的丫头小喜怯怯地站在廊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小喜,公子今日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也不知?”落蛮见她便问。 小喜上前,脸色已经有些慌乱了,“回世子妃的话,奴婢今日一早便去伺候公子洗漱,殊不知敲门许久也没开,奴婢便推门进去,没见他在,摸了被窝都是冷的。” “他一个人出去的?” “常弃也不见了,应该是跟着常弃去的。”小喜道。 落蛮稍稍安心一些,常弃懂得些手脚功夫,若是与人口角或者打架,常弃能吼得住。 “你先回屋,我派人出去找找,他若回来了你也告诉我一声。”落蛮道。 小喜便福身告退了。 落蛮回身,招呼了秋蝉和云梦姨娘,“我们出去找找。” 谁说她的小妾派不上用场?至少可以凑人头。 第126章 找到小六子 宇文啸记挂小六子,也跟着出去找,但找到半夜,人影不见。 小六子办事很有交代,从没试过这样,他甚至连门口都很少出的。 正当宇文啸要去找肃王调动府中人手的时候,却见小六子身边伺候的小厮常弃回来了,他是从后门溜进来,被府卫发现之后,正欲去禀报肃王,刚好被宇文啸发现截了下来。 宇文啸把常弃带回摘星楼,问他小六子去了哪里,常弃显得神色慌张,一双眼睛到处闪烁,支支吾吾地道:“公子说出去玩耍两天,让奴才回来拿些衣裳和银子的。” “去哪里玩耍?人在哪里?”宇文啸寒脸怒自威,吓得常弃不敢看他,但依旧支支吾吾不愿意说真话。 落蛮急了,一把拽住常弃的手往外拖,“走,带我去找他。” 常弃吓得脸色发白,“世子妃……您您放开奴才,奴才得先回院子里收拾衣裳。” 落蛮哪里愿意撒手,拽住他就走,“行,我带你去收拾,收拾完了带我去找他。” 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大半夜了多少人去找他?他还躲在外头不愿意回来,不是闯祸就是被人欺负打伤了。 看常弃这么躲躲闪闪就知道,一副犯下弥天大错的样子。 殊不知,常弃回去收拾了一大堆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往背上系,却不愿意出门了,便落蛮威逼利诱也不去,犯倔得很。 落蛮气得要紧,怒声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你保护得了他吗?你若不告诉我,回头他出了事,你担当得起?” 常弃跪在院子里头,任由落蛮责骂,没回话,也不愿意带路,那侍女小喜都气得上前拍打他了,哭着道:“你快说啊,公子到底去了哪里?世子妃又不会害他。” 常弃闷头闷脑,任由小喜打他,不说就是不说。 落蛮真是服了他,当初就不该给他挑有心气的人,回头还跟她闹起性子来了。 见打闹无用,落蛮便道:“行,你就在这跪着吧,横竖是你家的主子,若出了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就等着吧。” 落蛮说完,便走了。 落蛮走了,但也没走远,而是悄然爬上了院子外的大树上潜伏着,常弃定会再出门去,到时候尾随便是。 常弃不说,一定是小六子叮嘱的,回头若揪了他回来,铁定得一顿揍。 果不其然,等了大概一炷香左右,常弃便站起来对小喜道:“我得去找公子,小喜,你快去帮公子收拾些东西,我一并带过去。” 小喜听得他这样说,便气鼓鼓地道:“方才世子妃问你的时候你不说,这会儿倒是要去了,你等着,我进去收拾回头跟你一块过去。” “好嘞,你快去收拾,我喝口水,我都一天没吃没喝了。”常弃说完便进了屋中,拿起一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小喜便进房间去给小六子收拾东西,她刚进了屋中去,常弃就拿起方才收拾的东西往外溜。 落蛮在树上盯着,心里头冷笑,这小子鬼得很。 常弃依旧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十分警惕,脑袋探出去见无人了,才一溜烟小跑。 他净是往小巷里头窜,这些小巷暗黑无光,若不是落蛮机警又善于翻墙,还真跟不上他。 常弃往山边去,这里头落蛮熟悉,因为原先肃王遇袭的时候,她就是带着肃王往这里走的,前头就有一个小树林。 这里不算隐秘的地方,但是平时也没多少人愿意来,尤其这大冬天的。 常弃进了树林之后,使劲奔跑,落蛮则在树上跳跃攀爬,动作利索丝毫没引起只顾跑路的常弃的注意,过了小树林,借着依稀的月光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里头。 常弃没有停留在马车上,而是往上头跑去,跑了大概有半里路,是一所废置的破庙。 常弃闷头就进去了,落蛮蹲在墙头上,只见里头破废庙中烧着柴火,光线充分,小六子就坐在火堆旁边,火架上串着两个地瓜,小六子眸光总是担忧地看着旁边地上。 常弃进去之后,把包袱拿下,拿出一大堆的药粉瓶瓶罐罐来。 “公子……” 他这一声公子还没落下,就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吓得他抓了一把稻草就回头挥过去,落蛮拽住他的头发,踢向他的小腿举起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 “嫂……”小六子看到了,马上站起来,神情也有些慌张,狠狠地瞪了常弃一眼,常弃面容煞白,没敢说话,站起来之后偷偷地在门口上蹲着。 落蛮先没搭理他,眸光环视,只见这破庙之中有其余三人,一人身穿灰色衣裳,四五十岁的年纪,躺在干草上睡觉,落蛮进来他都没醒,还睡得呼呼作响。 另外一人坐在火堆右侧,是个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左右,刚才落蛮在外头刚好被门阻挡,没看到她,她脸蛋很圆,天庭饱满,梳着双丸髻,眸子明亮明亮地看着落蛮,对落蛮的到来显得特别的兴奋,她发饰没有多少,但是衣衫十分华贵,脖子上还挂着一块金猪,像是富人家的小女孩。 另外一人躺在地上,身上搭着小六子的外裳,大概也是十六七的样子,脸色惨白惨白的,脖子和脸上起了水痘,听气息有些微弱。 落蛮伸手过,揪住小六的耳朵直接把他提了起来,大耳光就往脑袋上抡,“出息了,离家出走了?” 小六子被揪得耳朵都变形了,疼得是呲牙咧齿,连忙求饶,“我知错了,知道错了。” 落蛮放开他,想起今晚找了他大半夜,这小子竟还藏着这里烤地瓜,不禁气得要紧,“他们是什么人?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他是坏人,掳劫了这个小哥哥,抢了我的马车,还不许我走威胁要打断我的腿。”那小姑娘站起来,指着小六子指控道,但这声音一出,却让人觉得有些诧异,这小小姑娘嗓子这么粗啊? 小六子听得他说,抡起拳头就作势要揍她,“闭嘴你这个娘娘腔,分明是你的马车先撞了人还想逃去,若不是我见到了,你就真逃了。” “谁说我要逃?我这是去找大夫!”那小姑娘明显气势弱了一重,但随即又理直气壮地道:“再说了,不是我的马车撞了他,是他自己躺在地上装死。” 第127章 脾气古怪的宇文啸 落蛮听得他们吵来吵去的,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落蛮发怒,小六子自然是不敢说话的,那小姑娘本也不服,但想起方才这个女人揍那小子的时候可凶狠了,遂也不敢说话,那躺在地上睡觉的人却还是没醒来,睡得那叫一个香甜,连呼噜的音量都没降下来过。 落蛮狠狠地剐了小六子一眼,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他脸上有些水泡,方才瞧着以为是恶疾天花,但如今近距离看,却是一个个烫伤水泡。 这些水泡很多,脸上,脖子上,还有露出在外头的手腕手背都有,而且那少年红里透着惨白,似是在高热的状态,虽是醒着,却总有些昏沉的迹象。 除此之外,倒是没见伤势,不像是被马车撞过的样子。 “他是谁?为什么会被烫伤成这样的?”落蛮伸手压了压他的额头,果真发烫得要紧,在高热状态呢。 小六子迟疑了一下,瞧了瞧那小姑娘,才支支吾吾地道:“不认识,就是……看到他被马车撞了所以……拔刀相助。” 拔刀相助?落蛮可不信这鬼话,拔刀相助就该去医馆,而不是来这荒山野岭,还挟持了人家小姑娘在这里。 落蛮想起那本来就躺在棺材里却无故失踪的褚小五,年纪对得上,且眉目与那过来大发雷霆的褚尚书令有些相似,或许,他就是褚小五。 落蛮没说破,只道:“他发热了,需要看大夫。” 小六子很紧张,走过去拉着落蛮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道:“嫂,您说能不能请独孤嬷嬷来一趟?” 落蛮盯着他,“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褚小五?” 小六子显得有些惊愕,“你……” “我不是傻的,他这是怎么回事?褚家满京城找他,不是说死了吗?这浑身的烫伤又是怎么回事?”落蛮问道。 小六子见瞒不下去了,才把落蛮来到外头说了起来。 原来他得知褚小五死了之后,起了个大早带着常弃想着去给他上香,殊不知到了褚家,他连褚家的大门都进不去,便想着从后门随着早上送用度的人一块溜进去,殊不知今日看得严,没办法溜进去,徘徊了许久,只得走了。 因着没吃早饭,便在早点铺子里头吃东西,吃完便想要打道回府,便见马车撞了人,上前一看才知道是褚小五。 小六子说到这里,眉目狰狞,脸上的红斑显得尤其明显,“他已经病重了,求我救他离开京城,刚好撞他的马车这傻子想逃,我便让常弃挟持他一同走了,但我们不能出城,只能是往山里头躲,常弃出去打听过,说褚家满京城找他呢,所以我们更不敢出城了,想着在这里头躲几天等风声没这么紧了再想办法出去。” 落蛮听得糊涂了,“他不是死了吗?听说都躺棺材里了,今日褚家抬了空棺出去,结果被虎爷给砸了,但你炜哥叫人打听过说他确实死死了,而且,若没死的话为何要逃?褚家的人要杀他吗?他身上的烫伤是怎么回事?这些你问了没有?” 小六子被这一连串的问话弄得目瞪口呆,讪讪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他就让我救他,这一路上忙着逃命,到了这里又有那娘娘腔和那个车夫,我也没敢问,这会儿也不知道呢。” 落蛮气得又锤了他脑袋瓜子一下,“你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就敢带着他逃命?回头被褚家的人找到,你脱不了干系,六啊,你往日也挺聪明,今日怎么那么糊涂?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没让常弃告诉我们,真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小六子拉着落蛮的手腕,哀求道:“嫂,我没想这么多,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死,他若要逃肯定是有人要他的性命,你就做做好心,想办法救他吧。” “她救不了!”一道冰冷的嗓音响起,两人愕然抬头,便见宇文啸带着黑影卫进来。 “炜哥!”小六子耷拉脑袋,脸色白了白,炜哥不喜欢惹麻烦,肯定会把褚小五交回去。 落蛮没想到他也沿路跟过来了,便干脆问道:“人就在里头,你说怎么办?带回去吗?” “带回哪里?他若出现在肃王府,肃王府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宇文啸眉目清冷,扬袍就进了去,落蛮顿了顿,也跟着进去了。 他给褚小五检查了下,然后从常弃带过来的那些药粉里头挑了一瓶丢给黑影卫,“给他的烫伤抹药,再给他吃两颗百花丸,祛毒退热。” 黑影卫接过药粉,便给褚小五抹药,这衣裳一脱开,浑身都是烫伤,简直是触目惊心。 那小姑娘竟也凑上去看,“天啊,你这是掉大香炉里了吗?” 褚小五上身都露出来了,她却也没退避,甚至蹲下来盯着看,一个劲地啧啧啧。 落蛮见她蹲的姿势粗鲁得很,不像是个姑娘,尤其听她说话鹅公似的,像极了那些正处于变声器的青少年,便多看了两眼,竟见她果真是长了喉核,落蛮不禁啼笑皆非,竟是个假姑娘。 落蛮想上前去,被宇文啸一把抓住了手,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落蛮怔了一下,“什么干什么?” “先出去!”他眸冷了几分。 落蛮气得不行,“凭什么我出去?” 宇文啸面容陡然一沉,厉声道:“出去!” “你这个人好没道理……”落蛮实在是忍他许久了,想跟他理论一番,见他眼底竟有杀人般的恶狠,心头倏然一怵,气势便弱了下来,悻悻地道:“出去就出去,我还不稀罕管。” 说完,气呼呼地扭身出去。 宇文啸用杀人般的眸光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人影不见了,才慢慢地收回眸光,看黑影卫扒下褚小五的裤子,双腿上竟然也都是烫伤,怪不得会发烧这么厉害。 落蛮在外头气得要紧,想直接回府,但又不放心小六,只得忿忿地寻了个地方坐下生闷气,这宇文啸的脾气真是古怪得很,阴晴不定,以后定是要跟他保持距离才好。 第128章 你竟然有另外一个家 等褚小五的伤都处理好了,黑影卫便对假姑娘道::“饿了吗?带你打猎吃野兔去。” 假姑娘确实也是饿了,听得可以去打猎,当下就兴奋起来,也不管这外头乌漆嘛黑,叫了车夫起来陪他一道去。 宇文啸看着假姑娘的背影,皱起了眉头,看那胸口上挂着的金猪,倒是某位爷的形象代表,这事若让这家人知道,不大妙。 宇文啸问褚小五,“这到底怎么回事?外头都说你死了,死于恶疾预防之术。” 褚小五吃了药,仿佛是好些了,就是靠着火堆也发冷得厉害,嘴唇一个劲地颤抖,宇文啸问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小六子。 小六子轻声道:“这是我炜哥,信得过,就算不帮我们也不会害我们。” 那褚小五眼底的警备渐渐地松懈,仿佛对他而言,只要不是害他的,就都是好人了。 他看着宇文啸,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得了一场大病,家中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才会为我准备棺材。” “但你既然没死,为何要往外逃?”宇文啸问道。 褚小五定了一会儿,眼底渐渐生出一种恐惧来,摇摇头,嘴唇哆嗦得厉害,“我不是逃,我只是想出来一下。” 宇文啸见他不愿意说真话,也不勉强,如今他的恐惧盖过了一切,非绝对信任的人,不会说。 “我带你们去一个隐秘的地方,这里非藏身之处。六,背起他跟我走,离这里并不远。”宇文啸淡淡地道。 小六子连忙弯腰去背起褚小五,两人跟着宇文啸往外走,落蛮见他们出来,站起来问道:“去哪里?” “安顿!”宇文啸言简意赅,直接往外走。 落蛮跟他们一块走出去,这地方确实非藏身的地方。 宇文啸说的不远,却是很远很远,凭着淡淡月色照明,小六背得腰都驼了,一路直喘气,双腿也直哆嗦,连道都迈不动了,宇文啸也不停下来休息,甚至还走得很快,连落蛮都差点跟不上。 “你等等,小六都走不动了。”落蛮忍不住喊道。 宇文啸的声音从前头冷冷地传来,“当英雄总得付出代价。” 小六子听了这话,咬着压根跟着前往。 这足足走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绕了几个山头,才总算抵达目的地了。 这里是一所依山而建的小屋,推门进去之后,宇文啸就在里头点了灯,照出昏淡的光芒。 光线不足以照得很远,且显然也没有其他的照明工具,只有一盏桐油灯,这里头陈设典雅,外头是什么光景瞧不到,但里屋的建设和摘星楼是差不多的,从正厅里可上二楼。 宇文啸掌灯带着小六到了一楼的房间,“你今晚跟他在这里睡,留意他的情况,有事上二楼叫我。” 小六在床上放下褚小五,累得瘫在地上伸出舌头直喘气。 宇文啸走了出去,落蛮坐在木椅子上,见他来了,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宇文啸淡淡地道。 “你家?”落蛮吃惊得很,他竟然有第二个家? 宇文啸看着她,道:“今晚我会住在这里,你找个地方睡。” 落蛮也走得累了,且这么晚外头漆黑,也不知道回去的路,“那我找个房间。” “这里只有两个房间,一个他们占了,另外一个在楼上,是我的。” 落蛮目瞪口呆,“那我睡哪里?” “你可以去跟小六他们挤一下。”宇文啸盯着她,眸色如火。 那是不可能的,但这屋子寒风嗖嗖地直灌,且没有长椅子,只能睡地板,咬牙问道:“有多余的被子吗?” “没!”宇文啸眼底火焰消失,说完就直接上了二楼。 灯没了,漆黑笼罩过来,落蛮去把厅子的门关上,风没那么厉害了,但是临山的房子没有生火,还是冷得厉害。 落蛮倔强地坐了一会儿,实在冷得手脚发麻,人也困累,只得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猫着腰进去房间里头。 进了房间,她整个都惊呆了。 房中很大,这房间其实就是整个建筑面积,和一楼是一样的,但是估计一楼分开房间客厅和厨房等等,而这里就只有一个房间。 这里有飘窗,阳台,书桌,书柜,茶桌,一张大床没挂帐幔,床尾与飘窗连接,可以趴在床上看外头的景色,阳台在另外一边,竟也做了木栏杆,十分的精致,连地板都是上好圆润的木板,还上了光油。 他上来的时候,应该是点了沉香,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过来,叫人顿觉心旷神怡。 “天啊,你还藏了这么个好地方啊。”落蛮震惊得很,脱了鞋子赤脚走过去。 他就坐在床上,脱了外裳,长腿交叉,背靠在垫子上,显得恣意而洒脱,俊朗面容被柔光笼罩,倒是没了今晚凶人的戾气,却是依旧淡冷的口气,“你上来做什么?” 落蛮坐下来看着他,问道,“你还记得我借给你的金子吗?” 宇文啸盯着她,“不记得。” 落蛮本想用这事道德绑架他让出床来,没想他竟然赖账,“不记得?你想赖账吗?” “不记得和赖账无关。”宇文啸双手枕在脑后,眼底似乎又冉冉地起了光芒。 落蛮气结,“你这样做太没道德了。” 宇文啸一副洞若观火的模样,“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我。” 仿佛是早看透了她要用借银子的事逼他让床的用心。 落蛮从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哪里是不记得?他是狡猾。 落蛮钻到床上来,拔掉簪子垂下长发,娇憨的脸抬起露出横蛮霸道的表情,看着他幽深漆黑的眸子,“今晚我要在这里睡,谁都撵不走我。” 她说完铺开被子就躺下来,一副天塌下来都没打算起来的模样。 她着实是又冷又困又累,如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头,顿觉人生最美不过如此,也懒得跟他计较。 闭上眼睛,闻着那沉香入骨的香气,睡意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也躺下来了,手搭上来稍稍一用力就把她整个卷入了他的怀抱中,唇抵住她的额头,气息渐沉。 第129章 先发制人 落蛮心理自成一套防御机制,尤其是睡着之后,身体会下意识地防御,这一抱一卷之间,她意识模糊眼睛没睁开,膝盖已经做出反应迅速上顶,手肘也朝着他的脑袋砸过去,便听得闷吭一声,身边的沉重感就没了。 落蛮继续睡,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只是在睡梦里头,总听到一些恨恨磨牙的声音。 翌日醒来,眼睛刚刚睁开,便被惊呆了。 这窗口刚好对着东方,太阳冉冉升起,那一颗橘红色的太阳只露了大半,灿红若火,染得周边的云彩像逐层晕染的绸缎,叫人屏息的美。 “天啊,这太美了。”落蛮惊叹,揉了揉眼睛,仿佛置身世外般的虚幻。 她侧头去看宇文啸,他坐在床上,长腿交叠,侧脸线条柔和许多,正欣赏朝阳的冉冉升起,见她醒来,转了眸子过来,那寒气倏然就染上了眼底。 落蛮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不过也不纠结,这人就是这么喜怒无常,瞧了两眼,还是忍不住指着他的眼角,“你眼睛这里肿了。” “滚!”宇文啸吐出一个字,寒气陡变杀人般的凶狠。 落蛮站起来,伸伸懒腰,“宇文啸,你也就能欺负一下现在的我,换做是以前的我,你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宇文啸冷冷地道:“你也只能在如今的我面前放肆,若换做以前,你见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落蛮在桌子上那了一把檀木梳子梳头,听得这话,嗤笑,“是啊,谁不知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冷若刀锋的眸光扫过来,依旧裹挟杀人的冷气,落蛮没看他,她知道自己的弱点,看他那张熟悉而严肃的脸时,气势就会自动弱一重。 她梳头之后就下去了,打开门,这房子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拾掇得还不错,种了一些花木,再推开院子的门便见对面矮矮的山头,房子背靠大山,往前走看到一条山涧小溪汩汩流水而下,屋前流水,屋后青山,倒真是个好地方。 站了一会儿,觉得冷,便回了屋中去,小六子出来了,她问道:“褚小五退烧了吗?” “退一些了,人也清醒了许多。”小六蹑手蹑脚地上前来,偷偷地回头瞧一眼,见炜哥还没醒来,便轻声道:“嫂,求您个事。” “别求我,你这事很难办。”落蛮淡淡地道。 小六子急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救啊,你炜哥不是救了吗?他会负责的,我不过问。” “但是,炜哥肯定不同意把人送走,他不想惹麻烦,会把褚小五送回褚府去的,送回去他就死路一条了。”小六子道。 落蛮拽着他进去,严肃地道:“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他得了大病,没死反而要逃出来,是不是褚家的人要杀他?” “他没说,但我是这么猜测的,否则他不会逃出来,褚家的人本来就对他不好,说他命不好,会给褚家带来灾祸。” “他什么都不说,谁能帮得了他?”落蛮摇头,应对如今的局面,如果褚家那边继续说褚小五死了,倒是可以把褚小五交出去的,但是,交他出去之后,褚家定会迁怒于他,这孩子命未必能保住。 小六子也显得很颓然,“那怎么办?他也不愿意说。” 宇文啸缓缓地下楼来,道:“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两天,我会叫独孤嬷嬷过来为他治病。” 小六子仰起头,有些惊喜,“炜哥,你愿意管?” “不管行么?人都带回来了。”宇文啸看着他,眼神是罕见的宠溺与无奈。 小六子对他信赖无比,认为只要炜哥愿意管,就没他办不来的事。 黑影卫赶马车来到,还带了些生活用品,道:“爷,已经把那小子送去玩耍几天,谁也找不到的。” 宇文啸微微点头,“先不管,你在这里跟着两三天,等我消息就是。” “行,那您和世子妃先回去,这里交给属下!”黑影卫道。 宇文啸接了马鞭,淡淡地看了落蛮一眼,然后便缓缓往外走,黑影卫见他行动怪异,双腿似乎迈不大动的样子,遂问道:“爷,受伤了?” 宇文啸没回答,径直往外走,只是眼底的寒气越发深了些。 落蛮本没留意,被黑影卫这么提醒,果然见他走路的姿势颇有些奇怪,仿佛是伤着了某地的样子,昨晚她困极,浑然不记得曾攻击过他。 她跟着出去上了马车,他坐在前头赶车,留给她一个坚实的后背如山一般对着她。 落蛮掀着帘子看着这美不胜收的山色风光,这路不大,仅仅能容马车通过,早上的风很冷,吹得脸颊生疼,落蛮想了想,道:“褚小五如今是烫手山芋,让他出来不行,不让他出来也不行。” “你怕?”宇文啸的声音像风一样冷。 “不怕,退一步想,我认为他在我们手中对我们更有利,且看褚家还怎么拿他的死来造文章。”落蛮的声音也被风吹散,冷风直灌嗓子眼,她连喝几口西北风,还是选择把帘子放下。 宇文啸眉头深锁,褚家要再死一个褚小五,何其简单的事?而且,褚家说死了的那个人是褚小五,谁又能说不是呢? 看来,必须要先发制人。 他停下马车,掀开帘子便进了去,落蛮怔兀自怔愣,见他忽然进来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褚家如今已经闹开了,人人都知道褚小五死了,所以褚家如果找不到褚小五,就一定会另外找一人替代他去死。” “所以?”落蛮看着他眸子深锁的模样,他说正事的时候,竟觉得有一丝迷人。 “所以,要让褚家的人出来说,褚小五没死。” “褚家怎么会出来说褚小五没死?”落蛮摇头道。 宇文啸微微一笑,“褚家其他人不会,但是褚小五的娘会,褚家抬棺材出来闹,为了在圣上面前交代过去说的是褚夫人丧子导致疯癫的,若是这疯娘再度出来说褚小五没死,那这真假疑云,就无人能看破,我们就能浑水摸鱼。” “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让他出来?” 宇文啸道:“他如今出来,就是死路一条,这个时候回了褚家,他还有命吗?” 落蛮想想,那倒是,“那故布疑阵之后呢?” “不着急,慢慢来,褚家这局做得大,阻止预防之术的推行,是要恶疾再度横行,从中取利稳固势力,所以,就让多一些人掺和进来吧。”宇文啸眼底竟有一丝猫抓老鼠般的玩味。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那我要做什么?” 宇文啸眼底幽光暗浮,唇角勾起,“翻墙!” 第130章 恨不得 送落蛮回摘星楼之后,宇文啸就出去了,到傍晚才回来,说一切都准备好,只等落蛮的行动。 深夜,落蛮攀爬在褚府的房顶上,潜伏了许久,真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竟然会同意来褚府找褚小五的母亲,劝服她继续疯下去,她冷得身子都僵硬了,寒风呼呼,等了大半个时辰,侍卫还没换班。 这褚府着实是大,且防卫确实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难怪闪电之前进来会吃亏。 好不容易等到侍卫换班,有个空档了,落蛮迅速滑下,从窗户推门进去,再迅速掩上窗户。 屋中还亮着灯,床上坐着一名妇人,年纪大概四五十,面容憔悴,眼睛红肿,见到有人闯入,她下意识地想张嘴惊叫,落蛮已经快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厉道:“别声张,我有你儿子的下落。” 褚夫人眼底顿生锐光,盯着落蛮,落蛮道:“你答应我不叫,我放开你。” 褚夫人点点头,眼底的慌乱褪去,等落蛮松开她之后,她一把就拉着了落蛮的手臂,急声问道:“我儿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活着,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落蛮想起宇文啸吩咐的,若能不告知她褚小五的下落便不告知,实在是不愿意配合了才告诉她人在破庙里。 褚夫人眼底蓄泪,道:“你带我去找他。” “我不能带你去找他,他一旦被褚家的人找到,必死无疑。”落蛮警告道。 褚夫人悲声道:“怎么会?褚家不会害他,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来撒谎哄骗我?” 落蛮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我来是告诉你,你明日指使几个人出去,就说褚小五没死,破了之前褚家以你的名义抬棺出去闹的所谓事实,只有这样,褚小五才能回来。” 褚夫人用怀疑的眼光看她,“不,我不信你,来个人就想忽悠我?你快走,不然我喊人了。” “你不担心你的儿子?” 褚夫人热泪滚滚,“你骗我,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落蛮听得外头有些动静,知道此地不能久留,遂站起来冷冷地道:“我告诉你,你儿在城东密林破庙里,但是他现在回不来,他回来的话褚家定是要弄死他的,你若不想无子送终,听我的话去做,我走了。” 落蛮说完快步闪到窗口翻出去,迅速爬上房顶逃去,落蛮一路逃去,却觉得那褚夫人有些奇怪,听得说儿子没死,只是落泪没见狂喜,连丁点的欢喜都没有,到底信不信得过?炜哥会不会走错棋了?若这婆娘信不过,此计不通,反而有可能会让褚家那边顺藤摸瓜摸到去小屋那边。 褚府里头,落蛮走后,褚夫人猛地推门,沉声道:“来人,请老爷,有五公子的消息!” 侍女掌灯,屋中顿时灯火通亮,没一会儿,褚桓快步进来,面容阴沉,“他在哪里?” 褚夫人眼底泪水擦干,换上了冷锐的眼神,“方才有一女子潜入,看着像是苏家的女儿苏洛蛮,如让我明日再叫人出去说小五没死,她还说小五如今就在城东破庙里。” “苏洛蛮?城东破庙?”褚桓皱起眉头,还真信了几分,因为如今京城各处都几乎找遍了,就只有密林和山野没找,且他原先一直命人监控肃王府那边的人,今日便有禀报说宇文啸和苏洛蛮今日从城东那边回来,只因当时不曾想过他与此事有关。 “老爷,或许小五真就在那边。”褚夫人道。 “行,我让褚宴亲自带人去一趟。”褚桓点点头,看着褚夫人,眼底便生了几分暖意,“这一次亏了你,往后会补偿给你的。” 褚夫人眼底含泪,“老爷,只求给他好死,莫要叫他难受了。” 褚桓轻抱夫人入怀,安抚道:“他也是我的儿子,若不是迫不得已,怎会牺牲他的性命?再说,他原就没几天可活了,还不如为我褚家做些贡献,也不至于白来这一趟,你放心,日后千秋可成,定记他一功。” “我信老爷!”褚夫人身子微颤,垂泪道。 落蛮顺利回到摘星楼,刚见到宇文啸,便见闪电快步进来,“世子,褚宴带着人往城西而去。” 落蛮闻言,大吃一惊,气得破口大骂,“我早知道那女人信不过,竟没想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护,她是真的疯了。” 宇文啸却是微微一笑,“她自然不会护着褚小五,若她护着褚小五,褚小五怎么会往外逃而不是去找她娘呢?” 落蛮看着他,几乎不敢置信,“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透露?他们往城西去了,很容易就找到小屋,你这是要把褚小五交出去啊?” 她随即想到小六还在那边呢,急得她跳脚,“褚宴去了,那小六怎么办?会不会被他们杀了灭口?” “你担心什么?黑影在那边。”宇文啸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反而嘴角那一丝笑容越发的耐人寻味。 落蛮看到他这一抹笑容就气得想揍人,“双拳难敌四腿啊,黑影能自保就不错了。” 宇文啸看着她,“急什么?脑子呢?” 落蛮定定数秒,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悻悻地道:“我这会儿没脑子,不知道你玩什么把戏,但如果你害死小六,我就跟你拼了。” “好!”宇文啸吹了口哨,招呼了虎爷下来,“走,去破庙遛虎爷,你要不要一道去遛狼?” 落蛮退后两步,看着虎爷从二楼跃下,整个摘星楼似乎都颤了几颤,她顿觉呼吸有些艰难,“大半夜的,我神经病了才去遛狼。” 看着他施施然地牵着虎爷而去,落蛮一咬牙,叫了雪狼便跟着去。 追赶上前,她拦住宇文啸,“你说,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褚小五和小六会不会有危险?” “富贵险中求嘛,任何事都有危险。”宇文啸如今是越发的欠揍,但偏生这般笑着又叫人心旌摇荡,呼吸困难。 落蛮盯着他俊美容颜,那浮在眼底微暖的光芒,嘴角盛开的一朵浅笑,一切尽早掌握的恣意狂然,落蛮忽然觉得,此人不仅喜怒无常,还具有多面性。 例如现在,就恨不得让人睡了他! 第131章 杀了他们 两人携一虎一狼往外走,府中护卫都习惯了,这摘星楼两位主总是晚上出去溜达,见礼之后就走开。 刚离了庭院,就看到苏洛清带着侍女出来,见到落蛮,她马上就往回缩了一下,躲在了圆柱后面。 落蛮只瞧见一眼,却也看到她眼底通红,仿佛是哭过了。 这么晚了不睡觉,带着侍女走出去,这路只有去大门口,这么晚了,要出府? 落蛮不欲窥探人家的**,因而也没看,继续往前走。 刚出到门口,就看到下人扶着醉醺醺的宇文寒进来,宇文寒眼神迷离,脚步虚浮,看样子醉得不轻,因宇文啸走在前头,他先看到宇文啸,刚露出一个讽刺讥笑的表情,便见到落蛮阴沉着脸跟在后头,当下面容一僵,呸了一声,“表子配狗!” 落蛮看到他,总会忍不住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但是,心里头惦记着小六子那边,无心理他,只冷冷一瞥,殊不知却见到他脖子上有一块红印,仔细看来,是女子的口红印痕。 和宇文寒擦身而过,宇文啸比他高一些,气势是完全碾压的,但是,宇文啸就仿佛没见到他没听到他说话,径直往前,虎爷和雪狼跟在后头,倒是把与宇文寒吓得倒下了石阶。 落蛮追了上去,问道:“他骂你,你怎么不揍他?” 宇文啸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他骂你。” “连你也骂了啊,骂你是狗啊!”落蛮道。 “你确定!”宇文啸回头瞧了雪狼一眼,扬唇讥讽一笑。 落蛮怔了半响,才会过意来,却并不觉得生气,一个自诩文才通达的读书人说出这样的话还沾沾自喜,该生气的不是她,而是肃亲王。 “他的脖子……” “喝花酒没见过?” 落蛮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才成亲几天?” 宇文啸显然不想说他,鬼影卫已经备好良驹,两人翻身上了马,雪狼和虎爷在后头追,渐渐地,便越过了他们。 且说褚宴带着几名高手策马直奔城东破庙而去,一路半刻不耽误,马蹄扬得尘土滚滚,连京兆府夜巡侍卫认得褚家的人,也不敢上前盘问,甚至还要退避三舍,躲在一旁等褚宴过了才敢冒出来。 能让褚宴亲自出动,可想而知定不简单。 而在城东破庙里,小六子揣揣不安地守着褚小五,褚小五今天退热了,但是情况还是不大好,一直昏昏沉沉,出于高热之后的昏沉期。 下午的时候黑影卫就带着他们来这里,说小屋那边不安全了,还是回来这里等着。 他不知道等什么,黑影卫说这是炜哥的安排,但是,黑影卫送他们来这里之后就走了,只留下小五和娘娘腔在这里陪着他,娘娘腔的马夫也不见了,他心里总是有些不祥预感。 忽地,听得外头马蹄疾驰,躺在地上昏沉睡过去的褚小五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惊跳坐起,脸色变得惨白,“他来了。” “谁?”小六子也听到马蹄声了,不过他认为是炜哥,因为炜哥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褚小五惊慌地瞧了一下四周,这里没有其他门,他便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去,小六子拉住了他,“是我炜哥来了,你不要怕。” 褚小五拉住他的手,急道:“你快走,是我大哥来了,他要杀我!” 小六一怔,那娘娘腔已经奇怪地问了,“你大哥为什么要杀你?” “小六,你快走!”褚小五推着他,都快哭出来了,“我跑不动了,你快走,别让他看到你。” 小六被他这般一说,也慌张了起来,拉着他就往外走,但已经太迟了,大门被撞开,铁骑铮铮迅速进入,几个人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褚宴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威严的面容透着几分不悦,盯着褚小五,“五弟,不得胡闹,速速跟大哥回府。” 褚小五见到他双腿就开始打颤,人也几乎站不住,却依旧推着小六子,“你走,快走,我不认识你。” 褚宴看着小六和娘娘腔,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杀意在眼底腾起。 他扬手,一名高手从马背上飞身而下,一手抓住了褚小五的手臂用力一拽,褚小五的手几乎脱臼,疼得他当下眼泪直冒。 小六子见状,气得呲牙咧齿,虽然也怕却是个讲义气的孩子,扑上去一口就咬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那人吃痛,放开了褚小五,却一巴掌甩在了小六子的脸上,只扇得小六当下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扑倒在地上,耳边嗡嗡地响着,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小六!”褚小五悲愤欲绝,竟从袖中拔了一把匕首出来,直冲褚宴而去。 褚宴是文官,不懂得武功,但他带了这么多高手前来,自然不会允许有人伤了他。 褚小五还没靠近骏马,便又被人揪住了头发再踢倒再地上,大脚踩上褚小五的胸口,面露冰冷嗜血之色,对褚小五表现出来的痛楚丝毫不为所动,可见是极为残毒之人。 那娘娘腔彻底吓傻了,一步步地往后退去,推到门后有一把破旧扫帚,他拿在了手中,双腿直发抖。 看到褚小五的胸口被那人的脚使劲碾压,痛得全身发抖而又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娘娘腔心里头陡然激发出一种勇气来,抡着扫帚就扑过去,吼道:“你这样会踩死他的,他痛得很厉害。” 扫帚还没打中那人,便一手被夺了过去,褚宴方才已经给了指示,这两人是要杀掉的,所以,那高手也没打算留情,夺了扫帚之后,拔剑便刺了过去。 娘娘腔见到明晃晃的剑,吓得眼珠子都直了,傻了似的也不懂得躲,眼看这剑便要刺中他的胸口,小六却猛地又扑了过来,用脑袋把这人撞了出去,为褚小五和娘娘腔解了困,但这一撞一扑间,力气都没了,跌软下来,仨坐在地上直发抖喘气,看着这些人逼过来,娘娘娘腔颤声哭着,“我尿裤子了。” 褚宴冷冷地道:“不要耽误,杀了他们把小五带走!” 褚宴吩咐完毕,便策马调头,只等他们完成任务便回去。 第132章 褚大人是要抗旨吗 然而,就在褚宴转头的瞬间,便觉得地上一阵颤抖,马蹄声震天响起,他看向外头,只见火把冲天,铁骑正往这边飞奔而来。 他心头一惊,想吩咐人迅速把褚小五带走,却见有数人凌空飞下,站在了褚小五等人的面前,他们全部面容冰冷,手执大刀,严阵以待。 褚宴见到这些人,面容露出了震惊之色,怎么可能是他?他素来不管朝中的事。 褚宴艰难地转身,只见起码有百余铁骑把这破庙团团围住,有一匹高头大马进来,马背上坐着一人,面容红润但头发已经雪白,身穿红色的绸缎衣裳,绸缎用金银丝线绣着各种繁复的图案,脖子上挂着几串大金链子,大金链子的吊坠都是手板大的金牌,手腕上,十根手指上,都是闪着金灿灿的金器和金刚钻。 这还不算,且看他一张嘴,那满嘴竟全部都是金牙,金牙上闪闪发光,尤其在火把的映照之下,闪得叫人无法直视,若能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他的两颗门牙上,是嵌了金刚钻的。 他全身上下,像极了移动金库。 他这一进来,娘娘腔就哭了起来冲他喊道,“爷爷,他们说要杀死我。” 褚宴面容骇然,猛地看向娘娘腔,怎么会是这家的人? 他眼底一眯,还没解释这事,便见京兆府臧大人也率人来了,臧大人亲自进来的,先打破了这种僵持,道:“这不是褚小吗?原来没事啊,褚尚书也在呢?可真是凑巧了。” 褚宴当下灭了臧大人的心都有了,若说他不来,只凭眼前这位未必会管这事,最重要他也不认识。 臧大人笑眯眯地进来,伸手扶起了褚小五和小六,褚小五显得十分惊恐,偷偷地看了褚宴一眼,见褚宴眼底有杀气,他下意识地往臧大人身前躲了躲。 外头再想起了一道声音,“怎这么多人?” 人没到,虎先进来了,那霸道的身躯,逼得马儿都往前挪了挪,宇文啸与落蛮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惊诧之色。 他对着褚宴和臧大人拱手,然后看着那满身金器的老者,面容越发的惊诧:“老公爷也在啊?这破庙是何等的热闹啊。” 褚宴盯着他,冰冷地问道:“世子为何也深夜来此?” “睡不着,便和内子一块出来遛虎狼!”宇文啸道。 褚宴冷笑,“这大半夜的,到这荒山野岭来遛?” 宇文啸含笑道:“喜欢!” 褚宴眼底有怒色,“那不知道王府六公子在此又作甚呢?” 宇文啸看向小六子,随即面容一冷,怒斥一声,“不过斥责你几句,你就跑了出来,简直胆大包天。” 小六子这会儿也知事了,耷拉着脑袋过来,“炜哥,我知道错了,再不敢跑出来了。” 宇文啸一手提起他的耳朵,“滚后边去躲着!” 小六子咿咿呀呀地叫了一通,便回后头和落蛮站在了一起。 那边厢,穿金戴银的老公爷也亲自抱起了娘娘腔上马背,沉着脸一言不发便策马回头走,他从进来到离开,不曾说过一句话,但是,眸光却冷冽地在褚宴的脸上剜过,那属于军候的威武气势,是褚宴再挺直腰杆都没办法压得过的。 他走之前,也于马背上居高临下淡淡地看了宇文啸一眼,宇文啸拱手,“老公爷慢走!” 老公爷一走,他所带来的人都跟着走了,留下臧大人与褚宴对峙,臧大人要带走褚小五,“圣上让本官调查这事,褚小五是最关重要的人,关系到预防之术能否全国推行,所以本官必须要带走他。” 褚宴强硬地道:“不行,他还病着呢,必须要带回去治病。“ “褚大人可以放心,在京兆府一样可以治病,看令弟应该是得了天花恶疾,需要隔离治疗,本官带回去会妥善医治,褚大人放心就是。” 说完,他就让人带褚小五走,褚小五本是在他的身边,他的手也扶着,所以一下令便解开有人过来了,褚宴看到老公爷离开,显然是没打算过问此事,便剩下他与京兆府对峙,京兆府带的人不多,而他只要吧人带走了,京兆府说什么也得有人敢信才行。 所以当京兆府的人一接触褚小五,他就立马扬手了,他带来的高手悉数围上,拔剑相对。 殊不知,却惊闻虎爷一声嘶吼,震彻云霄,脚后弯力气爆发,直接便扑向褚家高手,那些人都是用剑的高手,也没把宇文啸放在眼里,自然就对虎爷不客气,长剑往虎爷身上刺过去,虎爷竟是没躲闪,任由那剑刺向自己,落蛮都惊呼一声了,怕虎爷受伤。 然而,听得“哐当”一声,剑断了落地,虎爷是毫发无损。 一时,震惊了众人。 褚宴气得面容铁青,盯着宇文啸厉声道:“宇文啸,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你是否确定要多管闲事?” 宇文啸面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舅舅,您也瞧见了,我没出手,老虎是山中野兽,不通人性,它非得管,您几位高手阻止不了,我更阻止不了。” 褚宴冷冷地道:“看样子,肃王府是铁了心跟褚家作对了?” 宇文啸轻叹,不无遗憾地道:“看样子,经过今晚之后,不管家父意愿如何,因着虎爷的多管闲事,肃王府与褚家确实是对立了。” 落蛮听着这句话,再一次确认是大尾巴狼本狼无疑了,这样坑爹法,怕是前所未有,落蛮竟有些同情肃亲王,他千方百计地避开和褚家起冲突,就连府中媳妇都不敢得罪,为的就是河蟹河蟹,没想到多年的隐忍,被自己的亲儿子给卖了。 褚宴显然不甘心功亏一篑,但眼下真要拿下褚小五也不容易,他面容阴晴不定,最后看着褚小五,一施压于他,“你跟不跟为兄走?” 褚小五显然是很怕他的,褚宴这么一问,他便是站在臧大人的身边也瑟瑟发抖,大有一种天下人皆不能保护他的恐惧。 落蛮看不下去了,淡淡开口,“我听闻说褚大人是吏部尚书,怎地却过问起查案的事来了?臧大人不是说了吗?人必须要带回去让惠民署的大夫检查,看是否出现接种后遗症,京兆府办案是圣上授权的,等同也是圣上的旨意,褚大人这是要违抗圣上的旨意吗?” 第133章 炜哥威武 褚宴心头正是狂怒之际,听得落蛮竟也出声驳斥他,当下大怒道:“朝中政事,轮到你一个内院妇人插嘴过问?谁许你这般的张狂?若是我褚府的女子敢这般,定打得她半生不死。” 落蛮一听这话也来气了,冷冷地反唇相讥,“也幸亏我不是你们褚家的女人,否则不定什么时候说错了一句话就得掉了脑袋,不过啊,我见褚大人说这话也不对,肃王府就有一位褚家的女人,可不见得是唯命是从的贤惠女子,她甚至比我更是张狂数倍,是否我可以回去转告肃王,可以效法褚家对待女子的方式,稍有不从便打个半生不死?” 褚宴眼底狂怒掩不住,“伶牙俐齿,看来我要替世子好好教训你。” 不等他下令,宇文啸便已经挡住,含笑掩去眼底的冷意,“实在不劳舅舅费心,自己的女人自己教训就是。” 就这么说话扯皮之间,臧大人已经迅速命人把褚小五带了出去,等褚宴想下令去追的时候,虎爷和雪狼拦住了去路,还有那不知道什时候退到门口去高山一般巍峨的宇文啸,隔绝了追路。 褚宴见大势已去,追也无用,戾气甚重地盯着落蛮和宇文啸,“这件事情,让肃王给褚家一个交代,否则,没完!” 宇文啸从善如流,“家父明日想必会登门去解释的,在给褚家赔罪道歉这方面,家父从不落下风。” 三言两语,把褚宴气的几乎吐血,落蛮彻底领会了他毒舌的本事,他真是毒起来连自己爹都不会放过, 难怪他平时说话言简意赅的,原来都是深藏功与名,说话就是战斗力了,怎能露给别人看?这种人其实很可怕,最好不要得罪,落蛮想起还曾于他多番争执,真是不知死活,亏得炜哥是没跟她计较,否则真的很惨。 尤其,这局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他给圈了一拨人进去,让褚家没办法再拿褚小五的死来大做文章,又可暂时保证褚小五的安全,赢得了时间。 不管如何,落蛮此刻对他是肃然起敬。 褚宴气极之下,率人策马而去,这马蹄扬起了尘土滚滚,几片残叶飘起落在了宇文啸的肩膀上。 宇文啸刚想伸手去抚,落蛮便忙上前,“我来,我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拂尘,拍得衣衫那叫一个干净,“行了,无尘也无霜!” 宇文啸斜睨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走,上马的时候,落蛮和小六子一同伸出手,“小心点,扶着您!” 宇文啸一甩衣袖,甩在两人的脸上,两人吃痛扭开,还得回了一个笑脸。 只剩下一骑,落蛮和小六一块上了马,虎爷和雪狼在后头跟着,徐徐回府。 “六啊,炜哥一直都这么厉害吗?”落蛮问道。 小六子饿得有些扁,有气无力地道:“嫂,炜哥自然厉害,他打仗都没输过,不过,你还是得帮我想想,回去之后怎么跟炜哥认错,他看似很生气的样子。” 他伸手揉揉耳朵,贼疼。 “打仗没输过啊?他上过几次战场啊?不是成亲时候才上过一次吗?”落蛮问道。 “怎么会?炜哥很早就上战场了,御敌无数,才落了个杀人如麻的名声。” “杀敌怎么叫杀人如麻?”落蛮不解。 小六子撇嘴,“如今文官当道,他们打压武将的地位,自然是要这样编派的。” “文人治国就是矫情!”落蛮悻悻地道。 小六子道:“反正炜哥打了胜仗回来,虽说是赢得了名声,但是很快民间就有关于他的恶言流传出去,他都讨不上媳妇,若不是你爹好心把你嫁过来,我炜哥至今还无人问津呢。” 落蛮讪讪,“我和我爹都喜欢做善事。” “苏国公也是武将,他看好武将,一直为武将的地位和褚家对抗。” “那方才那个什么老公爷是谁啊?”落蛮想起那金光灿灿的老者,有种暴发户的气质,活像是要把所有的钱财都带在身上。 小六子道:“我没见过,但是我猜到是谁,应该就是平乐公,他是与文皇帝一块打江山的。” “和文皇帝一块打江山?那他岂不是很老了?”落蛮见他头发都白了,可面容却还是十分红润,实在不大瞧得出年纪来。 小六子道:“有九十多了吧?” “九十多了?那他孙子怎么那么小啊?” “官场和民间都说他因为杀人太多,造孽太重,所以到了孙子辈几乎断绝,后来他最小的儿子在年近六十的时候娶了一个年轻的媳妇,生下了这宝贝疙瘩,如今平乐公府中就这一根独苗苗,相士说要以女孩养到十八岁才可恢复男儿身。” 原来如此。 “他看着很有钱的样子。” “哪里是看着?就是很有钱,他子孙一辈不入朝为官,经商呢,发得那叫一个猪头肿,但别看他这么有钱,特别的抠门,抠死了,一文钱都舍不得给人,唯独舍得给他宝贝孙子。” 落蛮点点头,难怪瞧着那丫头天庭饱满,以为是女生男相,殊不知就是个男的。 回到摘星楼,已经差不多天亮了,落蛮见宇文啸直接上了二楼睡觉,她也回屋睡觉去。 极儿睡得老沉了,打起了呼噜,被子被踹开,她上前给他弄好,瞧着极儿好一会儿,宇文啸这么厉害,却也不敢动裕亲王,可见裕亲王并非表面所见那么鲁莽。 极儿,你的大仇何时才能报呢? 落蛮回床上躺着,脑子里不断浮现起在破庙时候的宇文啸,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大局运筹帷幄,从容应对,那平乐公大概也是他请过去的吧? 褚宴似乎十分忌惮平乐公,一个都没在朝中的老者,且满府经商,怎么就让褚家这么忌惮呢?而让褚家都忌惮的人,宇文啸是怎么请得他来? 只是去告知他家孙子有危险?那不必他亲自来,派几个人来带回他的孙子便可以了。 可若说他来除了带走他孙子之外还有什么目的,也没见着,他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第134章 气死肃亲王了 落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距离天亮也没多少时候,能睡个回笼觉也好。 殊不知,这入睡便是入梦,梦里总听到他说的那句话,自己的女人自己教训,像魔音穿脑一般,醒来之后还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回荡。 天色已经亮透了,外头有人在说话,是秋蝉和她的小妾们,说看着天是要下雪了。 落蛮下意识地看向极儿,极儿一般都醒得比较早,今日真没见动静? 极儿醒来了,但是没起床,裹着被褥睁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特别的出神。 “极儿,怎么了?”落蛮见他有些不对劲,便叫了一声问道。 极儿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落蛮,眼底似乎有一丝濡湿,也有一丝茫然,“嫂!” “怎么了?”落蛮见他是果真不对劲,便掀开被子起身走过去,一起床发现果然是降温了,冷得很。 她坐在极儿的床边,见他眼底有些红,问道:“做噩梦了?” 极儿执住她的衣袖,抬起还泛着泪水的眸子,“嫂,我梦见熏弟了。” 落蛮是真怕他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所以听得这话心里头便揪了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道:“哦,梦见熏弟了?那梦见熏弟在干嘛啊?” 极儿嘴巴扁了扁,眼泪就从脸上滑落,“他叫我救他,他脑袋都磕碰了,好大一个洞。” 落蛮想起宇文熏死的时候,确实是脑袋磕了一个大洞,她看着伤心的极儿,心里头也有些难受,“做梦哪里能当真啊?不要胡思乱想,快起床,今天让知了猴给你包饺子,好吗?” “饺子?什么馅的?”极儿的注意力马上就被拉了过来,巴巴地看着落蛮。 落蛮帮他掀开被子,伺弄他起床,“极儿想吃什么馅的?” “肉馅的。” “光放肉?”落蛮笑了起来。 “对,鲜肉,要放好多好多肉。”极儿擦了眼角,欢喜地蹦跶起来。 落蛮给他拿了衣裳,让他进屏风后面换去,这摘星楼就是一群吃肉兽。 极儿进去换衣裳,原先极儿都是有人伺候的,来到这摘星楼之后,没小厮伺候,落蛮就培养他自己动手。 听着里头瑟瑟换衣的声音,落蛮眸色垂了下来,宁可他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来才好。 但是极儿的情况,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像是应激创伤后遗症,他是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情。 不过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尤其像他这种遭遇重大打击之后的变化,落蛮不是医生,不知道他这种属于什么情况,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痊愈。 极儿出来,浑然似乎忘记了梦里的事情,蹦蹦跳跳地出去留下房间让元卿凌换衣裳。 他记得炜哥叮嘱过的,嫂嫂是女的,他是男的,他不能看嫂嫂换衣服,不然的话眼睛是要被针扎的。 极儿要吃大肉馅的饺子,大家都宠着他,秋蝉和云梦便去厨房里头包饺子。 今天天空比较阴沉,没有看到太阳,而昨天在山边小屋醒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人间绝色,这一对比,实在是有落差。 落蛮刚带雪狼在院子里头拉粑粑,肃亲王凶神恶煞地来到了。 宇文啸一身青衣,缓缓地从正厅里走出来,眉目俊美如昔,只是凤眸细眯,仿佛对肃王的到来表示了诧异与愕然。 肃亲王看到他,大怒斥道:“逆子,你办的什么好事?” 宇文啸回头吩咐了黑影卫,“还愣着做什么?给王爷看茶!” “不喝!”肃亲王一扬手,眼底烈焰滚滚,几乎要把整座摘星楼都点燃了起来。 肃亲王背着手,气得团团转,“你知道你闯下弥天大祸了吗?你这是逼着为父与褚家对着干啊,褚家是能惹的吗?” 宇文啸淡淡地笑了起来,眼底有些冰凉,“父王放心,儿子已经替您准备好了大礼,今日您到褚家去道歉,这事就了了。” “道歉?”肃亲王脸色铁青,“你以为这么简单?这一次你坏了褚家的好事,褚家能一句道歉就放过你我?休想!” “不知道我坏了褚家什么好事呢?”宇文啸问道。 肃亲王见他还装聋作哑的,气得抡起了巴掌,只是实在也打不下去,遂忿忿地放下来怒道:“那褚小五是能救的吗?褚家弄掉一条人命,谁都知道背后有大阴谋。” 宇文啸声音微微扬起,道:“既然知道他有惊天阴谋,那儿子破坏了,不是好事吗?” “休得巧舌诡辩!”肃亲王怒斥,“什么惊天阴谋也和我们无关,我们只求自身平安。” 宇文啸仿佛是早知道他这种态度,脸上丁点的失望都没有,“无关么?我还以为这江山暂时还姓宇文呢,原来姓褚了?” 肃亲王一听这话,气得一巴掌就甩了过去,黑影卫直接闪过来替宇文啸挨了这巴掌,然后又默默地退回去揉脸。 肃亲王没打到他,却越发的失望愤怒,“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本王一直教导你,不要强自出头,不要惹祸上身,以府中性命为重,你怎么就不听啊?你是不是非得要害死大家才满意?” 宇文啸面容淡漠,“忍可以,但不可以一直忍。” “你……”肃亲王简直觉得他冥顽不宁,一转头看到落蛮站在树边,直接就开骂了,“自打你进了门,他就整个变了,你是什么神女?你就是巫女灾星,打你进门就没好事,当初就不该娶你。” 落蛮气性大,可不会惯着他,一手抱起雪狼冷冷地道:“我若早知道这肃王府里的人是这般懦弱无能,八人大轿抬我也不来,在这里当个主子还不如一条狗,您继续忍着,我不忍,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可这么忍下去,我就得变成王八!” 说完,她便抱着雪狼便站到了宇文啸的身后,不看肃亲王那张愤怒的近乎扭曲的脸,当日没交她出去,还道是多少有些志气了,真是威风不过三天啊。 肃亲王气得歪嘴,一拳打在了树干上,他是练武之人,这力气非同小可,打得枝叶碎落纷纷。 宇文啸面容沉沉,“这一拳若打在褚家人的脸上,那您在朝中也不至于今时今日这般地位。” 第135章 到底是她的错 这话实在是太重了,肃亲王听来之后,额头的青筋一根根地凸起,眸光如刀子般锋利地盯着宇文啸,眼底灌满了血丝,咬牙切齿地道:“说了半天,你是嫌弃我这个当爹的没出息?你又可知道,全因我的没出息,才护得住了这一大家子,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太子今日的光景!好,好,既是如此,那想必这世子之位你也是不稀罕了,既然如此,便让贤吧!”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肃亲王一颗心算是被宇文啸伤透了,他这辈子第一次反抗褚家,是在褚宴与褚氏提出要让宇文寒承袭世子之位的那晚上,这对他来说已经是用了无比大的勇气,但是,他用尽一切维护的人却是这般轻视他,怎不叫他伤心难过? 他的愤怒也抵不过伤心,离去的时候,背影能看出落寞伤神来。 宇文啸如石雕一般看着他远去,天空依旧阴霾,仿佛是要憋着一场暴雪,反倒显得寒风没有这么凛冽了。 肃亲王的伤心,便连感情细胞不发达的落蛮都感受到了,之前觉得肃亲王很可恶,但是这一刻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对褚家是懦弱无能,但是一个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人,他骨子里其实是勇敢的,他只是不擅长官场的这一套,这是他的短板,为了保住这一大家子,他只能忍。 他自己不觉得窝囊吗?觉得,否则他不会生气。 但是,他真的没办法在阴谋与算计里周旋下来,褚家的势力已经滔天了,他没有援手,昔日只是依附在太子的身边,如今连太子都出事了,他更怕。 落蛮同时也知道,太子遇袭一案,不单单是裕亲王的手笔,褚家也参与其中了,这大概就是宇文啸虽然知道是裕亲王所为,却没有对裕亲王做过任何的反击。 宇文啸的隐忍,同时也是很可怕的。 落蛮偷偷地看了宇文啸一眼,见他面容沉冷得有些可怖,也没敢发表什么意见,想抱着雪狼偷偷回屋,宇文啸却转身看着她,“上二楼来!” “什么事?”落蛮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刚与老爹吵架,正是火头上,她不大愿意触霉头。 宇文啸没回答,只是走的时候拿眼睛瞧了她一眼。 若是往日,落蛮也就不搭理了,但是自打经过昨晚之后,觉得他算计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狠起来连亲爹都卖,还是不好和他作对的,所以,飞快地往厨房里头拿了几个馒头,便上去了。 他在二楼的阳台上席地而坐,落蛮凑过去给他递了俩馒头,“先垫吧垫吧,知了猴在包饺子,一会儿我们吃饺子去。” 宇文啸看着她怼过来的俩馒头,微微蹙起眉头,“你带雪狼在树底下拉了之后没有洗手,你自己吃。” 落蛮呃了一声,雪狼拉臭臭她要洗手么?洁癖! 她把馒头踹回袖袋里,一会儿有饺子吃,她也不吃馒头,可以给雪狼,雪狼长身体,可喜欢吃馒头了。 宇文啸让她坐下来,道:“昨晚找平乐公去是借了你的名声,所以估计很快他就会找你,我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到时候糊里糊涂的。” 落蛮怔了怔,“借我的名声?他认识我啊?” “他迷信,而你是神女,他家有难事,必定是会找你的。”宇文啸道。 “他家有难事?什么难事?就算是有难事他自己都解决不了,我怎么可能给他解决?”落蛮可不信什么神女,她自知不是。 宇文啸道:“至于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且听他说便是,而且不管他提出什么,你必须得答应,他是生意人,锱铢必较,你若是不答应,等同昨晚他白帮了我们一场,定是要讨回来的。” 落蛮气得很,原来昨晚他不禁卖爹,还卖了媳妇,涨红了脸怒道:“他叫我杀人难道我也要答应么?宇文啸,你太过分了,你办这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宇文啸道:“好,那我跟你商量一下,就当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现在我有一个法子能救褚小五,你愿意吗?” “愿意啊!”落蛮脱口而出,随即发现上当了,气道:“怎么能当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你现在是没跟我商量就办了这事,你没尊重我。” “尊重?”宇文啸眯起了眼睛盯着她,“你尊重过我吗?” “我怎么没尊重过你?” “你若尊重过我,为何当晚我说有刺客,你指责我撒谎?” 落蛮没想扯到这上头去了,怔了怔,“那确实没刺客啊。” “你怎么知道没有?” “事实上当天晚上就是没刺客来啊。” 宇文啸冷冷勾唇,“来了你也不知道。” 落蛮被他弄懵了,“那到底刺客来没来?” 宇文啸淡淡地道:“来没来已经不重要了,你既然认定了我撒谎,我说来了你也不会信。” 落蛮看他的样子,倒像是真委屈了,莫非当天晚上真有刺客来了而她不知道?而他当晚确实是出于要保护自己,最终被撵走?难怪他走的时候那么生气呢。 “那算了,都过去了,这事就当我不对。”落蛮道。 宇文啸淡淡地道:“你做得不对的事情,我从不与你计较,包括凌云阁,事后我可曾说过半句?但如今我不过是没和你商量平乐公的事,甚至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自己,你却翻脸生气,怎不让人心寒?” 落蛮看着他,艰难地道:“我错了。” 他眸色如墨,“平乐公这事……” “他若找我,我听听是什么事,若能办就给他办了,行吗?”落蛮道。 宇文啸点点头,面容稍霁,“嗯,那吃饺子去吧,这会儿该包好了,我不下去,给我端一脸盆上来。” 落蛮瞪大眼睛,“一脸盆?” “虎爷不得吃啊?”宇文啸白了她一眼。 落蛮看向盘踞楼梯口的虎爷,还真不敢说不给它吃,人家都开挂了,刀剑不入呢,怎么也得给个面子不是? 下了楼,她深深地呼吸一口,看出炜哥的套路来了,七拐八弯的就把她声讨不商量的事给甩了,回头还是她的不对,但是她毫无辩驳的能力啊,说不过人家啊。 她都沦落成为与老公公肃亲王一样的可怜虫了,不,肃亲王还好点,被卖了能发一通脾气,虽然最后更气得玻璃心尽碎,而她被卖了还得给他认错端饺子。 但问题是当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刺客?他没给一句准话来! 第136章 老公爷登门 平乐公果然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平乐公要来肃王府,可没把肃王给吓坏了,帖子送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看错了,仔细地看了几遍,可不就是平乐公吗? 这位老公爷如今是谁的面子都不卖了,便连太皇太后的寿宴都不出席,怎地竟然到肃王府来了呢?他并不知道昨晚平乐公出现在破庙的事情,因而没往这方面去想。 不止肃亲王,就连肃王妃都郑重对待,立刻命人全府打扫一遍,再准备精致茶点,帖子说申时来,就一定会在申时来,他是很守时的,他退下来之前,就是一个生意人。 肃亲王虽然早上才在摘星楼里发了脾气,但是平乐公来,他还是派人去叫宇文啸和落蛮出来陪坐,他如今还是世子,总得出来见客,贵客! 落蛮来到正厅,看到肃王夫妇如此的严阵以待,前所未有的隆重,心底也暗暗称奇,平乐公虽然是很牛,但是肃王好歹是亲王啊,天家的儿子呢,怎地就没一点的气势? 落蛮对平乐公又多了一份好奇,昔日到底是何等的大人物啊?仅仅是开国元勋么? 肃亲王对落蛮叮嘱了一番,让她不可在平乐公面前胡言乱语,更不可做出无状无礼的举动,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落蛮,但她到底是世子妃,总得是要见见世面的,因而再不情愿,也要她出来陪同,因为不知道平乐公是否会带女眷过来。 落蛮自从今天确定自己与肃亲王皆为天涯沦落人之后,对他的叮嘱也没觉得特别的刺耳,听完之后,甚至还点点头称是。 但肃亲王还是有些不放心,安排淑侧妃坐在落蛮的身边,若发现她要发表“高论”就马上借口拉她走。 “王爷,老公爷到了,就在府门口呢,还没下马车。”苏复快步进来道。 “来了?那快迎接下马车啊。”肃王面容一紧,忙道。 “王爷,还差点儿才到申时。”苏复说。 肃亲王噢了一声,“那就再等等。” 落蛮却是好生奇怪,怎地?来了还得挑时辰啊?还得踩着点才能进来?看着宇文啸,宇文啸神情淡定,是整个厅里头唯一没有表现出紧张情绪的人。 再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落蛮看着沙漏落完,告示着一个时辰的终止与新一个时辰的到来,便见苏复迎接着一位身穿紫袍的白发老者进来。 紫色的绸缎袍子,脖子上系了一条狐皮,身上挂着三串佛珠,金丝楠木的,黑檀木的,沉香木的,粒粒圆润起了包浆,可见是名贵得很。 他慢慢地进来,衣衫金线晃动,灿烂闪烁,鞋头若隐若现地有一丝红光,落蛮在他抬脚落地间仔细看了看,只见鞋头上竟然嵌着一颗大红宝石,上石阶的时候,他双手从袖袋里头掏出来,掏出来的那一瞬间,落蛮觉得眼睛要瞎掉了。 每一根手指上都带着一只金镶钻大戒指,这金刚石粒粒花生米般大,亏得是没有阳光,若太阳光这么一照射下来,落蛮觉得自己的眼睛肯定得瞎了。 他的身后跟着那天的假姑娘,依旧女装打扮,梳着双丸髻,圆脸蛋上涂抹了点儿的胭脂,若不说话实在叫人瞧不出是个男的,只认为是个胖孩丫头。 再后头,跟着一个身穿灰色衣裳的老者,他面容比较谦卑,手里提着一个东西,用油纸包着,落蛮不知道是什么,但目测这老者是下人。 “老公爷,稀客,稀客啊!”肃亲王带着大家站起来,对着老公爷一同拱手。 老公爷微微一笑,一口璀璨的金牙若隐若现,拱手还礼,“叨扰王爷了。” “哪里的话?盼您来,请上座!”肃亲王努力做出不卑不亢的神情来,但是,态度总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老公爷一扬袍,在客座上坐了下来,回头示意灰衣老者,老者便上前奉上油纸包,“小小礼物,敬请王爷笑纳!” 肃亲王竟不顾身份亲自接了过来,受宠若惊地道:“老公爷来便来了,怎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贵重谈不上,但实用!”老公爷笑着,那口金牙闪耀起来。 肃亲王把礼物交给苏复,苏复拱手后退了下去。 老公爷便对那假姑娘道:“十八妹,去磕头!” 这称呼让落蛮瞪大了眼睛,打扮像姑娘,怎地连名字都改成姑娘的? 十八妹上前去跪下,给肃亲王夫妇见礼之后,又站起来对着宇文啸和落蛮拜。 行礼之后,规矩地站回了老公爷的身边,倒是显得没有什么个性了。 大家都在等着老公爷说来意,老公爷也是个爽快人,直接就拿眼睛看着落蛮了,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世子妃!” 肃亲王眉心一跳,猛地看向落蛮,心都悬在嗓子眼上了,瞧老公爷的神情这么严肃,她莫非是又闯祸了? 落蛮道:“老公爷请讲!” 老公爷微笑道:“觉得十八妹可还算乖巧?” 落蛮瞧了瞧十八妹,狐疑地道:“乖巧……得很。” 老公爷很开心,“那就好,你可欢喜?” 这个嘛……谈不上欢喜不欢喜,没怎么相处过,但是,论可爱的话肯定是不如她家极儿可爱的,论机智聪明,显然也不及她家六六。 但过门也是客,总得是要给面子的,“欢喜,自然是欢喜的。” 老公爷一副松口气的模样,“那就好,那就好,往后这孩子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世子妃指点教导才是。” 落蛮虚笑,“不敢当,不敢当的。” 不知道这老公爷要她什么事呢?扯了这孩子一通,也没入正题,可见也不是个爽快人。 肃亲王也奇怪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狐疑地看了看落蛮和十八妹,又与肃王妃对望了一眼,肃王妃眼底同样疑惑,肃亲王只得问道:“不知道老公爷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老公爷捏须含笑,“怎地?世子还没说么?老夫是带着十八妹过来认亲的。” “认亲?”肃亲王和落蛮更是奇怪了,一同看着宇文啸,老公爷说他没讲,显然他是知情者。 宇文啸一脸的淡定,不言不语。 “十八妹,”老公爷嗔怒地看了孙儿一眼,“还不上前跪下叫人!” 十八妹便上得前去,直直地跪在落蛮的面前,抬起殷红的圆脸蛋,眉目里生辉,张嘴就对落蛮喊道:“阿娘!” 落蛮两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第137章 成交 不止落蛮,肃亲王都想昏过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十八妹和落蛮,这到底是哪出打哪出啊? 落蛮看向宇文啸,只见他眉目澹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无辜模样。 落蛮当场想掀桌子! 但眼前还跪着一个人,她伸出手去拉起他,“娘先别喊,站起来咱说清楚了。” 老公爷点点头,“确实是要说清楚的,这里头是有内情的,容老夫对世子妃详说。” 他看向肃亲王,“不知道王爷是否介意回避一下?” 肃亲王还没说,宇文啸便先站了起来,“不介意,老公爷慢坐,我等回避!” 他说着看向肃亲王,刚扬起了微笑,肃亲王想起褚家的事来,当下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第一次讨好老爹,却被这般无情对待,宇文啸的笑容凝固在唇边,讪讪地看着落蛮,眸色诚恳地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极儿,回头会给你一个完美的解释。” 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心蓄着无奈转身出去了,还顺带把十八妹也带了出去。 正在气头上的落蛮见状,心里头不禁缓缓升起狐疑,为了极儿? 肃亲王也带着肃王妃拱手出去,肃亲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落蛮,心里觉得甚是怪异,她如果是十八妹的娘,那他岂不是十八妹的祖父? 祖父……肃亲王顿时觉得经过今天心境已经苍老。 老公爷见众人都出去了,这才对落蛮道:“既然事情世子没跟你说清楚,那老夫便解释一下,这孩子打小命硬,国师说要当女孩抚养到十八岁,但是十八岁之前有一个大劫,必须要认庚子年七月七日丑时出生的女子为母才能帮他渡劫,世子来找老夫的时候,带来了你的生辰八字,庚子年七月七日丑时,而你又是神女,老夫想着这真是天意了,世子妃认为如何?” “他替我答应,但我并未答应,我有权力拒绝吧?”落蛮心里头还是好气。 老公爷微微一笑,身子后倾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一种坐镇江山的阵势,“老夫从不强求任何人,世子妃当然可以拒绝。” 落蛮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这老公爷看着很好说话嘛。 却听得老公爷继续道:“世子去找老夫的时候,讲明了十八为何会在破庙里,原来竟是被肃王府六公子掳走的,不知道若是告到衙门里头,要判几年?掳走公爵子孙,是罪加一等的。” 落蛮简直不能相信老公爷说的话,杏眼里烈焰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呼吸都困难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是他告诉您小六子掳走了您的孙子?是他说的?” 老公爷神定气闲,“老夫一直喜欢世子的坦率直白,大公无私!” 落蛮咬牙切齿地道:“他岂止大公无私?他简直是六亲不认!” 老公爷拨弄着手上的金刚钻指环,神情慵懒倦怠,“世子妃选好了么?” 落蛮赌他不会真抓走小六子,抓走小六子,也是跟肃王过不去了,虽然肃王不大出息,却也是亲王。 “不,我不能同意,这太荒唐了,我这年岁哪里能当娘呢?” 老公爷慢慢地站起来,“老夫不勉强,京兆府的人就在外头等着,老夫会亲自看着他们抓人。” 落蛮从门缝里看出去,果然看到院子外头站着几名捕快,她脸色微白,“太荒唐了!” 老公爷盯着她,眼底倏然便染了冰寒之气,“十八是老夫唯一的血脉,为了他,老夫不惜一切,既然世子妃违背诺言,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落蛮气性上来了,“我没违背诺言,我没答应过。” “夫妻一体,世子答应,便是你答应。” 落蛮咬牙,“什么道理?我是我,他是他,且回头我就打算杀了他,老公爷找鬼去追诉吧。” “夫债妻还,他死了,这笔账也得记在世子妃的头上。” 落蛮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是赖定我了?” 老公爷不同意这话,“讨账怎么叫赖?你既然不同意,老夫便下令抓人,与世子妃的账再慢慢算就是。” 说完,便要拂袖而去。 落蛮忙上前拦住,恼怒地道:“急什么走嘛?这么大的事,不得好好聊清楚?” 她在心里头诅咒宇文啸千万遍,一会儿回了摘星楼,不管打不打得过,也得先跟他拼命了。 且说宇文啸离开正厅之后,快步回了摘星楼,指挥若定地道:“闪电,收拾几天的衣裳,看看厨房今日买了多少肉,一并带上,黑影,去王府的库房一趟,背两袋大米和面粉,拿几斤腊肠烟肉,快!” “爷,怎么了?”闪电懵懵地问道。 “躲几天!”宇文啸沉着地上了楼收拾东西,黑影卫追上来问道:“是去山边小屋吗?” 宇文啸眼底闪过一丝狡猾之色,“不,那边已经让她知道了,去湖边小屋。” “好嘞!”黑影卫马上去张罗。 就这样,一炷香时间不到,摘星楼了三位爷便驮着一马车的东西带着虎爷跑路了,秋蝉今日包的饺子还剩下一些,也被全部打包走,只留下鬼影卫暗中保护极儿。 落蛮对此事浑然不知,还在与老公爷讨价还价。 “为什么非得住在摘星楼?我可伺候不起他的吃喝,您家这么富贵。”落蛮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只能是先妥协了。 “国师说得在母荫下渡劫,所以得和你住在一起,你放心,他的吃穿用度一并由老夫供应,每月固定给银子。” 落蛮一听,眉心挑了挑,给银子早说啊,但面容态度故意冷慢了下来,“如今百物腾贵,您自己是生意人,也知道的,您这打算给多少?” “一百两!”老公爷展开手巴掌,闪得落蛮张不开眼睛。 落蛮满肚子的气顿时消减了点点,一百两一个月那真是发财了,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其他穿的用的他们国公府出,这一百两只供给他吃,一个月三两银子就能吃得他像气球一样圆了。 但基于开价涨一半的道理,落蛮还是讲价了,“不行,一百两太寒酸,起码二百两!” 到底是财大气粗,老公爷一口应下,“好,就二百两!” 落蛮气又消了一半,这老公爷家可真是钱多人傻,小六还说人家抠门,哪里看出人家抠门来了? 第138章 跑路了 落蛮认为,空口无凭,还是得落实到合同上,遂打开门叫人准备文房四宝,她不擅长写繁体,由老公爷写下,她来签名。 老公爷的字有些潦草,毕竟武夫嘛,落蛮其他字看得不大清楚,但是二百两银子写得端正,看的是清清楚楚,那就没错了,落蛮当下签名,摁下指纹,成交了! 合约一式两份,老公爷拿一份,落蛮拿一份,且老公爷当场就拍出了二百两银票,爽快得很。 老公爷很是欢喜,叫了十八妹进来,眼底凶悍之气尽褪,隐隐有慈祥之色,“以后住王府,可得事事听你娘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十八很是乖巧,一口就应下。 “你的东西就在马车上,一会儿有人为你搬进去的,祖父走了!”老公爷竟也似有些不舍地摸摸十八的脑袋。 十八妹眼泪涟涟,“祖父,十八还能回去看您吗?” “当然可以,随时回来都可以。”老公爷抚摸了他的脸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殊不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他叮嘱道:“若回来的话,吃了饭再回来,咱给过银子了。” “知道!”十八妹带着哭腔道。 落蛮听得这话,气得都笑了,还真是抠门,但罢了,确实是给过银子了。 老公爷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十八妹才转过头来看着落蛮,眼底的泪水一下子就收住了,嘴巴怪甜地喊了一声,“阿娘!” 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大的儿子,落蛮心里可真高兴不起来,还满腔怒火呢,但也不能冲这金疙瘩发,慢慢地收好合同,“你祖父真大方,一个月只是伙食费也给二百两。” 十八妹圆圆的脸蛋上写满了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我祖父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大方。” 落蛮拍着袖袋,“真金白银,还骗你不成?” “你看清楚了吗?”十八妹显然是很了解自己的祖父。 落蛮拿出合同再仔细看了一遍,是二百两没错啊。 十八妹凑过来看,大胖小手往纸上一指,“你光瞧见二百两,没瞧见是三年二百两啊。” 落蛮脑袋轰地一声,脸上唰地就白了一大截然后迅速涨红起来,“买断价?” 十八妹瞧着阿娘这般的单纯无知,忽然有些担忧。 因着每个月二百两才压下去的怒火,如今是蹭蹭蹭地往上窜,直窜得眼冒金星脑袋爆炸,她把合同狠狠地甩在地上,使劲跺了几脚,喷着怒焰的星眸一眯,撒腿就往摘星楼去。 宇文啸,我跟你没完,今天不管你用什么套路,你给出多合理的解释,都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进了摘星楼,她随手就抡起门角的扫帚在手中掂掂,不行,太轻,眸光一扫,看到原先砸东西的斧头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她跑过去拿起蹬蹬蹬地就直奔二楼去。 “宇文啸!”她一脚踏入,怒吼一声。 二楼床铺凌乱,衣橱打开,里头衣裳一空,人却是不见。 落蛮气得要紧,转头下了去,秋蝉等人见状,想起之前砸二楼和凌云阁那一次,吓得不行,忙就带着极儿和姨娘往侧门跑。 “站住,宇文啸呢?”落蛮寒脸凝霜,喝道。 秋蝉艰难转身,嘴角抽搐了几下,“世子……有事离开几天。” 落蛮听了这话,真是炸毛了,“跑路了?” “应该……是!”秋蝉护着极儿,极儿也怕得很,嫂嫂发疯不得了。 落蛮伸手压住脑仁儿,深呼吸,深呼吸,不要爆炸,这死穷鬼能去哪里?舍不得住客栈,只能是去山边小屋的,好在知道路了,今天一定要剁死他的。 回头见十八妹茫然地跟着进来了,她沉住一口气,吩咐秋蝉,“给他安排一个房间。” “没有房间了啊!”秋蝉怔怔道。 “让他和黑影睡。”落蛮深呼吸,黑影也是个鸡贼的,竟跟着主子一块跑路了。 吩咐完之后,落蛮把斧头别在裤腰带上,怀里紧揣了着老公爷给的二百两银票,想起他来的时候带了礼物,这么大的阵势登门,礼物定也不轻,估计里头包着金子也未可知,便先跑去找苏复要那礼物。 苏复没想她惦记这个,淡淡地道:“不知道扔哪里了。” “你给我找出来,那是我的!”落蛮满腹怒火已经快压不住了,听得苏复这话,更认为礼物贵重,马上恶狠狠地道。 苏复见她像一头发怒的母老虎,又看她别着一把斧头,一声不敢得罪,进了去库房会儿拿出了那包油纸,淡淡地道:“我只瞧了一眼,没动过。” 落蛮认得是这个,一手抢过,迅速打开油纸,却见里头赫然躺着一条烟熏腊肠。 落蛮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寒风吹得她有点头晕,可能最近血压也有点偏高,心脏也有点不好,总觉得自己快熬不住,要死了。 抬头看着这阴沉沉的天,这里的日子好艰难啊! 她用发抖的手慢慢地把油纸包好,递给苏复,脸上的怒气仿佛再寻不着痕迹,声音里充满了磨牙的恨意,“送给你补补身子。” 苏复怔怔地伸手接过,看着神情平静却面容扭曲的她,越发是不敢得罪了,接过烟熏腊肠看她缓慢地转身,然后突然爆发没命地往马厩狂奔。 没一会儿,就见她策着一匹骏马疯了似地跑出来,直奔府门口而去,间或能听到什么暴怒的吼声,像是狼在叫吧?或者打雷? 落蛮直奔山边小屋去,一路磨牙想着要怎么砍死他。 到了小屋,她一脚踹门,殊不知这门看着是木门,却是上了漆油的铁门,一脚过去门没踹开,她却被力的作用反弹倒地了,摔得屁股一阵阵生痛。 门打不开,她便爬上墙头想要翻过去,但双手刚攀住墙头,手心手指就像被针扎一般疼痛,她忙滑下来,手掌淌血,原来墙头上竟是铺满了钢针。 她一怒之下,抡起斧头就劈门,这门也不知道什么构造的,这么大力劈过去愣是没有丝毫的破损,这渣男把敛回来的钱财都拿来做防护了。 落蛮丢了斧头,往门前大树上爬上去,却见里头空无一人,人没在这里! 她怒火中烧,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反复背诵着曾在网络上看到的一百种杀夫的方法。 第139章 我让你逃 她慢慢地冷静下来,她的敌人显然是一头老狐狸,光凭冲动是解决不了他的。 而他没有在这里,显然是没有,狡兔三窟,得打探出他到底有几个住处,这死穷鬼没想到竟这么多宅子,但这些宅子同时也愈发证明了他的穷,闹市买不起,到这山边来筑建,有本市在皇城一环买一所? 回到肃王府,已经天黑了,摘星楼里已经吃了饭,给她留了饭菜,她没吃,攀上屋顶上找到了鬼影卫。 鬼影卫一切明了,没等他开口,就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世子在哪里。” “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我只是想来问你,世子有什么弱点?他怕什么?怎么对付?”落蛮道。 鬼影卫幽幽地道:“弱点?至今没发现他有弱点,至于对付嘛,不难,给足够银钱能让他自己扇自己耳光,你有银钱吗?”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落蛮心里说不出的晦气,“本来有,被他扒走了。” 鬼影卫同情地看着她,“那几乎就没办法了。” “不,”落蛮眯起眼睛,幽光冷冷,“我还有一个办法,一把火把他躲的老窝给烧掉,也算报仇了。” 鬼影卫摇头,“那不可能,屋子在云湖边,临湖而建,一发现起火就能马上救火,烧不起来。” 云湖边?落蛮冷冷地笑了起来,“多谢告知!” 她爬了下去,鬼影卫可真笨啊。 鬼影卫看着她滑下去,微微地笑了起来,世子已经人神共愤,让世子妃教训教训也应该,他都看不下去了。 落蛮下去问了秋蝉云湖的位置与方位,然后在院子里嚯嚯嚯地磨刀。 院子里只有一盏风灯,照得落蛮面容阴沉,美丽的眼睛里头燃烧着熊熊烈焰,宇文啸,你等着,姑奶奶这就来给你净身。 牵马出门,直奔云湖而去。 云湖不难找,这湖位于东区山边,远离烦嚣,湖边静卧着好几家屋子,都是临湖而建的。 但是,要从这里头辨认出宇文啸的宅子,不难,这死穷鬼用不了好料子,其中有一所仿照了山边小屋的建筑,落蛮绕着走了一圈,发现有大阳台对着湖水,大概就是他的。 果然,策马来到门前,就看到里头的三匹骏马,是他和闪电黑影的坐骑。 落蛮慢慢地整理好头发,偷偷地翻墙进去,直接从阳台上进去。 月光静静流泻在这湖边小屋里,宇文啸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睡颜有些纯净,长睫毛投在眼底,剪影美丽,睡着了是天使,可醒来就是恶魔,落蛮想到他办的事,就恨得牙痒痒。 眼睛倏然就睁开了,睁开的瞬间,锐光冷冷,看见是她,随即收敛换上愕然之色。 落蛮阴恻恻一笑,“逃?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斧头从腰间一抽出来,抡起就扑了过去,宇文啸一个翻身躲开,落蛮把他的躺椅砸了个粉碎。 “住手!”宇文啸退到了里屋,沉声怒斥。 “住嘴!”新仇旧恨,落蛮心里头怒火正炙,哪里还管他耍什么威风?摆什么威严,一斧头就扔过去,被他一手接住的同时,她捡起躺椅断掉的扶手,两手抡着就使劲挥过去。 宇文啸一直往后躲,但这小屋就这么大,落蛮两手挥动扶手,左右开弓,不管他躲哪边,总还是会挨打。 宇文啸气结,脑门上挨了一下之后抓住她的手腕,“够……” 这够字还没说完,落蛮的另一只手就招呼去了,他脑门又挨了一记。 黑影卫和闪电在底下睡,听得二楼有打斗的动静,持剑飞上来一看,见战况有些惨烈,不禁为世子出头,“世子妃,够了,别以为世子不打女人就可以肆意妄为。” 宇文啸已经挨了几下,听得黑影这话,实在是恼怒他的愚蠢,“闭嘴!” 落蛮呲牙咧齿地狰狞一笑,眼底森森,“好,原来是不打女人的,那就对了!” 宇文啸看到她眼底露出熟悉的执拗,心里咯噔一声,一甩手想要回头躲,落蛮整个跳起来,骑在他的背上,手肘往脖子上一锁一扣,脚下往他膝盖上用力一踹,他直直地扑倒,落蛮压在他的身上,心里头的怒火化作拳头的力气,朝他身上招呼。 宇文啸避无可避,翻身过来抓住她的双手,怒道:“你再不停手,休怪我不客气!” 落蛮双手被抓住,无法施拳,却闷头就朝他的鼻子上撞过去,嘴里怒道:“你算是把我耍得透了,老娘就这么好欺负的?被你利用完一次又一次?宇文啸,这一次我若不和你和离,我就是孙子,王八蛋!” 宇文啸被撞得流下了两行鼻血,疼得眼冒金星,放开了她,这狼崽子还真是没变,犯倔起来牛都拉不住。 “你算计了你老子,算计了小六,让老公爷带着人来抓小六逼我就范,小六是我的谁啊?我为什么要顾着小六?天杀的我就是顾着了,才会上你的当,被你耍得团团转,我现在连房都没圆,就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了,还是个娘娘腔……” 落蛮想到这里,心里的委屈和怒气愈发是压不住了,竟从旁边桌子上拖下来一个茶壶,就要往他头上砸去。 宇文啸眼底一凶,一手打掉茶壶,翻身便把她压在了身底,双手也抓住了她的双手,叫她不得动弹,“听我说几句话。” 落蛮气得脸色涨红,怒焰燃烧,“我不听,你惯会糊弄人,你骗我几次了?你值得我信任吗?宇文啸,你神机妙算,城府深沉,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要糊弄我就得付出代价来,我不是好欺负的。” “我没糊弄你!”宇文啸睫毛垂下,眼底有些无奈。 落蛮却压根不信他,继续激动地吼,嗓子都干哑了,“你没糊弄我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你如果把所有的苦衷都告诉我,什么事都跟我商量,我未必不会同意,我为你们家,连命都差点丢了,还在乎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吗?……天杀的,我还真在乎,总之没商量就不对,你这是见我在乎小六,你是真的道德绑架了我,我不像你,我有道德,所以被你绑架成功了,你很得意是吗?” 宇文啸看着她,眼底闪过愧疚之色,“不,我现在一点都不得意,我觉得我真的很混蛋。” 落蛮使劲推他,“你不会,你只会沾沾自喜,又想用这种手段来骗我糊弄我,你都习惯了对我掌控一切。” 第140章 带拖油瓶回娘家了 宇文啸握住她的双手藏于胸口,看着满脸激红的她,眼底悄然地浮上一丝惊愕,“对不起,我没想过你会是这个反应的。” 落蛮冷冷地道:“没想过我会这么生气你为什么要逃?起来,你重死了。” “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没想到你会伤心。”宇文啸从她身上起来,再伸手拉了她一把,继续道:“这事我道歉,确实是我过分了,只要你能消气,你怎么打我都可以,绝对不还手,等你打完了,我们谈谈。” 落蛮看着他额头都破了一个口子,脑袋大概都肿了,打没有意义,只是出一口气,“我不打你了,也不想和你谈,我看透你了,你就是拿我当猴儿耍。” 落蛮说完,转身拿起斧头,转身就走。 宇文啸的一句话,让她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生气,还有伤心。 是的,被他这么耍了一通,她觉得很受伤,他没尊重过她,只把她当工具利用,多么正义的目的,都不该阴谋算计其他无辜的人。 她没求他真拿她当媳妇,但是别拿她当傻子。 她又不是非得看他脸色才能过活,凭什么啊? 落蛮下了楼,策马回去,对比一路过来的愤怒,如今只剩下失落与难受。 她反思了一下,为什么会被宇文啸拿捏在手?不就是因为她表现出对极儿和小六的在乎吗?鬼影卫说他没有弱点,是的,因为他没有在乎的人。 宇文啸,你可真是可悲,活了二十几年,连个在乎的人都没有。 名声坏,穷,家里人事复杂,就这样的人,若她离了,指定他找不到媳妇,谁愿意跟这么一个腹黑男过活?不被他算计到死为止? 落蛮盘算了一下,如今身上银钱不多了,就只剩下二百多两银子,出去找客栈不划算,回国公府住一阵子虽说要忍受老夫人和谢氏的白眼,但吃喝住都是免费,能暂时度过厄困。 人穷的时候是没有自尊的,顶多到时候能忍则忍,不和她们置气就是。 至于和离一事,势在必行了,但必定会遇到很多阻力,只能慢慢解决,而宇文啸这个人,是要敬而远之的。 今晚唯一让她感觉到安慰的,就是虎爷并未因她痛殴宇文啸而对她做出攻击的行动,连野兽都知道感恩和表达善意,宇文啸?呸! 回了摘星楼,极儿已经睡了,她和衣躺下,睡不着等着天亮。 翻来覆去,把战机失事之后的所有事情过滤了一遍,发现她所在乎的人里头,除极儿之外,都曾伤害过她。 秋蝉背叛过他,小六子扑咬过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发的心灰意冷,干脆起来收拾东西,极儿醒来了,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嫂,你干什么啊?” “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落蛮看着他,严肃地问道:“嫂嫂跟你炜哥要和离了,你选择跟谁住?” “跟嫂嫂!”极儿忙起身收拾东西,“我不跟炜哥,炜哥可讨厌了。” 这话很得落蛮的心,她展颜一笑,“好极儿,不枉嫂嫂这么疼爱你,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咱就走。” “带不带知了猴和六弟?” “不带!”落蛮眯起眼睛,悻悻地道:“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那十八妹妹呢?” 落蛮差点忘记府中还有这么一号人,想起合同里头写的是她的名字,她还收了老公爷的银票,虽说这里头迂回曲折,并非她所愿,但既然承诺下来了,她就得办好,她落蛮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就这样,翌日落蛮也带着两个拖油瓶出现在了苏国公府门口。 东西不多,都是一些衣物和日常所需的一些用品,一辆马车能把人和东西都了回来。 在马车上,落蛮看着十八妹和极儿,叮嘱道:“我告诉你们,这一次回苏家去,必定是不受欢迎的,进门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回来长住的,要装出回来溜达的样子,等他们信了,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占下地方再说,住下之后再撵我们,我们也赖死不走,所以你们到府中之后,看我眼色行事。” 十八妹和极儿都点头,眼底没有即将寄人篱下的悲凉,反而隐隐有些兴奋,觉得忒好玩了。 落蛮瞧着单纯幼稚的两张脸,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个年幼无知,一个痴傻无知,怎知世界险恶? 一大早拖家带口还大包小包地出现在国公府,自然引起了管家的警惕,原主苏洛蛮的院子,在她出嫁之后没多久就被收拾好安排给其他人住了。 落蛮记得苏洛清住在谢月阁,苏洛清刚出嫁,按说院子还没安排出去,便吩咐底下的人把东西都拉到谢月阁去。 管家问了何故,落蛮道:“我今天有事办刚好回来一趟,这些都是二妹的东西,让我给她一道送回来,放在谢月阁里头。” 二小姐的东西,管家可就不能怠慢了,更不敢翻看,马上叫人送过去。 落蛮道:“一个个瞧着也不是办事的人,手脚这般不利索,回头若摔了二小姐的东西,叫你们好看的,我还是盯着点儿吧,二妹的性子可够烦人的。” 这么说完,她就迈腿跟着搬东西的下人去了,极儿和十八妹都是有眼见力的,想起落蛮的吩咐,忙就跟着去了。 进了谢月阁,管家打开门,东西都搬进去之后,落蛮也跟着进去然后一把抓住管家的肩膀,道:“我暂时会在谢月阁住些日子,我不挑,府中吃什么我吃什么,一天三顿你吩咐人会我们送来,或者另外给我送来新鲜的肉和米粮,这里有小厨房,我们自己做,尽量不麻烦府中的人。” 管家目瞪口呆,嘴唇哆嗦了一下,“天啊,老夫人说得还真是对,大小姐,您被王府赶回来了吗?” “呸!”落蛮冷冷地道:“是我不愿意在那边呆了,我把宇文啸休了,去吧,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带着太孙来的,饿了我不要紧,别饿了太孙,对了,这位……” 她一手把十八妹拉过来,“他是平乐公的孙子,也怠慢不得,平乐公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他的宝贝孙子若是饿着了,肯定要找你们算账。” 第141章 不如亲自去道歉 管家没资格说同意不同意,只能是如实回禀了谢氏,谢氏一听,不愿意她住在谢月阁,可她不好出面,便告知了老夫人,老夫人一听说她回娘家居住,生气得很,怒道:“哪里有这样的事?出嫁了回娘家省亲是可以,怎能常住啊?你去跟她说,叫她回肃王府,否则传出去多难听?” 老夫人是很要面子的,苏家这些年有她和谢氏一同管束,名声极好,断不会让人觉得军候世家里头风气败坏,但为了这个苏洛蛮和乌氏,她三番四次地抬不起头来做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谢氏愁道:“母亲,儿媳出面不是太好,到底她如今是世子妃,我不是她的生母,轻的话说不动她,重话也不合适,唯有您亲自去才妥当。” 老夫人想起她那张脸就憎恨,哪里愿意去见她?遂叫了婆子去把她撵走。 但落蛮既然有心赖死在国公府,一个婆子带着几个丫头侍女过来,怎就能把她撵回去?她连门都不开,只在里头嚷嚷说饿着她无所谓,别饿着了太孙和十八妹。 婆子无奈之下,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气得够呛,且还真不能饿着太孙和十八妹,平乐公那人她是知道的,锱铢必较,若真是饿着了他的人,不定就登门说理。 老夫人把这事推给了苏昶,苏昶晚上回来听罢,淡淡地道:“行了,等我忙完了与她说说。” 苏昶这边敷衍交代,谢氏也是着急上火,因为人还住在谢月阁的,便叫人去肃王府里打听,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且说宇文啸翌日也回来了,回到摘星楼里一看,人去楼空,东西都收拾走了。 “爷,这下大条了。”黑影卫白着脸道。 宇文啸闷沉沉地上了二楼,这里完好无缺,没被砸过的样子,他蹙眉,倒是有些不乐见,还宁可他砸了一通。 叫了秋蝉来问,秋蝉哭哭啼啼地道:“世子,小姐这一次是气糊涂了,您不要跟她置气,她回娘家住几日就会回来的。” 宇文啸沉默了一下,去厨房里头鼓捣了一下,便去了肃亲王的书房里头。 肃亲王正听苏复的禀报,说褚家那边如今对外传了消息,说褚小五起死回生,全赖神医给了神药,褚家还是抢占了舆论制高点,因为褚家这样说,始终表明预防之术还是有问题的。 听了苏复的禀报,肃亲王愁眉深锁,刚好宇文啸推门进来,他脸色愈发阴沉,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 宇文啸把从厨房里头拿来的红枣糕放在了桌子上,“吃点心么?给您送了点心。” 他扬手,着苏复退下去,苏复有些奇怪地瞧了瞧他,世子可从不来找王爷的,如今知道闯祸了?他没言语,躬身出去。 肃亲王瞧着这几块已经凉透的糕点,显然是吃剩的,心里头就越发来气,“拿走,喂狗都不吃的东西,本王不稀罕。” 宇文啸道:“这东西狗确实也不大爱吃,不过说起狗嘛,就总会想起狼狗,想起狼狗,那得说说雪狼,雪狼似乎是爱吃甜食的,苏洛蛮还喂雪狼吃馒头,您说好笑不好笑?” 肃亲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好笑,有屁快放!” 宇文啸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还生气呢?” “气不来,不值当。”肃亲王这般说着,心里头是忽然地就窜起了无名火,“你还知道为父会生气?你可知道你这一次真是太过分了?” “儿子错了!”宇文啸把糕点往前推了推,诚恳地道:“请接受儿子的道歉。” 肃亲王怔了怔,这儿子可从没认过错的,这一次能认识到错误,还愿意专程过来道歉,也算他有这份心,这般想着,心里不免就有些消气,哼道:“真要认错的话,就到褚家那边去认错。” “褚家他们自己焦头烂额的,不忙道歉,说起道歉嘛……”宇文啸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神情不大自然地道:“那个苏洛蛮回娘家住了,你知道吗?” 肃亲王看着他,“有这事?为什么啊?” “不知道啊,我外出了两日,回来就听说她回娘家住了。”宇文啸一脸茫然。 肃亲王冷笑地看着他,无名火又窜了起来,“那就让她回。” 宇文啸正色道:“那不可,无缘无故回了娘家去住,外人还道是我们肃王府刻薄了她呢,这会损了您的名声。” 肃亲王道:“好端端的回什么娘家?明日问问苏公。” “别明日,您现在去一趟啊,明日可就人人都知道了。”宇文啸眸色微紧。道。 肃亲王瞧着他然后慢慢地点点头,站了起来顺手拿起那盘红枣糕走到他的面前,倏地一下子扣到了他的脸上,使劲碾磨了两下,才放开了狠狠地把盘子砸在地上,骂道:“你这个恬不知耻的东西,自己得罪了媳妇,把媳妇气跑回了娘家竟还敢叫你老子去为你哄媳妇回来?你哪来这么大张的驴脸啊?有能耐自己问去,哄去,还道你知道错了过来道歉,狼心狗肺的东西,滚出去!” 肃亲王在对付自己人的时候,总是威风十足的,这一顿连消带打,把宇文啸企图拆穿不说,还直接上手出了一口恶气,当场心里舒坦了些。 苏洛蛮回娘家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苏复早就告诉了,但他素来不待见苏洛蛮,若不是因为承了救命之恩,早就撵走,如今她自己回去,自然是懒得管她的,却没想到把这白眼狼给引来了。 宇文啸伸手擦掉一脸的红枣糕泥,失策之后倒也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淡淡地道:“浪费粮食!” 说完,便转身走了。 肃亲王还在后头狠狠地骂了一句,“卖老子卖媳妇,就不是个东西!” 宇文啸出了去,直起腰瞧着暗沉沉的天际,黑影卫迎上来,“王爷不愿意?” “那个……”宇文啸在袖袋里头揣了一会儿,取出约莫一两银子来,塞到黑影卫的手中去,“去买个礼物,叫小六到国公府去一趟,让他代为赔罪。” 黑影卫把银子塞回他的手中,“爷,不如考虑亲自去道歉?” 第142章 登门道歉 宇文啸默默地收回银子,冷淡地道:“我去一趟京兆府看看褚小五,今晚不必做我的饭。” 黑影卫心里头嘀咕,还做饭呢?世子妃一走,摘星楼里三个女人都不做饭了,他倒是掐着饭点去找臧大人蹭饭,还不如去国公府找世子妃道歉去。 宇文啸策马出门,本是要去京兆府的,但不知怎地就走到了百宝斋门口,转悠了好几圈,确定这地方不是他来得起的,打马离开。 白宝斋的伙计还道是来了贵客,正欲出门招呼,却没想到还没走出去,人却走了。 过了片刻,哒哒哒地马蹄声响起,伙计回头,见那位爷又回来了,忙地就出来招呼,“公子,往里请啊!” 宇文啸进店瞧这柜子里头的首饰,金灿灿的定必是贵,便指着一条红珊瑚项链问道:“多少银子?” 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呼,打量了他几眼之后,寒暄道:“您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呢?” 宇文啸淡淡地道:“外地离京做营生的,这珠子多少钱?” 掌柜的随即笑逐颜开,“公子可真是有眼光,这红珊瑚本店只有两串,十分名贵,公子若有心买的话,小老就给个实价,一百两。” “这东西要一百两?”宇文啸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瞧着这红色的珠子,这女人的东西他不曾买过,怎地这么贵啊? “公子,好货不怕贵,为博美人一笑,古人尚且愿意花千金呢,这实在不算贵了。” “便宜些?”宇文啸心都滴血了,一百两银子,能叫虎爷吃上一年了。 掌柜的为难了,“公子,小店所赚微薄,若再便宜了,实在无利可图,公子若实在喜欢,九十八两,不能再便宜了。” 宇文啸瞧着那珠子,红灿如火,若搭配白色衣裳,也能显得肌肤胜雪。 到底是自己造的孽,若不出点血,都不好登门去了。 咬咬牙,他还是决定买下来了。 离了白宝斋他便直奔国公府去,实在是怀中揣着礼物,腰杆都挺直了许多。 管家的见世子来了,急忙迎进来,宇文啸却拉着他到一边去,“别给府中的人声张,我就是来找世子妃的,你先进去跟她说一声。” 管家心里也知道他们定是吵架了,难得世子能登门道歉,大小姐可是面子上有光,定会飞扑出来原谅的,便笑着道:“那好,世子您稍等,大小姐定是乐坏了。” 管家亲自去了一趟谢月阁,隔着门缝对落蛮喜道:“大小姐,世子来了。” 里头传出落蛮冰冷的声音,“叫他去死!” 管家怔了怔,大小姐怎地如此不识抬举?世子都亲自过来了,她没感动不说,还这么恶毒。 正欲隔门劝两句,便见一个花瓶从里头砸出来了,吓得管家哭丧着脸道:“哎哟喂,大小姐,这可是二小姐最喜欢的花瓶啊,好,您别砸,我这就去回话。” 管家出了去,宇文啸悄然躲在一旁等着,见管家来,便问道:“如何?她肯见我么?” 管家瞧着世子俊美坚毅的面容,努力地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世子,大小姐睡下了,不如您明日再来?” 宇文啸听罢,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便把装着红珊瑚项链的盒子递给他,“劳烦转交她。” 管家觉得世子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大小姐这么横蛮刁毒实在是太坏了,躬身相送宇文啸之后,便又来到了谢月阁,把盒子放在门口石阶上,朝里头喊道:“大小姐,世子走了,只留下一样东西送您,我放在门口,您回头出来拿。” 落蛮坐在院子里头的门槛上,其实她很吃惊宇文啸竟然会过来,本以为像他这种铁血无情的人,是不会知道道歉二字怎么写的。 等管家走远了,她吩咐十八妹,“出去把礼物拿回来。” 十八妹笑嘻嘻地道:“我爹不知道给送什么来了呢?” 落蛮翻白眼,“你这爹啊娘啊的,张嘴就来,就不用顾忌你真正爹娘的感受吗?” “他们会很高兴!”十八妹蹬蹬蹬地跑出去开门拿东西了。 盒子很精巧,打开之后极儿和落蛮都凑过去看,落蛮不接受道歉,但是也想看看着抠门的货会送什么礼物。 “天啊,好漂亮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舍得买这么贵的礼物,不知道从哪里骗回来的吧?”落蛮一手拿了过来,她对首饰虽然没多大兴趣,但是知道红珊瑚在这里是很贵的,能卖不少银子。 十八妹瞧着不对劲,从里头拿了一块湿布出来,夺了红珊瑚往湿布里头包着碾磨了一下,一打开,整块湿布都染了淡红色。 “掉颜色的?”落蛮怔了怔,艰难地看着十八妹,“假货?” 十八妹骄傲地道:“我家里可多这些东西了,我一眼就看得出真假来,我爹太过分了,竟然给您送假货来,阿娘,不要原谅他。” 落蛮心里头大怒,抢了珠子过来狠狠地丢在地上,“我这辈子最恨造假,买假的珊瑚骗我,拿我当什么廉价货呢?太过分了!” 极儿心疼得不行,忙上去捡回来,捂在胸口上,“假的给我玩儿,我要玩珠子。” 落蛮转身进了屋,对宇文啸是真失望透顶了,整日里卖这个卖那个也就罢了,如今舍不得花银子还拿假货来糊弄人,都到这份上了,认错一次就那么难吗?哪怕是一句真诚的对不起,不是糊弄不是忽悠,都叫她心头好受些! 十八妹捡了盒子进来,盒子底下刻了百宝斋三个字,对落蛮道:“我祖父说,百宝斋是很多假货,会不会我爹被人骗了?” 落蛮冷冷地道:“他会被人骗?从来只有他骗人,没人骗得了他。” “若不懂得就骗得了啊。”十八妹说。 落蛮拿了盒子过来,瞧着这盒子倒是精致得很,便问十八妹,“你识货,如果这珊瑚不是假货,那得卖多少银子?” “一二百两吧!”十八妹说。 落蛮摇头,“那就断不会是他买的,一二百两会要了他的命,他舍不得,定是他自己造假的。” 这般说着,她忽地又皱起眉头,若真是被人骗了呢?他的银子里头有一部分是她的,日后和离肯定是要对分的。 第143章 到底是宇文啸 宇文啸送了珊瑚之后,便去了京兆府。 褚小五的病情已经好很多了,浑身的烫伤经过治疗之后,也有所好转,只是情绪很差,一直处于惶恐不安的情绪中。 宇文啸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嘴唇都一直在颤抖,哀求宇文啸等事情了结之后,能否送他离京去。 宇文啸答应他,会为他谋取安身立命之所,让他放心,他那死寂的眸子里才萌发出希望的光芒来。 和褚小五说完,宇文啸便与臧大人一块用膳。 “褚家那边是什么情况?”宇文啸三下五除二吃完之后,把碗一扔,问道。 臧大人却是慢条斯理地吃着,道:“褚家派了人出来说是夫人发疯,叫人抬了空棺出去,其实褚小五得了神药病情好多了,至于御前嘛,呵呵,他从不曾在圣上面前说过什么,都是他的门生官员说的,圣上难道真与他为难不成?” “所以,他们就这么算了?案子一旦了结,人就得交回去了。”宇文啸皱眉。 “人不能交回去,褚小五的身上满是烫伤,太狠毒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褚桓不是人。”臧大人办案多年,见惯凶残杀手,却不曾见过如此狠毒的父亲。 “那劳臧大人想个法子拖着,我尽快为他寻个去处,若不行,暂先收留回肃王府。” “带回去?”臧大人瞧着他,“世子如今已经得罪了褚家,还要把矛盾升级么?” “横竖已经得罪,还怕什么?”宇文啸淡淡道,他从怀里取出五千两银票,递给臧大人,眸色隐隐透着淡冷,“劳烦大人还如往常那样。” 臧大人瞧着他,“世子也不大宽裕吧?” “还好,我吃喝不愁。”宇文啸甩了一下衣袖,云纹暗线浮动,这是她给他做的新衣裳。 “那好!”臧大人拿了银票,放入了袖袋之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样,何时是个头?” 宇文啸不言语,临走之前,对臧大人道:“大人,京中百宝斋,知道吗?” “知道。”臧大人看着他,“怎地了?” 宇文啸宽袖垂下,眉目祥和,轻声道:“派两人去守着,世子妃估计会去闹事,真闹起来的话,你叫人给那掌柜的带句话。” 落蛮看着那串假珠子,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宇文啸明显是个大忽悠,但他不是百事通,尤其珠宝首饰他很少接触,不认识假货可以是有可能的,若真被骗了一二百两银子,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奸商? 想到这里,她霍然起身,“极儿跟我走,十八妹留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蹬蹬蹬地去厨房里头拿了一把菜刀藏在内袍里头,带着极儿就出门去了。 来到百宝斋,天色已经黑了,百宝斋刚要关门,落蛮带着极儿进去,把装着红珊瑚的盒子放在柜桌上,打开盒子,道:“掌柜的,这珊瑚是我家相公今日在你这里买的,是假货,退钱!” 她没询问,直接就说是在这里买的,然后盯着掌柜的表情,因为十八妹说过,这百宝斋卖假货出名的,想必不少人会回来找他算账,所以暂且不管他会如何推诿,只管盯着他的表情看便知一二。 掌柜自然是见惯了前来退货问罪的顾客,自有一套应对模式,来势汹汹的,换货退银子,看着好欺负的,百般不认,如今见落蛮带着一个懵懂小子过来,哪里会放在眼里?且这串红珊瑚是卖出去给一位过路的爷,在京中没有人脉,否则也不会叫自家夫人过来换了。 他皱起眉头瞧了这盒子一眼,“这盒子是我们百宝斋的,但是这珊瑚却不是我们家的,夫人还是回去问过相公,到底是从何处买来,别诋毁我们百宝斋才是。” 落蛮瞧着他虚张声势的神色,便知道定是在这里买的假货,一拍桌子,冷冷地道:“退银子!” 掌柜见她要撒泼,陡然沉了脸,“我百宝斋从不卖假货,夫人若胡搅蛮缠,休怪小老不客气。” 回头喝了一声,“来人,把这泼妇给我撵出去!” 便见帘子一掀,有两名身材高大的伙计从里头走出来,凶神恶煞地便往落蛮与极儿走了过去,落蛮一扬外裳,从里头抽出菜刀,一刀砍在了柜桌上,把那掌柜的吓得尖叫起来,“你要做甚?还不快些扭住她扔出去?” 那两名伙计见落蛮虽有菜刀,但到底是力弱的女子一名,也没放在眼里,上前就要扭落蛮的肩膀,落蛮一脚踹过去,正中一名伙计的腹部,随即手肘往后一撑,另一只手拿起菜刀,怼住另外一人的胸口直直逼到了柜桌前,顷刻之间制服两人,兵痞子本质未变,一甩头对极儿道:“给我砸,看到什么砸什么!” 有嫂嫂撑腰的极儿,从来都是毫无畏惧的,先拿起宇文啸买的那串珊瑚项链就朝掌柜的脸砸过去,掌柜的都慌神了,没见过女人这么闹的,因而也没避开极儿的扔砸,正中额头,把极儿兴奋坏了,抓了一把椅子甩在柜桌上。 关于如何拆家砸东西,经过落蛮之前在摘星楼演示一番之后,极儿铭记在心,砸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偏生那俩伙计又被落蛮制住,掌柜的一个小老头实在不是强悍极儿的对手,只能东躲西藏,呼天抢地地求救。 倒是引来了旁边店铺的人围观,可见落蛮有菜刀,谁都不敢靠近,直到京兆府的捕快持刀分开人群走进来,喝了一声,“住手!” 极儿一见带刀的人就怕,忙停下手来躲在落蛮的身边去。 落蛮见是京兆府的捕快,也撤回了刀,放开那两人,道:“你们来得正好,这百宝斋卖假货,骗了我相公二百两银子,你们给我主持公道。” 掌柜的一听,大呼冤枉,“,官爷明鉴,这珊瑚压根不是在本店卖出去的,是这小娘子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假货,见小老好欺负,带着个傻子登门来闹。” 捕快冷笑,“是不是从你们店卖出去的,一查便知。” 其中一人上前对落蛮拱手,“这位夫人,您放心,我等是奉命来调查此店,若证实真卖了假货,定是要他赔偿和关店,您先回去等消息,等调查好之后,会有人亲自登门跟夫人说明白。” 落蛮认识他们,在京兆府见过,想必他们也认识她,但见外头人多,没有公开她和极儿的身份,可见办事是可靠的,便道:“好,等你们的消息!” 她把菜刀别好,牵着极儿出门去了。 第144章 他抠门的原因 落蛮和极儿一走,捕快便驱散围观之人,对那哭丧着脸的掌柜道:“你这一回啊,是阴沟翻船了,栽谁手上了知道吗?是肃王府世子,要平息这事,自己亲自去肃王府求世子吧,否则店砸了是小事……哼,后果自己斟酌!” 掌柜的哪里想到今日那高大男子竟然是肃王府世子?想起他的名声,掌柜的吓得是一阵腿软,怎就惹了这位煞星啊? 他连夜带着几盒好东西揣着一叠银票就去了肃王府赔罪道歉,看到宇文啸与虎爷在一起,那阵势吓得他屁滚尿流,可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去。 宇文啸寒着脸,淡淡地道:“行内规矩,假一赔十,这红珊瑚九十八两,我便取回九十八两,剩下的你亲自跑一趟去苏国公府找世子妃,赔偿给她,至于你送的这些……” 宇文啸打开瞧了瞧,金手镯,金簪子,确实是真货,“这些我不要,我不曾买过,不能黑了你的,但你若一番好意送给世子妃的话,一并带过去,世子妃若说饶了你,这事就罢休,若世子妃还生气,你自己去衙门领五十板子。” 掌柜的直挺挺跪下,感觉脑袋都掉了一大半,五十大板,要他命了。 离了肃王府,他拖着发软的腿直奔国公府求见世子妃。 落蛮仔细地数了银票,又看着送上来的首饰,问清楚了事情缘由,心里头冷道:连肃亲王都被他算计一一通,你这个做买卖的,往他身上凑不是找死吗? 落蛮打发了他去,至于如何再追究,那是衙门的事了。 数了银票,上千两,还有这些金子加起来叫十八妹估价,说值得二百两左右,发了一笔小横财,落蛮心里是有些开心的,但那只是发财的开心,对宇文啸依旧生气。 晚上临睡之前,苏昶终于是抵不住老夫人的怒气,亲自到谢月阁里来了。 若说这国公府里有谁是落蛮不那么讨厌的,就是这位苏国公。 倒不是因为父女之情,而是之前听得说苏国公一直在与褚家对抗,连肃亲王都如此惧怕褚家,苏国公却撸起袖子就跟褚家杠起来,其英勇非一般,落蛮敬佩有勇气的人。 苏国公夤夜前来,还带了夜宵,下人铺排了几道小菜,招呼落蛮一道来吃。 “我吃过晚饭了。”落蛮道。 “陪为父吃点,今日忙了一天,还不曾吃过多少。”苏国公面容显得疲惫不已。 “那好!”落蛮坐下来,回头吩咐十八妹带极儿去睡觉。 十八妹乖巧得很,道:“好,外公慢用,阿娘慢用。” 一声外公,让苏公啼笑皆非,扬扬手,“去吧。” 十八妹带着极儿下去,极儿也确实累了,砸了一通店,消耗了许多体力,打着哈欠就跟十八妹下去了。 苏国公轻轻地敲着桌子,“倒酒!” 落蛮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地道:“是老夫人叫你来撵我?” 苏国公笑了起来,瞧着她,“这里始终是你的家,你喜欢住多久便住多久,没人可以把你撵出去。” 落蛮倒是有些意外,“真的?” “当然,”苏国公慢慢地饮了一杯,放下杯子之后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有一件事,为父想跟你说说的。”’ “和宇文啸有关?不必说,也不必问。”落蛮心里头是真有气。 苏国公举着杯子,透过杯子看她,“为父虽不知道你气他什么,但有两样你怕是忘记了,第一,新婚之夜,你刺杀他,诅咒他死在战场上,他不曾和你计较。第二次,他凯旋归朝,你设下凌云阁的事辱他面子,坏他名声,挑他心头最痛,他也不曾和你计较,如今你气他的,比这两样严重吗?” 落蛮哑口无言,那两件事情不是她做的,却无法辩解。 苏国公继续道:“世子看似凉薄,但他比任何人都热血,朝中武官与文官之争,由来已久,武官一直处于下风,他很想改变这种局面,他也一直为之努力。” “朝中的这些事情,我不懂,也觉得没什么好争的。”落蛮淡淡地道,文官要压制武官,武官要反压文官,不都是争夺话语权吗?有什么值得赞颂?权欲斗争罢了。 苏国公摇摇头,严肃地道:“你这样说就肤浅了,你不曾接触过军士,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我北唐近十年,除今年大战之外,这十年来陆陆续续地剿匪,平乱,大小战事其实是不曾停歇的,这十年来,我北唐牺牲的将士高达上万人,伤数万人,圣上曾拟一份抚恤政策,但凡阵前伤亡的将士,逐月发放抚恤金,但是这政策被褚家带头反对,如今还不能落实,因此现在依旧沿用开朝时候一次性发放抚恤金,便不再理会,可这些牺牲战士的家人如何生活?这些伤残的战士吃药吃饭,样样离不了银子,朝廷不管,他们怎么办?武将被压制至此,谁还愿意来当兵?” 落蛮怔了怔,“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有在阵前受伤退伍,朝廷便不再管这些人吗?” “没错,不算是伤还是牺牲,一次性发放抚恤金便不再管了。”苏国公面容沉重,他也是武将出身,这些年一直为这事奔走,可满朝文官为尊,他好不容易爬到了首辅之位,却又出了疫症,褚家再阻止推行预防之术,这事必定是要再乱闹一些日子,因此,武将越发不好过。 落蛮没想到北唐竟如此轻贱武将,一时气愤,“圣上就压不住褚家吗?” “压得住褚家,压得住天下读书人吗?褚家曾在十年前提出,养武将则为国家存在隐患,武将心野容易挑起战事,于国不利,这思想成为北唐的主流思想,读书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都纷纷反对朝廷重视武将的举措,知道太子殿下为何遇袭吗?知道他为何负债累累吗?”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 苏国公沉声道:“太子殿下抬举武将,褚家定不会让他当皇帝的,所以要把他拉下来。至于太子的负债,一则是他花钱没数,二则是他私下补贴伤亡将士家人,这件事情,世子也在做,已经做了好些年,他穷,穷得叮当响,他抠门,抠得让人神憎鬼厌,但他一年给京兆府臧大人三万两银子,发放给这些将士加家属,维持他们的医治,生活。” 第145章 他去哪里了 落蛮听了这话,第一个感觉就是不信。 三万两银子一年,他从哪里得来?且不说他没有,就算他有,就不要说三万两银子,给三文钱他都能心疼一晚上。 但是,一个人无端这么抠门,其实也应该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是真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也没见得是存下多少银子,当初重新建造凌云阁的围墙,还得问她借银子,证明他是毫无存款的。 在抠门这方面,他已经是王者,怎么会没有存款?所以,这事是蹊跷的。 苏国公见她沉默,便知道她信了大半,继续道:“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臧大人,这些银子一直是臧大人负责发放。父亲支持他,甚至把你嫁给了他,因为父亲也是武将,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为武将争一口气,因此你们两人闹归闹,不可真正伤了和气。” 落蛮把他的意思听得很清楚,吵架可以,打架也都可以,就是不能和离。 落蛮闷闷地道:“别把我想得那么小家子气,大局观我还是有的。” 她也是军人,她考虑问题肯定是从军人的角度出发,若宇文啸真是为伤兵争取利益,抬高武将的地位,她能帮忙的会帮忙,不能帮忙的也不会捣乱。 苏国公便不说了,专心吃饭,吃好之后嘴巴一抹,走人。 落蛮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帐顶,金子和银票都铺在身上,心里高兴不起来,但是对宇文啸也气不起来了。 回娘家这种幼稚的做法,真有出息啊! 现在人回来了,总不能灰溜溜地回去,多丢面子?他吃了一次闭门羹,定也不会再来一次。 不过,她也不想这么快回去,总觉得需要时间好好考虑她和宇文啸之间的问题。 他们现在是很诡异的,假夫妻,一直嘴上挂着圆房,她心里肯定是不愿意圆房的,因为圆房意味着就是真夫妻。 可他是怎么想的?他大概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世子妃,毕竟方才苏国公说的什么新婚之夜的诅咒,凌云阁的背叛对他而言是真实发生过,他能忘记才怪。 其实宇文啸到底拿她当做什么人来看待呢?有时候态度亲昵,有时候又严厉得像她的上级。 但其实不管怎么样,她惦记摘星楼,绝非因为他。 她起身默默地把银票和金子收好,揣在怀中,踏实睡去。 翌日,宇文啸派人送来了两斤红烧肉和一只酱肘子,落蛮气得要紧,这人真是得了点儿赔偿就飘了,她和极儿在国公府吃白食的,不用花银子,他弄这些菜来,结果不还是花了银子吗? 到了傍晚,管家领着下人进来,说是世子又送来了一只烧鸡,管家笑着道:“世子可真是有心,他也不知道大小姐吃过晚饭了,大小姐,您若吃不下,不如便赐给下人们……” 落蛮见那烧鸡起码六七斤重,鸡肉这里卖得贼贵,怎舍得随便送给其他人?一手夺了过来,“方才没吃饱,我们还能吃。” 管家讪讪,“是!” 一只烧鸡,分了任务吃完,大家已经是撑得半死,翌日一早又送来了点心,如此两三天皆是如此,气得落蛮都忍不住要出去拦截他,好在是忍住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送来了早点吃过之后,本以为他中午会来,所以中午三人都没吃饭,等着宇文啸送来午饭,但等到申时都没见来,她悻悻地道:“真是该来的时候不来。” 到了傍晚,极儿和十八妹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十八妹尤其委屈,“阿娘你不能饿找我,我祖父给过伙食费的。” 落蛮咬咬牙,“再忍忍,他都送三天了,肯定会再送来的,若现在吃了,他送来的时候吃不完也是浪费。” 就这样,完美的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宇文啸却也没送食物来。 一屋三人一狼,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壶水一壶水地灌下去,到了亥时,还没见送来。 落蛮没办法,灰溜溜地到小厨房里头抓了一把小米进去熬粥。 三人一狼都不是吃素的料子,一顿都离不了肉,到了晚上,还是饥肠辘辘,极儿趴在床边露出委屈的脑袋,“嫂,我饿!” 落蛮咬牙切齿地道:“从明天开始,他送什么来我们都不要,只吃府里的白食。” 饿的滋味难受,极儿可怜巴巴地再去喝了一壶凉水,打了个冷战就回去睡觉,结果这临睡喝了那么多凉开,一晚上都起来嘘嘘,极儿胆子小,说外头又鬼不敢自己去,非得落蛮陪着他去,便一整晚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落蛮自己去大厨房里抢早点,光肉包子就搜了一箩回来,吃得大家捧着肚子吐。 十八妹没想到跟着阿娘要饿一顿,饱一顿,日子没个正常的时候,便拉着极儿的袖子道:“叔,不如叫阿娘回去肃王府吧?在这里没法过。” 极儿也怕这里,小心翼翼地道:“我跟你说,昨晚我起来尿尿看到鬼了。” 十八妹道:“那你快点劝劝阿娘。” 极儿瞧着坐在石阶上帮雪狼抓虱子的落蛮,摇摇头道:“不,嫂嫂说回我才回的。” 宇文啸打那之后,没送过东西来,足足过去了三天,不闻不问,活像已经把他们遗忘在苏国公府了。 落蛮守在这里,其实日子难熬,摘星楼虽然条件不如这里,但是心里自在,人也自在。 但她不能这样回去。 回娘家的第七天,秋蝉带着云梦小妾来了。 “知了猴,我要吃饺子!”极儿看到秋蝉就高兴,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厨房里去。 秋蝉笑着道:“好,好,太孙您稍等,奴婢跟世子妃说句话。” 她回头,落蛮冷冷地看着她,“宇文啸叫你来的?” 秋蝉摇头,“不是啊,世子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了,是奴婢和姨娘们在府中过不下去了,所以来国公府投奔您。” “过不下去?”落蛮怔了怔,“什么意思?” 秋蝉道:“世子和他们都没回来,苏复管家又说我们是皇长房的人,不供应伙食,摘星楼里没东西吃了,只能离开。” 第146章 小六上书院 落蛮冷笑,秋蝉不是王府的人,但是小妾们还是,他竟敢就这样断了伙食,这就是苏复的格局,他还想着成大事业呢,真是痴心妄一想。 落蛮问道:“宇文啸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前天倒是黑影卫回来了一次,衣衫上都是血迹,回来拿了个药箱就走,形色匆忙的。”秋蝉道。 落蛮心里猛跳了几下,“拿药箱?” “对,世子的药箱,拿走之后就不曾回来过。”秋蝉道。 落蛮心头顿时大乱,谁出事了?是宇文啸?他之前就受伤了,记得那一次同睡,他身上是有血腥味的,是不是伤势加重了?那天她去湖边小屋揍他的时候,是不是用力过度了? “那小六子呢?”落蛮问道。 秋蝉回答说:“六公子如今跟二公子上书院去了,是二小姐让他去的,反抗不来,二小姐直接让人拽着他去。” 落蛮没想到她这一走,里头的人全部乱了套,苏洛清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六上学不上学与她有什么关系? 梦姨娘道:“六公子也真是够倒霉的,这上学第一天就摔破了脑袋,第二天就伤了手腕,他屋中伺候的那些小喜过来哭,说伤势还比较严重,叫苏复请大夫,苏复没请,随便抓了一副药说是治伤的给他,翌日还得继续上书院。” 落蛮一听就坐不住了,“你们怎么不早些来告诉我?” 十八妹在旁边道:“阿娘,你不是说那小六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吗?管他做甚?” 落蛮瞪了他一眼,心里头着急火燎的,小六的身子本来就虚弱,折腾几天得要了他的小命。 她有些后悔匆匆跑路,为了跟宇文啸置气,丢下小六在王府那狼窟里头,小六往日还能夹着尾巴小心翼翼过日子,但是自打她为小六闹了一场之后,他在府中简直就是肃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怎还会叫他有好日子过? “你们见过小六吗?伤势很重?”落蛮看着她们三人问道。 云姨娘道:“额头的伤口是包扎了,不知道严重不严重,手腕上的伤口看着是挺深的,皮都翻过来了,亏得是止血早,不然可得要人命,那地方伤了不得了。” 落蛮决定傍晚的时候要回去一趟,她拿了点银子给秋蝉,让她去买肉给极儿包饺子,如今这么多人来了,也不好在国公府吃白食。 落蛮看着欢天喜地的极儿,深感无力,这日子过得…… 傍晚出门去,回到肃王府,小六子还没回来,她便先回了一趟摘星楼。 她离开这里才一个星期,便觉得这里草木凋零,一片萧瑟,当然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冬天来临的缘故,这里曾经几口人其乐融融,吃饭,遛狼虎,说笑,打闹,斗气,日子总归是有烟火气息的。 她上了二楼,宇文啸的东西都搬回来了,衣裳放在衣橱里头,叠得比较整齐,鞋架子上放着一双羊皮靴子,他通共就只有两双鞋子,有一双她看到破皮了的,那双没在,估计是穿了破的那双出去。 衣橱里都是新衣裳,是被她砸了一通之后重新做的,料子不错是从王府库房里头扯的,所以他没有心疼。 整个二楼,没有什么东西是名贵的,都是寻常用品,家具的木料也并非贵重,床还是原先那张,床脚曾断过,修补好的。 他过得真是比较清贫。 想起老爹说,他的银子都捐给牺牲战士的家属了,她实在有些无法想象,总觉得他拿出银子的时候,一定会表现出特别心疼的样子来。 又想起他问她借金子的时候,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那大概是他第一次跟她说很长的一段话,承诺以后本息归还,当时的她因着借用了原主的身体又因原主对他造成伤害,总是心存愧疚,又多多少少因为他的长相,对他有尊敬的感情,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熟稔了之后,反而却容不下对方了。 心里很复杂,莫名其妙地就对他有期待,而这种期待是伤她至深的元凶。 摘星楼太清冷,她不习惯这样的摘星楼,离了往听雨轩等候。 等到差不多戌时,天都黑沉了,才见小六子弯着背慢慢地走进门,一副累极的样子。 小喜和常弃忙上前去,“公子,您回来了?世子妃来了。” 小六惊愕的抬起头,看到落蛮双手抱胸站在廊前,影子被风灯拉得很长,面容沉沉地看着他。 他惊喜地喊了一声,“嫂,你回来了?” 落蛮瞧着他满脸的惨烈,额头包扎,鼻子青肿,嘴角也破了一道口子,嘴唇肿起来,像两条腊肠一样,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么回事?”落蛮皱起眉头看他。 小六子哭丧着脸,“上学,就得吃苦。” “你的威风呢?就人家欺负你你不会揍回去?”落蛮真是气结,就不知道反抗吗?当日在平安苑里还有几分骨头气,如今越活越窝囊了。 “就是揍了才这么惨。”小六子嘴角流着口水,说话有些滑稽,灰溜溜地往里头走去,顺带拉了落蛮一把,“嫂,你是不是回来住了?你不要跟炜哥生气了,你们这一生气,你不见了,炜哥也不见了。” “你炜哥去哪里了?”落蛮问道。 “不知道,好几天不见人了。”小六子的底气,本来就来自于他们两人,如今他们都不在,为了还有一口饭吃,他也不敢太过,就只能被收拾了。 小喜拿了药膏上来要给小六子涂,落蛮拿了过来,用手指挖了一块出来,轻柔地给他涂抹脖子和嘴角,“谁打的?” “那些个书童,一个个力大无穷的,我也不是人家对手。”小六子满不在乎地道,都习惯了。 “先生也不管吗?”落蛮皱起眉头,书童是不敢欺负他的,定是受了公子们的教唆。 小六子面露讥讽之色,“读书人!” 这话,若是原先落蛮听着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听了老爹说了文武对立之后,心里大抵明白,这种对立其实就是褚家挑起来的对立,褚家自诩,天下读书人都是他的门生,能教这些王府子弟达官贵人子弟的书院,想必也是朝廷办的,这些先生老师也是朝廷命官吧? 落蛮不大情这些架构,听小六这么一说,能猜到几分,肃王府虽说是皇家的,但是在大类上归为武将府邸,自然就不招文官喜欢,宇文寒是肃王府“觉悟”比较高的,打小念书,且是娶了苏国公的嫡女苏洛清为妻,苏洛清是京中才女,虎门出的才女,颇具代表性。 所以,宇文寒能与读书人混在一块,他自己本身也以君子和读书人自诩。 纵观所有,小六是注定被欺负的。 第147章 他出什么事了 宇文啸既然离府,她本是和宇文啸置气,不能不管小六,所以落蛮决定搬回来,至于她和宇文啸的恩怨,等他回来再算。 于是,大晚上的落蛮又举家搬回来,搬回来之前,她本想去问问老爹,看他是否知道宇文啸去了哪里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但到底没去问,想着他定也没什么事,若有事,肃亲王那边首先就得乱了。 经过一段日子的观察,她发现肃王老公公虽说懦弱吧,却十分疼爱宇文啸,是出乎常人所理解的宠,当然了,父子之间因不懂得沟通所以总是处于一种僵持冷淡的状态里。 她回去之后,就吩咐小六,明天不要再回书院,如果苏洛清强行要他去,就让苏洛清来找她,小六隐隐有些担心,觉得嫂嫂跟二嫂杠不了,二嫂道理一套一套的,总能把人说服,而明显嫂是不会讲道理的人,很吃亏,三句不到就得上手,嘴巴笨得很。 为了不伤落蛮的自尊,所以小六小心翼翼地道:“若二嫂不许,你犯不着跟她吵架,上书院其实不是坏事,她也是为我好嘛。” 落蛮斜睨了他一眼,“不用吵架。” 跟苏洛清有什么好吵的?论讲道理,苏洛清能说到人死为止,确实犯不着,这就一句话的事,且小六的主权在她手中,苏洛清管天管地,管住她夫婿就好。 她打发小六回去睡觉,自己也回了屋中去,所谓龙床不如狗窝,苏洛清的床是舒服,但是真不如摘星楼这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板床舒服。 只是心里却不大踏实,翻来覆去没睡着,裹了衣裳提着一壶酒上了楼顶,鬼影卫裹着大衣在上头睡觉,贼可怜的,落蛮踢了他一下,“你不是非得要在这里睡,下去吧,喝两盅。” 鬼影卫睁开一只眼睛,露出幽芒,“特殊情况,不喝,也不下去!” “什么特殊情况?宇文啸去哪里了?”落蛮坐下来问道。 鬼影卫闭上眼睛,转了身过去,“世子办事去了。” “他……为什么不回来?” “你想他了?” 落蛮哼了一声,“看他死了没?” 鬼影卫声音幽幽,“快了!” 落蛮的心漏跳了两拍,声音微微变调,“你说真的?” 鬼影卫嗯了一声,又继续卷着大衣睡觉,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以为他会说详细一点,殊不知却听得他鼾声响起,气得一巴掌拍过去,“起来,说清楚!” 鬼影卫起身,抱着大衣就飞往旁边的大树顶上,轻盈一趟,继续睡。 落蛮又气又急,冷冷地道:“好,不说就不说,我也不管。” 她滑下去,气呼呼地要回房,却听得鬼影卫寂寂地道:“不会死,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告诉你无用,世子已经吩咐过,不能把你当兵用,得顾着你的感受你的安全,还有他说了,他若回来,会跟你道歉请求你回来的。” 落蛮怔怔转身,不拿她当兵用?他原先一直拿她当兵用?以后要顾着她的安全顾着她的感受? 落蛮慢慢地回了房间,心里头也空落落的,她是很讨厌被他算计,但是如果说真是为了大局,她也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己感受的人,她也可以做出牺牲。 上了床倒头就睡,把被子拉过来遮蔽住头脸,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她第一次睡得如此的不踏实不安稳。 宇文啸,你到底在哪里?你出了什么事? 满心凌乱,无法入睡,差不多到将近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却马上就进入梦魇里头,看见那熟悉的人浑身是血地朝他走过来,一时她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宇文啸还是甄将。 她想上前去,却听得他轻声道:“不要为我伤心!” 她猛地惊醒,浑身出了冷汗,这个梦在现代的时候总会在暗夜出现,那是甄将刚刚牺牲的那段日子里。 不行,她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他要找鬼影卫问个清楚。 赤脚下地,却见极儿已经起来了,在对着镜子梳妆,像个女人一样,她叫了一声,“极儿!” 极儿回过头来,却是满脸鲜血,幽幽地看着她,“嫂嫂,我死了,你要保重。” 落蛮尖叫! “嫂嫂!”有人在耳边喊,是极儿的声音。 落蛮睁开眼睛,看到极儿担忧的脸,她神思懵懂,才惊觉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里梦,她坐起来一手抱住极儿,心头发痛,“好极儿,没事就好,吓死嫂嫂了。” “嫂嫂,你梦到什么了?一直在尖叫,吓死极儿了。”极儿不安地推着她的手问道。 落蛮放开他,伸手抹了一下额头,抹下了一手的冷汗,她起身穿鞋,披衣就出去,天色已经大亮,刚想要叫鬼影卫,就看到苏洛清带着侍女进来了。 苏洛清一袭绯色绸缎衣裳,裹着雪白狐裘披风,挽着堕马髻,像极了高门大宅里的贵夫人,珠翠满头,精神抖擞,反观落蛮一脸萎靡,衣衫不整,倏然拉门出来鞋子都没穿好,脸色尤其的差,一对比,容色不比苏洛清差的落蛮被秒成了渣渣。 “你才起来?”苏洛清皱起眉头,便马上展开一副要说教的神情。 落蛮一手压住,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树顶,已经不见鬼影卫了,“第一,小六从今天开始不上书院,第二,没什么事不要来摘星楼。”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苏洛清款款进来,鞋子金线于裙裾间浮动,上了石阶站在落蛮的面前,满脸的责备之色,“你怎么能阻止他去书院?像他这个年纪,不上书院每日在府中岂不是虚度光阴?你自己没出息也别拖着他,他若一事无成日后可怎办?” “从军!”落蛮想快些打发她走,便上前伸手推她,“你回去,反正他不上书院。” “从军?”苏洛清的声音忽然扬起,简直不可相信般的愕然与轻怒,“你这是什么话?肃王府的公子,竟然是要去从军?你是不是疯了?他虽是庶出,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孙,日后也有望能得圣恩封爵位,趁着年少多读些书,也不至于日后德不配位。” “你说得很对,但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他也不愿意读书,你不能强人所难。”落蛮听得出她倒是一番好意,也不与她恶言相向,加上鬼影卫也不在,一时也找不到,遂放缓了语气,说完便回了屋中穿衣。 第148章 他一定是出事了 苏洛清跟着进来,见她果真还与极儿睡一个屋,顿时气得寒脸凝霜,“苏洛蛮,你还要不要脸了?” 极儿见到她就害怕,裹着被子往床上躲着,只敢了露出两只眼睛惊疑地看着她。 落蛮懒得理她,拿了衣裳进屏风后面就换了起来,这举动直接把苏洛清吓得不行,“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你到底是不是国公府出来的人?怎地如此无耻败行啊?这屋中还有男子,你就这么换衣裳了,你的侍女呢?为何不伺候你更衣?” 她回头就喊了,“秋蝉,秋蝉!” 秋蝉知道她来,还特意避开的,殊不知这没会儿就开喊了,只得硬着头皮进来,“二小姐!” 苏洛清脸带怒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什么二小姐?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叫二少夫人,我问你,怎地来了王府连伺候人的本分都忘记了?王府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秋蝉最是怕这位威严的二小姐,被她这一通斥责,吓得手足无措地走向屏风,结结巴巴地道:“大小姐,奴婢帮……伺候您更衣。” 极儿见秋蝉都进去了,就留下他一人对着苏洛清,吓得忙起身想要走进去找落蛮,他还穿着内袍,领口张开,苏洛清见状,不禁脸色涨红,微愠道:“伺候太孙的人呢?怎么还不伺候太孙更衣?成何体统啊?” 落蛮换了衣裳出来,寒着脸愠道:“够了,苏洛清,回你的屋中吆喝去,摘星楼没有一定要人伺候的规矩,别在这里管东管西的,你烦不烦?” 苏洛清见她还敢顶撞回来,当下气得够呛,“你但凡让我省点心,我也不至于要管东管西,你这样做是败坏肃王府的名声,传出去多难听你知道吗?” 落蛮实在是听腻了这一口一个名声,厉声道:“再难听也不如宇文寒出去秦楼楚馆狎妓难听,他才是败坏王府的名声,你怎么不回去管管他啊?” 狎妓这两个字,彻底吓着苏洛清了,她震惊莫名,脸色陡然惨白,“你……你嘴里怎么能说出这般下贱的两个字来?你也不可诋毁二公子的名声,他是谦谦君子,绝不会到那种地方去。” 落蛮没好气地道:“你就装糊涂吧,他每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你不知道么?” 苏洛清气得嘴唇都发抖,美目激动含泪,“一群文人学士在一起,自然是喝酒作画作诗,且他也与我保证,以后绝不喝这么醉,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怎可诋毁他在外头……你太过分了。” 落蛮看着她委屈生气的脸,心头大异,她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么?那天哭的只是因为他喝酒晚归?若只是喝酒晚归就哭成那样,真知道他在外头花天酒地,岂不是得上吊自尽? 落蛮不说了,免得逼死了她,也没心思跟她扯,她有别的事情要忙,遂敷衍道:“小六那边这两天都不会去书院,他受伤了,等他养好伤我们再说这个问题。” 苏洛清不满地道:“不行,怎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读书本就是要持之以恒,他受伤的事我知道,苏复也为他请了大夫,大夫说不碍事,那就不该借此偷懒,你纵容他便是害了他。” 落蛮推着她往外走,“行,回头再跟你说,我有事要办,出去出去!” 苏洛清气得怒斥,“你松手,苏洛蛮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世子妃我就管不了你,你还住在肃王府就得听我的话,我本还想着在世子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等着被休弃出门吧。” 落蛮本是推着她的,听得这话吓得下巴都掉下来了,算是再一次被苏洛清的言论给震惊,她忙把苏洛清推出去之后就把门关上,免得再听到什么灵魂颤抖的高论。 苏洛清气得很,但一时还真奈何不了她,毕竟才接管家事,不好过于强硬,只得在外头道:“小六只能休息一天养伤,等明日还是要上书院的。”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落蛮没回答,便一厢情愿地当她答应了,才心满意足地走。 落蛮见她走了,把头发随便梳起来,把雪狼留下,吩咐下去要看好极儿,便策马出门去了。 她去了山边小屋,去了云湖边小屋,都没找到宇文啸,他像是失踪了一般,哪里都找不着人。 盲目地找,是不可能找到的,所以她回了一趟国公府,想找苏老爹问问,但是这会儿苏老爹也没回来,便又去了一趟京兆府找臧大人。 顺便,她也想求证苏老爹说的那个事情。 臧大人接见了她,以为她是来看褚小五的,见了她便道:“世子妃放心,褚小五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如今是在府中养着,气色好多了,回头你可以去看看他。” 落蛮有些羞愧,自打褚小五被带回京兆府之后,自己就顾着和宇文啸生气,都忘记了他,如今听得臧大人说起,她才问道:“褚家那边可有来找过他?” “每天都来,本官都快抵不住压力了,希望世子那边能快些有消息。”臧大人叹气道。 落蛮听了这话有些失望,那是不是意味着臧大人也不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世子去哪里了?”问还是要问问的。 臧大人看着她,有些意外她竟然不知道,不过,显然他也不会说,因为世子若不告知,定是有世子的理由,所以,他只是笑笑,“办点事去了。” 落蛮道:“他几天没回来了,前两天黑影回来拿药箱,黑影自己浑身是血,臧大人,宇文啸是不是出事了?” 臧大人听得这话,有些吃惊,但随即恢复如常神色,“世子武功高强,不会有事,世子妃别担心。” 落蛮更笃定他是去冒险了,既然是冒险就有可能遇险,那些人手段太凶残,看极儿一家就知道,她急道:“武功高强也是血肉之躯,臧大人,他到底去哪里了?你告诉我,我想找他去。” 臧大人勉强一笑,“世子既然没说,本官就不好说,世子妃回府等等吧,估计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第149章 必须告诉我 落蛮自己本身是个爽快人,很受不得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但也知道臧大人的立场肯定是不愿意掺和她和宇文啸的私人关系里,也不强求,道:“那就劳烦臧大人带我去见见褚小五。” 她心里头有个打算,褚小五暂时肯定不能回褚家,也不能一直住在京兆府,所以,最好的去处其实就是肃王府,当然,她和宇文啸不一样,她到时候肯定会跟宇文啸好好商量,因为褚小五如果去肃王府,必定是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至少,肃王老公公会炸得毛发都竖起来。 只是,这所有的前提,得褚小五自己同意才行,所以今日也趁机问问他的意思。 臧大人微笑,“是要提前熟悉一下的,毕竟世子说了,日后这褚小五暂时要住在肃王府。” 落蛮苦笑,宇文啸啊,你真是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倒是显得她后知后觉,笨鸟一只。 落蛮跟着他前往后衙,后衙本是不住人的,但是为了暂时安置褚小五,给他收拾出一个厢房来,外头有专人把守,僻静得很,养伤一流。 “这孩子很聪明,能分辨善恶,世子妃与他说话不必拐弯抹角,也不必意图试探,他自己有尺,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便是严刑拷问他也不会说。”臧大人在落蛮进去之前,特意叮嘱了一番。 落蛮道:“放心,我只是看看他,没什么想要问的。” 臧大人道:“那好,本官就不陪你进去了,这孩子敏感得很,对本官的到来必定警惕。” 落蛮表示理解,一个备受自己家族逼迫甚至谋害性命的孩子,必定对所有人都有警惕的心,她走过去敲门,里头便静默了一下,才传出一道充满防备的声音,“谁?” “我是宇文护小六的嫂嫂!”落蛮道。 片刻之后,听得有轻轻的脚步声,门在里头拉开,露出了一张瘦削的少年脸,眼底也依旧充满警惕,瞧了瞧她的身后,落蛮听得他几不可闻地松一口气。 他脸上的水泡已经瘪下去了,只有淡红的圆形痕迹,比落蛮原先见他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也稍稍地胖了点儿,可见在这里不受委屈的。 落蛮进了去,他没进去,只站在门口看着落蛮,脸往里头探了探,小心翼翼地得如一头入侵地盘的小梅花鹿,当然,这和落蛮脸色不善有关系。 落蛮今天一直都处于比较急躁焦灼的状态里,所以神情其实有些吓人,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点,道:“伤都好了?” “好多了!”褚小五的双手在身前交握,显得有些紧张。 落蛮见状,道:“你不用紧张,我不吃人,我就想过来跟你说几句话。” 褚小五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地道:“阿护说……您很凶。” 落蛮暗自呲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道:“是吗?”今晚才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凶,让他胡乱在外头编派她。 褚小五依旧守在门口,没敢前进一步,但是很想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眼神飞闪了几次,只是没聚焦在落蛮的脸上。 落蛮便道:“我来是想问问你,等这件事情平息之后,是否愿意到肃王府暂住?” 褚小五显然有些震惊,猛地抬起头看她,“您……您不怕?” “怕谁?”落蛮盯着他。 褚小五在她眸光之下,又低下头嗫嚅道:“怕我父兄。” 落蛮冷笑,“他们三头六臂还是多长了几张嘴?” 褚小五怔怔地看着她,还没听到过有人说不怕的,不可怕吗?比三头六臂更可怕。 落蛮看着他,语气稍稍收敛,道:“你可愿意去肃王府?” 褚小五马上就回答,“如果你们愿意收留,我求之不得。” 落蛮便笑了,“你看,你也是褚家的人,一点都不可怕啊。” 褚小五嗫嚅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落蛮看着他,忽地轻轻叹气,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就把这句话给记一辈子,永远不要做他们那样的人。” 褚小五睁大眼睛看她,他的眼睛很大,很亮,睫毛很长,和他整张脸不搭配,但是看着他的眼睛,会让人忽略他长得一般的事实。 落蛮见他依旧拘束紧张,也不逗留了,站起来道:“我走了,等这事平息之后,我带小六来接你。” 褚小五猛地就道:“你一定要来!” 落蛮看着他,眼底充满了求生的意志,这孩子韧劲十足,从棺材里逃生的孩子,日后大有可为,落蛮这么想着,冲他点了点头,便大步而去。 离了京兆府,落蛮站在门口,阳光从头顶上照下来,驱散了这冬日的寒气,看着明媚暖阳,她心里头却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哪里想过,自己铁骨铮铮的军人,会来到这个异时空当老母亲? 翻身上马还是回了国公府,一整天一粒米没有下过肚,她也浑然不觉得饿,只想快些把事情办完,恢复原来的秩序。 国公府管家见她回来,吓得忙探头出去看她可有背着行囊回来,亏得是没有,倒是也叫他在这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等父亲,有事找他。”落蛮也彻底没了心思与他斗智斗勇,进了正厅坐下。 苏老爹到晚上亥时才进门,一脸疲惫之色,进来的时候,落蛮已经在椅子上打盹了。 “什么事等这么晚啊?”苏老爹叫醒了她问道。 落蛮揉揉眼睛,看到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脸,下意识地站起来,“您回了?” “吃了吗?”苏老爹见她脸色很差,眼底淤青,充满了倦色,遂问道。 管家忙在旁边道:“晚膳的时候来叫过大小姐,大小姐没答应。” 落蛮看着他,眸光切切,哑声道:“我不饿,我就来问问你,宇文啸去哪里了?” 苏老爹坐下来,神色有些不自然,“不必担心,他没什么事,过两日就回来了。” 又是这句话,落蛮奔波了一天,等了一天,不是为了等这句话的,当下就有些炸毛了,“他在哪里?出了什么事?您必须得给我说明白,否则我今晚不走了。” 第150章 宇文啸重伤 苏老爹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一时蹙眉,屏退管家和下人,才道:“他受了点伤,独孤嬷嬷已经在守着他了。” 落蛮的心一沉,果然是出事了,“为什么会出事的?他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你就不要去了,免得泄露他的行踪为他招来杀手,安心在府中等待吧。” 落蛮看着苏老爹,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微颤,“他的伤势严重吗?” 苏老爹脸色暗沉,“不大乐观。” 落蛮慢慢地坐下来,怔怔半响,如果苏老爹对她说不大乐观,那么情况必定是很严重。 “为什么?”她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却死死地忍住泪水,她曾发誓不哭的,虽然已经破例过了。 苏老爹沉沉叹气,“只能跟你说,他为北唐百姓立下了汗马功劳,预防之术可以继续推行,其余的,暂时不能和你说。” “是褚家?”落蛮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苏老爹摆手,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牵涉的人也绝不止褚家,总之,有了他手中的证据,必定会逼得褚家就范,不会阻拦预防之术,甚至因褚小五引出来的一波事情,褚家也不会再追究。” 能让褚家吃这么大的哑巴亏,落蛮知道他手中的所谓证据定必可以扼住褚家的喉咙,也必定是要冒极大的风险,落蛮木然地看着苏老爹,声音嘶哑,“您如实告诉我,他会死吗?” 苏老爹没看她,转头看了外头门口的老槐树,声音沉重,“或许。” 落蛮悲从中来,却是倏然笑了出声,抬起下巴,逼着眼底的泪水吞回去,倔强地道:“好,如果他死了,我会杀了褚桓为他殉葬!” 苏老爹猛地转头过来看着她,厉声道:“胡闹,世子尚且不是褚家的对手,就凭你?没靠近褚桓就马上被乱剑砍死,不管出什么事,不可轻举妄动,知道吗?天大的事,为父会为你出头,便拼了身家性命,为父也绝与他褚家死磕到底。” 落蛮冲他就那样笑着,笑得张狂霸气,“不,他的仇我报,不假手于人。”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她回头看着苏老爹,眼底顷刻染泪,“他如果……他那边若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不要隐瞒,我有知情权。” 苏老爹点点头,想说句什么来安慰安慰她,发现她眼底坚毅决然,反而不若方才彷乱。 落蛮大步而去,今日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碰乱撞,是因为对一切都茫然未知,如今得知宇文啸出事,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她的心反而定了许多,心底做了一些预设和打算。 她小事上急躁凌乱,但真正遇到事不会慌乱,能迅速制定策略,这其实说来也有赖于甄将的培养,甄将在她们被挑选为飞行员的第一天,就要求十分严厉,她还记得他第一次训话就说了,天塌下来你们都不能慌,要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你们所能控制的一切事情。 所以,如今宇文啸出事,她就在思考她眼下能做什么,眼下不能做什么,后面如何打算,孩子们如何安置。 鬼影卫说,宇文啸曾把她当兵看待,那么,从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战友,战友出事,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回府之后,她比任何时候都淡定,叫秋蝉给她做了一顿饭,她还喝了一杯酒,吃完之后她洗了个冷水澡,这么冷的天,水准备好的时候,都差点结冰了,倒在身上就好似刀子剜肉般寒痛,她却觉得无比的酣畅淋漓。 洗澡之后,她披衣在廊前站着,极儿和小六子坐在床上玩抓石子,十八妹缠着秋蝉给她开发髻,云梦二位姨娘天寒不洗澡,端了热水回房间里头泡脚,雪狼蹲在院子的门口等虎爷,它已经好几天没见虎爷了。 落蛮看着这些,心底倏然就酸楚起来,这摘星楼一直都充满烟火气息,如今也依旧是,就是没了他。 宇文啸,你现在在哪里?可还好?你无论如何得撑下去,摘星楼没了你,便仿佛没了魂儿,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快些回来。 云阁轩坐立在京城西侧的护城河边上,一面临山,一面临河,这里人烟稀少,周边一带都是京中商贾别苑,夏天来此避暑,冬天几乎没人会来。 云阁轩是当年袁氏的陪嫁宅子,宇文啸很少会过来这里,因为夏日的时候,这里可以租给游客,能赚不少银子。 但是到了冬日就租不出去,只能是闲置。 他重伤之后,便在这里住下救治。 他被送到这里已经三天了,生死边缘挣扎,独孤嬷嬷已经下了重药,但似乎毫无起色,只余一口气维系。 独孤嬷嬷哭得眼睛都肿了,炜哥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孑然一身,如今就剩下这么个亦主亦孙的亲人,若他去了,她也再无牵挂。 “嬷嬷,如何?可有好转?”黑影卫端了药进来,便马上问道。 独孤嬷嬷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没有,脉搏时有时无,看样子比昨天还要更重一些,我怕熬不过今晚。” 黑影卫道:“不会的,世子一向顽强,在战场上数次重伤,最后不都挺过来了吗?这一次也会挺过来的。” “这一次不一样。”独孤嬷嬷声音哽咽,人也有些即将崩溃的凌乱,“这一次五脏六腑经脉俱损,他真是不该逞强啊,他本就受伤了,怎还能闯那龙潭虎穴?” 黑影卫看着床上了无生息的宇文啸,咬牙切齿地道:“若世子救不回来,我便与褚家同归于尽。” 独孤嬷嬷摇摇头,“不该管这么多事的,总是劝他不听,这家国与他何干啊?这预防之术不推行,轮不到他来着急担心,拼了这条命,又有谁记他的好?” 黑影卫道:“世子一直都说,他是军人,又是皇家血脉,这家国天下注定是与他分不开的。” “往日也不管,为何如今就管了?这一管就得出事。”独孤嬷嬷又气又痛。 “往日也不是不管,否则何必上战场?只是原先不曾参与这京中斗争,因为有太子殿下挡在前头。” 黑影卫说完,又轻声加了句,“这也是世子说的。” 第151章 谁敢伤我女儿 落蛮几乎没怎么睡,等到辰时就出门去了,今天是早朝日,褚尚书令要上朝,一般,辰时末就会下朝,所有下朝的官员离宫,都要经过青鸾大街。 青鸾大街的商铺在辰时就开店,这里多半是古董店,珠宝首饰或者绸缎店,专门便做这些达官贵人的生意。 说是做生意,其实很多商贾实际上则是要结交这些大臣,只要招揽入店,就有结交的可能。 而褚家已经威风许久了,尤其褚尚书令,他但凡退朝要出宫,总是前呼后拥,轿子马车那叫远远地跟一路。 落蛮今日来,是要得罪他的,一则是为宇文啸出口气,挫他的威风,既然天下读书人都奉他为圣贤,那就要把他从神台上拉下来,方能出这口恶气。二则是公开与他作对,那日后他要对付自己,总也不好明目张胆,可以给她换取安顿的时间。 她把最坏的打算都想在了前头,如果宇文啸出事,她可以依靠的除了苏老爹之外就再无旁人,但苏老爹在朝中已经是独力难支,她绝不可能再去添乱,要护着极儿,她还是得靠自己。 她自知这绝非上上之策,但她不愿意坐在府中什么都不做。 她策马来到,徘徊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顶官轿从街口转了出来。 轿子八名轿夫抬着,两名侍卫持剑在前头开路,轿子盖银顶,皂色盖帏,盖帏上写着大大地褚字,旗帜鲜明,区别于其他官轿。 褚桓的轿子后门,有十余顶官轿跟随,褚桓的轿子形成了领路之势,浩浩荡荡而来。 落蛮策马上前,拦路站定,发鬓已经被吹得凌乱,满脸寒霜怒目而视。 “那女子,还不速速让开?”走在前头开路其中一名侍卫冲落蛮厉喝了一声。 落蛮手里执着马鞭,身子稍稍前倾,朗声问道:“前面轿子,可是褚桓褚尚书令?” 那侍卫冷冷地道:“既知道是褚尚书令,还不速速退开?” 落蛮冷冷一笑,策马缓缓上前去,“那就对了,我找的就是褚尚书令。” 侍卫打量着她,“你是何人?” 落蛮凤眸细眯,“肃王世子妃,苏洛蛮!” 落蛮迎风自报家门,声音很高,在场几乎人人都听见,后面的轿子都停下来了,有人掀开帘子探头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倒是褚桓坐在轿子里头,帘子厚重,风吹不起,他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原来是世子妃!”侍卫见众人都停下来,便上前去,眸色有几分轻蔑与不耐,“那就劳烦世子妃让开,在场都是朝中重臣,有要务要忙,无暇与世子妃闲聊。” 落蛮揪住缰绳,身随马动,冷眼如电却是面带了笑意,“我今日来,就想问褚尚书令一句话,问完便走,不会耽误诸位大人办要紧事。” 就在这时候,轿子里头伸出了一只手,打了一个手势之后,轿夫马上抬起了轿子往前走,那前头的侍卫立刻对落蛮道:“对不住了,世子妃,尚书令无暇与你说话。” 落蛮见他匆匆要走,策马上前就拦下,眼底也陡然变色,冷道:“我要问尚书令,虎毒不食子,这话出自哪里?” 侍卫疾步上前,便要把她拦下,落蛮一扬马鞭,拦了他上前阻挡的路,怒道:“褚小五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了阻止恶疾预防之术的推行,你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命都不要,杀之毒之,可上苍有眼没让他死在他亲生父亲的手里,而是让他活了下来,他不愿意站出来指证你,是念在父子情分上,虽然这所谓父子情分,尚书令并不曾念过!” 这话,引起了一片哗然,街道两边商铺的人都站出来围观,褚小五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但那不是褚尚书令家的疯夫人闹出来的么? “闭嘴!”侍卫大怒打断,倏然仗剑出鞘指向落蛮,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尚书令?是何人指使你来凭空捏造编派的的?是不是宇文啸?” 落蛮冷笑,眼底烈焰熊熊,“需要谁指使我来?但凡是个人都看不下去,听闻天下读书人都是褚尚书令的门生,可真正有骨气的读书人怕是耻与为伍,褚尚书令,你尽管躲在轿子里头不出来,或者让你的侍卫把我灭口于人前,但我今日所说,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我苏洛蛮可以对天发誓,不曾污蔑过你褚尚书令半句,你褚尚书令可敢站出来对天发誓,说你不曾有杀子阻止预防之术推行之恶行?” 后面轿子里的官员,纷纷把脑袋缩了回去,面带惊恐之色。 而两边商贾百姓,想要多听一些,却又怕褚家的人认出发难,因而都进了店中竖起耳朵听着。 “胡说,简直一派胡言!”两名侍卫怒斥,恨不得上前撕烂了落蛮的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动手不得,又气又急。 轿子里头,总算是缓缓地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既然是肃王府的世子妃,便请肃王来领回去,莫要当街发疯,胡乱攀咬,失了皇家的体面!” 肃王是刚策马来到,他退朝之后也是必经此地的,只是今日出来有些迟缓,远远地就听得苏洛蛮的声音,再往前看却见她拦下了褚尚书令,吓得他忙策马就上去。 褚家侍卫见他来到,拱手道:“肃王来得正好,这位是肃王府世子妃吧?还请领回去好生管教,莫要让她再出来像个疯狗似的逮人就咬。” 肃亲王狠狠地瞪了落蛮一眼,“你来做什么?” 落蛮见他在褚尚书令面前还是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气得冷笑,“他杀子栽赃预防之术,企图阻止朝廷灭绝恶疾,起目的是要导致民怨四起,激化朝廷与百姓的矛盾,而这些年他只手遮天,结党营私,连圣上都没放在眼里,他意欲何为?结合前后,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肃亲王听得此言,心脏吓得快停顿了,人也差点没昏过去,他最害怕的一幕终于来临了,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苏洛蛮会为他惹出大大的麻烦,真真正正地得罪褚家,只见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扬鞭就朝落蛮挥过去,厉声道:“你闭嘴!” 鞭子没落在落蛮的身上,而是被人凌空飞剑砍断,众人向后面看去,只见苏国公飞快地策马而至,面容冰冷,“谁敢伤我女儿?” 第152章 看到他了 除平乐公之外,苏国公如今算是武将之首,又身居当朝首辅之位,他来到,当即问了过程,侍卫复述,苏国公冷冷地道:“她说的只字不差,褚家若要自证清白,拿出证据来。” 说完,他冷冷地盯了肃亲王一眼,然后对落蛮道:“我们走!” 落蛮目的达到,本就是要走的,只是很横空出来一位肃亲王,两位父亲,一个扬鞭抽向她,一个疾驰过来护着她,落蛮心里忽然理解宇文啸为什么要逼肃亲王与褚家对峙。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褚家已经开始蚕食皇家的势力,而肃亲王身为皇族中人,还傻傻递给对方送刀子。 父女两人,策马转身离去,官轿里的褚桓,始终没有露面,轿子抬起的瞬间,风微微地掀起了一角帘子,一双阴沉歹毒的眸子如毒蛇般倏闪了下,帘子落下,一切归于平静。 苏国公领着落蛮回了国公府,对于落蛮说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压根不需要侍卫复述,早在落蛮拦下褚桓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场。 他领着落蛮进了书房,看着她冷得有些发紫的脸,给她披了一件披风,才缓缓地道:“你今日……” “鲁莽?”落蛮苦笑,“不得已为之。” “不!”苏国公却摇摇头,用欣赏的眸子看着她,“做得好!” 落蛮一怔,看着他略带激动的脸,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您不是应该斥责我鲁莽吗?我此举是与褚家结怨,也会连累苏家。” 苏国公压压手,满不在乎地道:“本就已经结怨,道不同不相谋,不是同路人在他看来就是对手,褚桓确实是司马昭之心,但苦于无人会开口捅破,今日当街拦下他,重挫了他的威风之余,还撕开了一道让百官与百姓思考的口子,一个杀子阻止恶疾推行的人,其用心是什么?始终会有人思考的。” 落蛮看着他,心里渐渐地升起一丝孺慕之情,再一次拿她与肃亲王对比,碾压式地完胜。 苏国公赞赏完毕,才带了轻责之气道:“但鲁莽也真是鲁莽,且轻看了褚桓,今日他没有与你发难,不是因为他碍于面子,而是世子握住了他的罪证,与他做了交易。” 落蛮今日来,最坏的打算是是背水一战,毕竟当街大巷,他不敢对下杀手。 却没想到,有了宇文啸缘故在,才使得他束缚受辱,不知道宇文啸拿了什么正经,竟迫使嚣张惯了的褚家甘愿忍气吞声。 苏国公见她容色疲惫,也不忍再说,“好了,不说了,你先去谢月阁睡一觉,睡醒再回王府。” 落蛮也觉得累了,昨晚几乎是一晚上没睡,且这会儿回去若遇上肃亲王,少不了是要对峙一番,所以,就干脆在这里休息一下。 到了谢月阁,她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黑才起来。 醒来之后,满屋寒冷,她坐不住,也放心不下极儿,便策马回府了,本以为回府之后有一场风波,殊不知问了门房,门房却说肃亲王还不曾回来,说是去了褚府。 落蛮知道他又去道歉了,累不累?能一顽强地执迷不悔地当缩头乌龟,也是需要勇气和毅力的。 她给肃亲王大写一个服字! 云阁轩,宇文啸的情况渐渐地变差,看着呼吸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黑影卫看得心焦,问道:“嬷嬷,要不要请世子妃过来见一面?” 独孤嬷嬷坐下来沉默了许久,才沉沉地叹气,“他们之间若是好的话,该见这一面,我只怕若不见,以后再无机会。” 黑影卫听得这话,神色有些慌乱,“何至于此?” 独孤嬷嬷看着药箱,所有她研制的治伤特效药都给用上了,药物对他的作用如今已经是微乎其微,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的意志力,泪湿眼底,“去吧。” 黑影卫道:“我去一趟!”说完,便如疾风一般,转身出去。 摘星楼里,落蛮哄好了极儿睡觉,便在铜镜前解开发髻,瀑布般顺滑的头发垂下,梳发髻会让头发放下的时候形成大波浪卷,她也不梳,只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那人的容貌,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人生,却还是她落蛮。 她站起来,刚一转身,就听到了外头有熟悉的脚步声,她心头一沉,几乎是扑过去打开门,便见黑影卫一身裹着寒气站在了门口。 落蛮看向他的身后,再无旁人。 黑影卫哑声道:“世子妃,随我去一趟!” 落蛮没说话,回身披了外裳,一手抓起一条绢带,把头发往身后系成马尾,便随他出去了。 一路急马狂奔,寒风萧萧,落蛮耳中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呼的风声,黑影卫在前头领路,长袍猎猎,有一种说不出的暗夜之殇,让落蛮心头揪痛了一遍又一遍。 她出外,多半会认路,但是这一次只跟着黑影卫跑马,连道路都不认了。 她只知道一点,如果情况真的如苏老爹和京兆府尹臧大人所言,他会好,过两天就回来,她今晚不会看见黑影卫。 除非,情况很不好了。 大约大半个时辰抵达了云阁轩,落蛮下马,执着缰绳看着盘踞门口的虎爷,她不知道为何,看到虎爷竟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上前就摸了它一下。 虎爷呲牙,眼珠却来回地转动,想装出凶狠的模样却到底发不出脾气来。 “虎爷,盯着点,不管谁来,咬死了再说!”黑影卫道。 说完他就推门,带着落蛮进了去。 院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风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光影也跟着风灯一同摇摆,斑驳在墙上。 闪电坐在廊前,见他们来,猛地站起,声音便有些不对劲了,颤声道:“嬷嬷说,不大好了。” 落蛮双脚一下子发软,心头如堕入了无边黑暗,猛地上了石阶跑进去,脚步几次踉跄,差点撞在门上。 进得去,便见独孤嬷嬷站在床边,手里有血,而床前也有一滩血迹,床上躺着一个人,落蛮慢慢地走过去,实在不敢相信他就是宇文啸。 那眉目敛然,淡冷温和,集各种矛盾一身的宇文啸,如今只剩一张惨白的脸,再不复往日眉目里扬起的淡淡笑意。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叫了一声,“宇文啸。” 第153章 他醒来了 宇文啸没回答她,她的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看着嬷嬷,“他情况如何?” 嬷嬷轻叹,“把血丹碾磨成粉给他灌下去,却又吐了出来,若血丹能服下去,多少还是有点用。” “再灌!”落蛮牙齿在打仗,语气却十分笃定,“灌到他不吐为止。” 嬷嬷怔了怔,“但若再吐,则会让血气再度翻涌,倒不是好事。” “还有旁的法子?” 嬷嬷沉默了一下,“无!” 落蛮咬牙,“那就继续灌,?我来!” 嬷嬷看向跟着进来的黑影卫与闪电,他们两人也都赞同,药吃不下去,还有什么办法?必须要灌的。 嬷嬷便再取出一粒血丹,落蛮走过去拿了瓶子再倒了一粒,她的脸也如宇文啸的脸一样惨白,“药量加重,哪怕喝下去一半,吐一半,也有效果了。” 黑影卫把药丸放在手心,握拳再张开,药已成粉末,倒在了碗里,兑上水一调,便如鲜血般的颜色,落蛮端着碗过去,先放下碗扶起了他在怀中,一手环过肩膀捏住他的嘴,另外一手一勺勺地往嘴里头灌,但灌进去的药都是从嘴边流出,落蛮让黑影卫过来轻拍他,让他务必条件反射也要喝下去一些。 落蛮见他还是没怎么咽下去,急得心都乱了,哽咽地道。 “宇文啸,你得坚持住,不要把这一大家子的人丢给我,我养不活啊。” 宇文啸眸子紧闭,了无生息,但再喂的时候,似乎是能咽下去一些了,落蛮大喜,忙地又灌了两口,殊不知,这刚灌下去,却见他吐了出来。 那进去的一点点,都被吐得干净。 大家一时僵了手,都有些心灰意冷。 落蛮却在略一定神之后,迅速收拾心情,抬起眸子道:“继续碾碎!? 黑影卫不忍心了,“还继续灌吗?这灌下去又吐,世子也难受。” “难受比死了好!”落蛮厉声道。 黑影卫见她如此执拗,只好继续碾药,一次一次地兑水调开递给她。 如此三四次,落蛮抱着他的手臂都酸软无力了,他终于是没吐了,也咽下去了一些。 停止灌药之后,元卿凌给他用棉花湿润嘴唇,往他嘴里喂丁点的水,一点一点地,尽量让他能喝得进去一些,吞咽的动作其实就是一种条件反射,只要还懂得吞咽,那就不至于全然放弃。 落蛮转身看着他们三人,脸上都有灰心之色,厉声道:“怎么回事?人死了吗?不要都围在这里了,该守夜的守夜,不守夜的去睡觉。” 独孤嬷嬷原先以为叫了落蛮来,她反而会哭哭啼啼手忙脚乱,让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殊不知她如此坚强有主见,迅速就当了这云阁轩的主心骨。 黑影卫随即让闪电去睡觉,睡两个时辰来接班,门口有虎爷守着,便有人追来,一时也出不了大问题。 落蛮让独孤嬷嬷也在房中的贵妃椅上稍作休息,她看着情况,如果有发现不对劲会马上叫她,独孤嬷嬷自然不放心的,但是落蛮一手就把她摁了下去,呵斥,“睡!” 独孤嬷嬷看着她眼底的严厉,与世子是多么的相似啊?浑然没了往日迷迷糊糊的模样了。 独孤嬷嬷只得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眯一会儿,落蛮则搬了椅子在床边,就那样盯着宇文啸。 宇文啸的一个呼吸,她都盯着,吐出一口气,若许久没吸气,她就伸手轻轻地抚压胸口,随时等着心外压抢救。 但宇文啸着实是争气,到了下半夜,听着呼吸就畅顺了许多,独孤嬷嬷起来把脉,眼底注满了惊喜,“脉搏有力了。” 落蛮是不敢松懈,两个时辰灌一次血丹,几近天亮的一次,他竟能咽下去大半。 天亮之后,闪电端着一盆子肉出去喂虎爷,虎爷没吃,慢慢地走进去,在宇文啸的床前看了一会儿,又耷拉着脑袋出去了喝水,就是不吃肉。 “虎爷已经三天没吃了。”闪电又把肉端回去,瞧着落蛮还坐在床边盯着宇文啸,劝道:“世子妃先去休息一下,世子若醒来,我去叫你。” 落蛮眼底异常执狂,“不困!” 她几乎没怎么变过姿势,椅子摆在床前,鞋子脱掉,双脚蹬在床沿上,整个身子窝在椅子里,长睫毛几乎也不怎么动过,侧脸看,她就仿佛一尊石雕。 到了响午,宇文啸终于有了动静,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慢慢地眼睛就睁开了。 落蛮一直瞧着他,眼底酸涩,是因为眼睛疲惫的缘故,看着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眼底蒙上了雾气,放下双脚,身子前倾双手撑在了床沿上,在他慢慢侧头转过来的瞬间,她的眼睛就在他的右侧上方,睫毛染了湿气,“宇文啸!” 宇文啸只觉得眼前晃动了一张脸,意识没有完全恢复,喃喃地叫了一声,“落蛮?” “苏洛蛮!”她眼底不争气,雾气再度笼上,“我们没这么熟。” 宇文啸怔了怔,便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是的,苏洛蛮!” “世子!”身后三人猛地围了上来,皆带着狂喜之色,宇文啸转了眸子上去,唇畔就勾了一抹淡笑。 虎爷从外头扑进来,直接连人带椅子地撞翻落蛮,取代落蛮的位置双爪抵住床沿,嘤嘤嘤地叫着,一点都没了威武猛虎的尊严。 宇文啸的眸子变得十分温柔,想伸手抚摸虎爷的额头,奈何着实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作罢。 闪电扶起落蛮,独孤嬷嬷上前诊脉,片刻之后,宣布道:“算是熬过来了。” 众人皆是松一口气,虎爷仿佛也听得懂人话,慢慢地转身去挠闪电,闪电笑着道:“行,吃肉去。” 说罢便领着虎爷出去,落蛮默默地跟在后头,闪电回头道:“世子妃你休息去,我领虎爷吃饭就行。” “我也饿了!”落蛮淡淡地道。 闪电呃了一声,领着一人一虎往厨房去,虎爷一盘肉,狼吞虎咽,落蛮自己动手煎了几块冻肉,风卷残云,吃饱了之后落蛮动手给宇文啸熬下点小米粥,便出了院子,瞧着日头淡淡,她才觉得困乏无比。 她没有再进去,等粥熬好之后,便撤了火便牵马往外走去。 她回肃王府去! 第154章 备马,去褚家! 落蛮彻夜未眠,从云阁轩回到了肃王府,一路心事重重,就这么不告而别,其实是她一时没办法面对醒来的宇文啸。 他们本来在生气,但她却对他表现出过多的紧张与关心,这种超出预期的情绪,她需要处理。 回到肃王府,就被肃亲王叫了过去,落蛮不大想应酬他,但是,想从他嘴里知道褚桓的反应,所以还是跟随苏复去了书房见他。 书房里,满地凌乱,文房四宝被丢弃一地,墨砚被砸碎了一角,椅子全部翻倒在地上,茶汤倾倒在地上,杯子碎成片。 这里显然是强烈情绪发泄的现场,除了名贵的花瓶和古董之外,能摔的都摔了。 肃亲王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书桌也被他掀翻了,他整个人处于极端暴怒之中,落蛮进门的时候,他的眸子就仿佛点燃的烈焰,恨不得当场把她烧死。 他的手中执着马鞭,便是昨日在青鸾大街上对她挥舞起来的那条马鞭,看到他怒气冲冲地执着马鞭的模样,让落蛮想起他的懦弱,心底除了悲凉之外,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不等肃亲王暴怒狂吼,落蛮就首先把旁边古董架上的花瓶砸在了地上,砰地一声响,把苏复吓了一跳,猛地惊愕看着落蛮。 落蛮踩着碎片上来,下巴微抬,冷冷地道:“在褚家当了狗回来在我面前逞威风?” 这句话,比他在褚家遭受的侮辱更甚,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他整个人已经到了狂怒的极限,再无法忍受她了,便与苏国公决裂,也不会容她留在王府里。 马鞭扬起,凌空就朝落蛮劈了过来。 肃亲王武功高强,落蛮是避不过的,便避得过第一鞭,还有第二鞭,所以,她就这么站定让鞭子落在她的手臂上,火灼一般的疼痛顷刻爬遍全身,她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第二鞭又迅疾而来,如狰狞的毒蛇,落蛮眼底赤红,就死死地盯着他生生地再受了一鞭,这一鞭落在了落蛮的肩膀上,疼得她有片刻的眼前一黑。 第三鞭又凌空抽起,从昨天到今日,遭受的是他此生最大的屈辱,他怎能不狂怒? 落蛮倏然扬起了阴鸷的眸子,利爪迅速一伸,夺了他的鞭子反手劈抽再倒地的桌子上,落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桌子被抽得当场裂开两截,碎末横飞,反倒是把肃亲王给惊住了。 落蛮扔掉鞭子回头就推倒了古董架,上头所有的宝贝全部哗啦啦地倒在地上,落蛮拿起倒地的椅子朝那些古董一通乱砸,砸得东西碎的碎,裂的裂,几乎没有完好的。 苏复整个都惊呆了,简直不能相信苏洛蛮竟敢这样做。 肃亲王回过神来,他纵然狂怒,也知道珍惜东西,这些古董是他整个肃王府里头最昂贵的东西,他便是再愤怒,也舍不得碰一下,莫说全部给摔了。 “你住手!” “心疼?”落蛮嘴唇流了血,是方才瓷片飞起割伤,眼底是压不住的狂怒与悲凉,发鬓松散,门口的风灌进来,扬起她的秀发越发映衬得眸子阴鸷狂怒,她吼,狂怒勃发,“死物你尚且珍惜,你亲生儿子的性命呢?你可曾怜惜?小六在平安苑里命悬一线的时候,你这个当爹的不敢得罪褚氏。宇文啸如今生死未卜,你巴巴到褚家赔罪道歉,他如果死了,姑奶奶我不止要砸了褚家,还首先要杀了你这个懦夫。” 肃亲王听了她的话,心头大惊,竟也顾不得狂怒,猛地就过来,“你说什么?有炜呢?有炜在哪里?” 落蛮冷冷地道:“他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你竟不知道。” “他在哪里?他出了什么事?”肃亲王急乱心慌,狂怒再起。 落蛮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去,“褚家对他下了狠手,这三天来,他一直生死挣扎,今日我回来的时候,独孤嬷嬷说他捡回了一条命,算是熬过来了吧,当然,这不妨碍你继续去讨好褚家,以换取你肃王府一家平安。” 这话,无比讽刺,肃亲王岂会听不出来?但是满腹震骇的他,已经顾不得对落蛮发怒,怔怔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回荡的是苏洛蛮走之前说的那句话,继续讨好褚家,换取肃王府满府平安! 肃亲王的拳头慢慢地握紧,面容变得异常阴狠可怕,隐忍多年,为的就是保平安,宁可被人指着脑门痛斥缩头乌龟,他也淡笑处之。 这些年,所有的屈辱都浮上了心头,褚氏入门之后的种种,他都看在眼里,他的隐忍没有换取太平,反而是变本加厉的凌一辱。 “备马!”他缓缓地扬起了头,眼底顿生破釜沉舟之气,盯着一旁还没回过神的苏复。 苏复怔了怔,“王爷要去哪里?” “褚家!”肃亲王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 苏复看着他,眼底有犹豫之色,“王爷,何必再去?昨天您去等了一天,今日又去了半天,褚尚书令就是故意冷落不见您,您何必再自讨没趣?” “苏复!”肃亲王盯着他,眼底冷酷的没有一丝温度,“连你也小瞧本王,是吗?” 苏复神色不自然,“王爷误会了,卑职不敢。” “不敢?”肃亲王冷冷地笑了起来,“你本不愿意留在肃王府,只可惜没有别的去处,你一直憎恨苏国公把你举荐进来,你本想去效忠太子,可惜啊,凤凰落在了寻常家,委屈了你这么多年了。” 苏复猛地抬头看他,眼底一惊,马上就噗通跪下,“王爷不要听别人乱说,卑职从没这样想。” 肃亲王看着他,声音有些变调,是狂怒之中强自控制的一份压抑,“不,苏复,你这样想是对的,本王一直无用,你跟着本王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寻你的荣华富贵去吧,是跟着褚氏还是去投奔褚家,自己选择。” 苏复心头如雷炸落,他本以为暗中效忠王妃,王爷糊涂并不知道,却没想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没声张,他心底顿生惊恐之意,“王爷恕罪,卑职……卑职有罪!” 肃亲王听着外头的寒风呼啸,像极了战场上的战鼓齐鸣,他倏然就狰狞地笑了起来,“备马,去褚家!” 第155章 肃王的难得威风 从昨天青鸾大街落蛮对褚尚书令发难后,肃亲王就马上去了褚家,本是要解释这事,撇清自身,殊不知褚家只把他晾在侧厅里,无人出来见他,甚至连茶水都不给他奉一杯。 肃亲王知道岳父在震怒之中,昨天没见,便想着等一晚上他的气消了一些再登门致歉,殊不知,今日去也是不见,更过分的是,直接连门都不让他进。 堂堂亲王之尊,连大臣的门都进不去,这般奇耻大辱怎能让他不震怒? 回府之后,他才砸了书房再迁怒于落蛮。 他再度策马来到了褚府,但这一次不是只身前来,而是叫了雷霆卫跟随着。 褚府两扇朱红色大门关闭,肃亲王盯着那铺首衔环,第一次觉得褚家的大门真的很气派,两尊石狮子坐立高台之上,俯瞰每一位门客。 门口两个平台,各四级石阶,但抵达门口处却又稍稍地高出那么一点,严格来算,所有石阶加起来是九级,看似模棱两可褚家的野心其实已经镶嵌其中。 肃亲王心底冷笑,更是讽刺,他竟是从未曾在意过,也从不敢在意。 上前扣动铜环,门房开了一道小口子,从里头探出眼睛来,见是肃亲王,便道:“王爷怎地又来了?大人不在。” 褚家真是门高狗大,连一个守门的奴才,都敢这般轻慢他了。 他慢慢地退开,一扬手,雷霆卫全部下马上前来,肃亲王扬着眸子淡冷地道:“把这门槛前的一级台阶,给平了,平了之后,再把门砸开!” 雷霆卫当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几掌下去,那稍稍高出的一点台阶便顿时裂开,十余把剑一挑,顿成碎渣子,肃亲王上前大脚一扫,那些碎渣子就朝一侧扬去,粉末被风一吹,瞬间没了踪影。 门房在里头都看呆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肃亲王竟敢如此,见他又指挥雷霆卫砸门,这吓得把门打开,弯腰躬身,“王爷,您往里边请。” 肃亲王从不曾得过褚家下人的这般敬畏,盯了他一眼,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原来,腰骨挺直,是这么的痛快。 肃亲王带雷霆卫前来的事,已经马上去禀报褚桓,褚桓今日刚好在府中,听得下人禀报,冷冷一笑,“疯了不成?” 他亲率人出去,便见肃亲王坐在正厅里正座的太师椅上,那是他的专座,坐落于正厅的正东方,且高出一个台阶,接待宾客的时候,彰显他高高在上的地位。 他寒着脸盯着肃亲王,背手慢慢地走了进去。 褚桓冷道:“王爷这么大阵仗,看来,是决意要跟褚家过不去了!” 肃亲王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些习惯性的犯怵,但是,对宇文啸的在乎与对褚家的盛怒很快就压过了心慌,他眸光迎上了褚桓,与褚桓对峙。 “若不是这么大阵仗,怎能见到褚大人呢?”肃亲王慢慢地站起来,回头看着他方才坐过的太师椅,太师椅整张黑檀木制造,扶手雕刻花纹,椅背上刻着猛虎图,猛虎的头顶,三纹清晰,若再加一竖,则为王。 他如今便差这一竖! 肃亲王陡然扬鞭,狠狠地抽向这张彰显着褚桓昭然地位的太师椅,椅背裂开,他扬鞭再抽,三鞭下去,太师椅分崩离析,轰然倒地。 肃亲王此举,满府震惊。 褚桓虽神色未变,但眼底阴狠加深,额头青筋凸起,看着肃亲王转身过来。 肃亲王走到他的面前,他比褚桓高出半个头,往日在他面前就自动矮了一截,是腰没挺直,如今居高睥睨,着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他冷冷地道:“褚家?褚家是什么家?越得过皇家去吗?决意与褚家作对的后果是什么?还请褚大人不吝赐教。” 褚大人?这一声称呼让褚桓眼底顿生风暴,但他没说话,只是用一贯严厉冷峻的眸子看着肃亲王,仿佛这般盯视,就能叫肃亲王心生畏惧。 肃亲王却轻蔑一笑,“好一个褚家!”说完,拖着马鞭扬长而去,出了门口,见这正门上挂着俯仰无愧四字,一怒之下,也给他砸了。 门牌落下的瞬间,褚桓面容紧绷,脸上肌肉微颤,陡然转身眯起了阴狠的眸子看着肃亲王率领雷霆卫出去。 “老爷,就这么让他走了?”褚家的管家进来,满脸生气。 褚桓缓缓地挤出了一个阴鸷的笑,忍住狂怒,“一个废物来逞逞威风吧了,让他得意忘形一会儿吧。” 肃亲王去褚家打砸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连摘星楼里落蛮都知道了,是秋蝉出去买菜的时候听得人家说的,便马上回来告诉落蛮。 落蛮一听还不信,觉得可能性太低了,肃亲王在褚桓的面前,就是一只小老鼠,还是恨不得找地洞钻的那种,怎么可能到褚家去发难? 落蛮对肃亲王原先是怒其不争,但经过两鞭之后,是恨,连听都不大想听到他的事情,所以,秋蝉想再说的时候,她道:“真也好,假也好,都和咱没关系。” 但过了两天,肃亲王亲自来摘星楼里找她,这两天他把可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宇文啸,他没办只能来找落蛮。 他面对苏洛蛮,很复杂,这儿媳妇不是他所想要的那种,但是,经过这一次与褚家决裂,又觉得这亏得她是这性子,若是苏洛清那样的,只怕是凶不起来,也护不了任何人。 所以,他是知道自己过分了,却又不愿意对晚辈道歉,更不愿意看落蛮那张凶巴巴的冷脸,尤其她说话从来不留面子。 可没办法,还是得来找落蛮。 落蛮坐在正厅里头,宽大的袍子罩着身体,她窝在椅子上,面容确实染了几分寒气,淡漠,疏远。 肃亲王看着她的时候,想起那日她当街拦下褚桓,当着百官的面声讨褚桓,需要多大的勇气?为了有炜,她也真是能够豁出去。 这般想着,心里对她的厌恶又少了一些,到底,他们心中所系都是同一个人。 “有炜在哪里?”肃亲王排弃杂念,问她。 “不知道,黑影卫带我去的,我没记得路。”落蛮淡淡地道。 “他情况如何?” 落蛮看着门外,不大愿意和他说话的样子,但是也如实告知,“我去的时候,他快不行了,灌了几次药,独孤嬷嬷说他缓过来了,至于如今他情况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最好找鬼影卫或者是他亲近的人问问。” 肃亲王追问,但语气明显弱了,“他亲近的人是谁?” 落蛮转了头回来看他,讽刺地笑了起来,“你是他爹,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第156章 去书院为小六子出头 肃亲王气结,看着她讽刺的神色,觉得来也是自讨没趣,悻悻地道:“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儿媳妇,句句诛心。” 落蛮掰着手指甲,淡淡地道:“也不曾见过这样的老公爹,咄咄逼人。” 肃亲王哼了一声,“你砸烂了本王的古董,那起码上万两银子,本王与你计较了吗?” 落蛮现在听不得银子,一听心里顿时抽了抽,但面上却依旧讽刺,“你抽了我两鞭,我与你计较了吗?” 肃亲王哑口无言,遂忿忿而出。 落蛮窝在椅子里头,不愿意起来,这天沉沉的,酝酿了许久的雪也没下,风倒是冷冽得很,秋蝉已经熬不住,在屋中烧炉子取暖了。 她把双腿支在椅子上,双手抱膝,寒气入侵,早饭没吃,中午饭也不想吃,心里头依旧是有牵挂的,但也有赌气。 这一次宇文啸出事,她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 她前辈子也没谈过恋爱,有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来不及表白,人就过了。 那么现在对宇文啸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像甄将吗? 如果因为这样,她始终是要对宇文啸失望的,他远不如甄将。 他狡猾,老谋深算,冷情,抠门,她如今掰着手指能数的,都是他的缺点。 甄将不一样,果断,勇敢,自信,理智,宽容,聪明,她能数的,都是甄将的优点。 极儿吃了饭从外头进来,陪她坐着。 落蛮侧头去看他,“怎么不去玩?” “嫂嫂不开心!”极儿看着她,神色悲悯,“极儿陪嫂嫂。” 落蛮心底微暖,这么多个孩子里头极儿最贴心。 若说来这里有什么得到的,那就是极儿对她的这份心。 平素他胆小怕事,但为了她,他也是可以跟人家拼命的。 她叫了极儿过来,揉揉他的额头,道:“嫂嫂今天不想走动,你带雪狼出去遛遛。” 极儿哦了一声,乖巧地道:“极儿帮嫂嫂干活儿。” “乖!”落蛮眉目弯弯,充满了暖意。 极儿便出了去,扯了嗓门大声喊,“十八妹妹,知了猴,遛狼去。” 他喊完,就带着雪狼跑出去,一路迎风狂奔,回头又冲落蛮笑,落蛮也跟着笑起来,心里因宇文啸的一点伤感,被极儿的活力感染冲淡,她站起来,伤春悲秋不是她该做的,有一件事,还是要马上解决。 小六子今天一早被苏洛清催促之下又上书院去了,小六子是逆不过苏洛清的,如果她不出来阻止的话。 小六子其实也懂得反抗,但是苏洛清张嘴就是为他好,他自己也知道好歹,苏洛清确实没坏心,所以他不会说跟苏洛清直接闹翻。 但在书院里头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这口气是咽不下的。 这年头,若一味软弱就会被人顺着杆子往上爬,看肃亲王就知道,或许开始以为只是退一步,殊不知,最终被逼到角落里。 走出门口,天空竟有一丝放晴了,冬天里头的一抹晴朗,总能把冬日的寒气一扫而空,她回屋换了一身比较利落点的衣裳便走出摘星楼。 苏洛清刚好也来到,听说她要去书院,怕她闹事坚决阻止。 落蛮扬起了手中的马鞭,“我还真是要去闹事的,你跟不跟着来,随便你。” 苏洛清知道她鲁莽,怕她真在书院里头惹事,哪里敢让她自己一人前往?马上就叫人准备马车,说要和她一道去。落蛮觉得她去也好,至少经过今日这么一闹,苏洛清再不敢叫小六上学了。 在马车上,苏洛清少不了是要念叨落蛮的,落蛮看着她不停地说教,问道:“你累不累?” 苏洛清没好气地道:“你若是能让我省心点,我自然不累。” 落蛮还真想锥她的心窝子,看她还能不能保持这道貌岸然的面孔,问道:“宇文寒到底哪里好?你们成亲也有日子了,你还没发现他的本性吗?那晚我和宇文啸一道出去,见你哭着出去等他,你是早知道他的那些脏事是不是?你怎么就忍下来了呢?” 苏洛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这般直呼夫君的名讳,太不尊重了。” 落蛮一怔,“他的名字见不得光吗?直呼其名就是不尊重?” “自然是不尊重,你见过晚辈直呼长辈的名讳吗?” “夫君是长辈?”什么道理?什么教育? “夫君为天,道理是一样的。” 落蛮翻白眼,看来正常的谈话在苏洛清这里是没用的,她已经彻底被洗脑,且这一套深一入骨髓无法改变。 苏洛清见她没反驳,才回答她的话,“二公子好不好,你不知道么?你昔日也痴恋他,自是知道他的好才会痴恋。” 苏洛蛮和苏洛清这对姐妹还真都是睁眼瞎,竟然一同爱上了宇文寒。 “至于那晚的事,是孙福回来说他摔倒了,我一时情急才会哭着出去,怎有你说得那么不一堪?你以后不要再诋毁他,我不高兴。” 落蛮不搭理她了,转头出去看外头的风景。 “倒是那秋耳……”苏洛清忽然皱起了眉头,眼底锁了困惑,但并未说下去。 落蛮难得见她有困惑犹豫之色,淡淡地道:“她是宇文寒的通房,你嫁过来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这本也没什么,只是她也着实有些不知道分寸,回头得好好训她一顿才行。” 落蛮不想听这些,掀开帘子让冷风灌入。 好在,苏洛清也没说了,她兀自困惑于这个秋耳,觉得她这两天有些放肆,没传她进来伺候,她非得要给二公子更衣,更有媚惑的意图。 小六子在西林书院上学,这西林书院原先是民间办学,后来朝廷要控制教育机构,因此西林书院便与国子监挂钩,受国子监监督,每年国子监都会从文昌书院里挑一些品学兼优的学生进去,而国子监也会派太学博士过来授课,由于早些年的改革,如今西林书院只接纳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入读,一个名额是难能可贵的。 这也是苏洛清为什么一直坚持让小六子来上学的原因。 早些年的时候,西林书院确实是往朝廷输送了不少人才,但是自打只能接纳七品以上官员子弟之后,西林书院就变了样,公子哥儿的习气甚重,加上侯爵府邸的子弟多了,山主与主讲都管不过来,有时候难免混进几个有心巴结豪门世家的主讲,纵容得那些人越发的无法无天。 第157章 东方山主 来到西林书院,书院大门是关闭的,但门房听说是落蛮和苏洛清的身份,便打开门请他们进去了。 书院的设计倾向于江南的园林,到处都是亭台楼阁,环境十分美丽,进了大门便把一派景观尽收眼底。 除了美丽景致,这第一眼还能看到小六,他跪在夫子像前面全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听得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看到落蛮和苏洛清一道走进来,还以为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便咧嘴对落蛮笑了,“没上学两天,背不了课文,所以被罚了。” 落蛮看着他浑身湿透,问道:“掉湖里了?” “被泼了。”小六子牙关打颤,脸都紫青了。 苏洛清道:“怎么不跟主讲请假?这浑身都湿透了,天啊,这头发都快结冰了,快请假回去啊。” 小六子哆嗦着道:“主讲说了,要跪两个时辰才能回去。” “那怎么行?主讲不知道你全身湿透了吗?这么冷的天,你还有伤呢,我跟主讲说一说。”苏洛清也有些气恼了,这怎能成啊?这病了的话还怎么念书? 落蛮拉住苏洛清,然后拉起小六子,问道:“谁泼你冷水?” 小六子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眼睫毛都快沾上了,他连忙缩开,“别碰,我脏得很。” 落蛮这才闻到他身上的臊臭味道,脸色陡然变得铁青,“被泼尿?” “是马尿!”小六子讪讪地道。 “天啊,谁干这种阴鸷事啊?”苏洛清震惊。 落蛮铁着脸也盯着他,“谁?” “那些书童,好几个。”小六子擦了一下脸,有些怂,“打了,输了,实力不够人家强。” “以后打不过,就搬救兵。”落蛮挽起衣袖,拉着他的手,冷道:“带我去,我也给他们尝一下滋味。” 小六子马上就应下,实在是在这书院里吃亏太多了,复仇不复仇问题不大,就想着以后不要再来,闹一场的话,新来的山主肯定就把他撵出去了。 小六子带着落蛮进了东泽堂,绕过石碑坊,就到了明堂里,许是刚下了课,看到有许多学生在廊前说话,看到宇文护带着两个女人进来,都十分好奇地张望。 宇文护可是西林书院响当当的人物,因为总是看见他跪在夫子像前,要么就是被揍得满地找牙。 落蛮见那些人中,有好些都露出了恶意之色,心里头不禁愤怒,这就是国家未来的栋梁?这读书人的风气都被褚家败坏成什么样了? 假山前头,聚着几名衣衫光鲜的公子,身边有书童伺候,其中宇文寒也在其列,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小六子伸手一指,头颅微抬,“嫂,就是那几个!” 落蛮远远就看到宇文寒了,他今日竟是穿着红色衣裳,如今太子妃还在丧期之内,皇家子弟竟率先穿了红色,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他们几人也看到了落蛮和苏洛清,尤其看到小六子,竟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有一名书童还冲着小六子喊道:“尿桶,快过来。” 这一声尿桶,让好多人都笑了起来,小六子气得满脸涨红,嘴上功夫不利索,只能是指着他们怒吼,“你们才是尿桶。” 落蛮却已经执着马鞭大步过去,苏洛清见她这般,知道要坏事,忙喝了一声,“大姐不可!” 宇文寒也过来了,一手拦下落蛮,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落蛮一手推了他,马鞭就朝那几个小厮挥过去,也不言语,只一味地抽打,鞭子没长眼睛,自然也往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身上打过去,打得那些人尖声大叫,四处逃窜。 落蛮自是不能让他们逃,鞭子回勾,拽住一个便往湖里扔,这湖面是结了薄冰,一扔下去,薄冰碎裂,人就往下沉,使劲扑腾才能回到岸边来。 这么一通下来,那几名公子哥儿与书童都浑身湿透,全身发抖地堆在一起,瞪着落蛮敢怒不敢言。 宇文寒气得脸都青了,但是知道这泼皮的厉害,怕她当众给自己为难,遂对苏洛清打眼色,苏洛清却冷冷地上前去对那些公子怒斥道:“简直荒唐,你们父辈千方百计送你们上书院,你们却荒废学业,胡天胡地,是为不孝。朝廷三年一度开科取仕,这西林书院是朝廷办学,为的就是往朝廷输送人才,你们不重圣训,不以国念,是为不忠。宇文护是你们的同窗,同窗如手足,本应守望相助共进学业,你们却欺他年幼,肆意侮辱,是为不义,像你等不孝不忠不义之徒,我定是要禀报山主,把你们赶出去。” 她说完,才回头对宇文寒道:“夫君,这些人是北唐败类,你切莫与他们厮混在一起。” 宇文寒气结,没想她竟会怒斥他的朋友,这让他多没面子啊! 苏洛清眼睛再一扫,落在了落蛮的身上,没好气地道:“动不动打打杀杀,有什么事不能讲道理?” 这一番说辞,连训带教,莫说被打的人做不得声,就连围观的人都噤声了,怕被苏洛清揪出来痛批一番。 落蛮挽住宇文护,鞭子一起一落,抽向那想要逃走的书童身上,才淡淡地看着苏洛清,“我没文化,拳头就是我的道理。” 一道笑声传来。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这笑声不觉得突兀,反而听着十分舒服。 落蛮抬起头,见一名白衣男子缓缓走来。 他约莫二十**岁,长相俊美,眉目疏朗,温润儒雅,一见便觉得是丰采高雅之人,行走间,飘逸如羽,谪仙般的人儿,却又带着几分持重沉稳。 他的出现,让在场的学子们都纷纷拱手施礼,“见过山主!” 就连苏洛清见了他,也眸色一亮,上前福身,“东方山主好!” 东方山主拱手还礼,然后站在了落蛮的面前,眉目莹然,“世子妃,久仰大名!” 落蛮知道这所谓山主其实就等同校长,也是这西林书院的老大,这里是人家的地头,在人家地头打了人,本是不能太嚣张,但小六子在书院里一直被人欺负,他作为山主不管不顾,是为失职,所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一手拉了小六子过来,道:“久仰的定也不是我的大名,而是我的恶名臭名。山主来得好,我正要问你,你们西林书院学子纵容书童欺负学生,动不动打他一身伤,今日还泼了马尿,你们的主讲还让他跪在夫子像前两个时辰,不顾他全身湿透,我敢问一句,这就是你们书院的读书风气和教学风气吗?” 第158章 他回来了 苏洛清闻言脸色微变,还不等东方山主说话,便马上轻责落蛮,“怎能这样跟山主说话?快快道歉。” 东方山主却看着落蛮,态度显得真诚,道:“这事我还不知情,且等我调查之后,会给世子妃一个交代。” 落蛮也干脆地道:“好,等山主的交代,告辞。” 一拱手,拉着小六子转身走。 东方山主瞧着她的背影,眼底生出一抹奇异之色。 此举真是把苏洛清气死,连行礼都不会,真是丢脸了,她仓促福身跟东方山主说了句道别之后,便追上去想训斥落蛮,但落蛮拉着小六子走得飞快,她愣是没追上,等上了马车,小六子那满身尿骚味道在马车里散开,若不捂住鼻子,压根无法呼吸,逼得她不得不闭嘴,用眼睛来控诉。 终于到府门口的时候,刚下了马车,苏洛清就抓住了落蛮的手腕,“东方山主乃是当朝贤士,你往后见到他,不能再这么不尊敬了。” 落蛮淡淡地道:“读书人不都是褚家的门生吗?算什么贤士?” “你这样说便错了,东方山主与曾在年前的辩论中,反驳了褚尚书令的许多政见,他是真正有学识的人,并非趋炎附势之徒。”苏洛清严肃地道。 落蛮挑眉,与褚桓政见不合?那就是朋友。 落蛮定义朋友很粗暴直接,只要是敌人的敌人,那就是自己的朋友。 但苏洛清今日不捧着褚家,还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提着小六子回去洗澡换衣裳,才许他来摘星楼用饭。 她自己也回去洗头发洗澡换衣裳,这尿臊的味道可真是无孔不入,尤其一辆马车呆过,她的头发衣裳全部充斥这种叫人难忘的味道。 洗澡出来,她在廊前擦着头发,没有吹风机的年代,只能是靠风干。 一声虎啸,如电光直透,震彻云霄! 落蛮的手僵了一下,抬起头便见雪狼如一支箭般飞了出去,嗷嗷嗷地叫着,跳上了虎爷的背,一顿乱抓。 黑影卫和闪电扶着宇文啸进来,他一身青衣,面容瘦削了些,却依旧的剑眉入鬓,望之俨然,眸光与她相接,雅人深致,眉目温润,越往前,眼底的深浓如化不开的墨定定凝视。 站在落蛮的面前,他伸出手指,缠绕了她一缕发丝,脸色还有些苍白,轻声道:“我回来了。” 落蛮在他的凝望下,心漏跳了几拍,兀自不甘地道:“我依旧生你的气。” 他便笑了,眉目柔和了几分,“好。” “别靠太近。”落蛮抵抗力渐弱,看着他的剑眉凤眸,听着那燎人心弦的醇厚低嗓,心底有些东西还是慢慢地被摧毁。 风很大,吹得她乱发飞扬,他便执着她的手,手指有她头发的濡湿,看着她道:“十八妹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是我做得不对,希望你原谅我。” 落蛮收回自己的手,双手藏在身后,等了许久,其实就想等一句他真心的道歉,等到了,她微微地舒了一口气,“我原谅你。” 她退后了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当意识到心里对他的那份异样感情,落蛮知道必须要保持距离,她不是他的对手,玩不起这场游戏。 宇文啸也感觉到了她的疏离,眸色微垂,定定看了她一下之后在黑影卫和闪电卫的搀扶之下,上了二楼。 落蛮继续在门口吹着头发,但是心绪如头发一样凌乱了。 以前那样相处,他们是很开心的。 但,回不去了吧? 落蛮怅然,很想问到底他拿了什么证据,竟逼得褚家愿意放弃追究褚小五的事情,甚至还让他们带走褚小五,让京兆府完结此案,还让预防之术继续推行。 二楼就在身后,她看了几次,最终还是没上去,倒是肃亲王来了,风风火火地上了楼去,父子之间说了半个时辰,肃亲王才走,走的时候看了落蛮一眼,也没说什么,但是神色平静了许多。 晚上吃饭,宇文啸没下来,是十八妹给他端上去的,十八妹下来之后,脸色有些苍白,“我爹吐血了。” 落蛮皱起眉头,看着黑影卫,“还没好吗?” 黑影卫吃着饭,含糊地道:“好多了,但内伤没这么快痊愈,吐血也是好事。” 落蛮略放了心,又觉得自己担心多余,同一屋檐下罢了,又不是什么亲近的人。 到晚上看到黑影卫在外头值夜,拉着他便去了凌云阁的围墙下蹲着,“到底宇文啸掌握了褚家什么把柄?这些把柄只能挟制他而不能公开吗?” 黑影卫道:“恶疾是褚桓引进的,世子取得他与秦家的通信,叫秦家的人送来恶疾患者,在京中首度爆发,其目的是要引起北唐大乱,民怨四起,这些伎俩古往今来也不罕见。” “那把信笺公开啊!”落蛮急道,褚桓既然愿意妥协,证明他怕公开这信。 黑影卫无奈,“谁不知道可以公开?但那信在抢夺中被撕毁了一半,世子如今手中只有半截信,落款与大印部分在褚桓的手中,褚桓派出杀手要抢夺回这半封信,这褚桓府中真是高手如云,打得世子重伤,世子是强撑着与褚家完成交易的,只要褚家平息褚小五的事,让预防之术顺利推行,那世子把这半封信销毁。” “半封信能让褚桓如此忌惮?没落款没大印,他可以不承认啊。”落蛮问道。 黑影卫道:“褚桓忌惮的倒不是恶疾一事,而是信中的秘密,信中说,当日替褚桓考试的人没死,在北漠出现,这件事情不管真假,若真传了出去,对褚桓的声誉是极大的打击,天下读书人也会猜忌他。” “替褚桓考试?”落蛮看着黑影卫,调整了蹲姿。 黑影卫解释道:“褚桓当年参加会试,文章一举成名,天下震惊,夺得了会元,继而参加殿试,夺得魁首,被点为状元,因着会试和殿试的文章广为人知,从而被读书人奉为贤才,引得诸多读书人吹捧,进入官场之后,他也不断地为读书人奔走,这才有了他近些年嚷的天下读书人皆是他门生的嚣张狂妄,若这封信公开再查证,他会名誉扫地,再没办法号令天下读书人以他政见为尊。” 第159章 东方不是什么好人 落蛮真是大开眼界,一个叫人顶考的骗子,竟然一路扶摇直上,爬到了当朝尚书令的位置,还得了天下读书人的追捧,这是何等讽刺的事? “那就把这事给公开了,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真面目,不再受他所蒙蔽。”落蛮瞪大眼睛道。 黑影卫把屁股稍稍偏出去,他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些事情要蹲在凌云阁的围墙底下,腹中之气滚滚而涌,实在畅快,“世子说了,现在公开无用,褚桓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有本事把黑说成白,也有本事压下此事,要等合适的时机再说。” “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落蛮没这么深谋远虑,只觉得打击一次就是一次。 黑影卫道:“世子说,接下来肯定是要与褚家博弈,一层层撕开褚桓的伪装,让他的丑陋为天下人知,这冒名顶考是什么压倒稻草的最后一头骆驼。” 落蛮瞧了他一眼,“没文化,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影卫摸摸鼻子,“咱是打仗的,又不是读书人,反正世子说,这事急不得,先拿这事换取了眼前的利益,稳住了眼下局面,让预防之术可以顺利推行,遏制了恶疾在北唐肆虐,稳定民心再说其他,唯有自己站稳了阵脚,才有对战的可能。” 落蛮听了黑影卫的话,觉得宇文啸真的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是以一人之力,对峙褚首辅的整个团队,无疑是以卵击石。 这不,为了换取讲条件的权利,他就差点丢了一条性命。 黑影卫见落蛮兀自沉思,悄声问道:“咱为什么要蹲在这里说话?在摘星楼里不能说吗?” “蹲这里说话不行吗?”落蛮淡淡地道,她就是不想让宇文啸知道她打探这事,免得他误以为她很关心他。 黑影卫摸摸鼻子,“蹲着倒是可以的,但今晚吃了豌豆,一蹲下就想放屁,方才都悄悄放了几个,您不嫌臭的话那咱就继续蹲着说。” 落蛮猛地站起来,嫌弃地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你这人太不文明了。” 黑影卫不服气,悻悻嘀咕,“一会儿说我没文化,一会儿说我不文明,就你这泼皮还好意思说我?” 晚上,落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打来了北唐之后,她很多时候处于失眠的状态。 宇文啸的处境其实就是摘星楼的处境,也是她的处境,她必定会遭受牵连。 她可以选择离开宇文啸,也可以选择与他同一阵线,但她非将帅之才,只能是听任驱使为他筹办的事鞍前马后,她又是否愿意? 她勿忘自己军人的身份,她如今生活在这里,这北唐就是她的国家,她或许是应该全力相助宇文啸,如他原先想的那样,当他的兵,为他出生入死。 其实这样会更简单一些,他们之间是将帅与部属的关系,再无其他。 这样想着,心里头就踏实了许多,调整了睡姿,慢慢地睡了过去。 本想着第二天睡醒就去跟宇文啸说这事,刚洗漱完毕走出去,就见秋蝉和云梦姨娘急忙围了过来,两位姨娘一脸的花痴状,激动地道:“蛮哥,有人找你。” 落蛮看仨女激动的样子,不禁问道:“谁找我?” “东方山主啊!”云姨娘捧心,激动得眼珠子都颤抖,“门房正领着往摘星楼里来呢。” 落蛮噢了一声,“为小六子的事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门房领着俊美如玉树的东方山主来到,东方山主今日束冠整齐,里头是青色锦衣,外头罩着白色立领披风,遮蔽了腮边,依旧的眉目温润,风姿儒雅。 “世子妃!”见到落蛮,他便双手往前一拱,缓缓施礼下去,动作亦是说不出的优雅。 落蛮还礼,“山主这么早?” 东方山主望着她,眸色莹然,犹带三分严肃,“昨日世子妃走后,我便调查了宇文护的事情,知他在学院里一直备受欺负,我便立刻处理了两名主讲,也把教唆指使的学生驱逐出院,遂今日来是亲自跟世子妃致歉,也希望宇文护同学能重返书院,继续学业!” 落蛮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一点都没有官僚拖拉的做派,当下好感度大增,加上昨天苏洛清说他是与褚家对立的,态度不禁就客气了起来,要把他请进屋里喝茶用早点。 东方山主婉拒,以回书院讲学为由,告辞而去,落蛮自然亲自相送到门口。 二楼上,宇文啸临风看着底下院子里的两人,眸色淡淡。 黑影卫与他并排站立,也是看着底下,赞叹道:“世子你看,东方山主果然气度不凡。” 宇文啸眼底幽寒,淡淡地道:“你眼睛瞎了吗?他品味如此之差,青色锦衣搭配白色披风,那披风还滚了金边,庸俗得很,何来的气度不凡?” 黑影卫怔了怔,瞧着他的一身青衣外不也系着一件白色披风么? 且白色披风滚金边也是常见得很,世子不是不想滚,他是滚不起。 宇文啸冷冷地拂袖回了屋中躺着,黑影卫见他又躺下了,愕然问道:“世子,不是说要下去陪世子妃用早膳吗?” 宇文啸不语,脸色清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黑影卫真的是特别生气这些闷葫芦,去就说去,不去就说不去,闭着眼睛也不说话,那他是候着还是走啊?他也要吃早饭的好伐? “杵在这里干什么?你身为摘星楼的管家,有客人来你不负责送客,还要世子妃亲自去送?你俸银给世子妃收好吗?”宇文啸倏然睁开眼睛,眉目就严厉起来斥他。 黑影卫懵了,他什么时候成了摘星楼的管家了?这摘星楼里几时有过管家啊?且说俸银,这两年就不曾见过这东西,一直说存着等他娶媳妇的时候给,那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是不是就不给了? 哎,世子伤愈之后,脾气越发的古怪,没办法好好相处,难怪世子妃最近都不爱搭理他。 第160章 你是吃醋了吗 落蛮送了东方山主出去,回来用了早饭,沉一口气之后上了二楼去,今日怎么也得把话说个分明的。 宇文啸床前摆放着两个馒头和一碗豆汤,都没吃过,落蛮见他侧身躺着,以为他还没起,站了一会儿没见他转过身来,她便要走。 刚转身,就听得他淡淡地道:“临别依依回来了?” 落蛮回头看他,见他眼眸泛着寒气,一脸的不痛快,便问道:“什么临别依依?” 宇文啸慢慢坐起来,往后背里塞了个软枕,淡淡地道:“我都瞧见了,这一大早来请安,可真是孝子啊。” 落蛮吸气,“你这人怎么那么尖酸刻薄?东方山主得罪你了?” 他淡淡道:“我与他毫无交集,谈不上得罪。” 落蛮想他昨晚回来的时候,还知道跟她道歉说对不起,今日又变了模样,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她揣测不透,干脆也不扯这些有的没的,只淡淡道:“我昨晚和黑影卫谈过了,别的事情我也不大关心,但这预防之术是我主张的,我总要负责到底,还有为极儿一家复仇,若能用得上我的,尽管驱使便是,但有一样,便是叫我去死,也得事先告知让我可以为自己安排后事,别叫我死得不明不白的,那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宇文啸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这本是他的错,无可辩驳,但是,她这番话听起来还是叫人心里不大舒服。 落蛮转身下去了,转身的时候其实有些犹豫,想问问他的伤势可好多了,但是觉得多此一举,若不是好多了,也不会回来摘星楼,在云阁轩养着多恣意。 预防之术在全国推行,褚家这一次没出来阻止,也澄清了之前褚小五的事情,说是夫人忧心导致疯症,才会闹出这样的事端来,预防之术没有问题。 京兆府那边派人来说褚小五的伤势好了,叫宇文啸去接回来,怕迟则有变。 宇文啸便想着派黑影卫去接,但是京兆府前来报信的人却道:“世子最好是亲自去一趟,这京兆府也并非全然是臧大人的人,褚公子病情痊愈这个消息,褚家也会得知,褚家也定会派人来接。” 宇文啸便道:“那行,我亲自去一趟。” 落蛮瞧了他苍白的脸一眼,道:“你伤势未愈,就不要去了,我去吧。” 宇文啸眸子锁紧她,“好!” 顿了加一句,“若遇上褚家的人,沉着应对,但不必委屈自己,更不用忍气吞声,眼下我们还有底气,黑影卫会跟着你去。” 落蛮点头,瞧了他一眼,“知道!” 拿他的半条命换回来的底气,还是有期限的,若过了期限也再张狂不起了,若不嚣张一次,那多吃亏? 他素来抠门! 落蛮便带着十八妹和小六去了一趟京兆府,极儿想跟着去的,但是落蛮不带他,因为一旦与褚家的正面遇上,口角是少不了,动手也大有可能,不管是口角还是动武,都少儿不宜。 至于小六子和十八妹,也该出去见识见识,这摘星楼里人手明显不够用,不能把他们当做孩子。 尤其十八妹,每天在摘星楼里混吃等死,不看书也不练武,像个废物一样,再不带出去活动活动,就等着当废青了。 来到京兆府,褚小五已经和臧大人在等着了,臧大人亲自送落蛮等人到门口,这马车都还没上,就看到褚宴带着几个人来到。 褚宴是吏部尚书,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势是有的,他是褚小五的兄长,褚小五看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直往落蛮身后躲。 褚宴见只有落蛮在而不见宇文啸,神色明显一松,一个妇道人家,总比宇文啸好对付。 他也没下马,在马背上先对臧大人拱手,然后对落蛮打官腔,“就不劳烦世子妃送了,本官会带他回府好好休养的。” 落蛮淡道:“褚大人来得正好,省得我到褚府去一趟告知,褚大人,是这样的,褚小五在接种预防之术之后出现病情恶化,虽说如今已经痊愈,但要知道预防之术为何会出现重症,还是要从褚小五身上找原因,为了让预防之术能更好地在全国推行,我带他回肃王府观察一段日子,等找到结果了,会亲自送他回褚府。” 褚宴焉会不知这是推搪之词?淡淡地道:“接种之后出现重症的不止他一人,世子妃如真想调查,可以去找其他人。” 说完,他便看着褚小五,淡冷地道:“小五,走,大哥带你回府。” 褚小五的双脚下意识地往前挪,他纵然心里不情愿,但褚宴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迫使他的身体不得不听话。 落蛮一手拉住他的手腕,看着褚宴道:“是我要带他去的,不管太愿意不愿意,我都要带他走,由不得他。” 褚宴眼底微愠,语气不禁也严厉了起来,“怎地?世子妃还要在这京兆府强行掳人不成?他不愿意去,你敢强行带他走,便是犯下了掳劫禁锢之罪。” 落蛮看着他,却是笑了起来,“好大的罪名啊,褚大人何必跟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见识?我来接走褚小五,褚大人想也知道定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家世子的意思,要不,您回头去告他一个掳劫禁锢的罪?与我这奉命办事的为难,实在冤枉啊!” 褚宴冷道:“巧言令色,本官不与女子一般见识!” 他看着褚小五,厉喝一声,“你还愣着做什么?速速上马,父亲还等着你回去呢。” 十八妹和小六子都上前拉住了褚小五,怕他抵受不住压力要跟着褚宴走。 落蛮对他们说:“你们仨,先上马车等我,我与褚大人交代几句就过来。” 小六子忙地就拉着褚小五往马车上走去,褚小五没敢回头去看褚宴的脸,如今对他来说,能逃则逃,逃不了就没命,便有命活着,也是要吃尽苦头的。 褚宴沉下脸,扬手,“来人,把五公子带走!” 落蛮一甩马鞭,冷冷地道:“要动手是吗?臧大人,你这京兆府门口可准许斗殴?” 臧大人朝褚宴拱手,“褚尚书,京兆府乃是京师衙门,庄严无比,若谁在京兆府门口动手,休怪本官下抓捕之令。” 第161章 去接走褚小五 褚宴面容铁青,“臧大人是铁了心要与宇文啸同流合污?” 臧大人凛然道:“警示斗殴之人,严正执法,这同流合污从何说起?褚大人是吏部尚书,该知这罪名是不可乱扣,北唐律法本官能倒背如流,也盼着褚家的人能把记住!” 褚宴冷笑一声,身子稍稍地前倾,作出睥睨冷凝之势,“本官今日也算是瞧分明了,臧大人与肃亲王府结党营私,有何居心?怕也要向天下臣民交代一下吧?” 这话就一个意思,你京兆府若要偏帮肃王府,让苏洛蛮带走褚小五,那就等着被参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是威胁,更是放话! 褚家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换做是其他人,怕也是要吓得腿肚子发软,偏生遇上这软硬不吃,只管分辨是非黑白的臧大人,却偏有反效果,只听得臧大人冷道:“本官俯仰无愧,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 落蛮冷笑,接了臧大人的话,冷冷地道:“反倒是有些人,不敬君上,擅权揽政,任人唯亲,分党结派,为谋私利不顾百姓生死甚至可动辄牺牲亲儿,这些人才该弹劾,揪出来钉在耻辱柱上,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这番话,莫说臧大人震惊,就连刚上了马车的仨少年都吓得不行,这可是褚家啊,连十八妹都知道褚家的人是不能得罪的,更不要说这样痛斥。 果然褚宴大怒,“苏洛蛮,你好大的胆子,你这话指桑骂槐,说的是谁?你有胆就直说!” 落蛮倨傲望他,神情丝毫无惧,“褚大人,我并没有指桑骂槐,我说的就是你们褚家啊!” 褚宴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凸出,眼底扬起无法遏制的怒火,恨不得把落蛮活剥生吞了一般的凶狠。 他的人已经上前去,但是黑影卫持剑拦下,只等他们动手便可做还手反击,在这京兆府门口,自卫无罪。 褚宴再嚣张,还真不敢在京兆府门口对落蛮动手,褚家的只手遮天,人人皆知,背地里何等的手段,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宁让人知,莫被人见,加上京兆府直属圣上管辖,说穿了,这就是皇权的最后一丝威严,挑穿了则是直打圣颜,还不是时候。 落蛮走向马车,朗声道:“心里多计较多盘算可就是吃亏,分明都气得要死,却得拿捏分寸不敢撒气,多无趣啊?还不如像我等坦然磊落,问心无愧,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翻脸的时候翻脸,管你是汉奸还是狗贼!” 她亲自赶车,马鞭一扬,便转了车头离去。 黑影卫步步退后,直到褚家的人都追不上了,才几步轻纵,追上马车去取代赶车之位。 在落蛮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黑影卫松了松手,手心全是汗,道:“世子让你不要受委屈,可没让你挑衅褚宴啊,你这番话要把褚宴气死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落蛮淡淡地道:“当初你们让我去裕亲王府,不就是把褚家与裕亲王的目标往我身上引吗?横竖裕亲王都要收拾我,我何不让他们目标一致?省心!” 黑影卫恣意一笑,“好,好!” 好歹是出了一口气,反正褚家和裕亲王都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何不先痛快一下?看着褚宴那狂怒却发不得的憋屈脸,还真让人心神舒畅。 褚小五正式在肃王府住下了,摘星楼已经人满为患,只能把他安置在小六子的听雨轩,黑影卫趁机把十八妹也撵去听雨轩,十八妹现在是霸占他的房间。 十八妹开始不情愿,但是黑影卫拳头大,他嘟哝了半响,叫知了猴帮他收拾东西,搬到听雨轩去。 肃亲王得知接了褚小五过来住,亲自前来探望,对这个小舅子他其实也充满了同情,如今也彻底与褚家闹翻了,他也满不在乎,还特意叫人给褚小五做了几身衣裳,床铺被褥也叫苏复给他准备新的,连带小六和十八妹都一起做了新衣裳得了新被褥,三位少年开心得不行,裁缝来量身的这天,十八妹还特意出去砍了半头猪回来摘星楼里加菜。 这动辄出手半头猪,有些铺张浪费,落蛮很严肃地把他叫到房间里来,问他的银钱从何处得来,是不是他祖父另外给了零花钱。 十八妹开始不愿意说,落蛮刑讯技巧那是跟她警察老妈子路阳学的,十八妹哪里熬得住?从袖袋里取出了三百两银票和一袋子碎银,委屈巴巴地道:“这是我从小攥到现在的,就这么些了。” 落蛮拿出来数了一下,严厉地道:“财帛不可露眼,小孩子带这么多银子很危险,上缴,等你十八岁再还给你。” “都拿走啊?”十八妹可伤心了,“多少给我留点儿,身上没银子,不踏实。” 落蛮是知这苦况,深表同情,掂量了一下给他一两银子,“回头叫苏复给你兑换成铜板,省着点儿花,在王府里头你吃喝都不愁,其实不需要怎么花钱。” 三百多两变成一两零花,十八妹委屈得差点落泪,拿回了钱袋,道:“这是我亲娘的遗物,不能拿走。” 落蛮数着银票,听得这话,怔了怔,“遗物?” 十八妹把一两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回钱袋里头,那钱袋上绣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正反面各绣了一朵并蒂莲,绣工精巧,他折好之后就放回袖袋里头揣着,抬起头道:“是啊,我娘给我的遗物,但其实是给我爹的,我爹死了之后我就拿了,这上头的字是我娘跟我爹说的。” 落蛮看着他,她竟不知道他爹娘都没在了。 十八妹干嚎了两声,算是为他的银子哀悼了一番便转身出去了。 十八妹的身世,落蛮问了黑影卫才知道,原来他母亲当初在生他的时候就落了病根,没多久就死了,严格来说,他能记事就不曾见过他的生母。 至于他爹在前几年也走了,怎么走的黑影卫不知道,毕竟十八妹的爹年岁也上去了,貌似是六十左右娶了个年轻女子生下十八妹的,黑影卫说他爹可能是老死的。 所以,整个平乐公府,除了旁支的子侄之外,真正平乐公的下来的嫡亲血脉只有十八妹一人。 落蛮一直以为平乐公府邸家族很大,才会叫其他人震慑,但是没想到他家族人丁凋零,只有一个十八妹延续血脉,且十八妹的命格还这么凄凉,有可能会早夭,怪不得平乐公这么重视紧张。 老公爷把这一根独苗苗交到她的手中,给银子的时候看似斤斤计较,其实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 落蛮想起十八妹平日大大咧咧的样子,哪里想过他会有这么凄凉的身世?真该是对他好一些。 第162章 找山主去 黑影卫临走之前,对落蛮说了一句,“就这几个孩子,家族一个比一个显赫,身世却一个比一个惨。” 素来有些癫狂憨直的黑影卫能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一句话,夹着无限的叹息,也落蛮唏嘘。 可不是呢?小六是肃亲王的儿子,褚小五是当朝权臣褚桓的嫡子,十八妹是开朝猛将平乐公的孙子,至于极儿就不用说了,最最显赫的皇太孙,若没出这事,日后分分钟是要登基为帝的。 落蛮知道皇朝的传位制度,献帝爷立下了太子又册立太孙,太子一旦出事,那太孙就是顺位皇储,便他如今疯癫了,他依旧是皇储,所以裕亲王当初是要斩草除根,杀了太子还得杀了太孙,才算是把这储君的位置给挪腾出来。 落蛮再想了想,其实宇文啸的身世也不见得有多好,她母亲袁氏是在他面前自尽的,且听闻凌云阁的事情他也亲眼目睹了。 顺延着就想到了秋蝉和云梦二位姨娘,也不见得是好出身,合着,这摘星楼里最幸福的人是她了,从小到大都平顺,妈妈当警察性格雷厉风行,爸爸吃软饭吃得醉生梦死,她从小就没缺少过关注,性情跋扈过一阵子,但谁没有过那样青春跋扈的年岁?从军之后,那跋扈性子被甄将收拾得圆滑透亮。 就算后来出任务死了,她还能在异时空再活一次。 想到这里,她精神一振,老母鸡的引擎蹬蹬蹬地开动,觉得应该要为几个少年筹谋一下未来才是正事。 原先不想让小六上书院,是因为宇文寒的缘故,如今亲眼见过这山主为人可靠,若把小六和十八妹送到书院里头,念上一两年书,也是好事。 至于练功……就当上体育课了,或许培养个几年,真练出一两个文武双全的栋梁出来,她也能老怀安慰了。 只是,要得先跟那位山主再谈谈,别再发生在学校被人泼尿的事情。 心里惦记着事,翌日一大早,她连早饭都没吃就要出去,黑影卫从外头提了新鲜猪肉回来,见她怔往外走,便道:“泼……世子妃,哪里去啊?包饺子呢,不吃吗?” “不吃了,我去书院找东方山主谈点事!”落蛮头也不回地走了。 “嫂嫂,我也去!”极儿闻言,从厨房里头跑出来,脸上还沾着面粉呢。 落蛮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留在府中吃饺子,别妨碍嫂嫂。” 极儿一听这话,委屈巴巴的,“极儿又不淘气。” 落蛮怕他追来,大步就跑。 宇文啸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眼底寒芒沉沉,不见丝毫暖意。 黑影卫到厨房里放好了猪肉便上楼来,道:“爷,泼皮出去了,要不要给她留点儿饺子?” 爷今日起了个大早,吩咐了他去买肉,再叫知了猴包饺子,大家都知道,太孙和泼皮喜欢吃饺子,爷这是想和解呢,和解了好,如今摘星楼无趣得很,怀念在院子里烤肉的时候,爷那时候虽然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但好在也愿意和大家一块乐呵乐呵。 宇文啸冷冷地道:“没听到人家有约吗?还留什么留?全部给虎爷吃了。” 黑影卫见他忽然就变脸生气,也不敢辩驳,道:“那行,给虎爷和小雪狼尝口鲜。” 宇文啸恶狠狠地瞪着他,“行,你那份给雪狼,你这么爱护动物,就不要吃了。” 黑影卫嘴角抽搐了一下,艰难地看着他,爷莫非是被褚家的高手伤了脑袋瓜了?性情如此反复无常,比娘们还要娘们。 看着他阴沉的眼底,黑影卫觉得还是下去吧,距离产生美。 落蛮出去之后就直奔书院去,但没提前下帖子,山主还没回来,她在书院里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没见他回来,问了书院里的人,说他今日有可能在国子监讲学,未必会回来,让落蛮明日再来。 落蛮听得说这位山主还在国子监讲学,那是特别厉害的,心里再多了几分敬重,打定主意明日还得再来。 离了书院,她没立刻回府,逛了一会儿街,给他们置办了些日常用品,大包小包地回了听雨轩。 三个少年住在一起,小六和十八妹不对付,褚小五与小六是朋友,自然就杯葛十八妹,十八妹正郁闷,见落蛮来了,委屈地道:“阿娘,我想回摘星楼住。” 落蛮一眼就看出小六欺负人了,冷冷地盯了小六一眼,小六缩了缩脖子,一会儿又从廊前圆柱里探出脑袋来看,虽然知道欺负人是不对的,但是巴不得这娘娘腔走,他实在讨厌。 落蛮一步上前去,扯住小六子的耳朵拽出来,小六子疼得哇哇叫,“扯掉了,扯掉了,嫂嫂,快放手!” 落蛮放开他,怒道:“出息了,还知道欺负人了?” 小六子揉着耳朵,兀自辩解,“没欺负,是他自己小气。” 落蛮把褚小五也叫了过来,让他们三人站在廊前,训斥道:“我不管你们私下有什么恩怨,但你们已经年过十五,勉强可算男子汉大丈夫,解决恩怨不要背地里欺负排斥,这些是小人行径,有什么不满就打一架,出出气,输赢也好必须握手言和,因为你们往后就得住在一个屋,少年情意最是可贵,希望你们懂得珍惜!” 褚小五寄人篱下,最有觉悟,马上就道:“嫂嫂,我不欺负人。” 落蛮给他一个赞赏的眸光,然后看着小六,小六不服气地指着十八妹道:“他那天撞了人,还想逃跑,他人品有问题。” 十八妹喊冤:“我都说了,那日是他自己摔倒在马车前的,又不是我撞的他,你把我带到破庙里,你们被褚宴的人打的时候,我也救过你们。” “你才没有,你都被吓得尿裤子了!”小六子耻笑他。 十八妹气得脸色发红,“你欺负人,我都快被杀死了,我还不能怕吗?” 褚小五拉了拉小六的衣袖,小声地道:“那天他真是救了我。” “是么?”小六怔了一下,回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但当时情况危急,他也吓得要命,没记住这事来 落蛮见他们开始良性的对话,也就不妨碍着,转身出去回了摘星楼。 刚进摘星楼,就听得二楼上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响了好一阵子,像是有人在发脾气。 落蛮好奇地站在门口看上去,见黑影卫耷拉着脑袋下来,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 第163章 发脾气 ????落蛮朝黑影卫努嘴,轻声问道:“怎么了?” 黑影卫压着声音哭丧着脸,“谁知道?方才还好好的在阳台上坐着,忽然就生气掀了茶桌,还砸了一大通,也不知道发什么脾气。” 落蛮同情地看着他,“真够难为你了,遇上这么一位领导。” “爷往日从不这样,怕是被打伤了脑壳,不知道会不会像太孙……” 身后楼梯有脚步声,黑影卫顿时屁股一夹,话也不敢说,灰溜溜地出去了。 落蛮看过去,只见宇文啸如鬼魅一般寒着脸站在楼梯上,脸色苍白得很,外头照进来的光影把他的脸分成两截,一晴一暗,尤其显得眼底沉暗,叫人看着心头就没来由地跟着一暗,忙地转了头过去。 宇文啸见她一副躲闪的姿势,沉声问道:“心虚吗?” 落蛮出了门,“额,吃饺子去。” 厨房里还给她留了一盘饺子,灶头里还有火,她倒掉锅里头的热水,再换干净的上去,继续往灶膛里放柴煮饺子。 火被柴堵灭了,倒灌出浓浓烟雾,她拿起火通使劲吹,吹得烟尘四起,倒喷了一脸的灰尘,她别过头咳嗽了一顿,便见门口衣摆浮动,她咳得脸色涨红,在浓烟弥漫中瞧了他一眼,扬手,“空气污浊,你先不要进来。” 他于烟雾之中快步上前,一手就拉起了她。 落蛮手中的火筒落地,哐当一声砸在了脚指头上,疼得吸一口气,浓眉蹙起,正欲说他,却见他眼底有灼然怒意,她怔愣之下退后一步又被迅速逼上,强大的气势压上来,把她蹬蹬蹬地逼到了灶头上,落蛮伸手推他的胸口,也没敢太大用力,听说人家有内伤,瞪着眼珠子问道:“你……干吗?” 他的唇几乎就贴在她的额头上,气息温热,他们曾有过几次有意无意的亲昵,那些接触如今都袭上心头,落蛮心弦微动,心底有一丝期待,但是双手却抵住了他的胸口往外推。 他最终慢慢地退开,眼底瞧不出神色来,如古井般盯了她片刻,蹲下来捡了火筒给她吹着了火,然后转身出去了。 这样的相处,让落蛮觉得很别扭,她觉得既然都把话说清楚了,他们应该回到最初那样的相处模式,而不是这样尴尴尬尬。 如果一直这样,同一屋檐下如何自在呢?还不若像往日那样,该吃吃,该喝喝,该说笑的时候说了两句笑话,日子才轻松自在。 等办好小六上书院的事情,她觉得应该要和他好好地谈一下。 煮了饺子,她端出去给雪狼和虎爷都分了一些,自己剩下七八个,仅仅填个肚角。她端着盘子往上头看了一眼,他没在阳台上,倒是又听到一些砰砰砸东西的声音,怎么又砸上了?这脾气还真是没完了。 她出去找黑影卫,问道:“你家爷为什么又砸东西了?” 黑影卫躺在柴垛上,郁闷地翻翻白眼,“谁知道?反正最近他的脾气有些暴躁,我琢磨着要让独孤嬷嬷过来给他看看脑子。” “他如今伤势好多了吧?”落蛮问道。 说起这个,黑影卫就越发郁闷,“好什么?独孤嬷嬷说了,要他卧床半个月,不许他回来摘星楼,他非得犯倔坚持回来,说云阁轩能租出去换银子,为了贪图点租金,他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这不,刚回来那天晚上就吐血了,方才自个砸了一通,又吐了一次血。” 落蛮听了黑影卫的话,没来由地觉得生气,什么神仙人物啊?为了点租金,连命都不要了?就算拿银子是为了发放抚恤金,也该有个度啊。 真是懒得管这种人! “对了,我刚才进厨房,怎地没见他有药在煎?”落蛮问道。 黑影卫道:“独孤嬷嬷给的药是炼制好的,但是要他回来熬汤调补血气,今日说给他熬汤,他说不喝,非得说要吃饺子,结果饺子做好了,他也不吃,今日到现在,还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呢,我治好给他锅里头留了饺子,等他回头饿了,再给他煮了吧。” 落蛮一怔,“那饺子是给他留的?我还以为是秋蝉给我留的。” 黑影卫看着她,“今日问你,你不是说不吃吗?不吃还给你留啥?暴诊天物!” 落蛮下意识地纠正,“暴殄天物!”莫非是因为吃了他的饺子,所以发脾气砸东西了?难怪方才追着进出厨房里头,还神色不善。 落蛮回了厨房,见还有新鲜的肉,便给他炖了汤,算是补偿回去。 做好汤之后,她让极儿给他送上去,极儿好一会儿才下来,落蛮拽了他进房间,“怎么样?喝了吗?” 极儿抹了嘴巴,咧嘴笑了,“喝了,好喝!” 落蛮看着他,“你喝了?” “炜哥说给我喝,好喝,嫂嫂,我还想喝。”极儿道。 落蛮气结,“不是叫你给你炜哥送去的吗?给他喝的补血汤,放了很多红枣的,你喝这么补干什么?晚上要做噩梦了。” “炜哥不喝啊。” 落蛮低低诅咒了一声,“不喝拉倒,饿死他!” 极儿笑嘻嘻地道:“饿不死,炜哥有肉干,我上去的时候他吃着肉干呢,不过你不要说啊,炜哥不让说给你听他有肉干,怕你抢了吃,他都藏在桌子底下呢。” 极儿从袖袋里头掏出两根来,递了一根给落蛮,“快吃,可好吃了,但不要告诉炜哥,我偷偷拿的。” 落蛮哭笑不得,怎么?玩假绝食?幼稚不幼稚啊? 她拿了肉干啃了一口,味道还不错,肉干还弄得这么鲜,不知道是什么肉干呢。 落蛮吃了两口,心里头就有些惆怅,自打来了这里她连零食都没吃过,她本来就是个零食大王。 晚上宇文啸也没下来吃饭,黑影卫给他端了上去,没一会儿又端了下来,落蛮瞧了一眼,没动过。 翌日早上她梳洗完毕就交代了秋蝉看好极儿,她再去一趟书院。 秋蝉问道:“您怎么老是跑书院?” “有事!”落蛮压了压发髻,嘴唇染了唇蜜,这天气干燥得很,若不上唇蜜嘴唇得干裂。 秋蝉伸手为她压好胭脂,“您这粉抹得不均匀,不过您这好久都没化妆了,今日怎么化妆了?” “出去不得化妆啊!”落蛮笑她大惊小怪,出门去了。 刚出了摘星楼,下意识地回头看二楼的阳台,见他双手撑在栏杆上,一副要杀人般的凶恶。 落蛮知道最近他总冲黑影卫发脾气,因而也懒得管,怕耽误时辰便快步往外走,今天最好能落实,总好过他们仨终日无所事事。 第164章 自作孽 这一连去了四天,才总算见到东方山主,他这几天都在国子监讲学,还要筹备明年的春闱,所以比较繁忙一些。 听得落蛮想把三个少年都送到书院里头来,他斟酌了一下,道:“这书院每年收人都是有规定的,宇文护和褚小都可以来,他们原先就在书院念书,至于另外一人,他必须要通过考试才能进来。” “可以,考试就考试。”落蛮认为这些入门的考试肯定很简单,遂一口应下了。 东方山主从书柜里取出一叠资料递给她,“这考试是一对一问考,问的基本都在这里,叫他熟背就好,除了这问考面试之外,还要考学问,可以写文章,可以作诗,可以作画,我建议他写文章,比较容易过关。” 他还顺带给了一些别人的文章给她带回去给十八妹参考,落蛮见那繁密的字在眼前跳动,第一句就看不大懂了,倒是标题看的清楚,是论古今帝王术。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深奥啊?” 且这帝王术是可以随便讨论的吗?这尺度还是挺宽啊。 “这是入门必考。”东方山主微笑道。 “任何人进书院都要考吗?”落蛮觉得以小六子的文才,写不出这些文章来,他是怎么进来的。 东方山主看着她,微微一笑,“从我接掌西林书院开始,就必须是这样,至于原先的如何我不评价。” 换言之,有猫腻,大有可能是买进来的。 道谢之后,她回了王府,把一大叠资料交给十八妹,十八妹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艰难地道:“三百两还不够吗?不够的话我回去跟祖父要。” “什么乱七八糟的,读书是为你好,动辄说银子,把我看做什么人啊?”落蛮瞪了他一眼,用资料砸他的脑袋,“认真看,认真背,还要做文章呢,这里有别人的文章给你参考,你若想不出来,就借鉴点别人的。” “那是抄袭。”十八妹用可耻的眼光看着她。 “行,不抄袭,你自己写。”落蛮道。 十八妹努力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字,伸出颤巍巍的手指指着文章第一行字,“这是什么王木?” “什么木?论古今帝王术,就是叫你写古往今来帝王施政手段极权统治的方法。” 十八妹心肝都颤了,茫然地看着落蛮,“还要用什么方法?谁不听话就砍谁的脑袋。” 落蛮惊愕地看着他,“谁跟你这样说的?” “祖父说的,朝中乱糟糟,砍了褚家几颗脑袋就都听话了。”十八妹道。 落蛮吸一口气,这位老公爷好气魄啊,但是,这话他挂在嘴边吗?还真是没顾忌啊。 所以人腰骨够硬,底气就是足,说句话都铿锵有力的。 “你先不要管你祖父说什么,把这些全部都看了,背了,做文章嘛……”落蛮瞧了褚小五和小六一眼,这个八股文,她实在是不懂。 小六自动地退后一步,惊恐地摇头,他不懂。 褚小五也慢慢地退后,帝王术,他不懂。 落蛮气结,“你们俩不都上过学了吗?都学到什么了?” “我们逃得很快!”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落蛮有种要昏倒的感觉。 “王府里谁文才最好?”落蛮问道。 小六忙就挺身而出,“炜哥和二嫂!” 落蛮挑眉,苏洛清学问是绝对肯定的,但宇文啸也行?宇文啸这种武夫,竟也懂得写八股文? 奇哉怪也! 在求苏洛清和宇文啸之间,落蛮好难选择。 苏洛清为人迂腐,若让她给十八妹作弊,她肯定不愿意,不止不愿意还会怒斥一顿,想起她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般的说教,落蛮脑袋绕起了一圈一圈的线。 求宇文啸……太艰难,最近他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砸东西,伺候不来。 抬起头看着褚小五和小六脸上茫然懵懂之色,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怎么进书院的?你们没考试吗?” 两人看着落蛮,狐疑地问道:“要考试的吗?” 落蛮捂住隐隐作痛的心脏,转身走了。 十八妹都要哭了,命真苦,当初祖父就千方百计叫他上书院,他愣是不去,那会儿去的话估计就不用考试了。 褚小五谨记落蛮的教诲,不能欺负十八妹,见他扁嘴,便安慰道:“你实在不会的话,嫂嫂也不会勉强你。” 十八妹看着那些在眼前胡乱飞舞的字,吸吸鼻子,眼底红了一圈,“我怕她一生气不当我阿娘了,我想和那些人一样,有阿娘。” 小六冷冷地道:“有阿娘未必好。” 褚小五眼底黯然,“是啊。” 落蛮回了摘星楼,刚进门,极儿飞就奔过来,脸色都白了,瑟瑟发抖往她身边躲,“嫂嫂。” 落蛮抱着他抬起头,看到秋蝉和云梦姨娘躲在廊前,三人都有些惊吓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落蛮牵着极儿的手,快步走过去。 秋蝉小声地道:“快进去看看你的房间。” 落蛮狐疑地瞧着她,“怎么了?” “先看看。”秋蝉推着她的肩膀,落蛮便走回房中去,这一看,气得脸都黑了。 房间一片凌乱,她的衣裳被丢弃在地上,她的床被砸烂了,桌子四脚被砍断,一张八仙桌子生生矮了一大截,柜子掀翻在地上,两张椅子的扶手和靠背都被削掉,多好的靠背椅子变成了方板凳。 窗棱也被砍了几刀,刀疤痕迹很深,但是两扇窗竟是没烂掉,勉强还能用,整个屋子,除了她的床,其他东西尽管都是东倒西歪,尽管刀斧加身,却依旧能用,砸个东西也能砸得如此抠门,别无旁人。 她转头看着秋蝉,牙齿都气得打战,却还得再一次求证,“谁做的?” 秋蝉没敢说话,只是伸出手指了一下二楼,用唇语无声道:“世子!” 落蛮夺门而出,疾风一般从正堂上了二楼。 黑影卫和闪电都站在二楼的门口,见她怒气冲冲地上来,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忙安抚,“算了,算了,不要计较,一人一次扯平了。” “扯平个鬼!”落蛮气得一手推开两人,一脚把门踹开,“宇文啸,你太过分了,发什么疯啊?” 宇文啸站在阳台上,冷冷地看着她,然后对黑影卫和闪电道:“你们下去!” 两人闻言迅速转身,蹬蹬蹬地下了楼去。 自作孽,不可活! 第165章 倒是我误会你了 宇文啸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人何时变得如此薄情? 但他神色未变,甚至看到落蛮狂怒,他还愈发的沉静。 “我房间是你砸的?”落蛮磨牙问道。 宇文啸凉凉地道:“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落蛮盯着他,不怒反笑,“好,我砸你房间事出有因,你指使我涉险却未有为我增援,且我事后认为你跟裕亲王道歉,这是我砸你房间的缘由,你呢?你出于什么缘由砸我的房间?” 宇文啸扬袍缓缓地在阳台坐下,外头大树遮蔽了光影,投下斑驳晴暗在他眼底,“你这两天去了哪里?” “西林书院!” “找谁?” “东方山主!” “所为何事?”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然冷笑,一副且看你私心何处躲藏的冷意。 落蛮上前,忍住打爆他眼球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道:“为小六小五小十八上学的事,他们终日无所事事,这种莽撞年岁,是学习的好时候,若过于空闲,精力无处散发,只会惹祸,这个解释,满意吗?” 宇文啸微怔,睫毛开始缓缓地垂下,似乎未料到是因为这样。 “说缘由!”落蛮怒道。 宇文啸静默三秒,忽地转身对着底下暴喊了一声,“虎爷!” 虎爷本在大树下吹风,听得宇文啸喊,跳起前扑,再凌空跃起,金色毛发如波浪般荡着,违反任何物理原则地从地上一跃到了二楼,四爪跨栏,稳稳地落在了宇文啸的身前,虎蹲盘踞,凶神恶煞地盯着落蛮。 宇文啸伸手压住它的头颅,然后抬起眸子看落蛮,“你的床是虎爷砸的。” 虎爷猛地站起来,走到落蛮的面前,它站起来几乎到落蛮的胸口,前爪一起,搭在了落蛮的肩膀上,狰狞朝她呲牙,嘴里的血腥味直喷而出,一副是我砸的你要怎地的嚣张。 一个庞然大一物突兀地朝她呲牙咧齿,落蛮心头还是微怵,浑身不敢动,嘴里却不愿示弱,“有牙齿了不起?还欺负女人了?枉我给你捡粑粑这么久,你这头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后休想吃饺子了!” 虎爷狰狞的面目慢慢地缓和下来,回头看到宇文啸的眸光,它负隅顽抗地再呲牙,却到底心虚了几分,圆鼓鼓的虎眼珠子开始躲闪,慢慢地放开了落蛮,懒洋洋地躺在一边去。 落蛮冷笑,盯着宇文啸,“所以,你的解释呢?” 宇文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压住胸口,眉头蹙起,声音里充满了悲凉冷寂,“我重伤回来,你不闻不问,连我两日不曾吃喝……” 落蛮一脚踹了桌子,桌子底下放着一大包肉干,落蛮一包拿起来砸在他的面前,“这是什么?” 宇文啸艰难地转了头出去,看着阳台上枝叶蔓延的树丫,就知道极儿信不过。 虎爷怔怔了几下,顿时怒吼一声,扑了上去咬了一包肉干,往阳台上一窜,便直接跃下了二楼,一声虎啸,雪狼迅速跑出来,虎狼蹲门角分吃起来了。 斜斜的日影透过枝叶直达落蛮明艳的眼底,投射一出烈焰怒火,本来弯弯的眉目半点温和不见,也没了刚刚穿越过来的对他那份敬畏,就这么站着与他对峙,兴师问罪。 宇文啸在她的盯视之下,捡起地上的一根肉干,在膝盖上擦了一下再吹吹尘,放入嘴里啃了几口,肉干好吃,但连续吃了两天,再好吃也是味同嚼蜡。 他默默地放下,扬起无奈的眼眸看着怒火焚烧的落蛮,道:“你变了!” 什么鬼?落蛮瞪着他。 宇文啸最是不喜欢这样无处可躲的感觉,他站起来道:“我出去一下。” “你先把话说清楚!”落蛮一手拦下,阻止他出去。 “回来再说。” “你躲什么?敢做不敢当吗?”落蛮讽刺地道。 宇文啸眼底微愠,故作烦躁的模样,“苏洛蛮,过分了!”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落蛮委屈窜上心头,眼圈就微红起来,“我原本已经搬回娘家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受你的气?我就好欺负吗?本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忽然就受伤,还快死了,我还跟你生气就显得我没量度,所以我便是不愿意也只能原谅你,我都已经一退再退,甚至跟你直言你以后若要用到我的地方,甘愿被你驱使,我已经委曲求全至此,你为什么还看我不顺眼?我到底哪里惹着你了?你把话说清楚。” 宇文啸看着她,眼底复杂纠结,砸房间的原因是断不能说的,可眼下总得交代过去,正想着说辞,却看到楼梯口上窜上来的两颗脑袋,还有几不可闻的低低咒骂声,他心里头就来气,一脚踹了一张椅子砸向楼梯口,听得闷哼声传来,心里头才痛快一些。 这一打岔,他也放下了端着的架子,看着落蛮道:“你的房间确实是我砸的,我道歉。” 落蛮道:“道歉我先不接受,我要听你的原因,你已经跟我道歉过好几次了,我也不希望我们以后不断地道歉,既然要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就得找出相处之法来,不然这种事情还会发生。” 宇文啸沉默了一下,“我伤势未愈就回来,是怕你再一次回了娘家,可我一回来,你就跟我说了很多冷淡见外的话,我想缓和我们的关系,特意吩咐知了猴给你包饺子,你却不领情,我一整天没吃饭,你回来之后我以为你给我下饺子,我高兴地等着,结果你给雪狼吃给虎爷吃也没给我吃,好不容易等到你给我炖了一碗汤,喝了一口却发现你用的牛肉,我有伤你还给我吃牛肉,你就这么恨我?” 落蛮怔了怔,“牛肉?我怎么知道是牛肉?我也不知道有伤不能吃牛肉啊。” 宇文啸慢慢地坐下来,伸手压着胸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血腥的气息来,嘴角兀自流下了一抹殷红血液,“牛肉是发物,很多人都知道伤者不能吃,怎知你会不知道?我以为你是故意的,一时生气才砸了你的房间,如今看来,我倒是误会了你。” 第166章 莫非看出什么来 落蛮看着他眼角的血,其实不信他为了这么点事就发脾气砸东西,牛肉的事更不会计较。 但他说的这些话,其中的真真假假,也有些是让她有些意外d。 黑影卫说他伤没好就回来,不顾独孤嬷嬷的反对,竟是因为怕她回娘家?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他希望她留在摘星楼? 至于吃饺子的事,那时也并不知道是黑影卫给他留的,怪不得他跟着进了厨房,原来是以为给他做的。 既然误会说清楚,她盘腿坐下来,看着他道:“我问你,你是否真希望我留在摘星楼?” 宇文啸道:“当然希望你留下,否则当初惹你生气,我也不会三番四次去请你原谅。” 落蛮道:“那好,既然我们都有和平共处的意愿,那我们商讨一下,以后该怎么相处。” 宇文啸望着她漆黑眸子,“你说。” 落蛮略一沉吟,扬起弯弯眼睛,“还像从前那样吧,谁都不要再生谁的气,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如果心里有气要当天说,哪怕打一架,砸一通,都不要留到明日再解决,对外的话,联手抗敌,你为将帅我为兵,大决策上我听你的,但我有知情权和表达意见的权利。” 宇文啸一口就应下,“好!” 落蛮伸出手,释然一笑。 宇文啸瞧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默默地伸出手握住,再看她眼底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红唇微翘,唇畔绽放成一朵花,他听到心头乱跳的声音,指腹摩挲间,是久违的细腻。 她或许不知,她这嫣然一笑,眉目弯弯,是何等的勾一魂摄魄! 落蛮收回手,开始谈条件,“我房间的东西都烂掉了,你得给我买新的。” 宇文啸看着她,她的笑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夺魄勾一魂,乱跳的心绪收回,道:“除了床,其他都能用。” “都砸烂了,怎么能用?” “将就将就还是可以用的,银钱短缺,等日后发了俸禄再换,至于床,我愿意……” 落蛮站起身来,奸计得逞般明媚一笑,“你愿意将就便好,我跟你换!” “……”宇文啸怔然,那最要紧的话,还不曾说出口就被残酷无情地堵了回去。 半响,看着二楼所有的家具都被搬了下去,连阳台的贵妃椅都没放过,换上她房中的那些天残地缺,床分成几截,椅子没了扶手没了靠背,怎么在阳台看月亮? 他有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悲凉,偷鸡不到蚀把米的哑巴亏。 黑影卫把最后一张茶几搬上来,茶几四角被削平,四脚被削断,矮得要蹲在地上喝茶。 黑影卫拍拍手,嗤笑,“妥当了。” 宇文啸冷冷地看着他,“你幸灾乐祸?” 黑影卫神色严肃,“不敢!” 但黑影卫转头下去,便悄悄地跟闪电说:“爷这心思啊,我算是琢磨明白了,想圆房便直言,何必故作发难砸了人家的床?便是要砸床,也得找个顺理成章的理由,随随便便寻了这么个理由,自己都圆不了,泼皮也不是个愚蠢的,看破不说破,他这会儿亏了吧?真痛快!” 闪电靠在门边咬着肉干,“爷倒不是全然为此。” “哦?那还为了什么啊?”黑影卫问道。 “滚金边!” “滚金边?那山主?” 闪电瞧着虎爷和雪狼趴在院子门口玩耍,嘴角浮起了一抹神秘的笑,“东方山主与他是恰恰相反的人,俊美儒雅,学富五车,为人坦荡不擅长心机,更得京中许多人敬重,美名天下扬,是不是和咱爷相反?我估摸爷这是嫉妒了,也怕了!” 黑影卫好奇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你说这么大声,不怕爷听到吗?” “他肯定听到。”闪电拍了拍手,擦去手板上的肉碎,“世子妃也会听到,就是要他们听到,否则的你猜我猜到什么时候?烦不烦?我们可都烦了。” 落蛮确实听到了这话,她在屋里收拾床铺,这话一字不漏地钻入了她的耳中。 她脸上烧了一会儿,呆呆地坐下来,是这样吗? 他在吃东方山主的醋?他想圆房? 但想起他习惯性冷淡的脸,落蛮又觉得不可能,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别扭的人,猜不透,摸不透,时而觉得他的目的是这个,但深究了才发现不是。 且黑影卫与闪电这俩傻大个,哪里能看得透他?那就是千年修炼的老狐狸,做的说的未必都是真,只能从中窥探自己猜测。 落蛮继续铺床,懒得费劲琢磨,十八妹的文章还有得烦呢。 宇文啸盘腿坐在二楼的地毯上,运气行走一圈,气血总有瘀滞的地方无法畅通,这伤肯定要耽搁他半月。 听着鬼影卫与闪电在底下窃窃私语,他敛住眼底的烟云浩渺,对落蛮,他始终是很难去踏出这一步,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很多话无法顺理成章地说出口,他也不愿总是这般耍小心机,只是他们的身份曾是那样的…… 他极力想要改善两人的关系,但是总没办法找到原先那样的平衡,对她的在乎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原有的相处模式。 关系的改变,意味着他不能再用原先的态度去对她,可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改变过来。 而本来他可能有很多时间去慢慢改变,但东方山主的出现还是给他带来了危机感。 他知道她所欣赏的男人就是他那样的,一直都知道,她曾说过日后如果嫁人,就嫁学识渊博,机智勇敢的男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灼然,火光簇簇,看得出是心之向往。 而东方山主符合了她的所有要求,国子监的主讲,名满天下,年纪轻轻就是书院山主,与褚家针锋相对多次却能全身而退,可见其机智勇敢。 而东方山主,一直都是活在阳光下坦荡荡的一个人,不若他的阴暗幽冷。 楼梯有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便见她出现在门口,“吃了饭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他问,心里头却是微微跳了几下。 “吃了饭再说,是很要紧的事。”落蛮说完,又转身下去了。 宇文啸眼睛眯起来,很要紧的事?她看出什么来了? 第167章 算和好了吗 晚膳,宇文啸终于是下楼来了,这一次吃饭的人多了起来,四少年从今天开始在摘星楼里吃饭,小六的月例归到摘星楼里来,互相帮补。 小六屋中伺候的人有三人,李子,小喜,常弃要伺候三位少主子,很是辛苦,所以晚膳就一同过来,大家一块张罗能互相帮衬一把。 秋蝉成了大姐大,教下了不少的规矩,他们一起在侧厅里吃饭,云梦二位姨娘本来是该在正厅里吃的,但是她们都怕宇文啸,宁可和秋蝉她们一块吃。 正厅饭桌里头,第一次这么多人吃饭,褚小五原先在府中吃饭是有规矩有讲究的,大家入座之后,他就开始道:“炜哥吃饭,嫂嫂吃饭,黑影哥哥吃饭……” 他的声音慢慢地停止,嘴角有些抽搐,目瞪口呆地瞧着那几人一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模样,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桌上的肉就没了大半,他怕喜欢吃的肉没了,便忙地拿起筷子,就见黑影卫把饭往菜盆上一扣,就着肉汁搅拌了一下,端起就送入大嘴巴里头,三口,一大碗饭就这么清光,丢下盆子,嘴巴一擦,起身出去了。 再见其余几人,亦是如此,吃完之后把碗一扔,就往外头走。 褚小五到底出身簪缨世家,虽然不受宠,但规矩是从小学大的,哪里见过这等饿死鬼投胎的阵势?十八妹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送了一块肉,“我来的时候也不习惯,在这里你得学会抢吃。” 褚小五砸舌,“怎地连嫂嫂也是这样?” “阿娘不拘小节,你且看,她还会说脏话呢。” 褚小五吓得不行,“她可是世子妃啊。” 小六子道:“估计是被我炜哥带坏的。”虽然炜哥也不说脏话。 褚小五觉得这摘星楼的人真是奇怪,但是,做人不得讲究规矩吗?没规矩不成方圆啊。 不过,这般没规矩……倒是也很舒服。 落蛮吃好之后就带着虎爷和雪狼出去凌云阁里跑一会儿,回来之后对宇文啸道:“你来我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宇文啸自打吃好饭就一直等着,如今听得邀约去她房中,不免多想,眸光打量着她的脸和身段,心头悄然微喜,微微颌首,“好!” 进了房间,落蛮就迅速把门关上,妨他临阵脱逃,拽住他便坐下,往桌子上一口摆下了试题,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十八上学要考试,要写文章。” 宇文啸的眸光从她白皙的颈脖收回,依旧有些呆滞,“文章?” “对,八股文,论帝王术。”落蛮严肃道。 听得八股文,他眼底就笼上了阴霾,“他要考试,怎能让我来写?岂不是作弊?” 落蛮道:“不是叫你代写,你得给他整出一条思路来。” 宇文啸瞧着帝王术三个字,面有艰难之色,“我不是很会。” 落蛮道他是推搪,不愿意帮忙,遂正色道:“十八妹是你收回来的,他的事你要上心,耽误不了你多久功夫,今晚理清出来教他。我们商量着写,写好就能马上去报名了。” 宇文啸看着她,“这为何定是要写八股文呢?不能直论吗?” “山主给了范本,是八股文,咱按照人家的规定写就是。” 宇文啸蹙眉,“这东方有望真是个伪君子,他自己声讨八股文,还让学生写八股文。” “不可诋毁人家!”落蛮还是欣赏有识之士的,尤其敢于和褚家作对的有识之士。 宇文啸脸色沉沉,“这八股文是有讲究的,文意根于题、措事类策,谈理似论,取材如赋博、持律如诗严,我实在弄不来,叫我讲道理是可以的,若不按照八股文的格式写,也可以,但真要写八股文,我确实不行。” “你不会?但是小六子说你会啊,他说你学识最是渊博了。”落蛮皱起眉头道,虽然小六子这话她也不大相信,因为看宇文啸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学识渊博之人。 但整个摘星楼都是文盲,她尤其盲,只能勉强认得这些繁体字,写都不大会写,只能靠宇文啸了。 宇文啸叹叹气,抬起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道:“学识渊博的人不一定会写八股文,你觉得……如果我去给他耍一套拳,舞一套剑法,他是否能网开一面让十八通关?” 落蛮哭笑不得,“若这样可以的话,我倒是不用求你的。” 宇文啸瞧着那张本属于他的大床,如今大模大样地摆在了她的房中,床单被褥都换过,倒是比原先温馨了许多,他眸子里星火万千,闪烁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今晚通宵理出个头绪来,大概要写什么,论点论据,全部先摆出来,明日再找个擅长写八股文的人带着十八妹写,斟酌用词,对仗工整,照着格式搬,你觉得可以吗?” 落蛮觉得眼下只能如此了,写八股文其实她是反感的,形式主义,文字游戏,扼杀创意,但是学院有这个要求,总得先进了书院再说。 只是,听宇文啸方才说东方山主自己本身也不喜欢八股文,怎地对学生还是以八股文来要求? 这里的人都是很自相矛盾的。 宇文啸就慢慢起身,眉目敛住光芒,“既然你应下了,那我先回去换衣洗澡,今晚过来你房间通宵做。” “在我房间做?”落蛮愕然抬起头。 宇文啸静静地道:“在二楼也可以,但是二楼椅子没有,桌子没有,床没有,要不,我们换回来?” 落蛮压手,“你快些洗澡去,洗完过来忙活。”还真狡猾,想借此由头换回来?没门! 宇文啸轻叹,一副奸计被识穿的无奈,转身出去了。 落蛮也抓紧沐浴,外头冷,摘星楼里没几个人洗澡的,例如黑影卫就已经十天没洗澡,每天晚上就在院子里头用井水冲一下双脚,再打一盆水回去洗屁股,了事。 落蛮鄙视这个脏汉。 好在宇文啸跟她的习惯差不多,如此摘星楼里不算异类。 屋中生了炉子,落蛮稍稍地开了窗缝,两边的窗户对流,所以室内不算十分暖和,但是空气不至于憋闷。 换了一袭宽松睡袍,把曼妙身姿罩在里头,这袍子本是极儿不要的,她穿着很宽松,领口微露,平日里穿不得,可用作睡衣是十分舒服的。 宇文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弯腰在掂桌子脚,她房间的地面有些凹凸不平,桌子不大稳当,她半跪着,身子前倾,袍子垂下,姣好锁骨和胸口风光是一览无遗。 宇文啸只觉得胸口一阵翳痛,血气翻滚而上,眼睛就再移不开,所有的眉眼浅笑,潋滟温柔,都不及这一眼直透更勾一魂夺魄。 第168章 真实的夫妻 落蛮浑然不觉,见他来了便站起身,道:“我让极儿去叫十八妹了,一会儿我们一起讨论。” 宇文啸负手进来,眼睛还一直往她身上闪,慢悠悠地道:“我觉得我们先定下一个命题,明日再跟他讨论更好一些,免得思路繁杂,反而让他不知道从何入手,毕竟就算明日请人教导,可到时候面试还得防着东方山主叫他论述一些观点。” 落蛮想想也有道理,关于写论文,她是最有经验的,最有失败的经验,尤其思路不够清晰,为了堆砌字数就容易写成记叙文。 这八股文尤其轻率不得。 她便叫秋蝉去告知十八妹,叫他今晚先不要过来,明日早些起床,辰时要到摘星楼报到。 宇文啸见极儿不在屋中,便问道:“极儿呢?” “在听雨轩。”落蛮见时辰不早了,叫住了秋蝉,“把太孙也带回来吧,他应该睡了。” 宇文啸眸色扬起,“我去一趟,刚好有些话要交代小六的。” 他说完不等落蛮反应,就已经负手出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自己回来,进门就道:“极儿说今晚要留在小六那边,不回来了。” 落蛮刚准备好文房四宝,抬起头俏脸微沉,“他最近很心野,要管管才行。” 她随手披了一件衣裳,围得严严实实,宇文啸瞧了一眼,淡淡地道:“怎么在房中还穿起外裳来了?” 她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点冷,这窗户被人砍过,露风!” “黑影!”宇文啸随即喝了一声,片刻见黑影卫拉开窗户,把脑袋探一进来,露出漆黑的两颗眼珠子,“爷,什么事?” 宇文啸沉脸道:“把窗户钉好,要密不透风,这么冷的天,别把太孙给冻坏了。” “明日……” 宇文啸一眼扫过去,“现在马上立刻!” 黑影卫有些愕然,这么着急啊?太孙不是不回来睡么?行,严令之下,只得执行! 落蛮煮着茶,炉子里的炭火映照着她娇俏的脸,更添了一抹温红,眼底熠熠,潋滟娇美,她随手把茶叶扔到壶中去,道:“不着急啊,极儿今晚又不回来睡。” “今日事今日毕!”宇文啸扬袍坐下,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摆下的文房四宝,略一沉吟提笔就写。 落蛮见他的字写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且书写迅速,字不是狂草,她能看得懂好些个。 “你这是提要领?”落蛮趴过去问道。 “嗯。”宇文啸不多话,倒是专注得很。 他进入状态很快,心无旁骛,且所谓帝王术,他有自己的见解,设立道德标准且大肆推行,分权制衡,以他排他,分职弱权,树立皇权威信,建立监督衙门,进一步巩固皇权,待天下大定,则可逐步分权反监督帝王施行仁政,但最终大权,必须牢牢掌握于帝王家,以防天下动一乱。 落蛮看他奋笔疾书,呆了眼,不由得用异样的眸光看他,心头瞬间浮上崇拜之情,这些他竟是信手拈来,他果真是有大才之人。 “看来,你半个时辰就能写完。”落蛮开心地道。 宇文啸手下一滞,扬起深邃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你错了,这些不必费脑子自然是随手可写下,但帝王术是这么简单的么?最后才是关键所在,前头提出问题,后面要解决问题,例如这个设立道德标准,什么标准?如何推行?总得在文章里写下,否则光提出疑问,而无自己的见解解答,有何用处?” 落蛮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明觉厉,“好,那你先写下,接下来的我们可以讨论讨论,当然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添茶递水总还是可以的。” 宇文啸颌首,“你去给我拿些书来,书在库房里头,但凡关系历史部分的,都给我搬过来就是。” 落蛮乐于帮忙,免得像个傻子似地在这里看他写,自己什么都帮不上的感觉挺窝囊废。 书搬过来了,整整十几本,库房里头的书起码几百本,落蛮原先以为他只看兵书,没想到其他的也有涉猎,那他是不是可以算是文武双全? 看他专注地写着,偶尔删改,但多半是畅顺的,不过一个时辰,就写了十几页纸,她鞍前马后地帮忙风干,然后慢慢叠好。 他越写神色越凝重,甚至偶尔见可见愤怒,但他的愤怒也是隐忍的,一簇簇的火焰,倏然扬起又压下。 窗户钉好了,屋中温度高了起来,落蛮脱了外裳,半趴在桌子上盯着他写,大部分都认识,她忽然理解他的愤怒,因为这所谓的帝王术,如今被褚桓用得是出神入化。 这江山,似乎都改了褚姓。 他忽然停下了笔,抬头看着她,眸色沉沉,“落蛮,你坐下来!” 虽然很不习惯听他叫她洛蛮,但是见他神色凝重,她还是依言坐下看着他。 宇文啸眼底愠怒渐生,但依旧显得十分克制,“我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问!”落蛮倒是有些被吓着了。 宇文啸用手绢擦拭着手上的墨迹,沉声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或许会招致杀身之祸,连累家族亲人,连你也有可能遭遇不测,我无权要求你必须陪着我去闯这刀山火海,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写一封放妻书,让你回国公府去。” 这段日子净和他斗气,有些忽视大局,但其实深思一下,也知道眼下危机四伏。 她淡淡地道:“烂命一条,有何畏惧?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他眼底有些动容,轻声道:“真的?为什么?我并不值得!” 落蛮见他袒露心扉,她也愿意直白坦率,正色道:“我那日说的话,全部是我的肺腑之言,扳倒褚家,诛灭裕亲王,为太子和极儿一家报仇。” 他凝望她片刻,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他们不是第一次这般亲昵,但是落蛮这一次能从他的眼底看到怜惜与动一情,是毫无掩饰的。 落蛮心头微动,竟是脱口而出,“今日闪电卫说的话,我听到了。” 宇文啸漆黑眼眸里星河万千,无边无际,声音从肺腑间溢出,轻问:“那你可愿意和我做真实的夫妻?” 第169章 跪在门口的女人 落蛮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皱起眉头,愁眉深锁,“看来黑影没说错,你确实是伤了脑袋,得叫独孤嬷嬷过来给你检查检查。” 她拿起灯,怼到他的面前来,另一只手撑大他的眼睛,认真看了一下,“会不会出现斜视?听闻摔了脑子的人会斜视。” 她的眼睛与他平视,眸色晶亮如星子,唇色丰润,琼鼻弧度姣好,娇憨而美丽,领口有些开,肌肤瓷光胜雪,有些圆润若隐若现。 他嗓子冒火,嘴唇干燥得很,脑子里对眼下大局运筹帷幄,只要大手一伸,便可把她压在桌子上,或者抱起她两步便可抵达床前,第一个方案有些冒险,桌子原先修补过,或许会塌。 第二个方案从硬件而言最为稳妥,但因有两步之遥他有伤在身,她或许会有机会反制。 两个方案,取其一,是势在必行! 他凤眸一锁,锐光收敛,倏然便站了起来,盯了她一眼,一手探出推开她,“我去洗个澡!”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大步转身而出,“不是洗过了吗?” “浑身火!”声音从拐弯处飘过来。 落蛮怔住了,看着桌子上他写的长篇大论,也瞬间能理解,他这篇论帝王术,说白了,就是针砭时弊,眼下的时局这般窝囊,怎不能让人生气?她看了也很生气的,褚家的嚣张,皇权的软弱,气炸了。 她再看了一遍,觉得若不是非得要写八股文,就拿这篇草稿过去给东方山主看是最好的。 宇文啸没回来,落蛮出去找了一下,黑影卫说他破冰下湖游了一会儿之后,回来在院子里咕咚咕咚喝了一海碗的井水,便回去睡觉了。 落蛮本还想着让他今晚写完,但是彻夜不眠对一个伤员来说有些残酷,且他着实写得怒火满身,便也作罢,明日再继续。 她对黑影卫道:“明日你还是去请一趟独孤嬷嬷,我觉得他的脑子确实是出了问题。” 黑影卫一拍腿,如遇知音,“是吧?我说得没错吧?最近阴阳怪气的,像个泼妇似的,定是伤了脑子了,行,明日我跑一趟去请独孤嬷嬷来。” 落蛮点头回了房中,在灯下把他所写的又看了一遍,他语句用词都是铿锵有力,看得让人心潮澎湃,血液翻腾,怪不得他要去破冰洗冷水澡,便她看了也是浑身热血滚烫滚烫的。 她把纸张叠好,忽然就下了决定,这份草稿明日直接送去给东方山主,比起形式,她相信东方山主或许会更重视内容。 明日她就先去一趟,先送了书稿,等十八妹背熟了那些要面试的资料,再亲自带他去一趟。 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他认真的面容,郑重问道:你可愿意和我当真实的夫妻? 落蛮喃喃地道:“你要不是脑袋受伤了,就是神经病,你并不喜欢我。” 被子一掀过头,睡! 翌日起了大早,收拾书稿出门去,今天运气很好,刚去到书院,东方山主就回来了,寒暄两句之后,她取出了手稿,道:“这是昨天十八妹整理的,但是他不怎么上过书院,如果用八股文的形式来写,他说写不出精髓来,您要不先看看?” 东方山主今日一身青色锦缎,依旧是滚金边的披风,和往日打扮一样,他接过来看了一眼那些遒劲有力的字,便慢慢地翻阅下去。 开始只是站着看,慢慢地坐了下来,神色无比专注凝重,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偶尔还回头瞧一眼。 落蛮有些紧张地在旁边等着,他这样反复地看,是不是觉得这些要纲提得太尖锐?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或许应该去求苏洛清老太婆的,至少苏洛清出马可保万无一失,就那天她说的什么忠孝仁义,就是夫子老师们的最爱。 东方山主看完了,双手摁在纸上,落蛮见他眼底有些发红,脖子和白皙的脸都激动得红了起来,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里,但是眸子却是很沉重。 她试探地问了一声,“您觉得如何?” 东方山主似乎平静了些,抬起乌黑沉静的眸子看着她,“我要见见他,明日我去一趟。” “行,可以!”落蛮点头,“那……算是通过了?还要写八股文吗?” “不用!”东方山主指尖竟似是有些颤抖,“我明日去问他几个问题,若他回答正确,便可办理手续进书院。” “好,好,那我先回去,明日恭候大驾!”落蛮大喜,只问几个问题那好办啊,十八妹那资质,真问多了怕也是扛不住糊弄。 她方转身,东方山主却问道:“对了,明日世子会在府中吗?” “必须他在吗?”落蛮回头问。 东方山主直视她,笃定地道:“是!” 落蛮狐疑,莫非被他看穿了是宇文啸代笔的?她想解释一两句,但又怕此地无银,见他又再伏案看那手稿,行若痴醉,也不好再打扰,便转身走了。 回到肃王府门口,却见有一女子跪在了冰冷的大门口,衣衫单薄,在寒风里吹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昏过去一般。 她下马,牵着缰绳走过去,在前面打量着她,只见她发鬓微乱,容貌美丽,脸色很苍白,但有几道手指印痕,像是被人掌掴过,嘴唇冻得乌紫,眼底泪水未干,哀戚凄凉的模样。 她的衣衫料子倒是好,是绸缎做的,就是单薄得很,一点都不能抵御寒冷,身上背了一个包袱,里头显然也没多少东西。 她再看大门关闭,有些奇怪,方才她出府的时候,大门还是开启的,怎么如今却关得严严实实的? “你怎么跪在这里?”落蛮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女子抬起头看着落蛮,泪水滑落,嘴唇颤抖了几下,“我想找世子。” “世子?”落蛮怔了怔,“宇文啸?” “是,是他,姑娘,你能否领我进去?”那女子哭着问道,苍白的娇脸上挂着晶莹泪珠,梨花带雨一般的楚楚可怜,落蛮瞧见了也不免心软。 她素来最怕女人落泪,尤其是漂亮又脸肿的女人,一副被虐打过的叫人怜惜的模样。 第170章 你让宇文啸安置 落蛮见她哭得伤心,便道:“你要见他也不用跪在这里,起来吧。” 女子哭得有些噎气,虽极力压住却还止不住地继续流泪,脸上的苍白与青肿的手指印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凄然道:“不,他若不见我,我就跪死在这里。” 落蛮蹙眉,这人是自虐狂吗?坐着等站着等都可以,为什么非要跪着等? 她道:“我进去跟他说一声,你不要跪着了。” 她上前推门,却发现门竟是从里头反锁了,她拍了好几下,大声叫了几下,门房才过来偷偷地把门拉开,见是落蛮,满脸尴尬地道:“世子妃不是出去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她是谁?”落蛮知道他关门是防着这个女人,那必定知道来意和身份,虽厉声问道。 门房以为落蛮没问过那女子,遂含糊地道:“不知道,不认识的,白撞的,世子妃您快进来,莫要搭理不相干的人。” “她说找宇文啸啊!”落蛮见门房的神色犹犹豫豫的,知道定是有内情,且她回头再看了那下跪女子一眼,她腹部微微拢起,竟似乎是怀孕了。 那女子听得门房叫落蛮为世子妃,猛地抬头看着落蛮,声音越发凄厉了,“世子妃怜悯奴家,奴家不求名分,只求留在世子的身边,把孩儿生下。” 落蛮面容瞬间呆滞,心底顿生说不出的苦涩,“你……你怀着宇文啸的孩子?” 女子抚摸着小腹,满脸凄惶之色,悲痛地道:“奴家自知身份低贱,不配入王府,便为妾也没有资格,但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世子的亲生骨血,世子不能不承认啊,世子妃,求您恩准奴家进去,待生下孩子之后,奴家会以死谢罪。” 落蛮看着她泪水狂爬,这是被逼到绝路上的人了,于绝望之中,只求保住自己的孩子。 女人一路跪上石阶,对着落蛮磕头,磕头那苍白的额头都青肿了,有经过的人停下来看着这一幕,门房出来驱赶,有府兵也出来驱赶,但是,没敢动这个女子。 肃王府是有规矩的,但凡是摘星楼的事和东西,府中的人都不许干预,这也是门房为什么只能关门而不太敢驱赶她。 落蛮心头阴翳得很,淡淡地对女子道:“你跪我无用,求我也无用,我只能替你转告宇文啸,至于他接纳不接纳你,我不过问的。” 落蛮说完便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声,“世子妃,奴家保证,绝对不会和您抢世子,您容奴家留下,奴家保证只求生下孩儿,生下之后,奴家生死都不在王府里。” 落蛮脚步稍稍凝滞,便见苏洛清迎面走来,苏洛清如今替肃王府管事,怕是有下人前去告知她了。 苏洛清拦下了她,沉声道:“我先去了解情况,你且不要闹,免得落人话柄,说你处事不得体。” 落蛮淡淡地道:“你去处理吧,我不想管,和我没关系。” 说完,大步而去。 她心头笼上一层阴霾,说不出的难受,真是可笑,昨天晚上还在问她,是否愿意与他做真正的夫妻,今日门前就跪着他的三儿了,还带球来的。 他不是摔伤了脑子,他是黑了心。 落蛮回了摘星楼,宇文啸在院子里遛虎,一袭暗云纹锦缎白衣衣袂飘飞,俊美如玉,见她进来便问道:“知了猴包饺子,你吃什么馅儿的?” 落蛮连看都没看他,大步上了石阶,进了房中摔门关上。 极儿刚好端着茶在正厅门口喝着,听得摔门的声音,吓得杯子都掉在了地上,忙起身跑过来抓住宇文啸的手腕,一脸惶恐,“炜哥,嫂嫂又要砸东西了吗?” 宇文啸也困惑得很,昨晚不是已经握手言和了吗?怎地又生气了? 黑影卫坐在树杈上吃鸡腿,若有所思地道:“莫非是因为门口跪着的那个大肚子女人?门房半个时辰之前来报,说有个大肚子的女人跪在外头找爷。” “大肚子的女人?”宇文啸牵着虎爷到石阶上坐下来,给虎爷抓虱子,“我不认识女人,不是找我的。” 他从就没有女人缘,外头的那些女人看到他就跑,像是见鬼一般,去年的时候父王要给他说亲,叫韦老头问了好几个,人家连话都没给回,白白浪费了好好几份媒人钱。 倒是老丈人够义气,连蒙带骗地把苏洛蛮给嫁了过来,还没要什么彩礼。 自然,听说陪嫁也没什么。 他眼底稍暖,便宜娶回来的,有些坏脾气也是可以接受,且有些事情阴差阳错,也算是纠缠不清的缘分了。 他抓了会儿虱子,就带着虎爷和雪狼去凌云阁了。 他这刚走,苏洛清就带着那大肚子女人进来了,黑影卫还坐在树杈上,瞧着底下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这娘们是谁? 苏洛清驾到,极儿忙就往厨房里躲,秋蝉和云梦在包饺子,听得说苏洛清来了,都探头出来看。 瞧见那女子,云梦二位姨娘都怔住了,脱口而出,“云烟?” 那大肚子女人看到云梦姨娘,也怔住了,仿佛如梦初醒般想起她们也是嫁入王府为小妾,遂哭着道:“两位姐姐在此就好,快为小妹跟世子妃求情,留下小妹在此。” 云梦姨娘看着她的肚子,露出诧异之色,“你肚子里的孩子……” 云烟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声音嘶哑地道:“是世子的,我敢保证是世子的,两位姐姐也知道,我从不许人入幕,只有世子,除他无旁人了。” 云梦姨娘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苏洛清去敲开落蛮的房间,落蛮一直听着外头的声音,满腔无名火强行压住,苏洛清来推门,她本是不大愿意开,但若不开倒是显得她特在意。 苏洛清进了去把门关上,眸子布满愁云,沉声道:“大姐,这种事,谁家都不愿意发生,但是世子管不住自己,也是没法子了,若说没怀上,给些银子打发了就是,可如今怀着肃王府世子的血脉,是庶长子,总不能不管,否则落了凉薄负心之名。” 落蛮靠着墙壁,一双手无处安放,静静地听着苏洛清说完,淡淡地道:“我说了,我不管,你们看着安置就是,或者让宇文啸自己处理。” “那怎么行?你是世子妃,他内院的事情该是你处理的。”苏洛清又要说她不懂得规矩了。 第171章 不是他的 落蛮听得满腹憋屈又难受,再也压不住了,抬头看着苏洛清厉声道:“我管?我凭什么管?我管的还不够多吗?听雨轩里头三个孩子,我身边一个极儿,还要我为他和他的三儿养孩子不成?不如干脆这样,我把世子妃之位让给她,我不干了,我回娘家,可以了吧?” 苏洛清沉下脸来,恨铁不成钢地道:“胡扯,这多点事啊?动辄说回娘家,也不怕人家笑话你,她腹中的孩子日后也得叫你一声母亲,你养着又如何?我问了她,她说等生了孩儿便离开王府,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你又何必与一个浮萍女子计较?岂不是辱了你的身份?” 外头听得噗通一声跪下,又是那女子哭了起来,“世子妃,奴家求您了,奴家如今实在是无处可去,为了护着这腹中血脉,花光了银子赎身出来,身无分文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只能是求您了,您就容下奴家,奴家绝不添乱。” 声声泣血,活像落蛮这个恶毒主母要虐待妾侍一般,落蛮这口气真是咽不下,一手拉了门,扶起那大肚子女人,“不要跪我,我还没死。” 她抬起头冲树上的黑影卫怒道:“叫宇文啸回来安置处理,带上二楼住着便是,不要烦我。” 说完,觉得这摘星楼已经没她容身之所,大步就走了。 宇文啸在凌云阁的门口就看到落蛮气冲冲地跑出去,他喊了一声,“你去哪里?不吃饺子了?” 落蛮只当听不到,继续往前走,心头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这滋味是前所未有,也找不到留在这里的意义。 宇文啸看着她决然愤怒的背影,喃喃地道:“又怎么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他陡然发怒,让虎爷前去拦截,虎爷一个箭步就跑了上去,直接从落蛮的身后把她铲倒,前爪迅速压住她的后背。 落蛮腰都快被压断了,努力撑起头颅恨恨地道:“我总有一天要拔你的虎骨泡酒。” 宇文啸来到,虎爷才挪开,欢快地和雪狼回去凌云阁玩耍。 宇文啸拉起落蛮,一手托住她的腰注入内力揉了揉,皱起眉头道:“你又发什么脾气了?你最近怎么老生气?不都说了化干戈为玉帛吗?” 落蛮觉得腰部一阵温热,方才那痛楚感顿时消失,但想起这双手曾……她眸子冰冷,站直了身子伸手推了他,“别碰我。” 宇文啸皱眉,“生气的理由是那个大肚子的女人?” 落蛮忍不住呸了一声,“与我何干?” “那与我又何干?”宇文啸真是委屈得很,“我出征半年,归来前后不过月余,便我天赋异禀,也不可能马上让一个女人的肚子隆起来这么大。” 落蛮怔了一下,对啊,原先怎也没想到这个问题?那女人的肚子看着起码有三四个月了,按说不可能是他的啊,不知道何故,心头顿时大松。 “那女人跪在外头的时候黑影就知道了,他连禀报都没禀报,可见一眼他就知道不可能是我的,怎地你自诩聪明,却分辨不了?”宇文啸摇头,失望得很。 落蛮心里没来由地开了花,以至于脸上竟也藏不住雀跃与欢喜,眉目飞扬,嘴硬地道:“我又不是为这事。” “那你为什么生气啊?”宇文啸可不解了。 落蛮看着他俊美而迷惑的俊颜,胡乱道:“我没生气,我就是着急,着急十八妹上学的事还没落定。”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往摘星楼里去,落蛮也没拒绝,任他大手给予温暖,高大的身影遮蔽寒风,日影之下,倒是空前的和睦,“你今日不是去了书院么?把原稿直接送过去了?东方山主怎么说?” “你知道我拿了手稿?”落蛮侧头,瞧他没有生气的模样,便道:“他说明日要来府中,还得你在场。” 宇文啸嗯了一声,眸子深沉,落蛮见他这般,总觉得他又憋着什么大招了。 但眼下最让她感兴趣的则是那女人,肚子里头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回到摘星楼,苏洛清正在正厅里安抚那云烟,云烟则是一直哭,眼睛肿得跟五月桃一样。 苏洛清看到宇文啸和落蛮回来,率先站了起来,厉色对宇文啸沉声道:“世子,身为男人必须要有担当,她既是怀了你的孩子,又无处可去,寻上门来,你总得妥善安置,不念与她的情分,也得念着她腹中孩儿是你的血脉。” 宇文啸走了进去,站在那云烟的面前,云烟也站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宇文啸,却是还没发话,又听得苏洛清道:“本来皇族中人去这种地方也颇为不妥,朝中虽无明旨禁止,影响却是极坏,尤其你身边妾侍也是从那地方来的,如今又招惹一个,实在是……” 那云烟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二夫人,这位是谁?” 苏洛清愕然地看着她,“你……他不就是你肚子孩子的爹吗?” “不是他!”云烟一听苏洛清的话,都吓坏了,忙地就往门口去,站在了云梦二位姨娘的身边,慌乱地道:“我要见世子,你们不能随便找个男人来认了我这孩子,你们不能这样的。” 宇文啸居高临下地睥睨了落蛮一眼,眼神嚣张,都说他是清白的,他负手进去,上了二楼,不管这些女人的事。 苏洛清对她的举动也感到有些无措了,又见宇文啸上了二楼,心头竟是没来由地慌了慌,“可他就是肃王世子宇文啸啊。” 云烟哭了出来,“可不是他啊。” 落蛮见状,蹙眉道:“姑娘,你是不是被骗了?那人是冒认肃王府世子吧?” 云烟哭着摇头,“没有,三个月前我来过啊,他带我来过肃王府,我还在肃王府里头和他住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他就命人送我从后门离去,你们不能不承认啊,不能这么薄情,我肚子里的孩子果真是他的血脉,我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你来过?”苏洛清蹙眉。 “来过,他院子里有很多竹子,不是这里!”云烟哭着说。 苏洛清的脸倏然煞白! 第172章 安置下来了 落蛮一直很不喜欢苏洛清喋喋不休地说教,之前总想着,到底什么事才能让她闭上嘴巴。 如今见她瞧着云烟哑口无言的样子,她倒也不觉得痛快,方才以为云烟是宇文啸的三儿,各种糟心,因此苏洛清这会儿大概也是同样感受,落蛮能有共情心。 苏洛清的面容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声音已然有些微颤,“院子里有竹子的?你随我来,我领你去看看。” 云烟显然已经没有法子,只能哭哭啼啼地跟着苏洛清去。 落蛮冲秋蝉努努嘴,让秋蝉跟过去看看。 她不八卦,只是对苏洛清有那么点儿的担心,不是很多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才成亲多少日子?就有女人带球登门了。 秋蝉会意,悄然跟着去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秋蝉回来对落蛮道:“二小姐竟把她安置在府中了。” 落蛮有些愕然,“就安置在清竹园吗?” “对!”秋蝉说。 落蛮真真是吃惊,便是留在府中也没必要安置在清竹园吧?府中也不是没有住处,何必要给自己添堵呢? “这会儿宇文寒也没回来,没问清楚她就安置了?也太草率了点吧?就不怕是个白撞的?”落蛮道。 秋蝉道:“奴婢听得二小姐问了秋耳姐姐,秋耳姐姐说确实见过二公子把云烟带回来。” “但是,也不一定就是宇文寒的啊!”落蛮倒不是为宇文寒辩解,只是替苏洛清堵心,这事换做那个女人都不好受。 云姨娘在外头进来,轻声道:“蛮哥,云烟不会撒谎,她性子憨厚懦弱,原先我们还在楼里的时候,她没有入幕之宾。” 梦姨娘也进来点头,附和云姨娘的话。 落蛮不清楚她们的工作性质,便问了一下。 云姨娘解释道:“我们虽然是在那些地方,但是也不是说人人都干那种事,想要多赚银子,又舍得身子,自然是无碍,但若文采斐然,才艺过人,也可以陪客人作诗作画换取银子,又或者,只是陪坐吃酒,当然少不了要被人占点便宜。” 秋蝉便好奇地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干那些事吗?” “秋蝉!”落蛮喝止,眸色严厉,这些事怎能八卦好奇? 秋蝉自知失言,讪笑赔罪,“对不住,一时失言。” 梦姨娘声音微微变调,飞快地看了云姨娘一眼,“我们都不曾。” 云姨娘迟疑了一下,才点头道:“嗯。” “这摘星楼不问出处,以前的事情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除非杀人放火!”落蛮淡淡地看了秋蝉一眼,警告她以后不可这般。 梦姨娘松了一口气,但是眼圈却红了。 落蛮想了想,便上了二楼去,宇文啸正在拼凑自己的破床,见她上来,竟是冲她笑了起来。 “笑什么?”落蛮坐在地毯上,盘腿看着他。 宇文啸也慢慢地坐下来,凝望着她,“你刚才到底气什么?” “都说了没生气。”落蛮踹了他一下,也笑了起来。 “你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宇文啸笑容越发放肆,眉目张狂,“所以你吃醋,你在乎。” 落蛮也没否认,“好歹我是你的正妃,有其他女人来抢占我的地盘,我能不生气吗?” 宇文啸瞧着她潋滟眉目,心头便是一滞,自打昨晚不小心看见了她的领口,心头便无时无刻仿佛有一团火,且轻易就能烧起来。 “这宇文寒的为人你是很清楚,他会不会真做出这种事来呢?云姨娘说那云烟不会撒谎,可我觉得宇文寒不至于这么愚蠢吧?留情还留种?那会儿可都说亲了,怎还如此荒唐?” 宇文啸对宇文寒的事情显然不感兴趣,淡淡道:“他是否愚蠢取决于他是不是用脑子思考问题,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以往都有母妃为他解决,登堂入室,未曾有过。” 落蛮一怔,“以前就有过?那怎么解决?” 宇文啸道:“派人送银子送药去,那些女子也有自知之明,嫁入王府的希望渺茫,所以拿了银子喝了去子药就算了,这云烟却跟秦楼决裂,千辛万苦赚回来的银子赎身出来,怕是动了真心,也以为宇文寒对她动了真心。” 落蛮觉得宇文寒真是一个渣男,且骗女人有一手啊,当初原主苏洛蛮是真被他骗得团团转,才会有凌云阁的事。 虽然曾挟持过他伤过他,但这口气真是咽不下。 但是算了,这摘星楼的规矩,就是不管闲事,且苏洛清也未必喜欢她饱以老拳的方式。 宇文啸指着断裂几节的床,眉目深锁,“你的床怕是修不好……” 落蛮正色道:“是你的床!” 宇文啸轻轻叹气,望着她,眸光灼然,“你方才说你是我的正妃,按照规矩我们应该是要睡在一个屋的。” 落蛮笑盈盈,“我没这规矩!” 宇文啸抓枕头扔过去,打掉她的笑容,“给我端饺子来,饿了!” 落蛮心里高兴,也愿意伺候伺候他,麻溜起身走了下去,片刻端了两盘饺子上来,两人坐在一块吃了个精光。 宇文皓沏茶,给她送了一杯,落蛮闻着茶香的气味看着他问道:“你伤势怎么样了?” 宇文啸说:“逐渐好转。” “褚家那边,就这么算了?”落蛮还是觉得褚家没这么容易罢休,不知道憋什么大招呢。 宇文啸慢慢摇头,“当然不可能,但眼下还有顾忌,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且等着。” “咱就只能等他们出招?”落蛮觉得可憋屈了。 宇文啸摊手,“有何办法?强弱悬殊,又不是同一起跑线,只能暂时落后。” 落蛮听得这话,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起跑线?” 这起跑线是现代专用名词还是古代也有?一时还真摸不准。 宇文啸给她倒茶,神色从容,“喝!” 落蛮有一个疑问在心头许久了,禁不住问道:“你对黑影了解多少?” “都了解。” “那你就不好奇他做的那个手榴?” 宇文啸慢慢地躺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房梁上的横木,声音清凉地道:“当初在雪狼峰,你就这么拖着伞抱着我跳下去,我也不曾好奇过,为何要好奇他的手榴?” 落蛮顿时哑口无言,他真是一点求知欲好奇心都没有,做人如此清心寡欲,有什么好的? 第173章 落二哈 落蛮支起下巴,问道:“那他的手榴都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想知道?”他收回眸光,伸出手,“过来。” 落蛮爬过去,他一手拉着她的手臂,跌入他的胸膛,落蛮忙双手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压着他,重伤之人,经不起压。 但这姿势却也甚是暖眛,落蛮等同是半趴在他的身上,望着他忽然温柔深邃的眸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飞快地亲了一下额头,她吓得忙地一个骨碌倒下来躺在他的身侧。 心跳有些加快,宇文狐狸但凡温柔起来就总有致命吸引力,她涉世未深,容易被勾走魂魄。 他的手悄然伸过来,从她的脖子底下钻过去用力一抱,身子半侧躺在了他的手臂与肩膀之间,两人都没说话,但两人嘴角眼底都有浅淡的笑意,落蛮都彻底忘记为什么爬过来,又忘记问手榴的下落了,只听得两人的心跳声在寂然的二楼里此起彼伏。 半响,宇文啸才缓缓开口,“那叫云烟的,来得既凑巧也时机不对。” “为什么?”落蛮不解,又是凑巧又是时机不对,矛盾。 “对某些人凑巧,对某些人时机不对。”宇文啸弯唇,若非这云烟这么一闹,落二哈怎么会吃醋呢? 落蛮侧身看着他,“什么啊?” “没有,”宇文啸想起她的绰号,笑了起来,“想知道你在娘家那边有响当当的绰号花名吗?” 落蛮顿时拉长了脸,“没有!” 宇文啸微笑,“我有一个特别难听的小名,你想不想知道?” “真的?”落蛮瞪大眼睛看他,“想知道,叫什么啊?” 宇文啸皱起眉头,“这小名可难听了,你得跟我交换,你把你的小名告诉我。” 落蛮犹豫了一下,她是真有一个,部队里的人和她亲近的都这么叫她,但那不是绰号,那是代号,当时有一个行动,甄将让大家取一个动物的名称来做代号,她抽签是最后挑选,前头龙王猛虎雄狮猎豹都被挑走了,就剩下一个哈士奇。 所以,后来但凡和她亲近的人,都叫她落二哈,而当时以龙王为尊,甄将是龙王。 落蛮想着他横竖也不知道二哈是什么,遂抛砖引玉地道:“那好吧,我以前叫落二哈,这个二哈的意思嘛,就是说我整日乐呵乐呵,笑哈哈的……很喜庆。” 落蛮勉强地圆了过来,便看着他,“你那很难听的小名叫什么?” 宇文啸忍住满脸的笑意,认真地道:“有炜。” 落蛮一巴掌朝他的手臂呼过去,“有炜是你的字,又不是小名,也不难听。” 宇文啸道:“怎么不难听?彤管有炜,说怿女美,有炜,有盛明貌,人家那是形容女子的,我是堂堂昂藏七尺男儿怎好用这名字?倒是你的二哈多好听,二哈,落二哈!” 表面像狼威风凛凛,张牙舞爪,但底子里就是莽撞拆家的傻憨憨! “不要叫了,不要叫了。”落蛮恼怒地道,穿越来此,最为高兴的是从此不会再有人叫她落二哈,没想还自掘坟墓了。 宇文啸却忍不住满眼还是笑意,这样的笑容在他脸上是很少寻到,这一笑还真是盛明貌,张狂俊美。 落蛮气恼,便要挣扎起来,却听得他忽然道:“至于我说的时机不对,是因为明年开春之后,国子监会从西林书院挑选学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丢人的事,他必定是选不上,以宇文寒的性格,他必定会推诿不认,甚至会认为是摘星楼里故意找人陷害他的,他回来之后,绝对会先来摘星楼外痛斥我们一顿。” “他敢?”落蛮眉毛拧起,他最好敢来。 “他当然敢,这是他的惯例,他不进来,就在外头骂,骂完之后走人。”宇文啸弯唇淡笑。 “那你往日就任由他在外头骂?”落蛮问道。 “他是读书人,最擅长引经据典骂人,我们又不是他的对手,打不得,骂不过,还能怎么样?”宇文啸倒是一脸的淡定,丝毫没有受屈辱的模样。 被狗吠,难道还要吠回去吗? 落蛮对宇文寒是真真的厌恶憎恨,打定主意如果他敢来闹,便正好收拾他一顿,为苏洛清出一口气。 宇文寒真的来了,带着人就在摘星楼外痛骂,声音愤怒不已,“同为兄弟,为何如此害我?她口口声声说是来找世子,最后却赖上了我,这么一听就知道分明是你指使她害我名声,坏我明年国子监名额,我已经不和你争夺世子之位,你为什么还要不放过我?” 落蛮一跳起来,蹬蹬蹬地就下楼去,黑衣卫和闪电坐在廊下,竟摆出了酒桌喝上了两杯,就着那刺耳的咒骂声下酒可真是心大得很啊。 秋蝉和云梦也出来看,但没敢打开门,怕外头咆哮的二公子会忽然进来打人,在世子和世子妃的影响下,她们都认为一个人只要生气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砸东西打人。 极儿和雪狼虎爷在一块,于正屋里半蹲,竖起耳朵虎视眈眈,极儿学得惟妙惟肖,耳朵是真竖起来的。 落蛮上前去打开门,凶神恶煞地出去,宇文寒带着几个人在外头,骂得正痛快,见落蛮忽然开门出来,他吓得一个激灵退后,警备地看着落蛮,“你……你还敢出来?” 落蛮上前就扭住了他的手臂,“走,跟我去一趟,找秦楼里的人对质,看与云烟好的是你还是宇文啸。” “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动手动脚的,你这贱女人脏死了。”宇文寒大怒,挣扎不开,想起她原先的暴力行为,尖声地喊,“来人,拖开她。” 落蛮盛怒的样子很吓人,宇文寒带过来的下人都不敢上前,眼睁睁地看着宇文寒被她拖着走,他们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了几步,苏洛清来到,她一双眼睛红肿,鼻头脸颊也是红了一大块,可见方才是哭过一场的,她拦下看着落蛮,“你放了他吧。” 落蛮推开宇文寒,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苏洛清伸手扶了他一把,被他一手甩开,怒道:“你滚开,我让你把那贱女人送走,你非得留下,她是那样出身的,肚子里的孩子怎会是我的?送走送走,休想害我名声!” 这会儿倒是没说云烟是宇文啸的女人了,只是一味地推诿否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落蛮气得举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见苏洛清上前拦下,淡淡地道:“我自己处理!” 她声音还有方才哭过的沙哑,让人听着有些心酸。 第174章 抵死不认 只听得苏洛清对宇文寒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心里最是清楚明白,她那样的出身是不好,王府沾上她也是名声尽毁,但那不是她的错,是你的错,你就不该沾她,可既然已经错在了前头,便绝不能始乱终弃,当然了,我会派人去查证过,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外宣扬此事,等孩子生下,滴血认亲,若证实是你的孩子,那这孩子就不能流落外头。” 宇文寒听得这话,生气得很,“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自己招惹事情,把她撵走不就是了吗?至于她肚子里的孽种,要来何用?一碗药下去可都解决了,你至于给自己找麻烦吗?若传了出去,坏了我的名声你负责得起吗?” 苏洛清面容是震惊的,这番话彻底暴露了宇文寒的本质,苏洛清从前还道他是谦谦君子,这一番话说出来,简直就以为他是鬼上身了。 但苏洛清调整得很快,失望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寒脸厉声道:“知道名声重要为何还要去那种烟花之地?做人要有担当,错误是你犯下的就得承担后果,一碗药是能要了那孩子的命,但可有想过那孩子大有可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若干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岂非畜生不如?” 这话简直就是要了宇文寒的命了,他眼底一怒,举手就一巴掌落在了苏洛清的脸上,“闭嘴,夫为妻纲,你竟敢这样辱骂我?” 他这一巴掌盛怒之下掌掴下来,苏洛清的头偏出一边去,白皙的脸顿时就红了一大片,指印渐渐清晰,眼底瞬间便涌上了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落蛮见状,一脚就踹向他的腹部,怒道:“你还敢打女人?你这窝囊废,本事没一样好的,终日只知道嬉戏玩弄,还打女人,出息啊你!” 落蛮早就看他不顺眼,这一脚踹过去不解恨,上前就会了他几拳,打得他倒地哀嚎。 “住手!&t; 听得厉喝一声,便见肃王妃带着周嬷嬷和几名仆妇浩浩荡荡过来,她一袭绯红朝霞旭日图案绸缎宫裙,梳着冲天凌云髻,饰金步摇,行动间,薄金流苏发出金玉之声,威严沉冷。 宇文寒连爬带滚地起来,鼻青脸肿地跌撞到肃王妃的身边,委屈愤怒得几欲悲哭出声,“母妃,苏家的女子,都是一个德行,欺人太甚毫无礼义廉耻!” 肃王妃看了他的脸一眼,眸色淡冷地落在了落蛮的脸上,如刀子般冷寒,也没说什么,便移开了视线看着苏洛清,略带了几分温和,“这事你不必管,肃王府尊贵显赫,每年多少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子前来蒙骗白撞,我叫人打发了就是。” 苏洛清怔了一下,“白撞?看着不像啊,且秋耳都说她曾来过王府,与夫君有过一宿之恩,不调查一下么?若那孩子果真是夫君的,岂不是……” 肃王妃迅速打断她的话,“不必多言,既然是白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是寒儿的,你是他的妻子,理应相信他。” 肃王妃说完,也不管苏洛清什么反应,淡淡地看了落蛮一眼,冷道:“摘星楼的事,本妃素来不管,但府中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更轮不到你为本妃教儿子,这一次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便算了,若有下次,本妃不与你善罢甘休。” 落蛮冷笑,“府里的事情我也素来不管,若不是他到我摘星楼门前叫嚣辱骂,还动手打我妹妹,我也不愿意管,这一次看在父王的面子上便算了,若再有下次,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表面上仁义道德,谦谦君子,背地里男盗女娼,不知羞耻,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肃王妃面容铁青,却也没有冲落蛮发火,只是牵着宇文寒的手把他拽走了,那周嬷嬷在肃王妃说话的时候没敢插嘴,但临走之前却要摆一摆威风,对苏洛清道:“二夫人少来这里,清竹园那女子是不是二公子的人尚未知道,但这摘星楼里却真真切有两个贱妇,这种藏污纳垢的下作地方,二夫人也不怕污了脚。” 她说完,看到落蛮扬起了拳头,吓得忙就跟着肃王妃跑了。 苏洛清的眼底变得很复杂,眼泪再度泛起,却也强行被她压下,看了落蛮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不走也不知道该不该留。 “你的脸……”落蛮瞧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苏洛清是很要面子的,“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苏洛清摇头,“不了,不进去了,这事也得抓紧处理……” 她的话也止住,方才婆母说不许她插手管,语气虽然温和但是眼神冷冽,她心里有些几乎是信仰的东西在崩溃,不知所措起来。 落蛮便干脆拉了她进去,她的脚步开始凝滞,但是最后还是跟着落蛮进了摘星楼。 进了正厅坐下,苏洛清忽地就垂泪,茫然无措地道:“怎么他也似世子那般?我本以为他和世子不一样。” 黑影卫在廊前听得这话,嗤道:“他和世子当然不一样,世子的名声败坏,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他的恶臭,是他自己造的。” “怎么会?”苏洛清抬起头看黑影卫,杏眼瞪着泪痕未褪,自然不信,世子的恶名在外,街知巷闻,谁说起他都摇头,说他是诸神恶鬼都不敢靠近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有人故意败坏? 黑影卫冷笑,“怎么不会?他宇文寒今日为什么要带人在外头骂?就是为了栽赃我们爷,不信的话明日出去听听,看外头的人怎么说,指定说是我们家爷把秦楼阿姑的肚子搞大了,还始乱终弃,这些都习惯了,每回闯祸都这样。” 黑影卫这话落蛮听了都有些吃惊,习惯了?那这些年宇文寒给炜哥泼了多少脏水啊? 苏洛清更是不信,“若真是这样,为何世子不辩解啊?” “我们爷也不管这些,不在乎!”黑影卫懒得说,起身到井口里打水咕咚咕咚地喝着,喝完把水勺子一扔,就带虎爷和雪狼出门去,极儿想进去找落蛮,但他到门口瞧了一眼,看到苏洛清有些害怕,便追着黑影卫出去了。 “蛮哥!”云梦二位姨娘进来,跪在了落蛮的面前。 自打她们两人进来摘星楼,还没试过对落蛮行这么大的礼,倒是把落蛮给吓着了,道:“你们干什么?起来!” 第175章 让苏洛清出面 两人抬起头,眼底都有悲戚之意,泛着泪光,云姨娘跪前一步,哽咽道:“蛮哥,若让王妃处置云烟,云烟必死无疑,蛮哥你救救她吧。” 落蛮看着她,道:“说得太严重了,她不是说打发了出去吗?顶多是撵走出府,如果你们怜惜昔日姐妹感情,接济一下便是。” 梦姨娘摇头,“不,王妃说打发出去,那不是赶走,那是要人命啊。” “胡说!”苏洛清立刻喝止,杏眼圆瞪,“休得胡言乱语诋毁王妃,她岂是那种手段凶残之人?既然说打发出去,那就是打发出去,怎会要人性命?你这样危言耸听,若叫人听了,会败坏王妃的名声,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 云姨娘知道苏洛清顽固,不跟她说,只一味地求落蛮,“我敢肯定,只要云烟一离开王府,就会被灭口的,王妃最是怜惜二公子的名声,知道云烟如此执着又怎么会放过她?这些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二公子往日在外头种下多少祸根了?她看着是给银子解决了,可拿了银子不出十天,人就没了,我们这行当的人都清楚,都是被肃王妃灭口了。” 苏洛清听了这话,气得嘴唇都发抖了,“什么种下多少祸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了。” 梦姨娘到底是忍不住了,激动地道:“二夫人,您若认识秦楼的人,可出去打听打听,看这种事情是否第一次发生,王妃都杀多少人了?也只有云烟这种傻姑娘才会上他的当,招他为入幕之宾。” 苏洛清怒道:“我怎么会认识那些人?你这不是胡扯吗?编造谎话也得有个谱,他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会……” “他若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何打你?云烟的孩子从哪里来?”梦姨娘反问。 苏洛清的话戛然而止,脸上激动的血色一寸寸地褪去,变得苍白无比,读书人又如何?若他不是那样的人,云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作何解释?他是真真切切把云烟带回了府中过一晚,他方才还动手打她。 所有的荒唐逼到眼前来,才使得她把他动手打她的事给撂一边去,如今细想,不禁觉得心碎神伤。 他怎是那样的人? 半响,她依旧喃喃地道:“荒唐是荒唐,可不至于要人的性命啊,她没有权利这样做,她不能要人家的性命啊。” 仿佛对她来说,宇文寒打她这一巴掌,还不如肃王妃要云烟的命那么重要。 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委屈,她在心底有排序。 她转身出去了,神色茫然又悲怆,她所接受的教育里有教如何为夫君安置其他女人,却不曾被教授过当一条人命有可能因此失去的时候,她该怎么做。 落蛮蹙眉看着苏洛清怅然的背影,苏洛清这些日子里唠唠叨叨的,总让人觉得她是个老太婆,但其实她今年还没到十七岁。 “蛮哥!”云姨娘继续求她,“除你之外,没人能救云烟了,求求你。” 落蛮站起来,转身上了二楼。 宇文啸躺在二楼的地毯上,屋中点着如豆灯火,照得他俊颜朦胧,见她上来,只是轻轻地睨了她一眼,道:“事儿处理完了?” “你说那个云烟,会不会真被灭口呢?”落蛮支着下巴望着他问道。 “依我分析,有九成的机会被灭口。” “如何分析?” 宇文啸黑眸里照着灯火,仿佛暗藏星河,芒萤若隐若现,“明年开春便选入国子监,在这时候若出了丑闻,那是肯定去不了,加上这种事情确实不是头一次发生,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这种花街柳巷女子的性命在她眼里等同蝼蚁,捏死不足惜。” 落蛮冷冷地道:“这对母子怎如此歹毒恶心?你说有九成机会被灭口,那还有一线生机,那是不是他们有所顾虑所以不杀云烟?” 宇文啸侧头看着她,笑笑,“这一成机会,便是你出手救她。” “我?” “你会见死不救吗?”宇文啸好整以暇地问。 落蛮沉默,这有点难,就算不是云梦求到她的面前,就哪怕只是一条陌生的人命,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苏洛清有苏洛清的教育,她也有她的教育,军人哪里可以漠视生命? 宇文啸伸手撩她的头发,眸色淡沉,“但你出手不好,你干涉宇文寒那些女人的事情,于情于理不合,反而会被人说你未能对他忘情,所以让苏洛清去救。” “苏洛清?她就是愿意救也没这本事啊,她若跟肃王妃对着干,必定会被欺负得死死的。” 宇文啸出奇的笑意醉人,每逢这个时候,眼底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光芒,像狐狸的眼睛,“苏洛清被人欺负,你这个当姐姐的为她出头则天经地义,除非你舍不得苏洛清受点儿委屈。” 落蛮觉得苏洛清应该要受点委屈,糟粕的思想在她的脑子里头根深蒂固了,若不抡起大锤子在她脑袋上敲几下的话,她绝对不会醒悟。 当然不盼着能一下子把她敲醒,觉醒也需要时间,至少让她看清楚她一直推崇的老公和婆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瞧了宇文啸一眼,觉得他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在这王府里头,她和宇文啸还兼祧太子这房,着实不好明面上干预肃王妃和宇文寒的事,可若他们欺负苏洛清则不一样了,苏洛清除了是宇文寒的妻子,还是她的妹妹。 她帮妹妹出头,着实名正言顺。 “那咱现在就不管了?” “暂时不管,且看戏!”宇文啸微笑着道。 “那好!”落蛮说着,忽然显得有些丧气,“我觉得我变得蠢了,什么事都没办好,鲁莽冲动。” 宇文啸凝望着她,“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不过你初来乍到,不熟悉规矩,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情世故,更不知道当下局势,情有可原。” “是啊!”落蛮叹息,忽地怔了怔,看着他,“什么……什么初来乍到?” 宇文啸坐起来,背靠床边,双手撑在地上,笑容和煦,“你嫁过来才半年余,自然算得上是初来乍到。” “哦!”原来说这个,倒是让她的心乱跳了几下,“是,是啊,我嫁过来的日子不久,勉强可算是初来乍到的。” 想当年,她是真真的聪明优秀,有勇有谋,如今走哪都觉得智商低人一等,沦落成和黑影卫那样的二傻段位。 第176章 是要管的 落蛮又忽然有些怀疑,“苏洛清会管吗?若是她最终也遵从肃王妃的意思呢?她这个人一向信奉三从四德。” 宇文啸道:“所以这件事情其实很考验苏洛清的人性。” “可真够为难她的,云烟对她来说,是恶心的存在,自己夫君的三儿,怀着孩子来,还要她出手相救,真没有比这更狗血的事情了,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男人要死活护着三儿,女人崩溃吵闹,结果到了他们这里,是恰巧相反的。” 宇文啸若有所思地道:“在这里许多人和事,不能用常理去推测,但苏洛清这一次是真够遭罪,身心都要受折磨,人人都关注着云烟是否会被杀,谁又关注过她这个新嫁娘所面对的残酷?” 这番话从宇文啸的嘴里说出来,让落蛮很是意外。 他竟能关注如此细腻的点?他这么一个糙军将! 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苏洛清这会儿是最难的,他们才成亲不久,这对她来说除了是信仰的崩塌,还是婚姻的悲剧,整个人生的残酷开端。 “你不喜欢苏洛清,是吗?”宇文啸问她。 落蛮把下巴支在膝盖上,窝着身子,“没说喜欢不喜欢,她这个人有时候讨厌,一整天巴拉巴拉的说教个没停,但她的心没歪,尤其让小六上学那事,蠢是蠢,可初心不坏啊,她是真关心小六。” 她侧头看着宇文啸,“当初你求娶的人是苏洛清,怎么?你原先喜欢过她吗?” “不曾相处,谈何喜欢?”宇文啸淡淡地道。 “但苏洛清有这个误会,肯定非空穴来风,还有当初你求娶的人是她,怎么就变成我了呢?”落蛮费解地问道。 宇文啸自己也是一派茫然,“我也不知道。” 落蛮诧异,“你不知道?不是你上奏圣上,说要你出征可以,但是你要世子之位和娶苏家女为妻吗?” 宇文啸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出征还能谈条件了?听你之前说话,你对军人也很熟悉,应该知道,当战争来临,武将是否有自主决定出战不出战的权利。” “那绝对不可能有自主决定权,军人都要服从命令。”落蛮一口便道。 “所以啊,这话本就荒谬。” 落蛮瞪大迷茫的眼睛,“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呢?” 宇文啸看着她的大眼睛里头倒映着熠熠烛火,遏制抱她过来的冲动,道:“问我老丈人去,我只知道当初他上奏圣上,要圣上为我赐婚,把苏洛清嫁给我,圣上和父王便都同意了,谁知道他却把你嫁了过来。” 落蛮怔怔地道:“临阵换将?”那如果没换的话,如今苏洛清就是宇文啸的世子妃,她算不算是抢了苏洛清的世子妃之位呢? 不管怎么说,苏洛清嫁给宇文啸,绝对会比嫁给宇文寒幸福,或许改天有缘回娘家,她得问问苏老爹,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的晚饭十分简单,没什么肉,做了两份素菜,放了点儿的肉末猪油渣,摘星楼里的人吃饭是不能吃素的,没肉他们就没人生意义。 黑影卫一拍桌子,怒道:“这什么鬼菜啊?肉都没有,想饿死人吗?” “知了猴要安慰云梦姨娘,所以随便给做了。”闪电淡淡地道,他还是能继续吃着,只是脸色也越发的不耐烦。 宇文啸勉强吃了几口,还是扔了筷子,冷冷地吩咐下去,叫鬼影卫去盯着那边,若需要摘星楼的话马上回报,他特别叮嘱,这件事情不宜拖得太久,早些解决为妙。 再拖下去,人都饿瘦了,他是伤员,必须要吃肉喝汤增加营养,说完之后,他便气呼呼地上楼了。 落蛮帮忙收拾了一番,便去了云梦姨娘房中,秋蝉也在,三人说着话,见落蛮进来便站起来喊道:“蛮哥!” 落蛮看着她们俩,“吃了吗?” “吃不下!”云姨娘小声地道,眼底还有些发红。 落蛮见屋中只有三张椅子,便跳起来坐在桌子上,盘腿道:“你们和那云烟关系很好吗?这么关心她,为了她都茶饭不思了。” 云姨娘叹息道:“我们同一年进去的,她年纪最小,自然大家便多护着点,可在那个地方一旦有人护着,就不知道人心险恶了,例如客人的话,我们都知道是绝对不能信的,可她便信了。” “她如今其实也知道错了,”梦姨娘也显得很神伤,声音哽咽,“今日听她说只求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不求自身了,可见她也是认清楚了,只是当母亲的哪里舍得自己的孩儿?” 这天下间最让人悲伤的声音,就是物伤其类的声音,云姨娘说的时候还没这么伤感,但是梦姨娘说这一句话,却是带着哭腔,仿佛她曾也遭受过那样的事情。 落蛮看到云姨娘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给鼓励和支持,落蛮收回眼神,道:“我会尽力救她,但是,尽人事听天命,我不打包票。” 二位姨娘闻言大喜,忙地要起身跪拜,落蛮翻翻白眼,伸出脚尖抵住两人的膝盖,“以后再跪我,我就翻脸!” 她跳了下来,伸手揉了一下腹部,“饿得很,我去烤肉。” 这两份素菜,莫说那几位爷吃不习惯,就连她都受不了。 秋蝉和云梦姨娘便跟着出来,“好,烤肉,我来帮忙。” 摘星楼许久没烤肉了,落蛮在院子里头吆喝一声,所有人都到位了,虎爷和雪狼尤其殷勤,在院子里一味地转圈。 闪电和黑影卫架起火炉,为了显得专业一些,还砌得十分好看,炭火扔进去引火吹了几下,火便烧起来了。 肉本来厨房就有,腌制一下就能拿出来烤。 半个时辰不到,便满园飘着肉香,肉香是掩不住的,听雨轩那几位小爷也过来了,围在火堆边上,烤火,吃肉,说笑。 黑影卫还拿出一壶酒来,让几位小爷尝一口。 落蛮知道这里的人喝酒的年纪都比较小,但在她看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还不宜喝白酒,所以一手阻止,“不能喝。” “喝两口吧,尝尝酒滋味,酒量就是要从小时候锻炼。”宇文啸提壶便喝了起来。 第177章 宣示主权 他喝了两口之后,直接递给了小六子。 小六子虔诚地接了过来,眸光发直,他原先也喝过府中的陈酿,但那都是偷偷地喝一两口,从没有人准许他可以喝酒了。 在他认为,可以喝酒就是长大了。 “喝啊!”宇文啸道。 小六子哦了一声,抬起头咕咚地就喝了一口,他本以为这些酒也和陈酿一样,入口醇绵,所以喝了一大口,却不料这酒辣得要紧,刚灌下喉咙,就呛得他大咳了一声,全部都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丢了酒壶,捂住鼻子,惊天的咳嗽,只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褚小五忙给他拍着后背,好一会儿才缓下来,他却已经咳得眼泪鼻涕一起来,那叫一个狼狈。 十八妹就笑了起来,“不就是喝酒吗?至于吗?” 说完,他拿起酒壶,对着嘴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连续喝了好几口,脸不红气不喘,喝完之后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啧舌,“过瘾!” 小六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娘们竟如此厉害?这酒难道不呛鼻吗? 十八妹把酒壶递给褚小五,褚小五伤愈过后,不宜喝酒,所以落蛮一眼扫了过来,“不能喝!” “喝一口不打紧!”宇文啸吃了一口肉,淡淡地道。 褚小五比小六子和十八妹都要大上两岁多,十七岁的半大孩子,早就喝过酒了,所以,听得宇文啸的话,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酒是很呛,但是也没到要呛鼻喷着出来的地步,他是懂得照顾小六子的感受,愣是咳嗽了几声,算是告诉小六子,喷酒咳嗽一点都不丢人。 极儿乖巧地躲在落蛮的身边,讨好地道:“嫂嫂我不喝酒的。” 落蛮给他烤了一块肉,“嗯,极儿是最乖的。” 十八妹见状,也凑了过来,露出讨喜的表情,“阿娘,我也不喝酒了。” 落蛮见他方才喝酒的架势,并不觉得他以后会不喝酒,遂道:“喝几口不打紧。” “是,我听阿娘的话!”十八妹便开心地说。 小六子擦了擦嘴角,白了他一眼,“马屁精!” 宇文啸吃着烤肉,眸光偶尔扫过这些孩子的脸,仿佛是暗中观察各人的脾性,最后是比较满意地点头。 落蛮则留意着宇文啸,她发现他和孩子们相处的时候,看似高冷,但总有一记眼光是专注的,仿佛要从他们言行举止里头挑出优缺点,这模样,像极了甄将不止面容五官像,那感觉也很像。 她甚至萌生出一个略有些荒谬的想法,会不会甄将牺牲之后,穿越到这里来了呢?他对许多事情都没有好奇之心,会否就是因为他自己的经历比他如今所见种种都更要玄幻奇妙? 这想法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浮现出来,便被她否定。 第一次吃烧烤的时候,她唱过军中绿花,叫过甄将,如果他是的话,为什么不问?他甚至连好奇之色都没有。 如果是她听到有人在她面前唱军中绿花,她估计会高兴得疯起来。 且说苏洛清从摘星楼回去之后,宇文寒没在清竹园里,一会儿之后肃王妃就过来通知说,半夜会有人送云烟走,另外安置。 苏洛清开始的时候认为,若送出去安置也好,料想母妃不会真对云烟不利,毕竟那孩子有可能是二公子的血脉。 但她却无法静心下来,脑子里总想起在摘星楼里云梦姨娘说的那话,心里头不安,便让秋耳去问一下,看肃王妃要把云烟送到哪里,秋耳冷淡地道:“本就和夫人无关的事情,夫人何必多管闲事?”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暂时住在王府,若对孩子的身份存疑,可等孩子生下之后滴血认亲。” 秋耳厌烦地道:“认什么亲?一个下作贱妇所生的野种,怎陪与二公子滴血相认?” 苏洛清一听这话便生气了,“什么下作贱妇?云烟所做的与孩子何干?孩子若真是二公子的血脉,那就是王府的血脉。” 秋耳看着她,冷冷地道:“二夫人到底是痴还是傻?王妃是为你着想,免得让云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羞辱你,那孩子若接纳了,就是二公子的庶长子,你愿意?” 苏洛清厉色道:“我不愿意又能如何?事已至此,送走就可当不曾发生吗?遇事就回避,岂是世家所为?听你这样说,这云烟若真送走了,怕真会遭遇不测,不行,我不能袖手旁观,云烟要留下来。” 秋耳凉凉地道:“好啊,夫人便去跟王妃说,说要留下云烟,只是你这份假菩萨心肠感动不了任何人,反而会让清竹园不得安生。” 说完,她转身便出去了,到了门口,还哼了一声,冷道:“真把自己当主母了?这府中还没轮到你做主呢,不知道惹人讨厌啊?” 苏洛清心理素质是很强大的,秋耳这句背后说却是分明说给她听的,她没有黯然神伤,反而是怒斥道:“你什么态度?我便不是肃王府的主母,也是这清竹园的主母,这清竹园里头的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我见你最近阴阳怪气的,看来是不愿意留在清竹园,既然如此,你收拾东西离开便是。” 秋耳在廊前转身,竟是笑了起来,“二夫人要赶走我?我是二公子的人,你凭什么赶走我?” “就凭我如今容不下你!”苏洛清冷道。 她做事雷厉风行,当下传了人进来,清竹园原先伺候的人不敢真的去赶秋耳,但苏洛清陪嫁过来的,一个个都是手段铁腕,也只听苏洛清的话,因而苏洛清一声令下之后,秋耳的东西就被迅速收拾出来,丢在了门口,秋耳没想她还真敢这样做,气得厉害,又哭又闹,死活不愿意走。 “你凭什么赶我走?我是二公子的人,我不是奴婢,二公子说了,日后要扶我为妾的。”秋耳大声地控诉道。 苏洛清也不含糊,道:“妾也好,奴婢也好,清竹园是容不下你了,你愿意留在府中便让苏复安置你,你若不愿意留在府中,我便找牙婆把你发卖出去,不管到哪里说理,这发卖婢妾的权利我也是有的。” 说完,威严沉声,“来人,请苏复!” 第178章 苏洛清也是有手段的 苏复来到,见清竹园里闹得不可开交,实在是头疼,苏洛清和苏洛蛮不一样,他不愿意得罪苏洛清,因为苏洛清的名声太好了,外头对她推崇的人太多,且整个苏族里头,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她的品行与文才。 但苏洛清赶走秋耳的目的,他很清楚,这分明是要进一步干预云烟的事情。再退一步讲,秋耳是二公子的通房,本就许了妾的位分,虽然说妾也是可以发卖出去,但二公子若不舍的话肯定得闹一场,他首当其冲得遭罪。 因此,他息事宁人地劝苏洛清,“不如,便罚她一个顶撞主母的罪,关起来饿个两三天?” 苏洛清丝毫不退让,直斥苏复,“我叫你来执行,不是让你质疑我,办好你的分内事就行了,不必多言,有什么事我会一力承担,和你无关。” 苏复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再为秋耳与她杠上,只怕不管是肃王府还是苏家那边,都不会给他好脸色,只得吩咐了府卫把秋耳给拖出去,连夜送到牙婆的手中,秋耳没想到苏洛清真敢卖了她,指天日地叫嚣,说等二公子回来绝对不会放过苏洛清。 她被拖走,也浑然不惧,认为宇文寒回来之后就会找她回来,也会严惩那毒妇苏洛清,所以,走得还是十分嚣张。 苏洛清任由她咒骂,一句不说,她啰嗦的时候很啰嗦,但办事的时候也很干脆。 安置了秋耳之后,苏洛清让婆子盯着门,若王妃的人要带云烟走,马上叫她。 清竹园的举动,鬼影卫禀报回去给摘星楼。 落蛮听了之后,开始有些愕然,觉得苏洛清这个时候跟秋耳置气干什么?眼下要处理的事情不是云烟吗? 但细细一想,却不得不敬服苏洛清的手段,看似是对秋耳动手,但实际上是争取一个清竹园的主权,让清竹园与肃王府泾渭分明,坚壁清野的手段之后,清竹园的事情由清竹园的主母自己处理,便顺理成章。 但对于这个侍女侍妾的处置,落蛮还是不大懂得,遂问秋蝉,“苏洛清有权利发卖秋耳吗?” 秋蝉回答道:“有的,二小姐是二房的主母,二房里所有侍女的卖身契都得归拨到二房里,除了下聘娶的贵妾,其他不管奴婢还是买来的妾侍,主母都可以发卖出去,卖给谁都可以。” 说白了,这个时代妾与奴婢都是商品,可以随意发卖。 落蛮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瞧了瞧云梦姨娘,买来的可以自己发卖出去?那缺银子的时候…… 云梦姨娘看到落蛮扫过来的眸光,一怔,随即露出讨好的神色,一个上前捏腿,一个上前捏肩,好一顿殷勤卖力。 落蛮转头去看着宇文啸,“我这妹妹有手段啊,看来未必需要我出马。” 宇文啸吃饱了,慢慢地站起来,“有些手段,在正常的家宅里头是行得通的,可肃王府不见得是,就算她可以卖了秋耳,云烟的事却未必能插手去管,所以注定最后是要起争端的,不过,你说得对,苏洛清确实是有些手段,可手段太光明正大,眼下这情况还是要放恶犬才能镇得住。” 落蛮点头,眯起眸子冷道:“那就放恶犬!” 一怔,却又回过味来,拿了一块烤肉扔他,道:“说谁是恶犬呢?” 虎爷见那烤肉呈抛物线飞起,猛地从宇文啸身边一窜而起,咬住了她扔过去的烤肉,滋滋地吃着,真是道德沦丧虎性扭曲,这摘星楼里老虎都不吃生肉,好吃烤肉了。 一主一虎,优雅退场! 落蛮把少年们撵回去睡觉,极儿也困了,揉着眼睛就进了房间。 落蛮没睡,帮着秋蝉她们一块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坐在院子里头。 宇文啸换了一身宽松的寝服后下来,添了几分儒雅,问道:“怎么还不睡觉?” 落蛮淡淡道:“等!” “不必坐着等,鬼影会回来报,你放心不下你妹妹?什么时候如此姐妹情深了?” 落蛮磨牙,“和姐妹情深无关,纯粹是想收拾宇文寒。” 虽然平时也可以收拾宇文寒,但这一次出师有名,终于可以把新仇旧恨都报了。 “悠着点!”宇文啸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然后便往外头走去。 “你去哪里?”落蛮问道。 “疗伤!”宇文啸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落蛮怔了怔,疗伤?疗伤怎么是出去疗的?在二楼不行吗?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就看到他浑身湿哒哒地从外头回来,在这风中寒夜里,叫人瞧着也冷得浑身打颤,她站起来愕然地道:“你这是去疗伤了还是去游泳了?” 宇文啸眉眼清淡,深深瞧她一眼,“都一样,反正浸了冷水,今晚就好睡。” 今晚没他什么事,内院的事情他素来不管,且内院里头便真天塌下来,相信落二哈也能处理。 所以,他施施然地上了楼,睡他的小破床去。 到了半夜,那周嬷嬷就带着几名粗壮的仆妇过来,要把云烟带走,且二话不说上前就抓人,云烟吓得放声大哭。 那周嬷嬷是个狠人,这种事办惯了的,见那云烟挣扎大哭,上来就给她几大巴掌,直打得云烟口鼻出血,几乎晕死过去。 苏洛清快步出来,厉声道:“给我住手!” 周嬷嬷倒是也没敢太轻慢苏洛清,见她来了还福身行礼,“二夫人。” 苏洛清见云烟扑倒在地上,鼻孔和嘴角都出血了,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先吩咐人扶起云烟,再对周嬷嬷道:“周嬷嬷,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怎可如此狠心?若有个好歹,岂是你能负责得起的?” 周嬷嬷道:“二夫人,老奴是奉王妃的命令前来,把她送到庄子里头去,这是为您排忧解困,您就不要管了。” 苏洛清道:“母妃考虑周到,送去庄子也并非不可,只是一切还没安置妥当,贸贸然送过去,怕有闪失,先在府中调养几日,等身子好些了,我再亲自差人送过去。” 周嬷嬷强硬地道:“那不行,王妃的意思是今晚必须要送过去,免得她住在王府里,被人知道有失体面。” 苏洛清道:“岂止失了体面?简直就是德行败坏,但事已至此,错误已经犯下,外人怎么说也无法阻止了,若怕外头人议论,这事就不该犯,防范未然总胜过出事后哀戚戚。” 周嬷嬷见她油盐不进,干脆也不多说,扬手叫人上去抢云烟拖走。 第179章 帮苏落清一把 苏洛清是早有准备,谢氏给她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是壮实的,一点不逊色周嬷嬷带过来的人,苏洛清一声令下,她们全数出动,拦下了周嬷嬷的人,该动手动手,该骂人骂人,一点都不含糊,顷刻就把云烟拦在了身后。 这周嬷嬷欺善怕恶,见苏洛清动了真格,也不敢随意造次,先得回去禀报了肃王妃,肃王妃没想苏洛清如此顽固,一怒之下,着周嬷嬷带着府兵一同前往,务必要把云烟送走,若苏洛清再横加阻止,先把她关起来。 恰好此时,宇文寒也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得知苏洛清要留下云烟来败坏他的名声,还把秋耳给送走了,震怒至极,他没喝酒的时候,还能装个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如今喝醉了,加上成亲这些日子受够了苏洛清的教义,他后悔得很,没想过苏洛清如此无趣,因此,仗着酒意想要收拾一顿,让她以后安分一些。 想着夫纲大振,却没想到苏洛清愣是半步不让,她以夫为尊没错,可道德伦理在她心里头也是很重要的,面对宇文寒的咄咄逼人,她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却不料刚劝说了两句,宇文寒就不耐烦了,一巴掌又打了过去。 这是苏洛清嫁过来挨的第二记巴掌,今日在摘星楼外头,没陪嫁的主事嬷嬷在,所以这事就压过去了,但如今当着这么多陪嫁婆子的面打苏洛清,苏家的陪嫁也不愿意了,上前架开闹起,本也是说道理,说不知嘈杂之中,有人就踩到了宇文寒的脚,宇文寒吃痛,又见奴才们都敢造反,一气之下,用力推了苏洛清一把,怒吼道:“再吵我便休了你!” 苏洛清刚好是站在石阶下,被重力一推,便直直往后倒去,脑袋磕在了石阶沿上,她痛得叫了一声,等到被人扶起,后脑勺都出血了。 宇文寒见苏洛清后背都红了,吓得怔了怔,嘟哝咒骂了一声晦气,便嚷嚷着喊了几声秋耳,没见秋耳出来,才想起秋耳方才进门的时候苏复告知说秋耳被送走发卖了,他不禁对苏洛清更是怨恨,踉踉跄跄地进去睡了。 周嬷嬷见状,忙地就叫人把云烟带走,除了苏家的陪嫁之外,谁都不管苏洛清的死活。 苏洛清又悲又气又痛,差点就昏厥过去,嘶声道:“拦下!” 但府兵已经迅速阻挡,不许人去追,苏洛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烟被带走,想到宇文寒的残冷,再看着满园的杀气,她悲从中来,顾着身份忍住眼泪没落下,心却是伤了大半。 婆子已经迅速帮她包伤口,正要扶着她转身回去,却听得外头传来周嬷嬷的尖叫声,“你放手,快放手,哎呀,我手断了!” 苏洛清抬头看过去,只见府兵自动退开,雪狼首先窜了进来,后面落蛮寒着一张脸,扭住那周嬷嬷的手拖着进来,云烟也在云梦姨娘的手中扶着,哭得是发髻散乱,面容红肿。 落蛮拽着周嬷嬷进来之后才用力推开她,她恨这老刁奴的歹毒,所以手下没留情,还真把她的胳膊扯脱臼了,疼得她倒地滚着杀猪般大喊。 落蛮发难不是头一遭,许多府兵都在她的手下吃过亏,因而一时也没人敢上前,都在旁边观望着,,有人想上前扶起周嬷嬷,她一记冷眼扫过去,那人吓得忙退下,不敢再上前。 落蛮看到苏洛清这副凄惨的面容,白皙的脖子上都染了血,脸色白得跟宣纸似的,有几道手指印痕,赤红的眼底有眼泪打转,她看到落蛮这般进来,那泪水终究也是忍不住,从惨白的脸上滑落。 婆子上前控诉,“大小姐,方才二公子回来,不问情由就对二小姐发了火,打了二小姐一巴掌还把她推在地上,脑袋都磕破了。” 落蛮看着苏洛清,“没事吧?” 苏洛清饮泣了一声,摇头,“我没事,但不能让他们把云烟带走。” “云烟的事我不管,我只管你的事,你既然要保下云烟,那我就替你保下。”落蛮这样说,便是告知周嬷嬷与那些府兵,她不插手管肃王府内院的事情,但欺负她妹妹没门。 她大步走进去,一会儿就把宇文寒给揪了出来,宇文寒尖叫大怒,但却无法抵挡落蛮的强硬手腕。 苏洛清犹豫了一下,“你要带他去哪里?” “自然是找他母妃父王,为你讨一个说法。”落蛮眸间戾气充盈,再看宇文寒的脸上,赫然有几道手指印痕斑驳错乱,可见方才在里头落蛮就已经给他赏了耳光。 宇文寒怒极狂叫,“你们姐妹都是一个德行,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落蛮反手又是一记耳光过去,拖住他就往外走。 周嬷嬷回过劲来,怒道:“一个个是死了么?快救下二公子。” 宇文寒被这般虐打,府兵是不能袖手旁观了,否则王妃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所以纷纷地上前要拦下落蛮。 门外,虎啸声起,直通云彻,众人惊慌看过去,只见世子宇文啸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站立着槐树下,脸上是晴暗未定的冷光,身边猛虎盘踞,再听他云淡风轻地说:“清竹园的事我不管,但谁冒犯了世子妃,自断一臂可饶一命!” 一句话,吓得府兵伸出去的手忙地缩了回来。 宇文寒却不怕他,这些年也没少咒骂他宇文啸,没见过他还手还口,怒道:“宇文啸,你这个野种,你纵容你的恶妇在我清竹园行凶,我不会放过你的。” 落蛮听得他满嘴芬芳,一拳落在他的嘴上,满嘴的牙齿没打掉,但却也震得牙血冒出,疼得宇文寒眼泪直流,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任由落蛮拖着往宜梅园去。 肃亲王今晚没留宿宜梅园,事实上自从他到褚家发难之后,就不曾踏足过肃王妃的院子,今晚更是宿在胡侧妃处。 一路上落蛮拽着宇文寒往宜梅园去,府中许多人都看见,苏复已经马上去禀报肃亲王,肃亲王开始听得说闹起来了,便忙地披衣而起,可清醒了一下问道:“谁拖着他?” “是世子妃!”苏复道。 肃亲王把外裳一脱,一扔,打发了苏复去,“不管,本王不惹那泼皮。” 苏复嘴角抽搐了一下! 第180章 就是他打的 宜梅园里。 肃王妃坐在正厅之中,凤眼生威,满脸的怒气,但依旧端着主母的身份,没有立刻对落蛮发怒。 倒是宇文寒一路叫嚣着要如何收拾落蛮,到宜梅园之后吼得嗓子都哑了,肃王妃才叫人把他扶下去醒酒,但落蛮却不许,一手拽住了宇文寒的手臂,“先说清楚再走。” “你这个贱妇,放开我!”宇文寒没想来到宜梅园她还如此放肆,当下就扬起另外一只手要打落蛮的脸,整个人显得特别的躁狂,这酒疯撒得倒是够可以的,落蛮揪住他的领子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在了地上,痛得宇文寒有片刻的失声,在地上打着滚。 肃王妃一惊,忙叫人扶起了宇文寒,面容沉怒几分,“苏洛蛮,你休得再挑战本妃的底线!” 落蛮冷道:“你怎不先问问你的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他竟打了我妹妹,是不是男人?” 肃王妃怒道:“夫妻之间,吵闹是常有的事,这本就是情趣,便真是吵架,你既是长嫂,也是长姐,该劝着才是,怎还能火上浇油?” 落蛮冷笑起来,“情趣?怎不见王爷和王妃之间你一巴掌我一脚地情趣起来?” 肃王妃盯着她,面容青筋跳动,眼神变得很冰冷,“苏洛蛮!” 落蛮不扯其他,只质问,“王妃事事做得如此体面周全,宇文寒无故打妻,王妃想必是会给出一个交代来,否则,今晚宜梅园就休想安宁。” 宇文寒痛过之后,听了这话急得跳脚,“要交代是吗?好,我便休了她,让她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休妻?”落蛮怒气陡然窜起,眼底凝了一块寒冰,唇角冷勾,“与你这种人做夫妻,我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休妻不必,和离吧,和离之后,我还得敲锣打鼓告知全京城的人,你宇文寒私逛秦楼,珠胎暗结,回来还要毒打夫人,我看往后还有谁敢把闺女嫁给你这样的人。” 宇文寒脖子粗红,眼珠子突出,恨不得把落蛮活剥生吞了一般的恨。 肃王妃招来周嬷嬷,在她耳边问了两句,周嬷嬷便回了话,肃王妃慢慢地皱起眉头,眸色森冷。 她的眼睛盯着落蛮好一会儿,才发话去请苏洛清过来。 苏洛清很快就来到,伤口处理过后,人显得特别虚弱,额头包扎着白巾,脸上的巴掌印痕越发的清晰红肿,衣裳还有血迹,在仆妇的搀扶之下走进来,几乎没能站稳。 肃王妃见状,面容不变,甚至没一丝怜惜,嘴里倒是问了一句好话,“伤势可都处理了?还要紧吗?以后可得注意些,别再不小心摔着了。” 落蛮冷道:“是不小心摔着的吗?王妃可真是懂得避重就轻,是宇文寒推了她倒在石阶上才会伤到头的,还有她脸上的巴掌印痕,也是宇文寒打的。” 肃王妃冲身边的侍女点点头,那侍女上前去扶着苏洛清走到椅子上坐下来,态度十分恭谨,还细心周到地为她整好衣袂。 苏洛清一坐下来,肃王妃就陡然变脸,怒斥宇文寒,“还不给你媳妇道歉?母妃教你多少遍了?便是心里头再不快,夫妻之间也不可恶言相向,快赔罪去!” 宇文寒心里头再不情愿,但自知母妃这样做定是有理由,只得走了过去,站在了苏洛清的面前,口气软了几分,“对不起,我今晚不该撒酒疯,你莫要再生气了。” 落蛮看着这道歉毫无诚意,且是推诿在吃酒撒酒疯上去,她想着苏洛清应该是能看出来,遂冷冷地笑着等苏洛清给他难堪。 但殊不知,苏洛清却是饮泣了一声,“酒后犯错,这一回便算了。” 落蛮听了这话,气得一佛升天,“什么酒后犯错?酒后就可以乱打人了?苏洛清你是不是疯了?” 肃王妃嘴角噙了一抹冰冷的笑,讽刺地看着落蛮,“所谓夫妻吵架,劝和不劝分,她做得甚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和万事兴,倒是白劳了世子妃这深夜不睡的过来闹一场。” 落蛮真是气结,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替苏洛清出头,苏洛清一句话就原谅了他,她还真是多余了。 苏洛清道:“你与云烟的事,是我过门之前发生的,更是酒后犯下的错,因而我不与你计较,但姐姐要替我出头,你打了我,总得给个说法。” 合着,她方才说的算了是指云烟的事,而不是宇文寒打人的事,落蛮这才没瞬间气炸。 宇文寒脸上皱起来,眼带愠色,“你有完没完?” 肃王妃眸色冷扫了宇文寒一眼,示意他闭嘴,宇文皓退到一边去,悻悻地哼了一声。 肃王妃看着苏洛清,语气便有了几分警告,“他果真打了你么?” 苏洛清还没说话,肃王妃却又马上道:“世子妃方才说,要揪住此事不依不挠,让你们和离,本妃则认为,你与寒儿争吵自己不小心摔倒,事儿没必要闹这么大,才成亲多少日子就和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你是否要和离?” 她森然警告的眸光,一直盯着苏洛清。 苏洛清要不和离,就得遮掩下宇文寒打人的事。 落蛮知她卑劣,却想如此卑劣,苏洛清是不会和离的,以她的性子,出嫁从夫,哪怕死在宇文寒的手中,大概都不会提和离两个字。 果然,苏洛清摇摇头,“和离暂且不提,才成亲便和离,贻笑大方。” 肃王妃很满意地点头,引导道:“那你的伤,是你自己摔的?” 苏洛清却仿佛不知趣,又摇头看着宇文寒,“是他打的。” 肃王妃一怔,神色便有几分不耐了,扬声到:“你斟酌了再说,若诬陷攀咬,便你不愿意和离,我也同意寒儿休妻。” 苏洛清抬起头,一下子夫子上身,正色道:“事实就是事实,怎会是攀咬?府中许多人亲眼看见他打我,推我在廊前摔倒,母妃怎可为他开脱,包庇他?” 然后她转头看着宇文寒,凛声道:“你更是不该推诿,既是你犯下的错,承认了便是,我也不是胡搅蛮缠非得与你为难。” 这连声诘问,仿佛是没了落蛮什么事。 第181章 这才是有远见 肃王妃脸都黑了,似乎也没想到苏洛清如此难缠,像她这样的性情,本是最容易掌控的,却不料死心眼认死理到这个地步,威胁不来,她也没提休妻和离的事。 且干脆也不再哄着了,淡冷地道:“你们夫妻的事,自行解决便是,但若说他蓄意打你推你,我是不信的,你若觉得委屈,回娘家哭诉便是,我自会与你母亲交代。” 这门亲事,本就是谢氏与她一力促成,谢氏那边好说话,也唬得住她,何必与那苏洛蛮纠缠? 说完,她便起身要回了里屋去。 落蛮见苏洛清有主意,也不做声,等她发话。 苏洛清站起来,福身,“既然是我们私下解决,云烟如今也是清竹园的人,清竹园的事就不劳母妃您费心,儿媳告退!” 肃王妃陡然回头,那眸光冷幽如箭,眉间摁不住的怒火,“冥顽不宁,为了一个秦楼贱妇与我为难,你值得吗?” “命,总归是值得的。”苏洛清正色道。 肃王妃蹙眉,冷道:“送她出去,就是害她性命了吗?我是为你的颜面着想,留着她在清竹园,你就不觉得堵心难受?” 苏洛清眸色沉沉,“日后也会有三房四妾,这是无可避免的。” 肃王妃冷笑着,也不与她说了,在仆妇的陪同之下,进了里屋。 那宇文寒怕落蛮再打他,也一甩衣袖哼一声走了。 落蛮怔了怔,想上前拦着他,苏洛清却拉住了她的手,福身,眼底盈盈,“姐姐,母妃势必不会轻易放了云烟,还请你再护一些日子,我会尽快寻找地方安置,其余的事,你不要管,我能处理,再吃不了亏。” 落蛮应下,看着她倔强又委屈的眼睛,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你既然选择息事宁人,我尊重你,但我也告诉你,不必怕他们,你有随时可以闹一场的底气。” 苏洛清低低地道:“今日只求争取我在清竹园的权力,其余的,暂顾不得,只能一步步来。” 她的退让都是有底线的,以清竹园画地为界,清竹园必须是她做主。 离开宜梅园,才看到府兵都堵在外头,府兵之多,前所未见,仿佛是要办什么大事,堵得整个过道是水泄不通,也不让云梦姨娘带云烟走,而不远处,宇文啸带着虎爷悠闲地吹着夜风,也因着他在,所以府兵没敢上前去,只能拦着这条路。 看到落蛮出来,宇文啸与虎爷徐徐走来,执了她的手,“回吧。” 一路前行,府兵退散,让出了一条道路。 落蛮有些诧异,“这么多府兵在?想干什么?” “若我不来,自然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宇文啸淡淡地道。 “咦?我是狗还是鳖了?”落蛮遂想起方才在里头的时候,肃王妃叫了周嬷嬷过去传令,却得知宇文啸在此,因此没让府兵封门堵她,改为传苏洛清过来,让她改口说不曾挨打。 没想到里头风平浪静,甚至占尽上风,外头却是差点血雨腥风啊。 “有必要闹得这么大阵仗吗?为了一个云烟。”落蛮不解。 “杀鸡儆猴!” 落蛮就更不解了,“杀哪只鸡?儆哪只猴?” 宇文啸眉目淡淡,“你说呢?” “别叫我猜!”落蛮抽回手,揉揉手关节,今晚打宇文寒可一点都不过瘾,但好歹给了几拳甩了几巴掌,略解恨。 宇文啸继续执回她的手,试图五指交叉强行拉着,“我夜盲,看不清楚,你扶着点儿,她是闹给父王看的,父王与褚家反目,她冷落父王,本以为父王会如以前那样登门去和好,殊不知,父王就这么晾着不管,她不会拉下脸去求,只能借机闹这一场,逼父王过来与她对话。” 顿了顿,他又轻笑,“而我,也想看看父王到底什么态度,所以撺掇你闹这一场,若他还来护着宜梅园,可见他后悔与褚家反目,若不护着,反目心志坚定。” 落蛮额头落下一排黑线,这九路十八弯玩得是真溜啊,一家人不沟通,净是你猜我猜大家猜,一时感慨倒是忘记问他突发夜盲的事了。 云烟暂时送回摘星楼,和两位姨娘挤一个屋,等苏洛清那边处理好,才能送走。 鬼影卫过了没多久来报,说王妃身边的人在西山边上连夜挖了坟坑,确实是有打算杀了云烟,一尸两命。 落蛮开始还总觉得是云梦姨娘多虑了,如今听得鬼影卫来报,倒抽一口凉气,“这娘们忒歹毒了。” 但她也不明白,满眼狐疑地看着宇文啸,“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宠坏宇文寒?她能护着宇文寒多久?她不像是这么没远见的人,我理解爱子心切,但这方式太……太不肃王妃了,她若早死了,宇文寒这后半辈子怕是凄惨得不得了。” 黑影卫转了脸过来,悲天悯人地道:“也不能这么悲观,也许二公子先于王妃死了呢?” 黑影卫多半说的都是浑话,但偶尔能说几句金玉良言,如同现在,便很得落蛮的心,落蛮也觉得宇文寒这么作死下去,真的会先于肃王妃死了。 宇文啸喝着茶,眸色透凉,“她恰恰是有远见,才会这样做,褚家野心她最是清楚,宇文家的子孙要让褚家觉得没有威胁才会抬着捧着,若宇文寒是个出色的,褚家早就打压着了。所以她让宇文寒胡天胡地,叫褚家释怀放心,当然了,在外头还得顾着他的名声,反正,褚家心里有数宇文寒成不了大器就行,没了威胁,还能念着祖孙情分,捧他一把,其余的,就靠着他母妃去为他争取,不越过界限就好。” 落蛮淡淡地道:“换言之,就是宇文寒的恶迹只能让褚家知道,外头的人不能知道,肃王妃这样做人不累吗?” “累,但能保命!” 落蛮道:“不至于吧?到底是亲生的外孙,褚桓再狠心……” 她止住了话,褚小五还是亲生儿子呢,为了目的还是可以随便牺牲,褚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啊?连肃王妃这个褚家女也要为自己的儿子千般思虑。 落蛮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连宇文寒都这般小心避险,他呢?他这个没人看顾的肃王世子呢? 作话: 还有一章很晚 第182章 少一些恶意 落蛮想起他母妃袁氏也出身大家,四大家族之一,在京中也屹立不倒,在虽不若褚家威风八面,但袁家若要护着他,也是有能力的,为何这些年也不闻不问? “袁家那边……”落蛮这才刚问出口,宇文啸就已经站了起来,“睡觉!” 丢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带着虎爷就上了二楼。 落蛮都习惯了,在这摘星楼里,永远是没有办法想当然地要到第一手资料。 “是得早点睡了,明天山主来访!”落蛮说着,高兴地走出去,读书有望了。 翌日落蛮起了个大早,打算给十八妹拾掇拾掇,虽然还是女装打扮,但也可以弄得中性一些,殊不知叫了过来,却见他的刘海剪过,残差不齐,不,严格说来也很整齐,像一排牙齿,配合那圆圆的脸蛋,那叫一个呆头傻脑。 落蛮气得要死,“今天山主过来考核,谁让你剪头发的?仪容仪表知道不知道?” 学究最是讲究这个,第一印象直接起关键作用。 十八妹也委屈得很,嘴巴都弯了,“小六哥哥讲鬼故事吓唬我,还叫我去吹灯,这一吹,他在后头就给我撒松香,把我额发烧了,只能剪掉那烧了的发尾。” 落蛮觉得小六是要收拾的,但眼下先得处理了他的额发,这一排小贝齿啊! 拿着剪刀在他额头上来回地舞了一下,倒是把那些小小的细碎的牙齿给收拾了,她自诩还是挺有手艺的,回头对云姨娘问道:“如何?好看些了吧?” 云姨娘看得目瞪口呆,好看?远着呢。 但这话问得如此真诚,云姨娘都不好意思打掉她的得意,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道:“是……比原先好一些的,至少,一排小牙齿换成了一排大板牙,还是……很短很短的大板牙。” “大板牙?”落蛮认真看,果然还真是,额头的大板牙头发搭配他嘴里的两颗大板牙,要多拙有多拙,这学生送她都不要,想到有可能被山主拒绝,不禁生气,“这赖得我吗?是他先剪坏了,名剪师在也回天乏术,好端端的,剪什么?” 十八妹哭丧着脸,“阿娘,这能赖我吗?” 落蛮没好气地道:“谁敢赖你?毕竟你额头都长牙齿了,不怕你咬我?” 十八妹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年纪,已经爱美了,这模样怎么出去见人?且都这么短了,没法再修剪。 落蛮想了想,道:“你去戴个帽子出来吧,横竖天气冷。” 一顶帽子盖下去,只露出额头底下的那一排牙齿及那张委屈的脸,落蛮瞧了几眼,深沉无力,算了,算了,这一届的新兵蛋子有些难带。 宇文啸下楼的时候,看到十八妹这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但眉目瞬间收敛,倦容清晰,仿佛昨晚并未睡好。 吃过早膳,东方山主便到了。 落蛮殷勤出去迎接,一路接到了摘星楼,十八妹在摘星楼的院子门口里等着,见到山主来到,忙地就行礼,落蛮瞧见很满意,至少心里的时候低头,没能看到额头的牙齿,不至于仪容尽失。 山主显然也没多留意十八妹,微微颌首便进了去,宇文啸在廊下拱手,他上前还礼,一式两份的青色衣裳加白色披风,一位高大俊美,气势凛然,一位温润儒雅,风度翩翩,让人看着似乎有些尴尬。 落蛮正想上前介绍,却见东方山主再拜下去,道:“世子妃送过来的治国策与帝王术,是出自世子之手吧?” 落蛮忙道:“不,这个主要的想法还是十八妹。” 山主微微一笑,遗世独立的风雅温和,“世子妃,只怕不是。” 落蛮呃了一声,有些尴尬,人家早看出作弊来了,讪讪一笑,“这个嘛,大家讨论讨论出来的结果。” 东方山主再对宇文啸拱手,“能否和世子单独一谈?” “请上二楼!”宇文啸道。 “不行!”落蛮听得他的话,他二楼哪里见得人了?没一件好物,遂厉声喝止,见山主投来诧异的眸光,她自知失态,憨笑了一声,“这个,二楼透风寒冷,不如,就在这正厅里说?” 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正厅,才想起正厅原先被她砸过的,没几件好物,满身刀疤斧痕,不禁怅然,家穷人丑的悲哀。 “还是上二楼吧!”东方山主看着乱七八糟的正厅,觉得不是说话的地方,遂应了宇文啸的邀请。 落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了楼梯,她追到楼梯口,便听得东方山主发出的抽气声,片刻才道:“世子如此节俭,难怪圣上如此看重。” “银钱不缺,但能省则省!”宇文啸恬不知耻地道! “这椅子奇怪得很,没扶手也没靠背,但君子不拘……”哐当噗地连声响起,东方山主的君子论变成了闷哼一声,落蛮刚踮起的脚马上收回,不敢再往二楼去,掏出私房钱叫黑影卫麻溜地去置办新家当。 落蛮忐忑不安地在底下等着,十八妹也耷拉着脑袋,因为落蛮跟他说一会儿山主要考问。 但二楼这一谈,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见人下来,倒是闪电卫一直上去续茶水。 中午饭都做下了,秋蝉过来问是不是该请世子下来用饭,落蛮想了想,便让闪电卫上去问,闪电卫上去一趟下来,让端饭菜上去,他们二人在上头吃。 家具买了回来,日头偏西,才见宇文啸送东方山主下来,宇文啸早上的时候看着有些疲惫,但经过一天的谈论,竟是一扫疲惫之色,变得精神奕奕。 东方山主走了之后,落蛮才愕然地看着宇文啸,“就这样?不考一下十八妹吗?” “不用,可以入学了!”宇文啸宣布道。 “太好了!”落蛮高兴坏了,悬了一整天的心落地,回头揉着十八妹的额头,“这牙齿看着真吉祥。” 十八妹都无趣地等了一天,他不大喜欢上学,但是既然阿娘高兴,那就还是高兴吧。 落蛮去拉着宇文啸,问道:“你们聊这么久,聊什么了?” “朝局,且达成了一些共识!”宇文啸眸子里沉沉,如惊涛骇浪来袭,“落蛮,打起精神来,你安逸的日子结束了!” 落蛮一怔,安逸?她几时安逸过?她一直都很奔波劳碌好吗? 第183章 送来的衣料 宇文啸对于新家具很满意,他对落蛮说:“银钱来之不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能砸东西,宁可找人打一顿。” 落蛮也心疼银子,赞成了他的话,两人立下君子协定,以后多生气都不能再砸东西了,为了隆重其事,两人竟是签下了一份协议,若再砸,除了要如数购买回来之外,还得赔付十两银子一件物什。 摘星楼里头的人目睹这份协议的诞生,都差点失声痛哭,太好了,再不要经历这种动不动打打砸砸的日子了,实在是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啊。 黑影卫还是看透了一切,端着凉水在门口喝着,淡淡地道:“若真火气上来,首先撕毁的就是协议,之后再往死里砸,狗还能改得了吃屎?” 这话,让众人听了之后,略怔深思,这绝对是有可能的。 不过,两位当事人对自己的克制能力是充满了信心的,再没比花钱更让人心疼的事了。 因着和平共处,又刚签订协议,所以落蛮觉得,出点银子把他二楼也置换了,但黑影卫探得市场价格回来之后,宇文啸和落蛮都认为,都是木头的质料,上山去砍几块木头回来自己做不是更好吗? 一言既合,加上孩子们上学在即,宇文啸又说接下来会很多事,所以,抓紧进行。 十八妹去书院的事情,落蛮还是派人去通知一声老公爷,告知此事,且让秋蝉言语间告诉老公爷学费她是不包的。 本觉得老公爷未必会重视十八妹上学的事情,毕竟对老公爷来说,十八妹的命是最要紧的,上学不上学,习武不习武,那等闲,有命活下来才能做其他。 可没想到派了秋蝉过去说了之后,老公爷竟然亲自来了一趟,还很大手笔地叫人扛着半头猪进来,如此豪爽慷慨,十八妹说前所未见。 老公爷一如既往地珠光宝气,进门就对落蛮竖起了大拇指,大拇指上和牙齿上的金刚石闪耀得落蛮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世子妃能耐啊,老夫这些年一直想让他学点东西,这威逼利诱都不成,没想在你手底下便成了大器,缘分,缘分啊,国师诚不欺我也!” 落蛮任是赞誉加身,却也没被冲昏头脑,冷静地指挥人把半头猪送到厨房里去,驱赶虎爷和雪狼出去,不许他们对猪肉虎视眈眈,再请老公爷坐下,要说说学费的事情。 老公爷这会儿倒是爽快,直接从袖袋里就甩出了一张银票,“打听过了,这西林书院价格不菲,这五十两银票,便先压着世子妃这里,多除少补。” 落蛮不动声色地收下,多了不会还回去,少了得再问他拿,关乎银钱的事,不能讲人情。 落蛮还有一事要跟他说的,道:“十八妹马上就要上学了,他一直穿女装也不是办法,您看,是不是该让他换回男装了?” 老公爷却是摇头,慎重地道:“不可,必须等十八岁之后才可换回男装,这事轻率不得,宁可不上书院,所以老夫此番也得叮嘱世子妃一番,便他如何强烈要求,撒泼打滚的也不可同意他换回男装。” 落蛮看了十八妹一眼,见他垂着头依偎在老公爷的身边,仅仅地执住老公爷的衣袖,知道他其实也不爱穿女装,但他很孝顺,很听话,不想惹任何人不高兴,总是大大咧咧地委屈自己。 落蛮想起他爹娘的事,心头一揪,可想到自己如今一人顶他爹娘俩,不禁更是心酸,真是前辈子欠了这群小王八蛋的。 话说明白之后,老公爷便问什么时候开饭,他这一路过来也有些饿了,落蛮见他带着猪肉来的,便留他用午膳,宇文啸他们仨今日一早就出去,结果午饭也没回来吃,做得多了,便都赏了虎爷和雪狼。 本以为老公爷吃了午膳就要走,殊不知他坚持说要多陪陪孙儿,难得来一次,最好是傍晚才走,陪十八妹在院子里头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对落蛮道:“今日的猪肉是真不错,若能包鲜肉饺子是最好的。” 落蛮忍得牙齿都酸了,回头吩咐秋蝉,“包饺子去。” 就这样,扛着猪肉过来,愣是蹭了两顿,且还没到晚饭时间呢,走的时候还顺带打包了一些饺子,这才兴尽晚回归,施施然地走了,末了看秋蝉一眼,竖起大拇指,“好厨艺,改天再来。” 落蛮翻翻白眼,这连吃带拿的,带来的猪肉愣是叫他消耗了小十斤,这礼送得是一点都不愿意吃亏啊。 上学总得置办一些新衣裳,肃王妃那边竟然给褚小五送来了几匹上好的衣料,她这位长姐自打褚小五来到之后就不闻不问,这一次在落蛮和苏洛清得罪了她之后,竟送布料前来示好,可真是不寻常啊。 落蛮亲自去听雨轩看过,料子都是极好的,问了云梦姨娘,她们说这料子起码要三四两银子一匹,是流云庄里出的料子,而且还吩咐了府中的裁缝,若是连夜赶制,明日便可缝制起来穿在身上,刚好明日便可穿着上书院了。 落蛮留了个心眼,叫秋蝉到流云庄里头把料子换一下,说换别的颜色,总觉得肃王妃没这么好心,她对褚小五都是不管不顾的,对小六更无主母的关爱,先前又吃了一个大亏,这时候送来的东西,小心为妙。 秋蝉就跑了一趟,结果回来的时候告知落蛮,说流云庄不愿意换,因为料子脏了,这新料子脏了卖不出去。 落蛮怔了一下,看着那崭新的料子,“脏了?哪里脏了?” 秋蝉把料子放在桌子上,慢慢地打开,果然看到卷起来的部分有几处印迹,秋蝉想拿手去刮,落蛮却拉住她的手腕,“慢着,不对劲!” 这几处印迹,很是熟悉,像是脓一样的东西黏在了上头,落蛮拿了剪刀过来挑开,眯起眼睛问小六子,“你过来瞧瞧,熟悉不熟悉?” 小六子凑过来瞧了一眼,目瞪口呆,“这……这不是痘症的脓吗?还很新鲜啊。” 秋蝉吓得忙地退后,脸色煞白,“天啊,我是碰过了的。”说完,马上就跑出去洗手。 这些新鲜的痘浆,是不曾灭活过,若今晚赶制明日给褚小五穿上,很难保证褚小五不会染上痘症,他原先是不曾接种过的。 第184章 褚大 大家都看向了褚小五,褚小五坐在门槛上,脑袋往回看,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头微微侧着,露出了一个说不出凄凉的笑,笑得眼底赤红一片,却毫无泪意。 他眸光慢慢地移到衣料上,有片刻的恨从双眸中透出,那恨意是转瞬即逝,道:“这料子这么好,丢掉了可惜,拿去煮一下还是能用。” 落蛮便丢在筐里头,交给小喜,“拿出去煮,煮沸之后不能撤火,继续煮一炷香的时间。” 小喜接过来,声音微微变调,“是!” 此番变故,让落蛮意识到,褚家是不会轻易放过褚小五的,而且他们还是要沿用旧法,让褚小五感染恶疾而死。 而且真惹上了,那是在肃王府里头染上,只是这件事情,肃王妃办得有些不靠谱了,她本可以做成衣裳之后送过来,没灭活过的痘脓等同直接涂抹在身上了,感染几率高很多。 但是她偏偏选择送来衣料,她办事,这么不牢靠吗? 看着褚小五情绪低落的样子,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想着回头等宇文啸回来,让他跟褚小五聊聊天,免得上学都没心思,褚小五的学费是她出的,浪费什么都不能浪费钱。 原生家庭的问题,对这个时候的孩子影响还是挺大的。 褚小五今年都十七岁多了,但是他长得比较矮小,还没十八妹高,加上一直情绪郁闷,耷拉着脑袋,总觉得他是三个孩子当中最小的。 回到摘星楼,便见院子里多了好多木头,几个人进山伐木,回来饿得像狼,都扎厨房去了。 落蛮进去,就见他们仨蹲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一人吃着一盆饺子,亏得今日叫秋蝉和姨娘多包一些,不然还真不够他们仨霍霍的。 宇文啸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头顶衣衫都沾着苍耳子,落蛮一个一个地给他取下,说起了衣料的事情,还让他去跟褚小五谈话做心理辅导。 宇文啸一口一个饺子,吃了一大盘之后,才与她一同走出去,道:“不是她办事不靠谱,是有心让你知道的。” 落蛮一怔,“有心让我知道?那我若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那褚小五就遭殃了。” “为什么她要这样做?”总不会是一直误会了她,她原来是忠的? 宇文啸擦了擦脸上的泥尘,打了井水上来咕咚咕咚地喝了许多,才给她解惑,“因为事发在肃王府,她还是有些顾忌的肃王府再度爆发天花恶疾,必定要被严密看守,我们府中所有的人活动都不能自如,也管不了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这件事情,是肃王妃的利益与褚桓的利益发生冲突了,肃王妃选择维护自己的利益,让你去发现这件事情,你来阻止,则她对褚家也有交代。” 落蛮还是不大理解,“那顶多是限制她的活动而已啊,就这个原因她就要阳奉阴违?” 他坐在廊前,眸色有些清冽,“那就说明白了一点,她接下来有事情要办,是不能被人盯着的,也是啊,快到年下了,她结交下来的人脉,总得要走动走动。” 落蛮道:“就为此啊?” “别小看这些人脉,她是提前打算,不管肃王府出事还是褚家出事,借着这些人,她也可以独善其身。” 落蛮侧头,喃喃地道:“也就是说,肃王妃和褚家不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宇文啸道:“没利益冲突的时候,自然是穿一条裤子,当利益发生分歧,有冲突的时候,或者这件事她无法从中获利,甚至会让她处于一个两难境地的时候,她就会选择适当地回避,一如现在这样,当然了,这一次她选择和稀泥,也是因为不想再就此事与父王起太多的冲突,对父王,她不会把事做死堵严,她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原来如此,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啊!”落蛮站起来,拍拍衣袖想回房间去了。 宇文啸一把拉住她,“去哪里?帮忙干活。” 落蛮一脸茫然,“木工我不会啊。” “别装,砌墙都会,木工能不会?”宇文啸一眼就看穿了她,顺手给她递了斧头,意味深长地道:“这把斧头你用得称手,来,挥起来!” 落蛮真是好崩溃啊,就不能舒舒服服地当个世子妃吗?她穿越到农家去了吗?可她分明是穿到皇宫贵族府邸里头的。 “今晚削掉残枝,等晒几天便可动手了。”宇文啸吩咐着,便走出门去了。 “你去哪里?不是一块干吗?”落蛮冲他的背影喊道。 “你叫我去找褚小五聊天啊。”宇文啸头也不回地走了。 落蛮怨气很大,但褚小五的心理问题也真是要重视,便让他去了。 削了一会儿残枝,他想想也不放心,他说话可不好听了,冷冰冰的动不动怼人,还是跟着去看看。 丢下斧头到听雨轩里头去,却见几个少年围着他在桌子中间,他正挥笔,不知道写什么。 落蛮走过去,见他在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这两个字她认得,褚大! 字体遒劲,力透纸背,笔墨用得也很重,在那宣纸上愣是叫人看出了拔地而起,伫立镇国一般的感觉来。 “褚大是谁?”落蛮问道。 褚小五嘴唇有些微颤,“是世子爷给我的新名字。” “新名字?好难……”她本想说好难听,但是他本来的名字褚小也好难听啊,这大字,总归是气势磅礴一些。 宇文啸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着褚小五,声音朗然,“这大字,有多重的含义,你此番大难不死,不可丧失心志,要有大无畏的精神,心存大是大非观,做一个光明正大之人。” 他说着,把这张宣纸拿起来,交到了他的手中。 褚小五接过,手上有些颤抖,眼底的光芒一簇胜过一簇的亮起来,仿佛眼睛里头点着两把火焰,烧成了熊熊烈火,他的腰也慢慢地挺直起来,昂起头颅,那萎靡之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斗志旺盛的希望,他嘴唇翕动了一下,随即便掷地有声道:“是,褚大谨记世子爷的教诲,此生定不负所望,做一个光明正大之人!” 第185章 登门追债 有东方山主关照,上学堂总归是顺利的,且经过落蛮上一次来大闹,书院里那些纨绔子弟开除了几个,东方山主也有心整顿学风,把原先废置的一些规条拿出来严令执行,倒是震慑了一些人。 落蛮也不求他们学什么大学问,只求明辨是非。 只是这仨少年上学去之后,摘星楼和听雨轩都清静了许多,极儿没人玩耍,只能黏着落蛮。 但正如宇文啸所言,安逸的日子结束了,麻烦就开始登门。 原先太子欠下的那些银子,这两天就陆续有人登门讨要欠款,因都是显贵家族,不会亲自出面,遂叫家中女眷前来问问落蛮,看什么时候方便,可以把欠款挪一挪,原先这整一个月里,都没人来要钱,忽然就来了这么多人,落蛮觉得很奇怪。 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落蛮虽然没钱还,也不能回避,只能是出去应酬着,求宽限日子。 其实宽限多久都无用,看眼下的形势以及摘星楼的收入来源,这未来的一两百年里头,她都不可能还清这些钱,除非暴富,又或者看准了门路,做点来钱快的生意。 追债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好说话的,可唯独詹事府的少詹事家夫人不依不挠,这位费夫人已经来了两次,说太子欠费大人一万七千两银子,至今未曾归还,如今她家独子患病,需要每日吃昂贵的药材,希望落蛮能尽早还钱。 这位少詹事之前一直在东宫替太子打理内务之事,在太子主政期间也对他委以重信,可以说是太子的心腹,如今少詹事自己没出面,叫夫人过来追债哭诉,落蛮最怕看到女人哭,尤其听得她独子重病快不行了,也很是着急,身上私藏的几百两银子便先还了给她,说回头再想办法,把所有的欠款都归还上。 晚上宇文啸回来,落蛮说起此事,甚是困扰。 宇文啸却狐疑地道:“我怎么记得少詹事的欠款是一千两?” “一千两?不对啊,她说是一万七千两。” 宇文啸道:“若按照太子妃的账本,那少詹事是一千两,明日你去一趟东宫,把账册都拿出来,对号还账,千万不可错了。” “好!”落蛮不曾想还有人来哄骗太子的钱,当下有些恼怒,可想起费夫人的哭哭啼啼哀戚的脸,她又觉得不像是假的,“这两天怎地那么多人过来追债啊?原先也没有的。” 宇文啸看着她,“接下来,陆续还会发生一些事情,这只是个开始。” “怎么了?”落蛮神色凝重起来。 宇文啸轻描淡写地道:“东方山主要在国子监开了一个论政坛,提出这一次的天花来袭有些诡异,拟请诸位大人上奏圣上,彻查此事,如今已经放了风声出去,东方山主可以号召一些人为他所用,我居幕后策划,确保此事顺利进行。” 落蛮一怔,“这事……你不是说是褚桓闹的吗?所以你们这是要直接挑战褚桓?褚桓肯定也收到风声了吧?你们确定是要动他了?” 原来是动了人家的奶酪,难怪人家要他们不得安生,但宁可刀山火海里滚,也不可苟且装孙子,这是落蛮的座右铭。 合着,那日他和东方山主在二楼,密谋的便是这事啊。 “是,要动他!”宇文啸缓缓地宣布,看着她,“所以我让你做好点心理准备,接下来,这日子没有消停。” 落蛮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眸色坚定,反而没了原先的急躁焦虑,面容和眸子都沉静了下来,“好,我知道了。” 大战在即,戒骄戒躁,此乃甄将严训,在落蛮的从军生涯里头,这句话已经深透骨髓,日常里头的小事她或许会燥火恼怒,压不住脾气,可真大敌当前,她比任何人都沉静。 宇文啸看到这熟悉的眼神,心里头便定了下来,“那明日带极儿入宫去,拿账本之余,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他慢慢地站起来,转身遮住眼底那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而不得不去啃老的窘迫,“让极儿跟老祖宗哭诉一下,说咱摘星楼揭不开锅,老祖宗若赏赐下来,便先拿给费夫人给她儿子买药。” 落蛮叹气,“我实在是没银子了,你那边可还有?楼里总要开销。” 宇文啸掏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了几两银子,“就这么多了。” “能维持几日。”落蛮叹气,看来,真的要快些找出路,不然真的会饿死在北唐皇家里头。 翌日一早,她就带着极儿入宫去,先直奔东宫拿账册,东宫如今主事的还是少詹事费大人,如今无政务处理,东宫内务也没有多少要他的,所以每日都是挂着闲职闲逛。 落蛮见着他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自知找人催债又失为臣之道,因而总是躲闪落蛮的眼光。 账册取出,落蛮却看到备注在上头的欠款,费大人确实只借给了太子一千两银子。 落蛮便直接问了,“既然是欠下一千两,这账你也有份做,可见你是认可的,为什么你夫人登门催债的时候却说太子殿下欠你们一万七千两?” 费大人叹气,“世子妃容禀,确实下官借给太子殿下的是一千两银子,可下官的夫人却糊涂了,竟从裕王妃的手中买了太子的债,合计一万六千五百两,臣去掉了五百两,取了个整数。” “裕王妃?”落蛮循着目录往下看,果然看到裕王妃借给太子妃一万六千五百两,且还打了欠条的,这笔钱是太子妃亲手问裕王妃借的,这里有备注下来。 费大人一脸愧疚地道:“下官的夫人是裕王妃的表妹,裕王妃不好问太子追债,便把这笔账转让给了下官的夫人,如今已经把银子给了裕王妃,因那会儿家中不缺银子,想着让太子拖三年五载的也不碍事,谁知道犬子竟出了事,亟需银子,这也是无奈得很。” 落蛮听明白了,看着费大人那假惺惺的惭愧,这事哪里有这么简单?东宫的事情,少詹事是最清楚的,太子肯定是还不起银子,这个时候顶债是假,协助裕王妃为难她是真的。 裕王妃与肃王妃是姐妹,都是褚家的女儿,所以归根结底,这事还是褚家给她下绊子。 若不还账,则是太子失信无义,便是瘫痪在床,这罪名还是能扣个人仰马翻。 第186章 陪嫁被夺 落蛮知道再说无益,只能争取时限,便道:“这笔银子,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我有多少便给你多少,你先用着,如何?” 费大人又叹气,“世子妃,不是下官与您为难,实在是禁不住夫人的日夜啼哭,还望世子妃体恤,想个法子,一次把银钱还上,下官也好尽心辅助太子。” 落蛮听得气恼,如今还说什么辅助太子?外头的人欺负就罢,身边的人还出卖背叛,一沉百踩,落井下石,便是这种小人。 “那你能宽限多久?”落蛮也不想与他废话,直接问道。 费大人嗫嚅了一下,抬起了头,却见眸色凉凉,“最好是这三五天内能给下官。” “三五天不可能,若要全部还清,三个月。”落蛮道。 费大人叹气悲戚,眸子又垂了下去,眼底的一块斑点尤其的明显,像是在眼睛底下再生了一只眼睛,叫人看着突兀又生气,“这事……下官也做不得主,还让内人与世子妃商议着便是了。” 言下之意,则是不同意延迟到三个月结清,而是让他夫人继续登门追讨了。 落蛮心头生气,也不与他说了,扬手让他退下,只是认为,他不能再留在东宫,东宫如今说白了早不如往日鼎盛,也没有小朝廷了,不需要议政议事,只留信得过的人贴身伺候太子便是。 看来,趁着这几日她得把东宫整顿一番才是,该去的去,该留的表表忠心。 她收了账本之后,带着极儿先去给太子请安。 太子身边有御医专门守着,情况不好不坏,活着,没有活着的质量,只是也没有受到冷待,太皇太后还是派人过来看着的。 他和太孙都是太皇太后的眼珠子,太皇太后自然不能叫他们受委屈,这让落蛮看到了点儿希望,或许说说艰难处境,太皇太后愿意帮忙呢? 极儿还是有些怕太子,但是看到太子喝药的时候,嘴角流出了药汁,他犹豫了片刻却拿了手绢去给他擦嘴。 落蛮看到太子定了片刻,眼底便红了一片,定定地看着极儿,想伸手抓住他,极儿却飞快地往她身边躲去,“嫂嫂,怕!” 太子眼底的光芒褪去,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落蛮拉住极儿的手,让他站到自己的身边来,看着他认真地道:“永远不要怕他,他是你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害你的人。” 极儿眼神有些慌乱,飞快地看了太子一眼,然后小声说:“嫂嫂也不会害我。” 落蛮听了这话,心底微酸,极儿是深信她的,可哪里知道当日他们一家出事,就是因为预防之术,千丝万缕,总是脱不了干系。 追债一事,落蛮没跟太子说,怕他担心伤了身子,与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带着极儿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然而,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不接见任何人,只得带着极儿走了。 进宫一趟,只带回了个账册,什么收获都没有,心情很不愉快,却又听得秋蝉告诉她,说清竹园今日闹了起来,还闹到了摘星楼里。 落蛮问道:“闹什么?” “那秋耳今日回来哭哭啼啼的,求二公子把她接回来,二小姐不愿意,这不就闹了么?二公子还想打二小姐,好在东嬷嬷她们架开,二小姐才没受委屈,可二公子在那边讨不了好处,便来摘星楼里找云烟,说要把云烟姑娘拖走,鬼影卫大人出面才拦下了他,他斗不过鬼影卫大人,骂骂咧咧的打了云烟姑娘两巴掌就走了。” 落蛮走出去挑开了云烟房中的帘子,看到姨娘和云烟在一块坐着,云烟的脸上赫然几道巴掌印痕,脸上的泪水也还没干,一副凄惨的模样。 “蛮哥,您不要去找二公子!”云姨娘是知道她的,怕她冲动又去收拾宇文寒,那回头云烟还得遭殃。 落蛮看着她,道:“我不去找他,他也不见得会放过云烟,云烟要平安产子,还是得先搬出去住,我过去问问,看她找到地方没有。” 她担心的是她没在府中的话,一旦有个疏漏,云烟还是要死在宇文寒母子的手中,那就冤枉了,而且,她只怕要问苏洛清借点银子,给那费夫人还一些,免得她再来哭。 她来到清竹园,看到里头也是砸得乱七八糟,下人在收拾着,东嬷嬷见她来了,便忙招呼往里头请,落蛮问道:“你家夫人呢?” “在里头呢。”东嬷嬷说。 落蛮掀开帘子进了房中去,苏洛清正在喝药,见落蛮进来便放下了碗,“怎地过来了?” “喝什么药?”落蛮问道。 “去子药!”苏洛清没回避,直接道。 落蛮才见她衣衫不整,屋中也是凌乱一片,床上的被褥丢在地上,像是被人发过一通脾气,而被发泄的对象就是苏洛清。 落蛮再看她的脸上和脖子,都有些清淤红印,想伸手去拉开领口,苏洛清不自然地遮掩上,背过脸去,声音微微发涩,“既是夫妻了,我不能阻止他行周公礼。” “这不是周公礼,这是迁怒发泄。”落蛮冷道,看着她倔强的脸,“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心眼?什么三从四德,那会害了你一辈子。” “我有分寸!”苏洛清心头也是彷徨得很,日子仿佛忽然颠覆了一般,她还得学习去处理。 “有分寸也不能总被人欺负,苏洛清,咱爹是军候武将,咱当闺女的就算不若他威风,可也不能随意被人欺负,对付君子,你可以讲道理,可宇文寒是君子吗?他就是个垃圾,废物,人渣!”落蛮连声恨道。 苏洛清看着她,眼底微红,“你说,他往日也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就忽然性情大变了呢?是不是惹着什么邪祟了?” “放……什么邪祟?”落蛮听这话气得都快骂娘了,“他原先是在你面前掩饰,这好名声都是他娘给他造的,他本质就是个垃圾。” 苏洛清心里乱得很,捏着手绢擦拭嘴角上的药,“我本以为撵走了秋耳,又在婆母面前要了这清竹园的权,日子便好过了些,可没想到昨天日去盘嫁妆,看看哪里合适云烟居住,才发现陪嫁的银子和店铺庄子契全部都被她拿了去,如今我手头上什么都没了。” “她凭什么拿你的陪嫁?”落蛮想起她的陪嫁很丰厚,光是陪嫁的银子就超过十几万两,还不算庄子铺和其他贵重首饰呢。 她嫉妒啊,若她有这十几万两,好歹能多少还一些,别被人追得那么凄惨。 第187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洛清道:“我去问了她,她说代为保管,不会要了我的,她说这事母亲也知道,母亲也是赞成她给我保管,可嫁妆哪里有给婆母保管的道理啊?那都是我的私产。” 落蛮蹙眉,“你母亲也赞成?” “姐姐,那也是你的母亲。”苏洛清还不忘纠正她的话,“反正婆母是这样说的,我也不曾回去问母亲。说要了嫁妆过去,省得我被人骗了,我又不是傻的,谁能骗我的银子呢?” 落蛮惆怅得很,本还打算问她借点银子周转,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仔细想也知道,这几天那么多人来追债,是褚家的所为,肃王妃肯定得断了她的后路,倒不一定是要觊觎苏洛清的陪嫁私产。 所以,肃王妃说苏洛清会被人骗钱,说的大概就是她,这不,她是真打算来借钱的。 真是羞辱啊。 “你要问她拿回来吗?我帮你!”落蛮这样说都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了,因为她要帮苏洛清拿回来的目的,还是要借钱的。 苏洛清想了想,“可一问就得撕破脸了,才刚起了冲突,若再闹一次,只怕日后更难相处。” “那随便你,你若真想去拿回来,我就帮你。”落蛮道,虽然气不过,但是到底是苏洛清的私产,她没权利替苏洛清做主。 苏洛清看着她,“你觉得,她应该不会私下处置我的嫁妆吧?若只是保管,倒是不急着拿回来,先安置了云烟再说。” “你决定吧!” 落蛮觉得肃王妃有一种掌控欲,仿佛是要把所有的人都掌控在手里才安心,好比对宇文啸,她就是无法掌控宇文啸,所以她总想着给摘星楼添堵让自己心里头痛快一些。 苏洛清有些失神,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实在不解,这好好地嫁过来,怎么和我预期的不一样?我原先觉得你与世子千般万般的不合适,可如今我倒是羡慕你。” 落蛮苦笑,她有什么好羡慕的?一屁股的债,一群嗷嗷待哺的嘴巴,其实她的处境如果和苏洛清对调,两人能过得很好,苏洛清有办法来钱,而她有办法收拾宇文寒。 临走之前叹息,真羡慕苏洛清只有感情和心理上的烦恼,而无生活上的窘迫与困扰。 晚上宇文啸差不多到子时才回来,一身疲惫之色,三人进门先大吃了一顿,看样子饿得很,落蛮看在眼里,觉得也挺心酸的。 等吃好了之后,她和宇文啸在廊下说话,“没见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舒服,不见任何人。” 换言之,没借到钱。 宇文啸靠着圆柱,眸色沉暗,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帅,穷得叮当作响,在战场上有通天本事又如何呢?到底还是变不出银子来。 沉思良久,他眸光慢慢地看向盘踞在门口的虎爷身上,“要不明日先把虎爷租出去,赚个把月银子再回来。” 落蛮一怔,“租出去?谁要?” “京中多了去这样的人,前两年我也紧缺过,租给了周大掌柜,一月赚了三百里银子.”宇文啸寂然说完,却又轻轻叹气,“只是我答应过它,以后再不会租出去了。” 落蛮倒吸一口凉气,天啊,一个月能赚三百两?虎爷身价这么高啊。 她看向虎爷,虎爷似乎是听得懂人话,在光影明灭之中,无精打采地趴着,威风气势都没了,雪狼趴在它的身边,一同垂头丧气。 落蛮摇头,“不,不虐待动物,不亏待孩子。” 宇文啸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明天我出去想办法,先弄点银子回来,至少先安顿好家里。” 落蛮知道他如今办着大事,还要为银钱的事情费心,也有些不忍,道:“你先别管了,实在不行的话,我明天回娘家拿。” 宇文啸沉默了,落蛮听得他几不可闻地叹气,要妻子回娘家拿银子,其实也证明了他的无用。 可这笔债务本就是因应他如今要办的事而来的,他若停止下来,褚家也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宇文啸轻声道:“谢谢你支持。” 他真的感动,本以为她会生气急躁,会发脾气怨恨,毕竟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可她一言不发就扛在了肩膀上,一句埋怨都没有。 落蛮道:“你办的是利国利民的正事,我自然支持你。” 两人浅谈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了。 宇文啸天色未亮又带着黑影卫和闪电卫出去了,落蛮起床的时候,听得秋蝉说他们揣了昨晚的冷馒头就出门去,看着很辛苦的样子。 落蛮听了也默不作声,洗漱之后换衣裳想回一趟娘家。 帮极儿穿戴好,却听得秋蝉掀开帘子进来,急声道:“大小姐,那费夫人又来了,也不进府邸,就在门口哭,还把他们家生病的儿子都抬过来了。” 落蛮脸色一沉,让秋蝉带好极儿,她转身就出了去。 到了门外,果然就见外头聚着一群人,多半是围观的百姓。 石阶下,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上半躺着一个羸弱的少年,他脸色苍白,眼睛也没大睁得开,瞧着确实是病重之人,再看那费夫人穿着素白衣裳,跪在了门外,哭得呼天抢地,“世子妃,求您做做好心,把我儿的救命钱还给我吧,我给您磕头了,您别躲着我,快出来见我啊,哪怕是先给我一些让我儿买药,也总胜过躲着不见人,您让我如何是好啊?” 外头聚集的百姓听了费夫人的话,一片哗然之声,纷纷议论,言辞间指责世子妃的冷酷薄情。 落蛮见得此情此景,气得肺都炸了,疾步就出来一手拉起那费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叫你给我宽限的日子吗?” 费夫人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哭得涕泗横流,“世子妃,您可算出来了,妾身不是不想宽限给您,实在是这银子借去也有年余,若是我儿无病无灾,还不还也不打紧,便算是妾身孝敬世子妃的,可我儿得了病,实在也是没法子……” 她说着,便仓皇回头,冲那躺椅上的少年喊,“儿啊,快求世子妃,跪下来求,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扶少爷跪下来。” 便有两名仆从从躺椅上拉起那少年,那少年也站不住,直接就软倒在地上,手掌都擦出血来了。 第188章 上了贼船 如此凄惨,围观的百姓纷纷指责落蛮,说她不仁不义,人家好心好意借钱给她,她欠债不还还躲避不见,这算什么神女? 落蛮辩解的声音,被淹没在费夫人呼天抢地的哭声中,加上百姓的议论指责,压根无人能听到她说话,她又不能发火生气打人,否则不出半日,她这恶棍的名声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就在落蛮气得急眼跳脚的时候,却听得里头传来一声低怒,“怎么回事?都聚在这里作甚?” 落蛮回头看去,只见她老公爹肃亲王领着雷霆卫走出来,一袭锦缎修身,束冠留须,面容和冷峻,一派威仪。 威风凛凛的人出场,总是能瞬间镇住全场,那费夫人一时倒也不敢哭了,只是扶着自己的儿子,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还请王爷垂怜,妾身也是无奈,才携病子到王府来讨要欠银,还请王爷为妾身做主。” 肃王皱起眉头,丝毫不为她悲戚所动,冷冷地道:“不要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关于这笔银子,本不是世子妃欠你的,是你贪图别人的利钱,从别人的手中买来的,那人本有诡骗的嫌疑,世子妃知道你急用银子给儿子治病,前天你来的时候已经给了你三百两银子让你应急,叫你宽限日期,你原先也答应了,怎才过了两天又登门哭啼?世子妃也没说不还给你,你还把儿子带过来,这么冷的天,你当娘的于心何忍?就不怕他病情加重吗?快些回去,本王随后会命人先送些银子过去,连同前日的三百两,也好先给你应应急。” 这就是落蛮方才想要解释的那番话,但是费夫人一直嚎哭,百姓又议论纷纷,她这急躁性子压根没办法把话说利索,可肃亲王这一出来镇住了场面之后,这番话掷地有声,一下子事情就清晰明澈了。 听得说是买来的债务,且这笔账原本就有诡骗嫌疑,那受害的反而是世子妃了,就是嘛,世子妃是神女托世,怎会干下这种缺德的事? 一句话,落蛮此身分明,费夫人哑口无言,又被众人指责,连忙爬起来叫人抬着儿子走了。 落蛮心情真是很复杂,没想到关键时候,是肃亲王出来为她解围。 雷霆卫上前散退围观的百姓,肃亲王转身进了府中,落蛮顿了顿,追了进去,硬着头皮道:“谢谢你。” 肃亲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就是窝里横,在府中怎生地凶,可外人欺负临门也不知道反抗?” 落蛮顿时语塞,心头窝囊憋屈,可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留意摘星楼的事,连她前天给了三百两也知道。 肃亲王心里头好生得意,可算是出了一口气恶气,今日这情况,泼皮自然发不得怒,一旦发怒更是百口莫辩,便揪着这点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取账本来,本王看看有多少笔账,先挪一笔银子给你还了吧。” 落蛮怎么也想到她有一天会沦落到跟肃亲王同一个战壕,而且还地位十分不对等,她是有求于他的,看着他一副施恩的样子,偏生她还没办法了,必须得求一求。 但在这个绝境之中,有人跟她说可以帮忙还账,她觉得对方简直是天使。 跑回摘星楼里取了账本到书房里头,账本一摊开,肃亲王方才略得意的脸就开始慢慢严肃起来了,翻阅到最后,看到那总数,他许久都没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躲闪。 “父王,咱什么时候还?”落蛮巴巴地看着他,问道,头一次叫父王,叫得十分诚恳真心,她心里其实也挺酸的,没想到当爹的这么富裕,儿子却过得如此穷困潦倒。 肃亲王这辈子不曾有过这么艰难的时刻,他看着落蛮,斟酌了良久,才缓缓地道:“先还一部分。” “行,先还一部分,每个人都还一些,再跟他们达成协议,把还款的日期延长。”落蛮也认同,一次性还了着实是心疼啊。 肃亲王把账本合上,日影光芒从窗缝里透进来,投入他褐色眼珠底下,是一派迷茫惑然之意,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怎欠这么多?” “说是这些年太子一直补贴给军士们。”落蛮见他神色不大对劲,忙地就先问了,“父王,那先还多少?” 肃亲王看着她,片刻之后默默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银票,“先还三万两,一人分一些吧。” “三万两?”落蛮都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零头都不够啊。 肃亲王面容忽然执恨,咬牙切齿地道:“今日有炜来说,欠款还剩下这个数。”他举起了两根手指,眼底生出既是可怜又可悲的水雾。 “对啊,两百多万啊,您方才说要跟我们一道还的,不能反悔。”落蛮点头,看他面容越发不对劲了,忙地就一把攥过银票踹在怀中,三万两也是巨款了,可不能让他后悔,显然他又被炜哥算了一道。 “这三万两,已经是本王所有的积蓄。”肃亲王生气地道,这段日子一直与大小子冷战,今日一早登门求助,想着父子之间融洽总好过相见如冰,却又能让泼皮对他心生敬畏,才愿意出这口血的。 没想到,这三万两就不够塞牙缝,还连带答应与他们一同背负二百多万两的债务了。 真是气炸天了,当初在宫里头就知道欠款没有这么少,只是不知道具体数额,还以为有炜这些日子还了大部分,却没想到一文钱不曾还过的。 落蛮见他大受打击的模样,从善如流地安慰道:“虱多不咬,债多不愁,慢慢还呗。” 没敢久留,伸手抓了账本就走。 回到摘星楼,拿出这三万两银票数了好几次,确实没错,三万两,这老公爹可真是有钱,竟然私藏了三万两的私房钱,如今有他一块背负债务,也能松口气了。 昨天晚上他说会想办法,却没想到是从老公爹那边抠出来,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一笔银子在手里,觉得腰骨都直了很多,把银票藏好,一拍桌子,“秋蝉,买肉去,今晚吃烤肉!” 秋蝉欢天喜地地进来领了银票,落蛮便开始计划下一步,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提前出击,解决了一个费夫人,还有几百个费夫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好打发。 第189章 芳菲夫人 费夫人直接在门前哭诉大闹,绝不正常,已经不是单纯的讨债,是褚家要把事情发酵起来,围魏救赵,让宇文啸后院烧起来,开不了议政坛。 褚家如此重视议政坛,可见参加这议政坛的人在北唐有一定的名望。 他着急了,因为这个议政坛等同是褚桓的声讨大会,至少,不管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到最后一定会是这样。 落蛮对褚家是厌恶入骨,自然要为议政坛保驾护航。 晚上宇文啸回来,见有一顿烤肉,都欢喜得不行,吃过大餐之后,宇文啸就愁眉深锁地上了二楼,落蛮还想跟他说说三万两银子的事情呢,见他脸色不善,便上去问道:“烦什么呢?” 宇文啸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几日,邀请的人差不多都答应了,但唯独一人我登门数次,都被拒之门外。” 落蛮一怔,“你这么惹人讨厌啊?” 宇文啸淡看了她一眼,不高兴地道:“他只是高冷,并非只针对我。” 黑影卫却毫不留情地拆台,“爷,人家说了,不与此等名声恶劣之徒来往,应该是针对您的。” “你!”宇文啸气结,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黑影卫却自顾自地坐下来,道:“按我说,您就别矜着了,求一回芳菲夫人如何呢?您若求到她门下,想必孙阁老愿意看在她的面上,答应出席,他老人家若来,这事基本就稳妥了。” “芳菲夫人?是谁?”落蛮脑子里对这个人印象几乎没有,但好似听过这个名字。 “战侯的孙女,战侯是当年与先祖爷一起打江山的武将,这位芳菲夫人曾出使大周,取回了一些绸缎和庄稼花卉种子,为北唐立过功劳,她年轻的时候死了夫君,孀居多年,后被封为芳菲夫人。” “那求她就是了啊。”落蛮道。 “你知道什么?求她可不好办。”宇文啸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落蛮看着鬼影卫,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鬼影卫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有什么不好办的?就是陪她喝喝酒,说说话,吃吃肉,要知道,如今京中的的女子除她之外,再没别的把您放在眼里。” “啊!”落蛮大吃一惊,“这不是出卖色……相吗?” 黑影卫道:“但是芳菲夫人很有钱啊,若混熟了,借个十几万两,那不成问题,且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世子示好,一味拒绝也不合礼数,想想,她家的肉都是新鲜屠宰的,炖一锅大骨头,再烤上香喷喷的里脊,不得了了。” 黑影卫说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落蛮闻言,顿时鼓励宇文啸,“去,就去,哪怕蹭顿饭也好,把我们也带上。” 宇文啸犹豫了一下,眼下也唯有芳菲夫人能帮上忙了,孙阁老倔强得很,这些年也就听芳菲夫人的话,想了想,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带这么多人,若是能把虎爷他们都带过去,吃顿饱的也好,虎爷好久没吃过几十斤的肉了。” “问问呗!”落蛮道。 宇文啸看向黑影卫,黑影卫麻溜起身,“我现在就去跑一趟。” 黑影卫走后,落蛮说了今日的事情,道:“三万两如今在我这里,你看还多少给费夫人合适?” “这一次费夫人其实是受了褚家的利用,这银子的事情闹起来倒是不要紧的,我只怕这路子他们若行不通,会有更加多的污蔑紧随而来,所以,费夫人那边你先还上她的一千两,然后跟她掰扯,不接受购买的债务,裕王妃不可能为了这点银子来闹,至于其他人若继续来的话,你手头有余钱也好应付,但这必定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所以我们手头上得有点银子,不能全部给出去。” 落蛮听得银子可以留起来一部分,那是相当的高兴,“行,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对了,那芳菲夫人跟孙阁老很熟吗?为何孙阁老只听芳菲夫人的话?” 宇文啸道:“他们间有些渊源,孙阁老的命是芳菲夫人救的。” “那这孙阁老与褚桓的关系如何?他的出席很重要?” 宇文啸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起来,唇角上有一抹笑意,“孙阁老为人刚直不阿,褚桓曾形容他为一条疯狗,他们虽都是文官,可昔日有恩怨,阁老自有自己的人脉,也能呼应一些人,可以这样说,孙阁老是否列席,对于我与东方山主的整个布局起到了生死的作用。” 落蛮怔了怔,“所以,你要用文官的人对付文官?因为文人也分派别。” 宇文啸眼底有恣意之色,“没错,文武之争,武官如今连下场的机会都没有,唯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文官对付文官,我等坐收渔人之利。” 落蛮看着他几乎发光的眼底,呆呆地道:“你好狡猾啊!” 宇文啸睨了她一眼,“聪慧!”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黑影卫就回来了,欢喜地道:“芳菲夫人说,只要你过去,不管带多少人都可以,而且,还可以把孙阁老请过来一会,能不能说服孙阁老,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那明日傍晚就去!”宇文啸马上道,明日傍晚孩子们放学回来,能大吃一顿了。 翌日傍晚,摘星楼里拉大队去了芳菲夫人的府邸去。 落蛮以世子妃的身份列席宴会,除了太皇太后的寿辰之外,还是第一次。 抵达芳菲夫人的府邸门口,落蛮就惊呆了。 听说过门前有花屋后有树,可这芳菲夫人府邸的门前种满了梅花,她家的宅子就在这一片梅花掩映中,马车是抵达不了门前,只能停在外头,还得步行一会儿才抵达大门口。 门口挂着匾额,写着芳菲府邸四个字,狂草笔法,那叫一个恣意狂野。 大门上的铜钉落蛮瞧着颜色不对,上前细细地摸了一下,黑影卫淡淡地道:“都是金子,纯金。” 落蛮眼珠子都突出来了,这几十颗拳头大的铜钉,竟然全部都是金子?这位芳菲夫人的富裕,已经到了张狂肆意无法内敛的地步了吗?就不怕小贼? 她叹息,“我若嫁到这里来,得多好啊,每天早上都在金子堆里醒过来。” 宇文啸一把拽了她过来,手臂往她腰上一缠,把她压到怀中来,“你已经嫁人了,休得再想!” ——还有一章晚点儿! 第190章 她的身份 落蛮被倏然卷入他伟岸的胸膛里,下意识地往他脖子上一圈,笑意醉人,“现实如此残酷,还不许我做梦了?” 宇文啸盯着她唇间漾开的一朵笑容,眼底火灼莹然,最近忙着,总是忽略要紧事,等这事办好之后,得要抓紧办了这要紧事,省得她再心存其他妄念。 落蛮推了他,“吃人似的,又不嫌弃你穷,说说而已嘛。” 男人真是好面子得很。 黑影卫扣动门环,马上就有人过来打开大门,这一进门,一片芳香气息就扑面而来,落蛮简直觉得自己进了一片花海之中,各色花卉争奇斗艳,在这冬日里头,开得如此肆意,合适吗? 且除了这芳香之气之外,还有一股子暖气沁入皮骨,定睛细看,才见这廊前屋后,竟都点着篝火,暖了这整个院子里的空气,让繁花在冬日盛放。 这整个院子,就好比是暖棚,但这样点火油,得花多少银子?落蛮也是来了古代之后才知道,灯油火蜡贵得吓人。 光看着暖棚里头点的火,怕是一天得花费十两银子以上,就不说其他开销了,这芳菲夫人可真是有钱。 下人领着这群穷酸皇家子弟过去,绕过正厅,上了回廊往后院去,一路所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还原了整个江南庭院的建筑,加上这暖意,让人有种行走在江南水乡的错觉。 前头便是一个偌大的亭子,落了三面的竹帘,竹帘上画着美人图案,栩栩如生,有一名身穿大红蹙金贡缎宫裙的老夫人站在亭子前头,她头发半花白,头上簪翠饰金,脸上恰如其分地涂抹脂粉,面容不见苍老,只有岁月逝去的优雅,望之五十余许,但若是战侯的孙女,如今怕也有六十多了。 她身边站着两名仆妇,衣着皆不简单朴素,也是精致得很。 “夫人,世子和世子妃到了!”下人上前躬身道。 芳菲夫人便笑着道:“有炜,可算是把你请来了。” 落蛮见她眸光似乎没有凝聚,再看,才发现她眼底似无焦点,竟是有眼疾的。 黑影卫暗声说:“她这双眼睛,是救阁老时所伤。” 落蛮一怔,那她是全然看不见了?那这满园的花,她也是瞧不见? 只见宇文啸上前去拱手,“有炜见过夫人!” 芳菲夫人脸上含笑,“好,快过来。” 宇文啸带着让少年们上前行礼,少年们早被亭子里的果子和烤肉吸引住,一道施礼,“见过芳菲夫人!” 芳菲夫人听得这些少年的声音,甚是高兴,伸出手来,“快,过来给我看看,护儿都长大了吧?可许久没来夫人这里了。” 小六子上前去,执住了芳菲夫人的手,夫人便在他脸上摸了一下,神色欣喜,“好,好,长得可真俊。” 小六子道:“夫人,您也越发年轻了。” 芳菲夫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是吗?可不许骗夫人的。” “没骗您,真年轻了。”小六子伸长脖子瞧了一眼里头,吞咽了一口唾沫。 芳菲夫人便笑着道:“好,饿了吧?进去吃吧。” “多谢夫人!”小六子忙一甩手,就带着底下十八妹和褚大进去了,雪狼和虎爷追了进去,倒是极儿跟在落蛮的身边,十分有素养。 芳菲夫人脸对着宇文啸和落蛮,问道:“世子妃是否也来了?” 落蛮上得前去,“苏洛蛮见过夫人。” 芳菲夫人伸出手来,在空中摸索了一下,落蛮瞧着她的手没摸到自己,便学小六那样执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移。 芳菲夫人在她的脸上摸了几下,落蛮只觉得她的皮肤透骨地凉,却又见她神色陡然大变,猛地退后一步,有些骇然地对着落蛮,“你……” 落蛮怔了一下,“夫人,怎么了?” 芳菲夫人声音微微颤了一下,“有炜?” 宇文啸轻声道:“嗯!” 芳菲夫人的手慢慢地放下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回了原先那样恬静温和,“真好,都进来吧。” 落蛮狐疑地看着宇文啸,怎地他们方才打哑谜吗? 宇文啸不言语,执着她的手便上了石阶,仆妇也扶着芳菲夫人进了去。 亭子里有几张桌子,都放置着各式美食,芳菲夫人却没与落蛮一道坐,而是叫了宇文啸到最边上的小几边坐下来。 “你本就认识?”芳菲夫人轻声问道。 宇文啸点头,“认识,旧日部将。” “因何来此?” “尚不知!”宇文啸道。 芳菲夫人喟叹,“我前些日子卜得一卦,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又听得外头有神女之说,加之太子出事,我倒不曾想过是这方面的。” “卦象或许准确,她身份本不简单。”宇文啸道。 芳菲夫人一怔,“哦?怎么说?” “她父亲,便是送我来此之人。”宇文啸道。 芳菲夫人顿生敬拜之色,“原来如此!” 外头因有些风声,加上少年们也吵吵闹闹,落蛮还得给极儿张罗吃的,也没听到他们在那边说什么,只是见那芳菲夫人神色似乎颇有些凝重,一直问,而宇文啸倒是轻松得很。 落蛮也无心探听,觉得应该是说孙阁老的事。 过了一会儿,他们便回来一起坐,芳菲夫人就坐在落蛮和极儿的身边,极儿给她布食,她便执着极儿的手,轻轻叹气,“好孩子!” 极儿便冲落蛮笑了,“夫人说我好孩子呢。” 极儿的笑,总是明艳,落蛮忍不住眼底柔和了几分,“极儿自然是好孩子。” “世子妃!”芳菲夫人放开极儿之后,摸索着执住了落蛮的手,脸也对着她,“世子妃以未育之身带着太孙,为难你了。” “不为难,极儿很乖。”落蛮瞧着她的眼底,那眼底蒙着一层白雾,若不细看,是看不到的,心里头为她惋惜,这满园的花开得如此漂亮,她却看不到,可惜得很。 芳菲夫人拍着她的手背,轻声道:“好,好,世子妃日后多些来,若有难处,我若能帮的,也尽管开口。” 借钱两字,都到唇边了,落蛮生生地咽下,第一次见面就借钱,实在是说不过去。 第191章 说服阁老 落蛮见宇文啸和小六子对与芳菲夫人也很熟悉,有这么一位和蔼有钱的长辈,为何不勤快些来往?倒不是说要得什么好处,这来往频繁了,饭都能省出几顿。 正疑惑之际,听得有人来报,说孙阁老来了。 芳菲夫人便起身,邀了宇文啸说进内屋里头说话,宇文啸伸手搀扶,与她一道进去了。 落蛮便见得他们走远,便马上问小六子,“你跟芳菲夫人很熟悉吗?” 小六子吃得满嘴油腻,伸手擦了一下,道:“芳菲夫人跟谁都熟悉。” “是吗?”落蛮倒是觉得芳菲夫人对他和炜哥特别好呢,连带对她都十分温和亲切。 “是啊!”小六子坐了过来,道:“她无儿无女一个人很孤独,特别喜欢孩子过来玩耍,每年都邀请世家夫人过来赏花,可也没人来。” “为什么啊?”落蛮一怔,这么漂亮的花,怎没人来? 小六子摇头,“不知道,听说是这芳菲府邸里有鬼,有狐妖,谁都没敢来。” 落蛮觉得这就有些扯淡了,这说法,就算有些无知愚昧的人相信,也不会所有人都相信吧。 她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胡吃海塞的黑影卫,问道:“为何啊?” 黑影卫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嘴里吃着东西,囫囵地道:“真的,有鬼,当初好多人看见她死了又活过来,都进棺材了。” 褚大噗地笑了,自豪地道:“我也进过棺材,进棺材就是死了吗?”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她都埋下去几天了,从地下爬出来的,爬出来之后还能走会说,只是瞎了一双眼睛。” 落蛮吃惊,觉得更扯淡了,“不会吧?都埋在地下了,还怎么走出来啊?就算没死,棺材都上钉了吧?她如何能推得开棺材盖?” “所以才说玄乎啊。”黑影卫道。 落蛮觉得不大可信,“人都埋下去几天了,这坟前也没人了啊,谁看着她走出来?” “守墓的人啊。”黑影卫抬起头看着她,一张脸都油亮油亮的,“这下葬四十九天之内,坟前有人看守上香点蜡,她是诰命夫人,墓寝很豪华的,她还总是邀请别人去她的墓寝里做客,可至今,无人去过。” 落蛮目瞪口呆,看着黑影卫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的还是糊弄人。 待看到黑影卫望着那一堆烤肉笑了,她才气得踢了他一脚,“你敢戏弄我?不要命了!” 黑影卫一脸蒙圈,“踢我干什么?”看到这么多烤肉,回头还能打包,笑一笑也不行吗? 且说那孙阁老来了之后,先与芳菲夫人进书房里说话,把宇文啸晾在外头。 孙阁老正色地对芳菲夫人道:“夫人诚挚邀请,老夫才来这一趟,但丑话说在前头,老夫素来不喜肃王世子的为人,他来了数次,老夫都不愿意见他,今日是真看在夫人的份上才来的,所以一会儿不管他如何恳求,还请夫人让老夫自己做主,便是严词拒绝,也请夫人体谅这是情不得已之举。” 芳菲夫人微笑道:“阁老何必先把话说死?兴许与世子一谈之后,阁老为他所动呢?” “这绝对不可能的。”孙阁老眼底有执拗之色,脸上的厌恶也毫无掩饰,“老夫平生,最是恨这种心狠手辣的武夫,莽夫,若非夫人出面,老夫见他都不愿意,怎还愿意听他说话?且一个莽夫,只懂肤浅地针砭时弊,如何能有真知灼见?” “外头对他的传言,或许有假。”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孙阁老对宇文啸的印象根深蒂固,自然不是芳菲夫人说几句便可改变的。 芳菲夫人轻叹一声,“人与人之间,若先设下了心防,自不能坦率相见,还请阁老给世子一个机会,先听他把话说完,若听完之后依旧觉得无所动容,我自不会勉强阁老。” 孙阁老拱手,“有夫人这句话,老夫就安心了。” 芳菲夫人知他恃才放旷,若再为世子说话,则更是容易惹他反感,遂与也不再言说,叫人请了宇文啸入内。 宇文啸进去之后,对着孙阁老拱手,一礼未成,孙阁老便冷冷地道:“不必虚文,有话便说,老夫还有些要事忙,不能奉陪世子许久。” 宇文啸也不恼,邀请入座之后,他问芳菲夫人要文房四宝,然后道:“想必阁老不喜听我说话,那我便写几个字,阁老斟酌,若觉得有意思,我再与阁老详谈,若阁老看过不合心思,那么阁老请便,我也不浪费阁老的时间。” 此举正合孙阁老的心意,他点头道:“那是最好。” 文房四宝取来,宇文啸挥笔写下了几个字,递给了孙阁老。 孙阁老不屑于接过,只是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待看得纸上写着“高度集权,制衡分权,文治武攻”这十二个字的时候,随即冷笑,“连文治武功都写错了,看来世子并无准备,又何必浪费彼此时间?老夫不屑与不学无术之人说话。” 说完,便站起来拂衣袖要走。 宇文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阁老,这字没有写错。” “还说没错?这字……”孙阁老顿时愠色一收,看着他的神色,一时没再言语,脸上却有了深究之色。 宇文啸微微点头,“这十二个字,阁老若有时间,不妨坐下听我细细跟您探讨。” 孙阁老略一犹豫,还是缓缓地坐了下来。 芳菲夫人由仆妇搀扶,离了书房,往亭子里去了。 落蛮远远地就看到芳菲夫人回来了,只见她拖着长长的裙裾,扫起了满园的落英,发鬓和肩膀上也落了梅花瓣,携着一身清香,在仆妇的搀扶之下,徐徐走来,眉目间,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倾国倾城。 她忽然想起黑影卫所言,这满京城里的女子,唯有芳菲夫人把他放在眼里,可见,这位芳菲夫人对宇文啸是极为看重的,这份看重,来源于何处?得蒙土豪如此看重,宇文啸却又不大愿意来往,又是为何呢? 可若说不大愿意来往,这两人见了面又十分自然,并未有勉强或者别扭的感觉。 这又是为何呢? 第192章 圣上三思 踏着漫天星河而归,一狼一虎连同所有人都捧着肚子归去,除了宇文啸。 他与孙阁老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多,临走的时候,孙阁老竟还对他依依不舍,说明日再见,他饿着肚子回来亭子里头,却见食物被席卷一空,且极儿困了,闹着要回去睡觉,他只能背着极儿走了。 在马车上,落蛮和极儿在他一左一右,其余的人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满街空寂,只有马蹄声回荡。 极儿趴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落蛮喝了一点烈酒,有些不胜酒力,也趴在他的肩膀上,马车颠簸间,他竟是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落蛮问道:“那芳菲夫人和平乐公比,谁更有钱一些?” 宇文啸道:“不曾统计过,但是不相上下吧。” “听极儿说,她无儿无女,这偌大的家财,往后要给谁啊?”落蛮发誓,并没有惦记芳菲夫人的钱,纯粹好奇。 “不知道,方家与她也不大来往,只除了方玉磬,方玉磬是她夫家侄子,方玉磬偶尔会来探望她,但也说不上亲近!” “方家?四大家族之一的方家吗?” “嗯,芳菲夫人的夫家就是方家,不知道她与方家为何结怨,又或者说方家为何憎她,总之两家不怎么来往。” 落蛮觉得芳菲夫人也算是传奇人物了,以女流之身出使大周,嫁给了四大家族之一的方家之后,又能自立门户,“她夫婿死得早?” “战死沙场,尸骨没找到。”宇文啸的声音里,竟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伤。 落蛮怔愣良久,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却连尸体都没能回来。 “所以,她曾对外发誓立愿,若有人能随她下墓葬,再为她把夫婿的骸骨寻找回来,这万贯家财,百年授予何人。” 落蛮又是一怔,“这多年也没人去吗?” “早些年,前赴后继,但连第一关墓葬都没过,自然就没有去寻找骸骨的可能。” “这墓葬有什么可怕的?总不会有鬼啊。” “那就不知道了,我不曾去过。”宇文啸说。 落蛮兀自斟酌,“其实可以去一下下的,咱这么穷,就当试试呗。” 宇文啸看着她,摇头道:“你不要去,有消息说,这下了墓葬的人其实都没回来,都死在了墓葬里头。” “你怕?” 宇文啸脸色颇为凝重,“我自然不怕,只是他夫婿是为国征战死的,若能寻回他夫婿的骸骨,我自当分文不取,可我去过两次,那地方进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寻找了,因着周边小乱不断,之后我便不曾去过。” 落蛮确实心动,连大门上的铜钉都用纯金打造的人家,她得有多少钱啊?若能拿到,以后再不用过得如此窘迫,这念头,有钱才是大爷,没钱身份再高贵,也是个穷酸汉。 摘星楼里的人,几乎都是天潢贵胄出身,过的什么日子?如今还背着太子的债务,且按照宇文啸的做法,每年还得给抚恤金,在没有改变目前政局的情况之下,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 宇文啸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警告道:“你不要想着去,就算你能排除万难,找回她夫婿的骸骨,你能真要她的钱吗?” 落蛮也有些犹豫,是的,她夫君为国牺牲的,是大英雄,她自己又是军人出身,此生来生军魂永随,又怎可收取银子? 算了,还是穷着吧! 只是回去之后,躺在了床上,满脑子都是这个事情,收取银子虽然不义,但你情我愿,又不是强迫她,更不是偷蒙拐骗,也没什么不可啊,再说了,她不求她的全部家财,只要能赚够还清欠款的银子就心满意足了。 或许,她该下墓葬去看看的,至少,先过了第一关,之后再想去寻找她夫婿骸骨的事情。 脑子里乱七八糟,入梦的时候,也是这个事情,梦见自己进了墓室里头,却见许多牛头马面拿着铁索拘她吓得她马上跑出去,却不料这个墓葬倒塌,她被埋在地下泥土灌入口鼻窒息而死。 醒来之后,吓出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呼吸,虽知是一场梦,却也真是胆战心惊。 罢了,罢了,还是小命要紧。 因而,这发财的梦仅仅做了一宿,就已经破灭了。 东方山主召开议政坛的事情,在京中传遍了,东方山主宣布,公开让百姓旁听,谁想要来听都可以,议政坛的地点设置在国子监的夫子像前面的广场里,可容纳上千人,除了议政讨论的人之外,但凡旁听的不做邀请,可自己前来,到时候,也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立场。 这些旁听的百姓,其实就是安排把议政内容传播出去的人,只要议政坛一开,所有的内容将会在一天之内,在京中被广而告之,扩大影响力。 议政坛,定在了十二月初二,受邀出席的,几乎全部都是京中有名望的学识之士和朝中官员,还有国子监的官员以及各大书院里头的主讲,届时,可激烈辩论,事后不追问立场。 到了十二月初一,宫里头竟然传来圣旨说圣上将会御驾亲临,出席旁听,圣旨言明届时会嘉许畅所欲言者,有真知灼见者。 圣旨一下,褚桓带头反对,提出圣上若亲临,到时候的言论反而会有所顾忌,更会有所偏颇,加上如今疆北内乱起,若有叛逆之贼混入京中,则对圣上安危有威胁。 褚桓说到最后,甚是震怒,竟不顾御书房这么多人在,直逆君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办下的议政坛,公开议政已经犯禁,圣上还要亲临助威,此例一开,则以后言论无忌,将会出许多妖言惑众之徒,乱惑苍生,还请圣上三思。” 圣上素来不用强硬的态度对褚桓,但这一次却当着御书房许多官员的面对褚桓道:“不必反对,这不是国策施政,是朕觉得在宫中乏闷无聊,想到外头走走,也听听这苍生之言,尚书令是否连朕的闲暇之余外出走走的小事也要管?那不如便入住宫中,把内务的差事干了吧!” 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褚桓一时大窘,大怒,圣上还不曾试过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他难堪。 第193章 排兵布阵 褚府大门,当天晚上有许多辆官员的马车停靠,连裕亲王的追风马也抵达,除了这些官员之外,鬼影卫还探得不少武林人士飞入了褚府,可见褚桓极为重视这个议政坛。 回到摘星楼禀报的时候,几人蹲在廊前听,秋蝉随手递过来一盆炒黄豆,听鬼影卫细说,落蛮听得目瞪口呆,弱弱地提出了疑问,“褚桓怎么如此惧怕这个议政坛啊?”知道他肯定是有所顾忌的,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阵以待。 “说白了,就是他的声讨大会,”宇文啸脸色也很凝重,前所未有的凝重,“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容许任何人泼他的脏水,他的所谓贤名也不容玷污,他需要民心,需要民望,因而,他也会不惜一切地让这议政坛不能顺利召开。” “这个节骨眼,是什么节骨眼?”落蛮少理会政事,实在是不知道目前算什么节骨眼上,他褚桓眼下要做什么? 宇文啸道:“天花恶疾在各地肆虐,如今虽有旨意下达各州府,开始用预防之术,但死亡人数已经足够触目惊心,各地散播了不少谣言,说是圣上不贤以招致天怒,才会天降恶疾,民怨四起,在江北一带,已经有叛乱起义,他要让北唐更加的乱,进一步削弱君权,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这议政坛的召开,是彻查此事,就算最终不能确定罪魁祸首是他,调查的人也可以另寻因由昭告天下,这天花肆虐并非是圣上无道招致天降恶疾,如此可平息一些民怨,那叛乱之人就不能定性为正义之师,也得不到百姓的支持,既然定性为叛乱,则可重重打击,一旦打击叛乱,则要再度起用武将!” 宇文啸这么一解释,落蛮便明白了,看来,对于眼下时局,她还是要多关注,免得总是一副愚蠢的样子。 这个原主脑子里关于时局的咨询不多,她原本也不关注这些事情,落蛮要根据这些细小的信息对眼下局势做出判断,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日子一直被贫困纠缠,无心应付其他,想来,真是够忧伤的。 落蛮问他,“如今褚桓那边一大批的官员和一大批的高手,还有裕亲王也前往助阵,我们要与他对抗的话,我们的力量从何而来?支持我们的人呢?” 黑影卫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爷,我们三卫,世子妃你算一个,虎爷雪狼也算,满打满算,十根手指用不完。” 落蛮的脸色也如宇文啸一样的沉重,“所以,我们这一次是拿鸡蛋磕人家的大石头?” 黑影卫不忘追求事实的准确性,“是鹌鹑蛋,切忌嚣张!” 落蛮拿起一把黄豆撒他,“闭嘴,够忧伤的了。” 黑影卫捡起地上的黄豆,一粒粒地扔进嘴里,咀嚼着道:“没钱没人寸步难行,除非是雷霆卫可以让我们调动。” 落蛮便看着宇文啸,她发现其实这位老公爹对宇文啸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总是装得冷冰冰的,但如果宇文啸真求到他的面前,哪怕叫他典当底一裤他都愿意。 宇文啸这会儿却摇摇头,“不能让雷霆卫出马,我原先让父王与褚家反目,只是形式上的反目,真要他与褚家对着干,他还没有这个魄力,且也不是时候,这才是第一场仗,我们就要倾巢而出,过于危险。” 落蛮想说就算倾巢而出,也抵不过人家一根手指头,但是想着大战前夕,说这些丧气话有损军心……说到军心,她瞧了瞧他们仅有的这几人,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破罐子破摔呗! 宇文啸手里拿了几粒黄豆,摆在地上,黑影卫习惯性地捡起来放入嘴里,宇文啸瞪着他,“吃吃吃,就知道吃。” 黑影卫讪讪地道:“炒得香。” 宇文啸再拿了一粒,放在原先的位置上,填补下来,开始排兵布阵,“议政坛当天,孙阁老那边由闪电沿途保护,务必安全送到国子监,黑影和虎爷在国子监附近一带徘徊巡视,确保要来的人都能顺利入场,有人捣乱的话即刻出手,留口气就行。鬼影,你在国子监屋顶里监控全场,以防有人对国子监内的官员下黑手。而我会盯着那些不是受邀名单中的褚桓党羽,不许他们入场,免得现场引起争辩,耽误大事,这说白了是议政坛,但是议题和方向必须是我们掌控的。” “我呢?”落蛮见他都安置妥当了,却没有她什么事,遂问道。 宇文啸看着她,道:“你确保东宫的整个后勤工作,要慎防褚桓和裕亲王用围魏救赵的的方法逼迫我取消议政坛。” “行,我知道了。”落蛮应声,换言之就是看守大本营。 对方如果要用围魏救赵的方法,最大的可能是对太子下手,因为眼下只有太子出事,才会使得情况大乱。 而东宫虽在皇宫里头,可东宫整个都被渗透了,连那费大人都是褚桓的人,东宫看着固若金汤,其实早是马蜂窝了。 宇文啸看着落蛮,“宫中禁军并非全然可靠,但有一人,你明日入宫的时候,可以先去找他一下。” “谁?” “我二舅子。” “你二舅子?叫什么名字?在宫中当什么差?”落蛮随口就问道。 三卫士看着她,眼底带有鄙视之色。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二哥,苏负阗,任禁军副侍卫长。” “……”怨得了她吗?她和苏家的人原也不是很熟啊。 但经过他们这么一说,才想起苏老爹的两个儿子也比较出息,长子苏负倾任兵部侍郎,次子苏负阗任禁军侍卫长,一门三杰,还出了个苏洛清才气名满天下。 就是不知道钱袋可宽裕?落蛮觉得,如今在京中,要衡量一个人是不是有成就,得看他有钱没钱。 她如今认识两位土豪,平乐公与芳菲夫人看着也没什么实权,可因为有钱便可叫人震慑。 “鬼影,你明天拿点银子去,找几个兄弟帮衬一下,要找几个好手。”宇文啸吩咐道。 鬼影卫摊大手掌,“那别舍不得银子。” 宇文啸蹙眉,“这单次算的话比较贵,你看能不能包月的?咱总得成立自己的府卫。” “包月?可以啊,银子到位就可以了。”鬼影卫咧嘴一下,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他们是求之不得,如今我好些朋友混不出门道来,吃了上顿没下顿,若能进府跟着世子,他们会高兴死的。” “那你回头看要多少银子,报数给世子妃。”宇文啸顺利把掏钱的任务推给了落蛮。 商议完毕,各自回房。 第194章 成立卫队 落蛮前脚进了房间,宇文啸后脚就来,落蛮拿了准备换洗的衣裳,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宇文啸眸光落在她的寝服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洗澡去?” 落蛮点头,很明显是要去洗澡吧,“有事?” 宇文啸摇摇头,“没什么了,叮嘱你一句,明天一切小心。” “知道!”落蛮应了一声,拿着衣裳出去了。 她这一转身出去,宇文啸却又叫住了她,“先等一下。” 落蛮只得又回头狐疑地看着他,支支吾吾的,又要算计她什么了?但一般他算计人的时候,神色自若,说话流利,绝不像现在这样。 宇文啸依偎门边,显得身姿挺拔,大长腿直接把落蛮碾压成小短腿,虽然她真的不矮,便见他俊颜上竟似乎是染了一抹红,“我觉得我们现在似乎生疏了许多。” 落蛮纠正,“不是生疏,是我们本该这样相处。” “可我们原先似乎不是这样的。”宇文啸听着语气有些不甘心,就好比是忽然被冷落的孩子,他们之前也是可以抱一下,睡一下什么的。 落蛮问道:“我们原先是怎么样的?” 原先不是这样的,那原先是怎么样的?指哪方面啊?这人说话就不能利索点? 宇文啸见她虎眸灼灼,到唇边的话还是咽下去了,一转身,“没事了。” 落蛮看着他的背影,什么跟什么啊? 也懒得管他,抱着衣裳去洗澡。 刚回到房中,鬼影卫便进来了,手里拿着单子,“看要雇几个人,预算是这么多的,这价格很实惠了,旁人要不到这个价格,就我跟他们熟,他们才愿意卖便宜些,卖身契有三年五年十年的。” “你去问世子啊。”落蛮看都没看,只顾着抹干头发。 “闪电,请爷过来!”鬼影卫就朝外头喊了一声。 宇文啸来到之后,把鬼影卫的单子拿了过来,列得倒是十分清楚明细,三年期的话,一月银子是五两,五年期是四两,十年期是三两,契约可提前终止,但不管谁终止契约,都必须一次性给付一百两银子,若顺延到期,那就两清。 宇文啸看了看,问鬼影卫,“有五十年的吗?包生养死葬!” 鬼影卫眸子一亮,“有啊,五十年更划算,二两。” “都是些什么人啊?能不能打?会不会办事?服从管理吗?”落蛮问道。 鬼影卫落力推销,“能打肯定是能打的,大部分被是驱出去的门派子弟,或者是一些落魄的江湖派别,混不下去了,又不愿意偷蒙拐骗,只能出卖武力度日,他们多半给富人家做看家护院,呼呼喝喝像狗一样对待,若能进王府,对他们来说也算是鲤跃龙门了。” “被驱逐出去的?人品不行吗?” 鬼影卫拍着胸口,“人品不差,很多是偷学别派武功被驱逐出去的,那些真犯下大奸大恶的人,我也不与他们来往。” 宇文啸道:“那行,你马上去找,先来十个,暂时归你管,成立你的鬼影卫护队!” 鬼影卫得令,马上欢天喜地去了。 落蛮算了一下,若是签五十年的,十个人,那一个月要给二十两银子,还得管吃管喝,按照如今的粮食和肉的价格,一个月七八两大概也跑不了,哎,养人真贵啊。 而最重要的是住宿的问题,这摘星楼已经住不下人了。 她眉目蹙起,“这住宿怎么解决?” 宇文啸凝望她,眸色也是同样的焦灼,“小六那边能安置四个,二楼可以打地铺睡六个人,只是我以后怕得跟你挤一下了,你介意吗?若介意的话,拿万把两一银子把凌云阁筑一下。” 万把两银子?那等同是在落蛮的心上挖去一块肉,她立马就道:“那就将就着挤一下吧,你跟极儿睡,我自己一个铺。” 宇文啸并无异议,“好,那我便上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下来。” “人还没来,你急什么?” 落蛮还没说完,他人已经出了门去,片刻之后,抱着枕头和他的换洗衣裳下来,还背着他的剑。 东西往床铺上一放,却又犯愁,“极儿的床小,怕是挤不下两个人,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委屈了极儿。” 落蛮瞧了瞧,还真是小了些,宇文啸一个人睡都有些够呛,更不要说极儿了。 只是,她也犯愁,她不想睡极儿的床,极儿曾尿床。 半响,她看着他,“那要不你跟我挤一下?” 宇文啸微怔,“这样好吗?” 落蛮看着他那张故作烦躁的大俊脸,淡淡地道:“再装就不像了,来回那点套路,早看穿了。” 宇文啸立刻把东西搬过来,威严荡然无存。 极儿从小六那边回来之后,宇文啸就跟他说:“以后摘星楼会来很多人,二楼要让出来给他们住,往后炜哥会过来跟你们凑一屋,好吗?” 极儿欢喜得很,“好啊,以后晚上去尿尿,就不用嫂嫂带。” 宇文啸看了落蛮一眼,“这些日子,辛苦你。” 在他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她在事事周全。 落蛮瞧着极儿,回头铺床,轻声道:“本就是我欠他的。” 宇文啸知道她心里还因太子遇袭一事耿耿于怀,也因为这样,她二话不说扛下了债务,扛下了极儿,其实,这些事情本该是皇家做的,却落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看着她单薄的肩膀,他心头微微地痛了一下。 明天是一场恶战,两人都早早睡下,想着养精蓄锐,但躺在床上,两人却许久也没睡着,倒是极儿那边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落蛮翻来覆去,烦恼的倒不是明日,而是整个重担,摘星楼的贫困,体现在了衣食住行上,三万两如果不用于债务,倒是能干好多事,可总得预留出来慎防人家过来追债。 宇文啸大手伸过来,把她捞入了怀中,“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等这事了了之后,我想去应芳菲夫人的悬赏。”许多杂念在心头滋生,其实都是心头有一些事情悬而未决,如今说了出来,她反而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没错,她要去的,如果说有什么方法可以一次性地解决摘星楼的危急,多危险她都愿意去试试,且如今已经有自己的卫队,下墓之后,她可以带着卫队出发。 第195章 入宫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落蛮坦然睡去。 宇文啸却睡不着,落蛮说要应芳菲夫人的悬赏,这其实侧面反映了他的无用,他连个家都没能养活。这些年,孑然一身,他对身外之物不重视,钱财得来都如数给出去了,有时候还要负债,享受,奢侈,在他这里几乎是没有的,几度生死,又岂会眷恋这些?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一人贫穷则满园凄凉。 天未亮,鬼影卫就在外头吹哨子了,极儿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就起来,到门边去嘴里叨叨,“尿尿了。” “极儿!”宇文啸忙叫了一声,跳起来拉着他。 极儿吓了一跳,才清醒过来,“炜哥,我去尿尿。” “去吧,差不多天亮了。”宇文啸让他自己去,廊前有风灯,就算天未亮也不打紧,且鬼影卫大概是带着人回来了。 落蛮也起床了,一人在屋中换衣,一人在屏风后换衣,动作几乎是神同步的迅速,十五秒换好。 门打开,就看到鬼影卫领着一队人站在了院子里头,见他们出来,十人齐刷刷地喊:“老板爷好,老板娘好!” 十人齐呼,声音洪亮震天,把落蛮刚起的瞌睡虫都给赶跑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十人。 几乎都是二十来岁到三十岁的青年,全部都是用剑挑着包袱搁在肩膀上,长发乱糟糟的,衣裳料子是不错的,但十分陈旧,甚至还打了补丁,可见是顽强地维持着曾经的光辉。 个人卫生没搞得太好,鸡窝头里几乎随时要爬出虱子,脸上也脏兮兮,仿佛好些日子没洗过澡了,十个人站在一起,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有点辣眼睛。 如此落拓,但他们的武器却是十分干净铮亮,剑柄可见是常常擦拭,一尘不染,十分体面。 这武器,才是学武之人的财富。 宇文啸环视众人,道:“既然是到摘星楼里吃饭的,那就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给我们看看。” 十把剑,齐齐出鞘,剑鞘带着包袱在空中抛出好多个弧度,最后堆叠在了石阶下,小小的院子,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施展,便往高度扩展,一飞冲天,剑气嗖嗖,交织出一片剑气的网。 落蛮看呆了眼睛,这些人,剑法如此精妙,就连她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叹为观止,怎地这些人就吃不上饭呢?哪怕去码头扛大包,日常总还是能顾的吧? “收!”宇文啸一声令下,十人齐齐落地,持剑拱手。 接下来,就是商议契约之事,众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签下五十年,每月领二两银子,管吃喝,管住宿,受伤有补贴,死了包安葬。 他们多半是门派弃徒,在江湖中混了好些日子的,进不了高门大院,但凡有点品阶的人家,找护院和护卫都要三代清白,他们最终只能卖劳力一个月赚那二钱银子,当街卖武甚至还不如扛大包,吃喝不继,住不起客栈,也租不起房子,一大堆人霸占了一个破大院,生活过得十分艰难,能进入王府吃香喝辣,还每个月领二两银子,做梦都没想过。 眼花缭乱的一群人,一时也记不得名字,这摘星楼里的人显然也不是好脑子的,宇文啸道:“今日有事情要办,等办好之后,再慢慢记住你们的名字,今日分派任务先用代号,你们十个人,那就刚好一到十。” 他随手在院子里伐回来的木头上削了十片木牌,各有号数,分发下去。 领了号数牌之后,宇文啸让鬼影卫挑两个轻功过硬的人今天全天候跟着落蛮,听落蛮的调配。 鬼影卫拍了两人,两人出列,吼了一声,“阿三,阿四听老板娘调派!” 落蛮伸手揉了一下几乎被震聋的耳膜,“小点声!” “是,老板娘!”又是一声巨吼。 落蛮压压手,无力地道:“行了,行了,你们先安顿好,我去做早饭,你们想吃什么?” “肉!”十人异口同声。 落蛮的心都颤抖了,这一大早就得吃肉,一天下来得吃多少啊? “我们这里的早饭只限于馒头和面条。” “肉馒头!” 咬咬牙,落蛮带着秋蝉和秦楼三美去了厨房,云烟这位好姑娘倒是实在,来摘星楼之后没等人伺候,不顾身怀六甲也帮忙干活儿,冲这点,还是叫人心疼的。 秋蝉嘀咕了半响,说不曾听过肉馒头,她觉得院子里的那些脏汉太吓人了,也不知道好好过日子的人家,要找这些人来干嘛,还要每个月给二两银子。 说归说,还是做了一大锅的肉炖面条,还发了好些个鸡蛋,做好之后,闪电和黑影过来搬出去,这些人闻得肉香,馋得不行,一大锅吃了个底朝天,连汤都喝清光了。 吃好喝好,按照流程总要跟他们介绍摘星楼的生活秘书,一一点名,“她是知了猴,她是云姨娘,她是梦姨娘,这位大肚子的是云烟姑娘……” 落蛮回了屋,把之前从歼击机上拿下的包翻出来,能用的东西不多,只剩下一把瑞士军刀,她叫了极儿过来,教他怎么用,让他随身带着。 今天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落蛮要做好一切的预防措施。 上学的三位少年,昨晚便叫秋蝉去交代过,今天不上学,全部留在府中,只要不踏出府门口一步,相信褚桓也不至于派人登门来抓。 且真的来了,也有雷霆卫。 为了安全起见,宇文啸留了阿九在王府,负责看着这些留守儿童,不许他们踏出府门口一步。 安排妥当之后,落蛮和雪狼带着阿三阿四直奔皇宫里头,她没带极儿,极儿留在王府会更安全一些。 来到东宫,不等落蛮吩咐,阿三阿四就已经开始满宫巡视,宫中侍卫本还欺他们外来,起了一点争执,落蛮怒斥了这些尸位素餐的禁军侍卫,才平息下来。 整个东宫里行走了一圈之后,落蛮去前殿找原主二哥苏负阗。 因今天献帝也会出宫去,所以,禁军侍卫也在安排銮驾事宜,苏负阗负责今日出行的一切安保护卫,所以严阵以待,听得说世子妃找他,竟是一时没想起大妹来,直到看见落蛮大步进来,他才回过神。 第196章 追截 对这个大妹,苏负倾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以前总觉得刁蛮任性,不知分寸,又心存妄念,且嫁给宇文啸之后,又曾出过哪些羞人的事,虽然最后都洗清了,可终究不大喜欢得起来。 他走过去,和旁边禁军拉开距离,不想让人听见他们兄妹说话。 他心里也是有猜想的,前阵子他们夫妻闹起来,大妹回了娘家住,说是要和离回去,可见脾气也没有收敛,这会儿找他大概是叫父兄出面,为她解决。 所以,过去说话之后第一句话便蹙起了眉头,“什么事?我忙着!” 落蛮有求于人,自知要看人脸色,也长话短说,“圣上出宫之前,劳烦二哥多派几个人到东宫巡视,今日议政坛举行,我怕有人从中作梗!” 苏负倾微怔看着她,“这些事,你管来做什么?” 落蛮道:“我不管也不行,严格说来我是东宫的儿媳妇,总得护着我老公爹的安全,我带的人不多,东宫又是一趟浑水,看不清楚谁真谁假,还请二哥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多多关照一下东宫,至少,今日是必须要的。” 苏负倾细长的凤眸眯了起来,惊愕之色更甚,“世子叫你来的?” “是也不是。”落蛮拱手,算是多谢了,便转身去。 苏负倾看着这大妹的背影,慢慢地扬起了狐疑之色,转死性了? 不喜欢大妹是一回事,但东宫的事情还是要上心,只是东宫的安保护卫不是他负责的,调派人手过去,或许会引起统领的不快,但想着今日进宫之前父亲的叮嘱,要他见机行事,他觉得还是调派几个人去看着为妙,且在圣上出宫之前,他也得过去走走,查看是否有异常! 有苏负倾的安排和巡视,东宫暂时还算是安全的,阿三阿四也检查过里里外外,没发现火油等危险物品,太子的膳食也都检查过,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水静河飞,反倒是让落蛮心里头有些不安。 她坐下来喝了几口茶,脑子冷静下来分析一下,如果褚桓要用围魏救赵的方法,使得议政坛不能正常举办,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太子出事。 如今太子还是北唐的储君,且这个议政坛连圣上都出席,可见要打击的话,就要打击的精准,圣上的亲子,北唐的储君出事,这议政坛还怎么开?而且这东宫里也有褚家的人,要对太子下手,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按道理,是这样的。 落蛮在外头坐得闹心,便干脆进去与太子说话。 关于议政坛的事情,太子知道一些,他看到落蛮进来,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竟是有悲痛之色,仿佛看到落蛮,竟是预见了事情的惨败,“这事,若本宫还没出事的时候就举办,胜算会高一些,比起有炜,本宫还是缺少了魄力,他竟能说服孙阁老,着实不易啊,只是,怕只是一场欢喜一场空,褚家的势力滔天,是他所不能想象的。” “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落蛮可不爱听这话了,尤其她现在心神不宁,总有不祥预感的时候。 太子的头颅无力地想要撑起来,眼底陡然地迸发出寒意来,“你……知道下棋吗?褚桓是下棋高手,这样的高手总能设想到好几步后面去,你们现在做的每一步,他都想到了,你进宫护着本宫,他会没想到?只怕这会儿,极儿已经惨遭不测了。” 落蛮瞪着太子,“怎么会对极儿下手?他对你下手总好过对极儿下手,这东宫里有他的人,他怎会不选择便易的方法?” 太子苦笑,讽刺地道:“是啊,你都这么认为,褚桓还会这么认为吗?” 落蛮怔怔片刻,忽然转身就跑出去,身后传来太子的悲鸣,“无用,太迟了,太迟了,他到底也没避过这一劫,父皇啊,您所托非人啊!” 阿三阿四见落蛮像箭一样跑出来,吓了一跳,还没问,落蛮已经从身边跑过,落蛮撂下一句话,“跟我走,马上!” 两人服从性很高,马上就跟着落蛮往外跑,刚好苏负倾来到,一手拦住落蛮,落蛮抓住他的领子,目赤欲裂地道:“看着太子,不能让任何人加害太子,否则,议政坛将无法举行。” 她说完,便松开了苏负倾,疯一样往外跑去,雪狼比她更快,奔跑在了前头。 她不会轻功,阿三阿四是轻功高手,一路飞檐走壁,竟也不若她快,她两条腿仿佛生了风,不消片刻到了宫门口,翻身上马便直奔肃王府而去。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没错,太子是储君,但是太子是一个已经废掉的储君,而极儿也是储君,极儿虽然痴呆,但是有望康复,褚桓会抓他的威胁宇文啸,威胁圣上。 而肃王府虽有雷霆卫,但是雷霆卫那肃王妃也是可以调动,肃王妃要糊弄老公爹很容易,可那是一个呆人,只需要那么一会儿工夫,就能把极儿抓走。 她心跳很快,很慌,极儿现在很胆小,他若落在褚桓的手中,直接能把他吓破胆。 她几乎都能听到极儿在哭着叫她了,一声声带着惊慌哭腔的嫂嫂,把落蛮击得心魂俱散。 阿三阿四在后头用轻功追着,摘星楼没有这么多马可供他们用,所以今天他们入宫的时候就是用轻功,与马儿并齐,他们也没有落后太多。 到了东街三岔口时候,跑在前头的雪狼,忽然一个刹车,双脚往前一滑一个侧身漂移,转入了左侧路线,且一声长啸,让落蛮差点以为虎爷来了,这厮,跟虎一段日子竟然学了虎叫。 “跑错了!”落蛮吼了一声,但雪狼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狂奔,落蛮怔了一下,雪狼素来很听话,现在不听她的号令,定是有原因的。 她策马停下,略一定神,便让阿三阿四回肃王府,她跟着雪狼往前跑。 从左侧的路跑出去,就是福寿街,福寿街整条街都是卖棺材的,几乎无人行走,寒风呼啸,吹得雪狼的毛发如波浪一般起伏。 跑出福寿街,便见前头几百米处有几匹快骑从右侧策过,速度很快,落蛮听到了惊慌的惨叫声,间或夹着嫂嫂两个字。 ------ 今晚八点,权宠一天下官一微直播,等你哦 第197章 震慑 确定是极儿无疑,落蛮心头大怒,褚桓为人之狠毒,残冷,由此可见一斑,极儿已经被迫害得痴呆了,他还三番四次对他下手,毒心可诛! 她一边策马急追,一边咬牙切齿发誓,这未来的重之最重,是要扳倒褚家,让褚家也试试家破人亡的感觉。 雪狼在前头撒丫子狂追,但是到底开始相隔有几百米的距离,且对方是掌控方向的人,在一个左右连转之后,就把落蛮和雪狼甩在了后头。 议政坛的召开,是在酉时一刻,且说宇文啸等人今日一早就在国子监外布防,场地检查数遍,国子监里的人也都逐一筛查过,关于议题和流程,他也再一次与东方山主对了一遍。 到了午时,陆续地便有人来了,宇文啸没有出面,由东方山主与国子监的官员去接待,他带着虎爷在国子监外头巡视,防着褚家耍诡计。 人手是不充裕的,没办法做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件事情,不管哪个衙门都不愿意出面,便是武将也不敢得罪褚首辅,因此圣上未到之前,所有的安保防护都要他来做,要确保能如期举行。 臧大人今日为了避嫌是不会列席的,因为如果最终达成一致,参与议政坛的官员与学者要一同上奏圣上彻查此事,这案子就由臧大人来办。他没来,京兆府那边就随便调派了几个人过来维持一下秩序,态度上,保持中立,绝不轻易干预。 如今已经是午时,却也没见褚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宇文啸心里觉得不大对劲了,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褚家和裕亲王一党竟然是毫无动静,这绝对不寻常。 为了稳妥起见,他让黑影卫分派两人回去看一下,府中和宫里都各打听,看是否出了状况。 黑影卫派了阿五和阿九去,一人回肃王府,一人去了宫门外打听,只要确保府中和太子无恙,那就不必担心。 黑影卫刚派了阿五和阿九去,便见八名轿夫抬着一顶青色绸缎轿子缓缓而来,轿子是褚桓的,他竟是亲自来? 宇文啸把剑抱在了胸口上,敛住眼底的沉暗,反而做出恣意傲然的态度来,和虎爷一同看着轿子停在了国子监的门前。 轿子刚停下,后头便有一辆马车徐徐而至,马车停在了轿子的身后,车把式下地,掀开帘子,便有轿夫上前去,从马车里搬下一张云头太师椅,这椅子是用金丝楠木做成,后背雕刻灵芝图案,寓意祥和,扶手上包浆温润,可见年代久远,价值不菲。 这把太师椅稳稳地摆在了国子监大门口旁边,才见轿子门帘掀开,一双云头蟒纹缎靴沾地稳稳站住,帘子落下,褚尚书令身穿朝服鷩冕,外披狐裘披风,头戴三梁冠,威风凛凛地出现,精锐眸子扫了宇文啸一眼,睥睨一般,唇角勾起了两圈皱纹,眼角的皱纹也仿若漩涡一般旋开,露出了一个淡冷而胸有成竹的笑,不屑地道:“癞皮小犬,也敢吠天?” 宇文啸抱剑而立,不言不语,眸光也没看他,仿佛只要不听不看,他嘴里的癞皮小犬说的就不是自己。 褚桓冷笑一声,扬袍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随即就有人摆下了茶桌,放上炭炉,摆下热茶与糕点,奉到他的面前,让他慢慢享用。 他跟前也生了一个炭炉,虽是于寒风之中,却烤得他周边温暖如春,寒气顿消。 反观宇文啸立于咆哮北风里,一袭青袍修得身材颀长,发鬓微微凌乱,俊颜因被风吹了许久,染了尘埃,嘴唇也几乎干裂出血,便连褚桓身边的轿夫,看着都要比他体面一些。 就连虎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无法维持威风凛凛的姿势,趴在了地上双眸有些哀怨地看着褚桓手里的糕点,它今日没吃多少早饭,如今都要吃中午饭了。 宇文啸转过身去,便见有些人止步在了外头,这应该是看见褚桓坐在门口,一时不知所以,其实今天能来参加这个议政坛的,都是有风骨之人,但是不代表他们不怕褚桓,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声讨褚桓,当着他的面,始终还是会心怯。 而此时,褚桓便大声道:“来啊,把今日到国子监的饱学之士都给记下来,改天本官亲自登门拜访,好好讨教一下施政之道。” 这话一出,便有两三个人露惊惶之色,转身离开。 褚桓满意地笑了起来,慢慢地喝着茶,睨了宇文啸一眼,朗声道:“有炜,过来喝口茶吃块饼吧,你这守了大半天,也渴了饿了吧?” 宇文啸大步过去,端起他整盘点心往衣袖里一倒,“多谢!” 说完也不管褚桓什么反应,卷了衣袖回去,自己吃了俩,剩下的都给虎爷,虎爷往日是不吃素的,但是自从跟了宇文啸,吃过甲壳虫吃过毛毛虫喝过西北风,点心糕饼那都是稀罕物了,哪里还能挑剔?当下舌头一卷,就把糕点一扫而空。 褚桓冷笑一声,“真是狗瘦主人羞,一群乌合之众,也敢班门弄斧?仔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今日这议政坛若能开得了,本官便真服你。” 宇文啸擦了一下唇边的糕点沫子,面上表情不变,但心里却掀起了波浪,褚桓绝不会只是过来阻止人入场,看他这般胸有成竹,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模样,仿佛只是来看他笑话似的。 看着有些人来了也不敢进去,一直在外头观望,可见是怕了褚桓。宇文啸略一沉吟,大步上前去,一把扫落茶几上的东西,狂肆一笑,坐了上去,“尚书令说得对,我守大半天,饿了也累了,不介意坐一下吧?” 茶几上的东西被散落在地上,炭炉倒是无碍,但那紫砂壶瞧着有些岁月了,十分金贵,落地之后成了碎片,惹得褚桓身边的人大怒,冲宇文啸怒道:“世子怎可如此无礼?这紫砂壶价值千金,你是否赔得起?” 宇文啸没回头,袖子一挥,宽袖在怒斥的那人的脸上拂过,厉如巴掌,掴得那人牙齿飞了一颗,血沫子四溅,宇文啸冷冷地道:“我不小心砸了外公一个茶壶,几时轮到你出声?” 宇文啸此举无疑是大壮军心,让那些摄于褚桓之人上前了几步,想鼓起勇气走进来。 褚桓眸光如电扫视了一眼,面容阴沉下来,厉声道:“来人,把此等无礼狂妄之人拖下去,杖打三十!” 八名轿夫,都非等闲之辈,褚桓出行,所带多半是高手,这一声令下,便马上有人抓住了方才被掌掴这人,摁在了地上,从轿子里取出长棍,当众噼噼啪啪地杖打起来,打得那人皮开肉绽,惨叫连天。 此举,吓得那几个想要进来的人马上往后退,脸呈惊恐之色。 第198章 毒孙阁老 宇文啸吹了一下口哨,便见虎爷一屁股盘踞在褚桓的面前,直起虎腰,威风凛凛,在百兽之王的面前,褚桓黯然失色,甚至,整个被遮挡住,只露出了额头以上。 黑影卫见状,忙带着几位数字号牌上前去,一人帮扶一人,护着踏入了国子监大门。 因虎爷阻挡了褚桓的视线,加上宇文啸坐在右侧的茶几上,岿然如山,把褚桓视若无物,一时连送了几人进去。 褚桓倒也不恼,反而狂笑了起来,笑毕,眼底依旧狂傲不褪,看着宇文啸道:“雕虫小技,便是所有人进去了,又当如何?这议政坛始终是不能如期举行的。” “尚书令如此自信,让人敬佩。”宇文啸淡淡地道。 “一切尚在掌握之中,只看跳梁小丑的把戏,当然自信,”褚桓转着手中的玉扳指,冷眸迸发锐光,“奉劝世子一句,若要皇长房一门安然无恙,还是取消了吧,再说,那孙阁老能不能来,还是未知之数呢。” 宇文啸脸色微变,极目看去,只见黑影卫派去的人已经跑回来了,在黑影卫的耳边低语了两句,黑影卫扬手,飞快上前,附在宇文啸的耳中,“太孙不见了,探得世子妃已经去追。” 宇文啸眸光一冷,压声问道:“宫中如何?” “宫中暂时一切平静,是否要去救太孙?”黑影卫道。 宇文啸却缓缓地摇头,“不,等落蛮的消息,如果她救不回来,那就算极儿被救回来一次,也会有第二次。” “那不管了?”黑影卫暗暗诧异,太孙若出事,那可不得了。 宇文啸却看着褚桓,淡淡地笑了起来,也没压着声音了,甚至是带着几分笑意道:“派两个人去找就是,实在找不到,最后取消了这议政坛,尚书令自然会放他回来,尚书令说对不对?” 褚桓阴冷地道:“年轻人,总值得多给几次机会的,如今取消,还能让太孙少吃点苦,如今追去的不过只有苏洛蛮一人,难不成世子还要以世子妃的命相博?” 宇文啸唇瓣微勾,眸光看着萧瑟的长街尽头,“人人都说褚尚书令权势滔天,还果真如此,太孙与世子妃的命,褚尚书令也是随时可挂在嘴边。” 他慢慢地收回眸光,落在褚桓的脸上,还是那云淡风轻,甚至于不吝啬几分温柔,“真希望有一天,褚尚书令的命也是可以被人肆意拿捏在手中,我实在太想看到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和褚家满门倾灭的那一刻。” 褚桓一扬袍子,伸手烫平绸缎,眼底是轻蔑狂傲的笑,“你没有这个机会。” 宇文啸盘腿坐在茶几上,任寒风吹袭,乱发飞舞,面容一派镇定。 他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褚桓亲自坐镇这里,可见自己的整个计划都是被他看穿了的,除了派人抓住极儿之外,想必还有其他招数。 这个议政坛,圣上与孙阁老都是关键,议政坛结束之后,圣上除了会直接宣布彻查此事之外,还会下令剿灭江北叛乱,换言之,不经过内阁商议,直接下旨出兵。 叛乱的消息,其实已经传回京中有些日子,圣上一直想要出兵剿灭,但此事到内阁商议的时候,却遭到内阁大臣的反对,说不过是鼠患而已,不成气候,没必要派兵出去,叫州府衙门派人去平乱则可。 其实但凡是有经验的武将,都知道叛乱镇压需要在萌芽之初,若是成了气候再派兵,便增加了剿灭难度,更会损兵折将。 褚桓要阻止的除了是彻查天花恶疾一事之外,还要阻止出兵江北,所以,他应该会做好准备,若阻止不了议政坛的召开,就会阻止圣上到来。 但他断不敢明目张胆对圣上做什么,倒不是他还顾念这君臣尊卑,而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褚桓虽有名望,却无民心。 想了想,他招来黑影卫,压低声音道:“你亲自跑一趟,去宫里找苏负倾,今日銮驾出宫之时,要提前清场,不许任何人接近銮驾,记住,要防备的未必是杀手,而是那些平民,我怕会有人会在銮驾经过的时候起哄闹事。” 黑影卫得令而去。 闪电今日便去了孙阁老的府中,按照世子的吩咐,亲自护送孙阁老出门到国子监去。 孙阁老年纪大,但生活上十分讲究,晨起需要读书,写字,饮茶,每一样事情慢悠悠地干,到了午时还没能出门,说是要等汤熬好了喝一碗才好出去,这是几十年的习惯雷打不动。 闪电是个急性子,看着孙阁老这慢悠悠的动作,憋得肺都要爆炸了,可他今日是关键,莫说是喝汤,就是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他都必须要供着这位老菩萨。 孙阁老见他不耐烦,便冷冷地道:“你懂得什么?这汤乃是用人参熬成,可补中益气,调养嗓子,今日既然是议政坛,少不了要争吵辩论,若不喝过人参汤,怎能把褚桓的败行历历数来?” 闪电卫两指夹着下巴,挤出一个笑容来,“那您慢用,我等着您就是。” 孙阁老这才背手进去,却陡然眼光如电,聊发少年狂,豪言壮语撂下,“褚桓,人人都道你是无法撼动的大山,百官无人可奈何得了你,老夫今日偏要撕你的丑陋,揭你的面目!” 闪电卫听得此言,窥探出他与褚桓是有私怨在前,顿时放下心头大石,若孙阁老愿意烈焰煮死褚桓,那今日之事,便成功了一大半。 他在廊前坐下,深深呼吸几口西北风,好饱! 等了半响,却听得里头传出惊呼之声,“快来人啊,快请大夫,老爷中毒了!” 闪电卫两颗眼珠子几乎飞了出去,蹬地跳起,跌撞着往里头闯,进得厅堂内,却见孙阁老倒在地上,嘴角有黑血淌下,人已经是半昏过去,四肢抽搐,嗓子里头仿佛是卡着东西还是毒液,脸憋得青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闪电卫一个箭步扑过去,迅速出手点了他几个穴位,先阻止毒气蔓延攻心,回头一手提起那下人,目赤欲裂怒喝一声,“到暖小筑请独孤嬷嬷,快!” 第199章 找到极儿 且说那边落蛮和雪狼追着前头的马而去,追了小半个时辰,愣是没追上,这匹马已经尽了它最大的努力,肃王府里头的马儿,只有一股子的爆发力,却没有耐力,追着追着,四蹄就软了下来,前头已经看不到,只有雪狼穷追不舍。 但是,雪狼到底还小,只能追而不懂得拦截,马背之上,几箭齐发,雪狼东躲西藏,但总能在对方以为摆脱了它的时候,又看到它小小的,顽强的小身板在草丛里窜出来,撒丫子狂追。 一路往山上而去,对雪狼而言,这好比是回了家,它把山路驾驭得十分纯熟,干脆也不追着他们,而是在草丛里乱蹦乱窜,对方看不到,但其实并未甩开落蛮。 落蛮把马儿拴在路边,自己跑去追,好在跑出去之后的一带都是泥路,马蹄印和雪狼的脚印清晰可见,但渐渐往山上去,路上只见马蹄印,却不见了雪狼的脚印。 方才一路跑来,见地上落了好多箭,应该是贼人放了箭,也不知道可有伤着雪狼没有,落蛮心里头越发的焦灼,只追着马蹄而去,可殊不知到了半山上,便见道上绑了几匹马,却不见了贼人的踪影。 前头的路还可以跑马,但是他们选择在这里把马儿丢下,可见是挟持了极儿往左侧或者右侧去了,落蛮看了两旁的路,都是比较窄小,两旁都没有脚印,但落蛮知道这里的人懂得轻功,若挟持极儿用轻功走一段,开始未必会留下脚印。 她把几匹马牵进密林里头拴好,在这山中,若雪狼没事,就定能找到他们,藏了马儿要逃出雪狼的追踪是绝对不容易的。 拴好马儿之后,她吹了口哨,这口哨是宇文啸呼唤虎爷的,但是雪狼和虎爷总是在一块,对口哨的声音也很敏感。 过了片刻,果然见雪狼从干枯的草丛里头窜出来,围着她一顿打转,落蛮一手抱起了它,检查过确定它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它,雪狼便在前头跑,落蛮跟在后头,一路往左侧的顶峰去。 往前一段路,终于在地上看到脚印了,落蛮看了一下山势,这里一面临着悬崖峭壁,经过密林就能上到顶上,但若从悬崖峭壁攀爬上去的话,十分钟就能抵达山顶。 她决定攀爬悬崖,轻唤了雪狼过来,脱掉鞋子别在腰上,爪子从手指脚趾上爆裂出来,锋利无比,与此同时,雪狼的爪子亦是如此,比原先的长了许多,落蛮瞧了一眼,道:“我是跟着你们一块变异了吗?” 雪狼转了一圈,往后跑了一段路,然后倏然爆发往峭壁上助跑过去,一跃,四爪牢牢抓地,然后攀爬而上,落蛮与它也几乎是神同步,一狼一人,悬直挂在陡壁上,飞快地往上爬着。 不到十分钟,便已经翻越了悬崖,抵达顶峰,落蛮往下看,只见在峰顶下大概三十米的地方,有一所小木屋,她趴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围着木屋的人,他们长得五大三粗,背着弓箭,腰间别刀剑,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木屋不大,约莫就十来个平米,没有窗口,门应该右侧,门口两个人,正面侧面都是一个人,估计背面也是一个人,初步猜测有五个人,这其实也不用猜测,因为方才在底下看到的就是五匹马。 木屋里头有哭声传出来,哭声已经沙哑了,落蛮和木屋的距离有三十米,所以听得哭声都比较沙哑微弱。 极儿就在里头,以他的胆小,这会儿估计吓得不轻了,落蛮想到这里,心头万般焦急,几乎都能看见极儿像个小猫儿似地全身发抖地大哭,但他也知不能贸贸然下去救人,这些人有弓箭和刀剑,看来武功也不低,五个人围攻她和雪狼的话,她不可能打赢。 只能是逐一击破! 落蛮匍匐着爬行前进,先试图慢慢地接近木屋,雪狼也像她一样,好在他们一味盯着山下,倒是没留意山上的动静,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落蛮和雪狼竟然可以从悬崖峭壁上攀爬上来。 爬到大概距离木屋七八米的距离,哭声就清晰了许多,很清楚是极儿的声音,哭得疲惫声嘶,只是一味地喊着“嫂嫂救我,炜哥救我”。 落蛮双手抓入泥土,恨不得立刻就跑进去救他出来。 但这几个人都是背对着木屋,面向外头,所以她一出现马上就会被发现。 “这傻子一直嚎,吵死了!”便听得那些歹人说话了,十分不耐烦暴躁的声音,“若不是大人说咱不能伤他,我方才就割了他的舌头。” 另外一人眸光盯着草丛里头,他仿佛看到有动静了,顺嘴搭话,“你就让他嚎,这地陡山高的,嚎也无人来救。” “就是吵得老子心烦意乱,听了傻子的哭声,明日回去也不敢下赌桌了,这些日子输得我灰头土脑的。” “怕什么?有赌不算输。”那人往前走了两步,盯着草丛,另外一人便问道:“你看什么?” “那白狗是不是跟上来了?” “怎么可能?放了这么多箭,早射死它了,再说,一条狗又有什么可威胁的?” “就怕它把那女人给引来。”他瞧了一圈,没瞧见什么异样,止住了步,咧嘴一笑,露出猥一琐的笑容,“不过她若是追来更好,这荒山野岭的,倒是能让我们兄弟几人快活一下。” “那人不是世子妃吗?” “哼,肃王府里一群窝囊废,那宇文啸自以为兼祧两房,便有望被封为太孙,痴心妄一想,竟还与大人作对,简直不知死活,他的世子妃又如何?听闻还是神女呢?我瞧见过一次,模样身段都很**。” 落蛮听了这些话,气得肺都快炸了。 极儿的哭声还在传来,且仿佛是歇过一阵之后,力气又回来些,嚎得越发大声了,那暴躁的汉子面容一凶,当下就踢门进去。 极儿蜷缩在里头,哭得眼睛都肿了,见门一开,他就站起来想要跑,那歹人一手揪住他的头发,朝他的脸上使劲地甩了两巴掌,极儿痛得几乎闷过去,全身颤抖,倒在了地上,见那人想杀人般的凶狠,吓得再度绝望地放声大哭,“好痛,好痛,不要打我,这个哥哥你不要打我,我乖,我不哭了,我听话了。” 那汉子粗暴的骂骂咧咧,一脚朝他肚子踢了过去,“叫你哭,我叫你哭,哭丧吗?再哭我把你舌头割了。” 极儿痛得捂住肚子,哭声没发出来,是顷刻的失声,在地上蜷缩着,颤如抖糠,面容惨白一片。 第200章 连杀两人 极儿的哭声在几声惨叫之后,戛然而止,之后是憋着的抽气声,呜呜呜地两声之后又听得巴掌声响起,落蛮再也忍不住了,在摘星楼里头,她重话都没舍得对极儿说一句,大家都把他宝贝得不得了,却被这些狂妄歹徒肆意虐打,落蛮如何忍得住? 对雪狼打了一个手势,让它先窜出去,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 雪狼看得明白手势,从草丛里头飞扑出去,直直扑向守在门口的那人,爪子从他的脸上划拉下来,几道伤口顿时绽开,血咕咚地冒出。 那人痛得嚎叫一声,伸手想要抓住雪狼,雪狼已经从他身上蹿下,退后几步助跑再扑上去。 此举引得外头的两个人去帮忙,雪狼便马上往山下跑去,那被雪狼抓脸的人对木屋里的那歹徒道:“你看着这傻子,我今日若不杀这狗,誓不罢休!” 三人持剑追着雪狼跑,一人施展轻功,在树上拉弓引箭,发育不良的小雪狼忽左忽右,在树林里头穿梭。 木屋里的那人走出来,挖了一团山泥便重新走回去,落蛮慢慢地贴过去,她知道背面还有一人,所以暂时不可惊动。 蹑手蹑脚来到木屋门口,只见那歹人正往极儿的嘴巴里塞泥巴,一边塞还一边怒道:“我让你哭,让你嚎,吵死了你!” 极儿被他两指捏着下巴强行撬开嘴巴,吓得抖如筛糠,双脚使劲撑着地,吓得尿了裤子。 落蛮一腔怒火狂生到极致,疾步进去狼爪一伸,便朝那人的脖子上钳过去,狼爪深进喉咙,她此举是要人命的,恨极了他虐打极儿,怎还愿意留他性命? 鲜血从那歹人的喉咙嘴巴里溢出,他艰难地想要回头,落蛮另一手肘落在了他后脑勺上,闷哼的声音都没有便倒地了,血汩汩而出,抽搐几下很快就断气了。 极儿见落蛮忽然来到,狂喜灌注眼底,吐了嘴里的泥巴,哇地一声放声大哭,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抱住落蛮,“嫂嫂,嫂嫂,你可来了!” 落蛮迅速捂住他的嘴巴,可惜已经太迟了,他的哭声势必会惊动另外的那人,若不是背面袭击,落蛮未必有把握放倒他。 落蛮伸手推开极儿,但极儿许是惊慌过度,怕落蛮走了,竟是死死地抱着不放,脸上失措慌乱,“极儿怕,怕……” 身后已有脚步声响起,另外那人转进了木屋,看到地上的一幕,大怒,持剑便朝落蛮刺了过来。 落蛮好不容易才推开极儿,仓皇转头的瞬间,已经看到剑刺了过来,她爪子一伸,惊险万分地折断了剑,但断了一截的剑却还是在她的手臂上扫过,顿时一阵锐痛。 那歹人许是看到她的狼爪,觉得惊疑,没立刻进攻,给了落蛮一个机会,落蛮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抢了他的断剑,但那歹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起脚踢向她的肚子,把她整个踢飞撞落在墙上,这一脚,疼得落蛮五脏六腑都扭成了一堆,一口气几乎都提不上来。 那人一手提起了极儿,极儿吓得哇哇叫,落蛮捂住肚子站起来,看着被她足足高出大半个头的歹人,衡量局势,若不迅速杀了他,那三人回来,她和极儿绝对没有逃命的机会。 歹人盯着她,狞笑一声,“一个女子,竟有这般狼毒,还敢杀人?肃王府里倒不见得都是窝囊废啊。” 他丢下极儿,大步朝落蛮走过去,落蛮退后两步,正面迎击,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必须使得他分心然后突然攻击才有胜算,她眼底一转,冲极儿喊道:“极儿,快把嫂嫂给你的武器抛过来。” 极儿的反应竟也没迟缓,而是迅速从袖袋里取出了今日落蛮给他的瑞士军刀,就朝落蛮扔了过去,落蛮作势要接抢,歹人道是什么厉害武器,自然率先去抢截,便就是这略一分神露了空,落蛮如倏然爆发的豹子一般扑了过去,手中狼爪延长,刺向对方的心脏,鲜血溅出,散在她的脸上。 歹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胸口尖锐的痛楚传来,他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了落蛮的肩膀上,落蛮的肩膀几乎脱臼,但她没敢松懈,用力往下一拉,五道抓痕直入,连骨头都穿刺了过去,那歹人迅速倒下,落蛮膝盖跪在他的腹部,确定他断气,才马上松开,拉起极儿就往外跑。 她已经受伤,不能再冒险,等那三人回来就死定了,所以她拉着极儿就往峰顶上跑去,要从悬崖上逃生。 雪狼应该能摆脱那三人。 背着极儿,下了悬崖,一手受伤显得特别吃力,这场硬仗胜利也是侥幸,是对方低估她在先。 “嫂嫂,你手臂上出血了,怎么办?这里好高啊!”极儿带着哭腔道。 落蛮几乎力气耗尽,四爪勾住峭壁近乎麻木地往下爬,只知道不能松懈,也要安抚极儿的情绪,这孩子今天吓得够呛,“不要看底下,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嫂嫂,就像在雪狼峰那样,嫂嫂背着你,会安全的。” 极儿就紧紧地抱着落蛮,叔嫂两人顺着峭壁,攀爬到原先上来的地方,落蛮累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坐下来喘了一口气,看到极儿满脸都肿起来了,心里特别难受,伸手抚摸了一下,问道:“痛不痛?” 极儿眼泪在眼底打转,却勇敢地摇头,“不痛。” “嗯,乖,别怕。” “不怕,”极儿壮声回答,但随即又小声地道:“就是尿裤子了。” 落蛮一笑,心头却酸楚得要紧,不敢休息,抓着极儿的手起来顺着来时路,找到拴好的五匹马。 落蛮抓了一把草,丢在了马儿的身边,几匹马都是饿极了,狼吞虎咽一顿,落蛮拍着其中一匹马的头,“吃了我的草,就是我的马,不能颠人,知道吗?” 她自己率先翻身上马,确定马儿没有颠她,才下来扶着极儿上去,另外三匹落蛮也都解开了,“我逃命去,你们若愿意跟着我,就来吧,我家穷,但吃草管够,若不愿意跟我,那就走吧,不要为坏人为虎作伥。” 马是很有个性的,落蛮策马走在前头,极儿也跟着走,另外三匹便都跟上来了,落蛮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时代的马贵得很,好歹是一笔横财了,受伤也有点价值。 第201章 不可放弃 献帝在未时出宫,苏负阗策马前头开道,想起妹婿叫人过来的叮嘱,他开始不以为意,但是,当銮驾出宫走在青石板大街上的时候,身为御前副侍卫长敏锐的触觉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原先他就已经下令,銮驾所经的地方,不能有百姓围观,所以,城卫应该是要事先把控街道各个入口,限制百姓进入,但是,沿途所经,却还是有很多百姓,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有杀手混进人群行刺可就麻烦了。 他坐在马背上,眸光冷锐四顾,发现有几个人躲在人群后面,形迹可疑,且不断地变换位置,这些人,似乎是在密谋什么。 苏负阗开始以为有人要行刺,下令让侍卫打起精神盯着点儿。 但是,当行至青鸾大街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前头有几个人拉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眼睛红肿,但眸光异常镇定,一直盯着车鸾的到来。 而她身边站着的那几个人,眼底暗暗有兴奋与谨慎之色,一直推开身边的百姓,要让那女子站在第一列。 苏负阗认为,这不是杀手,因为几人身上都没佩戴武器,且平地而起的杀手,也不足为惧,车鸾旁边有八大禁军,身负绝世武功,轻易近不得身。 怕的就是那些躲在暗处,倏然飞出的杀手。 苏负阗看到那女子从袖袋里头扬出了一张纸,紧紧地拿在了手中,有欲往前冲出之势。 苏负阗陡然警觉,不是暗杀,有可能是拦街告御状。 要当街告御状,告的肯定不是寻常人,必定会拖延圣上的脚步。 但众目睽睽之下,禁军不可能上前控制了她。 他飞快地四顾,这一条青鸾大街,直通到尽头才有拐弯,换言之,要么上前,要么退后。 但銮驾忽然回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看还有十余丈便要抵达,那女子也在作势要出来,苏负阗还没想到如何应对,回头焦灼地看了一眼銮驾,銮驾上,黄帘垂下,圣上的面容隐在后面。 苏负阗脑子里有顷刻的空白,看到那女子已经跨步出来,就要往中间去跪下的时候,他知道猜想正确,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厉声喊道:“护驾,有刺客,有刺客!”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禁军飞了几名上前去,他也从马背上飞下来,刚好落在那女子的身边,执着剑喝令那些人退后,那女子手中执着的果然是一张状子,他扫了一眼,看到了是状告当今太子,后背不禁冒了一身冷汗,更是以身躯阻挡,不许那些人前往。 女子试图跑出来,苏负阗一手拉住了她,厉声道:“退后,退后,不得阻止禁军捉拿刺客。” 那跟在女子身边的几个男人想上前扭苏负阗,这些人力大无穷,可见也是高手,一时扭着他几乎动弹不得,他双脚岔开,依旧阻挡着女子,他的属下发现了情况,过来相助,几人迅速拉着女子逃跑。 禁军想去追,苏负阗拉住了他,沉声道:“不能节外生枝,先送圣上到国子监。” 眼下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那份状纸……苏负阗的眼底越发的森冷。 他回头与车鸾里的献帝商议了一下,改走其他道路,或会延迟,但安全。 国子监外,依旧是宇文啸与褚桓的抗衡,每一位到场的人,宇文啸亲自护送入内,便有些胆小的想要退走,宇文啸拉着他便进去,进了这国子监的大门,便再无回头路。 但刚送了几个人进去,闪电便命人来报,说孙阁老中毒,怕不能来。 宇文啸当着褚桓的面下令,“让独孤嬷嬷进一切办法救治,不惜代价!” 褚桓的茶盏换过和田玉的,依旧淡定地在喝着茶,听得这话,淡冷地笑了起来,“这孙阁老不知道中的什么毒呢?若是鹤顶红,怕是见血封喉,神仙难救。” 宇文啸盯着他,“是尚书令的手笔?” 褚桓却哈哈大笑,“世子,是你害死了他。”笑罢,这笑容一收,阴沉沉地道:“你若不知道悬崖勒马,害死的绝不止孙阁老一人。” 宇文啸木然,冷不做声。 褚桓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能跟本官作对?一个小小的摘星楼,便给你千百人手,又当如何?能防得住哪一关?你宇文啸若走开,这国子监便由本官掌控,里头的人无一敢当着本官的面得罪本官,议政坛就召开不了。你若不走开,靠着你那几个酒囊饭袋,救得了谁?只会害死很多人。本官今时今日之地位与号召力,并非偶然得来,是千辛万苦才走到了这一步,褚家可以不靠皇家恩典,但皇家却离不了褚家,褚家是北唐的国之基石,岂是你这种不知天高一地厚的黄口小儿可撼动的?” 宇文啸眼底有隐约的怒气,“如此忤逆犯上的话,褚尚书令何不站起来高声宣示?既是不畏皇权,既是问心无愧,就该公告天下才是。” 转过头去,看着他,却是云淡风轻之色,“看看天下人,会否背后骂你一声逆贼!” 褚桓盯着他,额头青筋跳动,“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本官才是天道正统,宇文啸,你三番四次挑衅本官,不识好歹,往后有你苦头吃。” 宇文啸扬了一下袖子,淡淡地道:“好,我等着。” 褚桓收了冷厉之色,眼底一派安静沉稳,端了茶水在手中,轻轻地吹了一口茶沫子,“已经将近亥时,圣上未到,孙阁老中毒,怎么世子不考虑考虑太孙和太子吗?” 宇文啸盯着前方,又有议政坛的人来了,此人是四湖书院的山主,叫倪玉山,他学问大,性格刚烈,敢怒敢言。 他曾是褚桓的门生,但得知褚桓的野心之后,愤而离开,进了四湖书院任主讲,后担任山主。 他看到褚桓在场,显然是有些意外,但他一扬衣襟,大步地走了过来。 他走过来的时候,对宇文啸拱手,不曾看褚桓一眼,便抬步进去了。 宇文啸听得他的呼吸与心跳都在路过褚桓的时候,加速了起来,倪玉山是怕,但是,他很坚定。 他也不能轻易放弃,这一次若不成功,不会有下一次。 第202章 宇文啸震怒 片刻,黑影卫亲自来报,说青鸾大街上似乎发现了刺客,阻碍了圣上的路。 宇文啸面容才有微微的变色,问道:“圣上无碍吧?” “还不知道!” “探,带几个人去扫路!”宇文啸道。 黑影卫犹豫了一下,“但是,我们现在人手已经远远不够,那边有人阻挠,起哄了几次,若我们的人撤走,他们会变本加厉。” “不要紧,我在这里!”宇文啸淡淡地道,“另外,再派两人去接应世子妃,相信她已经把极儿带回来了。” 褚桓听得此言,冷冷地笑了起来! 最不会出纰漏的,就是宇文极这边,他调派出去的几名高手,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宇文啸的三卫一同出马,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整个摘星楼里,除了宇文啸的武功不曾摸底之外,其余三卫都是摸得清清楚楚,因而才会派出五名高手去挟持宇文极,而肃亲王的那些雷霆卫,名字威武,但只是酒囊饭袋。 黑影卫领命而去,临走前,面容呈颓然之色,怕是要失败了,但世子坚持着,那就坚持着吧。 黑影卫带人离去,国子监门口,就剩下阿大和阿十,还有在国子监上头监视着全场的鬼影卫。 阿大阿十必须控制前场的秩序,因为有百姓开始缓慢入场了,但褚桓显然派了人过来捣乱,远处闹得不可开交,仿佛要逼得他们二人出手。 阿大和阿十好在也够稳重,落拓的日子里头,让他们学会了忍气吞声,对待挑衅会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口袋再做出反应,加上京兆府派了几人过来的,也主动协助他们俩,一时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只是依旧乱糟糟一片,有些被影响,没敢进去,转头走了。 时辰却差不多到了,该来的人,也都来的差不多,除了圣上与孙阁老。 东方山主从里头走出来,在宇文啸的耳边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孙阁老还没到,没孙阁老在,怕底下的人也不敢畅所欲言,世子看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宇文啸眸沉如海,“不必,且等等,他会来的!” 东方山主想着孙阁老不会食言,迟迟未到,又是出事了,又见宇文啸一脸的沉郁,反观褚桓却是得意张狂,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不禁心灰了半截,其实举办这个议政坛,他觉得时机不是很成熟,也劝过世子要斟酌一下时机,但是世子坚持如此,后见他竟还能说服了孙阁老,他才恢复信心。 可他们都低估了褚桓的冷酷狠毒,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面目,已经不必掩饰,知道议政坛是冲着他来的,他怎么可能会让议政坛顺利举行? 他叹了一口气正欲转身,宇文啸问道:“国子监里头可有人手?叫几个人出来,疏导百姓进场吧。” 东方山主一时为难,这个人手方面绝对是没有的,至于洒扫的人倒是有几个,罢了,一并安排出来吧。 多了几个人,显然作用不大,倒是换取了褚桓的一顿冷嘲热讽,说一句什么废物都敢往场上赶。 宇文啸淡淡地道:“今日就算失败了,但我宇文啸逼得你褚尚书令亲自上阵控场,也算是抬举了我的名声,让我迅速扬名北唐,而我也有幸能看到褚尚书令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很舒服,值得了。” 褚桓冷冷地道:“值得?言之过早,且等着。” “你真会杀了极儿吗?”宇文啸看着他,“弑杀储君,就算无凭无据,只要我出去大肆渲染,未必就不会没人相信,担着这个似是而非的罪名,怕是要阻碍尚书令以后的大事了。” 褚桓阴冷地道:“今日若叫你们成功,一样坏我大事,损我名声,动我根基,既然如此,本官何不拉一个垫背的?” 宇文啸唇角微勾,讽刺地笑了起来,但心底已经一派无奈。 退,不甘心,进,孙阁老没来,且会伤了极儿的性命,他到底怯了一重,因为他在乎极儿的性命。 还有一刻钟,便是申时了,国子监里头,听得有些人在议论了,人声鼎沸,毕竟入场如今也有好几百人了,议论的声浪,一浪高于一浪,说怎么还没有开始的苗头。 而此时,有些已经进场参加议政坛的学者名士,有几人出来,快速离开,可见到底是摄于褚桓的压力,他们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敢跟宇文啸打招呼,就这么灰溜溜地去了。 褚桓得意地笑了起来,吩咐身边的人,“识时务的,都记起来,往后还能用上一用。” 宇文啸一股怒火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死死压着,但眼底已经有火焰跳跃。 东方山主再一次出来,看着宇文啸,也不问话。 褚桓招手,叫了人过来,当着宇文啸的面道:“若申时本官没有命令,那便处置了吧,办得利索一些!” “你敢!”宇文啸今日第一次动怒,怒目金刚般倏然一起,一拳打在了褚桓的椅背上,椅背断裂,这上好的金丝楠木椅子,就这么毁了靠背。 褚桓却是纹丝未动,甚至见他动怒,脸上渐渐便有了得色,“他的生死,全凭世子一念之间!” 东方山主问道:“世子,怎么回事?” 宇文啸一口气在胸臆间,一脚再踢翻了茶桌,看着东方山主,正欲说取消的时候,却听得马蹄声疾驰而起,闪电卫远远就喊了起来,“孙阁老到!” 宇文啸猛地回头,果真见一辆轿子飞快过来,抬轿子的人就是鬼影卫队的四人,他们脚下生风,跑了起来。 宇文啸眼底生出希望之光,却听得褚桓冷冷地道:“他来了又如何?宇文极的命,你是不要了吗?” 东方山主听得这话,才明白为什么宇文啸要震怒,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褚桓,“你竟然加害于储君?褚桓,你大逆不道!” 褚桓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连搭理都不屑搭理,只淡淡地对宇文啸道:“如何?申时到了,世子下决定吧!” 宇文啸看着孙阁老的轿子就在十丈之内,眼看就要抵达了,若要取消,功亏一篑,这机会,再不可得了。 心头又怒又恨,盯着褚桓那张冷酷的脸,他寒冷地道:“我宇文啸在此立誓,若来日扳不倒你褚桓,便不惜与你同归于尽!” 褚桓哈哈狂笑,站了起来,“好,本官等着,但也请你记住你今日的一败涂地!” 他大胜之喜还在眉目上,却听得马蹄声再一次响起! 第203章 如神女降临 褚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脸上的肌肉,有片刻的抖动。 马蹄之声响起的方向,五马齐奔,前头策马扬鞭的正是苏洛蛮与太孙宇文极。 宇文啸也看了过去,他的眼珠子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策马狂奔而至的落蛮,极儿自然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但如今他眼里只能容纳一个人。 从未觉得她如此英姿飒爽过,从未觉得她如此闪耀靓丽过,等马儿奔至,落蛮翻身落马,人还没站稳,宇文啸一手拉住她拽至身前,手换上她的腰,当着许多人的面,唇顷刻覆上,带着炙热和狂喜的温度。 落蛮整个人都是懵的,一路狂奔,命都要被颠掉半条,这下地还没喘上一口气,就被他卷入怀中亲了上来。 然后没等那昏天暗地的眩晕感消失,他又猛地放开她,双手扶着她的双肩,眉眼里充满了郑重之色,道:“落蛮,你很让人喜欢!” 落蛮揉揉昏花的眼睛,方才一路策马回来,风沙迷了眼也来不及擦,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当众亲了她又说她很讨人喜欢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宇文啸。 这话,虽不是表白,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再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落蛮心头还是一阵猛跳。 她做梦都希望能听到这一句话,在前生! 定定地看着他,便有前世今生交错的感觉。 “世子妃!”褚桓的声音,冷冷地在旁边响起,是这可最煞风景的话,“真没想到,竟有这本事。” 落蛮转头去看着他,褚桓眼底的冷酷与杀意,丝毫没有掩饰,若说在这之前他最厌恶的人是宇文啸,那么这一刻一定变成了落蛮。 落蛮看到他,狼爪缓缓地伸出,若能杀他不偿命,她一定会出手。 极儿那浑身的伤与满脸的肿,到底让她压不住心头的狂怒,满腔怒火化为力气,她一脚踢飞了他身后那张金丝楠木太师椅,椅子飞撞在国子监大门边的墙上,落地断裂了扶手,其中一条扶手飞在了褚桓的脚下。 落蛮冷冷地道:“老贼,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自古佞臣都没好下场,你这种叛臣逆贼,是要遭千夫所指,千古唾骂。” 褚桓冷笑,“身后之名,谁又在乎?且看你们吧,便是气得要杀了本官,最终只能找死物出气,匹夫之勇,只懂得口出狂言,岂不可悲?只是这口出狂言匹夫之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把椅子,乃是圣上御赐之物,价值万金,你们当街砸了御赐之物,那是罪犯欺君,先不说赔偿,这欺君之罪,便足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落蛮看着他依旧张狂之势,忍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爆炸了,她轻声问宇文啸,“殴打朝廷命官,判罪多少?” 宇文啸还没回答,那刚刚下轿子的孙阁老却盯着褚桓,冷冷地道:“若是百姓殴打朝廷命官,自当是犯下了重罪,若世子妃与褚尚书令私人恩怨,当街斗殴,那就另当别论……” 孙阁老的论字还没说完,落蛮已经挥拳就上,那一拳用尽了全身剩余的力气,打向褚桓的脸颊。 拳头未到之时,褚桓身边的护卫闪身就上,宇文啸迅速拦下,怒喝一声,“大胆,竟敢冒犯世子妃?” 黑影卫率着几名鬼影护卫也马上上前去,挡住那些护卫,众人看着落蛮的拳头打在了褚桓的颧骨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 当褚桓是褚尚书令之后,满朝文武,便无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一句重话,就连当今圣上都得让着他七**分,更不要说对他动手了。 苏洛蛮竟敢打他? 这一拳,打在了褚桓的脸上,在百姓和一些官员的眼中看来,等同打在了圣上的脸上,褚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算是客气的说法了。 褚桓他自己都怔住了,便是痛楚袭来,他依旧不敢相信苏洛蛮竟然敢当街打他的脸。 待他反应过来,死死地盯着落蛮,眼底的凶狠仿佛要把落蛮撕成碎片,冷酷可怖,他强大的耻辱感与狂怒让他不顾自己与苏洛蛮的身份,面容扭曲了几下,嘶声下令,“来人!” 宇文啸与黑影卫等人上前一步,那沙场杀将的气势与褚桓那上位者的气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前者不顾一切捍卫落蛮,后者不惜一切要拿下落蛮,就在褚桓干皱的唇间要发出命令的时候,却听得马蹄声再一次响起,是苏负阗先行净道之声,“圣上驾到,闲杂人等退开!” 褚桓面让大变,三场连败的打击,与被一名女子当街狠揍的耻辱,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一口怒气在心头发不得,竟觉喉头一阵腥甜,血气上涌压都压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尚书令!”侍从忙上前扶着。 褚尚书令面容沉冷,一手压住侍卫,不许他们上前,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落蛮,缓缓地擦拭了嘴边的血,那凶狠模样,大有吃人之意。 落蛮打了他一拳,出了一口气,但执着极儿的手,感受到他颤抖的惊惧,心里头的怒气还是压不下,在褚桓的盯视之下,烈焰烧灼,半步不退。 銮驾到来,褚桓已经调整神色,率众下跪,“臣恭迎圣上!” 宇文啸上前,献帝在一众恭迎之声中,由宇文啸搀扶着下了车鸾。 献帝今日穿着隆重,一袭明黄缂丝龙衮,侧龙与背龙以朱红绣,正龙金丝线绣,威武生猛,龙首魁梧,有怒发冲冠之气势,这袭九龙章红礼服,献帝很少穿,唯有出席重大场合才会穿上。 可见他对今日议政坛的重视。 献帝面容十分平和,免了众人的礼,赐了平身,才让宇文啸去扶尚书令起来。 宇文啸得令上前,手伸出去,褚桓却继续跪着拱手,悲痛万分地道:“圣上,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献帝笑眯眯,“胡说,尚书令怎么会有罪?快起来!” 褚桓道:“臣确实有罪,臣未能护着圣上御赐的金丝楠木椅,被世子妃砸了,臣有罪!” 献帝瞧了一眼那椅子,眸子里有顷刻的痛快,这把椅子,是他心头的痛。 砸得好! 他的眸光转向苏洛蛮,不悦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砸了朕赐给尚书令的椅子?你可知这把椅子的珍贵?还不快快给尚书令道歉?” 第204章 大牢二进宫 落蛮虽不愿意道歉,却也知道献帝是给自己下台阶,便转身拱手,“我一时不小心撞翻了尚书令的椅子,还请尚书令宽恕则个!” 褚桓盯着她,“此乃御赐之物!” 献帝仿佛没听见一般,任由寒风呼啸,落蛮见状,自然也不理会。 褚桓气得嘴巴都歪了,这会儿献帝没让他站起来,他倒是自己站了起来,再度拱手,“圣上,臣还要状告世子妃无故殴打老臣,在场多人可以作证!” 献帝看着落蛮,眼底倒是有意外之色,“你打的?” 落蛮敢作敢当,“是,是我打的。” 献帝沉下了脸,“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落蛮自知定要在这上头吃点亏,但打得痛快,也不管不顾了,“领罚!” 孙阁老上前道:“圣上,臣亲眼所见,尚书令与世子妃因私人恩怨争吵几句,并非无故殴打朝廷命官,臣以为,该从轻发落!” 褚桓大怒,痛斥孙阁老,“一派胡言,本官何须与她有口角之争?又何来的私人恩怨?” 献帝和颜悦色地道:“好了,老亲家,议政坛即将召开,不宜为这些琐碎事纠缠,砸了椅子,叫她赔便是,至于她动手也实在过分,便再有恩怨不快,再有君臣之别,可到底你名分上是她的外公,她该遵循孝道敬着你几分,如此妄为也该小惩大诫一下,京兆府的人可在啊?” 献帝这一声令下,京兆府那原先在这里维持秩序的几人便上前下跪,“回圣上,小人在!” 献帝道:“世子妃不孝尚书令,论罪当罚,带她回衙门去,交给臧大人发落,让她吃上几天牢饭,长长记性。” 殴打褚桓,最终若只是吃几天牢饭,这样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他的颜面与尊荣何存? 褚桓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的难看,献帝的一句君臣之别,似乎别有所指,一个肃王府不受宠的世子妃,称得上君臣之别? 他果真是有把储君之位让给宇文啸? 对于被落蛮打一拳,献帝这弦外之音更让他重视,他脸上的狂怒慢慢褪去,露出了勉强的笑,“一切,但凭圣上处理。” 献帝这些年,明面上从不与他为难,造成惧怕他的假象,但是褚桓知道献帝不易对付,这老皇帝脑子里想什么,他不能猜测齐全。 这也是他明明时机已经成熟,却不能动手的缘故。 他多番忤逆,恃才放旷,嚣张跋扈,目无君上,只要献帝把他治罪,他就有反的理由,可他一拳拳打过去,就好比打在棉花上,献帝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委屈地让他几分,使得他近这一两年已经焦躁无比,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太子瘫痪,太孙痴呆,又有恶疾为祸,导致民怨载道,这一步走得何其艰辛?今日更因低估了摘星楼而大败于前,使得他五内如焚。 今日留下没有任何的意义,他躬身告退,临行前,盯着宇文啸和落蛮看了一眼,那威胁之意暴露无遗。 落蛮也回盯他,同样有更高一层的威胁之意,在他盯视之下,倏然学狼吼了一声,褚桓吓得猛打了一个激灵,引得众人发笑,当众出糗,对落蛮更是恨之入骨。 众人都以为落蛮是故意的,但是落蛮自己也怔了一下,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怒火恰到好处窝在心头,这一声狼吼就止不住了,吼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献帝看着她,眸光是既复杂又严肃,扬扬手,道:“吃几天牢饭去吧,这一拳总是要付出点代价,京兆府会善待你。” 落蛮觉得值得,只是后悔没多上一拳,福身,领了罪! 她看了宇文啸一眼,宇文啸也深深地看着她,轻声道:“今晚找你庆功!” 落蛮便笑了,回头看着极儿那种青肿的脸,叹了叹气,这可怜包。 极儿畏首畏尾地上前为落蛮求情,献帝却拉着他的手和宇文啸一道进了去,吓得极儿忙回头求救般看着落蛮,落蛮冲他扬手,去吧,去吧,多些与圣上在一起,有圣上的照拂护荫是好事。 宇文啸在迈进国子监大门的时候,回头看她,眉目充满了欣喜,唇语说了一声等我,落蛮便笑了起来。 然后,他对黑影卫扬手,叫他把那金丝楠木椅子的尸骸捡回去,要快! 落蛮被带回京兆府去,还是原先的牢房,二进宫,俨然牢房霸主,进去就躺在稻草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才觉得累垮了,被揍的地方也隐隐痛起来。 不知道狼儿摆脱那几个人没有?那瑞士军刀没拿回来真是遗憾,通共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本留在身边可当个念想。 有献帝的那句话,说京兆府会善待她,果然京兆府里头就把她当姑奶奶供着了,虽然居住的环境差了点,毕竟是来蹲大牢的,总不好安置厢房。 除了环境,旁的无可挑剔,吃的喝的零嘴儿,都一股脑地往她牢房里头搬,旁边关押的犯人也都转移了地方,只供她一人住单间。 臧大人也亲自过来,今日所有的事情,臧大人都派人盯着,时刻回报,在府衙里头,他也是提心吊胆,最后是和宇文啸一样,认为此事办不成了,正扼腕可惜的时候,她简直就是神女一般从天而降,叫人病中垂死惊坐起,臧大人对落蛮因此更是高看了一眼。 落蛮拜托臧大人派人去山上寻找一下雪狼,虽然知道雪狼能逃脱,可没见着它始终是挂心的。 藏大人显然还是很兴奋,应了她的请求之后,对她也是赞不绝口,“敢往褚桓脸上揍,世子妃乃当世第一人!” 落蛮如今没半点喜悦之情,今天若是能早点想都极儿这边,就不会连累他吃苦受罪,打褚桓的那一拳只让她痛快了一下,可知道真正惹上了褚桓,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但罢了,就是不打他这一拳,褚桓也没打算放过摘星楼。 她也十分遗憾,没能亲眼看到议政坛上官员名士们对褚桓的声讨,但宇文啸说晚上要过来跟她庆功,到时候可以问问他。 臧大人走后,她想睡一会儿,却又有人来探监。 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竟然会来?可真是太阳打西方出来了。 第205章 投诚 来人竟然是苏复。 他脸上包着一块白布,遮挡住口鼻,眉头蹙起,嫌弃这牢室的臭气。 落蛮从他两颗势利的眼珠子就可以认出他来,当然,还有他标志的一袭蓝色绸缎衣裳,那是他作为苏家大家族里头出来的子弟最后一抹近乎狰狞的顽强。 “是王爷叫我给世子妃送棉被,怕你在这里冻着了。”苏复说着,眼底没什么情绪。 牢头打开锁链,让他把棉被放进去,他在稻草上丢下棉被之后,又从里头取出一个话本子,“王爷说,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落蛮抬起头来,看到牢室外头有一颗脑袋探了一下,见她眸光扬过去,便迅速缩在了铁门后,脚步声哒哒哒地走了,但就算走了,落蛮还是一眼就认出是她老公爹。 她很是诧异,怎么回事?这素日里最是憎恨她的老公爹,竟然还亲自给她送棉被和话本来了?她还以为自己下了大牢,老公爹要放鞭炮摆上几桌庆祝一下呢。 至少,如果老公爹下了大牢,她定然是要庆祝一番的。 怔愣过后,她一手扯下苏复脸上包着的白布,实在是看不得他矫情造作的样子,这大牢里哪里有什么臭味?臧大人为了让她住得舒适,还特意叫人在每一个角落里点了熏香,这里简直就是五星级的牢房。 “苏复你是不是没脸见我啊?”扯下来之后,落蛮问他。 苏复仿佛内心的想法一下子无所遁形,恼羞成怒,“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世子竟会真和你好了呢。” 落蛮冷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呢,苏复,当年你若真跟了太子,早就掉下雪狼峰死了,到这时候,你还认为我爹是害你吗?” 苏复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回头瞧了一眼见肃王已经走了,便道:“眼看世子也是大有可为的,你们摘星楼缺少人手,你可以让世子跟王爷请求,让我到摘星楼里去。” 这般跟红顶白也是没谁了,落蛮听罢,越发的冷笑,“怎地?如今要背弃肃王妃了?” “你何必羞辱人?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苏复脸上恼红了。 落蛮看着他,“你说你每日想着要成大事,却连半点委屈羞辱都受不得,埋怨时机埋怨天道埋怨怀才不遇,我看你就是草包一个,这辈子都成不了大事。” 苏复气得要紧,冷冷地道:“罢了,我何必来看你的脸色?活像你能受辱似的,若是我羞辱你几句,你怕是要扭断我的脑袋。” 说完,便转身要走。 落蛮哼了一声,“我没有求到你的面前,之前更不曾主动得罪过你,所以你羞辱我,我肯定得跟你急。但你先前害过我,如今又有求于我,却不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你说你成得了大事吗?” 苏复定了半响,还是带着怒气问道:“你就给句准话,是收还是不收?” 落蛮道:“不收,你几年就没办过实事,不知道忠义二字为何物,是我老公爹的人,却跟了我老继婆婆,如今也要背弃她来投靠宇文啸,这样的人,换做是你,你要不要?我劝你两句,你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就当耳旁风过了便算,真有心要办大事,要成大业,你的心得定下来,定下来之后摆正态度,踏踏实实地干几件实事,我老公爹是懦弱,但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清楚,且至今他依旧对太子不离不弃,这份忠义之情难能可贵,冲这点,他数次斥责我羞辱我甚至打过我鞭子,我都可以不与他计较,他值得你效忠,离了他你再寻不了更好的主家,言尽于此,请便!” 苏复听了这番话,脸色灰沉,木然地转身而去。 落蛮不知道是否说通了他,摘星楼是缺人,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如今这十名鬼影卫都得先问过人品,他们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可依旧能谨守戒条不偷不抢不骗,宁可落魄艰难度日。 与苏复比起来,他们的人格要高贵很多。 没错,人就是有高贵和卑贱之分,以人品德行来区分,而不是身份地位。 苏复走后,落蛮躺在软软的棉被上,棉被很大,能垫一边盖一边,着实累得很,拿起话本看了一眼,上头的字催眠得很,三秒入睡。 这一觉黑甜至极,若不是被吵醒了,她能睡到明天傍晚。 听得脚步声,还有打开牢门的声音,迷糊地睁开眼,就看到精神奕奕的宇文啸提着一壶酒进来了。 他直接从棉被里把半梦半醒的落蛮挖起来,在她的大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眼底灼然如火光倏窜,仿佛是散落在星河里的星子,叫迷糊的落蛮一时移不开眼睛。 “疯了?”落蛮用被吵醒特有的沙哑嗓音问道,“议政坛完结了?” “大获全胜,圣上已经下旨,让京兆府彻查恶疾一事,且在议政坛上,东方山主以及大家细数了褚桓恶行,百姓竟有共鸣,这是削弱他势力的第一步,让他的恶名持续发酵,最终失去民心。”宇文啸盘腿坐下来,高兴得很。 落蛮也很高兴,但是她如今家国情怀没家长里短要紧,问道:“极儿呢?极儿送回去了吗?情绪安抚了吗?我带回来的五匹马,安置好了吗?雪狼回来了吗?” 宇文啸望着她,笑容迷醉,“极儿回去了,黑影带着,马儿也安置妥当,暂时安置在凌云阁,雪狼也回来了,脚上受了点伤,独孤嬷嬷为它处理过,如今抱着虎爷睡了。” 落蛮舒一口气,“我这悬了大半天的心,可算落地了。” 宇文啸笑了,“我进来的时候,你睡得跟猪一样,你这颗心是在梦里悬着的?” 落蛮歪歪地倒了下去,还是觉得困,“再不放心,也扛不住疲惫啊,这些日子劳累得很,虽然是坐牢,但是我觉得在这里无比的清净,什么破事儿不用管,还有人管饭呢。” “这么好?那我在这里陪你!”宇文啸拉着她的手起来,“说好了今晚庆功,来,喝一口。” 落蛮看着那锈黑的酒壶,眸子一亮,“古董?” 宇文啸擦了擦,“脏了而已,快喝,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落蛮侧头,眸子如星,“这话……这里也有吗?”还以为是她家乡才有的呢。 第206章 庆功 宇文啸没搭话,灌她喝下一口酒之后,便与她一道躺在稻草上,拉了棉被过来盖着,好奇地问道:“这被褥甚是干净,臧大人可真没亏待你。” “是你爹叫苏复送来的,还送了话本子,说是给我解闷。”落蛮枕在他的手臂上,这里无旁人,倒是也惬意,混不管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横竖在摘星楼都是一块睡的。 “他?”宇文啸显然也有些意外,眸子里慢慢地暖和了起来,“孺子可教,是吗?” 落蛮侧头去看他,笑得眉眼弯弯,“你这么说他,合适吗?他是你爹。” 他伸手揉她的头发,眼底灼灼,“爹分几种,总有些爹是不争气的,我刚好就遇上不争气的爹。” “他真的变了许多,当初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憎恨,充满了怨毒,就恨不得撕了我,跟今日褚桓看我的眼神是一样的。”落蛮若有所思地道。 宇文啸道:“大婚之上,诅咒我全军覆没,又在我凯旋归朝的时候,设下凌云阁一事,他自然恨你,但是,一切都是误会,解释了就好。” 落蛮淡淡地道:“你真相信一切都是误会?” “相信!”宇文啸道。 这个问题其实在落蛮心头盘桓许久,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问,如今实在是忍不住了,话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那都是你亲眼所见,甚至听我口口声声地诅咒你,恨不得杀了你,你也怒极放火烧了凌云阁,为什么后来你却认为是一场误会?” 宇文啸凝望她,“如果我出征,你是否会真的诅咒我全军覆没?” 落蛮道:“当然不会。” “那凌云阁里的那个马夫,你是否真喜欢?” “我呸!” 宇文啸徐徐地笑开了,“所以,不是一场误会是什么?人在愤怒的时候,总会说一些过激的话,做一些过激的事,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落蛮觉得他说得都对,但也觉得他说的都不对,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听起来很别扭。 什么叫做误会解释了就好?苏洛蛮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是解释千遍,都不值得原谅。 他糊涂! 但,如果不原谅苏洛蛮,她又倒霉地用了苏洛蛮的身体,憎恨苏洛蛮岂不是憎恨她? 哎,这个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矛盾。 忽然便又想起今日在国子监门口,刚下马就被他亲了一下,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知他做事素来深谋远虑,定有什么用意的,遂也问道:“今日你在国子监门口当着褚桓的面亲我一下,是要摆什么大戏?我思来想去,这刺激不了褚桓啊?” 倒是让她呼吸窒息了一下下,心头狂跳了一下下。 宇文啸看着她,眸色一下子变得很认真,“自然刺激得了,他原先一直以为我们夫妻不和,如今你我联手,你是神女我是皇长房继承,从身份上先压他一层,又让他见我们夫妻恩爱,上下一心,最起码能让他往后行事有所顾忌。” 落蛮深思了一下,觉得也对,神女的名头,虽然吓唬不了褚桓,但是若百姓深信的话,就起码掌握了最基本的民心,加上预防之术推行得很顺利,无疑为她的神女名声再添一笔功勋,更会叫人深信不疑。 她不由得赞赏,“还是你思虑周全,我还以为你是被他气疯了。” “怎么会?面对他这种大鳄,就得比他更沉静。”宇文啸眼睛艰难地从她弧度姣好的唇瓣上移开。 落蛮被他抱着,觉得也困了,便道:“你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宇文啸搂紧了些,“我在这里陪你一块睡大牢,说好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怎可丢你一人在这里?” 这话落蛮听了还是很受用的,最起码,不是被人用完就扔,他懂得尊重她的付出了。 但她还是稍稍地挪开一点点身子,身体相拥间,感觉他某些地方似乎有反应,心里头有些尴尬,但,同时有些欢喜,他拿她当女人了。 被窝里,有一团火在焚烧,烧得两人心绪都有些定不下来,寂静中,宇文啸的唇渐渐地压了过来,落蛮怔了一下,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她可以推开…… 但是,温热的气息散在她的脸上,牢室里灯光昏暗,墙上影影绰绰的铁栏仿佛农家的篱笆墙,充满了田园的恬静,这些日子的风霜雪雨从心头隐去,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轻轻触一碰过来的温热。 宇文啸浅尝辄止,便轻轻放开她,他往日对自己的自制力充满了信心,但现在发现已经被击得七零八碎,就算她愿意,但这地方不合适。 且她其实并非完全愿意,她心里是有一些抵触的,他感觉得到。 寂然无语许久,落蛮见他闭上了眼睛,以为他睡着了。 狂跳的心依旧没有缓下来,这个吻,如一阵风吹得心湖澎湃,他们曾有过亲昵的举动,但是像这样带着情意的缠一绵,似乎不曾有过。 心里头有些酸,觉得自己背叛了一个人,背叛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有一个梦,她做了几年,也曾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要说出口,但是,她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对他说出一句我喜欢你。 她想着,再等等,再等等不迟的。 可这一等,她就永远失去了机会。 刚开始来到这里,遇到宇文啸,她还是会被他的面容吸引,会下意识地听他的命令,下意识地服从他,但是渐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她心底,他就真正地成了宇文啸了,她有好些日子,不曾想起过甄将来。 这一个吻,席卷了情意,才让她仓皇发现,割舍不下的还是割舍不下,眼前的吸引和意乱情迷也是真实的。 她想给自己一巴掌,落蛮,你这个花一心的女人! 痴痴惘惘,前事堆叠,在眼前不断地浮现,那个人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在校场上朝他走来,阳光流泻在他阳刚俊美的脸上,带着鼓励之色,告诉她,别放弃,你会成为最出色的飞行员。 她转过身去,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成为整个队里最出色的飞行员,但你没看到。” 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她许久不曾落泪了! 宇文啸缓缓地睁开眼睛,瞧着牢房顶上结着的蜘蛛网,繁琐交织之下,是他尘封许久的往事。 他来这里太久太久,前尘往事,许多细微的都已经遗忘,但那张明媚的脸,这些年却时而在脑子里浮现。 第207章 自寻死路 褚家今晚灯火通明,彻夜不曾熄灭过,门前的马车一直停到几条街外,可见今晚来的人着实多。 能让褚桓如此严阵以待,可想而知,这议政坛他有多在乎。 今天,也是褚桓铭记的一天,他这辈子,便是他父亲都不曾试过对着他的脸挥拳。 撇除大局,苏洛蛮是他第一个要弄死的人。 褚家的儿子们,得知父亲被苏洛蛮打,都对怒不可遏,扬言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尤其褚宴,在落蛮手低下吃过两次亏,他对落蛮是恨之入骨了。 他进言劝褚桓,“父亲,趁着如今宇文啸还不成气候,找个法子,把他们夫妇都办了,否则日后定成大患。” 褚桓阴沉地道:“休得胡来,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为父与她结怨,若她死于非命,对为父的名声不利,这个节骨眼上,你们都不可造次,大局为重。” “父亲,虽是激进鲁莽了些,但若留着他们肆意妄为,只怕日后更难遏制。”褚宴这些年无往不利,且有父亲的庇护,这些年就不曾栽过跟斗,往日对褚家不敬的人,他都要暗中收拾,更不要说当着百姓与官员的面打父亲的脸,尤其,还是一个女人,这口气,他作为褚家的长子,怎么都吞不下。 褚桓心头自然对落蛮充满了狂怒,但对比收拾一个女子,还是力挽狂澜重要一些。 议政坛的召开,他不在场,但是有些官员是去了旁听,褚桓听了这些人的复述,越发气怒,只怕不消明日,他功高震主,目中无人,结党营私的流言蜚语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不消一月,整个北唐都知道。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阻止恶名传播,免得民心大失,那他的大计,又要延后了,他已经等得太久了,有些不耐烦了。 然而,满府门生亲信,竟是未能给出好的办法来,毕竟,悠悠之口难堵。 褚桓大怒,竟当众摔了杯子。 往日在这些亲信面前,他虽威严,却也不轻易动怒,更不要说砸杯子了。 宇文啸这一次看准了他的弱点,知道他亟需名声民望,若没有民望,若没有名正言顺起兵的理由,他便是逆贼,这骂名,他不愿意背负,纵然今日跟宇文啸说不在乎身后之名,可他还是在乎的。 他一旦起义,便是正义之师,讨伐无道帝王。 官员亲信都被吓着了,一时呆若木鸡,支吾半响,愣是没想出办法来,褚桓一气之下,把他们都撵走了。 官员陆续离开,在众人走后,裕亲王登门来了。 “岳丈,何必动怒?过两日,本王替你教训教训他们。”裕亲王大摇大摆地进来,坐在椅子上,今日之事,他自然命人密切关注,老丈人吃了亏的事,他也听说了,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有时候,还得要有个人教教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才好。 如今虽事事依仗褚桓,但是,裕亲王心里头也不是没有小九九,褚桓的野心,他看在眼里,但眼下要先借助他的力量废黜太子,让太子之位悬空,他才有机会,且就算太子之位悬空也未必轮到他,还是得先借助褚桓的力量,稳坐太子之位。 一旦当上太子,他与褚桓之间也是要决裂的,怎还能容他继续坐大? 所以,褚桓受辱,他反倒欢喜。 褚桓看了裕亲王一眼,他心头余怒未消,本也责怪他没能拖住圣上,当初说的时候,可是拍着胸口承诺圣上绝对去不了,可结果圣上来了,还丝毫不曾耽误,如今又听得这等敷衍的话,越发窝火,淡冷地道:“眼下教训他们,也不是要紧事,还是想想,如何平息此事。” 裕亲王神情自得地道:“恶疾的事,便如何调查也扯不上你,着急什么啊?至于外头的百姓说什么,三两天就过去了,有了新鲜的事,谁还记得你这虚构的罪名?什么功高震主,什么结党营私,没有实证,相信的人有几何?” 褚桓喝了一口茶,冷道:“是吗?那你如今可有什么新鲜事可以压得住此事?” 裕亲王眉目狰狞地笑了起来,“若太子犯下往日犯下奸银民女之罪,且还珠胎暗结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事若传开,是否能压得住岳丈这事?” 褚桓一怔,“什么?当真有这事?” 裕亲王嘿嘿笑了两声,“有没有这事,不全凭我们一张嘴说吗?实话告诉你,原本,本王是派了人拦路告御状,状告的就是太子。” 他面容一变,狠冷地道:“殊不知这事被苏家那小子捣黄了,这小子倒是有些眼见力,不得不说,苏国公培养的两个儿子都很出色。”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褚桓来了精神,若太子出了这等丑闻,自然可以压得住他的事,甚至,还能一举废黜太子,让太子之位悬空。 裕亲王却不马上说,而是等卖足了关子,看到老丈人露出焦灼不耐的神色之后,才扬起了眉角的一丝得意,把全盘计划说了出来。 褚桓听罢,追问了一句,“这事安排妥当吗?” “自然是妥当的。”裕亲王自得地道。 褚桓并不喜欢看到他眼底含着讥讽得意的神情,裕亲王能有今日,褚家出了不少力,否则以他武夫暴烈的性子,早被人踩在了脚下,论计谋,论心思,他甚至都不如肃王。 但这样的人才好控制,纵观献帝这么多个儿子,唯有他最不知道轻重,但如今,心眼也多了起来,得小心提防,防着疯狗反噬。 裕亲王走后,褚桓对长子褚宴道:“这事你暗中跟着点儿,为父信不过他,他办事十有**不牢靠,且这件事情被苏家那小子盯上了,比较危险,你出面找一趟苏负阗,提醒他一下,这和他苏家无关,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父亲,只怕苏家那边已经立心要和我们作对了,苏国公这些日子以来,也表现出无比强硬的态度,真是奇怪,这人往日十分隐忍,怎地如今宇文啸兼祧长房之后,他就开始嚣张了呢?莫不是以为那宇文啸真能成气候不成?抑或是真信了国师之言,以为那苏洛蛮真是神女?” 褚宴说着,便有不屑之色流露出来。 褚桓眼底透出歹毒的光芒,“若他不识抬举,便是自寻死路。” 第208章 别扭的肃王 蹲大牢的人是没有尊严的,很早就有狱卒过来巡视,而他们还相拥睡得死沉死沉,宇文啸在这里睡,是没有报备的,他进来探监之后,外头就换了班,上头只是关照了一下世子妃关押在此,并未说宇文啸也在里头。 因此狱卒过来巡视的时候,却见一男一女抱着睡觉,没细看那男人,道是世子妃被人侮辱了,吓得尖叫一声,“哪里来的银贼?” 哐当地大刀拔出,便喊人进来,宇文啸和落蛮都被他这一句巨吼吓醒过来,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只见有人在外头持着大刀指着,面容惊变,才想起如今是在京兆府大牢内。 狱卒认出他来了,忙地收回大刀,弯腰赔不是,“原来是世子,失敬,失敬了!” 心里头却嘀咕,不是说只有世子妃在么?怎地世子也抓进来了? 外头有人跑进来,见此情况,连忙退出去,那狱卒也跟着退了出去。 宇文啸唇边勾起了微笑,“大概,从今天开始,外头人人都说我们夫妻恩爱,患难与共了。” 落蛮揉揉眼睛,不得不说,睡稻草地板是真不舒服,没铺齐整,弄得腰酸背痛的,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你早些回去,极儿受了惊吓,我不在,你得多看着点儿,且你今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宇文啸嗯了一声,今日的事还是比较多的,瞧着她方睡醒的迷糊容颜,心头顿生异样之情,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我回了,今晚再来陪你。” “不用!”落蛮觉得他不在反而好一些,棉被可以垫一边盖一边。 宇文啸严肃地道:“说好了患难与共,我决不食言,且这大牢里谁知道有没有鬼?回头有孤魂野鬼吓着了你,那得不偿失。” “鬼?怎么会有鬼?”落蛮怔了一下,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你还真迷一信啊?” “你不信魂魄一说吗?”宇文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细细想一下,你的人生里,肯定遇到过一些诡异而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说完,便拉开牢门上虚扣的锁链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这个诡异的问题,让落蛮好久没回过神来。 诡异而无法解释的事情?有啊,她来到这里不就是吗?她和她的歼击机一道来的,但是,她的身体还在飞机上,灵魂却住进了苏洛蛮的身体里头。 她打了一个寒颤,环视着着空荡荡的大牢,只觉得阴森之气袭来,她忙挽起头发露出额头和两条眉毛,瞪大眼睛凶狠地扫视了每一个角落,“我才不怕鬼。” 老妈子说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鬼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她是鬼见愁,性子太难缠,所以后来才送她从军,让她学会服从命令。 宇文啸回了府中,便迅速被苏复请到了书房里头。 肃王今日托病,哪里都不去,叫人盯着宇文啸什么时候回来,便马上来见他。 宇文啸来到书房,肃王却在悠闲地看书,见他进来,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昨晚彻夜未归,去哪里了?” 宇文啸道:“大牢里头。” 肃王慢慢地翻页,也没看他,“那泼皮还好吧?” “好!”宇文啸言简意赅。 肃王嗯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只是眸子有些飘忽,“蹲几天?” “估计三五天吧!” 肃王淡淡地道:“听闻大牢里头,吃喝极差,回头你差人送点吃的过去吧。” 宇文啸道:“只怕这会儿摘星楼还没开始做饭呢,且也没人手得空啊,不过,不打紧吧,摘星楼的伙食和大牢里头是差不多的,没必要跑这一趟。” 这会儿,话倒是多了起来。 肃王便有些不高兴了,“你就发个话,府中有可以支使的人!” 他抬起头,喊了一声,“苏复,进来!” 苏复就站在门口,随即进来躬身道:“王爷,世子!” 肃王又继续低头看书,“世子说,要给牢里头送几道菜,你叫人张罗一下送过去就是,还有,牢里头的那些人,打点一下。” 苏复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张罗。” 肃王淡淡地道:“记得告诉世子妃,这都是世子的意思。” “是!”苏复退了出去。 宇文啸挑眉,“父王……” 肃王扬手,“你去吧,你难得求为父一次,为父总得要帮你办妥,府中的人你看着支使就是,若不得空,叫苏复全权跟进。” “父王……” “行了,”肃王脸带不耐之色,“啰嗦个没完,不是本王要对她好,本王依旧不待见她,但你喜欢有什么办法?就这么着吧,出去!” 宇文啸唇角含笑,拱手告退,临了,瞧了他一眼,道:“父王,书拿反了。” 肃亲王啪地把书拍在了桌子上,伸手一指门口,厉色道:“出去!” 他怎么不知道拿反了?不就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仓促拿的吗?知道拿反了难道还当着他的面转过来不成?懂不懂维护父亲的颜面与尊严?真是火大得很! 怪不得原先人人都说他讨不上媳妇,他看未必和这恶名有关,就是不会做人,也真只有泼皮这样的人才不嫌弃他了。 不过,他们俩都是一样的死牛脾气,谁也别说高攀低就,凑一块倒是登对。 宇文啸离了书房,一路走回摘星楼,俊美疏朗的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意,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父王竟会对落蛮如此关爱?连吃喝都能想得这般细致。 他想了想,到厨房里头找了苏复,关照了几道落蛮爱吃的菜,道:“送过去的时候,不必说是我的主意,该是谁的主意便说谁的主意。” 苏复一听,有些为难,“但是,王爷的意思,是不想出面。” “那你回来别告诉他啊,苏复,做人要懂得见风使舵!”宇文啸道。 苏复郁闷,他昨天就是去见风使舵了,可人家不领情啊。 宇文啸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父王怎么回事?忽然对世子妃这么好?受刺激了?” 苏复整理着食盒,心有戚戚焉地道:“王爷昨天也去了国子监,远远就看到世子妃打褚尚书令,他说,如果一个人连褚尚书令都敢打,那这个人多半是不要命的,他说,对亡命之徒不可得罪,但属下认为,王爷对世子妃是出于欣赏才会态度好转,因为世子妃做了他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那就是往褚尚书令的脸上挥拳头,且是狠狠的一拳。” ——鬼影卫令牌发售咯,编号1-300可选,戳权宠一天下官一微了解详情 第209章 道歉 落蛮在京兆府大牢里蹲了三天,还吃胖了些。 宇文啸这个食言而肥的人渣,那天撂下一句可能有鬼之后,就不曾来过,害得落蛮在接下来的两晚里头,总觉得大牢四角阴森森的。 好在,苏复给她送了好些美食美酒,倒是可以笼络一下狱卒们,喝了一顿酒之后,落蛮结交了几个朋友。 但是,当值的时候喝酒,却令几名狱卒被批评,狱卒是最不讲义气的,大声喊冤,说是是被世子妃相逼,臧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扬手无奈地道:“放她回去吧,再关下去,大牢里头怕是要翻天。” 就这样,落蛮行政处罚三天,可以离开京兆府了。 但是,因她到底是当街殴打当朝尚书令,蹲了三天大牢只能是惩罚,还得写道歉书给褚尚书令,且由京兆府臧大人亲自陪同落蛮送去,要落蛮当着褚尚书令的面,鞠躬再道歉。 圣上下了旨意,说务必得到褚尚书令的谅解,把这恩怨一笔勾销,不可伤了君臣间的和气。 落蛮本不愿意道歉,但是臧大人告诉她,若得不到尚书令谅解的那句话,一旦追究起金丝楠木太师椅的事,估计要赔偿上万两银子。 且不道歉则是不知悔改,他不好放她出去,且圣旨都下来了,莫非要抗旨不遵? 说到银钱,那是没选择的余地,文房四宝伺候,落蛮蹲在牢房里头,想了许久,不知道如何措辞,最后不得已,求助京兆府的人,但是臧大人说了,京兆府不可代笔,落蛮无奈之下,叫人请苏洛清来。 苏洛清竟不知道她蹲了大牢,她自己焦头烂额,等到京兆府的人去请她,才大惊失色,忙地就过来了。 知她是当街殴打褚尚书令,苏洛清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还得了?这可是目无尊长啊,当下洋洋洒洒,半个时辰里头写下了足足三千字,递给落蛮过目。 苏洛清文笔斐然,字体娟秀,这洋洋洒洒的三千字里头,却都是繁体字,落蛮艰难地读了几句,“吾年少无知,狂妄自大,不遵圣训,不知忠孝仁义,铸此大错,特来负荆请罪,要杀要刮,听凭处置……” 她皱起眉头,“那不行,他若真要杀我呢?我还听凭处置?我又不是傻子。” 苏洛清白着一张脸,“他又不会真杀了你,你真心致歉,他就算再生气,也必须原谅你,他是长辈。” 落蛮道:“他不是寻常的长辈,你不能这样写,重写。” 苏洛清不愿意,“这已经十分含蓄了,若再写得轻狂,实在没有诚意。” “还含蓄?都让他要杀要剐了。”落蛮把这揉成一张纸球,一脚踢了出去。 苏洛清气结,“你到底有没有道歉的诚意?” “没有!”泼皮挺直脖子,倔强地道。 她还想再往褚桓脸上挥一拳呢。 “你真是……”苏洛清本想斥责她几句,但想她之前数次为她出头,不由得软下来,问道:“他怎么得罪了你?” 落蛮看着她,“你这几天没去摘星楼吗?你没见极儿被打得满脸肿包?” “太孙被打了?”苏洛清懵然。 “那议政坛召开,你也不知道?” 苏洛清道:“这我是知道的,但女子不得入场观看,加上议的是朝中政事,我不好打听。” 落蛮知道她古板,也不说了,道:“你帮我再写一份,我用白话文说,你翻译成文言文,道歉的意思到了就行,语气不必太卑微的。” 苏洛清还计较着太孙被打的事情,问了一句,“太孙是尚书令打的?” “他找人打的。” “所以你才打了他?” “嗯!” 苏洛清沉默了一下,抬起了同样倔强的头颅,遽然道:“那不写,为什么要道歉?他打人在先,且他打的是太孙,此乃犯上,不谨守君臣之别,该道歉的是他。” 落蛮简直要为这番话鼓掌,他奶奶个熊的,其实她也真不愿意道歉,她写这道歉书,本也是因为圣旨和不想臧大人难做,当然最大的原因怕要赔偿。 呲牙,心里头着实是恨和窝囊,“那不道歉了,抗旨!” 苏洛清愕然,“有圣旨?” “没圣旨我愿意道歉?”落蛮悻悻道。 苏洛清就有些为难了,“若有圣旨,那就另当别论,君为天,北唐的子民都必须要遵旨而行的。” 落蛮瞪眼,“你还有没有原则了?” 苏洛清执袖磨墨,“圣上让你道歉,自有圣上的用意,不可逆旨而为。” 落蛮也没原则,道歉肯定是要道歉的,方才不过是过过嘴瘾,她发现当一个人窝囊的时候,特别喜欢打嘴炮,谨记这点,若以后听到有人一直打嘴炮,那这个人就一定是无用窝囊的。 落蛮说,苏洛清执笔,没多少字,反正圣旨既然下来了,她只要写上道歉两个字,那褚桓也必须得和解,他眼下必须要遵旨,这个节骨眼上再没度量再抗旨不遵,那是自寻烦恼。 写好之后,由臧大人带着一道前往褚府。 在大牢里头蹲了三天,身上的气味是有些难以描述的,临行之前,苏洛清帮她梳了一下头发,倒是不至于太狼狈。 路上的时候,臧大人策马走在前头,特意停顿下来掀开帘子,意味深长地道:“世子妃,做人能屈能伸,为了化解恩怨,若褚家其他人有难听的话,你也先忍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落蛮自知家穷,与褚家无法抗衡,今日势必是要忍气吞声的,但终有一天,这口恶气会尽数发泄出来,遂应道,“知道了。” 本以为是自己一人独自面对这场刁难,殊不知到了褚府门口,却见宇文啸策马而至,一身的风尘仆仆,发鬓微乱,却难掩其龙潜凤采,眉目疏朗间,可见半分疲惫之色,想来是一路奔波而来,倒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落蛮本是恼怒他食言,虽然原先也不期待他来牢里陪伴,可他这样说了,却又不来,总觉得拿她当猴儿逗弄。 如今见他在门口等着,看着是要与她一道进去道歉,大牢恩怨暂且便放一边去,容后计较。 宇文啸落马,上前来要牵她下来,她已经作势要跳,忽然见他伸出手来,忙就收势,可身子已经前倾,脚下缓滞的结果是整个人扎入他怀中,宇文啸便干脆地顺势一抱,抱着她从马车上下来了。 第210章 这也算道歉? 下地之后,落蛮才推开了他,问道:“你陪我一道进去?” “嗯!”他执着她的手,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决然之势。 臧大人也落了马,含笑道:“那太好了,便一道进去吧。” 三人遂跨过褚家高高的门槛,进了里头去。 褚家严阵以待,除了褚桓之外,褚家的几个儿子也都在正厅里陪着,面容上都带着不悦,尤其那褚宴,那眼光冷酷得要把她活剥生吞了一般,其余几人,也都是眼底汩汩冒着寒气。 褚桓坐在正座太师椅上,身穿一袭玄色绣仙鹤绸缎衣裳,面容威严,面容上的表情是做过管理的,看不出是否愤怒,但落蛮一眼看过去,却见他颧骨微微地抽搐发抖,可见是极力忍着怒气,且那颧骨上,似乎还有些青肿。 臧大人先上前和缓气氛,逐一打了招呼,但是,无人应答,整个正厅里的气氛,可以说是十分尴尬的。 但是臧大人仿佛是对这些场面十分有经验,虽无人应答,却面容宽厚温润地道:“今日,本官是奉旨而来的,关于尚书令与世子妃误会一事,圣上说都是亲戚,不可藏了私怨旧仇,该道歉的道歉,该谅解的谅解,世子妃也在大牢里头蹲了几天,吃尽了苦头,如今她已经知错,登门致歉,也请尚书令海量包含,莫要与小辈计较。” 褚宴再忍不住怒气,一拍扶手,“蹲了几天便是吃尽苦头了?她犯下的是殴打朝廷命官的大罪,臧大人只让她蹲几日大牢,是否有徇私之嫌?” 臧大人淡笑,“徇私?褚大人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圣上金口玉言,让关押世子妃几天,小惩大诫的,褚大人这徇私二字,说的可是圣上?” “你休要拿圣上来压我!”褚宴冷冷地道,“我不见得会害怕。” “闭嘴!”褚桓瞪了他一眼。 褚宴自知失言,但心头狂怒难压,盯着落蛮道:“你既然是来道歉的,还不上前磕头致歉?你虽是世子妃,但论辈分,你还得跟随世子叫一声外祖父。” 不等落蛮说话,宇文啸就淡淡地道:“今日,既然已经论到了恩怨的份上,那就不说辈分。” 褚宴气极,“我看你不是来道歉的,你是来挑衅的。” 宇文啸却好整以暇地道:“我自然不是来道歉的,打尚书令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何要道歉?” 褚宴当下又大怒了,“那你来做什么?” 宇文啸慢悠悠地道:“陪着世子妃,免得她被人欺负。” 换言之,她是来道歉没错,但是想借着道歉来羞辱为难她,那他不会袖手旁观,他不欠他们褚家什么。 宇文啸如此张狂,倒是前所未见,褚家的人一时是怔住了,随即满心震怒,褚宴手一扬,怒道:“说得如此委屈,还道什么歉?你们走!” 宇文啸正色道:“我们做事恩怨分明,世子妃打了尚书令,圣上下旨道歉,世子妃理当遵旨,落蛮,上致歉信,请尚书令谅解。” 落蛮取出道歉信,在桌子上一放,然后退后两步对着褚桓道:“尚书令,我跟你道歉,请你谅解!” 态度不卑不亢,表达了歉意又没有太卑微,恰如其分地维持了穷人的尊严。 宇文啸道:“世子妃已经道歉,她的事做完了,是否谅解,是尚书令的事,我们不能强求,告辞!” 褚桓冷冷地盯着站起来的宇文啸,眸子阴沉,“稍缓一步,有炜,本官问你,你是否与褚家有什么误会?” 宇文啸摇头,“想来没有误会。” “既没误会,也没前恨旧怨,为何你盯着褚家不放?”褚桓实在也不明白,往日倒没见他这般,怎地这番出征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因此,他心头虽恨毒了宇文啸,却也不得不问一问。 宇文啸看着他,“我说的没有误会,是一切都很清晰,尚书令做了什么,心里有数。” 褚桓眼底冷静得很,“本官做任何的事,都不曾损过你的利益,不曾针对过你,甚至本官还给过你机会,你若愿意,本官可以保证,三年之内,你必能得封郡王。” 宇文啸负手而立,直视褚桓,口气讽刺,“莫说郡王,就连亲王都可以是褚家的一条狗,那有什么可稀罕的?不依附褚家,虽说日子苦了些难了些,可我上战场多次,屡次受伤,腰板不好,无法弯曲,还是站直了挺直了,便是挨打,也总是俯仰无愧。” 褚桓面容越发阴沉,“如此说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本官作对了?” 宇文啸喟叹,眉目弯弯,倒显得悲天悯人,“我已经这么做了。” 落蛮瞧着他一人,面对褚家父子几人,看似语气温和,但是气势竟还能碾压了褚家父子,落蛮心头竟也生出了几分折服。 他的温和,其实用另外一个角度看,反而是张狂了,在人家的主场上,这么张狂,怎不叫人心生敬畏之情? 褚宴盯着臧大人,冷冷地道:“他就是这样道歉的,你觉得我们能接受吗?” 臧大人怔了一下,“世子妃的态度并无不妥啊。” “我说的是宇文啸!”褚宴气得脸都青了。 臧大人随即笑了笑,“世子不是来道歉的,他的态度如何,下官不敢僭越去管,下官只是奉命监督世子妃前来道歉,下官见世子妃亲口道歉也呈上了致歉信,态度没有可挑剔的地方,若褚大人说的是磕头,下官以为大可不必的,论辈分之前,总得先论论君臣,褚大人认为是不是呢?” 落蛮顿时很懂事,又上前躬身,“我确实鲁莽在先,请尚书令原谅!” 她说完,与臧大人一道恳切地看着褚桓,等待褚桓表态,态度,也着实是够端正了。 但宇文啸却眸色冷淡了起来,呈现出不可一世地睥睨之态,唇角上勾了一抹冷冷的笑,态度如此天差地别,这道歉就算是褚桓受了,也因着他这般的态度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 气氛很差,几乎跌到了冰点,褚家人怒目而视,落蛮只管做出谦逊的姿势,让宇文啸做出狂然之色来反衬,好歹是不吃亏先。 褚桓最终不得不拿起了致歉信,冷冷地道:“就这么着吧,你们走!” 宇文啸拱手,然后执着落蛮的手大步而去。 第211章 卖了母亲的嫁妆 出了门口,两人同乘一骑,策马离开了褚府。 他的背影宽厚高大,落蛮轻轻地伸手环抱,脸贴了上去,不由得想起在雪狼峰的时候,他背着她下山来,当时他还是很冷酷,不苟言笑,像一座冰山,生人勿近。 不过短短一月余,现实生活的压力逼迫得他再不能装高冷了。 落蛮忽然问道:“臧大人自己留在了褚府,褚家的人会不会迁怒于他?” 宇文啸的声音随着风传来,“如今臧大人调查恶疾的案子,褚家的人不会为难他。” “对,还有可能反过来拉拢他。”落蛮想想道。 宇文啸道:“不可能,褚桓知道拉拢他无用,臧大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且他原则底线很分明,坚定如磐石,谁都休想撼动半分。” 落蛮听了这话,对臧大人不禁佩服万分,能在这样的洪流中,坚守自己的原则,多不容易啊。 “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说好了一起患难与共,他却无故失了踪。 宇文啸扬鞭,“回家再说!” 回家,多好听的两个字啊,落蛮对摘星楼也充满了依赖,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摘星楼当做自己的家了,很想快些回去,倒不着急追问他,反正,在她要去道歉的时候他能赶回来陪同,已经很好。 回到王府,苏复见了她,仿若寻常,淡淡地道:“世子,世子妃,回来了?” 苏复连续三天都给她送吃的,落蛮对他也没有太冰冷,跟他点头打了招呼。 一路走回摘星楼,落蛮问道:“苏复给我送饭,是你的意思还是老公爹的意思?” 宇文啸眼底有淡淡的笑意,“有分别吗?” “那天我看到老公爹去大牢看我了,他忽然对我这么好,我还有点不习惯呢。”落蛮觉得自己没看错,那一闪而过的脑袋,是他。 宇文啸笑而不语。 回到摘星楼,极儿从廊前飞奔出来,狂喜地喊着,“嫂嫂,嫂嫂回来了!” 落蛮压住他急扑过来的肩膀,看着他熠熠发光的眼底,整张脸上的欢喜毫无遮掩,青肿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蛮哥!” “小姐!” 姨娘们和秋蝉也上前来,惊喜地喊道。 雪狼也围了过来,在她脚边打转,虎爷冷淡地盘踞在树下,瞧了几眼,又复原先的安稳沉着。 摘星楼的廊下,由黑影等三卫带着一群护卫站立,打过补丁的衣裳清洗收拾过之后,不再那么寒酸和脏兮兮,且长相竟然都不差,清清爽爽,虽然还有几分落魄的江湖浪子气息,但比原先顺眼许多。 他们一同拱手,喊道:“老板爷,老板娘!” 落蛮看着他们,方才进来时候的喜悦忽然就被忧桑冲淡了许多,多了十口人……的口粮啊。 但是,不管如何说,队伍是壮大了,这一次若没有他们帮忙,议政坛必不能顺利召开,银子是花在刀刃上的,那就很值得。 打过招呼之后,宇文啸上了二楼,她先进了正厅歇脚,极儿最为殷勤,嘘寒问暖,捏肩捶腿,说着嫂嫂没在的这三天,如何如何的思念。 和极儿说了一会儿话,秋蝉和姨娘们已经备好了饭菜,因为吃饭的人多了,加上几乎全部都是食肉兽,所以直接是炖一大锅的肉,放在餐桌上,一人派发一个大海碗,白饭随便添,肉吃完就没了,所以,护卫们的吃相还是比较惊悚,只差点没下手去捞了。 在这一群汉子面前,落蛮就显然有些吃亏了,通共没吃几块,就已经见底了,她忽然很怀念蹲大牢的日子,至少三餐都有丰盛的饭菜,由此可见,府中的膳食要比摘星楼的好太多了。 正忧愁着,却见宇文啸把掠夺回来的半碗肉都倒在了她的碗里,“吃!” “你不吃?” “最近吃腻了。”宇文啸丢了碗,出去喂狼和虎。 落蛮怔了怔,吃腻了?看他一脸风霜的样子,这两天大概也是奔波劳碌的,哪里有好吃的? 忽然脑子里头窜上一个念头,他舍不得吃给她吃? 傻乎乎地一笑,便有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伸过来,落蛮眼睛一瞪,黑影卫忙地把筷子缩了回去,讪笑,“以为你们都不爱吃。” “不爱吃?”十余人,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对她那半海碗的肉虎视眈眈。 落蛮当下一顿风卷残云,吃个清光,碗扔在桌子上,打着旋儿间,她也跟着出了院子。 宇文啸喂了虎狼之后,便削木头,模样专注得像一位职业木工,廊下的角落里放着那张从国子监门口搬回来的金丝楠木椅子,还没修好。 “弄什么?”落蛮问道。 “在院子里头搭个亭子,做一张茶桌,供休闲娱乐,生活不能太粗糙了。”如今二楼让给了卫士,他连喝茶的地方都没了。 落蛮过来搭把手,“你这两天去哪里了?怎没来看我?” 在乎他没来,其实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宇文啸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她,“去处理了一些产业,银子你拿着,以后吃好一点。” 落蛮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这么大一叠银票,落在她的手中,沉甸甸的,她芳心一震,忙地数了起来,竟足足有两万多两。 “卖了什么产业?”落蛮觉得他产业真是多啊。 “霍州的一个店面,每月放租也得不了多少银子,便干脆卖掉,先帮补一下。”宇文啸道。 落蛮把银票揣在了怀中,有银子在身,便觉得心头踏实,“你在霍州有店面?” 宇文啸锯着木头,淡淡地道:“母亲的嫁妆。” 落蛮愕然,“你变卖你母亲的嫁妆?实在没必要,我们没这么穷,老公爹给的银子还在我这里呢,至少眼下开销是没问题,债务方面,不着急。” 宇文啸吹了一下木屑,飞扬的木尘间,他眯起了眼角,眸子沉静若水,“只怕追债的人会陆续地来,一次性还了不可能,只能是来一个给一点,没事,这店面在霍州,每年去收租也麻烦,干脆一次性卖了,以后若有银子了,也可以卖回来,如今你手中加起来有五万多两,先给自己置办几身衣裳和一些首饰,剩下的再用于开销和还账。” 落蛮心头顿觉沉重,这店面不管如何,都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这几年他过得很拮据也没卖掉,眼下…… 第212章 有自己的队伍 他继续锯木头,轻声道:“嫁给我,陪我吃苦挨饿,本就难为了你。” “我不怕吃苦挨饿,只要上下一心,日子总会好过的。”落蛮也轻声道。 他便抬起头,温润地看了她一眼,笑容徐徐展开,忽地探过来,飞快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落蛮笑得像傻乎乎的二哈! 得了银子,落蛮自然大方一些,叫他们出去买一头猪,等少年们放学回来吃顿好的。 有肉吃,大家自然兴奋,忙地去一阵张罗,落蛮想起大牢里头认识的朋友,之前因为她被上头斥责,便叫护卫阿五多买半头猪,送衙门里头去,给大伙添点菜。 护卫阿五晚些回来,却还是背着半头猪,委屈地道:“衙门那边不许我进去,说身份不明,我都说了是世子的人,他们不信,说肃王府没有这么寒酸的人。” 落蛮打量着他,寒酸……确实也有几分,见他自尊受辱的模样,也没敢言明,安抚了几句,让他把猪抬回厨房里头,他们不吃正好,今晚他们多吃点,吃撑为止。 忙活了一阵子,鬼影卫来找她,说是要和她私下谈点事。 落蛮便与他一道进了正厅,问道:“什么事?神秘兮兮的?” 鬼影卫搓着手,态度空前地恭谨,“我是来给弟兄们讨个恩典的。” “讨什么恩典?”落蛮顿生警觉之心,这才刚得了点银子,就来求恩典,莫不是加工资? 鬼影卫努嘴,“你看,弟兄们几乎都没什么换洗的衣裳,且身上穿的,也打了几次补丁,鞋子几乎也都露头了,出去办事多有不便,形象也不好,让人觉得摘星楼穷得叮当响,能否给他们一人再置办一身衣裳买双鞋子?也花不了多少银子的,挑便宜的买就行。” 落蛮看出去,他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块说话,身上的衣衫确实是打了好些补丁,有几人的鞋子也露头脱线了,看着是有几分凄凉寒酸。 “这种生活必需品,是要置办的。”这些银子是省不得,既然包吃包住,那穿着工服总得要吧?落蛮也不是刻薄的东家。 且想起阿五送猪肉去衙门被拒绝进入的事情,因身份不明,看来,这身份还是比较重要,道:“为了便宜行事,要对外宣布我们成立的卫队才是,否则总得解释身份,真遇到要紧的事很容易耽误,人都是你带回来的,往后也由你统领,你看,叫什么名字?人家老公爹的雷霆卫就很威风。” 鬼影卫文化有限,略一沉吟,道:“既然是我的卫队,那就叫鬼影卫,铸令牌,对外办事的时候,出示令牌,便代表了摘星楼。” “那好,你去办吧,看看铸造令牌需要多少银子,再回头从我这里支取。”落蛮知道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鬼影,闪电,黑影,这三大护卫跟着宇文啸有日子了,大家便都尊称一声卫,若要成立卫队,便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倒也不错。 日后若真要抗争起来,没钱办不了事,人少也办不了事。 鬼影卫办事雷厉风行,马上便去张罗。 这事,她也跟宇文啸说了一下,宇文啸很是赞成,且不甚经意地对黑影卫和闪电卫道:“都是一起熬起来的兄弟,人家当主帅了,你们还吊儿郎当的。” 黑影卫和闪电卫是不会觉得羞愧的,因为他们不应该羞愧,要人很简单,得有钱,有地方住,便是如今他们扯一大队伍回来都可以,有工钱发吗?有地方住吗? 该羞愧的是爷! 穷成这样子,还想前呼后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但眼见自己的孪生兄弟手底下有一群人了,他还是有些心急。 鬼影卫很快就叫了裁缝过来,还打听了铸造令牌的价格,跟落蛮回报:“价格也不便宜,要起模子,且要五百个起订,五百个,五两银。” “不能定十个吗?”落蛮一听要五两银子,就觉得有些贵了,本只是为了辨别身份,还得无端多花几两银子。 “不能,五百起订,那模子最后也给我们。” 落蛮想着,若无令牌,日后行事也不方便,拿不出令牌谁信这群落魄江湖人是摘星楼的护卫?且为避免以后被人鱼目混珠,胡乱生事,这钱还是得花。 遂道:“那就做吧!” 为了庆祝鬼影卫的成立,加上今天厨房里有一头半的猪,干脆便开了大餐,香喷喷的一大锅肉烧得满园飘香,还烧了排骨做了红烧猪蹄,宇文啸便叫人去请肃王过来吃饭,说是摘星楼成立了卫队,请他过来一道庆祝。 落蛮拉他到一边去,“不大好吧?他这么古板严肃,他在这里大家都玩不开。” 宇文啸淡定地道:“放心,礼貌礼貌而已,他不会来的,只会叫人送酒来,咱便省下了酒钱。” “真的?”这庆祝事宜,总不好缺了酒水。 “且等着!” 肃王确实不过来,但是对于宇文啸成立卫队且特意请他过来用膳很是感动,叫苏复送了酒水过来,让摘星楼里自己庆祝一下。 肃王心里头还是觉得比较欣慰的,眼看儿子越发活得有烟火气了,不若往日人情不懂,终日冷冰冰的。 不得不说,这里苏洛蛮是要记一功。 今晚摘星楼空前的热闹,还在院子里头架起了火堆烧烤,长桌子上摆放了猪的各种部位,酒满了一碗又一碗,少年们吃得也是不亦乐乎,极儿吃了一块烤脊肉,又啃了猪蹄子,油腻腻的满嘴都是,听得大家说起鬼影卫队的成立,也跟落蛮道:“嫂嫂,我也要当鬼影卫。” 落蛮笑了笑,随口应道:“好,回头令牌拿回来,给你分一个。” “我也要!”小六子听得有头衔,自然也想要一份,当下褚大和十八妹都不甘示弱,纷纷说要当鬼影卫。 落蛮今天开心,且五百个令牌呢,随便派发就是,因而有求必应,“好,你们也都是鬼影卫。” “那太好了,我们以后就都是鬼影卫了。” 鬼影卫好几次被艾特,心里头可别提多郁闷了,早知道不该用自己的名字来当队名,弄得鬼影卫三个字都烂大街了,哎,若他有文化一些,也能起一个像雷霆卫那般威风的多好啊。 落蛮半醉间,拿了一把匕首在院子的围墙上刻下几个字,献帝二十八年腊月十四,鬼影卫正式成立! 跌跌撞撞回来,她靠在宇文啸的肩膀上,唇间含着醉人的笑意,看着满园喧闹,那些个精壮的汉子,“炜哥,咱有自己的军队了。” 宇文啸顺势抱她入怀,眼底倏闪了光芒,微微点了点头,“是的!” 第213章 沉醉的摘星楼 极儿也喝了一点酒,是闪电卫给他喝的,就那么小半杯,喝得极儿嘴巴张开许久都没能收回去,然后就眼睛迷迷糊糊地往小六子的身边靠了过去,“六弟,我头好晕啊!” 小六子也喝了些,今晚高兴,他们开始偷着喝,后来见炜哥和嫂嫂不管,也就没藏着掖着,一连喝了两小杯,便觉得脑袋嗡嗡地响着,心头砰砰地跳着,血液汩汩地流着,看着这一大群的人,想起没多久之前,他被人丢在平安苑里头等死,那时候,多绝望啊。 如今这些人,任何一人站出来,都可以保护他。 他伸手抱着极儿的脑袋,往极儿的大脑门上咯嘣清脆地亲了一下,笑得呲牙咧齿,“极儿哥哥,我今天好高兴啊。” 光影迷离间,褚大和十八妹都围了上来,几个少年互相依偎,十八妹今晚喝得比较多,因为他是几个少年当中,最早碰烟酒的人,一口气喝了几杯,如今脑袋晕乎乎的,喝了酒,心里头又高兴又难过,靠过来之后,竟忽地就放声大哭起来,“我想我爹了!” 这一声巨吼,再看他哭得眼耳口鼻都挤在了一堆的模样,哭得歇斯底里,但前后不够三秒,那五官迅速地就平整了下来,在大家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他脑袋往下一倒,呼呼呼地就睡了过去。 他的脑袋刚好是压着小六的腿,小六下意识地想踹开他,但看到他闭合的眼睛里,后知后觉地落下一滴眼泪,小六的脚慢慢地挪了回去,撇了嘴巴,算了,不跟娘娘腔计较。 褚大褚大眼底微红,但他小小年纪,就极为懂得隐忍之道,加之如今满屋的热闹,似乎都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似乎是个外人。 热闹的场景,总会触动寄人篱下的灵魂,更会想起被家族亲人的毒害与厌弃,他仿佛身处孤岛,无所依靠。 就在伤神之际,有一只手,悄然地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 他猛地侧头,却见落蛮从宇文啸的怀中挣扎起来,她的手就那样相隔了两三人,握住了他。 所有的人,仿若不在,在那样柔和的眸光注视之下,他的心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又酸又痛,方才就在想,他多希望像极儿哥哥那样,靠在她的身边,哪怕一次也好。 落蛮半醉,却也一直留意着这些少年,如今这些孩子,每一个人都以他们独特与众不同的性子走进了她的心。 落蛮望着他,眼底饱含宠爱,轻声道:“小五,你若愿意,摘星楼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 落蛮喝了些酒,酒精会让人的心肠特别的柔软,若是往日,未必说得出这么煽情的一句话来。 但她不知的是,这话击中了褚大灵魂深处,他特别想大哭一场,就为他的死而复生,就为他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落脚,就为他在棺材里头听到的那些假慈悲的哭声,就为他看到父亲眼底的冷毒和母亲眼里的懦弱与计较,但最终全部都不是,他想大哭,只为她眼底不曾掩饰的宠爱,和这摘星楼里一视同仁的平等。 多数人都喝醉了,连秋蝉和姨娘们都喝得上头了,宇文啸也喝了一些,但是他总是保持清醒,他永远是最清醒的那个人,盯着落蛮那浮红的脸瞧了好一会儿,眼底火焰窜起压下。 他站了起来,叮嘱了秋蝉看着落蛮,不许她再喝。 虎爷背上驮着两少年,他抱着小六,一道送回了听雨轩便回了摘星楼,摘星楼里有一个在大牢里头蹲了三天的人,要洗澡的,他得回去就看看,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小六迷迷糊糊,被撂在了床上,常弃过来伺候,他拉着常弃的手,咕咕咕地笑了起来,常弃看着这诡异的笑容,都吓傻了,“公子,公子?” 小六忽地睁开眼睛,一把拉住常弃的衣领子拽到了面前,鼻子贴鼻子,额头贴额头,“你骗我!” 常弃哭笑不得,忙推开他,“公子您喝醉了。” “没喝醉!”小六猛地坐起来,脸上通红,那些斑点也染了红色,十分明显,伸出手指着常弃,又咕咕咕地笑着,笑出了小鸡叫,笑罢,又正色地道:“男子汉大豆腐,做错了事,要道歉,我道歉,我不该听母妃的话,要传染你痘症,对不起。” 常弃一头雾水,“什么?” 小六子忽然变得很正经,拉着常弃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眼睛迷离地看着他,“我还应该要说一句谢谢,当天我从书院里逃出来,撞了你的轿子,你没跟我计较,反而还给我买了点心,我应该要多谢你,但你也骗了我,你说你是苏家的三小姐……” 他最后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慢慢地倒了下去,随即呼呼地睡了过去,嘴角还吹着唾沫泡。 常弃伺候好之后便出去了,刚好看到丫头小喜也从旁边褚大公子的房间里头出来,小喜蹑手蹑脚,拉住了常弃,“褚公子在哭,都睡着了,还在哭,不知道伤心什么呢?瞧着怪可怜的!” 常弃道:“六公子也怪不正常的,说什么撞了轿子,还说三小姐骗了他。” “三小姐?莫非公子有意中人了?”小喜眼底一亮。 “倒也不像。”常弃想了想,“像是说了一堆废话。” 小喜捂嘴笑了,“那就不管了,走吧,咱也吃点去,看小顺伺候好十八小爷了没有?十八小爷可睡得沉。” 听雨轩被夜色掩盖,一片静谧祥和。 摘星楼里,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喝醉酒的人是比较恐怖的,尤其是十几个汉子一起喝醉,还一起敬了落蛮几杯,宇文啸回到去,只见十余人一起练武,整个摘星楼被一片剑光所笼罩,落蛮躲在廊下的圆柱后,秋蝉拖着她,叫她回房间,她非得要留在那里看,但剑气凌人,若不躲开,恐被剑气所伤。 宇文啸在一片剑光中走来,一手抱起了她,“走,洗澡去。” 落蛮揪住他的领子,脸上的笑容刚浮起便枯萎了,缓缓地闭上眼睛,天旋地转间,觉得怀抱太舒服,好困啊! 宇文啸见她竟然睡着过去了,冷眼盯着秋蝉,“不是叫你不给她喝了吗?” 秋蝉最怕他,见他眉目间威严冷厉,吓得支支吾吾半响,也没辩解出来,最终只能低头说:“奴婢知罪。” 宇文啸气得抱落蛮回屋,真是白瞎了一头半的猪和那些本该恰到好处的美酒! 第214章 登闻鼓 落蛮一整晚都在做梦,梦到自己睡在一个大火炉的旁边,浑身滚烫,或者是旁边的火炉滚烫,那火炉竟然还把火引到了她的身上,她蹬了几次的被子,耳边总有低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宇文啸气了一晚上,一肚子的火撒不出去,得知是鬼影卫们给落蛮敬酒,这群兔崽子,他便是不睡觉也得想个法子收拾他们。 落蛮睡姿差,手脚并用八爪鱼一般地缠过来,无时无刻不挑战着他的忍耐力,他借着微弱灯光,盯着她许久,心中坚定,衣袖一拂,把灯熄灭。 半夜,便听得黑暗中传来极儿弱弱的声音,“炜哥,你再往外头挪一挪,我没位置了。” 宇文啸闭着眼睛,呼吸一口一口地顺下来,“侧着睡,位置就出来了。” 极儿艰难地侧身,脑袋瓜子里实在也想不通,炜哥跟嫂嫂睡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过来跟他挤了? 好委屈,但不敢说,炜哥看着很生气的样子,肯定是嫂嫂睡相不好。 炜哥太爱生气了。 落蛮睡到日上三竿,才脑袋半昏地起来,倒不至于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断片,只是热闹过后,总会有片刻的心灵寂寞空冷,房中无人了,宇文啸和极儿都没在,怔愣了半响,她浑身无力地抓衣裳去洗澡。 出了外头,才见宇文啸在院子里头忙活,看他的样子,也不大精神,许是昨晚也睡得不好。 刚沐浴出来,秋蝉就说要开饭了,落蛮看着一大群人奔往饭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顿顿的,吃的是饭吗?吃的都是她的银子。 宿醉过后没什么胃口,她随便吃了点儿,便想着带虎爷和雪狼出去溜达一会儿,刚出去,便见苏复领着苏负阗走进来。 苏负阗今日没当值,所以穿了一袭便服,外头套了一件看着就很名贵的狐裘披风,披风领口处,有一个类似于披风扣的东西,竟是用大颗的翡翠做成的,那名贵的翡翠萤火流转,灼烧着穷人落蛮的眼睛。 同时苏家人,怎么分别就这么大? “二哥!”礼貌总是要有的,且人家帮过自己大忙。 苏负阗看着落蛮,见她站立于虎爷和雪狼的之间,之前脸上那股急功近利的气息没了,如今瞧着无精打采,但眼底明澈淡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他之前不喜欢这个大妹,一点好感都没有,若不是有兄妹亲情连着,他往日大概都不大愿意承认她。 但这一次议政坛,她出力不少,且和原先有所改变,因而也没给落蛮摆脸色,只问道:“世子在里头吗?” “在!”落蛮就知道不是来找她的,随手一指,“在里头吃饭呢,我遛狼去。” 说完,她便带着虎爷和雪狼走了。 苏负阗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还是不大适应这个大妹的改变,怔怔了一下,问苏复,“她在王府里头,可还安分?” 苏复斟酌了一下用词,道:“能忍受。” 苏负阗嗤笑,看着苏复,“那可真够差的。” 两人一道进去,宇文啸见二舅子来了,有些意外,飞快地吃完,把碗一扔,走出去拱手,“二哥!” 一声二哥,让苏负阗很是受用,他对宇文啸素有欣赏之情,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男儿郎,却嫁……娶了苏洛蛮。 “找个安静处,有些事要和你说说。”苏负阗也不客气,直言来意。 宇文啸点头,带着他往厨房里头去。 苏负阗看着狼藉一片的厨房,油烟满处都是,仿佛这里曾打过一场仗。 宇文啸擦了小板凳,递给他一张,“请坐!” 苏负阗瞧着板凳上的油迹,内心是拒绝的,他这狐裘披风是新做的,油迹一染,等同毁掉。 “没别的地方了么?”他忍不住问道。 宇文啸袍子一扬,坐在了板凳上,“这里最安静!” “你的二楼……” “护卫住了。” “那你房间……” “和太孙一道住。” 苏负阗皱起眉头,他也是有规矩的人,世子坐在板凳上,等同是蹲着,他不好居高临下,瞧着那板凳半响,最终坐不下去,只能是蹲下来。 苏负阗长话短说,道:“议政坛召开的那天,我负责护送圣上出宫去国子监,东街上发现一人十分可疑,她手里执着状纸,像是要拦下銮驾告御状,当时我上前驱赶的时候,那状纸扬开,我瞧了一眼,发现她要状告之人,是太子殿下。” “状告太子什么?”宇文啸问道,神情淡若,仿佛并不意外。 确实也不必意外,那日必定是设下拦阻圣上的诡计,好在提前叫二舅子盯着,否则圣上未必能赶来。 “依稀像是说太子强迫了她妹妹,其余的看不清楚,议政坛之后,我寻了几日也没再找到此人,当时该叫人盯着她,实在是失策了。”苏负阗大为遗憾。 “强迫了她的妹妹?”宇文啸蹙眉,“不知道是否那个意思,但如果是的话,那这罪名着实是够无稽,太子并无这方面的……爱好。” 苏负阗道:“必定是诬陷,但这几天一直没什么事发生,想来当时只为了阻止圣上的吧?如今阻止不了,自然不会再告,毕竟,虚构的罪名,也站不住脚,京兆府那边我也先打了招呼,让他们盯着点儿,但是臧大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真有人告上来,他会秉公处理,就算最终查实太子是冤枉的,扰攘一阵子,足以让有心之人生事端,逼圣上废黜太子,好在,他们也没进一步行动。” 宇文啸却没这么乐观,他想了一下,道:“每月的十六,宫中会放大鼓,让有冤情的百姓登闻鼓鸣冤,我看他们不是罢休,而是在等十六这天,让那女子登闻鼓告御状!” “十六……岂不是明日?”苏负阗大惊,之前一时没想到这点,还是他心思缜密。 “二哥,你在宫中当差,明天你多看着点儿,若发现不妥,先扣下再说。”宇文啸道。 苏负阗点头,但随即道:“若是他们安排的,想必思虑周全,我一人怕是阻止不来。” 宇文啸正色道:“阻止不来也得阻止,登闻鼓鸣冤,京中人人皆知,会在京中酿成很大的风波,这几年,因着臧大人的断案如神,清明廉洁,登闻鼓形同虚设,若再响起,必定招致所有人的目光,这事还请二哥回去告知岳父大人,想个法子阻止。” “好,我先回去!”苏负阗知道事情严重,也不敢耽误了,马上便告辞而去。 第215章 苏老爹很清楚 苏负阗出了去,便见落蛮带着虎爷和雪狼回来,迎面遇上,落蛮总还是要客套一下,“不多坐一会儿?” 苏负阗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忙着!” 落蛮哦了一声,“慢走!” 苏负阗本不想干预她的事情,但是方才所见,实在有些话不吐不快,遂又止住了脚步回头道:“你啊,也得跟二妹学学如何持家了,这摘星楼里头,连个迎客的地方都没有,我与世子谈正事,都得蹲在厨房里头,你得好好管束下人,拾掇好地方才是。” 落蛮随口道:“哪里有下人?都雇不起。” 苏负阗一怔,“怎么会没下人?这雇不起又从何说起?” 落蛮无意诉穷,但眼下就这么境况,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免得他下回来还嫌东嫌西,“摘星楼要帮东宫还账,哪里有多余的闲钱雇下人?” 苏负阗狐疑,“下人的月例工钱,不是王府公中出的么?” 落蛮道:“我是皇长房的儿媳妇,我的一切吃喝用度由东宫负责开销,东宫眼下处于负资产状态中,不要求我补贴已经算不错了。” 苏负阗皱起眉头,“分得这么清楚吗?” 世子和大妹要为东宫还账的事情,他知道,但是想着还账是还账,生活上还是要过得去,肃王府不至于亏待他们,却没想到竟如此泾渭分明。 想起她往日的刁毒,倒觉得是报应了。 可到底名分上是兄妹,见她如此落魄也实在不忍,遂取出了一张银票,飞过去给她,“雇几个人先对付着用,回头我跟父亲说说你的情况,你若过不下去,父亲不会不管你。” 那张百两面值的银票在眼前一飘,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一抓,这年头给银子就是大爷,当下面容大变,冷淡之色褪去,躬身弯腰,“多谢二哥!” 苏负阗看她见钱眼开的模样,摇摇头,大步而去。 雇人是不可能雇人的,没必要这样浪费银子,摘星楼里的人虽然多,但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人伺候,炜哥的衣裳都是黑影他们三卫洗的,拿到湖边去用棍子捶几下的回屋一晾起就完事。 秋蝉和姨娘活儿是多一些,负责做饭,但黑影他们偶尔也会去帮忙生火剁菜,至于搞卫生,就那么点儿地方,扫把一伸,一顿挥舞,那就干净的不行了。 但是和苏二哥嘛还是要多些来往走动,钱不钱的没有关系,最重要是自家兄妹,不能太冷漠了。 当然了,如果他富裕,愿意接济一下,她也不会故作清高。 苏负阗回了府中之后,与苏国公说了告御状一事。 苏国公也十分慎重,让他明日当值的时候多盯着点儿。 苏负阗实在也不是太明白眼下的局势,问道:“父亲,为何褚家如此急迫要废太子?太子已经这样了,太孙看着也是不大中用,他大可以继续韬光养晦或者是另外培养一人,如今他举全族之力去扶持裕亲王,但说句不好听的,裕亲王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一旦他得登大宝,必定容不下褚桓,褚桓如此精明,难道就不知道这点?” 苏国公摇头,“你啊,还是没看得深远,褚桓老谋深算,怎会不知道裕亲王为人?裕亲王一旦得势,必诛褚家,以稳固权力,可褚桓压根不会让他如愿得势,表面上看,褚桓是裕亲王一党的,对外宣称扶持裕亲王,可他的心腹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自己取代宇文家,坐拥这北唐江山,这恶疾便是他一手策划,企图以天子无道为由,引百姓对朝廷不满,再由他策划内乱四起,导致民怨载道,等到时机成熟,他再以正义之师讨伐,他急于要废太子,是因为眼下时机对他是最好的,满朝文官,大半为他所用,天下读书人也多半敬他,信他,你不要小看这些读书人,这些人只要站出来支持他,引导舆论,把篡逆说成为民请命,还愁他大事不成?” 苏负阗听得心头发惊,“他竟有此野心?那父亲您毫无办法吗?” 苏国公看着他,道:“你妹婿如今做的事情,便是一步步地毁掉他的声望,议政坛的召开便是第一步。” “儿子倒是觉得,议政坛对他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恶疾一事便是调查,也调查不到他的身上,世子与东方山主办这事,怕是无用功的。” 苏国公正色道:“你这样说便错了,议政坛最大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褚家,而是为了防止民间生出皇家无道导致天降灾祸的说法,只要百姓对朝廷没有太大的怨言,那么对褚家而言,就不是最合适的时候,你妹婿此举,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有什么用?”苏负阗觉得褚桓权势滔天,以卵击石何其薄弱?便拖延也改变不了什么。 苏国公轻叹一口气,瞧着他,眼底充满了四十多岁老父亲的殷切期待,“给尔辈争取自强的时间,据我所知,如今摘星楼成立了鬼影卫队,你妹婿是铁了心要与褚桓杠上了,你啊,也该好好思量一下,除了任上的事,还能再干点什么了。” 苏负阗被父亲这么一说,便知自己有些浑噩度日了,可想起今日到摘星楼去,见那满屋子的落魄汉子,实在怀疑这些乌合之众到底能办什么事,“以这些人之力对抗褚桓,儿戏了!” 苏国公倒是充满了信心,“第一步,不可能惊天动地,但迈出去这一步,便是一个开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且看这把年轻的火,如何烧遍大江南北。” 苏负阗听了这话,心里头顿生激昂之情,有些东西慢慢从心头滋生随着血液蔓延,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要闯一番大事业。 半响,苏负阗道:“父亲,我支取点银子。” “不是才支取了么?” “给大妹了,她那摘星楼连个下人都雇不起,话说回来,当初大妹出嫁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嫁妆,您觉得,是不是该给她点补偿?” 苏国公很欣慰他懂得体恤妹妹,“好,你母亲为你娶媳妇预留了一笔银子,便从这里头给你大妹分一些。” “……”苏负阗半响犹豫,“算了,便当儿子什么都没说,横竖当初也没给多少彩礼。” 苏国公站起来负手道:“你大妹那边如今要帮太子还账,给她多少最终都没落到自己手中,往后吃穿用度上接济一下就好,银子不必多给,往后……银子是有大用处的。” 要花,也得先花掉肃王的,他是男家长辈,凭什么他袖手旁观? 第216章 椅子要送出去 鬼影卫的令牌很快就铸造回来,五百张令牌,青铜双面刻,一面刻鬼影卫,一面刻号数,九成以上要囤在库房里头,挑选号数的时候,鬼影是主帅,挑了天字第一号,他的名字里也正式脱去卫一字,以鬼影称呼,其余黑影和闪电也是如此,方便日后组织壮大的时候,不至于混淆。 小六子眼明手快,抢了二号,褚大和十八妹分别是三号四号,极儿拿了五号,剩下的十人,从第六到十五。 落蛮本想帮他们记名,但是他们都一致认为,前事相忘江湖,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以后便以号数称呼,和开始的时候一样,只不过原先的阿大如今变成了阿六。 定制的工服也回来了,清一色的黑,绣着狼虎图案,鞋子一人两双,十位鬼影卫,抱着新衣裳和新鞋子感慨唏嘘,鬼影一声令下,他们齐刷刷地换上,从门槛上大步迈出,长风萧萧,黑色衣袂飘飞,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落蛮本来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但看到这十人用这样整齐划一的脚步走出来,腰肌绷紧挺直,头颅抬起,眼底凛然之气闪出,仿若精锐的特种兵,隐隐地看出了风樯阵马的阵势,她嗤笑的脸慢慢地端正起来,有下意识举手敬礼的冲动。 十人由鬼影卫带着,满府公示一圈,昭告府中的人,这摘星楼如今也是兵强马壮,谁也休想欺辱半分。 队伍巡视到清竹园,宇文寒冷冷地道:“不知所谓!” 从宜梅园门口经过,肃王妃只是用眸子瞧了一眼,便复又淡淡垂下,心下却是浮躁不安。 肃王刚好背着手从府外回来,看到鬼影卫巡视经过,他先是一怔,问了苏复之后,眼底有些欣慰,对苏复道:“磨砻砥砺,终成大器!” 苏复恭顺地应了一声,私下里却撇嘴,恨恨地看了鬼影卫们一眼,那些个落魄江湖莽汉都能在摘星楼当差,却不用有惊世之才的他,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当天晚上用过晚膳之后,鬼影卫悉数派出,连鬼影本尊都出动去了,也不知道宇文啸让他们去办什么任务,很晚都没回来,宇文啸也没睡,在院子里头修着金丝楠木椅子。 落蛮忍不住问道:“你派他们出去做什么了?” “在京中一带盯着点儿。”宇文啸道。 “出什么事了?我二哥来跟你说了什么?”落蛮知道他若无事不会派人出去,且二哥也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打个招呼。 宇文啸把椅子的扶手装上,木工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拍了几下,稳固之后他才抬起头看着落蛮道:“议政坛那天,他看到东街有女子欲告御状,瞧了一眼状纸,大抵是要状告太子强辱民女。” 落蛮大惊失色,“什么?太子竟然是这种人?” 宇文啸坐在太师椅上,靠背和扶手都已经修好,坐了上去,便顿觉威仪顿生,风灯摇曳中,他的面容阴晴未定,望着她,“你信?” 落蛮看着他,顿时意识到这是诬陷,不禁骇然,“拦銮驾告御状,告的还是当今太子,若是诬陷,得抄家灭族吧?疯了的人才会赌上自己的全族性命去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吧?” 这所谓抄家灭族,可不仅仅是这个人的自己家里头父兄弟弟妹妹,是株连九族,九族啊! 便不说诬陷,就算是真的,以民女的身份状告皇族,也得先打三十大板,寻常的女子,谁能抵受得住三十廷杖? 这实打实的拿命出去拼的,拿的还不仅仅是自己的命。 “二舅子当日没有拿下此人,所以对方到底伪造了多少证据尚不可知,甚至对方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我叫人去京中各处巡视一下,若要登闻鼓告御状,明日辰时便要出现在宫门附近,若能盯着,或能知道此人的身份,在她告御状的时候,我们就能迅速调查身份来历,因为,一旦告了御状,褚桓也是早有准备,必定会把此案交给大理寺审理,而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是褚桓的第三子褚韫,我们需要早做准备。” “大理寺少卿是褚家的人,那大理寺卿是谁?”落蛮问道。 宇文啸无奈得很,“大理寺卿是褚家长房的长子,还记得太皇太后寿宴上你见到的那位激动老太傅吗?大理寺卿就是他的儿子,叫褚方正,他懦弱得很,一点比不上他老子,加上这两年他得病,明年任期一到,估计就要把他撤换下来,让褚韫上位。” 落蛮这段日子里头,对京中局势,四大家族各家都了解了一些,尤其褚家更是摸得一清二楚,褚家长房老爷是太子太傅,诗礼传家,太傅忠心为君,有人情味,把自己的弟弟褚桓给带起来了,但是褚桓是个没心肝的人,长房渐渐地被二房压制。 褚桓有五子三女。长子褚宴,吏部尚书。次子褚方,户部侍郎。三子褚擎,是褚家唯一一个武将,庶出。四子褚韫,大理寺少卿,换言之,几个儿子里头,除了褚小五这个倒霉蛋之外,其余的都出色了。 而褚桓的女儿也很厉害,所知就有裕王妃和肃王妃,另外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方国公家的公子,所以这些年说起褚家,都只说褚家的二房,视长房如无物。 除了自己的人占据朝中重要职位之外,还有一大片的门生为他所用,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就算大理寺卿想帮太子,也是有心无力。 且他会不会为了太子与自己的二叔作对,还不知道呢。 想起这位太傅在宫中激动的发言,落蛮不禁想起了极儿的外公,那撞死在宫中的洪大人,为了保住满门,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如今满门不见得安全,心中越发恨褚桓。 “这椅子,”宇文啸双手放在扶手之上,只感觉金丝楠木的质料冰凉温润,他抬起头看着落蛮,“我要送出去。” “送给谁?”落蛮还沉浸在褚家的势力之中,忽地听得他说椅子的事情,便马上问道。 “送给芳菲夫人!” 落蛮一怔,“为什么?又要用孙阁老了吗?” 宇文啸摇摇头,瞧着她懵懂的俏脸,明眸以迷惑覆盖,“这案子一旦审理,芳菲夫人的用处可大了。” 落蛮哦了一声,也不细问,反正,他的安排总是有道理的,但感觉芳菲夫人好能干的样子啊。 “有一人,该用了!” “谁?”落蛮下意识地问道。 “苏复!” 落蛮蹙眉,“苏复是个人渣!” 宇文啸眉目澹然,“毫无疑问是,但有时候,人渣也能发挥旁人所不能之用。” 第217章 屏风裂了 落蛮对于用苏复,还是有所保留的,实在是原先太过可恶,“此人心思复杂,未必驯得住!” 宇文啸瞧着她,眼底有狐疑之色,“驯服?你要拿他当马儿吗?互相合作各取所需罢了,此人投机取巧,到处押宝,心头极高,有追求,有野心,且舍得这一身皮脸,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有些事情,还真非他这种人不可。” 落蛮不大会看人,但是他的话她很认同,苏复就是不要脸。 宇文啸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立于她的面前,墙上的身影毫无缝隙,他修长的腿往前一步,那身影便交叠重合在了一起,落蛮的眸光本就看着这边,一时觉得暖眛,下意识地退一步,才发现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缠上腰间。 愕然间抬起头,见他眸子里光芒灼灼,心头微动,不自觉地垂了垂眸,“呃……睡觉了!” 宇文啸见她俏脸飞霞,在这风灯照影之下,尤其动人,他心头轻叹,不知何时,这毛躁的丫头,已经像个女人一样了。 从没想过,她可以变成这样,整个乱糟糟的局面冷是被她撑起来了,而分明,在无处告别之前,她还是个冲动鲁莽的小红鞭炮,这些年,她很出色了吧? 落二哈…… 宇文啸凝望了她片刻,忽地便微微笑了起来,笑得落蛮一脸的蒙圈,大晚上的,怪瘆人。 执着她的手回了房间,极儿在床铺上和雪狼玩耍,虎爷盘踞在床边,有虎爷在,再大的房子都觉得狭小,它大爷的身躯仿佛能霸占半间房子。 落蛮摘下头上的珠翠,十分珍惜地放在首饰匣子里头,物以稀为贵,首饰在摘星楼是稀缺品,自当珍视。 宇文啸和虎爷在玩耍,虎爷素来沉稳,但是今晚有些活跃,许是和少年狼玩多了,性格也变得活泼了些,落蛮拿了寝服进屏风后面换的时候,虎爷倏然雄起,一个跳跃,前爪落在了屏风底下,那力量也是惊人得很,正扇屏风往后倒去。 落蛮吓了一跳,三连跳躲开了屏风,亏得是躲开了,不然要被这扇实木屏风给压死。 齐刷刷的,八颗眼珠子看着落蛮,其中一双火灼火烧,几乎恨不得把她烧起来。 极儿见嫂嫂没事,又回头与雪狼玩耍了,虎爷自知闯祸,嗫嚅地到一边去趴下,耷拉着脑袋。 落蛮避过一劫,气道:“闹什么闹?屏风都要摔坏了。” 见宇文啸只顾着盯她,落蛮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点,迅速低头,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一件肚一兜,肌肤半露,长发掩映间,胸口也见了小半。 这样的装束,若在现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顶多是吊带小背心,但在这里,落蛮知道这叫伤风败俗,这也不打紧,最严重的是屏风裂开了,那死抠门的肯定心疼死了,这点从宇文啸那生气得近乎冒火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她也好心疼,这屏风实木做的。 “是虎爷推……”落蛮拿起衣裳覆盖住,正欲辩解,却听得宇文啸沉声道:“极儿,先带雪狼和虎爷出去。” 极儿茫然地抬起头,道是炜哥要追究屏风倒地的罪,便为嫂嫂辩解,“是虎爷弄的。” 虎爷四爪抓地,鼻子里呼呼喷气,生气地瞪着极儿。 “出去!”宇文啸声音更沉了几分,极儿便不敢忤逆他了,麻溜地带着雪狼和虎爷出去。 落蛮怔了一下,瞪着宇文啸,“你冲极儿吼什么?关极儿什么事?是虎爷弄的,你陪虎爷疯玩,你也有责任……” 任字没说完,便被他的唇堵住,迅速吞了回去。 她的睫毛迅速地颤抖了一下,血液从全身各处灌上光洁如玉的脸颊,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手指力量加深,灼热气息兜头兜脑袭来,唇间碾磨得近乎生出一丝刺痛,来不及尝那充满男性味道,身子便被凌空一抱而起,脑袋一阵眩晕,后背就着了床,他欺压上来,沉沉地把她包围在他的气息之中。 和之前的浅尝辄止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的吻不带任何理智与冷静,全凭感官驱使,当他温热的唇移开到脸颊耳边的时候,落蛮理智才稍稍地拉回一些,听得心头扑通乱跳的声音,她知道这吻下去意味着什么,她想推开他才觉全身乏力,早已软透,胸口与腹中灼烧厉害,仿佛被人点了一把火。 在即将被火焰席卷之际,是宇文啸先站了起来,两人气息微乱,脸色殷红,落蛮的眼神迷离不自知,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 促使宇文啸站起来的是门没关,显然极儿觉得嫂嫂要被收拾,所以去叫了秋蝉姨娘她们过来,几个人都怔住了,齐刷刷地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躲开。 等宇文啸转身冷眼一扫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惊叫而逃。 但目睹这一幕,实在是够叫人心跳加速脸色羞红的。 唯有极儿茫然不懂,但见人人都逃开,他怕炜哥生气,也只得嗫嚅地走进来,“我睡觉,我困了。” 落蛮坐起来在床边,双手无处安放,脸上火烧火灼,没敢看宇文啸,只能是飞快走过去,帮极儿铺床。 极儿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炜哥咬你了?疼不疼?” 落蛮便越发的羞红,“不疼。” “明日我叫雪狼咬他。”极儿悄声在落蛮的耳边说。 落蛮嗯了一声,等他躺下之后,给他压好被子,“睡吧。” 极儿乖巧地闭上眼睛,旦一会儿又睁开一只,转动了一下,“屏风没扶起来。” 落蛮回头去,便见宇文啸走过去扶起屏风,屏风中间裂开,勉强还是可用,就是影响了美观。 一时,房中寂静无话,落蛮坐在极儿的床边,宇文啸坐在自己的床上,他还看着落蛮,但是落蛮却没敢看他,只看着极儿的睡颜。 极儿心思单纯,困倦之后就立马能睡着,如今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过来!”宇文啸的声音里透着激一情过后的沙哑,这声音极其蛊惑之力,落蛮想起方才,心头不禁又是一阵狂跳。 落蛮慢慢地站起来,在他凝视之下缓缓迈了步子,但勇气到底没提上来,她转身夺门而出,“我跟秋蝉挤一晚。” 第218章 告御状的来了 秋蝉也是个狠人,察言观色怎会不懂?世子已经给过她几次冷眼,怎会不知其中利害? 在落蛮走过来说要跟她睡的时候,她很高兴,出去给落蛮打水洗脚,这份热情激动拦都拦不住,兴冲冲地进来,脚下一绊,一盆水泼了落蛮和床铺,那叫一个水汪汪。 落蛮无端被泼了一身,气得要紧,再看床都湿透了,抬起头看云姨娘,云姨娘轻叹,“蛮哥,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喜欢缠人,你若是不介意,便和我挤一下。” 落蛮看着她妖娆的身姿,放弃! 好在回去之后,在门口便上趴了一会儿,听得里头传出两道均匀的呼吸声,宇文啸仿佛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见微弱灯光下,他侧身睡着,呼吸平缓,可见是真睡过去了。 她悄然松了一口气,从床尾爬了上去,慢慢地躺下,心头乱绪冲撞,久久却未能平息,直到困意来袭,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半梦半醒间,却被捞进了一个怀抱里,她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瞧了一眼,见他星眸如火,可实在是架不住困倦,很快就堕入了黑甜的梦乡。 翌日,宫中架起了鸣冤鼓,按照往日,这只是走个流程,在京兆府臧大人的严治之下,京中无冤案,所以,便有人从各地进京告状,京兆府也可以一手揽下,为民请命。 但这天刚刚架起了鼓,禁军卫退开站立,便见一名女子上前击鼓鸣冤。 这鼓架于皇城高楼之上,鼓大声振,一声声敲击之下,鼓声震天,皇城对开不远,则是京中热闹繁华的街道,起早的百姓商人们纷纷都听到了鼓声响起。 因是告御状,禁军自然不敢怠慢,忙去禀报了圣上。 今日恰好也是早朝日,殿中正在议事,听得有人击鼓鸣冤,文武百官都十分震惊,这好几年不曾有过的事了。 圣上便下旨,叫人把击鼓鸣冤者带上来,先在朝堂里问讯一番。 苏负阗亲自过去,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子,便是当日欲拦下銮驾告御状的女子。 她衣衫发鬓整洁,但面容憔悴,眼底红肿,仿佛也是哭过了一场,和那日所见差不多,手里紧紧地握住了状纸,但今日并未展开。 她是孤身一人来的,苏负阗看了底下,没见到那日与她一道的几个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苏负阗先问了话。 那女子福身下去,声音沙哑中却带着悲壮之气,“回官爷的话,奴家叫颜书柳,是滨东县人。” “滨东县?”苏负阗心头微动,一年多之前,太子爷曾去过滨东县,“你告御状,状告何人啊?圣上有旨,要带你去朝堂上问话,你先说基本情况,容我先禀报圣上。” 那女子却不愿意跟他说,仿佛早有人交代过一般,只福身道:“官爷,奴家要见了圣上递上状纸才说。” 苏负阗蹙眉,本能逼问几句,但圣上旨意既然已经下来了,那逼问出来也阻止不了这女子进殿去,便淡淡地道:“随我来!” 女子又福身,看她倒是颇为懂得礼仪。 一道前行,左右有禁军,苏负阗不得法,只能一路领着进殿去。 百官左右排列,女子进得殿去,规规矩矩,不哭不闹,仪态风度都不像是低门小户里头出来的妇人。 她跪了下来,强忍哭腔,“民女颜书柳拜见圣上,愿圣上福佑康宁!” 献帝今日心情看着不错,和颜悦色地道:“是你登闻鼓告御状的?” “回圣上,是民妇!”颜书柳依旧匍匐,不敢抬头。 “状告何人?可有状纸?”献帝问道。 女子慢慢地举出了状纸,一抬头,澹然道:“民妇状告当今太子掳劫奸辱民女,逼死民妇的妹妹,求圣上为民妇死去的妹妹做主!”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震惊。 献帝也怔了一下,眉目拧起,看着那颜书柳。 便听得有人出列厉声道:“你可知道状告太子乃是以下犯上,须得痛打三十大板方可递上状纸?” 颜书柳眼底蓄泪,却无畏无惧,“民妇知道,民妇甘愿受刑!” “来人,拉下去先痛打三十,若不死,则再上状纸!” 殿内廷卫马上上前去,把颜书柳拖了出去,颜书柳没有挣扎,被拖行的时候,眼神绝望而悲痛地看着满殿里的官员,那眸光最后落在了献帝的脸上,悲呼一声,“圣上!” 献帝脸色未变,眸子沉若井水,眼角皱纹微微颤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如常。 廷杖三十,一般人都无法忍受,这民妇看着不懂武功,只怕二十都熬不住,或会被当殿打死。 但是,因受了刑,不管她是死是活,这状纸都得递呈上来。 廷杖声声,落在皮肉之上,开始尚且能听到闷哼抽气的声音,之后便再无声响,不管死活,三十大板总是要打完,所以,打完之前,并未有人进来禀报。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呼吸,无人敢说一句话,献帝倒是喝了一口公公端过来的茶水,看了一眼底下那群屏息等待的官员,又复如此。 底下的人,神色都是一样的,但是人心各异。 以褚桓和裕亲王为首的一群人,都在等着看这场戏,眉角轻挑起来,而苏国公肃亲王臧大人等人,但心中担忧,因而眉角耷拉,这细微的表情,最是能出卖人心。 三十板打完,大家本以为那女子必死无疑,殊不知,却听得廷卫进来禀报,“圣上,三十大板已经打完,那颜书柳一息尚存,是否带进殿中问话?” 没死?裕亲王眼底有些诧异。 献帝沉声道:“带进来!” 廷卫拱手退出,片刻,架着颜书柳进来,那颜书柳半身染血,双腿无力,只能任由廷卫拖行,但双手却死死地攥住状纸,奄奄一息间,眼泪从眼角滑落,嘴里声若蚊蝇,“伸冤,伸冤……” 这般模样,叫人瞧着实在悲惨。 状纸递呈了上去,交给献帝过目。 献帝看罢,眸子森冷,抬起头刚要看向臧大人的时候,却见褚桓出列,“圣上,臣认为,此民妇状告太子,不宜在京兆府审理,请圣上把此案交给大理寺!” 第219章 苦主会死 大理寺,与京兆衙门刑部并称为三法司,专门负责各地的刑狱重案,如今这颜书柳直接告的御状,而不是到京兆衙门或者刑部去告状,那么,此案发给大理寺审理,也是理所应当。 加上颜书柳状告的是当今太子,大理寺可隐秘审讯,若到了京兆府和刑部,则未必压得住。 因而,褚桓这话一出,也得到了很多大臣的附议,献帝并未反对,着大理寺严查此案,务必调查真相。 大理寺卿褚方正与大理寺少卿褚韫一道出列领旨! 退朝之后,裕亲王与褚桓一起走,褚韫也跟在后头,褚桓先交代了褚韫,“这颜书柳回头带到大理寺之后,请个大夫给她医治,用两天的药,两天之后,宣告不治而亡,人不能再留,免得出什么幺蛾子。” 褚韫道:“父亲,此女子对太子恨之入骨,儿子看,留着也不妨。” 褚桓淡淡地道:“她的恨,到此便算利用透了,有些事情,拿捏好尺度就行,一旦滥用则易生变故,物极必反便是这个道理,如今这案子于大殿之上公开,人人皆知,状纸也写了所有的经过,她死了,所有人都会同情她,舆论发酵之下就是百姓生怨,声讨无道,最后便无法定太子的罪,太子的名声也已经烂透,往日建立起来的声望,算是毁于一旦,还会连累皇家名声。” 褚韫恍然大悟,“还是父亲想得周到的,您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裕亲王狂笑一声,“好,好!”皇家的名声,以后可以慢慢建立,眼下没什么比废黜太子更重要的事情。 褚韫瞧了裕亲王一眼,问道:“王爷,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当日您与肃王陪同太子到滨东县,按说对此事知道清楚透彻的。” 裕亲王背手而走,眼底露出狰狞光芒,“自然是真的,那颜书柳的妹妹,叫颜如玉,她是被掳走奸辱,最后上吊自尽,她的未婚夫为她伸冤,却被衙门的人拿下,活活打死。” “有事实存在,那就好办。”褚韫顿时大喜,仿佛死了两人在他认为只是死了两只蝼蚁。 褚桓对裕亲王道:“摘星楼那边,你得叫人盯着点儿,莫要叫宇文啸又再插手干预。” “放心,本王亲自招呼他。”裕亲王又是得意又是轻蔑地道。 虽说宇文啸这几次是冒尖出头了,但是,肃王无能一直被他所鄙视,自然也没太把宇文啸放在眼里。 褚桓还是怕他掉以轻心,道:“对宇文啸,不可再用往日的眼光,摘星楼渐成气候,那苏洛蛮也是个人精,苏昶这狐狸教出来的女儿,不简单,天花恶疾的预防之术就是出自她手,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又召开议政坛,京兆府虽然还在调查,但是结果很快就会出来,所以这一次不容有失,必须要借此事废黜太子。” 裕亲王满不在乎地道:“行了,本王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褚桓听得这话,愈发的不悦,“就是不放心,看雪狼峰上那事,办得如此马虎,本就不该有人生还。” 裕亲王悻悻地道:“怎想到都掉到悬崖底下去了,竟还能跳下去把人给救回来?岳父说得没错,那宇文啸夫妇还真是要小心应对,不能轻视了。” 褚桓本就图他为人够歹毒,除此之外,他一无是处,如今既然知道厉害,那想必办事就会谨慎许多。 摘星楼里在苏负阗来到之前,鬼影卫已经汇报,说那颜书柳顺利登闻鼓告御状了,各处巡视的鬼影卫也发现了那颜书柳原来住在凤来客栈,今日是一辆马车送她到宫门附近,她下了马车之后,有几个人沿途保护,等她进了禁军视线范围之内的时候,那几个人迅速撤离。 鬼影卫追了那几人,那几人在外头绕了几个圈子之外,进了一所宅子,那宅子的地址也拿了回来,交给了宇文啸。 鬼影卫刚禀报之后,苏负阗就来了。 “颜书柳,妹妹颜如玉,诉被太子强一暴,颜书柳如今被大理寺带走了,伤势很重,三十廷杖生生扛过来,看着便剩一口气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状纸我没看过,圣上看的,之后状纸转交大理寺褚方正,估计审理会是褚韫全权负责,退朝的时候,褚韫是与裕亲王和褚桓一道走的,三人商议了一会儿,具体说什么没听到,关于案子,我打听了一下,这颜书柳的妹妹叫颜如玉,被太子强掳去了,施暴之后,自尽身亡,而这颜如玉的未婚夫为了替她伸冤,告到当地衙门,衙门以他诬陷太子为由,把他打杀。” 所有能知道的信息,苏负阗都告知了宇文啸和落蛮,两人听了之后,都比较震惊,如果是真的,这着实是惨案。 “那颜书柳,看着像是诬告吗?”宇文啸问道。 苏负阗蹙眉,想了一下,“原先我认为是诬告,但是看那颜书柳咬牙切齿的恨与悲惨绝望的仇,倒像是真的,只是,太子殿下肯定不会这样做,此事定有蹊跷。” “蹊跷必定是有的,那颜书柳怕是真背负着血海深仇。”宇文啸道。 落蛮问道:“真的有血海深仇?那就是说她的妹妹真被人施暴?” 宇文啸道:“一时还不能下定论,有血海深仇未必是这个,也可能是其他的,大理寺审案,一向是保密,能公开的信息必定是他们愿意对外公布的那些,我们要知道真实情况,还得问这个颜书柳。” “见不到颜书柳,大理寺肯定会让人严密看守。”苏负阗道,顿了顿,他看着宇文啸,“这颜书柳是滨东县的人,太子去年曾去过滨东县办差,与他一道去的,除了裕亲王之外,还有肃王殿下,妹婿,你要不要问问王爷?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王爷就算不知晓全部,也知晓一些。” 宇文啸道:“我会找他谈谈,只是,我更担心一样,那就是这颜书柳怕是要被灭口了。” “灭口不至于吧?这可是苦主,她死了,谁来指证太子殿下?且褚韫不敢吧?那颜书柳毕竟是在圣上面前露了脸的人。”苏负阗摇头道。 宇文啸伸手抚摸着太师椅的扶手,沉思了片刻,道:“事到如今,苦主发挥最大的作用是她因告状而死,死得越是惨烈越好,外头的百姓便会对她产生同情,从而对朝廷和太子愈发愤怒,且她如今受刑,伤重而死,圣上也怪罪不得。” 苏负阗见他分析得颇有道理,且眼下是水淹眉毛的时候了,他还这么镇定,一点都没慌乱,这妹婿可真够持重的。 苏负阗不由得更是敬佩他。 第220章 太子知道 他便对宇文啸道:“此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宇文啸摇头,“这事你不能再管,既然案子移交大理寺,就不在你可过问的范围之内,免得回头给人生事的借口。” 苏负阗听得这话,知他思量周全,且案子去了大理寺,他确实也无能为力了,遂点头,“那好,我便不管了,若真需要我的时候,叫人言语一声就是。” 苏负阗走后,宇文啸马上对落蛮道:“你进宫一趟,问问太子殿下,关于这事的始末,他知道多少,一并记下回来告诉我。” 落蛮蹙眉,“我去问不好吧?这事不好启齿,他未必会愿意对我说真话。” 宇文啸保证,“他会说,事关重大,他不会有所隐瞒,不过你若不愿意去,那就留在府中等父王回来,你问他,问完之后,去一趟芳菲夫人的府中,求她办点事。” 落蛮一听要问老公爹,当下就道:“我还是入宫去一趟吧,你说得对,事关重大,太子殿下不会有所隐瞒的。” 没事还是别和老公爹打交道的好,他那老白眼翻得是真溜,且还要去求芳菲夫人,她和芳菲夫人没这么熟。 宇文啸唇瓣微扬,“好,你做主就好!” 落蛮对这话很受用,“那你现在是要先去芳菲夫人府中吗?” “对,我先送椅子过去,今日暂时不求她,”送完东西马上就求人办事,太不要脸了,他知道分寸, “你也快些进宫去,最好赶在大理寺的人来之前问了他,也给他做点心理准备。” 落蛮办事是很迅速的,听了这话,马上就出发。 宇文啸也转身进了房间,想着换身衣裳便先送椅子过去。 刚转进了门,便见一道身影飞快地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要拂袖,却看到扑过来的人是极儿,忙地一个收势,因方才运气要迎击,一时收不住脚下踉跄一下脚步不稳,后退两步抵住床沿。 说时迟那时快,极儿飞扑而至,把他扑倒在床上,呲牙就往他手臂上大口一咬,咬完之后怕宇文啸生气报复,马上便站起来往外逃去,嘴里还喊了一声,“你咬嫂嫂,我就咬你。” 整个过程,宇文啸几乎是懵的,哭笑不得地摸了一下手臂,还生痛着,两排牙印都能清晰摸到,这小子,下口还真狠。 兔崽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倒是不错,知道护着嫂嫂了。 极儿跑出去之后可害怕了,炜哥一直都那么凶,他怕炜哥,但是要为嫂嫂报仇的事,已经策划了两个时辰了,一直暗中寻找机会。 怕,但大仇得报。 落蛮自然不知道极儿帮她报仇的事,她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策马走在青石板大街上,她头颅微扬,腰脊挺直,经过一段日子的打拼,摘星楼如今已经有自己的马队,不必再骑王府的毛驴了。 吐气扬眉不过三秒,她心头就被乱绪充斥,颜书柳所诉是真是假?太子会否真是那样的人? 她和宇文啸不一样,宇文啸是太子的亲侄子,且对太子的为人有过多的了解,他说的那些,太子如何宽仁如何英明,都是她所不曾经历过的。 她对太子最深刻的认知,就是他把一身的债务传授给了她。 如果太子真犯下那些恶事,她决计不可能帮着他。 带着怀疑和自己的想法,进了东宫去,东宫还一如既往,死气沉沉,可见大理寺的人还没来。 宫人见了她,礼貌地行礼,却也没多高看一眼,少詹事费大人更对她没有多好的脸色,只是淡淡地行了个礼,脸皮是撕破了,只是没到清算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很明白的。 到太子殿宇的时候,那边基本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对她的态度自然是恭谨得很,见她来了,便进去禀报太子。 等待通传期间,落蛮问了负责伺候太子的朱嬷嬷,“殿下最近情况如何?” “回世子妃的话,殿下吃喝是正常的,如今眼睛好使些,读些兵书了,心情也不错。”朱嬷嬷回话道。 宫女出来禀报,说太子请世子妃进去。 落蛮微微颌首,推门进了去。 天气寒冷,里头烧着地龙,所以门窗关闭,显得殿中有些昏暗死寂。 太子殿下半躺在床上,方才侍女进来通报的时候,把他扶起来一些,身后塞了软枕,这样半坐着,显得精神一些。 落蛮过去见礼,太子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极儿没来?” 落蛮摇头,“今日来是有些事情要问殿下的,便不带极儿了。” 太子听得这话,道:“坐下来说。” 落蛮搬来椅子坐在了床边上,见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碗药,药已经凉透,她怔了怔,“殿下没喝药吗?” 太子殿下瞧了一眼,神情显得有些厌烦,“不喝了,横竖不会好,喝来何用?” 落蛮觉得他有些灰心丧气,但想想也理解,御医都说他站起来无望了,喝药又有什么用? 落蛮没劝,直奔主题,“今日有人登闻鼓告御状,这事不知道太子听说了没有?” 太子殿下道:“这鼓声,本宫是听到了,好几年不曾听到过,不知道出了什么冤案呢?” 落蛮看着他,道:“告状之人叫颜书柳,是滨东县的人,她状告您强掳了她的妹妹,暴辱之后,她妹妹自尽而死,她妹妹的未婚夫为了替未婚妻报仇,到当地衙门去告状,却被当地衙门的官员杖杀,这颜书柳,太子认识吗?” “是她?”太子怔了一下,眼底便流露出不悦之色来,“本宫见过她一面,本宫一年多前去了滨东县,临走的时候她拦下了车鸾,说本宫杀了她的妹妹,简直是荒唐,本宫连她妹妹都不曾见过。” 落蛮听得这话,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如此说来,这颜书柳是真一路告状上来的。 她家里是真的遭遇了惨变,如果是裕亲王或者褚桓找来的人,要诬陷太子,那不会一年多以前就开始诬陷,中途又停歇下来。 落蛮道:“大理寺已经受理此案,想必不用多久,大理寺的人会来问您的话。” “问吧,本宫不曾做过,无愧天地。”太子澹然道。 落蛮见他神情坦率,眼底明澈,倒不像是掩饰撒谎,但如果颜书柳不是被利用的,是真背负了血海深仇,那害她妹妹的人是谁?为什么她如此执着认为是太子? 第221章 不知死了没 落蛮想了想,问道:“那太子殿下到滨东一趟,中间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不曾发生什么事啊,到滨东去,是奉旨检阅驻军,住在军营里头,每天都挺累的……”他顿了顿,眯起眼睛想了一下,“不当时正好适逢本宫生辰,所以,当晚便和几位将领和二弟三弟一块吃了酒,本宫一时喝多,人事不知,怎么回的帐中也不记得,第二天醒来……” 他的脸色忽然变白,双手微微颤抖,“莫非……” 落蛮看着他这副神情,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莫非什么?” 太子闭上双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落蛮,“或许,真是本宫犯下的大错,记得酒席间,有将领说要给本宫送伺床女子,本宫喝得很醉,醒来之后,帐里凌乱,似有女子的熏香味道。” “天啊!”落蛮定定地看着他,若他的将领真的掳劫了那颜如玉来伺候他,颜如玉是不愿意的,那他一个醉酒之人,理智全无只凭本能驱使,颜如玉必定是遭了强辱了。 她心里头一股怒火直窜而起,竟不顾太子的身份,愠色道:“那事后您也不问问吗?” 太子失神摇头,“本宫当时宿醉醒来,头痛得很,也没想起这事来,是你如今说起,才想起这蛛丝马迹来,并未确定是真与女子欢好过。” “那不是欢好,那是……”落蛮气得想破口大骂,但心头窜上甄将以前对她说的话,小事可适当鲁莽大事不可切忌急躁,事实真相未清楚之前,不要燥火,免得判断错误。 她沉下一口气,问道:“为你安排的那位将领是谁?” 太子满脸愧色,“他叫劳俊才,如今依旧是在滨东大营。” 落蛮沉声道:“殿下,此事非同寻常,关系两条人命,且对你的名声有很恶劣的影响,或会因此导致您被废黜,所以,请您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您是能记起来的?” 太子想了好一会儿,但毕竟是一年多之前的宿醉,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得道:“这事,问问老三,老三陪同本宫出去,多半不会喝太多。” 落蛮知道老三是她老公爹肃亲王,听得他说老公爹没喝多,心里头冉冉升起来一丝希望,这个老公爹为人懦弱是懦弱,但人品不会太恶劣,强掳女子的事情,他若知道了定会干预吧。 见太子面容惨白,神情怔忡,落蛮一时也不忍再说什么,毕竟还没定论,便起身告退了。 离了宫回到府中,宇文啸刚从芳菲夫人那边回来,落蛮拉着他在门前说了大概情况,最后总结,“太子或许真有可能再醉后对颜如玉做了什么,但他说什么都不记得。” 宇文啸听罢,反而舒了眉头,“那不会是他。” 落蛮虽然忍着没对太子口出恶言,但心里一点都不乐观,如今听了宇文啸这话,她有些来气,“你这样说就太武断了,他自己都不能肯定。” 宇文啸看着她,“他事后完全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帐中凌乱,有熏香的味道,他不过是猜测自己有可能……” 落蛮打断他的话,“他这样猜测,证明他自己都不确定,不确定意味着有可能做过。” 宇文啸眸色深深,“醉得烂泥般的人,是不可能做那些事情。” 落蛮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喝醉过自己不知道吗?不就是前两天的事吗? “酒醉三分醒,但凡醉酒之后能做的事情,第二天总会有模糊的印象,不至于记忆全无,除非是醉得倒头就睡那种,但那种也办不了事,女子愿意都不行,更不要说是一个誓死反抗的女子。” 这看似是带着经验科普啊,落蛮不得不信,也希望是这样。 只是那颜如玉,如果是真被人欺辱致死,那太悲惨了。 肃王还没回来,宇文啸和落蛮先回了摘星楼,极儿远远看到宇文啸来,就往秋蝉的屋中躲去。 落蛮兀自想事情,没留意到,宇文啸瞧见了,不禁心底暗自发笑,这小子。 两人回到房间,宇文啸从药箱里头取出一瓶药膏,当着落蛮的面脱掉,“过来,帮我涂点药膏上去。” 上衣褪下,露出了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那两排赫然的牙印,咬得真狠,难怪今天被衣裳摩挲着,总是刺痛。 落蛮瞧了过去,脑袋顿时嗡地一声,瞪眼就看他,“渣男!” 宇文啸被极儿无端咬了一口,如今还被她骂渣男,气得一把拽了她过来,眉目拧起,“还渣男?还不是因为你!” 落蛮气得推开他,“赖我?分明是你不知道要去轻薄谁,被人咬的一口,你还敢在我面前露出来?” 宇文啸听得这话,却顿时消怒,唇角犹带了一抹飞扬,问她,“如果是别的女人咬的,为何不敢在你面前露出来?” 落蛮看着他好整以暇甚至有几分得意的脸,再看那两道牙印,心里头莫名怒火窜起,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朝他的脸上咬了一口,这口气在宫中的时候就积累下来了,气极之下,咬得要比极儿更重。 迅速退开的时候,他脸颊上两道深深的牙印,没个三五天,怕是消不了。 趁着他吃痛之际,落蛮气呼呼地扭身就走,让你招花惹蝶去! 宇文啸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脸一偏,瞧见了铜镜里头自己的模样,仿佛无端从脸上生出两排牙齿,属狗的?这二哈下口绝对比极儿要狠。 在镜子前头搓了一下,牙印没淡下去,反而连给搓红了,那牙印就越发清晰,尤其有两颗牙齿是特别深的,是她的虎牙,几乎都要印出两个漩涡来。 落蛮气呼呼地走出去,心里头说不出的憋闷,什么人?穷成这样了还敢有花花肠子,他今天去芳菲夫人府中去,那府中可多青俏的丫头了,说不定是看上了谁,企图轻薄,人家看不上他这穷酸世子。 “嫂嫂!”极儿从秋蝉的屋中探头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炜哥呢?” 落蛮正气着,听得极儿问,往廊下一蹲没好气地道:“不知道死了没。” “啊!”极儿吓得要紧,嘴唇都是发抖起来,“我……我把炜哥咬死了?我不是故意的。” 第222章 收了苏复 落蛮听得这话,马上起身进了房间,“你咬的?” 极儿吓得眼圈都红了,嗫嚅道:“他咬了嫂嫂,我就咬他,不能让他欺负嫂嫂。” 落蛮懵了,“他没咬我啊。” “那天就压着你咬了,我和知了猴都看见了,”他忙不迭地回头找秋蝉,巴巴地看着她,“知了猴你也看见了,是不是?” 秋蝉脸色羞红,“这……没看到。” 落蛮想起和宇文啸的那个吻,顿时哭笑不得,合着极儿以为她被咬了。 看着他委屈害怕的模样,落蛮安慰道:“没事,你炜哥没有要死的,小伤嘛,一两天就好。” 极儿巴巴问道:“真的吗?” “真的。” “那炜哥生气吗?” 落蛮觉得他应该是生气的,尤其是无端被咬了两口之后,但见极儿彷徨的样子,她说:“怎么会?你炜哥这么宽宏大量,不会生气。” 极儿信她,舒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我们出去,躲在这里可难受了。” 落蛮执住他的手,眸色坚定地道:“不要出去,尽可能地躲到今晚吃饭,你炜哥吃了饭,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极儿迟疑了一下,“那……好吧。”不是说不生气吗?为什么还要躲?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 肃亲王今天进府之后,苏复便告诉他,世子在书房里头等他,有事要谈。 肃亲王大抵知道什么事,他刚从大理寺碰壁回来,脸色沉重地走向了书房。 宇文啸已经在书房里头等了好一会儿,见老子进门,他站起来躬身,“父王!” 肃亲王瞧了他一眼,兀自走到椅子上坐下,苏复亲自奉茶后便退了出去,如今倒是规矩得很。 “为太子的事?”肃亲王喝了一口茶,问道。 宇文啸点头,“滨东一行,父王与太子殿下一道去的,太子殿下说,在滨东的时候恰逢他的生辰,其中有一名将领提议,要给他送女子贺寿,这事父亲知道吗?” 肃亲王想了想,“席间喝得半醉的时候,劳将军是这么说过的,但到底有没有送过去,本王则不知。” “那当时劳俊才提议的时候,太子殿下怎么回话?” 肃亲王道:“你伯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来不好此道,肯定是拒绝的,且那一趟也是出公差,他更不会胡来,只是底下巴结的人,不了解他,道是推搪,想着鱼儿哪里有不吃腥的?偷偷给他安排了,他喝得酩酊大醉,一时行差踏错,也未必没这个可能。” “太子身边当时是谁在伺候?” “少詹事费大人。”肃亲王道。 宇文啸蹙眉,“他?” 此人显然已经被褚家收买,如果这事是褚家设计的,这位费大人一定会极力指证太子。 “当时和您一道去的是不是苏复?”宇文啸问道。 “自然是他,否则还有谁?”肃亲王心里头也有些急躁,主要是在大理寺那边想打探点消息,殊不知压根视他无物了,连应酬都不愿意应酬他。 气恼之际,抬起头看宇文啸,实在是看得很不顺眼,一把抓下他脸上的面纱,怒道:“像个娘们似的带什么面……你的脸怎么回事?泼皮咬的?” 宇文啸是带了面纱才过来的,这面纱也不好找,是裁剪了落蛮柜子里夏日的外披制成的,如今被老爹扒掉,他倒也没觉得尴尬,反而自在一片,施施然地道:“新婚夫妻,尺度总有些把握不住。” 肃亲王哼道:“不嫌丢人,满府都知道你们不曾圆房。” 这宇文啸就不同意了,“如今我们睡在了一起,难不成府中有人躲在床底下偷听,才知道我们没圆房的?” 肃亲王冷脸道:“你们跟极儿睡一个屋,就你这挑剔的性子,屋中有别的人,你下得去手?爹还不知道你?” 一句爹,让宇文啸眸色暖了暖,他站起来,“这劳俊才,我得找找他才行。” 离了书房,出去见苏复站在院子里头,他走了上去,打量着苏复。 苏复努力想要表现出王爷身边得力宠信的傲然来,但他如今处境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被人扫地出门的可能,且他心里是想要攀附宇文啸这边的,因为,故作的姿态里头便有几分心虚,眼神兀自稳定中飘忽了两下,“世子!” “苏复,喜欢逛秦楼吗?”宇文啸忽然语出惊人地问道。 苏复顿时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他,眸光触及他脸上的牙印,越发的诧异,“这个……这个嘛,不大喜欢的。” “怕家中夫人?” 苏复挺直腰脊,“绝对不怕!” “往日可曾去过?” “那是不曾!”苏复一时摸不准世子的意思,但这些道德上的事嘛,肯定要极力否认。 宇文啸的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苏复啊,我摘星楼里缺人,往后你是否愿意为摘星楼跑跑腿?” 这简直是苏复最近日思夜想的事情了,他那张酸菜脸在迅速的张开之后又迅速地聚拢皱起,眉尾耷拉下来,为难地道:“世子,不是我不愿意帮摘星楼跑腿,实在是府中的事情繁杂,我未必能……” “算了,你好好为府中办事。”宇文啸随即转身。 苏复一怔,猛地伸手拉住,再也不装了,声如洪钟地道:“我愿意!” 肃亲王刚好走出来,听得这话,气得脱了一只鞋朝苏复的头上扔过去,“没脸没皮的东西!” 鞋子砸在苏复的额头上,苏复没敢躲,生生受了,讪笑道:“谢王爷赐鞋!” 肃亲王扭头便进去,收了他这些年,也不见他如此殷勤。 “苏复,咱边走边说,有件事你得帮我办了,这事也只有你才能办。”宇文啸往前走,道。 苏复忙地跟上,“世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一定会办妥。” 世子果然知人善用,才刚归顺,便马上分派任务。 苏复觉得自己等待了多年,潜伏多年,总算是看到曙光了。 宇文啸悄声道:“听闻中秋的时候有人送了几只火腿放在库房里头,每一只过十斤重,在摘星楼,你算是初来报道,今晚拿……两三只过来,给弟兄们下酒,如何?” 苏复嘴角抽筋,“拿?” “拿!”宇文啸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这事难不倒你,你能办到的。” 第223章 心里障碍 摘星楼动不动就开大餐,这群人仿佛除吃无大事。 苏复是王府的老员工了,但是在摘星楼还是新猪肉,摘星楼便以迎新的名头开餐。 黑影走到苏复的面前,道:“苏先生,这有肉无酒,总觉得差点事,您觉得是不是?” 黑影素来傲慢,对他用了敬语,让苏复甚是受用。 黑影慢慢离开之后,闪电也来了,捏着下巴在苏复面前道:“若有酒,定能上下打成一片。” 闪电走了,便见鬼影也来,漫不经心地走过,“遗憾,遗憾,多好的火腿却无酒陪衬。” 一句比一句到位的暗示,让苏复想装糊涂都不行,乖乖地掏出银子叫人去买酒。 外头酒菜都摆好了,千呼万唤落蛮和极儿才出来,见大家都等得心急了,她讪讪,“午睡了一下。” 眸光不甚经意地在宇文啸的脸上扫过,触目惊心的牙印啊,泛着紫红,有两个洞口瞧着比较深,深得几乎破皮入肉,落蛮心底一阵愧疚,看到他冷扫而过的眸光,迅速低头拉着极儿入座。 “世子妃,过来坐!”宇文啸笑容可掬地招呼她来。 落蛮怔了怔,这世子妃还是头一次听他叫,一时讪讪,“我陪着极儿……” “过来!”宇文啸眸色便染了冰寒,厉声下令。 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心虚理亏的时候,落蛮灰溜溜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扬起了尚算明艳的笑容,“坐那里都一样。” 宇文啸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落蛮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狰狞,道歉她会道歉的,但是不会当众道歉,这么多人看着,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爷,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地去了一趟芳菲夫人的府邸,就顶着牙印回来了?”黑影好奇地问道,其实想问好久了,但是爷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吓着了他,如今见他笑眯眯的十分温柔,倒不妨问问。 “是啊,谁咬的?”闪电也问了。 宇文啸也看着落蛮,笑容愈发的和煦温暖,“世子妃想知道谁咬的吗?” 落蛮后背没办法挺直,缩着肩膀与脖子,挤出艰难辛酸的笑容,“算了,不追究,做人要宽宏大量嘛,怎可事事计较?” 宇文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世子妃说得真好,这话我定会铭记在心。” 落蛮知道这话一旦被他记住,后患无穷,但显然眼下不能辩解太多,只能站起来亲自倒酒。 好在,都是一群吃货,尤其火腿这么好的东西,摘星楼里头的汉子多久没吃过了?都纷纷感激苏复,朝他举杯,苏复酒量一般,三巡酒后便已经有些晕乎乎了。 宇文啸也仿佛喝得有些醉,一手把苏复拽了过来,大手就抵住他的后脑勺,一双凤眸微微扬起,多少算计沉淀其中,旁人不知,落蛮却是一清二楚。 “苏先生啊!”宇文啸的笑容与苏复半醉的不自然相比,气势是碾压的,“滨东县一行,太子生辰当晚,你是不是与费大人一道去了秦楼楚馆吃酒看美人啊?” 苏复虽是半醉却不至于理智全无,忙地摆手,“可不曾有过的事。” 宇文啸眸子倏然正色凌厉起来,“不,你去了,和费大人一道去的,彻夜未归,翌日辰时末才回到军中。” 苏复怔住了,“不是……是?” “是,有人看见了。”宇文啸醉意疏狂,铁齿铜牙盖棺论定。 苏复也是个聪明人,世子这一锤定音,那定然就是事实,头微微扬起,一口道:“没错,当晚属下与费大人在醉春馆喝酒作乐,期间与两名女子谈论诗词歌赋,下棋作画,直至通宵达旦。” 宇文啸很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嗯,这话你要谨记,任何人问起,你就这么说。” “任何人?”苏复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会有哪些人问呢?” “例如,大理寺的人。”宇文啸锐光倏闪。 苏复啊了一声,顿时明白过来了,“是,明白。” “果然是剔透玲珑,不若某些人,牛皮灯笼,事事非得解释通透才知道一二。” 宇文啸放开他,端起了酒杯,眼底醉意撩一人地扫了落蛮一眼。 落蛮噗地喷了酒,最怕这忽如其来的艾特,忙地转了头过去,关照极儿,殷勤道:“吃,吃,吃!” 宇文啸站了起来,脚步有些微晃,“不胜酒力,世子妃进来铺床让我眯一会儿。” 落蛮呲牙,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风狂使舵的人迟早淹死在大海里头。 她坐着,顽强地岿然不动。 秋蝉在门口吃着,见状,忙地站起来,“奴婢去……” “知了猴你吃撑了?”宇文啸眼底闪着危险的光芒。 秋蝉呃了一声,眸光飞快地看了落蛮一眼,慢慢地退了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气氛有些冷了,落蛮丢了酒杯起身,“不就是铺床吗?走!” 霸气的举动在眸光触及他脸上的牙印时,那大弧度晃动的手收得略不自然,气势因此也大打折扣,但依旧能维持足够的威严离开正厅,先他一步回了房中去。 卷起的被褥放下,便见他进来了,落蛮回头看他,酒气熏来,带着几分狂肆火灼,落蛮有下意识的吞咽动作,“我不是故意的。” 宇文啸逼近,俯身探下,酒气喷在她的脸上,上一个吻的惊心动魄迅速在落蛮的脑海中出现,脸倏地红了,心跳加速,竟是带着半分期待。 宇文啸的唇刚落在她的脸颊上,猛地一个激灵回头,待看得外头无极儿时,才略松了一口气,一拂衣袖,两扇门迅速掩上,他便复又压了上去。 薄唇贴近时冰凉,四唇相接便迅速燃起灼热的火焰,落蛮睫毛微颤间,怔怔数秒,见他缠绕间酒气微熏,眸光近乎痴醉,她心头狠狠地颤悠了一下。 这吻,结束得也十分仓促,落蛮甚至觉得意犹未尽,他便已经放开了她,依旧是回头瞧着,总觉得那两扇薄掩的门后面,会陡然冲来一个莽撞少年,然后瞪着气愤的眼睛指控他,你欺负我嫂嫂。 所有的灼热与兴致,仿佛被冷水从头浇下。 而他的担忧并未是多虑,那门后果然就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来,两颗眼珠子犹如黑亮的龙眼核,带着警惕与谨慎,试探地问了一声,“嫂嫂?” 嫂嫂安? 第224章 手榴是谁造的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宇文啸觉得需要跟落蛮和极儿都好好聊聊,极儿不能再住在这个房间里头,他已经长大,需要独立,且男女有别,长期住在一起,多有不便。 但这话还没说出来,看到极儿那小心惶恐的神情,心知这话若说了,极儿就得崩溃大哭,这小子如今是没了嫂嫂就不能活的。 果不然,极儿进来之后就直接躲在了落蛮的身边,落蛮便下意识地把他拢了身后,见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宇文啸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出去,真是郁闷得很,这亲吻过后,连话都没能说上两句,打游击似的。 “嫂嫂,炜哥为什么那么爱生气?”极儿悄声问道。 落蛮瞧着极儿,拉着他的手坐下来,道:“极儿,其实你炜哥不会真的伤害我,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么多,上一次他也不是在欺负我,我们是在探讨一些……事情。” “真的吗?”极儿茫然,他没听说探讨事情要压着人咬人家的嘴唇谈的,说秘密都是咬耳朵。 落蛮看着他,心里头悄然叹气,实在不解,极儿在摔下悬崖之前,已经是成年男子,他就算痴呆,对这些事情也该有残留的概念,可他浑什么都不知道,到底脑损伤有多严重?会再有什么后遗症吗? “极儿,你的头会不会不舒服?你还会做噩梦吗?”落蛮问道。 极儿压着太阳穴,“这里有时候会跳着痛,没做噩梦,但是我总听到熏弟和宏弟叫我。” 落蛮伸手去揉着他的太阳穴,“这里痛?跳着痛吗?一般什么时候痛?” “不知道,就是想痛就痛了。”极儿望着落蛮,“嫂嫂,你说熏弟他们去哪里了?母妃也去哪里了?我可想他们了。” 自打葬礼之后,极儿就不曾问过,落蛮还以为他没想起来了,却不知他心里总是想着他们,只是,他原先就知道他们死了,怎地如今又问说他们去哪里了? “怎么忽然问起他们来了?” 极儿道:“我一直想问,但是怕嫂嫂不喜欢。” “想问就问,嫂嫂怎么会不喜欢?”落蛮给他倒了一杯水,“今天喝水了吗?记得每天都要喝水,嫂嫂的话要记住。” 极儿便接了水过来大口大口地喝了,眼底生辉,“我有听话,嫂嫂的话我都记着呢。” “那就好,极儿太乖了!”落蛮含笑看他,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总觉得极儿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他大概潜意识里也不信,所以他压着没问。 外头热闹还在继续,落蛮出了去,宇文啸拿着肉在喂雪狼和虎爷了,她走过去,问道:“案子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也没见他行动,不知道等什么。 “派了十三去滨东了,等十三回来再说。”宇文啸眸色不抬,和方才在房中判若两人。 落蛮回头瞧了一眼里头,确实是没见十三了。 “你觉得,太子这一次会出事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把肉扔完,放下了大盘在地上,拉着她的手一道在石阶上坐下来,风挺大,吹得乱叶狂肆,他把披风脱下来,把她一道裹了进去,沉声道:“太子不能被废,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 落蛮不解,“但其实太子废与不废,都没有区别了,他以后也当不了皇帝。” 一个高位瘫痪的人,只能抬起头,莫非北唐愿意接受这样的君王吗? 宇文啸握住她冰凉的手,眼底幽深,“当不了皇帝,眼下却得霸着太子之位,一旦太子被废,那极儿就是他们的头号目标,对付极儿何等简单?就你我护着,也总有疏漏的时候,一天还有太子在,这位子就是帮极儿挡刀的,他们除掉太子,除掉极儿,国中没有储君,朝堂乃至民间都会乱作一团,圣上更加无法压制,如今,若能为我们争取一两年的时间,足够逆转形势了。” 落蛮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只觉得这夺嫡之争,血雨腥风,兵不血刃,需得步步为营。 “怕?”宇文啸侧头看她。 “不怕!”落蛮摇摇头,这有什么好怕?肃清奸党,保家卫国,本是军人天职。 宇文啸伸手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风越发凛冽,年关将近,寒气沁人,才发现,今年似乎不曾真正下过一场雪。 很冷,但靠在他的身边,嗅着他身上的沉香气味,落蛮心头很安。 静默片刻之后,宇文啸道:“那颜书柳在大理寺中,活不久,但是不能让她死。” 落蛮问道:“那怎么办?进去偷她出来?” “进大理寺不容易,要偷个人出来更不容易,这事估计需要你帮忙。”宇文啸道。 落蛮直起身,看着他,“我?” 宇文啸也看着她,“没错,这事还得求一下芳菲夫人,她认识分掌断狱的详断官,如今颜书柳是伤重之人,会另外安置,且也会安排人伺候疗伤,必须是侍女,因此,你可以扮作侍女进去,想办法把她背出来。” “好!”落蛮一口应下。 宇文啸迟疑了一下,道:“但此行很危险,大理寺内守卫森严,要逃出去不容易,且你不可暴露身份,就算被人拿下,我也不能出面保你,只能说是你一人所为,但我会派虎爷在外头接应,你若能翻得出去,一切有虎爷解决。” 落蛮也不是第一次涉险了,更知大理寺绝不简单,那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宇文啸再叮嘱,“大理寺里头,你要小心一个人,那就是大理寺正吴威镇,此人武功很高,且下手极狠,他虽然是大理寺正,但他负责大理寺内巡视治安,夜里常带人巡视,若与他迎面碰上,你必须丢下颜书柳,马上逃走。” 落蛮怔了怔,“大理寺正是大理寺卿吗?” “不一样,大理寺卿是正级,大理寺少卿副级,而大理寺正则是属下科,掌议狱,正科条,这个吴威镇年轻有为,朝中许多官员曾对他赞誉有加,人不坏,可认死理,是年轻版本的臧大人。” 落蛮听了这年轻版本四个字,不由得瞧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那些手榴是谁制造的?” 这问题想问许久了,只是一直事赶事,没找到好时机。 —— 6.4号例休一天,官微和公众号都有周边抽奖,可以参加 第225章 筹备行动 宇文啸道:“黑影。” 落蛮压低声音,“我也猜到了,你知道他是怎么造的吗?他从哪里学来的?”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你猜到?黑影跟你说过是他造的。” 落蛮摸摸鼻子,“貌似……他是有说过的,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吗?” 宇文啸问道:“他可曾问过你的狼爪是怎么来的吗?” “不曾!”落蛮摇头。 “那他可曾问过你为何撑着一把伞就能跳到悬崖底下去?” “也不曾啊。” “所以,你管人家怎么造的?谁还没点小技能?闪电更厉害呢。” 落蛮瞪大眼睛,“真的?闪电有多厉害?他会什么?” 宇文啸站起来往里走,“他会斗鸡眼!” 她愕然,站起来一回头,便见闪电的脸在她面前大刺刺地晃了一下,两颗眼珠子聚合在眼角,又骨碌地往两边眼角散去,那斗鸡眼着实玩得溜。 溜完之后,还冲她露了一个近乎白痴的笑容。 落蛮五指伸开一手推开他的脸,“对阵的时候,你都企图用斗鸡眼笑死对手的,是不是?” 大步回了房中去,对宇文啸的态度十分的生气,谁都有小秘密没错,说道理的话说都服气,但是他就不该在十几分钟前亲了她,然后又故作冷淡的对她说话,是态度的问题。 气呼呼地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算怎么回事?当她是棉花糖,想吃的时候过来咬一口,不想吃就丢一边去吗? 两面人。 “世子妃!”苏复喝得半醉,在门口探出脑袋喊了她一声。 落蛮抬起头,见他鬼鬼祟祟的,问道:“什么事啊?” 苏复回头瞧了一眼,见无人过来,便讪笑道:“今个的酒钱,通共是三两银子,您是给碎银还是给铜钱?” 落蛮翻翻白眼,“谁让你买的你找谁去拿。” 苏复本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碰了一鼻子的灰,倒也没办法了,只能大方地道:“那算了,当是我请大家喝的。” 王府里头的月例银子本不多,他家中偏生又妻妾儿女成群,本想攀高枝干出一番事业来,没想到,哎,这才来摘星楼,便脱了一层皮。 生气归生气,正事还是要办的,芳菲夫人那边联系好之后,宇文啸和落蛮就去了一趟她府中去,她进来房中去,换上侍女的衣裳,脸上涂抹了一下,她眉毛过于浓密,还给她剃了一下,脸上点了几颗痣,不过片刻,她变成了一个面容黝黑的侍女模样,莫说旁人,就连落蛮她自己都不大认得自己了。 “夫人,好了!”为她化妆的侍女对芳菲夫人躬身道。 芳菲夫人就坐在宇文啸送的那张金丝楠木太师椅上,身穿一袭绯红绸缎绣花团锦簇图案宫裙,披着滚金边的狐裘披风,定定地对着落蛮,若不是见她眼底无光,落蛮都差点以为她能看见了。 “世子妃!”她缓缓地开口,扬手便把侍女打发了出去,面容对着落蛮,“本来这事我管是不合适的,但是,世子既然求到我的门下来,我若袖手旁观,显得不近人情,但我芳菲苑虽不怕麻烦但也不愿意惹麻烦,且这事关系到旁人的官职,因而你一旦事败被人拿下之后,万万不可供出我来,也不可供出带你进去的人,记住了吗?” 落蛮道:“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逃不出去,会自己扛下罪名。” 芳菲夫人便徐徐地笑开了,“世子妃果然是个有担当的人。” 宇文啸也走了进来,瞧着她那张几乎辨认不出的脸,神色间有些担忧,正想叮嘱一番,落蛮却先一步道:“我会小心。” 宇文啸嗯了一声,眸色复杂,“还有一句话需要谨记的,一旦与大理寺正迎面遇上,不能心存侥幸,一定要马上丢下颜书柳走人,知道吗?” 落蛮本也不大想搭理他,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有情绪,沟通不利,会影响正事,所以她一再求证大理寺里头的逃生路线,还有虎爷接应的位置。 宇文啸早有准备,大理寺的舆图亲自画出来,标注十分简单,是常用的作战图,落蛮一眼就看得明白,三条路,能走的只有两条,因为还有一条是直接从大门出去,这不必想,不可能的,大理寺里头出入都是要盘查,尤其是她还背着人,怎么可能不被拦下? 而能走的两条路,从后衙里绕出来,过一道拱桥,往府衙下人住的地方去,那地方与前衙后衙都是隔开的,但有一道很高的围墙,只要翻越这道围墙,便可进到那矮院去,从矮院出去的话,对落蛮来说轻而易举。 还有一条路,直接从后衙的院子绕出来,有一处地方是比较容易掩护,因为有几株高大的树木,只要进了那地方,立刻翻墙,便可离开。 但是这条路比较危险一些,因为定必有人附近巡逻。 “有一点你要记住的,那就是如果你从矮院里头翻出去,在翻越之前你就得吹口哨告知虎爷你的方位,不然的话它接应不及时,记住了吗?”宇文啸神情里还是可以看出紧张来,他是不大放心,大理寺不比裕王府,裕王府便出了事,也可以直接闯入去救人。 但大理寺是办案衙门,他若带人擅闯进去,太子这案子,基本就定论了,太子一旦被废,名声尽毁不说,命都得搭上,文皇帝立国之初,制定北唐律法的时候,为了管束皇家子弟,便曾昭告天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所以,一旦无法扭转形势,被废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受审。 落蛮默默地把路线记在了心头,却也不解,“但是,你若叫虎爷接应我,虎爷会不会有危险?且他们也知道是你派人来带走颜书柳吧?” 宇文啸道:“虎爷不出现他们也都知道是我,打死不承认就是,且虎爷是在大理寺外头与他们纠缠的,虎爷是野兽,野兽的思想行为谁能控制?” “是啊,可以耍无赖!”落蛮想想也是,虎爷就不能经过大理寺外头吗?经过的时候那么人跳出来,喊打喊杀的,吓着虎爷了,虎爷自然可以反抗。 宇文啸望着她,浓眉凝着担忧,伸出手想抱她一下,落蛮撑住他的胸口,抬头正色问道:“什么时候去?” 想抱就抱,她是抱枕啊? 第226章 有毒的药 傍晚出发,带落蛮进大理寺的详断官,落蛮并未能看到他的面容,因为一路出府她被要求低着头,落蛮只飞快地看了他的侧脸,是个中年人,胡子梳理得很整齐,这胡子其实都基本遮蔽了半脸,出了府门口之后,那人上了轿子,落蛮就以侍女的身份随着轿子行走,手里放着沉甸甸的几包东西,落蛮嗅到这几包都是草药,想必是给那颜书柳治伤用的,还会给她治伤,落蛮觉得可能宇文啸有些杞人忧天了,大理寺没要杀她啊。 她回头看了宇文啸一眼,宇文啸站在廊前,面容沉凝,眼底依旧是不减的担心。 详断官原先带来的侍女,留在了芳菲夫人这里,因他们如何对换身份的事情,事后如何善后,落蛮都是不必管的,她自然也不问。 不过,方才临行前,却听得芳菲夫人吩咐府中的人,把那侍女也一道带大理寺去,从矮院进去,到时候等落蛮走了,那人再出来,便可撇去那位详断官的嫌疑。 抵达大理寺,轿子从后门进去,后门是有人查的,落蛮捧着药,被查验的官差盯了几眼,便放行进去了,进去之后,详断官往前走,她尾随跟着,低着头扬着眸子,飞快地扫视地方形势。 这里头的一草一木,都是比较规矩刚硬,有木无花,屋舍坐落规矩,且颇具冷峻之势,偶尔有穿着官服的人经过,都是形色匆匆,一副忙得很的样子。 天色渐渐地沉暗了下来,冬日的夜晚来临得比较迅速,太阳说沉就沉,一点面子都不给,跟着详断官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左右,左右绕了几次,最后在一所屋子面前停下来,落蛮知道他是故意带她认路,因为他们其实都经过这屋子两三次了。 不过,或许未必是认路,有可能是带她走没有护卫的路线,因为走了几次,都没有看到有人巡视。 “裘人!”正欲推门之际,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沉肃的声音,落蛮看到详断官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才慢慢地转了身回去,然后举手施礼,“少卿大人!” 听得他口中的称呼,落蛮心里头顿时咯噔一声,大理寺少卿不就是褚家的那位褚韫大人吗?此案基本是他主审。 脚步声响起,落蛮没敢抬头,只是抱着药福了福身。 褚韫瞧了眼她手中的药,便与那详断官走远了两步,轻声问问那详断官,“抓药回来了?可有亲自盯着?” 详断官压声道:“回大人的话,下官一直在场盯着,下了蟾酥,若几服药喝下,则神不知鬼不觉。” “那就妥!”褚韫满意地点头。 两人说话,声音很轻,且风声呼呼倒灌,但是落蛮还是清晰听进了耳中去,心头大骇,若是旁人,怕是未必知道蟾酥是什么,但她却知道,这蟾酥属剧毒物品,虽然也可以入药,但是入药须十分谨慎,那颜书柳打了三十大板,重伤之际,用几副蟾酥的药,那是要命的。 炜哥没有多虑,这褚韫是真要杀了颜书柳,亏得是来了,否则,颜书柳的命怕是要搭在这里。 落蛮兀自沉思中,那褚韫的眸光却落在了她的脸上,详断官便马上回头斥道:“还愣着做什么?下去煎药。” 落蛮知褚韫留意到她了,许是因为她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没有马上走开,这大理寺里头混差事的人,大概都是懂得察言观色,大佬们私下说话,他们得马上离开。 她忙不迭地福身,转头就走。 府中建筑与路线在她脑海里头是背得滚瓜烂熟了,所以,离了这里之后马上就找到了厨房。 好在如今的饭菜都做好了,已经分派出去,厨房里没什么人,只有一名厨子在外头抽着旱烟,见她拿药来,倒是露出殷勤之色,“豆豉姑娘,需要帮忙吗?” 落蛮才知道自己假扮的这个侍女叫豆豉姑娘,得嘞,这一脸的痣,瞧着还真像豆豉。 “不用,我熬药呢,大人吩咐我要亲自熬。”落蛮捏着嗓子低低地回了一句,就马上进了厨房。 她飞快地进了去,拿了药锅出来便拆开一包药,细细地翻找了一下,果然看到药里头混了蟾酥,是切得零碎了,但是懂得药理的人和接触过蟾酥的人,一眼便可认出来了,而且分量不轻,这一大包药里头,混了许多零碎的蟾酥。 她知道蟾酥,是因为她现代那位吃软饭的老爸,有一段日子醉心于中医,拜了一位师傅,学了几个月,估计别的没学到多少,倒是对于有剧毒的中药,下了一番苦功研究,什么斑蝥啊,蟾酥啊,红娘虫,生天仙子,她都能倒背如流了,还说提炼什么毒液,用作月黑风高夜干些见不得人的大买卖。 当然,一个怕老婆的人,是不可能做什么大买卖的。 但落蛮却因此认识了蟾酥。 这药断是不能给那颜书柳喝下,所以,落蛮挑出了那些蟾酥,丢在灶火里头烧掉,再放水煎药,其实这服药她也不会给那颜书柳喝,只是到时候要见机行事,还是得准备好药过去。 煎药期间,她走了出去,在厨房附近走动了一下,大理寺厨房晚上就没什么人了,基本都下班,所以,这一路走出去,也没见到几个人,倒是那方才在门口抽烟的厨子,在水井附近忙活了一下,便进了库房清点。 落蛮进了去,那药已经煮沸了,她倒出来,寻了个托盘,捧着药便往外走。 一路也没什么人,可见挑的是真好时机,如今府中各处的人,用饭的用饭,换班的换班,后衙一片清净。 落蛮端着药进了方才那屋中,详断官已经不在了,门口只有两人守着,见落蛮来,其中一人拦下,“送药的?” 落蛮福身,“是,送药的。” 那人便扬手,“那快些送进去,大人说了,药必须要服下,你亲手喂进去,最好全部喂完。” 落蛮哦了一声,那人还给她推了门让她进去。 进去之后,那人就在外头把门关上,落蛮听得没有上锁,一会儿出来的话,得先办法先使走这两人才好。 屋中点了一盏灯,光线不算明亮,但外头的天色也不是全然漆黑,因而能清楚看到颜书柳的脸。 —— 明天例休。 第227章 救颜书柳 她躺在床上,脸上惨白一片,眼底水肿得厉害,且泛着乌青,还散开星星点点的斑,像是煎熬了许久,又疲惫了许久的模样。 落蛮觉得这些人着实是要收买人命了,这颜书柳是被打了廷杖,却不给她侧卧或者是趴着,而是就这么让她躺在硬板床上,被褥底下,都能看到血水渗出,这伤势该是不轻的。 她气息很轻,落蛮放下药之后,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轻轻地叫了一声,“颜书柳!” 颜书柳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仿佛是来了这里,还哭了一大场的样子,她看了落蛮一眼,因之前这个豆豉姑娘伺候过她,她认识,因而也没有太表现得诧异,只是声音微弱地问道:“是……要喝药了吗?” “你这样躺着,不痛吗?”落蛮问道。 颜书柳痛得呼吸都困难,每一条神经都牵扯着最痛的地方,丝丝吸着冷气,她喃喃地道:“但求公道!” 落蛮看着她,“你确定是太子?或许不是太子害你妹妹呢?” 颜书柳那双无神的眼睛顿时灌入骇然的恨意,显得十分激动,死死地盯着落蛮,“是他,就是他。” 落蛮故意道:“但听得大理寺的人说,当晚太子烂醉,根本没见过你妹妹。” 她全身都在颤抖,激愤得脸色涨红,眼底充血,眼球凸出,像一条被摁在了案板企图挣扎的鱼,双手努力地要扬起,嘴角冒出了血泡子,“大……大理寺要徇私袒护?” 落蛮淡笑,“太子乃北唐储君,大理寺自然护着,每天给你服的药,都下了毒,你若懂得药理,可自己去看看,你服下的药里头,都是加了蟾酥的。” 落蛮不知道她信不信,但最好信,那样带她离去的时候,才可使得她不吵不喊,以她现在的情况,若堵住了她的嘴巴,只怕没一会儿就得绝气。 所以,她拿了一包药过来,在颜书柳的面前打开。 那颜书柳盯着药,落蛮的手慢慢地掏进去撒开,她竟似乎是懂得药理,脸色变得无比的惨白,不敢置信地摇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呈骇然状。 随即,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吐出,她的头沉下去,仿佛再无力对抗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哭声吞在了嗓子里头,哭得面容变形扭曲,却哭不出声音来。 看着一个极度悲伤的人在面前绝望无声地哭,落蛮心里头也不好受,道:“你如果想离开,我可以带你走。” 颜书柳看着她,慢慢地止住了哭,不信地问道:“你真能带我出去?” “试试吧!”落蛮说,她若愿意配合,事情就好办很多。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颜书柳却没有马上答应,只是狐疑地看着她,一个大理寺里头伺候的侍女,能把她带出去?便真的能,她为什么要帮她? 落蛮见她也不好糊弄,便道:“不白帮,回头会跟你解释清楚,眼下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你跟我走,还有一条活路,你留在大理寺,这药每天都要给你灌下去,不出三天,你就会死在这里,到时候对外就解释你是伤重而死的,没人会怀疑,你妹妹的血海深仇,从此掩埋,你自己选择。” 颜书柳看着她,眼底闪过各种情绪,这一路伸冤告状,她遭受了太多的劫难,在她认为,谁都不可信,便连指引她来告状的人,也心怀鬼胎,她清楚得很。 “不会,不会的……”她却喃喃地说着。 落蛮不知道她怎么想,也先不管她答应不答应,走到门口去看了一下,外头守卫还在,两人站立得像电线杆似的,笔直笔直,这会儿天色还没全然黑沉下来,不是走的时候,所以落蛮又回来了。 她帮颜书柳处理一下伤口,把她翻过来,颜书柳疼得全身颤抖,直吸冷气,等落蛮看到她的伤势,轮到落蛮吸冷气了。 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皮开肉绽不要紧,但这些日子里头伤口没处理,血水黏在了衣服上,紧紧地贴在了腐烂的皮肉里,发出一阵阵的腐臭味道,惨不忍睹。 也就是说,她被送进大理寺之后,不曾有人给她换过衣裳,她尿在了裤子里头,除了皮肉腐烂的味道,还有尿味,但好在,没别的。 落蛮实在不忍心再看,因为眼下没有办法处理,只能是先救出去再做打算。 “大理寺真把你当原告的话,肯定会找人给你治伤,从你告上御状的那一刻,你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具死尸,跟不跟我走,自己掂量。” 颜书柳的手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努力地撑起了头,充血的脸与眼睛发着激愤的红,“我跟你走!” 落蛮看着她近乎狰狞的脸,再想她背负的血海深仇,能坚持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了。 暮色渐渐地笼罩过来,灯火一串一串地点起,落蛮一直趴在门口盯着外头的守卫,待见得其中一人说要上茅房的时候,她知道时机到了。 等那守卫离开之后,她打开门蹑手蹑脚走过去,手刀一起,迅速落在了那守卫的后脑勺上,守卫软了下去,落蛮拖着他藏于廊后,便飞快地跑回去背起了颜书柳。 这么一动,牵扯着伤口,颜书柳痛得几乎昏过去,加上落蛮是用绳子勒住两人的,那绳子刚好就勒住她最痛的地方,急痛之下,她竟是一手就抓住了落蛮的头发,拽得落蛮头皮都几乎被她扯下来,疼得呲牙咧齿。 “你忍着,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落蛮压低声音,心里却觉得不忍,因为那种痛楚她几乎都能想象出来,一个弱女子能忍受这么大的痛,让人心疼也让人佩服。 颜书柳还真就忍住了,但身子颤抖得厉害,落蛮背着她飞快地跑出去,借着树木的掩饰,也没遇到什么人,倒也算顺利。 眼看着绕过回廊,便可翻墙而出了,她疾步奔跑,但这般高强度的颠簸,使得颜书柳再没办法忍受痛楚,痛叫了一声,头压在了落蛮的后脑勺上,便昏过去了。 这一声痛叫,在这漆黑的夜里,特别的清晰。 几乎是同时,在十丈开来,听得有人低沉叫问了一声,“谁?” —— 先更一章,今日还有一章老时间 第228章 逃出 脚步声赫然响起,迅速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落蛮马上躲在树后,屏住呼吸,当然并未有用,因为颜书柳一直在吸气,她痛得有些无法承受了,全身颤抖得很厉害。 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辨别到了方位,那锐利的眸光在漆黑中如同鹰隼一般,动作仿若猎豹,落蛮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吴威镇,但必须小心应对。 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有几名府卫脸带凝重之色过来,其中一人禀报道:“吴大人,原告颜书柳不见了。” 落蛮躲在树后,听得称呼,心里头沉了沉,果真是遇到了他。 想起宇文啸的叮嘱,遇到吴威镇,千万不可心存侥幸,一定要丢下颜书柳逃去,如今已经接近围墙,翻阅围墙对她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那吴威镇也未必能追得上,是可保全身而退的。 要丢下颜书柳,也很简单,只需要把腰间的绳索解开,她就会掉在地上,自己可逃脱而去。 五个人,脚步声齐刷刷都走向她,树木掩映间,灯火昏暗,只要他们再往前几步,便可看见她。 落蛮心跳很快,盯着吴威镇,身材高大,手脚都很长,行走间步伐稳沉,这种身高比例用于打斗是最合适的,他手中持着剑,眉间有萧杀之气,眸子冷锐,所以纵然长得俊美,却叫人望而生畏。 他看见落蛮了,眼底的光芒倏然一寒,仿佛智能锁定一般,立刻冲过来。 落蛮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可以考虑,是丢下,还是带着她走。 落蛮退后一步,好,彻底没时间考虑了,她狼爪一伸,助跑几步试图攀墙,但是奔跑速度不如吴威镇,离墙壁只有两步,只听得剑声在空气中发出一抖的声音,直袭而来。 但好在,她身后有颜书柳,吴威镇收了剑,伸手去拉她的手臂,落蛮扬手回头一抓,也不知道是否抓到吴威镇,但却逼得他愕然地退了一下,在他震惊自己的爪子时,落蛮已经跑了。 无法翻墙,因为与吴威镇只有两步之遥,一旦攀墙,一秒钟内翻不出去,吴威镇就会拉住她,不能冒险。 五个人,要拦截一个背着负累的落蛮,实在是太容易了,不曾跑出十米,落蛮就落入了包围,五个人,前后左右包抄,形成圈子逼向她。 “你不是豆豉,你是什么人?”吴威镇持剑厉声问,冷凝的眸光落在了她的爪子上,因爪子有宽袖覆盖,只能看到露出的锋利部分,给人的感觉,是她拿着这爪子作为武器。 落蛮被逼得无路可走,喘了一口气,颓然道:“算了,不逃了,认输了。” 她垂下双手,狼爪缩回,藏于宽大的袖中,她这样笔直地站着,颜书柳也等同是笔直地与她一道站着,亏得是她比颜书柳要高出一些,不然的话,两颗脑袋都互相挤压,别提多狼狈。 吴威镇垂下剑,厉声再问:“何人指使你来?” 落蛮站得也有些吃力,额头上渗下汗水,落在眼底上,她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脸上的妆容本来就厚,这么一擦,愣是擦掉了一大块,露出了肌肤的本色和眼周本来的轮廓。 吴威镇盯着她,竟似乎是认出来了,神色愕然,“是你?” 落蛮有些错愕,她不记得见过他,但纵然见过,想必也只是一面之缘,可她已经乔装打扮,只凭一个眼睛就认出来了?不大可能,他这句是你,是试探吧? 吴威镇一手探来便抓住了她的肩膀,“走!” 大手粗鲁的力度几要捏碎她的手臂,几个人碾压式的全方位控制住落蛮,落蛮没有反抗,只是乖乖地跟着他走,身后背着的颜书柳昏过去又醒来,如今双脚也沾地被她拖着行走,痛得都没办法哼声了,落蛮知道不能拖太久,脑子里头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宇文啸说此人如何了不得,下手狠辣,但是却没说过他是个坏人。 为今之计,别无他法,唯有一试。 “吴大人!”她忽然开口,艰难地把脸转过来对着吴威镇,“颜书柳是原告,为什么要下毒害她?” 吴威镇冷冷地看着她,“一派胡言!” 落蛮站定身子,在一棵树旁边撑着手喘气,一副已经不一堪重负的样子,身子也看着有些发软了,“是真的,大理寺里帮她抓的药,全部都有毒,那些药如今就在她的房中,吴大人若不信,可拿着这些药出去查验一下,便知我有没有撒谎,我只是觉得她可怜,想带她逃生。” 吴威镇显然是不信的,眸色不耐,冷道:“不必巧言令色,大理寺奉圣旨审查此案,绝不会有人暗中捣鬼,走。” 落蛮叹气,“你不信便罢,我背不动了,得先放下她,不然这绳子也会把她勒死。” 吴威镇本来就想让她放下颜书柳,但方才见她似有武器,那武器又忽然消失,怕她暗中使诈,所以才没让她解下颜书柳。 如今借着灯光看了那颜书柳的后背一眼,不禁顿觉触目惊心,绳索所勒之处,满目疮痍,血水也是蜿蜒了一地,他心头骇然,这颜书柳接回来之后,伤口不曾处理吗? 吴威镇盯着她,“解开!”他掌管刑狱,并不知道原告这边的事。 落蛮垂头掩住眼底的锋芒,双手撑住树干,微微弯腰,双脚后移,呼吸困难地道:“我……喘口气!” 气字没说完,双手狼爪倏然一伸,反手就朝吴威镇袭过去,吴威镇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腾出半个身位的距离,落蛮已经迅速爬上了树干,她攀爬的速度很快,一窜便到了树顶上。 抵达树顶,深呼吸一口,看准旁边那一株槐树的树枝,用力一跃,跳了过去双爪抓住了树枝,两个人的重量恰如其分地让树枝荡了起来。 口哨一吹,召唤虎爷之后,她借着树枝荡在了另外一株树的树干上,双脚一蹬,人就凌空飞了出去,稳稳落在墙头,吴威镇反应也十分敏捷,几乎能看穿她的套路,轻功一起双手往墙头上一攀,拉住了落蛮的腿,落蛮好不容易跳到墙头上,却又被他抓住,累得几乎心魂离散,奋力一蹬之后,昏灯之下,有利爪刺破了鞋头伸出,吴威镇看得骇然,几乎不敢相信地抬起头飞快看落蛮一眼,落蛮趁着他分神的当下,再起脚一踹,吴威镇顿时撒手落在地面上,落蛮得了空隙,奋力往下一跳,冲力与重量压得她膝盖都快碎裂了,痛得锥心刺骨。 —— 二更来了,鬼影卫令牌预售时间截止到6.8哦 第229章 追到肃王府 吴威镇凌空飞出围墙,在落蛮未曾站起来的时候,他的长剑已经指向了落蛮。 一声虎啸平地而起,便听得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吴威镇一抬头,便见漆黑中有什么庞然大一物凌空扑来,他忙收剑伸手想抓住落蛮的手臂拽着她退后,但虎爷已经扑至,他的手落空,迅速御风后退,手中一扬,有什么粉末朝落蛮散去。 落蛮忙用袖子拂开,逮到机会,忍着痛楚起身就跑,巷口宇文啸与黑影亲自策马接应,大理寺的人杀到之后,他们迅速撤离。 直奔湖边小屋而去,大街上,还有人行走,马儿惊得人群四散,好在宇文啸和黑影一身黑衣,加上速度很快,无人看得见他们的面容。 到了湖边小屋,她落马解开颜书柳,独孤嬷嬷在此等候,她一手抱起颜书柳便进了去。 落蛮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简直不相信这么顺利就跑出来了,宇文啸的面容出现在她的头顶上,大手一伸,迅速抱起了她,“你不能留在这里,吴威镇会带人去摘星楼,你马上回去。” “他都认得我,认得虎爷……” “耍赖,死活不认,虎爷会赶回去的!” “喘口气先……”落蛮话还没说完,宇文啸就已经把她抱上了马背,仓促间,他俊美的面容压过来,“落蛮,先坚持一下,最艰难的都过了,就差这最后一步,虎爷脱困之后也会跑回去的。” “你呢?”落蛮揪住缰绳,汗水都流得满眼都是了,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他们会找到这里来,所以我要留在此处等嬷嬷给她处理伤口之后,再迅速带她离开,不能让人找到她。”宇文啸说完,拍了一下马背,“走!” 落蛮被颠得差点从马背上堕下来,忙地揪紧缰绳稳住身子,随即就冲了进夜幕之中。 这夜,注定是不平凡的,黑沉沉的天际,狂风呼啸,竟然下起了雨夹雪,自打穿越来这里,便不曾遇到过这么诡异的天气,如今乱夜狂奔,几乎道路不辨,还下起了雨夹雪,马儿显然就不大行了,一味地发软蹄。 落蛮可真懊恼死了,进的这一批草料都不好,吃得马儿都没耐力,她暗暗发誓,以后养马的钱是绝对不能省,关键时候要人命啊。 马也通人性,显然知道她着急,愣是卯出了吃草的力气玩命地狂奔,落蛮全身都湿透了,冰冷的雪水从脸上,脖子里渗入,冷得全身发抖,寒风如刀子一般在脸颊上剜过,耳朵仿佛不是她的,毫无知觉。 在距离王府大概十里路左右,马儿终于是支撑不住了,前蹄一软便倒了下去,落蛮被惯性甩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疼得牙齿都打战。 她一咬牙站起来,也不管马儿了,“你自己回去,我抄捷径!” 说完,她撒丫子狂奔。 吴威镇是带着人直奔肃王府去了,虎爷与他们的人纠缠了好一会儿,吴威镇知道是宇文啸的老虎,想要擒住老虎之后便可直接问宇文啸,但是虎爷显然也不好对付,不伤人,却也不会让人轻易拿住,就这么在大理寺附近的巷道里头来回蹦跶了有大半个时辰,吴威镇觉得,老虎也不逃去也不攻击,倒像是拖延时间,总觉得诡异,便马上禀报褚韫,褚韫听得说苏洛蛮带走了颜书柳,大怒,让他马上带人去肃王府查问。 大理寺晚上带人来到肃王府,事关重大,苏复亲自出去接待。 “吴大人深夜到来,不知道有何贵干呢?”苏复跟在肃王身边多年,学了肃王那一套,谁都不得罪,笑脸扬起那叫一个亲善温和。 吴威镇翻身落马,大步上前,出示了大理寺的令牌,道:“本官要见世子和世子妃,烦请带路。” 苏复微怔,“见世子?吴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世子今日一早便出去了,至今未归,您明日再来吧。” 吴威镇盯着苏复,凛声道:“既然世子不在,那就请世子妃出来一见。” 苏复笑脸便慢慢地收敛,看着他,“吴大人,您这深夜来找世子妃,不妥吧?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不能明日再来?” “事关钦犯大事,顾不得那么许多,退开!” 吴威镇说完,便要带人直闯进去。 苏复一声令下,雷霆卫全部集合拦住大理寺的人。 吴威镇微怔,看着苏复,“你想妨碍公务?” 苏复也收起了玲珑的笑容,澹然道:“大人办差,在下不敢阻拦,但这里是肃王府,不是寻常人家,怎可让你们大理寺随意往来如进无人之境?要办差,也得说明白情况,待我禀报王爷再做决定。” 吴威镇扬手,道:“这事不必惊动王爷,只带本官去见世子妃便可。” 苏复闻言怒道:“吴大人,你这话太嚣张了,竟没把王爷放在眼里?” 吴威镇愠怒了,“你胡搅蛮缠做什么?本官什么时候没把王爷放在眼里了?此事与王爷无关,若今晚有得罪之处,本官定会跟王爷赔罪致歉,但眼下办案要紧,你马上让你的人速速让开,请世子妃出来一见,否则的话,一旦大理寺下了文书传召,则于世子妃的名声不利。” 苏复哼了一声,“你们大理寺三更半夜带人来找世子妃,大张旗鼓的,哪里有顾念过世子妃的名声?还不如被你们大理寺传召呢,再说,哪里有府衙办差,登门不先报过家主得到家主的同意?你这样的做派,就是没把王爷放在眼里。” 吴威镇见他一味地拖延,越发觉得可疑,但想起肃王素来明哲保身,应该不会过问此事,也应该会谅解办案要紧,尤其那颜书柳,命在旦夕间,实在不容拖延了。 念及此,他眸子一沉,道:“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本官明日再向王爷赔罪。” 他疾步起纵,越过雷霆卫,直奔摘星楼而去。 苏复见状,脸色沉了下来,这吴威镇竟然知道摘星楼的方位,可见王府里建筑布局,大理寺都是有备案的。 他马上命雷霆卫阻拦,但雷霆卫名声响亮,对着大理寺的刑狱高手,却是不一堪一击,几下就被人阻断拦退,剩下的几人,与吴威镇一同去了摘星楼。 苏复见状,不由得心生颓然之气,他一心帮王爷培养的雷霆卫与人家的鬼影卫相比,真是娘们都不如。 他慢慢地跟过去,倒也不着急,雷霆卫只是第一关,要闯进摘星楼,得问过鬼影卫。 第230章 大理寺影粉 但鬼影卫并未阻拦,甚至还大开了门,让吴威镇带人进去。 吴威镇大步进去,只见摘星楼里灯火通明,从院子进去,看到正厅里坐着一个女子,脸上发红,头发湿漉漉,发髻松散,像是被飓风吹过一般,一边倒地成型了,衣裳倒是干的,但是领口和胸口处被头发的水打湿一大片,且正在一寸寸渗下来。 她就那样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扶手上,端着世子妃的架子喘气却如同拉风箱,嘴唇都紫绀了,虎爷和雪狼趴在她的身前,她一脚踏雪狼,一脚踏虎爷,双脚看得出微颤,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身旁站着两名侍女,端着茶水伺候。 吴威镇跨过门槛,进去拱手,盯着她,“世子妃,这一路赶回来,很辛苦吧。” 落蛮这口气还没能顺下来,方才跑回到,吴威镇已经来到府门,她只能绕后门进来,一路狂奔回来洗脸换衣服,那苏复竟也没给她多挡住一会儿,就听得鬼影卫说人已经往这边来,她只能连爬带滚地出来正厅,方一坐下,人就到了。 听了吴威镇这句话,她知道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看谁的戏好。 她用几乎颤抖的手接过云姨娘手中的茶水,也顾不得滚烫,一口气喝尽,才觉得即将爆炸的胸前和喉咙好受了些,沙哑地道:“你是谁?” 吴威镇冷笑,“才在大理寺别过,世子妃这么快就不记得下官了?” 落蛮吁地喘了一口气丝儿,抬起被北风吹得发肿的眼睛,“什么大理寺?” 吴威镇眸光四顾,冷冷地道:“世子妃,休要再装模作样,把颜书柳交出来,此案是圣上下旨大理寺审理的,你潜入大理寺劫走原告,是违抗君命,抗旨大逆不道之罪,你担当不起,还是与下官配合把人交出来吧。” 落蛮就一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吴威镇蹙眉,悍气在眼底形成,“世子妃,何必再装?下官已经认出你与老虎来,此事是否世子教唆?你们劫走颜书柳,意欲何为?” “证据!”落蛮的气算是慢慢地顺下来了,撑着扶手站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但气势不减,“我去过大理寺的证据,我劫走颜书柳的证据,请拿出来,若没有证据,你深夜带人闯进肃王府,对我一通指责攀咬,这才是大不敬之罪。” 吴威镇实在没想到,都被当场认出,她还能狡辩,当下冷道:“既然世子妃问心无愧,那就请让下官搜一下摘星楼。” 她既是仓促赶回,想必今晚所穿的衣裳未曾处理,她逃去之前,用袖子拂去影粉,那么她的袖子上定然有影粉,影粉洗不去的,且他如今还嗅到影粉独特的气味,所以,料定衣裳未曾处理,便冷冷地道:“既然世子妃问心无愧,那就让下官搜一下摘星楼,若没有证据,下官自当告罪。” 落蛮看着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吴威镇不会这么天真,认为颜书柳在摘星楼里,他坚持要搜,是要搜证据,那件衣裳……她忽然想起逃脱之时,他曾朝她撒粉,那粉末香气十分浓郁,大概是什么特制的香料。 衣裳换下来之后,就丢在了房中,估计秋蝉还没收拾,加上吴威镇带着这么多人来,守住了各处出入口,那衣裳是今晚她穿过到大理寺去的,估计秋蝉也不敢胡乱处置,所以,衣裳肯定还在房间里头。 她哼了一声,“搜摘星楼?可以,拿出搜府的旨意来我们自当配合你,但若拿不出搜府圣旨,马上带你的人走。你们办案不力,丢了原告,就想栽赃到我的头上来?没这么容易。” “世子妃心虚?”吴威镇逼前一步,眸光冷如闪电,“你混入大理寺,想必有人帮忙,若此事调查起来,定会牵连无辜之人,世子妃又何必连累他人呢?还不如好好配合,交出颜书柳,大理寺自然不会大动干戈。” 落蛮不为所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吴威镇没想她这么难缠,在大理寺与她接触与对话,身段与声音都对得上,且有老虎在外搅乱,分明这一切都是他们干的,但她矢口否认,一时还真不能强硬搜府,他是从五品,不可能冒犯肃王府,如今强行闯进来,已经是僭越。 想到这里,他差人进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那人便迅速而去了。 落蛮知道他是去搬救兵了,要么是褚韫,要么是裕亲王,两人来了也不要紧,但房间中的衣裳得马上处理掉,早知道半道就脱下扔掉,如今他的人就在外头盯着,那衣裳谁都没敢进去动,一旦衣裳被他发现,就推诿不了了。 落蛮心头暗暗着急,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冷静,缓缓地坐下来,对云姨娘道:“给我做点夜宵,饿了。” 云姨娘问道:“蛮哥,您想吃什么?” 落蛮拉了她下来,在耳边轻声道:“随便,告诉鬼影卫和苏复,看看如何处理好我房中换下的衣裳,千万不可让他们的人发现。” “好,那便给您包饺子。”云姨娘面容不变,轻声说完便出去了。 吴威镇扬袍坐下,一副和落蛮耗上的样子。 苏复在外见状,去禀报了肃王。 肃王真是头疼,这一次不仅仅是褚家,还是大理寺,怎么处理?往外撵人,那是妨碍办差,这案子是圣上下旨审理的,让他搜?显然也不行,泼皮大概心里有鬼。 “颜书柳是不是泼皮带走的?”肃亲王瞪着苏复问道。 苏复没敢说真话,只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是都到摘星楼办差去了吗?怎么不知道?”肃亲王气结,一本书砸了过去,“你若没说真话,本王怎知如何帮她啊?” 苏复被书砸中头,疼得脑仁儿突突地跳,他含着辛酸的笑容捡起书送过去,“王爷,是不是世子妃带走颜书柳的,属下确实不知,但世子妃和虎爷前后脚从外头回来,一副被人追杀的模样,估计,十有**是她带走的。” 肃亲王吸一口气,眉目间恼怒不已,“她若曾潜入大理寺,又与吴威镇对峙,必定染上大理寺的影粉,她回来所穿的衣裳是否已经处理?若无处理,一旦被吴威镇搜出来,那掳走颜书柳的罪名,她是跑不了。” 最重要的是,她又再一次把肃王府带入坑中去了。 “估计来不及!”苏复听得影粉,也顿时凉了心,若衣裳沾了影粉,只要还在肃王府,就一定能找到,难怪那吴威镇可以直奔摘星楼去,竟是嗅到了影粉的气味。 苍天啊,他才刚投靠了新主子,这么快就倒台了? 第231章 运送成功 肃亲王斟酌了一下,道:“若只是吴威镇,她是可以应付得来,你去盯着,若再有人来,再禀报本王。” 肃亲王这些年也活跃于朝堂间,为朝廷为太子办差的时候,少不了也和大理寺打打交道,这吴威镇他不算熟稔,但也交谈过几次,是个办事的人,但不是那种钻营黑心之徒,这种人没太多的谋虑,只一心办差,有原则但也知道分寸,不敢轻举妄动。 “王爷,但是那影粉……” “她能处理,去吧。”肃亲王淡淡地扬手。 且说云姨娘出去之后,便迅速拉了梦姨娘和秋蝉去厨房里头,压低声音道:“蛮哥说,要处理了房中换下来的衣裳,如何处理?外头这么多人杵在那里。” 秋蝉也很紧张,没经过大场面,见到大理寺的人吓得腿肚子都软了,那里有主意?只得巴巴地看着云姨娘。 梦姨娘也是个没主见的,也给不出办法来,云姨娘见状,知道指望不上她们俩了,一咬牙,道:“你们随我进房中去。” 三人遂进了房中,极儿躲在里头,瑟瑟发抖,这倏然来这么多人,他害怕没敢出去。 云姨娘捡起地上的衣裳检查了一下,嗅得衣裳有香气,这香气不浓郁,但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她蹙眉,“是大理寺的影粉。” 秋蝉很崇拜地看着她,“姨娘,您竟然知道这个?” “我爹曾在大理寺当差。”云姨娘不断地嗅着衣裳,那香味主要集中在袖子里头,她取了灯火过来一照,果真见袖子上有一处荧芒,“是在袖子上,把衣裳剪掉,一人带一块出去,但有香味的这一块必定是重中之重,得小心应付。” “怎么带出去?外头有人盯着,这衣裳又香得很,且带出去也没办法处理啊,难道还能找个地方埋了吗?”秋蝉犯愁地道。 云姨娘道:“这香味只有焚烧方能消除,难怪蛮哥叫我做夜宵,原来是提醒我把这衣裳烧掉。” 梦姨娘压住她的手,“不对,但凡熏香,一旦遇火烧便会越发浓郁,他们肯定闻到。” 云姨娘怔了一下,也对,若烧起来,这香味只怕会更浓烈,但蛮哥的意思,难道不是烧了吗? 极儿趴在边上听她们喋喋不休地讨论,疑惑地问道:“都烧掉了,他们闻到怎么了?” 三人皆是一怔,云姨娘一拍腿,“对,都烧掉了,还能怎么着?拿着一捧灰回去吗?” 三人的智商,不如呆极儿,这实在是有点伤自尊。 云姨娘迅速剪掉,分散了让几人藏在了身上,见秋蝉脸色发白,手一个劲地颤抖,便鼓励她,“没事的,那些人凶悍是凶悍,若他们敢接近你,你扯开领口,他们也不敢搜。” 秋蝉哭笑不得,“你们敢扯开衣领不成?” “为什么不敢?”云梦二位姨娘异口同声反问。 秋蝉看着忽然变得威武的两人,一时哑口无言。 片刻之后,三人深呼吸一口,便打开门出去了。 刚走出去一步,就见大理寺的两人站在了门口,房门还来不及关闭,香气散出,那香气是独特的,其他的气味掩盖不了,大理寺的人对这种香味也特别的敏感,从云姨娘进去,这两人便站立于此守着了。 “交出来!”其中一名大理寺的官差对三人厉声喝道。 这一声令下,便迅速有人围了上来。 坐在正厅里头的吴威镇听得这话,迅速起身一卷袍子便要往外奔去。 “虎爷!”落蛮一声令下,虎爷迅速窜起,直扑门口,这凌空飞跃,如此巨庞的身躯竟灵活不已,一下子把吴威镇堵在了厅内,不许他出去。 吴威镇回头看着落蛮,冷笑道:“世子妃,这影粉的气味是掩盖不了的,你阻挠下官出去也无用,大理寺人人都能分辨这气味。” “那大人等着便是,着急什么啊?”落蛮淡淡地道。 “下官一点都不着急,倒是世子妃心虚了。”吴威镇逼视着落蛮。 落蛮淡笑,“是吗?” 吴威镇锐光倏闪,“世子妃看似淡定,但眼睛不时看着外头,闪烁飘忽,见下官的人走过门口,世子妃便下意识地攥紧扶手,可见心惊胆战得很。” 落蛮轻叹,眼底有虚脱般的无奈与疲惫,“有什么办法?债欠多了,见到衙门的人,总会觉得胆战心惊。” 吴威镇闻言,微微一怔,眸子里顿时有些复杂的情绪,落蛮虽然眸色偏软,但一直盯着他,他这强势的咄咄逼人忽然出现裂缝,还是让落蛮迅速给抓住,只是不知道何解。 “吴大人请喝茶。”落蛮缓缓地道。 吴威镇瞧了一眼干净的桌面,淡淡地道:“茶水不曾奉上,喝什么?” 落蛮笑了,“下人偷懒,回头我责罚他们,给吴大人出一口气。” 吴威镇盯着她,“世子妃,你应该知道如今拖延都是无用功的,下官虽无权搜府,但大理寺有圣旨,等褚大人签发了搜府文书,一样可以把你这摘星楼搜个彻底,大理寺的精锐,非摘星楼无官无职之人可抵挡,除非,他们全部都想蹲大牢。” 最后一句话,扬声而起,这话是要震慑外头的鬼影卫们,迫使他们不能贸贸然动手,吴威镇知道摘星楼的这些卫士全部都是从江湖上招过来的乌合之众,缺乏凝聚力,看银子办事,更不敢与衙门官府作对,所以高声撂了一句狠话。 但落蛮的声音比他更高,尖锐地拔地而起,带着狂怒震彻整个摘星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的人安安分分地守在外头,我的人自然不招惹,但若有什么鬼祟举动,我摘星楼的鬼影卫也不是吃素的。” 落蛮说完,便含笑看着吴威镇,吴威镇脸色陡变。 落蛮这话一出,外头被逼得退后的姨娘马上就醒悟过来了,随着云姨娘发出一声尖锐的怒斥“非礼啊”顿时陷入一场混乱之中。 “干什么?干什么?你碰她干什么?”十二先跑了过去,一手挡开逼着云姨娘的官差,凶恶地指责。 “你滚开,不许妨碍办差。”那官差也不是好相与的,迅速好几个人都逼围了过来,想要拦下姨娘和秋蝉,因为影粉的味道,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论人多,还是摘星楼人多的,刚好小子们放学从府中吃了饭过来,便听得说知了猴和姨娘被人欺负,还把极儿哥哥堵在了里头,少年英勇,初生牛犊,加上鬼影卫这么多人在,当下就跟着涌上去。 院子里顿时陷入无法控制的乱闹局面,就在这当下,极儿猫着腰从房间出来,大理寺的官差的注意力都在姨娘秋蝉三人的身上,谁都没留意极儿,就这样,极儿顺利地溜入了厨房。 第232章 门被推开 进了厨房,大锅里头是烧着热水的,灶里还燃着火,极儿手忙脚乱地从怀中取出那一截衣袖,连同自己的外裳内裳一道脱下,一手就塞进了灶里头。 灶里头火大,这布料又是十分容易燃烧的,火苗迅速吞没了衣裳,加上内裳有人的油脂,烧得劈啪作响。 “烧了!”外头有人大喊一声,是那影粉的香气被火一烧,便迅速地散出,原先对影粉不敏感的人都闻到了。 吴威镇面容大变,想要夺门而出,但虎爷就盘踞在门口,他回头厉色瞪着落蛮,“世子妃,你在玩火。” 既然烧了,虎爷很恰当地挪开,回到了落蛮的身边盘踞着,比坐着的落蛮还要高出一个头,落蛮顺势就靠在了它的身上,听得烧了衣裳,她硬撑着的整个人忽然松懈了下来,疲惫渗入骨髓,借虎爷靠一下,扬起了疲惫慵懒的眸子,“吴大人,太子往日待你如何?” 这句仿佛是来自灵魂的拷问,让吴威镇怔住了。 落蛮问这话,是看他方才说她欠债之事,忽地略一失神,便觉得他或许往日对太子也有所敬畏,这必定是太子也曾待他不错。 趁着他发怔间,落蛮缓缓地站起来,“这摘星楼你是搜不出什么来,便褚韫亲自来也无用,只会在这肃王府里头把事情闹大,一旦事情闹大,你便成了导火索,两边得罪,素听太子说,吴大人是有赤子之心的官员,大理寺是什么衙门?还是回归本源,追寻真相去吧。” 吴威镇盯着落蛮,眸色复杂。 有人飞快进来,手持了褚韫签发的搜府文书,吴威镇拿着片刻,斟酌了良久,淡淡地道:“走!” 他扬袍起,对着落蛮拱手,“得罪了!” 说罢,率人转身而去。 落蛮慢慢地瘫软在椅子上,揉着小腿肚子,这几公里跑得命都丢半条,如今歇了许久,还觉得肌肉要抽筋。 大理寺的人走了之后,鬼影卫迅速收拾残局,极儿一蹦一跳地进来,“嫂嫂,是我烧的,我厉害不厉害?” “极儿特别厉害!”落蛮可真是意外,本以为极儿这胆子,会吓得躲在房中不出来,没想到竟然还帮了大忙。 “是云姨娘叫我去的。”极儿得意地道,“我是鬼影卫五号,我要办大事的。” “真好,极儿真懂事!”落蛮揉着他的额发,小六子等人也进来了,他们方才上去闹,被推搡头衣衫凌乱,与官府衙门的人捣乱,少年们心里头还是挺紧张的,进来之后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 十八妹两个双丸髻被拉长,像牛角一样,外裳破了,他干脆脱下,抠脚大汉似地往椅子上一瘫,“娘,我耳朵被揪长了没?” 落蛮看过去,只见他两只耳朵被扯得通红,不禁笑了,“没长,但是变了颜色。” “我方才咬了那孙子的屁股!”十八妹仿佛完成了一项创举,甚是得意洋洋。 小六子瞧了他一眼,这会儿不得不佩服,方才敢下口出手的人,唯有十八妹,他和褚小五都有些胆怯了。 落蛮瞧着这四个少年,真觉得关键时候,孩子们都能挺身而出,不是躲在背后当鹌鹑,不负她的教导啊,心里头,总觉安慰,倒也驱散了几分疲惫。 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到湖边小屋去呢?吴威镇来这里,大理寺定会派出其他人的,炜哥那边安全吗? 过了一会儿,云姨娘端着面条进来,“包饺子太久了,先给您煮个面条,您先吃着。” 落蛮饿极了,端起面条就一顿狂吃,吃完了才觉得力气稍稍恢复了些。 “蛮哥,您今晚真去了大理寺啊?”云姨娘问道。 落蛮放下碗,瞧了她一眼,“小云,你今晚很机警啊,怎知道我叫你烧衣裳的?” 云姨娘笑着说:“您没带人回来,但是大理寺的人却也不愿意走,定是衣裳出了问题,再说,我爹当年也在大理寺当差,我知道大理寺的影粉,也闻过那气味。” “你爹在大理寺当差的吗?”落蛮一时微怔,还以为她出身贫困,所以才到秦楼里卖艺。 “以前。”云姨娘苦笑,“但是获罪之后,我和妹妹都被卖到那地方去了。” 落蛮瞧着她,心里头有些戚然,没想到她是和妹妹一道被卖去的,但原先好似听说,她是自愿去的,因为家穷。 只是,往日无深交,对人哪里能说真话? 她不愿意离开王府,大概就是因为在王府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使得她的家人再不必系绿巾出门,可以像寻常百姓一样。 “你爹原先是大理寺的官员?为什么获罪?”落蛮问道。 云姨娘道:“他是大理寺的司直,当年到地方复审案子的时候出了差错,枉杀无辜,被罢官削职,他也坐了几年牢狱,更是牵连了家人。” 她说的时候,神色淡淡,仿佛也没有多少介怀,从一个官家千金到秦楼阿姑,甚至如今在王府里头等同奴婢的身份,她也丝毫不在意。 这个司直是做什么的落蛮也不知道,但能亲自到地方复核案子,想来官职也不轻。 落蛮问道:“你爹还在京中?没见你回去探望?” “在京郊呢,出狱之后便一直住在那边,我好几年不曾回去了。”云姨娘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才有了一丝的不自然。 近在咫尺,却也不能相见,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份。 落蛮无心探问了,累得很,只想回去休息,遂打发了少年们回去,自己则回了房中,她累得不想洗澡了,直接倒头就睡。 睡到半夜,她醒来,觉得这浑身的疲惫也散不去,全身也黏糊糊的,便想要去泡个澡。 秋蝉还没睡,很贴心地准备好了热水,她把自己整个浸泡在浴桶里,闭上眼睛,任由水雾在面前萦绕,想起不知道宇文啸安置好颜书柳没有,心里头总觉得有些担忧。 外头静悄悄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但估摸着应该已经三更天了。水温渐渐地凉,她站起来,迈出浴桶赤脚落地,正伸手去屏风拿毛巾的时候,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第233章 廊前起火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是凝固的,停止了流淌,四目相对间,一个惊恐万分,一个万分惊恐。 “滚出去!”随即,落蛮爆出惊天狂吼,一手扯了屏风上的大毛巾,手忙脚乱地包住自己,那位则忙地伸手捂住眼睛,“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你这么晚还在洗澡。” 他也是脚步跌撞着往外退,退到门槛,宇文啸一手拉了门,仓促间再瞧了一眼,心头乱跳,那昏灯照影下的雪白肌肤沾着水滴,瓷器般美丽洁净,女人的皮肤为什么这么白?女人的锁骨为什么这么好看?往下移…… 一只鞋凌空飞来,伴随着惊怒狂起,“还看?” 宇文啸此生前生未有过的狼狈,急步退去间,黑影走上廊前,听得这话,便快速走过来,“爷,有什么好看的?” “不许看!” 宇文啸眸色陡寒,流星拳迅捷而出,一拳窝在了黑影的眼底,黑影迅速往后退了两步,捂住眼睛疼得是眼泪直冒,好艰难抬起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见落蛮从里头仓皇出来,他懵然地抬起头,艰难地问道:“蛮哥,好看……”什么? 落蛮咬牙切齿,挥拳打在了他的另一只眼上,然后狠狠地瞪了宇文啸一眼,飞快地回了房间。 落蛮回到房中,马上就关上了房门,背靠着房门,心脏几乎要狂跳而出,天啊,天啊,天啊……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什么会忽然闯进来?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这人太没品了,什么人啊?天啊,她身材好吗? 门外响起了宇文啸低低的声音,“我……淋湿透了,想尽快回来洗个澡,不知道你在里头,我不是故意的。” 落蛮脸上一阵灼烧,那卡在嗓子眼上的滚没喊出来,努力深呼吸几口,用她以为平静但实则变调的声音道:“你今晚跟黑影凑一宿。” “黑影跟闪电睡。” “那你睡廊下也好,院子也好,随便!” “我浑身湿透了!” “找黑影借衣裳。” “他的衣裳不合适。”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落蛮轻吼。 外头寂静了半响,才听得叹气声音伴随脚步声拖远,落蛮回到床上坐着,捂住了胸口,矫情了,又不是封建古代的人,他们又曾有过亲密的举动,何必弄得多大事似的? 她双手捂脸,不一样啊,即便他们或许会更进一步的亲密,可那必定是水到渠成之后的结果,而不是这样浑身湿漉漉地在灯下毫无遮掩地被他莽撞地看见。 “嫂嫂,”极儿坐起来,揉着眼睛看着她,“我刚才听到你跟炜哥吵架了,你不要再跟炜哥吵架了好吗?” “你做梦了,我们没有吵架。”落蛮给他笑脸安抚。 极儿道:“那我开门看看。” “睡觉!”落蛮喝了一声。 极儿见她生气,只得又闭上眼睛睡觉,到底是困极,加上炜哥的死活着实也没多重要,没过一会儿,又睡着了。 落蛮躺在床上,拉过被子蒙头,泡过热水澡之后,确实是暖和了许多,只是外头雨夹雪不知道停了没有,他方才说浑身湿透,这么冷的天,外头呼呼刮着北风…… 她眼前仿佛看到了宇文啸蜷缩在廊下,浑身颤抖的模样。 该死的,她迟早要被自己的心软害死。 起身穿鞋拉门快步走出去,他坐在廊前抱着虎爷取暖,确实是全身都湿透了,头发往下滴水,听得动静回头看她,昏沉灯光下,他的眸子漆黑中闪着一点点的异光,像是星河倒影在他眼眸底下。 “你回来睡吧!”落蛮没勇气再看他的眼睛,说完转身就去。 “落蛮!”他喊了一声。 落蛮回过头去,却见眼前倏然一闪,腰间一紧正是愕然之际,他的唇便已覆盖下来,带着冰凉的触感,不是浅尝辄止的蜻蜓点水,不是温柔细致的研磨细琢,而是带着狂炙的温度席卷而来,他唇齿间仿佛还有冰雪的气息,但是那冰雪悉数化作火焰,在她的唇间种下了熊熊大火。 她整个人都仿佛被焚烧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脖子,理智在这一刻全无,只有情感与生理驱使,他的手从后背环上,压着她的肩胛骨一寸寸地把她挤向他的胸膛。 两人的气息异常粗喘,他的手也不知道何时伸进了她的衣裳里,那冰冷的手覆盖温暖的肌肤时,落蛮的脑子才稍稍地醒了过来,睁开迷离的眸子,伸手推他的肩膀。 他才依依不舍地停下,唇却依旧抵住她的额头,稍稍移开,看她肿起来的红唇依旧带着极大的魔力。 唇欲再移下,陡然听得脚步声响起,宇文啸飞快地弹出三米之遥,看着从门里探出头的极儿带着惺忪的眼睛,问道:“嫂嫂,怎么把门开了?可冷了。” “你……你炜哥淋湿身子了,我出来……” “天啊,”极儿可怜地看着宇文啸,然后像小媳妇似地吩咐落蛮,“那嫂嫂还不快些带炜哥去洗澡?可别把我炜哥冷死了。” “行了,你回去睡觉。”落蛮先推了他进去,回头飞快地看了宇文啸一眼,“你……洗澡去。” “极儿叫你带我洗!”他眸色暖眛,促狭却是情真意切。 落蛮想怒斥一声滚,但一个吻搅得全身发软,心仿佛也成了一池水,凶都没办法凶起来,只能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和极儿进了屋中去。 她自以为凶狠的一记眸光,殊不知却也不过是含嗔带俏,宇文啸凝望片刻,眼底的火焰久久褪不下去,只恨不得方才不曾放开她。 一回头,便见廊下吊着黑影那张挂着两只乌色眼圈的脸,呲牙咧齿露出自以为搞笑的神情,揶揄道:“爷,我带你洗澡去撒。” 山雨欲来风满楼,望着那暴风雨即将爆发的面容,黑影讪讪,缩了脑袋回去,翻身落在了地上,“你们喘气声这么大,弟兄们都醒来了,搁二楼阳台上看着呢。” 鬼影卫们全部都是练家子,正派里出来的高手,打小修炼内家心法,大半夜忽然响起这种激烈运动过后的喘气声,顿惊醒了所有的人,齐刷刷地往阳台倒挂着看,哪里想过是一场火烧火灼的戏? 可惜啊,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第234章 地下室 宇文啸这澡洗了好久,直接破冰跳湖里洗的,洗完之后,在厨房里头烧火烘干头发顺带取暖,落蛮本来想睡觉去的,但想着他们这么晚回来,估计是不曾用膳,便也进了厨房里头给他做点吃的。 就这样,一人在灶前坐着烘头发,顺带添把柴火,一个在灶边忙活,没一会儿,一大锅刀削面汤就做好了,鬼影,黑影,闪电三人鱼贯而入,也不言语直接拿了大海碗舀了一碗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落蛮把灶里的火撤出来,回头问道:“颜书柳安置好了吗?” 宇文啸吃着,眼睛从碗上透出灼人的光芒来,那露骨的火焰丝毫不遮掩,大有迅速要把她扑在地上的冲动,“安置好了。” “安置在哪里?”落蛮躲避着他的眸光,方才廊下那脸红耳赤的一幕又涌上了心头,她的脸直接羞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忘记自己正在往外头撤火,把那撤出来的柴一股脑地又塞了回去,宇文啸瞧着她心慌意乱的动作,唇角微扬,眸子里的神色越发地深刻炙热,眼勾勾地盯着她看,“就安置在摘星楼。” 落蛮啊了一声,猛地回头惊愕地看着他,“你带回来了?” 黑影把面汤喝完,“肯定是要带回来啊,放在外头谁保护她?往外头带是要引开视线,让大理寺的人先来摘星楼里搜一搜,搜完了就带回来呗。” 落蛮问道:“那安置在哪里?摘星楼还住得下吗?” “在地下室里。”黑影道。 落蛮缓缓地站起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地下室?摘星楼有地下室?” 黑影把碗丢在水盆里头,擦了一下嘴巴看着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家还没个地下室呢?” “我怎么不知道?”落蛮气得很,这地下室能安置人,那必定不小,这摘星楼都人满为患了,为什么不安置一些人住在地下室? “你也没问啊!”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她,这气撒得好没道理啊,她自己没问,难道人家还得巴巴地告诉她? 落蛮深呼吸一口气,跟这些人没办法用常理来说话,遂冰着脸问道:“这地下室从哪里下去?” 黑影卫往厨房尽头指了一下,“打开这扇门,就有一条楼梯往下走。” 落蛮惊愕,“这后面不是堆柴火的吗?”她见过秋蝉从里头抱出柴来。 “是啊,反正大着呢,可以堆柴火啊。” 换言之,连秋蝉都知道这底下有个地下室,合着整个摘星楼里头,只有她不知道。 “你若想看看,我陪你下去。”宇文啸站起来,修长的腿往她面前一迈,人便站在了她的身边,阴影笼罩下来,还带着强势霸道的气息。 落蛮下意识地退后,腰抵住灶台,躲避他眼底灼热的光芒,“呃……好吧!” 他的手执着她的手腕,顺着手腕往下移,十指交握间,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但又觉得这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唇角没来由地绽放,心生欢喜之感。 宇文啸提了一盏灯笼,与她一道推门进了去。 进去之后,还有一个小平台,小平台有一堆柴垛,想来秋蝉就是从这里抱柴火的。 绕过柴垛往后走了大概三四米,举着灯笼往前一探,便见一道旋转楼梯往下延伸,落蛮觉得这个设计还真的挺现代化,因为楼梯还贴心地设置了木制扶手,楼梯比较窄,两人通过有些逼仄,但宇文啸就是不愿意一前一后,干脆把她搂在了怀中,慢慢地往下走去。 这灯笼照明不远,只能看到面前三四米的地方,这里乱糟糟的,是一些木材和铁器,应该是用完之后丢弃在这里,在往前走,则是一个个的小间,像平安苑那样,分隔开来,大概七八平米一个小间,因灯笼没照过去,所以落蛮也不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 再往前走,落蛮忽地往后挪了一步,夺了他手中的灯笼照进一所房间里头,只见这里放着好多铁箱子,这里头有一股子的火药味道,落蛮正想进去看的时候,宇文啸拉了她,道:“这里忘记上锁了,这是黑影的手榴,灯笼不能拿进去,这小子办事不牢靠,东西乱扔,小心火苗。” 落蛮瞪大眼睛,“这几箱子都是手榴?” “嗯!”宇文啸说。 天啊,这摘星楼底下竟然藏着一个军火库? “弄这么多干嘛啊?”落蛮吃惊得无以复加,想起黑影之前说这手榴大把有的是,还以为他吹牛呢,他这个人一直很爱吹牛的。 “什么时候看褚家不顺眼了,就把他整个宅子都给炸了。”宇文啸淡淡地道。 落蛮看着他,斟酌这话的真实性。 宇文啸卷了她入怀,“走吧,人在前头。” “你刚才说真的?其实我觉得炸了也好,一了百了。”落蛮对褚家那叫一个恨之入骨。 宇文啸眸色轻垂,“他不值得有这么多人给他陪葬。” 那也是,这一堆手榴下去,得死多少人?尤其褚家的宅子周边,都是高门大户人家,那直接就能把朝廷炸瘫痪了。 “为什么弄那么多武器啊?”落蛮还是觉得震惊。 宇文啸淡淡地道:“因为人家有,这东西不能随便用,但一旦到了无法挽回地步,我们必须确保自己有自保的能力和保护百姓的能力。” 落蛮有片刻的怔愣,脑子里头忽然便窜起了一句话,当年记得在山中野训的时候,晚上围在一起,甄将说起国中军事力量,曾有人问过,为何要花这么多钱制造这么多武器而不是应用于民生?甄将便说了一句,因为人家有,我们就必须要有,我们不挑战争,但我们得确保有保护老百姓的能力。 这两句话,仿佛在时空里头交错而生,再看着那一模一样的面容,落蛮真有种如堕梦境的感觉,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宇文啸还是甄将。 无数荒诞的念头再一次在心头滋生,想法是荒诞的,但是她自己亲历了这种荒诞,为何不能想象到他的身上呢? 凝望着他的面容,那眼底如墨般的漆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宇文啸,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啊?” 第235章 一场真心对话 宇文啸沉默片刻,问道:“你认识的那个人,是你之前说死在战场上的兵士吗?叫甄将?” “我叫他甄将,但他名字不叫甄将。” 宇文啸的眸光逼视下来,带着幽幽光芒,“他的死让你很伤心吗?为什么?” 落蛮心头乱绪顿起,他若不是甄将,与他说又有何用?他若是甄将,只怕她也不敢说真话,有一句话到他死的那天她都不曾说出口。 “没什么了,随口问问。”落蛮转了视线,便下意识地放开他的手。 宇文啸看着忽然落空的手,心里顿时也觉得缺失了一块,抬起略带苦涩的眸子,轻声道:“我们进去看看颜书柳吧。” 落蛮嗯了一声,在这幽暗中转身,他伸出手想再抓住她的手,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伸手拉着外裳,再停顿片刻落后他一步,在后面跟着他走。 宇文啸心里头便有些懊恼,总是差这么一步,每一次都是刚好有些改善,他们都能顺利地面对彼此而不觉得别扭的时候,要么是极儿,要么是她放不下的往事就会跳出来作乱。 颜书柳在最后一间房,这里没有床,只是临时铺的被褥,底下垫了一块木板,颜书柳是趴在被褥上,已经睡着了。 “她的伤处理好了吗?”落蛮想起她后背和腿上的伤,那叫一个血肉模糊。 宇文啸道:“处理过了,嬷嬷给她服下了麻散,她如今还在昏睡中,但今晚疗伤的时候,独孤嬷嬷无意中说破了我们的身份,她激动狂怒之下,把独孤嬷嬷的脸都给抓破了,她对你也破口大骂,几乎一发不可收拾,黑影制住了她,让嬷嬷给她用了麻散才处理好伤口的。” 落蛮觉得,这个麻散大概就是麻沸散或者麻醉药之类的东西吧?这东西怎么都有副作用,不能一直用,那颜书柳总会醒来的,到时候一个激动又把伤口给弄伤了,这可麻烦了。 “丢她在这里真安全吗?她醒来之后若是到处乱窜,这外头还有手榴呢。”落蛮道,都不说这里不通风透气,不适宜病人养伤。 “她这几天都不能站起来行走,手榴间会先锁起来的,如果不安置在这里,你有什么好地方吗?”宇文啸其实也犯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摘星楼通共就这么大,都人满为患了,还能安置得下颜书柳吗? 落蛮哪里有什么好地方? “还有她换药的事,你看谁能来给她换药呢?她若醒来,那股执拗的蛮劲可厉害,知了猴应付不了,可也不能真叫个汉子下来给她弄吧?” 落蛮望着颜书柳半响,这人好歹是她从大理寺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来的,总不能不管,道:“我每天下来给她换药吧,试着跟她说明白。” “只怕你说不通。”宇文啸想起今晚她抓独孤嬷嬷的狠劲,实在是恨不得豁出去这条命,这人是真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了,或许真相摆在她的面前,她都未必会相信,她对太子是真的恨之入骨,但也因为她这种态度,才让他觉得她妹妹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桩栽赃陷害。 因为颜书柳曾激烈地骂过,说太子在滨东县期间,人人皆知其劣迹败行,也就是说,应该不止这一宗。 是有人故意要害太子的名声。 因颜书柳没醒来,所以两人站了一会儿,就往外走了。 回了房中去,极儿已经发出极其沉醉的鼾声,落蛮给他盖了一下被子,便回来躺下。 躺在床上,看着宇文啸脱掉外裳,静静地靠过来,她心头微动,等他掀开被子躺下,身子与她相贴更觉得暖眛亲密,被窝里头冰凉,他钻进来之后她是下意识地想要靠过去的,行为比思想更快一步,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也把她抱入了怀中,唇在她的耳边呼气,落蛮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许久,落蛮道:“你今晚问我,甄将的死为什么让我很伤心,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漆黑中,听得宇文啸微微而浮躁的呼吸声,片刻之后他才道:“你说。” 落蛮的手搁着他的衣衫,正对着他的心脏,然后微微地蜷成拳头,“有一句话,我一直来不及跟他说,他死了之后我很久都没去他墓前,你说我怎么能相信活生生的一个人忽然就永远地住在墓碑之下了呢?后来我才去了,我站在墓碑前,我跟他说,我跟上天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跟他说我喜欢他,喜欢他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的呼吸声悄然止息,许久都没有吸进来一口气,只有心跳在加速,不断加速,落蛮慢慢地把手移开,借着那点微亮的光芒看着他的眼睛,“你曾说过,人都有秘密,黑影有,我也有,那你呢?你有秘密吗?” 宇文啸许久都没说话。 那是一段很长久的沉默,长久到落蛮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最后,他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谁都有秘密,当然我也有,你希望我是你认为的那个人吗?” 轮到落蛮沉默了,她希望吗?她当然希望,如果他是甄将,撇除一切所有所有,至少他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事。 可如果真有重生转世,她却也不希望宇文啸是甄将,因为宇文啸肩膀上背负太多太多,他的日子是过得苦不一堪言的,这样的罪她一个人受就足够了,何苦甄将来受? 但是,他不是甄将,他只是宇文啸的话,她难道就不心疼他需要经受的苦难了吗? 落蛮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走不出来了。 “我是宇文啸!” 他最终,轻声地说了这句话,也慢慢地放开了她。 落蛮一时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失望,只觉得心头倏然地一空,失落得很。 再后来,是她睡着了,他没有睡着,往事一幕幕地逼到眼前来,她说的那句话,让他的灵魂和心都为之颤抖,他那会儿从没想过…… 他甚至从不知道,他的离去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伤痛。 他闭上眼睛,仿佛便看到了冰冷的墓碑前,她明眸皓齿地走来眼底却一寸寸地染上了伤痛之色,她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谁信那明朗少女,竟会为他哭成那样? 心倏然地觉得很痛很痛。 第236章 不得好死 他双手枕于脑后,眼睛在漆黑中发着幽芒,有些话并非是他不愿意说,只是那时候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是久远了,和她不一样。 而且这些话一旦说了,对她何其不公?在以往她的认知中,他的话便是军令,再加上今晚知晓她以前对他的心思,那么两人相处便失去了对等的立场,往后不管愿意不愿意,委屈不委屈,她都会拼命地去为他付出,本来眼下这局面已经是对她极其不公平的,又何必再添这一笔? 也许,当一切乱局平下,他们都再不用为谁拼命的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 宇文啸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她的睡颜,脑子里浮现以往的点滴,最近出现次数最多的一幕,是她站在烈日下训练,脸上挂着晶莹的汗水,短刘海贴在额头上冲他笑着,那笑容明媚得足以驱赶任何的黑暗。 那些日子,那个她,真的很美好。 伸手轻轻拢她入怀,她在睡梦中不曾抵抗,翻了个身,投入了他的怀中,他的唇抵住她的额头,便感觉缺失的灵魂一点一点地被修补了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她已经以最强势的姿态,进驻他的心里头。 一如既往! 落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驱车走在一条很宽敞的道路上,两边的树荫不断地往后倒去,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以前从不敢去。 唯独那一次,她以为自己鼓起了足够的勇气,驱车前往,却在中途上忽然地崩溃,把车停好,她趴在方向盘上,哭得像个疯子。 从梦中醒来,房中一切映入眼底,让她有片刻的错觉,总觉得眼前才是一场梦。 宇文啸已经起床,极儿也没在了,她慢慢地起身,才见眼底红得厉害,仿佛她和梦里的她一起哭了一场。 秋蝉打水进来,也没看她,自顾自地道:“世子已经出去办事了,交代了您说照看好病人,小姐,谁病了?” 落蛮拿起毛巾浸入热水里,然后敷在脸上,觉得脑袋有点眩晕,昨晚那场大理寺逃脱,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惊心动魄,疲惫也还渗在骨髓里头。 扒了毛巾,她淡淡地道:“你去熬点粥吧。” “有早饭了。” “粥!”落蛮用猪毛刷子蘸了盐漱口,再说道。 秋蝉便道她是想吃清淡的,“好,奴婢这就去。” 落蛮换好衣裳,云姨娘进来帮她梳发髻,经过昨晚,云姨娘走路都挺直了胸膛,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摘星楼有点用处而不是只懂得浪费米饭,让她很骄傲。 “蛮哥,你们总和太孙睡一块怎么方便啊?”云姨娘为她梳了一个凌云髻,这发髻瞧着有些隆重,不等落蛮说,她自己就先拆掉。 “有什么不方便的?”落蛮瞧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容色倒是惊人绝美,就是眼袋肿得厉害,她是真哭过了吗? “你们都睡一起了,就不想着圆房做真正的夫妻吗?”云姨娘巧手在她的头发上鞭扭了几下,梳了个简单的丫髻,这样看着年轻且利索。 又是老生常谈的问题,落蛮翻翻白眼,“又想说整个摘星楼都知道我们没圆房吗?” “这事也瞒不得旁人啊。” “为什么就瞒不得旁人呢?我们晚上做了什么,你们知道?你们都躲在床底下偷听吗?” 云姨娘扑哧一声笑了,给她压上簪子,“蛮哥,别的奴家看不出来,可一个女子是否与男人一起过,奴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怎么看?”落蛮转身去问道。 云姨娘偷偷地瞄向她的胸口,暗笑道:“若有过的话,至少不会平如镜。” 平如镜? 落蛮怔怔半响,随即会意,扬手就压了她额头一下,“胡说八道。” 她站起来,立于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身材,又左右换了姿势侧面去看,平如镜?这还叫平如镜?什么眼神? 云姨娘咳嗽一声,挺着胸含笑从她面前走过,再掐着腰走回来,那才叫一个层峦叠嶂,山峦起伏。 落蛮顿时塌下双肩,若跟云姨娘比的话,那自然是平如镜的。 只是……脑子里噔地想起昨晚可什么都被他瞧见了,那他看完之后,是不是也会发出像云姨娘这样的感慨? 天啊,她要挖了宇文啸的眼珠子泡酒。 她走出去转了一圈,眼睛就一直盯着秋蝉和梦姨娘,这两人比她都要大许多,就更不要说孕妇云烟了,云烟那叫一个傲人的姿势碾压了所有人。 一回头,便见黑影挺直后背大刺刺地走过,那胸……落蛮瞧了一眼,顿时悲哀得无以复加,连黑影似乎都比她大一些。 那她昨晚被宇文啸所看到的……四舍五入的话岂不是可以等于零? 一抖肩,冷冷地想着,那又如何?她从来不是靠颜值和身材吃饭的人。 等秋蝉熬好了粥,她便进了厨房里头点了灯笼,一手提灯笼一手捧着粥进了地下室。 里头有微弱的声音,应该是那颜书柳醒来了,落蛮快步走进去,提着灯笼一照,果然就见她双手撑着想努力站起来。 “你不要动,你的伤势没好。”落蛮连忙说。 颜书柳听得声音,又见光线袭来,定定地看着落蛮的方向,灯笼刚好照着落蛮的脸,颜书柳不认识她,但是这声音她记得,因而一时有些怔然。 落蛮走到在墙上挂好灯笼,把粥放在地上,便要伸手去扶她,“你先趴着,如果是趴得累了,那我扶你起……” 颜书柳放开支撑的双手,依旧趴着的姿势,却是倏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是真大得惊人,指甲直接印入了落蛮的皮肉里头,眼底有疯狂的愤怒,“是你,是你从大理寺带了我出去的,你是狗太子的人。” 落蛮掰开她的手,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竟是刮了几道血痕,想起昨晚差点丢了性命救她出来,她却恩将仇报,也没了好心思供着她,站起来冷冷地道:“什么狗太子?现在案子都还没审理,太子定罪了吗?” 颜书柳怒得眼底发红,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呸,他在我心里早就定罪了,他这种衣冠禽一兽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们帮着他,就不怕遭报应吗?我那可怜的妹妹在天之灵,一定会让你们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 京华也有官微了耶耶耶 第237章 整治她 落蛮特别讨厌这些恶毒的诅咒,自己千辛万苦从大理寺把她救出来,却换来她咬牙切齿的诅咒与憎恨,不禁当下心头凉了一截,冷冷地道:“那你就好好地活着,看我们遭报应。” 落蛮转身就走。 那颜书柳还在后头恶毒地诅咒,话别提有多难听,落蛮只想起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妹妹遭遇的事情让人心疼和愤怒,这个颜书柳的所作所为,就只让人愤怒了。 若说她不知道那大理寺给她下毒也就罢了,她自己亲眼看过那些药,也显然认出了里头有毒的,却还是不愿意听人家说一两句,非得张口就诅咒,非得动手就抓人。 这一次,落蛮真是恨自己没有苏洛清的好口才,不然之乎者也地日她一顿,也不至于憋着一口气。 出去之后,生了一会儿气,对黑影道:“你进去给她喂几口粥,别叫她饿死在这里。” 黑影对这个女人是大写的服字,摆手摇头,“不去不去,饿死算了。” “那何必救出来呢?就让她死在大理寺就好。”落蛮道。 黑影恨得是牙痒痒,“昨晚她盖了我几巴掌,还盖了独孤嬷嬷几巴掌,这女人是疯子,我可不要去弄她,她是第一个让我想狠狠揍一顿的女人。” 落蛮也是,对黑影深表同情地取出了十文钱,“去不去?” 黑影一手夺过,嘀咕,“那本也是我的银子,都好久没发过工钱了。” 这话一出,其他好几名鬼影卫都怔住了,一道围了过来,“不发工钱?为什么不发工钱?” 眼看军心不稳,落蛮当即怒喝,“什么不发工钱?你自己的钱为什么没有不知道吗?” 黑影摸不着头脑,知道啊,不是爷给黑了吗?但见鬼影卫们都在打着问号,他也没敢说,免得回头跑了,还找不到人办事呢。 他把十文钱给了阿九,让阿九下去喂颜书柳喝粥。 阿九拿了银子,屁颠屁颠地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脸上就多了一道抓痕,气呼呼地道:“这女人贼狠,眼珠子都差点被她挖下来,不去了,不去了。” 阿十觉得不就是一个重伤的女人吗?怎么就这么难搞?当下拿了铜板就下去,可也没待多久,灰头土脸地上来,被泼了一身的粥,气得他牙齿都打战了,“我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她拿粥砸我就算了,竟然诅咒我挨千刀而死,还连我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遍。” 落蛮恨这些恶毒的话,更恨她浪费粮食,看到知了……秋蝉精心为她熬制的粥被泼了,还把碗给砸掉,让落蛮的怒火顿时升到最高,一把夺回了阿十手中的铜钱,“我去收拾她。” 她转身就直奔地下室而去,阿九方才在墙上点了一盏灯,因而如今没带灯笼下去,也能看到她那张执狂憎恨的脸对着外头,地上撒了一地的粥,碗破了,然后应该是阿十把碗踢到了门口,她现在正撑着手,想慢慢地挪过去捡起那碎了的瓷片。 落蛮脚尖一挑,那一块瓷片就落在了颜书柳的面前,颜书柳怔了一下,迅速拿起了瓷片对着自己的脖子,怒道:“你不要过来,你过来的话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落蛮看到她后背和腿上又开始渗出血水了,那么大的伤口,可以想象独孤嬷嬷帮她处理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功夫,估计是被她连番又打又抓鬼影卫导致血肉再度绽开,好能折腾啊。 落蛮冷冷地看着她,“你死吧,我看你也不是真心为你妹妹报仇,不过是要成全你自己的贤名,才会折腾这一圈,我成全你,你死了之后,我会对外宣扬,说你为了妹妹的血海深仇不惜刎颈自尽,也算是为你博取了贤姐的名声。” “你闭嘴!”颜书柳直着脖子冲落蛮嘶吼,那声音其实都几乎吼不出来了,落蛮听得这声音心里头可难受,就好比是拉风箱最后那几下呲气,却也歇斯底里,“想我改口不告狗太子?休想,我就是死落黄泉,都不会放过他,你休要在这里巧舌如簧,任你说出花来,我都告定了他,你叫谁来威胁我都无用。” 落蛮冷冷地道:“谁要你改口?真威胁你,你还能抓伤他们?他们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自量力,不识好歹,在大理寺你亲眼所见那些药,是要毒害你的,我若不救你出来,不消两天你就会毙命,为了救你,我等冒了多大的风险?” 颜书柳几乎眼底泣血,恨意在翻滚燃烧,“不需要你们假好心,大理寺的人别有用心,你们也帮着狗太子,就算不是一丘之貉也各怀鬼胎,你以为你们有多清高多正义?官官相护,这一年来,我吃尽了苦头才能上京告御状,怎会被你们轻易就吓退了?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落蛮踩着那些粥一步步地上前,“那你就死在我的面前,让我高兴一下,我最喜欢看人自尽了,你快些死,别耽误我的时间。” 颜书柳握住那瓷片,手一直在颤抖,虽然已经搁在了皮肉上,也咬着牙憋着那一口气了,可还是没能割下去,愤怒地,死死地瞪着落蛮。 落蛮知道她不会死,她还不愿意死,否则在大理寺的时候,她就不会跟她走。 所以,落蛮也凉凉地看着她,眼底甚至还有几分得意,一副想要看她自尽的得意。 瓷片最终落地,哐当地一声,在地上又再碎开了两截,她发出如野兽的悲鸣,“你们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上天不会饶恕你们这群造恶的人,你们以后一定会死得很惨,比我妹妹惨千倍万倍。” 落蛮弯腰下来,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底扬起了阴狠之色,“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地配合,该喝粥喝粥,该疗伤疗伤,再像今天那样抓人打人,我便叫人去滨东把你妹妹的坟给炸了!” “你敢?”颜书柳眼底恨得无以复加,面容却是陡地骇然起来。 落蛮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她,“我这种大奸大恶之人,有什么做不出来?你最好信我的话,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落蛮说完,转身冷冷而去。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身后传来颜书柳歇斯底里的痛骂与诅咒,落蛮浑然不顾,大步上了去。 第238章 咱们交换吧 落蛮再叫人送粥下去,这一次,颜书柳没有反抗,而是乖乖地吃了粥,喂粥的是十五,他捧着碗出来的时候,大家围上来看他的脸,竟是丝毫无损。 十五道:“配合得很,如果不拿那双杀人的牛眼睛瞪着我的话,这十文钱赚得简直很愉快。” 大家都不待见这个颜书柳,但是眼下却必须保护她,黑影卫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摘星楼以后或许会做很多这样的事情,在艰难地应付敌人投砸而来的阴谋诡计的同时,一方面艰难地慢慢地累积自己的实力,希望有一天,是我们出招,别人应付,那样我们才算是有了公平竞争的资本。” 落蛮听了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地上前道:“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啊。”黑影道。 落蛮眸色坚定地道:“不,这些话只能我们两人私下说,谁都不能听。” 黑影愕然地看着她,呃了一声。 半晌,两人蹲在凌云阁里头的围墙底下,黑影卫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这么秘密啊?” 落蛮挪后一步,确保自己可以全方位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神情,哪怕是一个眨眼,“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来这里多久了?原先是做什么的?家里都有什么人?怎么来这里的?” 黑影没想是问这些,一时发怔,随即脸上就浮起了一抹红晕,“我本想着未曾立业,不愿成家,可如今想想觉得先成家也是可以的,成家方可立业嘛。” “什么成家立业?你要成亲了吗?”落蛮瞪着他。 黑影巴巴地看着她,“你不是要为我说亲吗?” “谁要为你说亲?”落蛮一扬手,她才不管这破事。 黑影随即泄气,没好气地道:“不为我说亲,问我家宅做甚地?” “谁问你家宅了?问你来自何处。”落蛮气结,真是与他说话好费劲的感觉啊。 黑影瞪着她,“来自京城啊,我本是京城人。” “我说的是你原来。” “原来?”黑影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就明白过来了,哦了一声,“你问这个啊。” 落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头是顿生了狂喜之情,果真是! 黑影笑了笑,“我祖籍珲头县啊。” “昏头县?”落蛮脑袋里头搜了一下,昏头县是哪里啊?有昏头这个县吗?她不知道啊,“你这昏头县是在哪个省哪个市?” “啥?”这会儿轮到黑影懵了。 落蛮看到他眼底的茫然,心里头渐渐地升起了失望,猜错了? 不禁恨声问道:“那个手榴,谁教你做的?” 黑影嗤笑,“这还要人教?不就是做炮仗的事吗?” “这怎么一样?这和做炮仗是一样的吗?” “差不多。”黑影言之凿凿地道。 落蛮站起来,转身而去,“浪费我的表情。” 回去摘星楼没一会儿,宇文啸就带着虎爷回来了,虎爷一副立功的模样,骄傲地盘坐在廊前,宇文啸给它扔了一块肉干,在手的肉干只有一块,虎爷也没马上吃,慢条斯理地挪步过去,雪狼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咬住了肉干,挑衅地看了宇文啸一眼,然后把肉干吐出来,往肉干上撒了一泡尿,便昂首挺胸地走去。 虎爷竟然不生气,甚至还宠溺地看了雪狼一眼。 落蛮瞧见,却是生气得很,这种败家玩意,吃醋就算了,自己不吃还不给别人吃,糟蹋粮食。 一回头,却见宇文啸含笑地看着她,说了一句,“物似主人型!” “我才不会这样。”落蛮横了他一眼,顺手抄起了一条棍子。 宇文啸看着她抡着棍子去追雪狼,唇角的笑意未褪,依稀却记得一件事情,有一位飞行员表现好,他便给那飞行员送了一副飞行眼镜,她当时没说什么,但事后那位飞行员的眼镜却被她“不小心”地坐烂了,她装模作样地道歉了许久,可他分明看到,她是故意坐下去的。 有些事情,已经遗忘许久了,但最近脑子里总会浮现起那些点滴来,把他的大脑心间一点一点地存满。 半晌之后,落蛮气喘吁吁地回来,雪狼也夹着尾巴耷拉着脑袋回来,匍匐在落蛮的脚边。 落蛮扶好了发髻,脸色绯红略带微喘地问宇文啸,“你今天去哪里了?大理寺那边有什么新动向吗?” “我带虎爷去了大理寺,大理寺那边说颜书柳被人劫走的时候,是虎爷阻拦了他们的追截,所以才导致贼人带走颜书柳,我便带虎爷过去给他们辨认一下。” 落蛮眯起眼睛看他,“然后呢?” 宇文啸淡淡地道:“京城又不是只有一只老虎,就算是我家虎爷,虎爷也没进大理寺里头,只是在外头散步,怎能说虎爷与那劫走颜书柳的贼人是一伙的?这等无理指控,我自当不认。” 说完,傲然一笑,伸手抚摸着虎爷的额头。 如此傲娇的宇文啸,落蛮倒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那流光溢彩的眸子,总觉得今日他有点……那个烧包。 “这样说,大理寺的人就信了?”落蛮可不认为大理寺的人有这么容易对付。 宇文啸笑容越发加深,“自然不信,他们说当晚伤了虎爷的背,要求检查虎爷的后背,虎爷乖乖地给他们检查,背部却是丝毫无损,连一道血痕都没有,检查之前,吴威镇言之凿凿地说伤了,还看到流血了,检查没伤之后,他还能说什么?” 落蛮狐疑地看着宇文啸,再看着和宇文啸一样傲娇的虎爷,“到底伤没伤?” “当晚是伤了,但是现在没伤。”宇文啸说。 “这么快就痊愈了?”落蛮更是奇怪,之前就见虎爷刀剑不入,像是披着金丝软甲,那吴威镇是怎么伤得了它的?就当吴威镇很厉害,那把剑也可开山劈石,真伤了虎爷,可虎爷受伤之后,为何能迅速痊愈? 虎爷呼呼了两声,把头抬得老高,那神情越发的傲娇。 落蛮看着宇文啸,实在忍不住问道:“它到底是什么虎?为什么有迅速自愈的能力?” 宇文啸看着她,诚实地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 落蛮看着威风凛凛的虎爷,又看了耷拉着脑袋只懂得撒尿争宠的雪狼,心头除了羡慕嫉妒之外,说不出其他情绪了,半晌,巴巴地看着宇文啸,“我拿雪狼跟你换虎爷吧。” 第239章 开审 案子在腊月二十一初审,因为腊月三十是除夕,二十九日衙门便全部封印,年初八才办公,因此,赶在年前先提审一波。 原告颜书柳被劫走,让这件案子更加的扑朔迷离,但是,大理寺那边认为,原告既然已经有状纸,且圣上也下了旨意,那么这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加上大理寺也曾在原告被劫走之前,曾给她下过一份笔录,因而她的话也可以作为证据。 开堂的时候,圣上特意委派了云王殿下和几位官员前去旁听,还把臧大人都给叫了去,虽然臧大人这位京京兆府尹出现在大理寺大堂之上不大合适,因为他虽然是公正,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偏向太子的,不过臧大人是奉旨而来的,谁也不好说什么。 本来今日审理是由大理寺卿褚方正主审,褚方正以嗓子不适为由,便只占了旁听,由褚韫做主审。 太子没有来,这一次开审,只是先问一些情况,在事情没有一个大概明朗的时候,不适宜请太子来,否则,随便一个人状告太子,都得叫太子来堂,储君威严何在? 褚韫提了太子身边的少詹事费大人,费大人说当天晚上太子确实是喝得酩酊大醉,当时的守将劳俊才为太子安排了暖床的女子,至于那女子叫什么名字,费大人说不清楚,只知道姓颜。 费大人这般一说,不等褚韫发话,云王就皱起了眉头,“姓颜?你可瞧清楚那女子的长相了?” 少詹事道:“回王爷的话,当时微臣也喝得有几分醉意,那女子是被婆子带来的,微臣远远地瞧了眼,见她眼底带红,梨花带雨,甚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因想着她回头是太子的女人,便不敢再看。” “梨花带雨?那显然是哭着的。”云王沉下了脸。 少詹事显得无措起来,“这个……这个微臣当时因是没敢细看,以为是风月女子故意卖弄的风情。” “哼!”云王冷冷地哼了一声,“风月女子?怪不得你跟了太子多年,一事无成,竟是这般眼拙之辈。” 少詹事愈发地拘谨惶恐,不敢做声了。 褚韫便继续问了,“如此说来,你倒是知道太子当晚与这个女子共宿了?” 少詹事脸上带了几分犹豫之色,仿佛是想要糊弄过去,眸子飞快地看了诸位旁听一眼,却又不得不承认地作伏首状,“是……是的。” 褚韫道:“你先站在一边,请裕亲王。” 裕亲王和肃亲王今日都来了,在外头等着,因当时两人都陪同太子去了滨东,所以今日过堂审讯便请了两位亲王过来问话。 裕亲王进来之后,大刺刺地要了一张椅子坐下,摆足了亲王的架势,才冷冷地道:“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但有一句,谁都别想着诬陷我太子哥哥。” 云王蹙眉,“叫你来问话,你说那么多作甚?太子若是不曾做过,谁都冤枉不了他。” 云王是当今皇弟,是裕亲王的皇叔,他发话,裕亲王才收敛了傲然之色,道:“是,皇叔教训得是。” 臧大人坐在旁边,听得裕亲王这话,弯唇淡笑,却也不言语。 褚韫对着裕亲王说话的时候,态度就略有些恭敬,“王爷,今日请您过堂,是想问问当日您陪同太子殿下去滨东的时候,那颜书柳列状所诉之事,是否发生过?那状纸昨日已经叫人誊抄了一份给您过目的,还请王爷不要有所隐瞒,如实道来才好。” 裕亲王道:“太子在滨东确有女子作陪,但谁知道那女子是否死者颜如玉?此女是劳俊才带来的,若想知道,叫劳俊才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至于那颜书柳所告她妹妹被辱后自尽,连同她未婚夫也被衙门打死的事,本王从没听过,以太子的地位权势,若要一个女子,还需要强掳凌一辱吗?本王看是有些人别有用心,想以此讹上太子,以求终生无忧。” 臧大人面容淡淡,裕亲王这话真是……逻辑全无,尤其最后自己的推测,极度的不可信,一个民女诬陷当今太子,求的是终生无忧?被砍头倒是终生无忧的,他这番话唯一一句可以被大理寺采纳的,就是开头所说的那句太子在滨东确实有女子作陪。 其余的,都可以被迅速反驳攻击。 果然,褚韫淡淡地道:“王爷此话差矣,民告君本就是有罪,若是诬陷,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以此博什么终生无忧,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裕亲王哼了一声,“按本王说,你们才不明智,我太子哥哥于朝于国有功,又是北唐储君,便真强取了一个民女又如何?那是她的荣幸,你们还竟大张旗鼓地摆下什么龙门阵来问罪于太子,瞧着就叫本王生气。” 裕亲王义愤填膺的样子,叫人看出了皇家的兄弟情深。 褚韫便道:“那王爷当日可曾亲眼见到那女子?那女子长相如何?” 裕亲王冷着脸,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褚韫说:“王爷,请您还是仔细地想想吧,太子素来贤德,宅心仁厚,谁都不愿意相信他曾做过那样的事,您若回忆得起那女子的容貌,兴许就是帮了太子。” 裕亲王这才愿意合作一些,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记得不大清楚了,本王当然是带着姬妾一道去的,大家宴罢出门的时候,仓促地看了一眼,那女子大概十五六的模样,着青色衣裳,模样倒是娇俏得很,脚上带着铃铛,晃动的时候那铃铛的声音便响起,除此之外,不记得了。” 褚韫着人记录下来,再问道:“那翌日呢?翌日王爷起来可曾见到那女子?” 裕亲王一抖衣衫,嗤笑起来,“本王可没再见她了,前日夜里喝得酩酊大醉,又是带着姬妾前往,自然不负夜宵,怎还会早起看那女子离去?” 这话酒席间说可以,但是这庄严肃穆的大理寺公堂,他这般的言行用藐视公堂的罪名来论,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却也让人感觉他与太子兄弟情深,为了太子不惜在大理寺公堂上口出狂言,无的放矢。 褚韫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人记录下来。 回头,又传了肃亲王上堂来,肃亲王是带着苏复一起来的。 褚韫对待肃亲王,便没方才对裕亲王这般恭谨了,公事公办地板脸道:“王爷,无关人等,就不必跟上堂来。” 肃亲王若是往日,怕就直接打发了苏复走了,但今天他态度比较强硬,道:“无关人等?说的是本王吗?” 第240章 苏复的反将 褚韫对肃亲王这个姐夫素来也是看不上的,加上如今中年了才突发少年狂,与褚家闹得不可开交,因而便更是满心不悦,又见他如今满脸的不善,心头越发的厌弃,碍于在座诸位旁听大人在场,才不至于露出了厌烦的面目,只是淡冷地道:“大理寺的公堂是严肃之地,王爷也休要夹着私怨上来斗气。” 肃亲王便冷笑了一声,“这大理寺的公堂不仅仅是严肃之地,还是洗刷冤屈,追求真相的地方,本王至今仍然记得当初褚方正大人被圣上钦点为大理寺卿的时候,在朝堂之上激昂万分地许下宏伟大愿,必不叫天下有一无辜之人含冤莫白,也必不叫天下有一犯罪之人逃过律法惩处。” 这话凛然如寒风袭面。 一直坐在旁听席上的病恹恹不发一言的大理寺卿褚方正听得这话,耷拉的眼皮子微微地抬了抬,灰白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肃亲王,面容有片刻的凝滞,仿佛是遭五雷轰顶般地倏然在眼底注入了一丝电光,但也不过是一瞬间,在那电光扫过裕亲王的脸上时,光芒就一寸寸地熄灭了。 褚韫终于是显示出不悦之色来了,冷冷地道:“罢了,王爷既然自恃位分尊贵,本官也不好说什么,那请问王爷,在滨东之时,可曾见过这颜如玉?” 肃亲王道:“本王不曾见过,宴席上劳俊才确实说要为太子寻暖床的女子,可太子拒绝了。” “会否是太子在拒绝之后,劳俊才还是自知之明地为太子张罗了过来?”褚韫问道。 “不会。” “王爷说的是不会还是不知?”褚韫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肃王冷冷地道:“你没听清楚吗?本王说的是不会,本王几乎一宿没睡,与那苏复置气,气得本王睡不着,便去看了太子几次。” 褚韫一听这话,便知道是有陷阱的,正是要略过去,却听得臧大人问道:“王爷因何与苏复置气?竟导致彻夜睡不着?” 肃王盯着苏复,哼了一声,“这厮竟在太子生辰宴席当晚,与少詹事一道去了滨东城中的花春楼寻一欢作乐,天亮才归,如此失礼,怎不叫本王生气?” 苏复耷拉着脑袋,一副心虚内疚的模样。 少詹事听得这话,连忙就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啊?下官并不曾与苏复一道去过什么花春楼,下官当晚一直伺候在太子的身边。” 苏复听得这话,却是茫然地看他,道:“费大人说什么呢?当晚我们不是去了花春楼吗?我们抵达滨东那日,那日刚好遇到花魁游街,是不是?” 少詹事道:“没错啊,确实是遇到了。” “那你是否指着那身穿薄纱眉目含情的花魁说,这蹄子长得真风一流,若得空便得去会一会,可有?好几个人听着你说呢。” 少詹事老脸红了红,这话也推诿不得,着实是好几个人听着,便嗫嚅道:“也没错,我是这样说来着,不过是说说罢了,我们去滨东是办差的,终日忙碌哪里有闲暇去?” 苏复道:“确实忙碌得要紧,所以你才趁着劳俊才为殿下办生辰宴的时候,偷偷地邀了我去,银子是你给的,在花春楼里通共花了五百两两银子,可有?” 少詹事大怒,“你胡说八道,哪里有去过?你砌词诬陷我,太子生辰宴,我一直伺候在旁边,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苏复便淡淡地笑了起来,“没错,宴席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伺候着,可上了酒,大家都喝上的时候,你便拽着我出去了,是不是我砌词诬陷你,你心里明白,若真要调查也很容易,派人去一趟花春楼,便可知道你有无去过了,当晚费大人以一己之力驾驭了七位姑娘,是花春楼开门不曾有过的事,末了回去还得我扶着你,花费的那五百两银子,我本想与你匀一些,可你说回头给太子开个单子,便说接济了军属,等回京之后便可从账房里头支取回来,可有?要不要找人查一下东宫的账本,这一年前的事,要查不难。” 少詹事陡然便白了脸,瞪着一双怒得发绿的眼睛看苏复,却是半句辩解不得。 除了太子生辰宴当晚出去的事情,其余都是实话,花春楼里七位姑娘,花费的银子哄骗了太子说是捐献给了军属,太子素来大方,对银子的事情也不上心,便交代了回去到账房支取回来便是,这事本十分隐秘,也不知怎地竟被苏复知晓了,若是一查起来,那可委实麻烦,因为不是五百两的事,他是诓了太子五千两,且也不止这一回,如今东宫是世子妃主事,那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先前又曾为银子的事情开罪过她,若是一旦翻查账本,这些年下来得有十几万两。 他心头恨极却也费解,苏复怎会知道这事? 他哪里知道苏复心心念念要为太子效力,难得跟太子出门办差,虽然是跟在了肃王的身边,可总是变着法引起太子的注意,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事情观察入微,在拍马屁以及钻营这方面,苏复认了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的。 如今苏复牺牲自己的名声,在陪着太子办差的途中去逛了一趟秦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用那憨厚无辜的眼神看着少詹事的时候,少詹事除了恨,也别无他法,半响,却只能垂下了沉重的头颅,“大人,方才下官所言应该是记错了,如今经苏复提醒,才想起当晚酒宴开始的时候,便已邀了苏复一道去了花春楼,天亮才回,因而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臧大人便冷笑了起来,“荒唐,你方才还言之凿凿地说那女子姓颜,却没想是你编派出来的?你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忠义全然不懂,枉为人臣!” 有了臧大人这句盖棺定论的话,不管褚韫会不会处置少詹事,说他公堂之上公然撒谎,却也肯定一点的是,他的口供全然作废。 那裕亲王本还想说当日酒宴上见他在旁边伺候,但听得他自己都承认去了花春楼,气得要紧,上前就一巴掌打在了少詹事的脸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道听途说的话,竟也敢在这大理寺公堂上说得言之凿凿?那女子姓颜这个事,你是听何人所说的?快快说来!” 第241章 马上带走 裕亲王的反应够快,逼着少詹事务必咬死有人看见到这女子且知道这女子姓颜,当日太子身边随行之人通共有五六个,只要说出一个来,再叫他上堂作供,那么这份口供依旧是成立的。 只是,裕亲王的反应快,肃亲王的反应也快,在少詹事脑子几转之间,他就冷冷地道:“少詹事可得好好想想,你是太子身边的人,跟了太子这么些年,想必也知道事关重大,想好了,也许是荣华富贵,想错了,那是必定的抄家灭族!” 这话分明就是威胁也是提醒,他是太子的人,裕亲王是否真心用他?且用抄家灭族来博取遥不可及的荣华富贵,是否值得,同时,也隐隐地带出了潜台词,便是裕亲王与褚家未必会得逞,褚家不得逞,褚家和裕亲王都不会有任何的损失,但他们这些为虎作伥,在公堂之上言之凿凿指证之人就得问罪了。 那少詹事本已经被苏复打得有些慌乱,如今再却听得肃亲王这话,更显得慌张惶恐,支支吾吾了半响,白着一张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裕亲王不便说话,便给了褚韫打眼色,褚韫道:“费大人不必受任何人干扰,好好想想,你这句话是听谁说的。” 苏复悄然地站在了少詹事的身边,如同鬼魅一般,嘴角里噙着阴恻恻的笑,轻声道:“莫非是那颜如玉亲自给你报梦让你伸冤?她是不是死得很惨啊?” 少詹事面容再白了一白,这会儿彻底便说不出话来了,这事确实造孽,但原先利益当头,自然顾不得,可如今权衡利弊之后再加上苏复这句话,心头无端就生了寒意,只听得耳边萦绕都是那凄厉的叫声。 “苏复,你马上退下!”褚韫厉喝一声,“再干扰作供,本官必得把你从严处置。” 苏复十分配合,拱手退下,“是!” 所有人便都盯着少詹事,大理寺的公堂寒冷入骨,风飕飕地不知道从何处灌入,冷得都叫人直打寒颤,少詹事却额头一直在冒汗,擦了一遍,又擦一遍,褚韫再喝了一声,“费大人,想出来了吗?这人是谁?” 少詹事面容极其苍白,只听得“扑通”一声,他便晕倒在地上了。 肃亲王与臧大人的唇间,同时地挽起了微笑的弧度。 褚韫无奈之下,只得暂停审理,叫人把少詹事抬进去休息,但肃亲王一手上前来,以雄伟的姿态抱起了少詹事,在空中翻了个转,背在了后背上,道:“费大人有心疾,如今突发昏倒,怕是心疾发作了,本王得带他看大夫。” “你不可带走证人。” “本王又不是原告!”肃王哼了一声,毫无矛盾和冲突的身份,为何带不走? 说完之后,也不等褚韫发话,背着人带着苏复便走了。 除了褚韫,谁都不好出声阻拦,而褚韫的惊堂木还没拍下,褚方正便看着他,“改日再审吧。” 褚韫一怔,看着褚方正,眉头微微地蹙起,神色不悦却在这大堂之上,不可反驳他的话,今日筹备已久的堂审,草草收场。 裕亲王眸子一暗,旋即出门去。 且说肃亲王背着少詹事与苏复走后,把少詹事扔上马车,便火速往肃王府拉去。 回到肃王府,肃亲王火速命人把少詹事送到摘星楼里头去交给世子,苏复怔了一下,“王爷您不过去吗?” “本王回去喝口茶。”摘星楼的茶,入不了口,且事都办妥了,难不成他还去摘星楼邀功不成? 少詹事被送到了摘星楼里头去,人还在昏着当中,宇文啸让人扯来一张席子,铺在地上,便把他丢到了席子上去。 苏复禀报了开堂的大概情况,也做了初步的分析,“费大人这边的口供暂时做不得数,只有裕亲王口供了,但是裕亲王的口供与咱们王爷的口供是冲突的,两边都无法拿出实质证据,所以最终只能看大理寺会采信谁。” 宇文啸道:“不是看大理寺采信谁,裕亲王没说明白这个女子是颜如玉,那采信了也无用,证实不了太子曾与颜如玉共处一室,今天本来至关重要的口供就是少詹事的,如今他的口供既然被你推翻,又还没说出另外的人来,那么,就先把事情卡在这里,不着急,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 第一次庭审,宇文啸也没打算可以逆风翻盘,只要案子还要进入取证阶段,那就好办,因为第二次要开堂,也必定是年后,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 “那少詹事……”苏复朝里头看了一眼,只见依旧在昏迷中的少詹事却是浑身颤抖得厉害,这穿堂风也着实凛冽,竟叫一个昏过去的人冻得浑身发抖。 “上世子妃!”宇文啸缓缓地下令。 宇文啸兼祧两房,落蛮作为皇长房的儿媳妇,如今东宫事务都是她在打理,少詹事是东宫的属臣,如今又昏迷过去了,交给她来“问候”几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落蛮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了少詹事的身边。 凛冽的北风与身边强大的存在感让少詹事的身体发抖得越发的厉害,落蛮看着他那抖得如风中落花一般的眼睫毛,不禁唏嘘演员这行饭着实不是人人都能吃,装昏这些入门级的演技他都没能掌握好,还想着在东宫和褚家那边左右逢源? 黑影上得前来,瓮声瓮气地道:“世子妃,我听闻说人若昏过去久久不醒,灌几口新鲜的人中黄就能迅速醒来。” 落蛮一时还不解,“人中黄是什么?竟有此奇效?” 苏复在外头听到,好心回答,“屎!” “属下有新鲜的,这就取来!”黑影说着便要往外走去。 脚没踏出去,却见少詹事忽然就醒来了,睁开一副茫然懵懂的眼睛,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我怎会在此?” 他的眸光慢慢地就落在了落蛮似笑非笑的脸上,又是一怔,“世子妃?哎呀,失礼失礼。” 他忙地站起来,便对着落蛮拱手作揖,“世子妃驾到,有失远迎。” 落蛮扬扬手,叫人出去然后把门关上,对少詹事道:“费大人,不要拐弯抹角,今天庭审的事我听说了,案子的事情我不过问,我只问一样,这些年,你黑了太子多少银子,说个数来。” 第242章 少詹事的欠条 少詹事眼神一直躲闪,“这个嘛……这个为太子办事,这个嘛……” “五十万两?”落蛮直接了断地问。 少詹事吓得跳起来,“没有,绝对没有,绝对绝对没有。” “那是多少?”落蛮盯着他,声音陡然地冷厉起来,“最好说实数,我若翻查账本,一笔一笔地跟你算的话,除了要你吐回银子和利息之外,还要拿你治罪。” 少詹事苦着脸,这会儿也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了,老老实实地报了个数,“大概是二十万两左右,上下差不了多少。” 落蛮倒抽一口凉气,怒火蹭蹭蹭地上,合着她背那二百多万债务里头,有十分一是他造成的,忍住了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道:“你小子何德何能竟让我给你背债?你做人还有没有良心?黑了太子这么多银子,你竟然还帮着外人去对付太子?你就不怕报应吗?” 少詹事睁着眼睛看落蛮,想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来,但是落蛮视线凛冽,他自知瞒骗不过,最终只能是慢慢地垂下了头颅,“微臣知罪了。” 落蛮站起来打开门,对外头道:“给我准备文房四宝,写一张正经的欠条与认罪书!” 外头的人都围着,听得拿文房四宝写欠条和认罪书,都退开了,不懂。 一堆文盲,落蛮鄙视地扫了过去,却见苏复挺胸上前,“我来写。” 说完,苏复轻功一展,便上了廊前,努力地表现出他文武双全的格局来,虽然上个石阶也就那么两三步。 认罪书写好,欠条打好,落蛮丢在了少詹事的面前,道:“签名,手印,私章,一样不能少,认罪书我先拿着,欠下的银子也暂时不追究,但我会根据你所做的事情保留追究你的权利。” 少詹事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她,不若方才惊慌了,“世子妃这是要逼迫微臣修改口供吗?” “我再说一次,案子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追究东宫银子的事情,私吞一罪你方才已经承认,怎么现在就不能写下来吗?”落蛮冷冷地道。 少詹事摇头,“微臣不写,银子会尽量给您凑,每年从微臣的俸银里头扣取,如何?” “你多少俸银一年?” “二百两!” “这二十万两扣到何年何月?” “这事微臣唯一能做的。” 落蛮额头的青筋开始跳了,站起来一脚踢了板凳,“你当我好欺负的是不是?首先不说你这官能不能保住,就算能保住,一年这二百两银子还不够你给利息的,费大人,所有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好处都叫你一个人占了,人家替你受罪,东宫如今的财务状况你是最清楚的,这二百多万两的债务我背得很艰难,我日子不好过,你觉得我能让你的日子好过吗?没这欠条,没这认罪书,到了京兆府里头,你觉得结果会比现在好?我跟你保证,你会惨百倍不止,连带你的妻儿都跟着你受罪。” 落蛮这番话一说出来,少詹事额头的汗水又开始渗出,他眸色几转间,最终颓败地看着落蛮,正欲伸手过去接笔的时候,却听得外头传来了裕亲王的声音。 “好侄儿,费大人没大碍吧?本王府中刚好有一名神医,所以特意来带费大人过去医治,费大人,你无事吧?有这位神医在,你天大的病都能给你治好,且放心就是。” 裕亲王的声音很响亮,虽是叫了一声好侄儿,但是却颇有盛气凌人之意,尤其这最后一句话,就好比是给少詹事壮胆了,少詹事伸出去的手立马就缩了回来。 宇文啸笑盈盈地上前,“费大人天大的病没有,但却有天大的面子,竟劳动伯父亲自来一趟,不过,他如今已经醒来了,在里头休息着,就不必叫神医看了,估计回去歇几天就好。” 裕亲王盯着宇文啸,皮笑肉不笑地道:“侄儿体恤府臣,真有仁德之道,不过,费大人是太子一案的证人,你如今名分也算是太子的儿子,私下接触费大人不好,伯父知道你不管朝中之事,自然不会起疑心,可旁人不是这样想,侄儿何必招惹是非?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不好么?” 说完便要往里头闯。 宇文啸身形飞快地过来拦下,脸上笑容不改,道:“旁人起疑心那就叫他们起,做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费大人涉嫌私吞东宫银钱,如今世子妃正在查问,伯父来这一趟是为了医治费大人,如今费大人无恙,伯父就请回吧,知道伯父事情繁忙,侄儿也不敢留您喝茶。” “有炜!”裕亲王的假笑慢慢地收敛,盯着他,“伯父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择木而栖,树大好遮阴,何苦择那摇摇欲坠将死之枯木?选错了,只怕从枯木上堕下,粉身碎骨。” “不怕的,”宇文啸笑盈盈地继续道:“从枯树堕下有何恐惧?雪狼峰崖底我都堕过几次,不止无恙还救回了太子和太孙,至于那参天古木树荫成林,可若根长歪了,伸到旁人的土地去,也最终被人连根拔起,伯父你说是不是?” 裕亲王面目凶狠,便欲再说的时候,宇文啸再高声道:“再说了,这树木也得植根地下方能长成参天古树,它所植根的这块土地是谁的?不念天地君恩的树,始终也逃不过五雷天火,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里头的少詹事一直听着,面容几变,死鱼般的眼睛里扬起了光芒复又熄灭,如此几次,他最终轻轻叹气,把笔握在了手中。 裕亲王厉喝一声,“费大人,快快出来,本王有话和你说。” 落蛮走过去把门关上,再看着少詹事,冷冷地道:“费大人跟了太子这么些年,从太子身上捞了这些好处,回头转过来对付太子,我都没有和你计较,但若你这些年跟的不是太子,而是裕亲王或者褚家,你捞得到这些好处吗?便捞得到,今日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与他们讨价还价吗?如今保你,不过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你是东宫府臣,一旦太子被废,你这官都没了,还指望他们会收容你提拔你?别想了,你一天是东宫的人,一辈子都是东宫的人,绝对不会得到他们的重用。” 少詹事最终,慢慢地签下了欠条与认罪书,心里也承认了自己投机失败,白着一张脸,“微臣愿为世子效力,请世子和世子妃差遣便是。” 第243章 我就是想当太子 外头,裕亲王冷冷地盯着,那电光般的锐光穿透过来,冷得夹着冰渣子一般,少詹事并不敢说话,也没敢看出去,只是垂着头,一副斗败公鸡的样子。 裕亲王的眸光最终收回看着宇文啸,额头青筋跳动,却是极为隐忍地压制住,“有炜,你真是让伯父刮目相看。” 宇文啸微笑道:“伯父谬赞了。” 裕亲王冷笑,“不谬赞,比你老子出息多了,只是,你这般进取,倒是让人误会你对太子之位有想法,你还是不要让人心里存着这个误会,免得飞来横祸。” 宇文啸的手放在了虎爷的额头上,张开了修长的手指,刚好贴在了虎爷额头的王字上,静止的姿态却有横持戈矛的杀气,只见他笑容微微地从唇角绽开,清冷的眉目也缓缓地染上了温润之色,寒风凛冽间他青衣飘飘,谈笑风生般的自若道:“这不是误会,我确实是对太子之位有想法。” 这话虽轻,却掷地有声。 裕亲王看着他,眼底是有震惊之色来不及收敛,他对太子之位也有想法,但是他从不会说出来,太子还没被废,太孙也还在,谁都知道便有野心也不能说出来,这宇文啸是狂傲自大,还是愚蠢不已? 如此狼子野心,竟敢当着他的面说? 一时裕亲王倒是忘记了震怒,只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他身高昂藏六尺,那宇文啸竟还能稍稍地压他一点,他引以为傲的霸气,在宇文啸月白风清般的自在恣意前被碾磨成齑粉。 对宇文啸产生危机感,这不是头一遭,但是却从没试过只这么看着他,便足以叫心里头产生危机重重的感觉。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裕亲王一卷袍子,转身而去。 宇文啸笑了笑,抚摸虎爷的头,也转身进了正厅里。 少詹事看着他进来,高大的影子笼罩着仿佛山一般压迫而至,竟让少詹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他。 方才宇文啸与裕亲王的对峙他都看在了眼底,裕亲王的霸气,一般人无法抵挡,但是,他浑然不惧之余,还能反压裕亲王一头。 少詹事一时嘴唇颤抖,怎地原先从不觉得世子是这样的人? “少詹事!”宇文啸的声音方缓缓地响起,那少詹事就吓得一个哆嗦,“告退!” 这话都没说完,人便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落蛮忙叫黑影忙跟了上去,别回头人还没出门口,就被裕亲王给带走回去畅谈人生了。 宇文啸顿时懵了,他做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啊? 他看着落蛮,剑眉星眸,和裕亲王对话的意气风发未褪,薄唇微弯,这般恣意洒脱的模样,叫落蛮心头微微一动,忙地转了视线不敢直视他眼底的星火,把欠条和认罪书都收好,有这两份东西,那少詹事想再站队,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她对宇文啸说:“这银子迟早是要追回来的,二十万两,不能便宜了那骑墙的东西。” 宇文啸却道:“追他的银子怕不容易啊。” 落蛮冷笑,“我从裕亲王妃身上可是学到了,这二十万两的欠条,我十七万两卖出去,平白赚三万两,这买卖谁不抢着做?” 宇文啸看着她,收不住眼底流光溢彩般的欣赏,慢慢地竖起了大拇指,“聪明!” 无端被赞了一通,落蛮心底还是挺美的,但是,随即下来宇文啸的一句话却又把她刚升起的喜悦苗子给掐灭了,“案子的事情虽然会延迟到年后,但如今年关近了,讨债的人会开始登门要账。” 落蛮眼底的光芒一寸寸熄灭,双肩塌下。 果然,翌日就有人登门要账,落蛮提前了一天做预算,手头上的银子留出三千两过年,其余的都给债主们分派了下去,有些没登门的债主,落蛮也叫鬼影卫们亲自送过去,倒是博了一波好感。 过年,除了要还账之外,还得给府中的人做新的衣衫鞋袜,置办年货。 这里过年可不比在现代的时候,在现代物资不缺,物价不抬,但这里到了年底,物价就开始上涨,因为物资短缺了。 各家各户憋了一年,才可以放肆地消费一顿,许多原先舍不得买的,舍不得吃的,如今在能力许可的范围之内,一股脑地往家里头搬。 摘星楼人多,光是囤米粮就得好多,秋蝉买了一百只鸡回来,都养在凌云阁里头,本来还要买鸭子的,但是黑影说那湖是他们的澡堂子,不许养鸭子。 过年大家都不出去,一天三顿得消耗不少肉,光买了一群鸡还不够,还得做些腊肉。 秋蝉和姨娘们在厨房里忙活许久,等腌制好,便拉了鬼影卫们壮丁去挂腊肉,落蛮也去帮忙,不消半日,整个摘星楼的屋顶上都铺满了香喷喷的腊肉,院子里也挂满了,雪狼偷吃了两块,就被黑影追着打,虎爷及时出来,一个爪子抵在了黑影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看着他,不许为难那孩子。 黑影气结,“你总是护着它,它都快无法无天了。” 苏洛清也知道孝敬姐姐和大嫂,给落蛮送来了燕窝和人参之类的补品,落蛮不爱这些,叫人送了回去,说她不吃这些,免得浪费。 苏洛清轻轻地叹气,对身边的婆子道:“往日在府中的时候,她总是和我争库房里头的燕窝,如今送给她,她也不要。” “这摘星楼穷得很,她怕是许久没吃了,也怕吃上瘾了以后买不起,便干脆不吃吧?”婆子推测。 苏洛清对落蛮充满了同情,到底是长姐长嫂,总归不能看着她日子过不下去,便叫清竹园里的人给她买了好些干货,有火腿,冬菇等等,这京中离海边远,海鲜是稀罕玩意,她也特意叫人跑了一趟,给她买了大虾和鱼干。 摘星楼里人多,苏洛清也没省着钱包,给她准备足够,摘星楼里今晚开了大餐,热闹的气氛,驱散了一冬的寒气。 摘星楼里往日吃饭都是很寂静的,一群人端着大海碗各自寻了个地方蹲坐下来就是一顿风卷残云,吃完之后自己洗回自己的大海碗便完事。 只有开大餐的时候上了酒才会热闹,因为开大餐意味着肉和酒都是管够的,不用提前抢。 落蛮在一群热闹之中,端着一碗粥下了地下室,颜书柳听到了外头的热闹之声,瞪着落蛮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是在庆祝吗?是不是狗太子不被定罪?” 落蛮把粥往地下一放,黑着一张脸出去了。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身后是颜书柳的大吼大叫。 落蛮懒理,出去和大家一块开心,刚出了门,就被宇文啸牵着手,身子陡然凌空,便直飞上了摘星楼顶上。 第244章 不能再和极儿一个屋 楼顶都是腊肉,几乎无处容身,好在还留了一块平台,便是当初小六子攀爬上来打算跳下去的地方,仅仅能容纳两人。 落蛮还沉浸在方才倏然起飞的激动中,那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全身的细胞都被迅速地调动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意气风发峥嵘的岁月已经成为过去,以前的落蛮,飒爽英姿,利落干脆,生命里除了一个甄将,从不曾受过任何的波折,曾傲慢过骄矜过,尖锐的性子在从军之后也被打磨得方正。 穿越来此,生活没有给她修整甚至慢慢接受现实的时间,便迅速接掌了这一大家子的吃喝住行,还有外头危机四伏血雨腥风的算计争夺。 怀念当飞行员开着歼击机冲上云霄的日子。 “上来这里做什么?”落蛮盘腿坐下,问道。 黑暗中,只看到他脸部的轮廓与眼底生出的星芒,他俯身过来,在她唇边亲了一下,然后说:“下面太吵杂,想找个地方和你好好说说话。” 落蛮问道:“说什么?” “你给我唱首歌,就是那一次你喝醉酒唱的那个什么绿花。”宇文啸声音轻柔得很。 落蛮摇头,“不唱。”五音不全这个缺点,即便穿越了,依旧没有改善,她才不要露拙。 宇文啸没强求,主要知道是酒没喝到位,伸手把她圈入怀中,把披风拉过来裹住了她,就像裹住一只在风中凌乱的小猫,落蛮也就顺势地窝在他的怀中取暖,沉香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落蛮深呼吸了一口,觉得心田舒开,说不出的舒适,“你的衣服总是有一股子沉香的味道,但是我也从没见你用沉香熏衣。” “我身带异香,和熏衣无关。” 落蛮扑哧一声笑了,抬起头看他,“通常只有女子才会身带异香,你要不要脸?我原先看到你二楼是有沉香木的,也看到香炉里有沉香的粉末,身上带的?骗谁。” 宇文啸便一本正经地道:“我投胎的时候,因为魂魄未曾凝聚,有位高人便以沉香为我聚魂,在我十岁的时候才凝聚起来,因此这香味是渗入骨血,不是在衣裳里,不过以往我为了掩饰这沉香的味道,会习惯性地熏一些,如今忙起来就不记得了,不信,我脱了衣裳让你闻一下。” 说着便要动手宽衣。 落蛮笑着打了他一下,“要从你嘴里套一句实话怎么就这么难呢?就会糊弄人,还魂魄呢,昂藏七尺的男子,竟信这妖言惑众之言,那你是不是也信我是神女转世啊?” 宇文啸执着她的拳头,抵住了胸口,“我说真的啊,你不信便算了,我这香味是凝聚魂魄的,什么时候如果我的身上没有香味了,那我的魂魄就离体了。”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自己都笑了,落蛮也跟着笑起来,“好,那我就等着你身上的香味消失,看你的魂魄会不会离体。” 心里暗暗便下了决心,回去翻找房间,非得把他的沉香都藏起来,横竖他也没银子在身,看他怎么买得起。 宇文啸笑着笑着,眼底却渐渐地笼了一层灰霾,好在是夜色凝聚过来,落蛮也躲在他的怀中,并未瞧见。 “案子的事,延迟到年后,对我们有利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点头,“没错,我们此番是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头绪,这十余天旁人过年,我们则得为这事奔走了,慢慢地还原当日的真相,明天开始,你们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我会派人暗中调查,不动声色。” “他们找不到颜书柳,不会来这里再找吗?昨天裕亲王来,我可担心了。”落蛮道。 “裕亲王不会找,他身份不合适,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立场必定是偏帮太子的,只能是大理寺的人调查,吴威镇或许会在来,但是不会大张旗鼓地来搜查,估计会趁着这个年关前来送礼,你接待着就是,没有旨意,他不敢搜。” 落蛮点头,“知道了。” “还有,你给我准备点礼物,明日我去一趟云王府,云王曾任大理寺卿,大理寺有不少他的旧部,且如这案子他是旁听,对案情进展了如指掌,我得看看他们还掌握了什么证据。” 落蛮哦了一声,她对云王夫妇没什么好感,因着那马夫奶奶来闹事那次,云王妃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斥一通,虽说最后给她送了个礼物,但是那居高临下的口气,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两人靠在一块,看着底下的热闹,除了派去滨东的十三,人都到齐了,极儿和雪狼抱在一块,笑得满脸沉醉,他很高兴。 少年们也喝了一些,十八妹因依旧是穿女装,所以被人逗弄,两颗丸髻都被扯得散乱了,他也丝毫不在意,支起了一条腿抖着,动作越发爷们了。 “爷,接着!”黑影忽然在底下就冲他们喊了起来,一壶酒飞上来,宇文啸一手接住。 宇文啸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她,落蛮摇摇头,“不喝了。” 他们一块睡的,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以免犯下大错。 宇文啸仿佛知晓她的心思,“喝也不打紧,咱们是和极儿一个屋的,晚上还能做什么事?” 他这般说着,手已经缠上了她的腰肢,温热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耳垂上,撩得心头擂鼓一般,落蛮闭上眼睛,却是等了许久不见他亲下来,遂是一伸手揪住他的领子,下巴微抬,四唇碰触间,便觉得那柔软与冰冷带出的奇异感受灌注全身。 这是落蛮第一次主动亲他,本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是迅速地燃起了激一情,宇文啸双臂紧箍着她,几乎把她整个压入了自己的胸膛里,呼吸也是前所未有的急促,仿佛是年长日久的忍耐,到了几近爆发的临界点。 落蛮被吻得晕头转向,却心里总怕听得一句极儿的怒吼,好在直到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也没听到极儿的声音,她先是看了一眼底下,极儿已经抱着雪狼靠在了小六子的身边睡过去了,心头顿时放松。 “落蛮,那芳华苑,明日你去争取回来。”宇文啸嗓子沙哑得厉害,“我们总得要有自己的房间,不能一直和极儿睡一个屋。” “芳华苑不是被你后母安置了吗?”落蛮微微喘了一口气。 “那就其他,总得夺一所院子回来,把鬼影卫分一批出去,我们把二楼夺回来。” 第245章 虎爷的莲花纹 极儿依偎在六弟的身边做着美梦,并不知道屋顶上头炜哥正绞尽脑汁地盘算要弄走他。 落蛮也同意让极儿单独一个房间,倒不是因为要和宇文啸同睡一个屋,而是极儿需要慢慢地独立起来。 即便是真几岁的孩儿,落蛮认为也都需要让他自己睡一个屋,可以培养他的独立性。 而且,拿了院子之后,哪怕极儿暂时不和她分屋睡,也可以分流一部分鬼影卫过去,如今一大堆人睡在二楼,实在拥挤得很。 只是细想之后,落蛮略有些犯愁,“肃王妃未必会同意。” 要从肃王妃手中要回一个院子,何其艰难?虽说两人最近都没什么交集,但是想必依旧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且当日在宫里头的时候她自己说了要当皇长房那边的儿媳妇,原则上她和肃王府没多大干系。 肃王妃便不给也在情理之中。 略一沉吟,她遽然道:“她必须给,我虽然是皇长房的,但你还有两个妾侍,总不能让妾侍住在正院里头,还有没有规矩了?” 宇文啸听了这话,也表示了赞同,“你说得没错,王府就该有王府的规矩,妾侍是不可能住在正院里,另行安置才行。” 落蛮翌日便去争取,肃王妃也不是好相与的,说府中院落几乎已经住满了,如果她坚持要的话,如今只有平安苑无人居住了。 平安苑就是当初小六子养病的地方,分开好多个小间,陈旧破落,但是整一块地方还是很大的,因为除了院子之外,前面还有一块空地,落蛮争取了一下,连那块空地都要了,肃王妃也懒得跟她争吵,便许诺给了她,便给了她又如何?她有银子建起来吗? 殊不知摘星楼里银子没有,但人手管够,落蛮回去告知说得了平安苑,一大堆人前往视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改造图就出来了,至于改造的价格,一两银子左右几乎可以全部搞定,那空地暂时不动,留着以后若再增加人手的时候再建造。 修缮房顶,修补木门窗户,在院子里搭建木亭,这些鬼影卫们都能自己撸起袖子干,材料就是木头,要购买的也就是钉子和漆油。 改造图确定下来之后,鬼影卫们就上山伐木了。 年关将近,府中各处忙碌,摘星楼也忙碌得很,落蛮则要想办法跟极儿说,以后他得自己一个屋,试了好几次,落蛮都没能张嘴,怕看到极儿忽然放声大哭的样子。 宇文啸看不下去了,狭长凤眸一瞪,“我来!” 他背着手便进去,极儿正在和雪狼玩耍,玩得正是高兴,见炜哥进来,便笑嘻嘻地道:“炜哥,雪狼的牙齿和嫂嫂的牙齿很像啊。” “哪里看出来的?”宇文啸问道。 “你看!”极儿就把雪狼的嘴巴挣开,雪狼的牙齿特别的锋利,有两颗牙齿看着确实很像落蛮的两颗虎牙,尖尖细细的,恰似他之前脸上的牙印。 “嗯,确实是像。”宇文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也没细看,虎牙尖是肯定的,但绝不会如狼牙一样,他依旧背着手板着脸,看着极儿宣布道:“极儿,等平安苑那边拾掇好之后,你一个人住在这屋里,我和你嫂嫂就住在二楼。” 极儿却没哭,只是哦了一声,“那我能让雪狼陪我睡觉吗?” 宇文啸都做好了他大哭大闹的准备,没想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愕然之下,马上应道:“当然可以。” 极儿可高兴了,一把抱住了雪狼的脑袋,“太好了,往后你睡我的床,我睡嫂嫂的床。” 落蛮提心吊胆地在外头,听到自己这句话,她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在极儿的心里头,她失宠了。 虽然是解决了一大难题,落蛮不见得轻松,这些日子与其说极儿依赖她,还不如说她依赖极儿,在极儿面前,她才能全然的放松,卸下所有的防备。 宇文啸走出来,跟她竖起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落蛮不知道为什么,想撕碎他脸上如愿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落蛮还是忍不住进去问极儿,“你炜哥说以后让你一个人睡,你不怕吗?” 极儿抱着雪狼看着落蛮,神情还是有些失落,“有雪狼陪我睡就不怕了,黑影哥哥说如果我再跟嫂嫂住,炜哥就要把我撵出去了,炜哥一直记恨我咬了他。” “黑影瞎说,你就是一直粘着嫂嫂,你炜哥也不会把你赶出去。” 极儿郁闷地道:“那可不一定,黑影哥哥说,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男人想要霸占一个女人的决心,他们着急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落蛮微笑,“黑影瞎说,我回头就撕烂他的嘴巴。” 她转身出去,从门角抄了一把扫帚,就去找黑影算账。 摘星楼闲暇下来,依旧是鸡飞狗跳。 北风很大,吹了两三天的腊肉就能收起来了,藏在干燥冰冷的地下室里头,这是过冬的肉,虽然大家馋得很,但也没敢偷吃,就怕过年的时候断肉。 被扫帚打了一顿的黑影卫被宇文啸吩咐去破冰,要给雪狼和虎爷洗澡了,要过年,总得洗个干干净净。 落蛮一道跟着去的,她负责给雪狼洗,雪狼怕水,开始没敢下去,被宇文啸提起就扔进水里头,这湖里外头是深水区,可边上的水很浅,雪狼被扔下去之后,四脚沾地,一会儿就不惊慌了。 倒是虎爷淡定得很,宇文啸给它搓了一下毛发,洗得干干净净地上来,甩了一下水,就半趴在地上,让宇文啸给他整理毛发。 雪狼还玩着水,落蛮就坐在边上看着宇文啸伺弄虎爷,擦了背上的毛发,它又躺下四脚朝天让宇文啸给它擦肚子,落蛮却见得虎爷的肚子上有一朵莲花模样的东西,不禁愕然,“虎爷肚子上也有莲花啊?” “嗯?”宇文啸看着她,眼底充满了暖眛,“你肚子上也有吗?” 落蛮盯着那莲花纹,只觉得奇怪得很,“不是我,是我爸……我爹原先养的一只小黄猫,肚子上也有莲花纹,跟虎爷这个一模一样,就是虎爷这个大很多,我家猫咪小很多。” 当然,从体积上来看,虎爷也比小猫咪大很多。 第246章 生辰快乐 她凑过来仔细地看,那莲花纹其实就是一朵将要开的莲花模样,中间是粉白色的,这是虎爷的皮肉本身的颜色,但是花瓣边上的颜色加深一些,花瓣上还有一些竖纹,竖纹是暗青色的,这一眼看过去,就跟莲花一样,但是仔细看的话和莲花是有分别的,一样是将开未开,但那弧度很圆,若绽开的话,大概就不是莲花那样了。 爸爸养了很多猫猫狗狗,还种了很多花,他不上班,每日就伺弄这些玩意,弄得家里像个动物园和植物园似的。 她每一次回家,爸爸就会交给她一个重要的任务,给这些猫狗洗澡,小花猫的肚子她瞧了好多次,虎爷这个确实和小猫咪的很像,说一模一样也不为过,落蛮曾经研究过小猫咪的肚子,也问过老爸,但老爸说并不奇怪,人都有胎记,为什么猫没有?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虎爷就撑起头看她,这动作和小猫咪的也是一样,落蛮吃惊得无以复加,这也太巧合了吧? 宇文啸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时而惊诧时而深思的模样。 雪狼上来了,甩了毛发上的水珠,扑腾在了虎爷的身上,一虎一狼在院子里头奔跑着,瞧着淡淡冬阳下,那金色的毛发与白色的毛发波浪一般起伏,落蛮的心头还兀自震惊中。 “那国公府家养的那只猫,如今还在吗?”宇文啸问她。 “死了!”落蛮怔怔地回了一句,小花猫什么时候死的,她其实不知道,在甄将牺牲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处于极度的情绪崩坏中,好不容易熬过那段日子,像往常一样回家的时候帮猫狗洗澡,却发现不见了小花猫,爸爸告诉她,小花猫死了。 她当时还比较难过,但是爸爸跟她说,这猫咪是异兽,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当时她看着爸爸,觉得更加的悲哀,她都这么大了,爸爸还当她是三岁小孩,说这些无稽的话来安慰她。 落蛮忽然很想家,能被爸爸一直当孩子一样宠着,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耐烦呢?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 如今沦落此地,举目无亲,才真是只能叹息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了。 “落蛮!”宇文啸的手悄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方才沾了冷水,再吹了寒风,彼此的手都十分冰冻,但这么握住了一会儿,便觉得暖意顿生,她转过头来,看进他熠熠的眸子里头,“嗯?” 他便微笑,“没什么,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落蛮有些微怔,“是吗?” 但随即明白,自嘲道:“那是自然的,我可安内抗外,可不是真好么?” 对内主持家务,对外抗击那些恶心渣子,可好使了。 宇文啸摇摇头,眸色深邃,“不,我只是觉得,不再是孤军作战。” 四目相望,彼此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碰撞,心头酸也甜,胸臆之间涨得满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愫,就在宇文啸的手往袖袋里头探的时候,却听得脚步声急促响起。 “蛮哥,有人找!”云姨娘快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谁!”落蛮抬起头,问道。 “那日来那个,大理寺的吴大人。”云姨娘神色有些紧张。 落蛮看了宇文啸一眼,脸色大变,“他不会进去搜吧?” “没事,黑影和闪电在楼里,你去应付几句,收下礼物就是。” “他怎么会带礼物来?”落蛮可不信。 云姨娘却道:“有啊,带了许多礼物来,好几匹缎子呢,瞧着名贵得很。” 落蛮眼底一亮,大步而去,“过门也是客,要好好招呼的。” 吴威镇今日穿着便服,一袭白色锦袍映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浓眉大眼,星眸朗目,没了之前办案时候的戾气,更多了几分贵家公子的潇洒与飞扬,落蛮还差点认不出来,待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一大堆礼物,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堆了出来,“吴大人来了,稀客,稀客!” 吴威镇站起来,含笑看她,“吴某今日冒昧前来,希望不打扰世子妃才好。” 落蛮笑着道:“怎么会打扰呢?巴不得吴大人来做客的,哎呀,你说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礼物,太客气了,黑影闪电,快把东西拿下去,把桌子空出来给吴大人上茶点啊。” 黑影和闪电本就在外头虎视眈眈了,听得落蛮一声令下,当即进来把东西悉数抱起转身出去,速度贼快。 “不必太客气了。”吴威镇眸色微抬,又往外头瞧了一眼,“世子没在吗?” “他有些要紧事忙。”落蛮道。 吴威镇便露出了遗憾之色,“本还想着让世子带下官参观一下摘星楼。” “我可以带你参观。”落蛮笑着道,老神在在,丝毫都没有担忧之色。 吴威镇看着她,她也看着吴威镇,显然大家都是了然的,吴威镇温文一笑,“那就劳烦世子妃了。” 落蛮就带着他从一楼“参观”到二楼,再从二楼张望整个府邸,他好几次是闭着眼睛深呼吸,似乎是在嗅着空气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味道,落蛮好心提醒,“虎爷也雪狼都在院子里头拉,所以会有些味道的,吴大人若喜欢这种味道的话,不如到院子里头蹲下来闻。” 吴威镇睁开眼睛看她,眼底竟是有些无奈,“世子妃,摘星楼一直都很简单,何苦呢?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非得沾那些血雨腥风,下官只是替世子惋惜。” 落蛮眨着大眼睛,“吴大人说话真是深奥,我读书少,听不明白。” “罢了。”吴威镇摇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告辞!” “送大人!”落蛮从善如流地道。 吴威镇走的时候,眼睛疑惑地往厨房的方向瞟了一下,厨房他方才进去过,似乎那地方是有一些味道的,但是,却也辨不清,或许是那日焚烧衣袖所留下。 吴威镇刚走,宇文啸便带着虎爷和雪狼回来,落蛮已经一头扎进房间里头看吴威镇带来的礼物,倒是十分大方,几罐茶叶,几匹上好的布料,还有些零嘴儿,大概是给极儿的。 宇文啸见她这么高兴,默默地从袖袋里取出一根簪子递给她,“送给你的。” 簪子通体纯金打造,样式精致,流苏薄如蝉翼,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货色,落蛮接过来诧异地问道:“你买的?你有银子吗?多少钱?” “三十两,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宇文啸眸子灼灼,站起来拿了簪子给她别上,那流苏坠下,衬得她俏脸生辉,说不出的嫣然动人。 第247章 落蛮的朝服 落蛮心里顿时很复杂,看着他,“我生日是七月初七,你不是知道吗?若不是因为这个生日,平乐公也不会让我收十八妹。”弄得怪灵异的,什么七月初七生日,又是神女,乱七八糟。 “不要?”宇文啸伸手想要拿回来。 落蛮忙地压住发髻,“要,怎么不要?白送的肯定要。” 明艳地一笑,却又狐疑地问道:“三十两也太贵了吧?再说,你现在还有银子吗?你藏私房钱了?” “问父亲拿的。”宇文啸理直气壮地啃老。 落蛮那就收得心安理得了,老公爹的钱,不要白不要。 不过,落蛮却十分好奇,“肃王府到底有钱没钱?” 她老公爹也有一定程度的抠门,但是和圣上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圣上的赏赐多半是肉,除非是大功劳,否则赐不了金子。 “有钱,但是他不管账啊,账全部都在王妃手中管着,他不过问。”宇文啸说。 两个字可形容了,惧内。 古往今来,虽说女子地位普遍不高,但惧内的男子还是不在少数,其中最著名的算是唐代名相房玄龄和明代的戚继光,房玄龄与戚继光,一文一武,可见怕老婆这个事,也不分武功是否高强。 “过两天你有时间吗?”宇文啸问道。 “过两天?后天吗?” “嗯……腊月二十七这天吧。” 落蛮想着府中准备过年的事已经差不多妥当了,衣裳也叫人赶制,按说也没什么大事,便道:“得空,有事?” 宇文啸瞧着她,“想和你去山间小屋或者湖边小屋住一天。” “极儿……” 宇文啸迅速打断,眸色灼然,“只有你我两人。” 落蛮抱胸看他,“你绝对不会这么好心带我出去游玩,说,有什么目的。” 瞧着她玉莹流转暗藏警惕的面容,宇文啸轻轻叹气,“又被你识穿了,是这样的,小屋要砌个外墙,想让你帮忙。” 落蛮皱起眉头,怪不得送簪子,原来又想让她当泥水工,罢了,三十两的簪子换一天苦工,她也是赚了,便一口应下,“可以。” 顿了顿,又问道:“为何不叫鬼影卫他们?” 宇文啸道:“纵观摘星楼上下,砌墙小能手舍你其谁?瞧你凌云阁砌的那些手工,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落蛮略有些骄傲,“不是我吹牛,只要我用心去做一件事情,总能做到最好。” “是的,是的!”宇文啸眼底暗藏烟云,脸上却是绽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落蛮推了他出去,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觉得这簪子实在是太好看了,簪头上还嵌了一粒火红色的宝石,不知道是什么宝石呢,透着铜镜看,除了红色的底色之外,似乎还有七彩流转,垂下的流苏虽然薄,但是全部做成了小小的菱形,微微晃动,便听得金玉之声清脆响起。 落蛮无论是前世今生,对金银珠宝都没有太稀罕,当然百宝斋掌柜赔偿的那些,她后来都叫秋蝉悉数拿出去变卖了,但唯独对这簪子十分的喜爱,当然是因为这簪子好看,而不是谁送的缘故。 且他连她生日都记错了,真是可气。 她起身在柜子里头找一身比较陈旧的衣裳,想着二十七那天是要做苦工的,便穿得破旧些,抱着衣裳转身的时候,她忽然怔了怔,十二月二十七? 十二月二十七是她的生日,是她落蛮的生日,不是苏洛蛮的生日。 她怔怔半响,这也太巧合了吧?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俏丽惑然的脸庞,真的是巧合? 想了半响,轻轻叹气,宇文啸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她来自异时空,也不会知道她的真正生日,所以这个只能是巧合了,而且如果他真的知道她生日是二十七这天,就应该不会在今天送礼物,而是留到二十七这天。 因着过两天要出门,所以落蛮先跟极儿说了一声,也让黑影卫到时候负责照顾他,好在到时候小六子他们也不上学了,就算她出去一两天,极儿也不会觉得乏闷无聊。 宫中下来了赏赐和份例,给了摘星楼五头羊,也给东宫那边五头羊,还有些布匹绸缎,干货年货及肉类,少詹事内府主事穆公公差人来说了一声,落蛮便命人把布匹绸缎和五头羊都送来府中,赏赐下来的肉和年货则留在东宫,供应过年的膳食。 苏负阗也来了一趟,拉了两马车的东西过来,一马车是给落蛮的,一马车是给苏洛清的,苏洛清只挑了几样,然后全部都送给了落蛮。 落蛮十分多谢苏洛清的大方,虽说过一个年,摘星楼的物资已经十分充分了,但真不嫌多。 苏负阗到摘星楼里转了一个圈,看到什么都不顺眼,一直摇头叹气,说这些破烂家具怎么过日子?寒酸得要紧,便回府与大哥苏负倾商量了一下,苏负倾是个言简意赅的,听得说大妹和世子那边光景差,二话不说就拿了银子出去,“给她置办。” “听黑影说,他们两人争吵就拿家具置气,再买了估计也不顶事,也是要砸的,大妹的脾气如今特别的暴躁。” 苏负倾皱起眉头,俊美的面容尽是不悦,“你去告诉她一声,若再摔打,便把她捆回来好生教训一顿,你现在先到店里给她置办一套送过去,否则年下到了,亲戚朋友往来见着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大哥发话,苏负阗便马上去忙活了。 翌日一大早,家具店的伙计就送来了家具,破烂的饭桌被扔了出去,规规矩矩地放了八仙桌和一排靠背椅子,墙上粉刷了一遍,挂上了几幅字画,整个正厅看起来,倒有几分古色古香。 黑影瞧着暗自嘀咕,也不知道那些字画贵不贵,若是名家真迹,死活是不能挂上去的,回头一暴躁,这些字画都得撕成碎片。 到了二十六这天,赶制的衣裳送了回来,连同鬼影卫们都有新衣裳,他们先前不久才置办了两身,以为这一次没了,殊不知还得了一身好料子的衣裳,高兴得不行,马上就试了起来。 极儿的衣裳是东宫里头送来的,暗云纹的云缎料子,杏黄色,绣着储君特制的四龙纹,区别于圣上的九龙纹。 礼部那边也送来了宇文啸和落蛮的朝服,宇文啸的竟然也是杏黄色云缎料子,但绣的是蟒纹,十分威武。 落蛮正大红色的宫裙和斗篷,绣了大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衣裳繁复得很,分好几层,裙尾拖曳竟有一米多。 “炜哥,你看嫂嫂的衣裳好漂亮,”极儿仿佛自己得了最好看的衣裳一样,又忙地对落蛮说:“嫂嫂你快穿上给我们看看。” 第248章 特别漂亮的世子妃 落蛮忸怩了半响,才推了众人出去,只留下秋蝉在里头帮忙,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穿上这身衣服。 一层层地身上套,里头的料子很柔软轻盈,外裳则厚重很多,色彩明艳,刺绣十分精美,秋蝉一边帮她穿一边赞叹,“这衣裳可真好,比夫人那些都要好。” 她说的夫人是苏洛清的生母谢氏,谢氏娘家富贵,也舍得砸银子妆扮,衣裳配饰就没有不贵重的。 穿上缎裙,再袭上披风,秋蝉非得再给她梳一个繁复的凌云髻,压上宇文啸送的簪子点缀,一时间,秋蝉屏住了呼吸,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她家小姐。 落蛮自己也瞧得有些屏息,怕倏然说话惊了镜中的女子,原先已经觉得这皮相十分出色,如今穿上华服稍稍地一妆扮,连脂粉都不曾抹上,就已经如此绝美动人了,若再打扮打扮,岂不是倾国倾城? 秋蝉定定地看了许久,道:“小姐,你真好看,比出嫁之前更好看,而且……和原先似乎是有些分别了。” 秋蝉心里头觉得有些狐疑,小姐性子改变了许多,如今就连容貌都似乎有些改变,眉目比原先英气了很多,眼睛也比往日明亮,怎地人的容貌还会改变啊? 往日打扮随便倒也不觉得,如今穿上华服,站起来临镜一照,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似的,而且也长高了一些。 秋蝉也没多想,女大十八变嘛。 “小姐,快出去给世子看看。”黑影卫总是私下叫小姐为泼皮,这一次要狠狠地打他的脸,见过这么好看的泼皮吗? 落蛮摇摇头,那流苏便在耳边碎出了清脆之声,她脸色微红,“不了,怪不好意思的。” “什么不好意思?您这辈子最好看就是今天了,成亲那日您满脸震怒,面容狰狞得像妖怪一样,及不上今日万一,快快出去。”秋蝉非得拉她的手。 落蛮半推半就,“那……那就看看吧。” 门一拉开,秋蝉就拍着手喊:“我家小姐换新衣了,快过来看看好不好看。” 落蛮额头顿时落下一排黑线,秋蝉这大嘴巴。 鬼影卫们乌央乌央地围了过来,一时,只听得摘星楼鸦雀无声。 宇文啸刚好是站在廊下,执住了虎爷的耳朵,听得秋蝉这么一喊,蓦然回首,眼珠子便动不了了。 那是一匹胭脂烈马般明艳的面孔,长袍垂地,繁复细密的金银丝线托出了一朵又一朵美丽的牡丹,对襟用了杏黄点缀,又与头上的凌云髻上插着的簪子辉映,耳垂上不曾带有耳环,只凭这嫣红衣裳映照着洁白肌肤,好一个鬓云欲度香腮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渠出绿波。 宇文啸从不以貌取人,但是也从没想过容貌皮相会带给他如此之大的震撼,这一看,眼珠子仿佛凝固了一般,再难从她脸上移开,心头反复地交错着两张本就有些相似的面孔,慢慢地重合。 落蛮在人群中也看着他,看到他眼底惊艳之色,脸上不禁便浮起了一抹红晕,越发增添了几分俏丽之色。 眸光相接的数秒里,在宇文啸的脑子里却仿佛是过了两辈之久,心头有擂鼓般的跳动之声,声声入耳,只恨不得斥了众人退去,把她抱在怀中才好。 兀自发怔之际,虎爷顿时龇牙咧嘴地咆哮,宇文啸才意识到一直扭着虎爷的耳朵不曾撒手,忙不迭地放开。 众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赞赏,这衣裳多好看啊,世子妃多漂亮啊,这刺绣多精美啊,这裙摆多霸气啊,就连黑影都揉了揉眼睛,简直不能相信眼前此人就是那凶悍的泼皮。 “都围着做什么啊?”肃亲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这位老主子鲜少过来摘星楼,今日听得宫中有赏赐下来,便过来瞧瞧,殊不知到了院子门前,苏复通报了几声也无人搭理,端着的架子只能放下,自己走进来,却见一群人围在廊下不知道看什么新鲜物。 众人退开,肃亲王背着手走过来,看到一身穿华服娇艳美丽的女子站在廊前,因是行走着没瞧真切,道是来了客人,便等着人家上前拜见,毕竟来的都是小辈。 殊不知却见宇文啸上前执了她的手一道走来,不禁愕然,定睛瞧真切了些才发现是他那泼皮儿媳妇,心头顿是大吃一惊,往日只顾着埋怨苏国公送了个庶女来,却没发现长得竟是这般出色。 心头对苏国公的怨气顿时消减了大半,虽说出身不若嫡女,可长得不赖。 “父王,怎地过来了?”宇文啸问道。 肃亲王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愉悦,“马上过年了,过来看看你们这里可缺什么没有。” 他背着手进去,看到满室的新家具,“哟,置办了新的?” “岳丈家里头送来的。”宇文啸说。 肃亲王方才还很高兴,一听这话就不悦了,“咱肃王府还要他送家具来?咱家又不是没银子。” 宇文啸眸色温柔,“也不是全送,只送了正厅的桌椅,我和落蛮的房间,大床柜子等一应没买,如今那床还是破的,被褥也没有买新的过来。” 落蛮看着他,这疯狂的暗示也太无耻了吧? 肃亲王的眼底顿时充满了复杂之色,当日他成亲,仓促得很,加上他的婚事褚氏不大愿意办,一应吩咐了苏复去处理,苏复那会儿又讨好着褚氏,自然就是草草地办了,新的物什没置办多少。 想到这里,他便回头吩咐苏复,“你去账房支取一笔银子,给摘星楼置办新的家具,床和柜子都得办新的。” 苏复道:“王爷,这马上过年了,怕工匠赶不出来。” 肃亲王冷笑,“你就不会加银子叫他们连夜赶工?十个人不够叫二十个人,床坯是现成的,就是雕花了,两日怎地也能赶制起来。” 苏复松一口气,舍得银子那就好办,想着之前曾得罪过苏洛蛮,如今自然是要讨个欢心,便问道:“这大床也有好几种木料,您觉得……” “挑贵的!”肃亲王豪气地说,怎么也得把苏国公给比下去,送什么桌椅家具?他贴大床过来还不够豪爽? 顿了顿,又道:“用青龙木吧,青龙木木质坚实,是硬木,微香,耐用,最是合适了。”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某夫妇一眼,眸色十分冷峻。 第249章 入宫谢恩 某夫妇也是恬不知耻的,听得这话,各自转了头去,横竖说的不是自己。 宇文啸十分恭敬地请了肃亲王进去坐下,还亲自奉了茶,肃亲王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十分客气疏冷的儿子,如今渐渐地就有了人气,心头是既复杂又欣慰,喝了一口茶,看着他还没说出几句叮咛的话来,便听得宇文啸道:“父王,如今鬼影卫们即将搬往平安苑,往日他们睡在二楼,都是打地铺,您看,是不是该给他们置办床铺呢?” 肃亲王温和的眸光顿时变得凶恶起来,有些人是真不能对他太好,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 但见儿子那殷切的眸光,肃亲王竟是不能拒绝,虽知道他平和亲昵的背后是有所图谋,却也只能认了,谁叫他就稀罕呢? “买,买,买!”肃亲王没好气地道。 外头一众鬼影卫闻言,顿时大喜,立刻便进来谢恩,不给肃亲王反悔的机会。 就这样,过年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皆大欢喜,肃亲王虽然花了银子,但是在摘星楼似乎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儿子的距离更是亲近了一步,便觉得这银子花得值。 临走的时候,又再看了落蛮两眼,嗯,这个儿媳妇如今瞧着也顺眼了许多,不错,不错,如果把她的嘴巴毒哑了更好。 落蛮看着老公爹远去的时候回眸的眼神,总觉得那眼神里头蕴含着善意又蕴含着恶意,可见老公爹心里是多么的矛盾。 肃亲王走后没多久,又叫人送来了一件披风给宇文啸,立领的白色披风滚了金边,还挑了刺绣,贵气顿时蹭蹭蹭地提升,黑影欣慰地看着他,爷可算滚了一回金边了。 极儿也换了他的太孙礼服,杏黄色的龙纹图案彰显着帝王家的霸气,秋蝉帮极儿束冠,别了碧玉簪子,他走出来看着落蛮,笑容浅浅地浮在了唇边,俊美,温润,儒雅。 “嫂嫂,我好看吗?”也是一秒破功。 落蛮瞧得欣慰也心酸,“好看!” 若不是出雪狼峰的事,皇太孙宇文极依旧是北唐最有才华的人。 苏复办事的能力是很强的,平安苑的家具很快就去下单,要了现成的,店家叫人送过来,鬼影卫们用了一个时辰拾掇打扫,住进去之后再看哪里不顺眼再拾掇,首先得腾出二楼来。 因着二十七这天宇文啸要带世子妃去维修山边小屋,所以布置二楼的事情就交给了苏复和黑影两人,宇文啸就一句话,人家新房该有的,他的二楼也要有,阳台的茶桌要置办新的,躺椅不能缺,反正地方很大,银钱足够的话,什么都往里头搬一点。 腊月二十七这天一早,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太皇太后的赏赐却到了。 太皇太后除了赏赐绸缎布匹之外,还给落蛮赏了一副红珊瑚头面,说是等除夕夜入宫团年的时候带的。 太皇太后的赏赐到了,是得入宫谢恩的,但是他们眼看着就要出发了,若入宫去又得耽误半日,想推搪了去,可秋嬷嬷是亲自来的,叫世子夫妇务必带着太孙入宫谢恩。 宇文啸斟酌了一下之后,叫了小六子一道入宫去。 小六子往日是很少入宫,也很少面见太皇太后,他是庶出的不说,往日更被肃王妃压住,几乎窜不了头露不了脸,只能是在大时大节的时候在宫里头打个酱油。 小六子听得说去给太皇太后谢恩,便有些愕然了,他偷偷地看了秋嬷嬷一眼,秋嬷嬷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小六子便往后躲了躲,冲宇文啸摆手,做了个无声的拒绝,不去了。 宇文啸的决定,不容反驳质疑,让他马上换衣裳跟随一道入宫去,别耽误时间。 秋嬷嬷在小六子回去换衣裳之后,瞧着宇文啸,“只是今日是赏赐,并未有六公子的。” 宇文啸道:“他入宫不是为了谢恩,是为了给老祖宗请安。” 秋嬷嬷明白了,含笑地看着宇文啸,“嗯,老祖宗会很高兴的。” 老祖宗高兴不是因为小六子入宫请安,而是世子体恤手足提拔手足。 一道入宫去,小六子显得忐忑不安,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手心濡湿一片。 他今年十五岁,此前从未试过这样入宫给老祖宗请安,都是一大帮人进去跪下,老祖宗连他的脸都不会看得清楚,便又要退出去了。 他甚至怀疑,老祖宗便见了他也认不出来他来。 马车到了凤栖宫外停下,一行人步行进去,落蛮今日穿着昨天宫里头赐下来的朝服,梳着凌云髻,美丽端庄大方,有贵不可言的芳华气度。 宇文啸也是着实地打扮了一番的,虽然不是穿礼服,但是一袭青衣衬得身材颀长,俊美挺拔,玉质金相,气度不凡,和落蛮走在一起,无端就叫人觉得般配。 小六子紧张得连呼吸都快提不上来了,脑袋嗡嗡嗡的晕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了炜哥的身后,落蛮则在前头牵着极儿的手,极儿很怕入宫,因为上次入宫办丧事被裕亲王擒住恫吓了一番,都有心理阴影了。 在殿前候了一会儿,秋嬷嬷去通报,一会儿出来通传,小六子深呼吸一口气,跟随炜哥和嫂嫂一道上了廊前。 本以为是进大殿去,殊不知却是上了回廊直往后殿而去,谁也没问,只跟着秋嬷嬷一路往前走,待到了后殿的院子里,便见一名身穿灰色粗布衣裳的老妪头上绑着青色的布巾,蹲在地上双手扒着地上的杂草。 “太皇太后,世子和世子妃到了。”秋嬷嬷上前恭谨地道。 落蛮吃惊,这位是太皇太后?之前寿宴见她,她已经在病中,行走乏力了,怎地如今还能干起农活来了? 太皇太后站起来转了身,因是穿着十分简单朴素,竟是和寻常家的老太太没什么分别,只是,精神头显得不错,脸色也比之前寿宴那会儿红润了些。 宇文啸领着大家上前拜见,太皇太后含笑地看了他们一眼,眸光落在了落蛮的身上,这笑容便慢慢地收敛,道:“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只是不若你原先进宫那一身合适。” 落蛮想起之前入宫的时候穿的那身衣裳是寻常干活穿的,裙摆都沾了泥巴,合适吗? 第250章 你喜欢我吗 一行人回去殿中,太皇太后行走得十分稳健,看样子病已经大好了,落蛮跟随在她的身后,也嗅不到药味,小六子走得很拘谨,心里头惶恐,走着走着就顺拐了起来,极儿也跟着他一道顺拐,瞧着甚是滑稽。 进得殿中坐下,太皇太后看着小六子,“护儿?” 小六子直挺挺跪下,“给老祖宗磕头!” 这般说着,便咚咚咚地磕起头来,紧张得无以复加。 太皇太后眸色温和地凝望了他片刻,柔声道:“过来!” 小六子怔了怔,下意识地看着宇文啸,宇文啸冲他微微点头,“老祖宗叫你,去吧。” 小六子爬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双腿一直打颤,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垂下了头,慌得连眼神都无处安放。 太皇太后却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 那枯枝般的手握住他出汗濡湿的手那片刻,如同惊雷劈下来一般的震惊,小六子全身有片刻的僵硬,鼻头就开始发酸,眼底一阵阵的热,几乎落下了泪水。 “习武吗?”太皇太后问道。 “回老祖宗的话,学过几日,如今……如今念书。”小六子紧张地回答。 太皇太后柔声道:“武要习,每日晨起锻炼,睡前锻炼,至于读书……认字明理就行,做文章写诗词的,总有爱这项的人做,你若不喜欢就不要耽误时候。” 小六子就是不爱念书,就是爱练武,如今听得老祖宗也是这样想,喜欢得不行,连连点头,哽咽道:“知道!” 太皇太后捏着他的手骨,欣慰地点头,“你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回头叫你炜哥好生培养,若国有战,你就上阵杀敌,若无战事,你也得自成屏障,护一方百姓。”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小六子的以后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若有战事,你当能为大将。若无战事,也可以封一方的藩王。 小六子一时不解,但是落蛮却是听得分明了,上前推了一下小六子,“还不谢恩!” 小六子扑通地一声又跪了下去,“谢老祖宗恩典。” 跪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胸臆里尽是激动之情。 她给小六子赐坐,然后看着极儿,极儿往落蛮身边躲,太皇太后轻轻地叹气,然后看着宇文啸,“你护他是好事,可你未必能护着他一辈子,总得教他点什么,来日也不至于成为你们的负累。” 宇文啸道:“倒不知道能教他什么。” “习武呢?” 落蛮心里发笑,极儿还习武?他本来就是文人,没有习武的底子,且这孩儿的心性吃不得苦头,怎么可能习武?太皇太后也是老糊涂了。 她没笑出来,但是太皇太后竟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地道:“不试过怎知道不行?” 她便问极儿,“阿极,你是否愿意习武来保护你嫂嫂?” 极儿马上就把脑袋探了出去,重重地点头,“愿意!” “但是习武很辛苦。” “极儿不怕!”极儿瓮声道。 太皇太后便微笑了,“好,那你下次入宫给老祖宗打一套拳,若打得好,老祖宗就给你赏赐。” 近墨者黑,极儿连忙问道:“老祖宗赏赐金子吗?” “你喜欢金子?”太皇太后有些意外。 极儿点头,“我嫂嫂喜欢,我都要送给嫂嫂。” 落蛮发窘,怎能这样说话?她本也不是物质的女人。 太皇太后也没怪罪,只是淡淡地看了落蛮一眼,然后对极儿道:“好,若你下次来能给老祖宗从头到尾地耍一套拳,老祖宗便赐你千金。” 落蛮脑袋里迅速换算金子兑换银子的汇率,一两金子差不多是十两银子,千金则是万两,当下站起来恭谨地道:“回太皇太后的话,我一定会叫人好好教导极儿习武的,不辜负您的期望。” 太皇太后看了她片刻,神色比原先温和了些,打发了他们出去,只留下宇文啸在殿中说话。 说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宇文啸就出来了,不等落蛮问他说什么,他便飞快地道:“先回府,耽误半日了。” 一行人马上就往外走,小六子紧张过后,心头尽然是兴奋狂喜,脚步都轻盈许多,连蹦带跳的,眉目里染着笑容,“老祖宗说我可以不读书,老祖宗说我可以习武,老祖宗说我以后可以上战场。” 极儿都笑他,“六弟疯了。” 小六子是真的高兴疯了,太皇太后从没试过这么温和地跟他说过话,或者说,从不曾一对一地跟他说话。 送了两人回府,落蛮本来想回去换一身衣裳,穿着这身华服先说会不会弄脏,就这么繁琐的也不好干活啊,但是宇文啸愣是换了马就拉着她走,唯恐被什么事又再耽误了。 到了山间小屋,却见闪电从里头走出来,道:“爷,东西都买好了,肉和米在厨房里头,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走吧。”宇文啸道。 落蛮道:“都来了怎么也得帮忙干点活啊?” “他有任务!”宇文啸系好了马,回头扬手叫闪电麻溜滚蛋。 闪电也是个知情识趣的,把院子的门关上,马蹄声就响起了。 落蛮挽起衣袖,却见这里头连砖和黄泥都没有,怎么砌墙? 回头问他,“拿什么砌墙?” 宇文啸却问道:“饿吗?” “饿!”折腾到现在都中午了,该吃午饭了,自然是饿的。 “你上二楼去休息一下,我做饭。”宇文啸说着便进了厨房。 落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去给她做饭?无事献殷勤,定有什么阴谋,又要骗她去给他办什么危险的事? 落蛮没上二楼,而是跟着去了厨房,也不进去帮忙,只依偎在门边看着他。 他生了火,淘米煮下了饭,抬起头看她,眉目里有淡淡温柔的笑意。 如此相似的脸,如此温柔的笑容,那人正在为她生火做饭,落蛮以前做梦都盼望过有这一幕。 宇文啸过来,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温柔地道:“上去休息,可以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落蛮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凝望着他,“宇文啸,你喜欢我吗?” 宇文啸抱着她的腰,微笑道:“怎么忽然这样问?” “想知道。”落蛮轻轻地靠在他的怀中。 他沉默了片刻,柔声道:“当然喜欢,你呢?你是否也喜欢我?”承认其实也不难啊。 “我不确定!”落蛮心头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别的,有片刻的犹豫,慢慢地推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笑容渐渐地收敛,“我真不敢确定。” 第251章 飞 宇文啸并不觉得意外,看着她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姓甄的?” 落蛮缓缓地摇头,“不是。” 宇文啸的笑容这会儿是真全部收敛了起来,透着微微的诧异和愕然,“不是?” 不啻于晴天霹雳。 “那是因为什么?”他竟是有些无措了。 落蛮想了一下,看着他,“我不信你喜欢我。” 宇文啸望着她,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骗我太多次,坑我太多次。”落蛮转身,坐在灶前往里头添柴,郁闷地道:“信任是要慢慢建立起来的,但是我们从欺骗开始,你说的话,我很难分辨真假,总觉得你这喜欢里头掺杂着算计。” 宇文啸沉默了,若说因为甄将,他还能有得一说,若说信任与欺骗,他确实无法辩解。 默默地切菜,炒菜,吃饭,宇文啸有满腹的话要说,但看她一脸的冷淡,到了唇边的话也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兴冲冲地策划了一场她的生日会,想和她单独相处,酌情地告诉她一些事情,但这些话现在不敢再说,因为那些话一旦说出来,对她来说将是一场更大的欺骗,以她那小辣椒的性格,得爆。 她最是憎恨人家拿她当傻子耍,而且,还耍了这么久。 两人吃饭依旧是习惯性地风卷残云,吃好之后,落蛮把碗筷收拾进去,便出来看着他,问道:“打算砌哪里?我瞧着这围墙还挺好啊,上头还布置了防盗的钉网。” 宇文啸看着她,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让她来这里也是一场欺骗,自己撒下的谎,便是倾家荡产心如刀割也得继续圆下去,看着这面围墙,当初与黑影他们三人一起,从设计到布置钉网,用了五天的时间,用了木头和石头的混合,工艺实在是繁琐得很,现在却要亲手拆除。 他艰难地道:“今天我们先把围墙推了,往外移,多圈一些地方,把院子扩大。” 落蛮看了看,觉得其实现在院子已经足够大了,当然扩大不是不行,只是没有这个必要,这个年下可多事情要办了,有点浪费时间和浪费力气。 但是既然拿了人家的簪子,收了礼就不好不干活,道:“那行,先推了吧,工具呢?” 宇文啸极为不情愿地进去厨房里头拿了两把大榔头出来,落蛮先拿过然后放在了地上,随即上了二楼把漂亮的外裳脱掉,只穿里裙,发型也换了一个,不戴三十两簪子,把头发全部挽起梳了一个丸子头,扯了一块布包起缠紧,显得清脆可爱又利落。 走下去提起榔头,架在肩膀上,脚步欢快,像极了那个走在乡间小路的小姑娘,浓眉大眼,俏脸明艳。 “那就开工吧。”落蛮举起榔头对他说。 宇文啸看着她即将落在围墙上的榔头,喝了一声,“先等一下。” 落蛮回头看他,“怎么了?” 宇文啸一手夺了她的榔头,“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嗯?”落蛮看着他,眼底渐渐地扬起了狐疑之色,“什么意思?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电光火石一般,他迅速想到一个尚算合理的理由,“我……我本来扩建院子,只是为了霸占多一些地方,但是如今想想,这围墙也能起到防贼的作用,若要扩建,不需要推到围墙,只需要在外头再筑起一道篱笆便可。” 落蛮其实也觉得砸掉了围墙有些可惜,这围墙还是建造的十分坚固的,若要霸占山地,确实可以在外头建造篱笆墙,圈入自己房子的范围。 “进山!”宇文啸总算顺理成章地把计划进行下去了,按照原先的计划,今天吃了饭之后,是要带她到山中走一圈。 要走出去,落蛮只得再穿回那身衣裳,两人策马缓缓地往山中走去。 这往后山一带,落蛮不曾来过,要上山的时候,两人便下了马步行,曲径幽深,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落蛮走得比较狼狈,因为裙裾太长了,只能双手提着走,倒是有几分穿婚纱的意味。 渐渐往前,转过山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这漫山遍野都开边了梅花,有腊梅,绿梅,红梅,姹紫嫣红地开得极美,天际的斜阳烧得半边天都绚烂一片,映照着这满山的梅花,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芳菲苑也有很多梅花,但是,那规模和眼前所见的绝对不能比。 宇文啸看着她目瞪口呆的脸,也徐徐地扬起了微笑,“想过去看看吗?” 落蛮呼了一声,惊艳了眸光,“想,太好看了。” “我带飞一转?”宇文啸执着她的手。 落蛮迟疑了一下,“飞?” 飞行,是她心头的痛,她太想念天空了。 但是,他们的轻功她见过的,就是脚踩实物,几个飞纵,是要借力而起,且飞纵间也要再落地,不和她所想要的飞行有天差地别。 “不敢?”宇文啸侧头看她。 “你先飞,我走过去看看。”落蛮怕轻易勾起心头的酸痛,不甚自然地道。 她此生都不可能再飞了,飞行以前不是她的梦想,但是当在天空翱翔的时候,她一下子爱上了冲上云霄的感觉,她甚至认为,天空才是她的故乡。 可惜,再回不去了。 宇文啸放开她的手,轻身一起,顿如青龙腾空,御风而去,他的脚尖在梅树上轻轻地掠过,如蜻蜓点水却踏雪无痕,树身和树枝没有丝毫的颤动,斜阳辉映间,他衣裳鼓满了风,翩然掠过了梅花林,落地之后,步履轻疾,不起半点尘埃,随即又是一个飞纵冲天而起,宛若惊鸿掠过梅林,在空中一个转身,双臂展开,徐徐朝她飞了回来,墨发飞舞,清冷气质尽显无疑,不过片刻间,仿若谪仙一般落在了她的面前,扬起的衣衫缓缓落下,眉间眼底,皆是灼灼梅花的影子。 落蛮屏息看他,全身的细胞仿佛一下子被激活了,有一种跃跃欲飞的冲动,欢喜贯遍了全身,情不自禁叹道:“太美了。” “想飞吗?”宇文啸伸手整理她的头发,眼底一派的温柔。 “想!”落蛮这一次没端着了,喜悦和兴奋在眼底跳跃。 第252章 你愿意吗 他一手抱住她的腰,倏然地凌空而起,因是起飞迅速,那凌空的感觉就像是歼击机起飞的瞬间,心头急剧地跳动了一下,她忙反抱着他,风从脸上耳畔掠过,随着他的脚尖踮落梅树再一起间,两人几乎是直冲而上,耳边灌满了风,衣裳猎猎作响,她回头看到自己的裙裾被拖直,然后随风飘扬,像一面火红色的旗帜,随着高度渐渐地提升,忽地一个俯冲之后便是空中滑翔,仿佛是自带了飞行器,瞬间进入了飞行的状态,两人的衣衫被风鼓满,速度慢了下来,他得偶尔落脚于梅树顶上,她也胡乱地蹬了一下,蹬得梅花簌簌落下,被北风一卷,旋转而上,在她的眼前飘过。 说不出的激动,说不出的喜悦,说不出的熟悉,他墨黑的头发从她的脸颊上扫过,她看他,之间清冷的眸子在飞扬头发里掩藏,发出星子一般的光芒。 缓缓地旋转落下,她已经仿若沉醉,痴痴地看着他,眼底渐渐地染了一抹殷红,心头空白的某地,被什么涨得满满的,鼻头微微酸楚,洁白莹然的肌肤添了激动的浮红,一阵风掠过,梅花雨落下,被风卷得漫天都是灼灼绯红的梅花瓣,一片落在了她的唇间上,宇文啸双手捧着她的脸,慢慢地印了上去。 那梅花瓣被他的唇碾碎了在她的口腔里,散发出梅花特有的沁人香气,与他身上的沉香气息融合在一起,落蛮觉得天旋地转,那清香也仿佛成了烈焰在身体和心头灼烧,不知道是飞行醉人还是梅花醉人,眼前的面容和记忆中的面容渐渐地重合起来,搅得她心头微酸又有说不出的欢喜。 许久,两人气息渐粗,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宇文啸双手依旧抱着她,看着她红肿的嘴唇和迷乱的眼底,伸手轻轻地拨弄好她微乱的头发,唇再落在她的眼睛上,半响,轻声问道:“你愿意吗?” 心弦被狠狠地拨动,心脏漏跳了几拍,感受到他眼底的灼热,她心慌意乱但却隐隐有了期待。 “嗯?”他眼底带了询问之意,火焰不褪,仿佛只等她点头,便要燃烧起熊熊烈火。 落蛮凝望他片刻,“你真的喜欢我?” “喜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里也饱含了宠溺。 “为什么?”她侧头,露出了憨憨的神情,实在是不解,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妻子的典范,鲁莽,冲动,没半点女人味。 他摇头,“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只知道不想错过。” 落蛮俏脸浮红,顿了顿,道:“但是,你如果真和我做了夫妻,往后就得守一夫一妻制,你如果以后喜欢上别的女人,不再喜欢我了,那你必须要先跟我说,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妨碍你去追求你所爱的人。” 宇文啸蹙眉,“我若认定,此生不改,你这样说,倒是像为自己找后路。” 落蛮执着他的衣袖,说起情爱之事,少不了会露出小女儿娇态,“也难保我往后会遇到一个深爱的男子。” 她对宇文啸的感情比较复杂,相处这么久,实在不见得他对她有多好,她自己认为,他唯一能牢牢抓住她的心的原因,是他酷似甄将,也必须是这样,才会使得她的心里没有这么内疚。 宇文啸一听这话就生气了,“你还想遇到一个怎么深爱的男人?” “缘分这个东西,很难说的,其实现在特别的不公平,我没有选择过就已经成亲,若真有一个对我特别好的男人出现,我兴许会心动。”落蛮道。 宇文啸真生气了,这么好的气氛,为什么她要说这些,她是有人喜欢的,但是他没有,纵观整个北唐的女子,听到他的名声都是摇头摆手,一副见鬼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休想!”宇文啸一卷她入怀,恶狠狠地咬了她的嘴唇一下,“我不会像你这么大方,如果真有一个男人出现,而你又喜欢上他的话,我就杀了他。” “杀人犯法的。”落蛮提醒,“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女人真是奇怪,听了这样霸道凶悍的话,心里头却会莫名的欢喜。 “你都喜欢别人了,我犯法便犯法。”宇文啸哼了一声,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身前压,“所以你想都不要想,免得害了两条无辜的人命。” 落蛮贴在他的胸口上,笑容明艳得如这满山的梅花,方才还有些不安忐忑,但听了他这几句话,心头就莫名欢喜了,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份感情到底从何而来,仿佛才心动便已经印入了灵魂骨髓。 半响,她抬起头问他,“是不是因为你离了我,再找不到喜欢你的女人?” 宇文啸面无表情,“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个女人不喜欢你,可能是那女人的问题,但是所有女人都不喜欢你甚至怕你,你是不是该检讨一下?”落蛮得意地教训他。 “无需检讨,除你之外,所有的女人都瞎眼了。”宇文啸冷傲地道。 落蛮笑得满脸生辉,这人真是狂傲的要紧,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喃喃地问了一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宇文啸拉着她在山坡上坐下来,把她抱在了怀中,“想知道?” “想知道。”落蛮点头。 宇文啸手指缠绕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柔声道:“因为你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支持我,你善良,热烈,美好,漂亮,愿意和我固穷,在这样艰苦的日子对我不离不弃,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我。” 落蛮听他说开始的那些赞美词,觉得还算合理,她就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但听得后面那句,她却笑了起来,“谁说我喜欢你?我没说过喜欢你。” 他深深地看着她,眸光有些奇异而感动的情愫,“你喜欢,我知道。” 落蛮笑了,没反驳,她心里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是确实眼下是被他吸引了,为他心动,有时候,和他相处争争吵吵的时候总会忘记甄将。 真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而且,虽然他和甄将相似,甚至有时候气质都十分相像,可她总是能清晰分辨,他是他,甄将是甄将,她可能因为相似的面容而被他吸引,但如果她最终会爱上他,一定因为他是宇文啸。 第253章 梅林里的温泉 宇文啸采了一把梅花送给落蛮,说:“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送给你,第一次送花,希望不要嫌弃,不是这一把,而是整个梅林。” 落蛮犹豫了一下,看着他殷切的脸,到底还是接过了这一把开得正好的梅花,哎,生日当天收了一把梅花,她未来一年会不会更倒霉? 她道:“这满山的梅花我就不要了,不能贪心,就要这一把,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一大片梅林开得这么好,怎么也没人来赏花呢?” 宇文啸道:“因为这里是私人地方。” “私人地方?”落蛮看这一片山头,“被人承包下来了吗?” 宇文啸极目看去,“嗯,这几个山头,都是袁侯府买下来的,连同山边小屋那边也是,但这几个山头都十分贫瘠,种庄稼果子都不合适,后来我母妃在这里种了梅花,却没想到开到这么好,都成林了。” 落蛮有些意外,“袁家的?” “袁家给我母妃的陪嫁。”他说。 第一次听他说起袁家,之前记得问过他一次,他马上就转移了话题,不愿意多谈袁家。 她知道袁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但是听说这些年也没怎么顾过他,至少,她穿越来此,至今他和袁家都没有往来。 甚至如今年下了,他不去袁家送礼,袁家也没个人过来看过,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结怨。 “你和袁家那边,是不是生了嫌隙?”落蛮抱着一束花,眼底闪了疑惑。 宇文啸显然也是不愿意多谈,“没有。” “没有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照顾你一下?你母妃走后,想必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应该来看看你的。” 宇文啸看着她,唇瓣微扬,“你怎么会以为我的日子过得不好?” “不是吗?”落蛮狐疑看他,“老公爹没护着你,肃王妃一直在刁难你,害你,你那会儿年少,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宇文啸眸色微凉,“王妃能对我怎么样?刁难也好,陷害也好,没有一次得手,她想必也累了,尤其现在摘星楼还有你,她没什么事都不愿意来惹我们,她……这些年也真够辛苦的。” 他口气中难得有讽刺的意味,落蛮听着这话,想起肃王妃一次又一次近乎狰狞的面容,这些年,从不曾得手才会这么气急败坏吧? 确实够窝囊! 随即转念一想,这一片都是他母亲的陪嫁,连同山边小屋那块地也是,那他所谓的扩充霸占又是为什么?霸占自己的山头? 一把梅花砸向他的头,“宇文啸,你又骗我。” 花瓣零落间,宇文啸执着她的手御风飞起,越过整片梅林,凌空对她许下诺言,“当以后有了银子,我在这里给你盖一个梅庄,给你雇七八个侍女伺候你,让你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越过梅林,又旋转了几遍,这般凌空飞翔,落蛮只觉得满心舒畅,一时也不记得和他算账,尤其听了他的诺言,虽然知道他们有钱的可能性很低,可穷人更应该要有梦想,如果能在这里盖一个梅庄,不必所有人挤在摘星楼里,得空就出来飞几转,那简直就是梦想中的生活了。 天色已经慢慢地沉下来了,因着来的时候吃了一顿,如今也不觉得饿,两人在梅林下躺着,任由寒风在耳边呼啸,越是这种恶劣的环境,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越觉得温馨。 等天色再晚一些,宇文啸侧身抱着她,道:“山里有一个温泉,要不要一起去泡一下?暖和暖和也好。” “竟然有温泉?”落蛮整个跳起来,“天啊,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么冷的天气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泡温泉和涮火锅,火锅涮不上,温泉还是可以泡一下的。” 暮霭笼罩下来,宇文啸眼底充满了暖眛之色,“确定要去吗?” “傻子才不去!”落蛮满眼喜悦地道。 天色还没漆黑,道路可辩,两人牵着手往前走去,穿过梅林,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得泉水汩汩之声响起,在往前走大概三百米左右,便见到一个山洞的入口,从梅林转过来之后,这里多是石山,山洞入口不大,仅能容纳两人通过,宇文啸在洞口拿了一盏风灯,用火石点亮,便提着进去了。 “你常来吗?连风灯都放在这里了。”落蛮问道。 “偶尔!”宇文啸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执着她的手往里头走去,这山洞越往里走便越开阔,空气濡湿温暖,深深呼吸一口,有温泉特有的硫磺味道。 山洞七拐八弯的,进了去便有几处入口,每一个入口不知道通往何方,脚下的路也湿一滑起来,落蛮走得小心翼翼,没一会儿,便见一个冒着雾气的温泉出现在了眼前。 温泉池很大,比他摘星楼的二楼还要大,雾气底下的泉水清澈得很,墙壁上爬满了树根,盘根错节,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许多条龙缠在一起。 这温泉后面竟然还有一道石门,落蛮震惊之余,问道:“门后是什么?” 宇文啸眼底幽幽闪着芒萤,“不知道,打不开,这门是浑然天成的,或许不是门。” 落蛮不信,走过去用力推了一下,纹丝未动,拿了风灯过来一照,貌似确实不是门,而是一些青色的藤蔓缠绕出一道门的样子。 落蛮已经被这温泉震惊了,来北唐这么久,就没试过恣意地洗过一次澡,太难了。 她脱了外裳,回头对他说:“你在门口守着,我泡一下,等我泡完了换我出去守。” 宇文啸看着她,那芒萤窜起,“不,不会有人来,我们一起泡。” “一起?”落蛮停下了手,“但是,我们没带换洗的衣裳,一起泡的话,就不能脱衣裳了。” 朦胧光线下,宇文啸扬了外袍,丢弃在地上,修长的身材就这么逼了过来,眉心眼底,是浓浓的缱绻之色。 “你……”落蛮心头顿时一片慌乱,踉跄后退了两步,“等一下。” “在梅林的时候,你说过,你愿意的。”宇文啸声音里充满了蛊惑,逼得她退到墙壁上,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她的脸颊,粗粝的触感仿佛带着火焰,烧红了她的脸。 第254章 能否进来 落蛮心里头还是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在他灼然的视线相逼之下,却又备受蛊惑,脸上染了烧红,眼底茫然迷乱,这一步,不知道是否该踏出去。 他慢慢地退后,轻声道:“我先出去,你下水吧,不逼你,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他转身出了去,沉香的气息还在鼻间萦绕,拂得心头大乱。 瞧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落蛮怔然了一会儿才收敛心神脱了衣裳下水去。 浸入水中,发出了舒服的叹息,心头虽然乱如一团麻,但是也隐隐有期待,她拍着自己的脸,为什么这么矛盾? “下水了吗?”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 落蛮忙地应了一声,“下了。” 她马上往旁边躲去,好在这温泉很大,他们可以各安一方。 他进来了,开始脱衣裳,落蛮忙地转过头去,直到听到他落水的声音,才慢慢地转过来,透着雾气萦绕,只看到他舒适地靠在边沿上,眸子直勾勾地透过雾气凝望她。 落蛮心头扑通乱跳,到如今,她其实已经明白了他带她来这里的意图,什么砌墙什么篱笆都是借口,他想找一个地方和她独处,然后…… 落蛮闭上眼睛,想起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或许是很亲近了,同床共枕好些日子,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也就差这最后一步。 但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缺了点什么。 她不知道缺了什么,她对他是有心动的感觉,就算不愿意承认,但确实他很优秀,聪明,沉稳,深谋远虑,武功高强,且现在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相信他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伴侣。 他慢慢地走来,在水底下抱着她,唇压在了她的眉心上,轻声道:“落蛮,你不用怕,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我就想这样抱着你一下。” 两人丝缕不着在水底下相拥,他的双手在她的后腰上印下了一团火焰,落蛮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这异样几乎把两人都烧成一团火,落蛮身体微颤,在他结实的臂弯里无处可躲,男性的气息兜头兜脑地袭来,他的唇在额头往下移,吻住了她的唇。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他没接触之前,脑子还能理智地思考,可一接触上,脑子便烧掉了,一切都是凭感官驱使。 气息微乱之间,他的唇落在她的耳边,她的脸很红,很烫,冰肌玉骨被温泉水浸出了粉红色,晶莹的水珠在肩膀上缓缓流下,他轻轻地咬了下去,眼底风暴尽肆。 手滑向她的胸前,压着她往边上去,唇纠缠间,却听得马蹄声陡然响起。 随即,是飞奔而至的脚步声,黑影在闯进来之前,便已经在外头询问,“爷,能否进来?” 宇文啸眸子沉暗,风云尽敛,把她笼在了怀中,近乎咬牙切齿,“你最好有要紧事。” “宫中来了消息,太子快不行了。”黑影道。 宇文啸面容微变,“知道了,你先出去!” 黑影快步退了出去。 宇文啸拉了落蛮起身,两人都不发一言,飞快地穿好了衣裳一同走出去。 黑影在外头等着了,见两人出来,禀报道:“圣上下了旨意,叫你们马上进宫去,说太子快不行了。” 宇文啸脸色沉凝,“太子的情况不是一直很稳定吗?出什么事了?传话的人可有说?” “没说,只让你和蛮哥马上入宫。”黑影道。 宇文啸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行了,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回。” 他回头,帮落蛮整理了一下头发,落蛮看到他眼底的微慌,轻声道:“别太担心,应该没事的。” “嗯!”他胡乱点头,“走吧。” 穿过梅林,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在这山野之间,夜幕也显得十分空旷,两人策马,绝尘而去。 回到宫中已经是亥时过了,献帝和云王都在,御医在里头诊治,宇文啸上前拜见了献帝,才轻声问道:“皇祖父,出什么事了?” 献帝慢慢地扬起了沉重的眼皮,却不是看着宇文啸,而是看着落蛮,眸光如电般锐利尖锐,“你曾告诉太子,关于那颜书柳状告一事?” 落蛮怔了一下,“是。” “谁让你告诉他的?”献帝额头青筋跳动。 “皇祖父,是孙儿叫她来问的。”宇文啸马上把她拦在了身后,上前说道。 云王生气地道:“有炜你实在是愚蠢至极,那他是他醉酒之后犯下的事,他自己都没有意识伤害了人,你贸贸然告知他,他害死了两个人,太子一向贤德,怎能接受得了这个事情?大理寺都没敢来问话,你真糊涂。” 宇文啸道:“大理寺没敢问话,可年后开审,始终是要来问,若不先跟太子说明白情况,到时候大理寺一问起,正如云王殿下所言,当时他喝醉了,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等到大理寺来问他定然是一头雾水,记忆错顿说错了话也有可能的。” “你自作聪明,这不就出事了吗?”云王顿足道。 宇文啸看着献帝,道:“皇祖父,孙儿相信太子不曾做过这件事情,但今晚太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献帝还没说话,云王就道:“太子自尽了。” 落蛮脸色陡然发白,“怎么会?” 当日她跟太子说的时候,太子虽然很激动,但是后来也慢慢冷静下来,且他也不是糊涂的人,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怎么可能自尽呢? 如果太子是这么糊涂又鲁莽的人,绝不可能有今日的名声民望。 “怎么会?”云王冷冷地看着她,“你自己鲜廉寡耻,自然不懂太子愧疚难当的心,他想着一死谢罪,都怪你们糊涂。” 落蛮和云王曾有过冲突,如今云王句句都怼她来,在献帝面前落蛮也辩驳不得,她正欲忍气吞声地退到一边去,宇文啸却冷冷地道:“殿下说话不要人身攻击,且你这话有所偏颇,太子坚信自己不曾做过这件事情,他不会自尽。” “不会自尽?难道有人害他么?如果有人害他,也是有人管治东宫不力之罪。”云王哼道。 献帝面容绷得很紧,尤其听了云王的话,越发的震怒,“都闭嘴,且等御医出来再说。” 第255章 她入宫去 气氛极度的沉凝,落蛮都感觉到了,宇文啸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慰的眸光,落蛮心头有些复杂,东宫其实早就烂透了,但是,要整治东宫谈何容易?东宫真的只有一个少詹事吗?这里头四大家族的势力都有渗透,是一片浑浊得不能再浑浊的泥潭。 御医出来了,上前跪下禀报:“圣上,太子殿下失血过多,人还没醒来,微臣用了针,暂不见起作用。” 献帝盯着他,“有危险吗?” 御医有些惶恐地道:“回圣上的话,若这两天没醒来,怕就要有危险了。” 献帝脸上肌肉突跳了两下,眼珠子却定定地盯了御医数秒,像是努力地沉下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所有的好药,都给他用上,倾太医院所有的本事,朕要太子醒来。” “微臣等会尽力!”御医磕头道。 献帝往前走,脚步显得有些踉跄,宇文啸上前扶了一把,献帝定了一会儿,回头看着落蛮,冷冷地道:“明日起,你每天亥时到明德殿跪一个时辰。” 宇文啸怔了,“皇祖父,此事和她无关,要说失职,也是孙儿失职。” 献帝执住他的手,如鹰爪一般抓得牢牢的,指甲近乎渗入宇文啸的皮肉,怒容渐浮,“与失职无关,她应该要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 宇文啸还欲再说,献帝一记冷眼扫过来,“有炜,这是圣旨。” 宇文啸回头看了落蛮一眼,落蛮已经应道:“领罚!” 云王淡淡地道:“希望世子妃能记住这一次教训,莫要再犯了。” 落蛮看着云王,眸色沉冷,“我一定会谨遵云王殿下的教诲,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云王眼底充满了对落蛮的不屑与厌恶,敛袖上前要伸手搀扶献帝,宇文啸以手腕挡开,眸子冰冷得很,云王皱眉不悦,不曾说话,宇文啸就扶着献帝进去了。 落蛮没跟着进去,而是转身找了穆公公和慧嬷嬷过来问话。 这两人落蛮是了解过的,当日她带极儿回来,这两人都十分紧张极儿,眼底的担忧与悲痛假不了。 穆公公告诉落蛮,说殿下是在睡午觉的时候出事的,殿下一向在申时睡一会儿,不许任何人打扰,等到伺候的人进去时,就看到太子殿下手腕上全部都是血,地上也流了一滩血迹。 “太子不能起来,手腕是被什么伤的?”落蛮问道。 穆公公如今还惊慌不已,声音都变了,说:“回世子妃的话,殿下是用簪子划破了手腕,亏得是发现及时,不然的话后果不一堪设想。” “是何人发现太子受伤的?近些日子,是谁在太子身边伺候?”落蛮再问道。 穆公公说:“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是吴公公和孙姑姑,这二位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派来的,太子出事之后,他们两人就被太皇太后传了回去问话。” 太皇太后派来的人,按说不会有谋害太子的心思,也不会轻易被人利用,顿了顿,落蛮问道:“最近有谁来看过太子吗?” 两人都有些茫然,说他们近日都不能贴身伺候太子,东宫里头的事务都不大能过问,并不知道有谁来看过太子。 落蛮的眸光落在站在廊前的少詹事身上,少詹事快步走来,也不等落蛮说话,他便委屈地道:“世子妃可别冤枉了微臣,微臣最近安分得很。” 落蛮淡冷地道:“不过看你一眼,你心虚什么?” “微臣没有心虚,微臣只求清白。”少詹事回道,又看了看她,道:“圣上责罚世子妃,世子妃可不要因此迁怒微臣才是。” 落蛮一点都不担心圣上责罚的事,若圣上真是要责罚她,怎会只让她每天到明德殿跪一个时辰? 每天亥时到明德殿去跪,跪完之后,宫门早就关闭了,圣上只是让她住在东宫,整治一顿。 她没搭理少詹事了,在外头等到献帝和宇文啸出来,两人一道出宫去。 一路出去,宇文啸告诉她情况,“太子昏迷着,伤口很深,可见用的力气很大。” “是自尽的还是他人下手?”落蛮问道。 宇文啸牵着她的手,道:“暂时不知,但未必是自尽,太子如今没有这力气,怀疑是有人下手,皇祖父的意思是要你留在东宫调查一番,不是要责罚你,你放心。” “我知道。”落蛮轻声道。 宇文啸侧头看她,这昏暗的宫灯照在她的脸上,脸庞被朦胧光线笼罩,弧度姣好绝美,眉目不见怒气,可见她心头沉静得很。 宇文啸不禁握紧了几分,“明日我送你入宫,每天我都会进来陪你。” 落蛮抬起眸子看他温柔的眼底,心底从未有过的温暖,轻声道:“好。” 宇文啸不无遗憾地道:“倒是可惜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落蛮想起温泉里的一幕,若不是黑影来到,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虽然心头有太多的不确定,但是,那会儿气氛都到了,其实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落蛮不觉得可惜,反而觉得或许再给她一点时间是最好的,她希望当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她能很确定心里所爱是他。 回到王府,先行收拾了一番,众人听得说落蛮要进东宫里头住一段日子,都有些遗憾,因为马上就过年了,摘星楼打扫了一番之后明日就要悬挂彩灯,等到除夕来临,将会热闹非凡。 极儿缠着落蛮说要跟她一道入宫去,落蛮不想带他,在东宫里头少不了是要发一顿脾气,别给孩子造成影响,之前砸东西发脾气都弄得他有心理阴影了。 极儿也是乖巧的,落蛮安抚了两句之后,就听话地道:“那我不走了,我和雪狼一起过年。” 黑影郁闷地道:“摘星楼没了蛮哥,热闹不起来。” 落蛮听了这话,很感动,没想到黑影平日大大咧咧的,感情却这么细腻。 正欲温言安慰一番,黑影又道:“管账的人不在,想奢侈一番都不行,又得勒住裤腰带过年了,多没趣啊,你去归去,要不留下点银子?” 落蛮扭头就走,黑影这辈子都不会讨到老婆的,他这辈子的月例别想再收。 第256章 献帝的寄望 这边刚收拾好东西,就见秋蝉从外头回来,拉了落蛮到一边去,轻声道:“方才奴婢在外头遇到二小姐的侍女采信,采信说二公子不顾二小姐的反对,把秋耳接了回来,二小姐和二公子争执了一番,二公子一气之下还打了二小姐一巴掌,您看,要不要过去帮忙?” 落蛮道:“不用去,苏洛清没来找我,证明她自己有办法应付,我贸贸然过去只会伤了她的面子。” 秋蝉也道:“对,二小姐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人,她应该能应付得来,那秋耳要回来就回来吧,只是个通房丫头,连采信都不如,二小姐可劲地指使她干活,累死她就对了。” 落蛮淡笑,苏洛清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之前说过,宇文寒打她,她只会忍受第一次,绝不会忍受第二次,所以,宇文寒以为自己可以吃得住苏洛清,那是低估了苏洛清柔弱的身体里那强悍的灵魂。 果不其然,落蛮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听得秋蝉疾步回来道:“大小姐,二小姐今日一早便去了衙门,说是要状告二公子无故毒打正妻,宠妾灭妻。” 落蛮嫣然一笑,“好一台大戏!” 这年下,肃王府可真热闹啊,她可不喜欢看这种热闹,避到宫里头也是好事,就让他们鸡犬不宁,人仰马翻吧。 她回头去问宇文啸,“告他有用吗?” 不知道这时代的律法,是否保护女子。 宇文啸蹲在廊下帮虎爷抓虱子,听得落蛮问,便抬起头道:“有用,虽然夫为妻纲,但是正妻的地位很高,宠妾灭妻更是大罪,按照律例,一旦证实宇文寒曾为了通房丫头对她动手,三十大板少不了,搞不好,这年都不用在家里过了,直接蹲大牢去。” “真的?正妻地位这么高啊?”落蛮还真有些不信,本以为便是告到衙门去,顶多是损了面子的事,或者被京兆府那边斥责几句,没想还要打板子。 “自然,不过,很多女子便受了委屈也不会去状告,总是顾忌夫家的颜面,也怕以后自己在夫家没办法做人了,你这妹妹倒是强悍,知道用律法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宇文啸拿了一块棉团缠在手指上,挠进了虎爷的耳朵,虎爷趴在廊下,流着口水,一副享受的模样。 落蛮坐在他的身边,雪狼过来靠在她的怀中,狼脑袋一直拱着她,落蛮却把头枕在了宇文啸的肩膀上,看着懒洋洋的冬阳在脚下一寸寸地移过来,“也就是说,如果你以后欺负我,我也是可以到衙门里告你,是不是?” 宇文啸顺势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下,“你这辈子都没机会,我不会欺负你。” 落蛮笑得眉目弯弯,“姑且听之。” 他推开虎爷,牵着落蛮的手起来,“吃早饭去,吃了早饭入宫。” “好!”落蛮眉目含笑,无比顺从地跟着他进去了。 黑影趴在圆柱上看了好久,然后转头对闪电道:“她现在越发像个娘们了。” 闪电咬着一根树枝,坐在围栏上凉凉地道:“也好,早些为我们摘星楼开枝散叶。” 宇文啸亲自送她入宫去,落蛮住在依兰阁,他帮忙张罗好,落蛮看着他忙进忙出的身影,觉得他和开始的时候真的改变了很多,尤其帮她张罗东西的时候,便无端叫人心里头有一种现世安稳的幸福感,瞧着瞧着,她忽然便道:“你先不要忙活,我们谈一下。” 宇文啸停下手看着她,见她面容严肃,他黑瞳里有些诧异,“好,你想谈什么?” 落蛮凝望他,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呢喃了一声,“谈这个。” 宇文啸眸子一暗,一手抱住了她,四唇相接的片刻,如同天雷勾动地火,她踮起脚搂住他的颈脖,把自己贴在了他的身上,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她才放开他,眸色蛊惑,“在府里等我,我把这些渣子灭了就回去。” 他心头微动,眼底深邃,点头哑声道:“好!” 宇文啸离了依兰阁之后,去了御书房见献帝。 东宫连番出事,加上朝中明争暗斗,他已经透支得厉害,一张脸全是疲惫之色,斜靠在罗汉床上,手肘撑住了矮几,看着宇文啸行礼。 “人住进来了?”献帝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疲惫。 “刚刚安顿好,”宇文啸看着他,眼底不免有了心疼之色,“皇祖父,龙体为重,万不能多想。” 献帝朝他招手,声音略有些嘶哑,“过来坐!” 宇文啸过去坐在了他的身侧,顺手在茶几上给他添了茶。 “有炜,”献帝看着他,手落在了他的手腕上,沉沉握住,“东宫务必要守住,太子必定不能出事,没太子在这挡着,你这可就是明晃晃的刀光剑影了,想依照你原先的计划韬光养晦,一步步来,是不可能了。” 宇文啸轻声道:“皇祖父,东宫会守住的,太子也不会有事。” 献帝目赤欲裂,“东宫烂成这样,是文礼的错,朕也有错,朕总觉得既然东宫里头渗透了几股力量,便让他们先明争暗斗一番,至少他们用心思对付东宫,对你就少了关注,你也不至于被掣肘,可没想到,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在东宫里就敢直接对太子下手,朕真是失策啊!” 宇文啸道:“对太子下手,是因为这个案子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伪造一个太子畏罪自尽的戏码,太子不管救不救得回来,只要有畏罪自尽的这个举动,太子名声都必定尽毁。” 献帝叹气,“朕这些年放权给文礼,殊不知他是这般轻率,身边一群的牛鬼蛇神浑然不察,他虽有贤名却无御人用人的大智慧,不够冷静不够果断,加上识人不清,不辨忠奸,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看着宇文啸,不禁有些愧疚,“朕这些年亏待你了。” 宇文啸摇摇头,“皇祖父不要这样说,很多事,有炜心里有数。” 献帝看着他,怔怔许久,才喃喃地道:“若是你的话,断没有今时今日的乱局。” 献帝眸色怔惘,似有追悔莫及之意,再深深地看了宇文啸一眼,便切切地生了寄望之色。 第257章 落蛮调查 落蛮安顿好之后,便先去看了太子殿下。 太子至今还在昏迷中,脸色惨白,眼窝深陷下去,脸颊无肉,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的,嘴唇灰白色,双眸紧闭,再不复往日俊美温润的容颜。 落蛮问御医,“殿下情况怎么样?说实话。” 御医回答说:“殿下失血过多,导致昏迷,情况其实比较严重,如今药不大能灌得进去,只能用针刺后脊骨生血,只是,这到底只能暂缓几日。” “依你之见,殿下能醒来吗?”落蛮问道。 御医犹豫了一下,没敢直说落蛮,“这个……这个很难说。” 落蛮看着他,“我要听实话。” 御医见落蛮眸光锐利,便垂下了头轻声道:“回世子妃的话,以微臣认为,殿下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药若能进还好些,可人昏迷着,药就进不去,药进不去,人就醒不来。” “没别的办法?” 御医苦笑,“若有别的办法,微臣早就用了,殿下不止手腕有伤,口腔乃至喉咙都已经起脓,这也是他昏迷的原因,不单单因为失血的缘故。” “口腔和喉咙为什么会起脓?”落蛮怔了一下,“圣上知道吗?” 御医道:“圣上知道的,这嘴里头起脓的原因微臣一时也不知,似乎曾被人灌过滚烫的东西弄伤了,但是微臣问过孙姑姑,说殿下的身边一直是她和吴公公伺候,这是不可能的事。” 落蛮拿了一块手绢包着手,慢慢地撬开了太子殿下的嘴,再以一手托起他的下巴,果然就看口腔里和喉咙都长满了红色白色的点,发炎得很厉害,且有脓臭的味道散发出来,看着是有伤口导致的细菌感染。 这就奇怪了,按说有专门伺候,不该会导致喉咙有这样的损伤,且都发炎成这样子了,割腕之前,应该也已经发炎得厉害,无法进食了。 “那你开一些消炎去淤的方子……”落蛮顿了顿,药都灌不进去,开了又有什么用?这些中药又不像西药,西药研磨成粉了兑水灌下去也就是一口,中药是一大碗的。 她顿了顿,问道:“那这段日子你没给太子请脉吗?太子没说过嗓子不舒服吗?” “回世子妃的话,原先给太子请脉的是梁御医,微臣看过他的请脉记录,不曾有记录过太子殿下喉咙的事。”御医道。 “那这位梁御医呢?既然是他负责太子的病,为什么如今却派了你来?” 御医回答说:“梁御医母亲去世,他回乡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 “昨天。” 昨天,也就是说这梁御医一走,太子就出事了,虽然御医加害太子的可能性不大,可他这一走太子就出事,还是让人怀疑。 落蛮走出去,问那吴公公和孙姑姑可有回来,慧嬷嬷告知,说两人已经被太皇太后治罪,关押了起来。 其他人不知道太子最近的情况,因为不是近身伺候,问不出什么来,落蛮只得亲自去了一趟凤栖宫。 太皇太后得知太子出事,又病倒了,没召见落蛮,只交代了秋嬷嬷出来和落蛮说话,秋嬷嬷也做得了主,听得落蛮说要见吴公公和孙姑姑,便叫人带了上来。 在凤栖宫偏殿里坐了一会儿,便见宫卫带着吴公公和孙姑姑上来,两人脸上都肿起来了,看样子是受了掌掴之刑,进殿之后,两人跪在了落蛮的面前,秋嬷嬷厉声道:“世子妃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如实回答。” 两人都惶恐地道:“是!” 落蛮见秋嬷嬷看着温柔慈祥,却不想凶起来这么强悍,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这凤栖宫都是秋嬷嬷在管治,若没点手段,如何镇得住这宫里头的人? 落蛮对两人道:“你们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人,太子最近有什么异常?哪里不舒服?那梁御医来请脉的时候,太子可有跟他说过哪里不舒服?努力想,蛛丝马迹都不要错过。” 两人都下意识地茫然摇头,吴公公回答说:“回世子妃的话,太子殿下除了胃口不好之外,并未说过哪里不舒服,御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都说一切正常。” “御医可有给太子殿下开药?” 吴公公道:“药是有的,但都是调理身体的药方,太子殿下自打回来之后就一直喝这个药。” 秋嬷嬷在旁边道:“昨天太皇太后已经把太子喝过的药渣拿给院判检查,院判说这方子没问题,且药物和太子的膳食,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另外有两人人监督,不会叫人轻易下得了手,这方面太皇太后已经查过,都没有问题的。” 既然没人下得了手,那太子总不会真是自尽吧?可就算是自尽,这喉咙里发炎得这么厉害是怎么回事?御医几乎每天都来请平安脉,他不舒服肯定会跟御医说,可常御医的记录里却没有这一笔。 “太子没跟你们说过他嗓子不舒服吗?”落蛮问吴公公和孙姑姑。 两人都摇头,“不曾说过的。” “那常御医请脉的时候,你们是否都在场?”落蛮再多问了一句。 孙姑姑道:“回世子妃的话,御医请脉的时候,奴婢和吴公公都在场的,就是处理褥疮的时候,殿下会要求奴婢等出去,那会儿只有常御医在。” 卧床的人,免不了是要长褥疮,这东西疼得很,且长在后臀居多,太子要面子,自然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 “哦,对了,”吴公公忽然想起一事来,“前些天,太子曾高兴地说过,他的腿有些知觉了,说或许有希望能站起来。” 落蛮蹙眉,这是不大可能的事,太子腿部和脊椎的神经受损严重,是不可能再站起来的,至少,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锻炼之下,就能站起来。 “常御医有给他用针吗?”落蛮问道。 “那倒是没有的。”吴公公说。 没有用针,只靠吃药调理,怎么可能会站得起来?且他自己都不曾锻炼过。 问完了话,落蛮便回了东宫,叫少詹事把东宫的名单交上来,这东宫里头的牛鬼蛇神,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打开厚厚的花名册,落蛮大惊,这东宫竟然这么多人?粗略看了一下,太监有二百五十人,宫女有二百人,侍卫二百人。 这一年下来,这些人莫说月例,就吃饭得吃掉多少? 第258章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了伺候的宫人之外,还有一大堆的东宫官员,平日里也会来东宫里上班,即便太子如今躺在床上了,他们还是回来办办公,这些人除了那位褚太傅和少詹事费大人之外,其余一个都不认识,细数了一下,竟也上百人。 她先放下这些人,只叫人集合了东宫伺候的人,训话一顿之后,重新做了人事调动,也把一批冗员打发了去,如今东宫只有一位主子,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人多就杂,不好管理。 大幅裁员,自然是引起了东宫里一些管事的怨言,他们在东宫里头过着安逸的日子,且已经被各大主子收买了留意东宫的动静时刻回报,就这么被打发了去,怎能服气? 他们欺负落蛮只是世子妃,管治东宫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曾带着人进宫来,认为她没有魄力,煽动了一些人反对落蛮的调动,甚至在东宫里头闹了起来。 落蛮有心杀鸡儆猴,叫侍卫进来把闹事的几个刺头儿给拖出去打板子,可这些人敢对落蛮发难也不是无所依仗的,东宫侍卫首领早就归顺了裕亲王,哪里会听落蛮的调派?落蛮命令下来,谁都没有反应,东宫里头包括少詹事都在耻笑落蛮,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除了穆公公和慧嬷嬷之外,无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落蛮看到这里,便知道东宫里头多半都已经坏掉了,除了那群渣子之外,还有一些胆小的不敢站出来。 落蛮看到这里,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侍卫不出手,这东宫里头有的是棍棒,她亲自下场,打得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皮开肉绽。 这东宫烂到这个地步,连惩罚个主事都要世子妃亲自出马,怎不叫人扼腕叹息,东宫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这一顿打,东宫院子里落了一滩的血,落蛮一气之下,把这些人先关押起来,等明日再发卖出去,没收所有的财产。 这么一整治,且是见了血的,自然震慑了一群人,一时,谁都没敢做声,更不敢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落蛮,尤其在落蛮冷眼一扫之下,所有人都垂下了头,慧嬷嬷带头跪下,众人便都跪了下来。 此事自然有人禀报了献帝,献帝有着北唐皇室的优良特制—贫穷与抠门,自然对发卖和没收财产的事情乐见其成。 献帝对身边的祝公公道:“苏家这大姑娘,着实是有魄力,朕本来还打算给她派几个人用用,等年后再把这些人处理掉,没想这暴脾气的,半天就拾掇齐整,好,卖得好,你去帮忙办办这事,没收的财产和卖了的银一半归于内府,一半归于东宫!” 祝公公这会儿为落蛮说了句话,“圣上,听闻世子夫妇手头有些拮据,且还欠着一屁股债呢,要不这银子便都给了他们?” 献帝想了想,道:“罢了,给了就给了吧。” 祝公公亲自到了东宫里头,传了献帝的旨意,说东宫里所有的人听从世子妃的调派,圣上原先从来不插手管东宫的事,如今下了这么一道圣旨,那世子妃办事可就有旨可依了,被留下的人,都对落蛮十分敬畏。 可见,有时候对某些没脸没皮的人,还是得用铁腕手段镇压才行。 傍晚,宇文啸来到东宫,看到落蛮废寝忘餐地在钻研那本东宫官员的花名册,伸手拿了去,微笑道:“不用看了,东宫就是一个朝廷的缩影,有相当完善的权力体制,除了东宫里头伺候的人,还有一大堆的官员,这些官员就是太子东宫朝廷的班子,日后太子一旦登基,这些人都是要提拔起来用的,但是,如今这些官员都各自投靠去各家了,但是依旧在东宫里头挂职,关系盘根错节,你一时半会弄不清楚的,你不需要整治这些人,你只需要把东宫里头伺候的人都拾掇了就好,我入宫的时候,慧嬷嬷就跟我说了,说你今天大发雷霆。” 落蛮揉着发昏的眼睛,“不发不行,那这些官员你心里都有数了?” “有数!”他坐在她的身边,“吃了吗?” “没吃,不想吃。” 落蛮不想吃饭,那还真是挺大一件事,但她真是吃不下,如今害太子的人还没找到,撵出去了一群人,但是留下的是人是鬼也还不知道。 宇文啸吩咐人去准备膳食,拉着落蛮一道走了出去,“你窝了大半天的,眼睛都乏了,出来陪我走走。” 落蛮还真坐得双腿发麻,和他走在东宫的院子里头,看着远处殿宇顶上的金色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她捶了一下后背,道:“为什么不解散东宫的班底?” “因为太子还在,东宫班子不解散,就是努力地维持东宫还如常运作的事实。” “但太子如今已经没办法议政了。”落蛮道。 “这些人捆绑在东宫里头,也是好事,放了出去,那就是真的明目张胆了,且皇祖父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起码能为我们挡一阵子,东宫只要还在,那总得有人费尽心思去对付东宫,我们行事就能方便许多。” 落蛮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合着东宫就是一个挡箭牌,难怪太子三番四次被害,都瘫痪了在床上,也没人打算放过他。 当太子真是高风险的职业。 两人在院子里头走着,寒风吹得乱枝簌簌作响,远处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间或能听得嚎一两句世子妃赎罪啊,奴才知错啦之类的话,落蛮充耳不闻。 这些人本已经入了奴籍,发卖出去一辈子也是奴才,尤其太监出去之后更受歧视,宫女还好些,但谁叫他们要背叛主子呢?若说太子是个残暴的也就罢了,偏生太子对他们好得不得了。 这种欺负老实人的东西,不值得可怜。 所以,落蛮听着这些嚎声,心里毫无波澜。 桂花树下,他圈她入怀,“辛苦你了。” “倒也还好,撒了一通火,身心康泰!”落蛮靠在他的怀中,“极儿有没有闹?有没有想我?” “乖得很,雪狼陪着他呢,不曾听他问起过你,倒是知了猴问了两句,他都无动于衷,好似听不到,只顾着和雪狼玩闹。” 有了雪狼,忘了嫂嫂,雪狼和极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59章 雪狼峰上的药 两人在院子里头说了一会儿话,落蛮把太子的基本情况告知了宇文啸,包括太子喉咙里的发炎。 说了一会儿,便有人过来请落蛮和宇文啸去用膳。 慧嬷嬷叫厨房给落蛮准备的几道小菜都是素食,宫中的规矩是到了晚上,膳食就必须清淡,所以,这几道小菜里头,几乎挑不到半条肉丝,好在落蛮也真是没胃口,吃了几口就搁下筷子了。 宇文啸平日里也不浪费,但是没肉着实吃不下,想给她包圆都不行。 慧嬷嬷给上了茶,落蛮也没敢多喝,一会儿就要去明德殿跪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总不能一味跑洗手间。 吃了饭,落蛮去沐浴,宇文啸趁着这个时间也去给太子抹身,平日里这活儿是吴公公做的,但是如今吴公公还在凤栖宫被关押着,一时落蛮这边也没定下指派谁去专门伺候太子,他便先帮着点忙。 他叫了穆公公过来帮忙,打了一盆热水进去,先生了炭炉,等暖和了一些之后再解开太子的衣衫,太子的身子滚烫,是发烧了,他拿着热毛巾给太子擦拭的时候,看到太子身上有一些疹子,不太明显,反过来的时候,看到后背的褥疮附近也有这样的疹子。 “御医可有说过太子身上长了疹子?”宇文啸问穆公公。 穆公公摇头,“奴才不知,往日不是奴才伺候太子殿下的,得问吴公公。” “这总是问来问去的也麻烦。”宇文啸叫了人进来,叫他去凤栖宫那边跟秋嬷嬷说一声,把吴公公和孙姑姑打发回来,再叫人把御医请来。 安排妥当之后,宇文啸看着这些稀疏的疹子,殿中的光线一直都比较暗淡,若不是认真看,不大看得出来。 仔细看,也似乎不是疹子,倒像是针口,像是扎针的针口。 “梁御医的诊断日志呢?”宇文啸问道。 “在太医院吧?没放在这里的。”吴公公说。 宇文啸点点头,飞快地给太子擦拭之后,穿上衣服,没一会儿落蛮也来了,宇文啸跟她说了情况,落蛮道:“这或许是清洁不到位的原因吧?这么冷的天,兴许也不是每天都擦身。” 宇文啸却觉得没这么简单,等到吴公公和孙姑姑来了,问他们太子每天是否有擦身,或者他们是否知道太子身上有疹子,他们却说擦身不是每天的,太子不喜欢,所以基本都是三五天才擦一次,至于疹子,他们都没留意到。 宇文啸挽起太子的手臂,手臂里也有几粒疹子,其实颜色都比较淡,若不是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倒真像是扎针的针口。”落蛮举起灯笼看了一下,一排一排的,分布得比较规范,倒像是按照穴位来扎针的针口。 御医过来了,看了那些疹子之后,也说确实是针口。 宇文啸先问他拿了诊断日志看了一下,发现是有用针的,但是,用针的穴位却没能与太子身上的针口对应,换言之,那位梁御医一直都偷偷地给太子用针,且是瞒着吴公公和孙姑姑。 吴公公白了脸,“这个……梁御医只有在给太子殿下处理褥疮的时候才会叫奴才出去,其余时候,奴才都是在的。” 宇文啸问御医,“你看这些针口对应的穴位,都有什么用作?” 御医看了一下针口的排布,皱起了眉头道:“这些都是刺激肺经和心包经的穴位,但是太子殿下并不需要走这些穴位啊,若要用针,走脊椎大穴就行。” “那手臂这些呢?”落蛮问道。 “这内侧就是心包经所在,如果要走心包经,是要走手臂的。”御医解释道。 “那刺激了这个心包经和肺经是吗?会有什么反应?”落蛮再问。 御医道:“若是寻常人,时常走一下心包经或者肺经也是有好处的,但是太子殿下卧床,若刺激过度,则血气运行加快,加上服用了调理身体的补药,则容易上了燥火,燥火一上,用药就会无效甚至有反效果。” “会否导致嗓子发炎?甚至溃烂?” 御医白了脸,迟疑了一下,“会,但这应该能发现的,太子殿下的喉咙已经烂成这样,会出现发热的症状,每天请脉都能知道。” 他脸色再灰白了一些,“太子高热比较厉害,若不退热,只怕……” 御医的话虽然没说下去,但是,他这黯然的语气大家都听出不乐观来了。 落蛮想起宇文啸之前伤得这么厉害都能痊愈,可见独孤嬷嬷的医术有多高,遂问道:“能不能请独孤嬷嬷入宫给太子看看?” 宇文啸摇头,“无用。” 在落蛮认为,独孤嬷嬷的医术已经是超级厉害了,如果说独孤嬷嬷都没法子,落蛮心头不由得凉了一截,那太子岂不是? 御医沉声道:“如今太子殿下除了失血之外,还有这高热不退,要退热,就得对症着喉咙里的伤下药,但看着这情况,怕也得用十天八天的药才能见效,十天八天会出现什么变故,微臣都不好说。” 落蛮忽然想起,自己歼击机上有药包,有抗生素之类的药物,太子明显是有细菌感染的情况了,如果用抗生素,是不是可以治疗呢? 她不懂得药理,但是歼击机上的药包是配备给他们一旦出现危机受伤时候用的,那按说是有这些功效的。 她拉了宇文啸出去,压低声音道:“明天我想去一趟雪狼峰,即日来回,你看行吗?” “去雪狼峰做什么?”宇文啸怔了一下,一时没想太多。 “我在雪狼峰埋下了一些东西,或许对太子退热有用,圣上有没有说不许我离宫?若没说的话,我明日就出去一趟,晚上尽量赶回来去跪明德殿。” 宇文啸眸子一闪,“埋下了一些东西?是例如那神火器和你跳下悬崖的那个伞之类的东西吗?” 落蛮犹豫半响,“这个……这是一个秘密,你不要往外说,我在雪狼峰上发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东西,那神火器和伞包就是在那边捡的,而且那边还有一些药,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 “明日就去,我陪你去,”宇文啸眼底光芒越发耀眼,“我如今就去问皇祖父,明天我们一同去雪狼峰。”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落蛮急忙说,歼击机是掩藏不住的,可不能让他看到,会吓坏这些古代人的,到时候把歼击机抬下去研究,可就麻烦了。 第260章 我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宇文啸却已经转身去了,从未见过他这般急切,落蛮有些懊悔,或许不该这么鲁莽,虽说现在和宇文啸关系不错,可这些对古代人来说,真是惊天的发现。 宇文啸去了御书房里找献帝,祖孙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差不多亥时才回,落蛮刚好要出发去明德殿,他很高兴地告诉她,圣上恩准她明天去雪狼峰,落蛮勉强地笑了笑,“那就好。”心里头却在想如何拒绝他的陪同。 一道过去,落蛮绞尽脑汁也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幸好还有一晚上,可以慢慢想。 明德殿的正殿里头贴满了圣训,什么谨行俭用俭以养廉?,攻苦食俭等等,都是各种提倡勤俭节约,潜台词抠门的意思。中间仁孝治国四个字,用朱色笔写的,大笔挥就,大气磅礴,但在落蛮看来却是触目惊心,因为这一眼看过去,就像是鲜血一般。 落蛮啼笑皆非,这抠门还真是祖训啊,宇文家的优良传统与众不同啊。 明德殿里有专门的执礼太监盯着落蛮,让她跪在黄色的蒲团上,跪姿要端正,头腰要挺直,面上不能露出嬉笑或者愁苦的表情。 执礼太监很凶,丝毫容不得落蛮马虎,但凡跪得不对,戒尺就下来了。 落蛮按照他的规矩才跪了几分钟就觉得受不了了,这两个小时可真不好熬。 宇文啸便对那执礼太监道:“我来监督世子妃,你出去喝口茶,休息一会儿。” 说着,往执礼太监的袖袋里头塞了东西,落蛮一眼看过去,那颜色竟似乎是银票,天啊,这死抠死抠的人,竟然舍得塞银票?发财了吗? 这银票的面值,起码十两以上的啊,他疯了不是?花费十两银子,她宁可按照他的要求跪一个时辰呢。 执礼太监从善如流,“那就有劳世子了。” “公公慢走!”宇文啸含笑道。 执礼公公福身走了出去,落蛮就气得捶他的手臂,“你怎么这么大方啊?竟然给他银票?是多少面值的?看看这些祖训,叫你勤俭节约,你竟然如此奢侈,我宁可跪到天亮呢。” 宇文啸执住她的手,笑盈盈地道:“别紧张,我怎么可能会给他银票呢?那是宫中过年的肉券,今晚见祝公公拿出去分派,我便顺了几张。” 说着,便从袖袋里头拿出了几张肉券给落蛮,落蛮看了一下,一张票是三斤肉。 “顺了几张是什么意思?偷?” “什么偷不偷的?反正宫中肉食供应是足够的,你这几天都得住在东宫里,充裕点总比没有好,像今晚那样如果他们不给你做肉菜,你能自己到厨房里张罗一顿好吃的,毕竟,宫中的规矩你这个王府的世子妃可以适当地不遵从。”宇文啸笑着道。 落蛮竟是有些感动,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肤浅,不就是几斤肉吗?但是,他有这份心,是真不错的。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靠在他的身边,想着明天上雪狼峰的事,他今晚大概在东宫里睡的,那明天一大早他没醒来之前自己就得起床出发了,到时候他若是问起的话,就说看他睡得香,舍不得吵醒他。 完美! 跪到子时,执礼公公就进来请他们出去了,果然送礼了就是不一样,执礼公公的脸色很好看,慈祥温柔,像长辈一样,和原先要求她按照规矩下跪的凶悍浑然不同了。 落蛮实在是惊诧得很,离开了明德殿之后,偷偷地问宇文啸,“肉券有这么稀罕吗?” 宇文啸解释道:“宫里头的主子都拮据,至少表现出来要很拮据,不能让皇祖父看出富裕来,所以给宫人的赏赐不会多,几文钱到十文钱之间,有几斤肉券已经是很大方了。” 落蛮听罢,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要在宫中收买人心也是很容易的?” “嗯。”宇文啸点头。 “那如果说裕亲王他们要在宫中培植几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宇文啸道:“皇祖父提倡勤俭节约,本是好的,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着他一道过苦日子,这些人穷怕了,总得谋出路,一旦有人捧着银子过来,这诱一惑不是谁都能抵得住。” 落蛮想起了东宫,太子和献帝是相反的,太子很大方,对待下人都是十分好,花钱也没数,所以,东宫里的奴才不会说给几斤肉就欢喜得不行。 说到底,节俭和奢侈都是不行的。 落蛮大概也明白为什么圣上施政的处境这么难,因为他的身边早安插了人进来,但凡议政大事,不等提交内阁,褚家就先知道了,褚家知道了之后就会马上召集群臣来商议,联合反对。 当日太子要提拔武将的几次政策,都被迅速驳斥,对褚桓来说,揣摩圣上与太子的举动,简直就是开卷考试,不管他们有什么施政方针,消息会马上传到褚家去,他们再开始引经据典地驳斥不迟。 回到东宫里头,两人再去看了太子,太子依旧高烧不退,御医开了药灌下去,但是不凑效,药只能进去一两口,没办法都咽下,这一两口是起不了作用的。 瘫痪,昏迷,高热,褥疮,喉咙和口腔的发炎起脓,失血过多,太子如今所承受的叫众人都为之心疼。 落蛮也觉得黯然不已,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希望那些抗生素能帮得上忙,但是落蛮却认为,即便能退热,太子的情况还是很危殆,这时代昏迷的人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宇文啸让落蛮先回去休息,他在这里和御医守一宿,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物理退烧,不断地用温水给他擦拭或者是给他泡澡,这些落蛮都不适宜在场。 落蛮想着这样也好,她就能在宫门打开的时候,马上出宫上雪狼峰,便能把他给甩开了。 落蛮回到依兰阁,着实也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睡得还很沉。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没亮透,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却看到宇文啸支着下巴在椅子上沉思,看到她醒来,他声音沙哑地道:“醒了?快起来我们出发了。” 落蛮懊恼得很,慢慢地掀开被子起身,绞尽脑汁地在想借口,宇文啸走过来圈着她的腰,“不必想,我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第261章 看到她了 他坚决的脸庞发着光芒,“既然雪狼峰上能寻到神火器这样的好东西,想必还有其他不可知晓的宝贝,你知道你鲁莽,若一时掩藏不好被人发现了那些宝贝,岂不是引起一场争夺?所以我得跟着去。” 落蛮听了这话,想着他是知道分寸的,便见了雪狼号,为了避免引起轰动,在这个节骨眼上定不会选择声张。 于是落蛮就不再阻止了,反正也阻止不了,如果不带他去,他是不会罢休的。 再一次攀登雪狼峰,比上一次更艰难,因为年下的气温一直降下来,从山腰开始就结冰,道路滑得几乎走不动道,落蛮都想脱了鞋子用狼爪抓地走路,但是碍于宇文啸在旁边,她只好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往上攀登,但是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好在他偶尔用轻功带她飞一段,倒也省事。 “对了,你手腕上的那个东西还能用吗?”走到比较陡峭的地方,宇文啸忽然问道。 落蛮下意识地看向手腕上的飞行索,之前在雪狼峰崖底救太子他们上来的时候,就有用到飞行索,没想到他还记得。 “能用,之前有些卡带,我修过了。” “若是能用,那我们就试着从比较陡峭的坡面上去。”他手缠着她的腰,轻身飞起,纵跃间,他道:“放!” 她摁下按钮,手腕上的飞行索探出,直直飞向二十米以上的山体,勾住山体之后便可借助这力量不断飞纵,而不花费太大的力气,即将抵达的时候,她马上又收回飞行索再往上放,如此几次,飞快地就上纵了百米。 因为有他的轻功作为助力,并不会觉得难受,十分轻巧地就上去了。 经过独狼坳,收回了飞行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底下,那日救援的点滴浮上心头,仿佛还闻到空气中的那股子血腥味道,竟是同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往慈云寺方向而去,过了慈云寺往峰顶而去,这里很少人能涉足,地势高不说,空气也稀薄,一般人到了这里就会觉得呼吸困难,就连慈云寺的僧人都不会来这里,慈云寺的僧人认为,这峰顶一带是雪狼的栖息地,雪狼是圣狼,他们是不能随便过来打扰的。 因此,这也是雪狼号能好好地隐藏的缘故。 落蛮之前找到雪狼号,颇费周折,最后还是雪狼引路才能找到,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是她有很好辨别方位的能力,且或许是和雪狼相处久了,雪狼身上特有的腥味十分熟悉,这里虽然寒风呼啸,但属于雪狼特有的气味却怎么都散不去,在鼻间一直萦绕,给她指印方向。 到了申时左右,她找到了雪狼号所在的方向。 机身有一大半掩藏在雪地里,露出机舱位置和机翼,静卧此处的战机,依旧无损它该有的威风,作为新一代集合拦截与攻击功能的雪狼号,在异时空里还能保持着原有的涂料隐形颜色,远远看来,似乎是与这冰天雪地同为一色。 落蛮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八头雪狼在这里,如今一头都没看见,上一次来,她把自己的身体安葬在歼击机的旁边,所以,宇文啸来到,是不会看到她的,但落蛮还是多看了一眼,确定驾驶舱无人才放心。 宇文啸站立在雪狼号前,静默了好一会儿,面容平静得很,但是眸子里却有巨浪翻腾着,落蛮自是瞧不见,只是根据当日埋藏的地点开始刨挖,并未留意他,因为她要小心地确保自己不会挖到自己的身体。 心里有些难受,落蛮在那一刻间,有落泪的冲动。 怔忡间,见他缓缓地朝雪狼号走过去,她便解释道:“这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我原先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想必是这神山的圣物,你不要去碰它。” 宇文啸站立在雪狼号的前面,伸出手来慢慢地扫去覆盖在上头的雪,用了内力,附近的雪慢慢地消融散退,露出了大半真容。 落蛮怔了一下,“你……” 宇文啸回头看她,竖起了食指在唇上,“嘘!” 他眸色深邃,眼底有些克制,转身去摁下驾驶舱的门,落蛮忙站起来,“你不要乱碰,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怕……” 她的话还没说完,驾驶舱的门掀开了,宇文啸走了上去,坐在驾驶舱里头,一手握住控制杆,一手搭在了控制台上,手指摩挲着控制台上的按钮,落蛮见状,急得不行,马上就跑了过去,雪狼号是携带有武器的,隐藏在机腹中,共有四枚弹,雪狼号坠机在此,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线路和开关异常的问题,如果他乱动或乱摸,触动了开关,那就不得了了。 “你不要乱碰啊,这不是你的东西,你快下来!”落蛮着急地道。 他抬起了沉暗的眸子,静静地道:“落蛮,我只是有些累了,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快找你说的那个药包。” “累?”落蛮迟疑了一下,想着他方才一路用轻功带她,这气温又那么低,他伤势好转才没多久,累也正常的,只是……她瞧了一眼他的手,道:“那你先坐一会儿,闭着眼睛休息,手不要乱动人家的东西。” “好!”他应着,还真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落蛮瞧着他,心里总觉得异样,他见到歼击机,没有半点的诧异,就这么爬上去坐着了。 一般人该有的好奇都没有,就算他性子再稳重淡定,也不该这样啊。 落蛮收敛心神,想着快些把药包找出来,趁着他闭上眼睛,她伸开爪子在雪地里刨挖。 越是心急,越找不到,当时心情悲痛,处境彷徨,记得是放在自己的身体旁边的,但是实际是不是,她也不记得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闭着眼睛,遂往回挖了一点,指尖触及了一些硬的东西,她想着应该是应急箱,便使劲刨开,风很大,把挖起来的雪吹得漫天乱转,她狼爪飞快,却见渐渐露出来的不是应急箱,而是她的脸。 她心头一怔,定定地瞧了数秒,伸出狼爪轻轻地碰触已经冻得僵硬的脸颊,心头酸楚得要紧,手忙脚乱地拢了雪过来掩埋住,只是风太大,堆过去的雪很快就被吹开,渐渐地露了她的身体出来,她惊慌之下仓促回头,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第262章 心跳没了 驾驶舱徐徐地打开,他长腿一伸,飞跃了下来,站在了她的身边,落蛮心头有一种无力感和悲怆感。 他坐在了那身体的旁边,伸出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眼底有沉沉的痛楚,他抬起头对落蛮惨淡一笑,“这位才是真正的神女吧?死在了这里,却无人知道。” 他眼底,不知道是被雪沫迷了还是被风吹得厉害,竟是渐渐地染了赤红之色,落蛮心头没来由地生出了尖锐的痛楚来,痛得前胸后背左手都是一阵的麻木。 她喃喃地道:“既然是神女,我们就不要惊动她,让她好好地睡吧!” 他凝望许久,才慢慢地抓去了一把雪,放在了她的脸上,落蛮想帮忙,他制住了,眸色深沉而凝重,“我来,这是我仅能为她做的事。” 落蛮看着他的脸,眉宇间的神情何等的熟悉?一瞬间,她真有错觉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甄将甄易风。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掩埋,这滋味并不比自己原先亲手埋葬自己好受,她转了脸过去,低着头借故翻看应急箱。 宇文啸用雪掩埋了落蛮的原身,缓缓地站起来,举手,行了一个军礼。 泪水悄然在眼角滑下,在落蛮回头的瞬间,他的手已经放下且顺便擦拭了眼角的泪水。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而去的身影,这里的一切又即将被风雪掩埋起来。 只是这一路,两人心思各异,都没有说什么话。 到了山下,天黑了,策马上路的时候落蛮才看着他道:“这雪狼峰上的东西,咱们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像你说的,这位或许就是真正的神女。” 宇文啸迎风红了眼睛,“我不会说。” 之后,他就不曾说过话,一路心事重重,落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想必是为神女哀恸吧?神女是他们北唐的传说,他们北唐人是深信不疑的,信仰死在面前,一般人都很难接受。 在这种种思绪里头,落蛮却揪出了一寸匪夷所思的念想,她看着宇文啸,在这一刻真觉得他就是甄将。 但不敢细想,细想极恐。 就这样,在亥时之前回到了东宫,把药碾磨成粉,强行给太子殿下灌下去,这些药除了抗生素之外,还有退烧的药,对一具不曾用过抗生素的身体来说,应该是有很好的效果的。 落蛮去了明德殿跪,宇文啸则留在东宫里头守着太子,他疲惫地坐在殿外的廊下,耳边是风声呼呼,落蛮去明德殿的时候他是看着她去的,提着灯笼孤身一人走在寒风里头。 去雪狼峰之前,他知道会看到战机,因为在独狼坳的时候,她是背着伞包来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还会看到她。 在看到那一刻,他听得自己心头破碎的声音,往事也支离破碎地逼到了眼前,对他来说,那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久远到他在她没出现之前,都不记得很多细节了。 那一份震骇与心痛,始料未及,才知道或许在前生对她的那份关注,未必就是上将对属下的期望。 军魂刻入骨髓,牺牲的将士,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触动他的灵魂。 他忽然能体会到,当初他的牺牲,也同样带给在乎他的人多大的悲伤与震撼。 御医从里头走出来,一脸的狂喜,“世子,殿下在慢慢地退热了。” 宇文啸心头微松,站了起来往明德殿去。 落蛮跪在明德殿前,执礼太监没有要求她跪得如何规矩方正,是她自己挺着腰跪着,纹丝不动。 她始终没办法甩开前面二十几年生命里的一切,包括她的亲人战友,在这里仿佛一切都很适应了,迅速地融入了生活,甚至开始谈一场恋爱,养几个孩子。 可去一趟雪狼峰,她本不扎实在北唐的根又开始摇摇欲坠。 像另外一个人那样重新开始,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沉思间,宇文啸从身后轻轻地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太子退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有!” 他的声音沙哑,蕴含着她无法辨明的隐晦情愫。 落蛮软下来,靠在他的怀中,他下巴抵住她的额头,落蛮轻声道:“你有没有过想忘却所有,重新开始,却发现怎么都没办法摆脱过往的烦恼?” “人都有过往,为什么要摆脱?” “因为往事回不去了,不摆脱只会自己难受。” 宇文啸抱紧了她,“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去,我们总得心存希望。” “你不懂!”落蛮幽幽地说。 宇文啸不做声,眼底明灭几次,有些话到了唇边,想起那人的叮嘱,却到底没能把到唇边的话说出来。 时辰到了,两人起身,执手回去。 落蛮靠紧了他,今晚的风总觉得特别的寒冷,天黑透了,却总觉得是铅云沉沉压过来,压得无法喘气。 在这异时空里头,唯有他,能给她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身上的沉香气息淡了很多,许是这风太大吹散了,落蛮心头胡乱地想着,却怎么都没办法像往日那样开怀起来。 两人回了依兰阁睡下,虽然还是同睡在一起,但是却几乎没有怎么交流,因为他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落蛮侧身过去,脑子里依旧是乱糟糟的一团,最后执着他的手心里才感觉踏实了点儿,慢慢地靠近过去,把头枕在他的胸口。 片刻之后,她整个跳了起来,脸色煞白,用力拍着他的脸,“宇文啸,宇文啸!” 连续拍了几下,宇文啸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显得特别的疲惫,“嗯?怎么了?” 落蛮眼底还有惊悸未褪,“你……你刚才心跳停了。” 宇文啸缓缓地笑了起来,“怎么会?” 他拉着她的手贴在他的心脏上,那心跳声噗通噗通地从她的手心传了过来。 “你是不是太累了?”宇文啸抚摸着她的脸,问道。 落蛮怔怔地道:“或许是的。” 她的手没有移开,就放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那跳动着的心脏,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一丝恐惧,是自己太累了出现幻觉还是因为什么? 他抱着她,轻声道:“我练的内功心法,有时候会在入睡之后进入龟息的状态,一般在疲惫的时候会这样,把身体所有的消耗降到最低,这样就能快速修复体力。” “原来是这样。”落蛮缓缓地枕下头,“那这个内功心法,以后教我,我也要练。” “好!” 他紧紧抱着她,她的心跳声还是如同擂鼓一般,可见刚才着实吓着了她。 落蛮睁着眼睛,陷入了一片迷惑之中。 第263章 所谓真相 用药之后,太子的情况就好很多了,烧慢慢地退,恢复了吞咽意识,能喝得进去药和汤水。 宇文啸叫了几名御医来一同查问之后,再向吴公公和孙姑姑问话,加上太子受伤的时候身边没有旁人,所以最后确定太子是自己伤了自己。 但是,这不等于他是自尽的。 他把事情的脉络,大概地整理了一下。 这位梁御医为太子暗中施针,刺激肺火上升,配合补身的汤药,让太子的体质处于大燥之中,又在心包经下针刺激血液运行,太子是习武之人,血气运行让他看到了一点希望,所以他曾跟吴公公说过,他可能可以站起来。 因为,他力气有些恢复了,他自己能感受到,这点从吴公公和孙姑姑嘴里得到了证实,因为太子殿下曾试着用双手支撑,把双腿抬起来,他表现得很高兴。 希望,有时候就是毒药,而且是致命的毒药。 阳气肺火上升,喉咙开始发炎,痛得无法下咽,除了喉咙,褥疮也在恶化,这是在褥疮周边用针导致的,使得他痛不欲生,承受了这么大的身体痛苦,若是能站起来,这些苦吃了就吃了,可偏生,若在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无用功,他还是站不起来,只能这样躺在这里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溃烂,他会崩溃。 这一点,从太子床沿能看出来,那上头有几道抓痕,之前宇文啸来看他的时候,并未看到这里有抓痕,问过吴公公,也说是出事前一两天才有的,可见太子殿下当时承受着一种极大的失望。 而若是原先那样,太子是没有力气划伤自己,但是偏生经过一段日子的施针,让他的力气稍稍恢复了一些,所以,他有足够的自尽的能力。 太子在东宫出事,不管是谁下的手都很好调查,顺藤摸瓜总能摸到最后的指使人。 但是,他自己丧失了意志力,不想再活下去,在殿中无人的时候自尽,能追查到什么人身上? 常御医以丁忧的借口外逃,母丧丁忧三年,三年之后若是没调查出来,他还是可以回来继续当他的御医官,所以,整件事如果不是细心观察,压根不会查出来,因为所有的线索,都只在那细小的针口里,而一般人也不会察觉,因为诊断日志里也有针灸,只是,下针的穴位不一样罢了。 这一切还只是宇文啸的猜测,当然,要知道真相也很容易,派人去一趟把常御医抓回来就知道了。 说来也巧了,因着直隶下了一场暴雪,官道封锁,常御医被堵在了直隶,被鬼影卫十二号追了回来。 常御医被逮住,送到了京兆府,刚好是除夕这天。 京兆府本已经闭府,但是常御医有谋害太子的嫌疑,所以臧大人当日审讯,还用了刑,常御医受刑不过,招认了出来,说他想证明自己的针术了得,私下给太子医治,若治好了便是大功劳一件,殊不知却引得太子肺火上升,低热不断,肺火烧得满嘴是泡,太子痛苦不已,甚至到了无法下咽的地步,他一时害怕,便以母丧为由离开京城。 臧大人审讯之后,便入宫去禀报,献帝叫了宇文啸过来一道听。 听了臧大人的话,宇文啸问道:“那他可有说为什么太子会听他的话,另行开穴而不是按照太医院原先定下来的治疗方法?甚至太子还不曾与吴公公他们说过。” 臧大人道:“因为他跟太子说,这法子未必凑效,只能一试,但也有成功的例子,他告知太子,这法子他跟院判提出过,院判不许,所以如果太子声张出去的话,这法子必定不能再用,甚至还会把他撤换掉,太子本已在绝望之中,怎肯放弃这希望?所以便为他保密了,到了最后,他才告知太子说此计不行,太子大受打击,却已伤了肺腑,口不能言,更是动弹不得,才有最后心灰意冷之举。” 所奏与宇文啸所料不差,献帝看了宇文啸一眼,虽然沉怒之中,对这个孙子却又再刮目相看了。 且听得宇文啸说太子退烧是因为落蛮奉上的药,不由得龙颜大悦,说要好好赏赐落蛮。 随即,献帝下旨给臧大人,初八之后,斩杀常御医! 宇文啸回去之后,把事情告知了落蛮,落蛮恨声道:“我不信他只为立功,这是掉脑袋的事,他怎敢冒险?他身为御医,难道不知道这样施针有反效果?肯定有人指使他的,他是在谋害太子。” “必定是有人指使。”宇文啸沉声道。 “那为什么不调查下去?”落蛮问道。 宇文啸缓缓地摇头,“调查下去也没用,他怎肯承认串通外人谋害太子?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而现在他以自己想立功为由,并非是故意谋害了太子,也顶多是掉他一颗脑袋。” 落蛮大怒,“这一群人渣!” 宇文啸倒是没太生气,反过来还安慰了她,“今天是除夕夜,不要生气了,太子会没事的。” 落蛮眼底怒气不褪,“我只是觉得,作恶之人为什么没有底线?人都这么遭罪了,还要给他假的希望,逼得他自尽。” 宇文啸眼底锐光浅浅浮起,轻声道:“作恶之人,总会作茧自缚,他们日后会被太子凄惨万倍,我保证。” 分明是咬牙切齿才能说出的话,偏生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又却让人觉得这话雷霆万钧,落蛮看着他,竟莫名地信他的话,觉得褚家和裕亲王是一定会遭受万倍悲惨的报应。 大过年的,犯不上一直说这些人渣。 今晚宫宴,王府里的人要进宫来团年,少年们也要进宫来的,宇文啸让落蛮回房中好好打扮一番,争取今晚惊艳全场,他则先行回府,到时候和大家一块入宫。 慧嬷嬷过来伺候落蛮,慧嬷嬷在宫里头原先是伺候太子妃的,识时务也懂规矩,加上知道世子妃如今保护着太孙的人,更见她整治东宫,魄力非同一般,对她十分尊敬。 落蛮担心今晚会像之前太皇太后的寿宴一样,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提前安排了一番到时候东宫随行过去的人,占据好撤退的位置,若真闹起来,马上带太孙走人。 第264章 青鸾凤袍 落蛮这边刚穿戴整齐,凤栖宫那边却给落蛮送来了衣裳,陪了新的头面,秋嬷嬷说太皇太后指定她穿这一身。 那是一袭大红色的宫裙,和她如今所穿的这件比起来,太皇太后赏赐的要更名贵一些,因为不需要展开便可看到金线暗暗浮动,这衣裳除了用缎昂贵之外,还全部的缝制都用了金线,刺绣也嵌了金丝银线。 当秋嬷嬷把衣裳展开的时候,所有人包括落蛮自己都怔呆了。 半晌,落蛮艰难地吸一口气,看着秋嬷嬷,“不合适吧?” 秋嬷嬷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指定要世子妃穿这身衣裳陪着她参拜太庙。” 落蛮指着缎裙上的刺绣,“不合规矩,除非这上头绣的是鹦鹉,可明显,这不是鹦鹉,这是凤凰,凤袍,只有后位能穿,我穿便是僭越” 秋嬷嬷微笑,“这不是凤,这是青鸾,太子妃礼制的朝服。” 落蛮道:“我不是太子妃,我充其量是太子的儿媳妇。” 她不想穿,她和宇文啸这段时间已经太过锋芒毕露了,穿了这凤袍,今晚这顿饭想好好地吃都难,而这宫里头正儿八经的御膳,头一回吃,不能浪费,之前太皇太后寿宴那次已经是遗憾,出了意外,没吃上几口,一直引以为憾。 秋嬷嬷看着她,鱼尾纹绽出扇子形状,“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世子妃就不要再推搪,您容颜绝美,这衣裳是锦上添花,淡更添威仪,能震慑四方。” 落蛮淡淡地道:“把我的容貌画下来贴在门上,还能驱鬼镇恶呢。” 这青鸾凤袍穿了上去,她和宇文啸就是守在北唐皇家夺嫡大战门口的两尊守门神,虽然这也是他们现在一直在做的,早在去裕亲王府放手榴那一次,就是要祸水自引,但她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这么高调,毫无理由地高调。 太皇太后没必要这样做,落蛮很费解,一直觉得这老太太很精明的,怎么去闹这么无厘头的一出?除了惹得大家伙不高兴之外,还会引起争端,连顿团年饭都吃不好,老人家难道就不想好好吃顿饭吗?非得闹起来才舒服? 秋嬷嬷到底是宫中的老狐狸,听了落蛮这句尖酸的话也只是浅浅一笑,“世子妃应该不会违抗太皇太后的懿旨。” 落蛮看着她半晌,也淡冷一笑,“不会,我怎么会违背懿旨呢?但祖制如此,太皇太后也大不过祖制,我是世子妃身份,不可僭越穿了太子妃的礼服,这就是规矩,是祖训规定下来的。” “世子妃有什么顾忌?便有顾忌,有太皇太后在,谁敢妄言?大好机会,还请世子妃不要浪费了才好。” 落蛮冷笑,“非我所欲!” 说完,转身就回了去,“不送!” 秋嬷嬷看着她急怒的背影,勾唇淡笑了起来。 慧嬷嬷急了,忙追了进来,“世子妃,您怎么能违背太皇太后的旨意?圣上会震怒的,谁都不能忤逆太皇太后的话。” 落蛮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瞪着慧嬷嬷,“太皇太后如果坚持要我穿,那她就是糊涂了,祖训在上,怎容她胡来?你不要说了,我今晚就穿着现在身上这一身。” 慧嬷嬷惊骇地看着她,“天啊,您怎么能这样说啊?您怎么能说太皇太后糊……哎,这话您不能再说了,会惹祸上身的。” “出去!”落蛮愠道。 慧嬷嬷还想说,见她盛怒至极,想起她的暴脾气,怕这会儿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想着等一会儿世子入宫了再让世子劝劝她。 秋嬷嬷捧着青鸾袍子回了凤栖宫。 太皇太后半靠在椅子上,眸子细眯瞧了一眼,“嗯?怎么送回来了?” 秋嬷嬷微笑,“世子妃说,祖制不可违,她不穿。” “没说明白是哀家的懿旨吗?”太皇太后慢慢地坐直,眸光锐利。 “说了,但世子妃狂妄,说您大不过祖制。” “她大胆!”太皇太后冷冷地斥了一句。 秋嬷嬷叠着衣裳,“确实是大胆,放肆!” 太皇太后瞧着那金线浮动的青鸾朝服,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还说了什么?” “没多说,生气地跑了回去,老祖宗,她脾气大得很那,看来,咱世子没少受委屈。” 太皇太后冷笑,“怎地?有炜就受不得委屈了?女子就不能有脾气?” “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呢?就是说说罢了,试探了一回,满意了吧?”秋嬷嬷叠了衣裳便伺候在侧,给太皇太后揉着肩膀。 “她若真穿了,哀家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她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穿得了这身衣裳,要承受什么后果她心里是有数的,宇文家,需要有承担的人站出来,若个个都畏首畏尾,这江山就得改姓。”太皇太后眯起了眼睛,敛住了眼底的光芒。 秋嬷嬷疑惑了,“那您是希望她穿还是希望她不穿啊?” 太皇太后微微笑了起来,“自然是不穿的好。” “您方才不是说希望她穿么?” “哀家说的是她若穿了也没什么问题,可眼下还是不要穿的好,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这种人你知道最忌什么吗?” “老奴洗耳恭听。” 太皇太后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瞧着,神情悠然自得,“最忌狂妄,鲁莽,自大,傲慢,她有忠肝义胆,有包天胆量,可若同时不懂得收敛,过于狂妄自大,则成不了大事,如今不穿这身衣裳,可见她是懂得隐忍之道,烈火之人,懂得隐忍,那才是上乘的人才,哀家没看错人。” 她睁开眼睛看着秋嬷嬷,“派人去传她过来,哀家和她说几句话。” “是!”秋嬷嬷出去吩咐了人,又转进来伺候,“该更衣了。” 一袭明黄凤袍从屏风上架了下来,铺天盖地匝来的明黄贵不可言,这是皇帝专属的明黄,但是,太一祖当年下旨,翼德皇后也可着明黄。 这是当朝头一份的尊贵,但是满朝文武,无一人有意见,因为翼德皇后值得这份尊荣,她配得起有余。 明黄凤袍加身,挽起了凌云髻,带上紫金宝冠,缓缓起身,竟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仪。 百年忽倏间,沧海桑田,这江山依旧是她打下来的那片江山,但是,脚下所踏,却不甚安稳了。 第265章 五万两的赏赐 落蛮来到凤栖宫拜见太皇太后,依旧穿着她那一身世子妃的朝服,梳着朝天髻,珠翠妆点得她面容绝美华贵,和往日所见,大不一样,端得是高贵大方,华丽非凡。 太皇太后看着她,视线有些穿透力度,落蛮总觉得她的眼神要望穿她的灵魂,直指人心,还夹着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当然,落蛮没敢去揣测一个百岁老人的心里所思所想,只依照礼仪拜倒,心里也不免被太皇太后所震惊,寿宴见她的时候,虽有威严,但老态龙钟,疲病交加。 如今整个容光焕发,母仪天下的气势逼人,隐隐散发着王者的风范,让人心神折服。 “起来!”太皇太后缓缓地走向正座,秋嬷嬷为她先提袍子的凤尾,她才坐了下来。 落蛮站起来,跟着过去站在她的身边,“老祖宗有何吩咐?” 太皇太后压压手让她坐下来,她也不客气,道谢之后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心里头总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一会儿去太庙吗?为什么这会儿殿中还没有其他嫔妃过来? 她其实挺怵和这位老太太单独相处,总觉得她坐在那里就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 “听闻你和有炜还不曾圆房!” 本以为她要说太子自尽的事,没想却是问及**,落蛮无奈地抬起头,这算怎么回事?为什么人人都知道他们没有圆房?他们是各自派了一位床头婆婆蹲在床底下偷听的吗? “回老祖宗的话,我们……身体都不是很好,在调养中。”落蛮嘶嘶吸了两口气之后,梗着脖子回答。 太皇太后道:“不是催你们,这种事本就要你情我愿心意契合才行。” “是!” 那您何必提呢?落蛮心底无奈地道,这些话问出来多尴尬啊。 而且问得还如此的随意淡然,就好比问听说你们还没吃饭一样。 太皇太后看出她的不自然来了,淡淡地道:“圆房是迟早的事,你也别着急,他飞不了,该是咱的还是咱的。” 落蛮愕然地看着她,这会儿可顾不得尴尬了,正色道:“我没担心过,我也不着急,管他飞不飞的。” 太皇太后压压手,“行了,那日有炜都已经告诉哀家了,你们的事,哀家不会过问,叫你过来是要听听你关于东宫如今状况的分析。” 落蛮脑袋嗡地一声,想起那天过来的时候宇文啸和她在里头说了好一会儿话,竟是说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说什么了?为什么太皇太后会觉得她很着急? 落蛮顾不得说人手的事,追问道:“他和您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眸色微沉了下来,“问你东宫的事情。” 落蛮暗自磨牙,宇文啸这个人真不可靠,这边跟她卿卿我我了,看着关系融洽了,回头又在太皇太后面前编派她,渣男! 而且,这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好人,今天还叫她穿什么青鸾朝服,不知道是要怎么害她算计她的。 落蛮和她说了一通东宫的现状,俏脸浮红,怒火在心底窜起压下,想立刻找宇文啸问问,但见太皇太后在乎东宫,她自己也得借助太皇太后来帮东宫一把,因而把东宫的弊端陋习乃至她整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听罢,眼底有赞赏之色,“这事办得好,有赏。” 她回头吩咐秋嬷嬷,“取第一份来!” 落蛮知道宫中的赏赐都是很微薄的,尤其到了年下,多半赏赐肉券,也好,拿了肉券兑换成肉之后送出宫去,给他们大吃一顿。 秋嬷嬷取了一个黄色的胀鼓鼓的锦囊过来,递给了落蛮,含笑道:“这是老祖宗赏给世子妃的,世子妃谢恩吧。” 落蛮接了过来,接过来的时候手指顺势捏了一下,是纸张模样的东西,且挺厚的一卷,落蛮心头欢喜,估计得有好几十斤肉。 “多谢老祖宗赏赐!”落蛮脸颊生辉,一时忘记了和宇文啸生气,站起来福身谢了下去。 老祖宗显然也高兴,又和她说了一会儿的话,落蛮心里着急想知道锦囊里头到底有几张肉券,说了一会儿便借故要去如意房,秋嬷嬷就派人领着她去了。 进了如意房,落蛮马上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从袖袋里头取出锦囊打开,纸卷掏出来展开一看,落蛮眼睛瞪大,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把即将溢出唇边的尖叫给吞了回去。 天啊,天啊,是银票。 她心跳加速,用颤抖的手点算银票,万两的面值,足足有五张。 五万两,发财了! 这老太太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好人! 从如意房再回到殿中的时候,落蛮眼底的喜悦就不曾褪去过,对太皇太后也十分殷勤,茶汤亲自伺候,有问必答,态度恭敬。 不怪她现实,实在是穷怕了。 前几天还账之后,又买了一批年货,手头上没什么余钱了,如今天上掉馅饼,怎能不欢喜? 太皇太后瞧着她,“太子的债务,哀家不能帮他,哀家膝下几代儿孙加起来超百人,帮了太子,便开了先河,所以哀家纵然心急他的处境,却不能出手相助,对于还账,你和有炜有什么计划?” 落蛮揣着这五万两银票,心里的想法可就多了,道:“回老祖宗的话,我想做点营生,这靠着吃俸禄不可能三五年内把账还清,只有做生意来钱才快。”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皇家子孙不可经商?” 落蛮愕然,“是……是吗?” 秋嬷嬷提醒,“皇家子孙,不得经商不得参加科考,这是祖宗的规矩,世子妃您怎么不记得了?” 皇家子孙不得参加科考这事她知道的,但是经商也不行吗?那皇家就没有做生意的人? 如果不做生意,靠着俸禄还钱,得还到猴年马月啊? 太皇太后眼底露出一丝精明的光芒,“当然了,除了俸禄之外,你还能靠获得赏赐来还账,例如今日赏你的,便是当日你在雪狼峰立下功劳的赏赐。” 落蛮艰难地笑了笑,获得赏赐?那更艰难,意味着要不断地立功,拼了命地立功获得的银子转过头去还账,呵呵。 本来觉得这五万两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但若是与雪狼峰联系在一起,那可真是血汗钱啊。 她心头再萌生出要去给芳菲夫人办事的念头,也是舍一身血与汗,但报酬丰厚啊。 第266章 她的桃花运 申时三刻,宇文啸带着少年们入宫了,先来了凤栖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且陆续地皇室中的其他人也来了,落蛮趁着这当下,拉着宇文啸出去质问,“你那天跟太皇太后说什么了?她为什么会问起圆房的事情?还说我着急呢。” 宇文啸一脸的茫然,“没说这事啊,她怎么问的?” “也不是问,就很肯定地说我们没有圆房,还让我不要着急,说你都跟她说过了,我着急了吗?我哪里着急?”落蛮气呼呼地道。 宇文啸也觉得奇怪,“你没着急啊,倒是我一直着急呢,太皇太后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不行,我去问问她。” 说完就要往里头走。 落蛮一手拉住了他,用研判的眸光盯着他好一会儿,“你真没说过?” 宇文啸一头雾水道:“肯定没说啊,这事跟老人家说干什么?” 宇文啸是真觉得奇怪,夫妻两人的事,他断没有理由跟太皇太后说的。 落蛮觉得这老太太也是够怪异的,或许试探她也有可能,便道:“算了,你也不要问她了,免得说我跟你告状。” 她说完,又踮起脚在他耳边兴奋地道:“她给我赏赐了,足足给了我三万两呢。” 宇文啸震惊地看着她,“三万两?真的吗?” “真的,我揣着呢,开心吗?”落蛮笑得眉目都弯了起来,双手揣着袖袋里头,这动作像极了肃亲王。 宇文啸看着她,唇角微扬,“当然开心。” 落蛮忽然又收住了笑容,“对了,我本来说想做点小生意的,但是太皇太后说皇家的人不能做生意,是真的吗?”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往外走,解释道:“规矩是有的,但是做生意的皇家子孙也大有人在,不过他们一般不会自己出马,而是背后控权,北唐开朝的时候,轻商重农,商人被轻视,权贵人家或者是簪缨世家开始的时候更把商人视作卑贱的人,可其实这三十多年来,商人地位慢慢地提升,毕竟,富足的日子是百姓美好的愿望,莫说皇家,就连官家也有偷偷地在外头做生意,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若有人告发,圣上还是要整治的,可这年头,谁会去告发?四叔家的长子宇文易生意做得不错,你如果想做的话,下次我去跟他讨教一下。” 宇文易?落蛮竟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看来,原主和这个宇文易认识,也曾有过一份激烈的情绪波动,以致残留了一些情绪在身体里头。 两人说了一会儿,秋嬷嬷就来传她了,说要出发去太庙,圣上和皇后已经过去,就等着老祖宗来。 落蛮一溜烟地跑了过去,这华贵大方顿时湮灭在一蹦三跳里头,得了银子又有做生意的希望,她实在是高兴。 太庙参拜祖先,皇家子孙都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裕亲王一家,肃亲王一家,昌王一家,孝王一家,东吴亲王一家,云王一家……个个傅粉施朱极尽华贵。 落蛮于人群中搀扶着太皇太后徐徐走来,人群自动退开,给她们让出了一条道路,且个个态度恭敬,就连素来狂傲的裕亲王,如今都略低了半个头,做出谦卑的姿势来。 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落蛮不修边幅,打扮随便,如今穿着华贵的朝服,淡施脂粉,肌肤胜雪,明眸善睐,堪称仙姿玉色,加上这些日子的劫难的淬炼,使得她眉目间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时,众人眸光追随,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苏国公府的那位庶长女苏洛蛮。 就连站在苏洛清身边的宇文寒,一时都呆滞了眸光,怔怔地盯着落蛮的面容,眼神复杂,恨但惊艳。 献帝与皇后站在廊上等着,待太皇太后和落蛮走到石阶下的时候,献帝走下来伸出手,皇后便忙地也跟着下来,要一道搀扶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手只伸给了献帝,连看都没看皇后一眼,皇后伸出去的手凝固在半空,脸色半僵,十分的尴尬。 落蛮为她化解了这份尴尬,一手托住了皇后的手腕,改为搀扶着她,毕竟太皇太后都被圣上扶走了,她扶着皇后,倒也合适。 众人只觉得落蛮识时务,懂得讨好皇后,殊不知她此举纯属无奈,因为皇后伸出来的手就在她的面前,放开太皇太后之后,她要么是绕过皇后的手,要么是直接撞上去,两者都不合适,最终只能选择扶着她。 皇后的眸光有些复杂,但这会儿只能挺着腰一道跟着进去,维持着她国母的威仪。 祭拜太庙之后,落蛮送太皇太后先回凤栖宫,便想着去找极儿和小六子,这会儿他们应该是和宇文啸回了东宫看望太子。 路经御花园,这么冷的天气,也有不少人在赏梅,落蛮无心赏花,见过芳菲夫人和梅山的那一大片梅花之后,觉得御花园这一片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落蛮上了回廊,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苏洛蛮!” 落蛮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只见他穿着一身玉白色锦缎衣裳,束戴紫冠,俊美面容有浅浅薄怒。 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来,“宇文易?” 来人正是皇四子昌王府的世子宇文易,也就是那位在外头做生意的皇家子孙。 “真难为你还记得我。”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 宇文易对落蛮有莫大的怨言,落蛮却一头雾水,原主留在她脑子里的记忆,最近都在慢慢地消退,实在不大记得和这位昌王府世子有什么恩怨。 “我……得罪过你?”落蛮试探地问着,脑子里飞快地过一遍债主的名单,有昌王府的,但是,貌似借的是昌王的钱,不是世子的钱。 莫非是替老子前来追债的?天杀的,才刚得了几万两,大过年的追债好意思吗? 宇文易盯着她,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导火索,迅速点燃了他眼底的怒气,“你说呢?” 落蛮茫然地看着他,“不记得了。” 宇文易气得俊眉笼寒,一手抵住她身后的圆柱,逼得她踉跄退后一步,吃惊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宇文易怒道:“你既不曾喜欢我,为何要戏弄我?我在白寒潭等了你整整两天,你都没有来,一回京就得悉你和炜哥说亲的消息,苏洛蛮,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落蛮目瞪口呆,啥? 第267章 你喜欢过我吗 宇文易看着落蛮脸上的惊愕却一言不发的模样,越发的生气,“你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吗?一句抱歉都没有吗?” 一个大帅哥,几乎声泪俱下地控诉她的薄情,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刺激,也让人瞧了很不忍心,但是落蛮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怎么苏洛蛮那样的人渣也有这么月白风清的大帅哥喜欢?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带着诚恳的表情,道:“实在对不起,我之前摔伤了脑袋,对我们的事情记不大起来了,你能否慢慢说给我听?” 宇文易看着她,越发的愤恨,“这等蹩脚的借口,我不信你。” “真的,在雪狼峰上摔伤了脑袋,很多人可以作证。”落蛮这样说都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但她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得弄个明白。 说到雪狼峰,宇文易才慢慢地相信了,他听说雪狼峰上是她和炜哥救回了太子伯父的。 “那我问你,你是否从不曾喜欢过我?是不是不曾想过嫁给我?” 这句话,仿若惊雷一般,再把落蛮炸了个外焦里嫩。 她正欲说,却见宇文啸牵着极儿的手走过来,小六也跟在身后探出脑袋,“嫂嫂,易哥哥,怎么站在这里说话?进殿里去啊。” 落蛮心头顿时一虚,忙道:“没什么话要说的,刚好遇到,打个招呼。” 宇文啸瞧了宇文易一眼,见这个素来懂得规矩的堂弟这会儿却梗着脑袋站在这里,面容冷硬,甚至眼底还充满了悲愤,宇文啸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他习惯的不动声色,放开极儿伸手去牵落蛮的手,落蛮却一下子就推开,他眉头蹙起,看着她。 落蛮讪笑,“走吧,走吧,我们说完了。” 她说完,就率先开溜。 “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殊不知,身后却传来宇文易的控诉之声,充满了怒气。 落蛮脚步一滞,略一定神之后,飞快地跑了。 极儿看着落蛮的背影,说:“嫂嫂做错事了。” 小六子问道:“何以见得?” “她逃跑了!”极儿捂住嘴巴偷笑,他若是错事,他也会逃跑。 宇文啸看着宇文易,“怎么了?她要给你什么交代?” 宇文易白赤着一张脸,“问她!”说完,生气地走了。 一个心虚地急忙逃离,一个气得拂袖而去,宇文啸的眉头再蹙了几分,怎么回事? 皇宫晚宴,是分桌而坐,落蛮因要伺候太皇太后,所以就坐在了太皇太后的身侧,太皇太后左边是献帝,右边就是落蛮。 宇文啸则坐在了落蛮的右边,极儿又在宇文啸的右侧,方才一直想找她问,但是她躲在了太皇太后的寝宫里头去,当着长辈的面,他也没办法问出口,忍到了现在。 宇文易和昌王坐在一起,在正座两侧对开,几乎到了门边,但是即便是这样,宇文易也一直盯着她看,眼底时而是烈火,时而是自伤,落蛮自然察觉到了,但是更让她无法忽视的是旁边宇文啸一直盯视的眸光。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目不斜视,面带微笑,做出温柔姣好的模样来,但这副模样,却引得对她熟知的人都迷惑不已,连肃亲王这位老公爹都多看了她几眼,转性了这泼皮? 宫宴规矩很多,但是落蛮一点都不嫌弃麻烦,绝对不给宇文啸私下问话的机会,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宇文易说的那句话。 上第一道菜的时候,落蛮飞快地抬起了头,眼角余光扫到了宇文易还在看着她,且眸中情绪加剧,竟有忍不住想要跳出来控诉她的意思,吓得她忙求神拜佛,希望裕亲王也好,云王也好,快些出来闹点事,叫这场宴席散了吧。 但是,裕亲王却丝毫没有闹事的意思甚至还站起来祝酒,激昂地说了一番天家和睦的话,引得落蛮十分感慨,这人啊,就得擅长做戏才行,瞧人家虽然一肚子的狼子野心,但说话多好听啊。 宴席进行到一半,落蛮的心本已经放下了大半,倏然就看到宇文易站了起来,拿着酒杯朝她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她脑子里顿时有片刻的空白,看着宇文易坚定的脚步,还有脸上不顾一切的决然,她心里只有三个字在徘徊,坏菜了,坏菜了。 她的手执住自己的裙摆,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再糊涂她也知道一旦在这个宫宴上惹上桃色是非,则她的罪行比杀了人更重,因为不道德,是比任何重罪都要备受谴责。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宇文易,昌王家的世子素来低调得很,倒是做了点营生,做得还不错,平日里也大方,懂得规矩,这会儿大家伙的吃着呢,他是要去干嘛? 就在落蛮想站起来逃的时候,宇文啸在桌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坐好!” 落蛮看着他,见他眸色冷峻,颇有责备怀疑之色,落蛮这会儿还真想解释了,但是情况已经不允许。 宇文易已经来到,他看着落蛮,就那么定定地看了一眼,却对着太皇太后跪了下去,“给老祖宗敬酒!” 落蛮的心,在悬起的高高的雪狼峰顶上缓缓地归于原位,但是这惊吓的滋味不好受,太皇太后含笑说了几句话她也听不到说什么,只知道在后头的秋嬷嬷就轻轻地碰了她一下,“世子妃,请您替太皇太后喝了世子的祝酒。” 落蛮捧着杯子艰难地站起来,看着宇文易,宇文易也看着她,狭长的凤眸里含着她无法分辨的情绪,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嫂嫂,先干为敬!” 他仰头一杯喝尽,然后举着酒杯看着落蛮,依旧是那样的眼神。 落蛮心肝微微颤抖,忙地喝了酒,讪讪一笑,“好,过年好啊!” 宇文易慢慢地退了下去,退的时候,已经是盯着落蛮,到转身才决然地拂袖。 这番异常,旁人瞧不见,但正座上的几位都是看得清清楚楚,宇文啸也尽收眼底,他看着落蛮那副心虚的模样,勾唇淡淡一笑,却不自觉地轻哼了出来。 落蛮听得这声哼,却顿时觉得她到底是怕个什么劲啊?她没招惹过宇文易,是苏洛蛮这个人渣招惹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第268章 三个人说清楚 这场晚宴,在一众和乐之下拉下了帷幕。 落蛮扶着太皇太后回凤栖宫,她知道宇文啸在外头等着,但是这事她想先自己了解清楚了再跟他说,看他今晚的反常,他应该是听到了宇文易问的那句话。 可她总不能跟他说,这事和她没关系,是以前的苏洛蛮,这不是荒谬吗? “世子妃也累了,您回吧,奴婢等伺候太皇太后就行。”秋嬷嬷对她说。 “不累,我来伺候就行,秋嬷嬷你去睡吧。”落蛮立马积极地过去帮忙铺床。 太皇太后微微笑,“嗯,得了赏赐果然就殷勤许多了。” 落蛮呵呵了两声,“不,伺候老祖宗是我的分内事,便无赏赐也会殷勤伺候的。” “你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和有炜一样,”太皇太后脱了外裳,秋嬷嬷伺弄着洗脸,她便道:“有炜是不是还在外头?” “回太皇太后的话,本是在的,但太孙说困了,世子爷就带着太孙回了。”秋嬷嬷说。 “回了啊?哀家还想着洗好之后召他们入殿说说话,今晚可真高兴得很啊。” 秋嬷嬷笑着道:“可不是么?难得昌王世子也给您祝酒,昌王世子往日可是闷葫芦一个,您还说他这样的人怎能做得了生意?如今年纪大了些,胆气也大了。” 落蛮开始听得说宇文啸走了,本也想着找办法开溜,这会儿听得他们说起这位昌王世子宇文易,顿时便竖起了耳朵。 太皇太后微笑道:“这孩子打小和哀家不亲近,但是吧,早前些他入宫求哀家给他做主,哀家没答应,便连哀家寿辰那会儿都没来,可见心里头生着气呢,今日来敬酒,哀家倒是意外了。” 秋嬷嬷给她擦了脖子和手腕,道:“那事可不能做主啊,希望世子不要再犯糊涂,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儿,都定下亲事了,世子还为她来求您,看来,等年后您得亲自出马,为世子议一门亲事,别让他惦记着这个姑娘,再说,这位姑娘如今都已经嫁人了吧?这说起来也大半年前的事了。” “回头召些命妇入宫,哀家叫她们好好帮一下眼物色物色。”太皇太后说。 落蛮铺床的手缓慢了下来,如果没有猜错,她们说的那个女子就是苏洛蛮无疑了。 这个昌王世子是不是疯了?大半年前苏洛蛮都要嫁给宇文啸了,他还入宫求太皇太后,好在没说出苏洛蛮来,否则她今日更难做人。 哎,穿越到这么一位主的身上,落蛮觉得压力好大啊。 伺候好老太太,落蛮独自一人去了明德殿。 虽然说大过年的,但是执礼太监说她还是要跪的,免得再起风波,落蛮自然不会胡来。 殊不知刚跪了下来,便有人进来了,身边的蒲团一沉,一双膝盖跪了下来。 落蛮吓了一跳,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宇文啸,殊不知这抬眼一看,竟是宇文易。 “你……”她忙回头看,却不见了执礼太监的踪影。 “我犯下了大错,求了皇祖母来明德殿忏悔!”宇文易沉沉地说,“你有你跪,我有我跪,谁都不妨碍谁。” 落蛮听了这冷冰冰的话,心里头直犯怵,这三更半夜,嫂嫂叔子跪在一起,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希望宇文啸千万不要去而复返。 可真是怕哪样就来哪样,她稍稍地把蒲团挪过去一些,就听得脚步声悄然进入,都不需要回头,那沉香的气息就已经丝丝缕缕入鼻间了。 落蛮无奈叹气,她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宇文啸的声音响起,“易弟也在啊?” 宇文易没回头,声音却含着莫大的不甘,“我做了一件错事,心里不甘,遂来明德殿请跪,炜哥怎还不回去?” 宇文啸淡淡地道:“我的世子妃做了一件错事,她心里头也很不安,我来看看她跪!” 落蛮一听这话就很生气,抬起头愤怒地看着他,触及他眼底的寒意与警告,落蛮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遂又垂下了头。 他的手落在她的脖子上,手指缠绕了一下,但落蛮总觉得他是在量度脖围好掐死她。 “怕什么?”宇文啸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落蛮推他,飞快地看了宇文易一眼,“没怕!” “但你今天和易弟在廊下说话的时候,我伸手牵你,你推开我。” 落蛮侧头,“有这回事吗?” 他的手指握住了她的肩膀,眼神凶恶却十分温柔地道:“好好想想。” “够了!”宇文易忽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俊眸尽是赤红,“今日大家都在场,不妨把话说清楚。” “好,说清楚!”宇文啸也道。 落蛮也站起来,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两边安抚,“这是明德殿,不宜高声喧哗,等过几天出宫了再说,先回,先回吧两位。” 宇文啸盯着她,“两位?” 落蛮努力含笑,“我还得跪呢,这是圣旨,我不敢抗旨,快回吧。” 不能厚此薄彼要一碗水端平啊,否则只叫宇文易走的话,这中二世子会说出什么话来她可不好担保,这外头还有人呢。 宇文易看着她,“我就一句话,你只要回答了我,我就马上走。” “下次再问,下次再问。”落蛮头皮发麻,又是那句话吗? 宇文易眼底有不顾一切的冲动,“不,现在就要问,当着炜哥的面问,省得我以后不好做人,你之前说你喜欢的人是我,想嫁给我,不想嫁给炜哥,这是真的吗?” 落蛮张大嘴巴,啥米?苏洛蛮说过这样的话?不对啊,当初她喜欢的人是宇文寒啊,怎么可能跟宇文易说这样的话?就算她不想嫁给宇文啸,那也不该招惹宇文易啊。 “你说啊!”宇文易悲愤地道,“你可知道我为了你,在老祖宗殿前跪了两天?” 落蛮在两人眸光逼视之下,艰难地伸出两根手指,“这个……不是在白寒潭等了两天吗?你看,你口供有问题吧?一定哪里出了问题,让大家都误会了。” 宇文易急得声音都变了,“我是在老祖宗殿前跪了两日,老祖宗不答应,我才出去找的你,你说跟我私奔,让我先去白寒潭,你会过来跟我汇合,结果我在白寒潭等了你两天,你没来。” 落蛮看着他悲愤的俊脸,再一次觉得苏洛蛮真不是个东西,他眼底深沉的痛装不出来,看来真是受了很重的伤。 第269章 真乱 落蛮哑口无言。 宇文易却又继续道:“若说你是真心嫁给炜哥,那也就罢了,可炜哥凯旋归朝之前,你数次派人传信给我诉情,更邀约我到王府的凌云阁相聚,我没去,结果却传出你与马夫在凌云阁的事,这事出来之后我不信,你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果然后来便澄清了,但你在信中说你恨极了炜哥,如今看你和他哪里有半分互相怨恨的模样?苏洛蛮,你骗得我好苦啊!” 这对于落蛮来说,无疑又是一道惊雷,卧槽,苏洛蛮还邀约过他去凌云阁? 在两人四道眸光的盯视之下,落蛮几乎无处可躲,想想实在窝囊,忽然发狠了,“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冤枉我。” 这句话出来之后,落蛮看到宇文易的眼光,顿时就后悔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碎裂成晶莹的玻璃,他竟笑了起来,踉跄一步,“不认识我?好,是我误会了,一厢情愿,打扰你们,对不起!” “我……” 他猛然抬头,眼底倏然冷狠剧痛起来,“苏洛蛮,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我恨不得这辈子就不曾认识过你。” 说完,转身而去,背影心碎。 落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真不是滋味。 她无力地看着宇文啸,“我和他没有交集,你爱信不信。” 宇文啸看着她,“是吗?你在回廊为什么要推开我,还有你现在难受什么?” “我推开你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过亲昵,至于我现在也没有难受,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荒谬吗?” “是很荒谬,因为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也知道我从不撒谎!” 宇文啸盯着她,“从不撒谎?老祖宗赏赐了多少?” 落蛮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银票都是放在锦囊里的,我仓促看了眼,万两的面值,有三张左右,但具体多少,我没认真看。” “五万两!” 落蛮啊了一声,震惊地道:“真的?五万两,老祖宗真是太大方了。” 宇文啸恨不得捏着她的脸颊,“所以你撒谎了吗?” 落蛮叹了一口气,“你不信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也不跪了,直接走人。 宇文啸蹙眉眉心看她的背影,这时候追上去,肯定要争吵起来,易弟说的这个人,肯定是她,但到底是哪个她?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宇文啸觉得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若许多话坦白说了,便能理清时间线。 他安慰自己,应该不是她,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啊。 但是她为什么要推开他?为什么要表现出很难受的样子来? 而且,如果是原来的那个苏洛蛮,也不对啊,因为原来的那个苏洛蛮对宇文寒痴心入骨,怎么还可能和其他男人保持来往甚至邀约到凌云阁去,她就不怕被宇文寒知道吗? 且明显是他凯旋归朝的时候,她是被宇文寒撺掇,才会有凌云阁这场戏,那会儿的她,应该还是原先的苏洛蛮。 太乱了,太乱了,太乱了! 算了,她和易弟是不可能的,她应该不会真的喜欢易弟,如果利用过易弟,那回头给人家好好道歉就是,易弟那性子……虽说是个做生意的,却少见的单纯。 宇文啸也没去东宫,直接就出宫去了,这大过年的,免得吵架。 落蛮回了依兰阁,躺下来之后却迟迟没能睡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和宇文易有关的事,脑子里还真有些零碎的片段,但是都拼凑不起来一件完整的事情来,可见苏洛蛮还真没把此人放过在心上。 秋蝉应该知道,但是这会儿也出不去啊,只好等明日求个恩典,出宫回府问问。 宇文啸信不信她?谁管呢,他爱信不信。 他必须要相信她的啊,怎么能不信呢?凌云阁那么大的事,他都信了,怎么到宇文易这里他就不信了? 那宇文易今晚这样离去,看着很伤心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为了她自杀呢? 哎,落蛮啊落蛮,你前生都没沾过半点桃花,这来到北唐,就有一个有钱的美男为你自杀,你可真了得,好烦啊! 翻来覆去,惆怅得很,心里头却不知道为何,总是透着些许她不愿意承认的愉快,宇文啸这狐狸,他吃醋了。 其实他脑袋瓜子这么灵活,肯定知道她对宇文易无心,可他竟然生气,爱情真是会让人智商变成负数的。 爱情……落蛮这般想着,把被子拉过蒙头,笑得像偷吃了鱼的猫。 但笑归笑,这事还是比较麻烦的,要找个机会跟宇文易说清楚,当然首要的还是要找秋蝉问问。 …… 肃王府,摘星楼。 新的床,新的被褥,整个二楼充斥着一股子崭新的味道,阳台门没关,躺在床上能看到外头的星子,宇文啸双手枕在脑后,心里却思潮起伏。 小事一桩,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睡不着,备受困扰。 如今冷静下来,整件事情其实没有需要在意的地方,唯一一点,是她用那双明眸无措地看着宇文易,然后伸手推开他的那一瞬间,他很在意。 其实追根究底,她的反应也没有太过分,她甚至都没有表现出在意宇文易来,他是不该在意的,小肚鸡肠,实在不是个男人。 但是,这一次不比东方山主出现那一次,东方山主的目的不在她,虽然表现了对她的欣赏,但心思清明。 易弟不是,易弟很有钱,长得又好看,如果易弟不放手,她会心动吗? 应该不会的,她不是这种没有原则的人。 长吁短叹,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提了一壶酒坐在阳台上,一抬头,就看见对面树丫上蹲着一个黑影,仔细一看,还真是黑影。 “爷,烦躁什么啊?”黑影睁开惺忪的眸子,今晚他值夜,一晚上听了无数次叹息声,吵得他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闭嘴!”宇文啸横了他一眼,眸光警告。 黑影直接飞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拿了酒壶往嘴里灌,然后一擦嘴巴,“说说啊,兴许我能解开你的困惑。” 宇文啸看着他,想起他的往迹,在摘星楼里,黑影也算得上是感情丰富了,毕竟他曾暗恋过一个女子。 第270章 原来如此 他稍稍坐直了一些,看着黑影问道:“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些感情的烦恼,他们出现了一个很有钱长得也不错……” 黑影一针见血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没有朋友!” “滚!”宇文啸一手夺回酒壶,冷冷地道。 黑影嘿嘿地笑了起来,“爷,蛮哥肯定不会选你,蛮哥这么贪钱,她肯定会选有钱的。” 宇文啸冷冷地道:“都说是我朋友,再说了,那人虽然有钱,但长得不如我朋友。” “皮相这种东西很肤浅,银钱才是实在的,蛮哥是这样想的。”黑影一副很了解落蛮的样子。 宇文啸恼羞成怒,“都说不是落蛮和我,听不懂人话吗?滚去守夜。” 黑影卫抢了酒便飞回树上去,“爷,你这么担心的话,还不如早些圆房,那样就跑不了了。” 宇文啸凤眸微扬,早些?他倒是想早些。只是,有些话开始的时候不说,如今要说就总觉得困难重重,张不了口,且这件事情,当初来的时候,便被千叮万嘱不可泄露半点口风。 虽然他自己分析,觉得说给落蛮听也不碍事,毕竟她也是来自那个地方,但是那句叮咛,一遍又一遍,实在是让他没办法当儿戏看待。 他回屋去躺下,心里想着明天她肯定是要偷溜回来的,如果她回来找秋蝉,证明她真不知道这事,那么一切都是可以忽略不计。 这么想着,便坦然入睡了。 黑影却睁着眼睛,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挠着可难受了,说秘密说一半的人最可恨了,到底蛮哥看上谁了?好想知道啊。 落蛮翌日果然就回来了,回来之后直接就拉着秋蝉进了房间去。 大年初一,本来是要到主屋那边拜年,但是宇文啸也不着急,看着她和秋蝉进屋,他便嘴角含笑地坐在廊下给虎爷抓虱子。 秋蝉听得落蛮问起宇文易,她瞪大了眸子,“小姐,他找您了?” “昨晚在宫里遇上了,秋蝉,我和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从没跟我说过他啊?”落蛮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昨晚实在是睡不着,烦躁得很。 秋蝉怔了一下,“告诉您?这事您自己知道的啊。” “我忘了,我在雪狼峰上摔了脑袋,忘记了。”一个谎话说两遍,那就是事实,落蛮对此都深信不疑,伸手压了压自己的头,仿佛真的伤过一样。 秋蝉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那您的头还痛啊?” “头的事先别管,说说宇文易。”落蛮磨着牙,秋蝉很啰嗦的,必须要快些切入正题,她昨晚一整晚眼前浮现的不是宇文易那张悲愤沉痛的脸就是宇文啸那张严肃沉冷的脸,太折磨了。 秋蝉的叙事确实是有些啰嗦,但是落蛮一个字都没放过,连同自己脑子里那些零碎的片段,算是拼凑出整件事情来了。 原来,苏洛蛮心里所喜欢的人确实是宇文寒,和宇文易相识是在一家诗社里,那诗社是宇文易开的,有一次宇文易筹备了一个作诗大会,她得知宇文寒会去,便邀约了几位手帕交一道去了。 在作诗大会上,宇文易出口成章,一口气写下了五首诗,惊艳全场,苏洛蛮听得这诗社也是他的,且年纪轻轻就创立了商号,不禁动了心思。 她知道自己是庶女,就算和宇文寒两情相悦,可他们要成亲还是有一定的困难,在她母亲乌氏的授意之下,她制造了好几次的机会,对宇文易表示了好感,防着的就是一旦和宇文寒结不成亲,昌王世子也不错,或许还更好。 当然了,如果能和宇文寒在一起,自然就要拒绝他了,因为少女苏洛蛮心里,始终认为爱情是比较重要的。 但是,后来苏国公竟然要把她许配给宇文啸,分明原先说过,许配给宇文啸的是苏洛清,她怎么求父亲,父亲都不改变主意,她无奈之下只好叫秋蝉去找宇文寒,殊不知宇文寒说他无能为力,只表示了心痛。苏洛蛮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因为宇文啸的母亲做了那样的丢人的事,宇文啸的名声又是如此的不一堪,她怎么会愿意嫁给他?所以,在宇文寒表示圣旨已下,无能为力之后,她痛哭了一场,叫秋蝉送信给宇文易,要宇文易带着她离开京城,他们相约在白潭镇等待。 可就在苏洛蛮准备私奔的时候,宇文寒又暗中约她出去见面,说服她嫁过去,新婚当日要极尽地羞辱宇文啸,那么宇文啸就会一怒之下休了她,但是因有圣旨在,且肃王不会得罪苏国公,最后的结果就是让他娶了她,如此皆大欢喜。 当然,后来嫁过来之后是什么样,落蛮心里也有数了。 听罢秋蝉说的,她久久不能合上嘴巴,这苏洛蛮真不是一般的猪脑子啊,圣旨下来了,能随意更改?休妻之后让弟弟娶她,这是什么道理?她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一定是个猪脑袋。且她骑驴找马的行径着实卑劣。 还有那宇文易,这鲁莽的中二少年啊,竟然冒着抗旨的大罪带她私奔,脑子也有坑吗? 且这坑还不是一般大,因为他回京之后,还去求太皇太后。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想着昌王世子了,难得您跟世子现在处得这么融洽,若因昌王世子而出了问题,可就不值当了。”秋蝉千叮万嘱地道。 落蛮道:“我疯了才想着他呢。” 她起身推门出去,宇文啸还坐在廊下,听得脚步声,他抬起头,唇角一挑露出了温润的笑容,“和知了猴躲在房中说什么啊?” 落蛮不着痕迹地坐了过去,“没什么事,那个……昨晚的那个事嘛,我觉得应该跟你说说。” “嗯,说吧。”宇文啸抚摸了一下虎爷的脑袋之后,打发了它去。 “那都是以前的一些误会,我日后会找世子解释清楚的。”落蛮说。 宇文啸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抗拒更没有推开,十指交握,冰凉温润,修长的手指互相契合,他宣告,“好,说的时候叫上我,我不听你们说话,但我必须在场!” 落蛮看着他,有些郁闷,“非得在场?” “必须在场!”霸气宣示。 落蛮只得道:“好吧,等过两天我去约他出来,找个地方一五一十说个分明,但你不能偷听。” “我在五十步之外,可以了吧?” 落蛮用眼光大概量度了一下五十步的距离,嗯,还行,五十步肯定就听不到了。 心头还是有些虚,有些彷徨,他的唇压过来在她的耳边,“私藏的两万两银票,打算拿出来吗?” 第271章 孝敬嫂嫂 落蛮用匪夷所思地眼光看着他,“什么私藏的银票?太皇太后赏给我的,多少都是我的,我用得找私藏吗?” 现如今,她横竖死猪不怕开水烫,和债多不愁是一样的,反正宇文易的事情都没交代过去,何妨再多一件? 宇文啸弯唇一笑,“是,都是你的,没问你要,只是让你藏好一点。” “我会!”落蛮心头警觉,觉得这银子还真得藏好才行,谁知道这穷疯了的人会对她的银子打什么主意? 她站起来便往房中而去,宇文啸问道:“你去哪里?” “回房!” 宇文啸笑着道:“你现在的房间在二楼,还有,别回了,准备一下去主屋拜年吧。” 落蛮转头,迟疑了一下,“非去不可吗?” 她实在不大愿意看见肃王妃,相信肃王妃也不愿意见到她,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有红包!”宇文啸望着她,唇瓣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来。 落蛮正色道:“礼不可废!” 虽说身怀巨款,但是自从知道不能做生意之后,心里灰了大半截,蚊子再小,那也是荤菜,不能藐视任何一文钱。 叫人去听雨轩叫上褚小五,小六和极儿,便一道往正屋去。 “对了,公爷府的人来接十八妹的时候可有送礼?”落蛮随口问道,也不真盼着有礼,就想看看这位老公爷能抠门到什么程度。 “送了,送了两只鸡。”小六子说。 那很大方了。 来到正屋,十分人齐,肃王和肃王妃端坐正座上,其乐融融的模样,今天肃王妃的脸色比较好看,竟然对着落蛮笑了一下,笑得落蛮心头直发毛。 苏洛清和宇文寒没来,落蛮才想起来年前苏洛清要告宇文寒宠妾灭妻的事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抓去了呢? 除了苏洛清和宇文寒,两位侧妃和府中其他哥儿姐儿也在,虽然平素不怎么来往,但是胡侧妃和淑侧妃的儿女都是比较敦厚,懂得规矩礼貌,尤其对落蛮十分恭谨。 奉茶拜年,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之后,红色荷包分派到个人的手中去,坐在一起吃瓜果蜜饯说说话,落蛮接受到了一群小叔小姑子的尊敬,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小叔子小姑子都是小心翼翼地听着。 落蛮心里很满意,觉得应该是她的人格魅力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毕竟,日久见人心,长久的同一屋檐下相处,大家会知道她本性善良。 淑侧妃的女儿宇文筠带了一串比较好看的红珊瑚手钏,落蛮瞧了几眼,笑着说:“妹妹这珊瑚好看。” 宇文筠一怔,看向自己的手腕,迟疑了半响,不舍地脱下就给落蛮送了过去,“嫂嫂若是喜欢,就送给您。” “送给我?”落蛮愕然。 “希望嫂嫂笑纳!”宇文筠笑得明眸皓齿,但落蛮觉得她的眼底在淌着血,一副不舍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太好吧?”落蛮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是不是有些富余了呢?毕竟她们加起来都没说超过三句话,平日里更没来往,各自安好在自己的院楼里头。 “嫂嫂若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宇文筠有些急了,红着眼睛道。 落蛮看着她,还真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只好道:“那……我就多谢妹妹了。” 说完,便把手钏带了起来,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笑得眉目明媚,“好看么?” “好看!”宇文筠盯着那串珊瑚,带着哭腔说。 落蛮颇有些高兴,倒不是因为得了这串珊瑚,而是她在肃王府中的人际关系没有太差。 略得意的眸光在众人面前扫过,胡侧妃的两个女儿宇文玥和宇文晴马上就藏起了手腕,且迅速地拔下了头上的珠翠藏好,一副怕被人掠夺的样子。 落蛮怔了一下,再看向那宇文筠,她坐回去之后就一直低头擦眼睛,一副委屈的样子,看到落蛮眼睛转了过来,她马上又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大方真诚的笑容,但是眼底有褪不去的红。 落蛮脸上的笑容凝固,差点骂娘,什么玩意?是怕她抢了去吗? 她脱下手腕上的珊瑚,起身走过去拉起宇文筠的手,笑着道:“谢谢二妹妹,但君子不夺人所爱,还给你。” 宇文筠吃惊地看着她,“这……” 淑侧妃在旁边发话了,“世子妃,她送你,你就拿着,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难得你喜欢,就留着把玩。” 说完,她看着宇文筠,眸色有几分警告,“还不脱下来给嫂嫂?” 宇文筠忍着眼泪脱下来给落蛮,任落蛮如何推却,她就是不愿意再收回去了,落蛮倒是犯愁起来。 肃亲王淡淡地道:“她既是一番心意,你拿着便是。” 淑侧妃也赶紧说:“对,世子妃,莫要见外,自家人嘛,小小的礼物,也是她的一番心意了。” 这情况真是怪异得很,落蛮拿着珊瑚走回去坐下,看着宇文啸,宇文啸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是个泥塑人儿似的,没半点情绪浮在脸上眼底。 说了一会儿话,落蛮便带着诸位少年回去,路上便把他们的荷包收缴了,充公,极儿和褚小五是很乐意给的,褚小五认为反正他寄人篱下,吃喝不得花钱啊?虽然这些荷包是姐姐和姐夫给的,但也是人家的钱财,充公了就充公了。 小六子追着落蛮想拿回一点,说回头要给屋里的人打赏,他屋中如今也有几个人了,年下总得给些打赏,一院之主不好当啊。 落蛮便给了他一些碎银,让他去打赏给小喜常弃他们。 这刚到了屋中,便见胡侧妃的女儿宇文玥和宇文晴过来了,给她送了手镯和簪子,落蛮说不要,她们非得要给,弄得落蛮有些烦了,沉声道:“不要推来推去,拿回去。” 落蛮这带着微愠的话直接吓得她们脸色发白,随即丢下东西转身就跑,像是躲怪兽一般。 落蛮看着她们疾跑而去的背影,缓缓地皱起眉头,看着宇文啸,眼底充满了无奈,“怎么回事?我有这么可怕吗?她们这么一个个拜山头似的拿东西来孝敬我?我做了什么?” 宇文啸淡淡地道:“不要管她们,一个个神经兮兮,莫名其妙的,以前见着我也是逃的。” 第272章 没有一个正常人 落蛮大为奇怪,虽然说宇文啸的名声有些不好听,但是总的来说,他待人接物还是比较温和的,自家弟妹应该不会怕他要紧才是,毕竟宇文寒也没怕他。 “你会不会吓唬过他们?”落蛮怀疑地问道。 “怎么会?我对他们十分亲厚,好几次遇上,我都对着他们笑。”宇文啸说起来也是十分的委屈,但素来是亲情绝缘体,他习惯了。 黑影嗑着瓜子,“你还不如不笑,本来板着脸大家走得好好的,你忽然冲人家笑,人家不得害怕啊?” “那我呢?我跟她们没见过几次啊,我很无辜好吗?”落蛮觉得冤枉得很,莫非就因为她是宇文啸的妻子,所以大家都怕她? 黑影冷笑了两声,“无辜?也不知道是谁三番四次到清竹园去闹事,又是匕首又是簪子的,弄得二公子满脸是血,那周嬷嬷是王妃身边的人,也几次被你揍得满地找牙,说起来,之前那位管家都是你杀的。” 落蛮真是气结,“所以,我看一眼她们的首饰,说一句好看,她们就得巴巴地送来给我,怕我抢劫?我又不是强盗。” “抢也就抢了,还怕你打人,毕竟你连王爷都敢得罪,在大家看来,你是离经叛道的。” 落蛮怔怔半晌,看着宇文啸,“是吗?你觉得我离经叛道吗?” 宇文啸捏着一粒核桃,两指用力核桃便在他指尖间碎开,他挑了核桃肉出来放在她的唇边,眸光灼灼如桃花,“我喜欢!” 落蛮顺口就吃了,咀嚼着核桃肉却觉得无味,心里很复杂,她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嗜血暴戾离经叛道的女魔头了?无视他眼底的灼然撩意,她斟酌了一下之后就叫秋蝉把东西全部都还回去,且让秋蝉正色地跟她们说明白,她不是一个凶狠可恶的人,她愿意和大家和平共处。 秋蝉领命,捧着东西便要出门去,宇文啸道:“知了猴,不必去了。” “为什么不去?我不要她们的东西,且我也得跟她们说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落蛮说道。 宇文啸淡淡地道:“去了无用,反而会有反效果。” “什么反效果?我不管,我不要她们的东西,秋蝉,你快去,除了把东西还给她们之外,还要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回给她们听,你记住,说完之后就跑,免得她们跟你推来推去,还把东西还回给你。” 秋蝉又看了宇文啸一眼,见世子没反对,便屁颠屁颠地去了。 去了没一会儿,秋蝉就跑了回来,高兴地道:“小姐,都还回去了。” “那我吩咐你说的话,你都说了吗?”落蛮问道。 “说了。” “她们怎么说?”落蛮问道。 秋蝉擦了额头,“什么都没说,就是感动得快哭了,脸都白了。” 落蛮笑逐颜开,“感动什么啊?本来我这个当嫂嫂的就不该拿她们的东西,毕竟严格说起来,我是要给她们送的,可惜我现在不大宽裕,便先记下来,等以后我把债还了,再给她们补回去就行。。” “她们想必也知道您的情况,不会介意的。”秋蝉说着,想起三位小姐的脸,却觉得奇怪,不就是还回去吗?至于一副要哭的样子吗? 落蛮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地把荷包打开,每个荷包都是一样的,沉甸甸的金瓜子,她估摸了一下,加起来应该有十几两,肃王妃这一次倒是大方。 藏好金子之后,她便回来找宇文啸,宇文啸坐在厅子里喝茶,看到落蛮拢着袖袋过来,眉目挑了笑意,“藏好了?” “藏什么藏?”落蛮白了他一眼,“你不要总是拿这个说事。” “没人要你的,放心就好。”宇文啸给她送了一杯茶,“傍晚还得入宫吗?明日一早回娘家,如果你入宫的话,明日一早又得赶回来,有些奔波。” 落蛮剥着瓜子,道:“我还是去一下,东宫里头才拾掇过,我还得监督监督,免得他们趁我不在,联合起来反我。” “你办事倒是周全了很多。”宇文啸瞧着她,若有所思地道。 “不周全不行,总有些人,欺人太甚!”落蛮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她上二楼去换一身衣裳,想着再坐一会儿就入宫去,找来了极儿想说几句话的时候,秋蝉却找过来道:“小姐,几位小姐身边的丫头来了,说是要见您。” “什么事?”落蛮站在廊下看出去,果然就看到外头站着几个侍女,一个个脸色彷徨,手里还捧着个锦盒。 落蛮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打发了去!” 秋蝉哦了一声,快步走出去,结果是一番推让之下,秋蝉抱着几个锦盒进来,无奈地道:“说是小姐们送的,怎么都不愿意拿回去。” “打开看看!”黑影在旁边道。 秋蝉便把锦盒都打开了,每一个锦盒里头都装着好几样首饰,且看着都不便宜,是上等货,她退回去的那些簪子手镯还有红珊瑚也都在其中。 落蛮气得脑袋都冒烟了,“怎么还多了呢?” 秋蝉也觉得很无奈,“奴婢都不愿意拿,她们死活往奴婢身上推,说如果不拿了,她们要挨揍。” 落蛮看着宇文啸,“怎么办?” 宇文啸摇头,“都叫知了猴不要去了,你还不信。” 落蛮恨声道:“我怎么知道她们傻成这个样子?” 秋蝉瞧着这些首饰里头有一根蝴蝶簪,顿时惊道:“天啊,这不是三小姐的蝴蝶簪吗?她可喜欢了,她屋中的侍女说,她得了这蝴蝶簪之后,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这还是王爷送给她的。” “还回去!”落蛮气道,她都成什么人了?夺人所爱,连人家老爹送给女儿的簪子都要夺走的意思吗? “你如果再叫人还回去的话,她们会送更多的来。”宇文啸淡淡地道。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拿了她们的心头好。”落蛮觉得这家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头痛得很。 “先拿着吧,玩几天之后你就说厌烦了,不要了,再亲自给她们送回去,然后你再稍稍地用比较严厉的语气对她们说,现在你不喜欢金银珠宝,只喜欢鸡鸭牛羊。”宇文啸给她传授了经验。 第273章 孰不可忍 落蛮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宇文啸面无表情地道:“否则,你以为地下室的那堆生锈的兵器从哪里来的?” 落蛮呃了一声,她还真没发现地下室有兵器,说起地下室,才想起颜书柳来,问道:“那凶婆娘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全权交给了你的两个小妾。”宇文啸一副懒理的模样,跟女人打交道,他不擅长。 黑影道:“至少这两天没听到吵闹了。” 落蛮叫秋蝉把东西先放回二楼房中去,然后找来姨娘问问,云姨娘道:“嘴巴还是很毒,整日里咒骂,但没尖声大吼,精神好多了,过两天应该能下床行走,那时候怕就困不住她。” “过两天再算。”落蛮道。 “这位颜书柳看着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但听这骂人的架势,像个泼妇,尤其那些毒气的话,听着真叫人恨不得给她两大耳光。”云姨娘忍不住道。 “不跟她一般见识,她惨。”梦姨娘说。 惨这一个字,总能让人共情。 “十三还没回来吗?”落蛮问宇文啸。 “就是这两天了。”宇文啸说。 “不容易啊,这大过年的还得出差,回头另给差旅费。”落蛮忍不住心疼十三。 其余的鬼影卫转了头过来,有额外的差旅费?摔,早知道极力争取去了。 落蛮入宫之前,去了一趟清竹园,方才拜年的时候苏洛清没来,不知道他们夫妻闹得怎样,但不管如何,作为长姐的,总得过来问候两句。 宇文寒没在,苏洛清病恹恹地坐在贵妃椅上,抬起水烟般的眸子看着落蛮,“姐姐不是在宫里吗?” “有点事回来一趟,你没事吧?病了?”落蛮见她面容惨白,病容明显,坐下来问道。 “偶感风寒,不碍事。”苏洛清咳嗽了一声,道。 “那人渣呢?”落蛮问道。 苏洛清瞧着她,无奈地道:“婆母送他暂时离京避风头,他和秋耳一块走了,说是等我撤诉之后再回来。” “你撤诉吗?”落蛮问道。 苏洛清淡冷地道:“不撤诉,且我心里有另外的打算。” “什么打算?” 苏洛清缓缓地坐直,看着她,“明日回娘家,我会跟父亲商量,在衙门里头申诉义绝。” 落蛮对北唐的离婚制度不大了解,但想着义绝就应该是离婚了,“义绝?是和离吗?” “不是和离,是义绝。”苏洛清素来沉静的眼底,竟慢慢地弥上了一层怨恨。 “和离和义绝有什么不一样?”落蛮懵了一下。 苏洛清又咳嗽了一下,解释道:“和离便是双方无怨恨,商议之后,他写下放妻书,我带着陪嫁回娘家。义绝,则由官府裁定,强制离异。” “你想闹一场?” 苏洛清扬起了无奈的眸子,“不是我想闹一场,若他愿意和离,自然是最好的,可婆母和母亲都不同意,说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叫我给他机会。” “你不愿意给他机会了是吗?”落蛮问道。 “他不是一时糊涂,他是人品有问题,丧德败行,撒谎成性,我不能要这样的夫婿。”苏洛清是个头脑十分清醒的人,这个时代的女性能做到及时止损,让落蛮十分佩服。 “你支持我吗?”苏洛清问道。 落蛮一怔,道:“支持啊,我本就看他不顺眼。” 苏洛清握住她的手,“如果支持我,明日一道回娘家的时候,请替我说服父亲,只要父亲同意,其他人纵然反对,也阻止不了我。” “我试试,但父亲未必听我的。” “父亲是个讲道理的人,你跟他讲讲道理,我则尽量说服母亲和祖母。”苏洛清道。 落蛮苦笑,讲道理?她的道理一向在拳头上。 离开清竹园,宇文啸在外头等着了,他坚持要送她回宫去。 落蛮见他拿着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我换洗的衣裳!”宇文啸把包袱背在肩膀上,走过来执着她的手。 “你送我进宫去,拿你的换洗衣裳?”落蛮挑眉。 宇文啸盯着她,“我今晚也留在宫中过,我得盯着你,直到你跟易弟说清楚为止。” 落蛮嘀咕道:“他总不至于进宫找我。” “你想多了,我是怕你出宫去找人家。”宇文啸牵着她往外走,霸气地拢她在身侧,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 落蛮垂下了头,其实真有想过偷偷地先去找宇文易说清楚,因为她觉得说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有第三者在场才能畅所欲言。 他却仿佛知晓她的心思似的,一路出去,淡淡地道:“怎么?对易弟心生怜惜?” “只是觉得怪可怜的,你也别小题大做,心放宽点。” 宇文啸冷哼了一声,“请换位思考,如果是有一个痴心女子也这么缠着我,对着我哭诉心中情,你心里膈应不膈应?能不能放宽?” 落蛮放肆地笑了起来,“哪个女子会瞎眼看上你?图你一屁股债吗?” 宇文啸一手搂了她的腰把她压进怀中,俯首咬她的额头,恶狠狠地道:“我今晚不会放过你。” 颇觉威胁而霸道的一句话,叫落蛮心头无端一动,挑了眉头瞧他,唇半咬,目光潋滟,却倏然地膝盖上顶,看着他吃痛,她便笑着逃开。 宇文啸咬牙,眸光追随过去看那欢脱的背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两人打打闹闹地入宫去,宇文啸看着她就冒火,全身都冒火,恨不得推她进房中去。 但她回宫之后就忙碌得很,一会儿查账,一会儿训话,一会儿检查卫生,一会去太子那边问安,到了晚上还不消停,说着各种问题漏洞。 宇文啸一把拦腰抱起了她,丢在床上压过去,唇便印了上来,封住她的嘴巴。 落蛮满肚子的牢骚被他堵住,扑闪的眼底有些惊愕,眨了几下,细长如扇的睫毛扫在他的眼睛上,有一种微痒撩着心间,渐渐地散开,如同在湖里投下了一块小石子,一圈一圈地荡漾着两人的心弦,在温泉里的一幕,排山倒海而至,两人间的温度顿升了好几度,几乎灼烧起来。 良久,才松开她,湛蓝深邃的眼底说不出的痴痴不舍,手指点着她微微发红滚热的唇,“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给句准话!” 第274章 宇文寒出事 落蛮眼底泛着桃花,道:“这怎么能给准话?又不是待办事务可以写下来按照日程表完成。” 宇文啸翻身落下,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若是这样的话,那还好办一些,我马上写上去立刻就办了。” 落蛮笑得眸光潋滟,侧身枕在他的肩膀上,望着他的侧脸,他这般总是最迷人的,轮廓分明,弧度清晰,十分的好看。 “算了,睡吧!”宇文啸收她在怀中,脚尖踢起被子手一抓住被角,便扯过来盖着两人。 他确实显得有些着急了,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但不能不着急啊,她现在都有人喜欢了。 黑影这厮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摘星楼穷得要紧,忽然出现一个俊美有钱的主,又痴情入骨,她心动的话一点都不奇怪。 一宿在宇文啸杂乱而急躁的思绪中度过了,一大早就出宫去,今天是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王府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东西,苏洛清和她,一人一辆马车的礼品让她们拉回去。 落蛮回屋换衣裳,宇文啸去检查礼品,妥当之后,落蛮便差人去请苏洛清。 宇文寒没回来,苏洛清一人回娘家,显得有些凄凉,但是她努力挺直腰,脸上妆容妥帖,并无憔悴之色,她是个有主意的人,知道伤春悲秋无用,解决才是王道,心中有了打算,因而眸光都显得十分笃定。 落蛮扶了她一把,刚要上马车,却见苏复策马直奔回来,在宇文啸面前停下来,翻身落马,脸色竟是十分惨白。 “怎么了?”宇文啸问道。 苏复凑在他耳边低语,“二公子出事了。” 宇文啸眸子微沉,“出什么事?” “他昨晚和人在醉仙楼里争姑娘,还命侍从打伤了对方,今日一早对方找人来寻仇,从二楼掉了下来,伤得要紧。” 宇文啸问道:“人呢?” 苏复道:“在送回来的途中,当场请了大夫来看,但流了很多血,估计熬不住了。” 落蛮见两人窃窃私语,便过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呢?马上要出发了。” 宇文啸看了一眼刚上了马车的苏洛清,然后对落蛮道:“宇文寒出事了,在送回来的途中。” 落蛮一怔,回头看着苏洛清,苏洛清也听到了,怔了一下,执着裙摆慢慢地下了马车,脸色苍白如雪,“进去再说。” 宇文寒满身是血地被送了回来,已经奄奄一息了,肃王妃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全身颤抖得厉害,任由许多人在眼前乱转,请大夫的请大夫,进宫请御医的去请御医,她站不起来,全身软得要紧,只那样盯着还被安置在担架上的儿子,他头上破了一个洞,血不知道是流光了还是止住了,骇然吓人得很。 他眼睛一直瞪着,身子抽搐中,他的手缓缓地抬起,不知道指着什么地方,很是恐怖的样子。 肃亲王在给他包扎,他脸色也白得厉害,双手颤抖,但是,宇文寒的情况是真的比较严重,那眼睛瞪了好一会儿,就慢慢地散涣了。 “寒儿,寒儿!”肃亲王急了,叫了几声,宇文寒也没反应,连那微微抬起的手都垂下来了,肃亲王惊得眼珠凸出,冲宇文啸怒吼,“有炜,你的药呢?快给你弟弟服药啊。” 宇文啸用指尖捏碎了两颗药放进他的嘴里,取水灌入,但那药汁就从唇角流出,半点吞咽不下去。 这么折腾了一大通,宇文寒渐渐就没了呼吸,甚至没等到御医和大夫来到。 肃王妃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嘴唇和手哆嗦得厉害,在肃亲王一声悲吼之中,她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苏洛清上前扶她,她一手执住苏洛清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打在了苏洛清的脸上,眼底闪着骇人的火焰,几乎面容扭曲狰狞,咬牙切齿地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苏洛清面容顿时白如雪霜。 落蛮推开肃王妃,拉起苏洛清藏在身后,“关我妹妹什么事?” 肃王妃盯着她们,死灰一般的眸子火焰滚滚,“你们姐妹,我一个都不会饶了。” “够了,有完没完?”肃亲王红着眼睛厉喝一声,对肃王妃怒道:“如果非要说有人害死他,那么害死他的人就是你,你的宠溺害死了他。” 肃王妃全身颤抖,哭都哭不出来,只是一味地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肃亲王,大口大口的吸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是要爆发却死死地压住,半晌才齿冷地道:“我?我害死了他?你管过他吗?这些年你管过吗?” 肃亲王眼底悲哀深沉,踉跄了一步,“本王不管?本王打他一下,你把他藏到褚家去,本王骂他一声,你在府里头摔摔打打指桑骂槐,在你眼里,他是你褚氏的儿子,不是我的。” 肃王妃这时候才悲哭一声出来,却迅速地又收住,死死地把眼泪给吞了回去,用狰狞的面容对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因为你有很多个儿子,我只有他和芙儿!” 她摇摇晃晃地下去,扑倒在宇文寒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才放声大哭,哭得悲恸凄凉,让落蛮听了,都觉得有些心酸。 一番了解之后,才知道肃王妃原先是安排宇文寒离京去的,但是宇文寒说大过年的离京很凄凉,想在京中玩几天,反正躲开就行,京兆府年下休班,也不会去抓他,便求了肃王妃的同意,带着秋耳住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本是宇文寒常去的,老板就是褚家的表亲,其实说白了,就是褚桓的产业,只不过开秦楼这种事情,褚桓肯定不会对外招摇,因此叫了表亲过来管理。 肃王妃从来都让宇文寒在褚家面前表现出纨绔的一面,因此,这一次宇文寒要求住到醉仙楼去玩几天,她也就同意了,亲自叫人去交代了一声,把他和秋耳偷偷地送进了醉仙楼,还派了两人保护着,这两人武功都不错,且死忠于他,肃王妃比较放心的。 他去了醉仙楼之后,就和头牌水仙姑娘住在了一起,水仙姑娘客人多,晚上总得应酬应酬,他就不愿意了,借酒意闯了进去,叫人把那位公子打得头破血流。 殊不知那公子也不是等闲之人,回府之后越想越生气,竟集合了人过来找他算账,两拨人在醉仙楼里打了起来,他仗着醉仙楼里是外公家的产业,且里头养着的打手都听他的,便与那公子爷厮打在一起,还推他下楼去,殊不知,他用力过猛也跟着掉了下去,刚好是掉在一个莲花缸上,砸得头破血流。 第275章 真相如何 肃亲王听了苏复的陈诉,恨不得回头便把肃王妃打死,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人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远离烟花之地,她倒好,变着法送他去。 就因为那醉仙楼是褚家的产业,在她眼里褚家一切都是好的。 但见她哭得撕心裂肺,肃亲王心头虽怒极悲痛,却也到底把到唇边的怒声压住,又听得宇文啸问苏复,“打听到那家人是谁家的吗?” 这醉仙楼是褚家的产业,京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只是闭口不宣,他们敢纠合人前去寻仇,想来不简单。 苏复回答道:“打听到了,是方家。” 肃亲王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着宇文啸。 方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如今是默认和褚家站在同一阵线的,在京中的势力十分庞大。 可以说,方家是褚家的底气,因为方家大公子方御天驻守镇北边关,手握三十万北唐大军的兵权,五大军区里,他的兵力是最强的。 而和四大家族不一样的是,方家门下子孙,除了在朝中当官之外,还有很多外放的地方官员,这些人遍布整个北唐,形成一条链子,其中有文官,也有武官,一言蔽之,方家与褚家在某个程度上,是可以分庭抗礼的,但是最终,他们选择联手。 而这一点,也是使得献帝十分头痛的原因。 连皇帝老子都如此忌惮,肃亲王此刻的心情怎么会不复杂? “对方伤势如何?”宇文啸问道。 苏复摇头,“还不知道,但是听醉仙楼的人说,那人情况也不好,两人都是掉在莲花缸上的。” “是哪位公子?”肃王问了一声。 苏复沉声道:“是方家的七公子。” 宇文啸和肃亲王对视了一眼,方家的七公子是方家长房夫人的嫡出,因娘胎里带了心疾,所以保护得很好,是方家成年子孙中唯一没入朝为官的子弟。 宇文啸让苏复先去打听一下,最重要的是整件事情的起因,细节,还有对方的恶意程度。 这件事情,要调查清楚一点都不难,因为当时在醉仙楼里的人很多,且开始的时候醉仙楼因不知道方七公子的身份,是帮着宇文寒的,也就是说醉仙楼的完全参与了这件事情,所以苏复带着苏王爷的命令,到醉仙楼去了解事情的时候,醉仙楼也没有隐瞒,巨无遗细地说了出来,苏复不放心,还找了几个目击证人查问了一下,才回来禀报宇文啸和肃亲王。 整件事情大概就是原先苏复说的那样,但是细节上是有些补充,那就是那七公子带了朱表弟和水仙姑娘在房中喝酒谈心事,宇文寒闯进来,要强行带水仙走,还出言侮辱了七公子,七公子和朱表弟气不过,和他理论,两拨人打了起来,因七公子所带的只是寻常随从,因而连同他在内,都被宇文寒的人打得很惨,那朱表弟还被剁掉一根手指。 到了几近天亮,那位七公子和朱表弟又带着人回来醉仙楼里讨要说法,因还是没表露身份,醉仙楼的管事觉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做生意,便又连同宇文寒把对方收拾了一顿,不得不说,这位七公子实在也是个憨憨,最后被打得满地找牙,也没有说出自己是方家七公子的身份来,那宇文寒便道是寻常富商哥儿,加上有意在美人面前逞威风,竟趁着那七公子被打得步步退后之时,用力推了他一把,本想着是把他推下去,却不料,脚下一滑,他自个也跟着摔了下去。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那秋耳也在醉仙楼里伺候宇文寒,她也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带回府中一问,差不离多少。 宇文啸抓住了几个重点的问题,“第一次先动手的人是宇文寒?第二次先动手的是醉仙楼?对方一直都是讲道理要公道的态度?可有出言侮辱或者挑衅在前?” 苏复摇头:“第一次动手是在水仙姑娘的房中,方家七公子只是理论,说他给了银子投了水仙姑娘的标,他若要带走水仙姑娘可以,双倍赔偿银子,二公子气不过,先动了手。第二次天亮的时候来,方家七公子说要带二公子去衙门理论,因为他表弟被剁掉了一根手指,他要二公子给一个交代,这一次,依旧是二公子和醉仙楼先动的手。” 宇文啸听罢,看着肃亲王道:“父亲,苏复所言属实,你应该亲自前往方家,先探问方家七公子的伤势,再道歉,之后再看和方家如何协商处理,不把事情闹大。” “你给我闭嘴!” 肃王妃如暴怒的母狮子一样跑了出来,竟是一巴掌就朝宇文啸的脸上挥过去,宇文啸没躲,但肃亲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肃王妃哭得眼睛发肿,却满眼的狂怒,挣脱肃亲王的手指着宇文啸怒道:“你存的什么恶毒心肠?他们害死我的儿子,却还要去跟他们赔罪道歉?你这个下贱莽夫,你自己卑微惯了,休要我儿死了还向仇人低头,此等辱没颜面的事,你们父子两人是做惯了的,可我儿不行。” 她说完,转头便盯着肃亲王,阴鸷狂怒的眼底还带着泪痕,却叫人看出了骇然的恶毒,“宇文海,你这辈子都是没胆没种的,现在你儿子死了,你若不为他出头,我便要你所有的儿子都给他陪葬,我要你绝后,我要你满门灭绝,你信不信?” 恶毒的话,震得肃亲王后背一阵发凉,他狂怒之下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肃王妃的脸上,“闭嘴,你这个毒妇!” 这一巴掌打下去,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肃亲王虽然不惧内,但是从不与王妃起争执,哪怕多大的事,多原则性强的问题,他都会选择退避,连怒斥两句都不曾有,更遑论动手了。 肃王妃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可怕,抬着偏执而红肿的眼睛,所有的悲伤和眼泪都吞了回去,眸光从肃亲王脸上一直移到宇文啸落蛮的脸上,最后落在了苏洛清的脸上,那陡散发出来的恨意烧灼了一切,“好,好,你们都给我等着!” 第276章 他真的很聪明 苏洛清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往落蛮身边靠了过去,她眼底还挂着泪痕,整个人是惶然无助的,从一个新嫁娘到变成未亡人,才不过短短的数十天日子,但这几十天里发生的事情加起来比她前十几年都要多,要重,她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办,眼前可依靠的就只有这个姐姐了。 落蛮伸手抱着她,轻声道:“走,回房去!” 苏洛清呆呆地跟着她走,眼泪不断溢出,她虽然想义绝,但是,那个被称作她夫婿的男人死了,她还是会难过,还流这么多眼泪,她这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眼泪。 落蛮其实也有些懵的,不是怜惜宇文寒的命,是觉得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 整件事情了解下来,宇文寒死得一点都不冤枉,这都是他挑起来的事。 太不是时候啊,起码是义绝或者和离之后再死的话,那就算是这宇文寒死前做了一件好事,如今连累着苏洛清还得在这王府里头守寡。 苏洛清回到清竹园,那秋耳也在回到了清竹园,苏复原先是问过她话的,但他不好处置,只好先安排回清竹园让苏洛清发落。 那秋耳看到苏洛清回来,扬起了通红的眸子,指着苏洛清怒道:“都是你,若果不是你去状告二公子,二公子怎会大过年的出去避祸?是你害死了他,你怎么不去死啊?” 苏洛清抬起眼睛看她,本已经难受得很,听了秋耳这番话,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喃喃地道:“我害死了他!” 落蛮最是听不得这些话,拿凶狠的眼睛瞪着秋耳,把秋耳吓得退后两步,“你……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落蛮怒道:“我杀你干什么?我跟你讲道理,如果说真有人害死宇文寒,那么凶手一定是他和你,你被发卖出去,为什么还要回来痴缠他?逼得他为你打了夫人,莫非苏家的女儿就好欺负的?被打了还不能申诉告状?他若是个有担当的,就该自己去衙门蹲个十天八天再回来跟夫人认错,背着罪还想着去醉仙楼寻一欢作乐,自己害死了自己,还敢怨恨旁人?真是笑话!” 落蛮寻常不解释,解释也不屑跟秋耳解释,她这番话是说给苏洛清听的,说完之后就直接推开秋耳扶着苏洛清进去了。 看到苏洛清难受,她也不会安慰人,就叫采信和嬷嬷过来说几句宽慰宽慰她,但苏洛清虽说往日心智坚强,忽然被冠上害死夫婿的罪名,还是接受不来,谁都没劝住,一味自怨自艾,“我跟他置气什么?何必去告他呢?若不喜欢,想办法和离了便是,不至于白白连累他一条性命。” 落蛮听了几句,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够了,关你什么事?你把责任都揽在身上干嘛?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娘家。” 苏洛清却是条件反射地拒绝了,规矩道理马上来,“我不能回去,这大过年的出了丧事,这时候回娘家是给娘家添了晦气,再者,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我总不能在他走后马上就躲回娘家去,如此的话,实在是太过凉薄了,外头的人也会指着我的脊梁骨骂,还会连累了父亲也被谴责。” 落蛮看着嬷嬷,嬷嬷也点头,“世子妃,着实是不能回,今日连您也不能回了。” 嬷嬷拉着落蛮出了去,压低声音道:“世子妃,这事若传了出去,外头的人肯定会说是二小姐善妒害死了二姑爷,二小姐的名声要毁了,这往后大半辈子可怎么过啊?以后就这么守一辈子吗?您得想想法子啊。” 落蛮皱起眉头,宇文寒死在那种地方,又是和人家争夺女人死的,其实最大的受害者是苏洛清。 苏洛清总是和人家讲道理,但是真正讲道理的有几个人? 苏洛清告夫,在好多人看来就是违背伦理离经叛道的,如今宇文寒又是因为出去躲避而出的事,好事之人只需要稍稍润色一下,就都是苏洛清的错。 这个时代对女人太不友好。 而宇文寒真是死了都要害人。 “这些事迟点再说,这事引起的风波怕没那么快止息,你们先安抚好她。”落蛮说完,瞧了一眼站在廊下瞪着眼睛的秋耳,又对嬷嬷道:“看好你们家小姐,不要被那些无谓的人打扰,若敢来指天骂地的,直接打出去就是。” 嬷嬷也知道她说的是秋耳,面容一狠,道:“大小姐放心,有老奴和采信在,二小姐吃不了亏,那些葬了良心,不知分寸的贱胚若敢来的话,保管撕烂她的嘴巴,叫她们也看看,咱苏国公府出来的人是不是好欺负的。” 落蛮听了这话很放心,只要眼神够狠,吼声够亮,狗也当能狼使。 离了清竹园回到摘星楼,宇文啸也回来了,今天本打算去见老丈人,所以穿着颜色比较鲜艳,如今宇文寒死了,这鲜艳的颜色就不合适了,回来换了素净的。 落蛮趁机便问他,“这事棘手吗?” 宇文啸当着她的面换衣裳,道:“棘手,听苏复这么说,宇文寒全然不占理,还是他挑起的事,如果方家那位公子保得住性命还好说,若保不住的话,两家得当仇人。” “方家和褚家都是沆瀣一气,本来就是仇人了。” 宇文啸却摇摇头,“不,不能这么说,方家其实有好些人是支持太子的,包括那方御天昔日曾受过太子的提携,方国公原先的态度还比较隐晦,是在太子出事之后,他才与褚家保持着密切的来往,甚至,有密谋之嫌。” “那么,这件事情对局势有什么影响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道:“影响必定是有的,且看这件事情褚家怎么处理,如果褚家偏帮方家的话,那么两家的关系必定会再紧密一些,若褚家偏帮宇文寒,希望把事情糊弄对付过去,那就会得罪方家,依我看来,褚桓这一次也比较难办。” “难办?怎么会难办?他肯定不会偏帮宇文寒啊,为了宇文寒,得罪方家,得不偿失,他不会这么做。”落蛮自以为地分析了一通。 宇文啸道:“你这么说就太表面了,方家和褚家结盟,定然就有利益的角力,这件事情如果褚家承认理亏了的话,方家一定会咬着不放,争取做大程度的利益,这利益不是赔偿,而是在朝权中的地位,例如,朝中他们可控的官职分布,方家肯定要咬一大块的,当方家占据了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时,他是可以取代褚家,褚桓肯定也想到这一点,未必会放权下去。” 落蛮看着他,其实他真的很聪明很聪明,今天才发生的事情,他就能想到大朝布局去,甚至连褚方两家的想法都揣摩了个分明。 这般剔透的心思和运筹帷幄的手段,若是在夺嫡府邸里,怕是所向披靡的。 第277章 日记 宇文啸出去了,让落蛮看好院子,因为颜书柳还在这里,一旦两家闹起来,很容易波及摘星楼。 这大年初二的闹成这样,大家心里头都不愉快,落蛮上二楼去,想把自己的银票先藏好。 只是二楼几乎没有间隔,柜子是新购置的,没有上锁,床底显然藏不住东西,一眼就能看到,看来这里不是藏银子的好地方。 落蛮看着二楼的内墙,四面墙,靠近阳台左边的一面墙很厚实,从边上看到这堵墙是用了三层砖,或许可以在墙上挖个洞,再堵上砖,毕竟三层的砖中空了几块也不会有人发现,这样就连宇文啸都不知道。 她这般想着,便在墙上到处敲了一下,却发现有几块砖回音很不正常,仿佛里头是空的。 有机关?莫非宇文啸在这里藏银票? 落蛮马上回去把二楼的门关上,再把阳台的门锁紧,把虎爷都缩在阳台上去。 砌墙挖墙什么的,她最是在行了,在裂缝处用匕首一划一撬,果然,一块青石砖松开了,落蛮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取下,果然就看到里头有册子一样的东西。 不是银票,还是有些失望的,这些册子怕是他们军中的机密吧?否则不需要藏得这么深。 军密的话,落蛮是不会看的,毕竟她现在只对银票比较感兴趣。 正想把砖头塞回去的时候,眸光瞥了一样那册子封面的一行小字,日记第二册。 日记?日记也是属于个人的**,落蛮觉得是不该看的,但是,让她怔了一下的是,那日记第二册这个几个字,却是她能看得十分清晰明白且熟悉的字。 简体字! 脑袋里,便有些轰轰地响,心跳加速间,手心在片刻间就冒汗了,来北唐这么久,她虽然看到的字不多,但是很肯定自己没见过简体字。 拿与不拿,落蛮脑子里天人交战,查看人家**是不好的,但那些简体字就在眼前跳动,勾得心魂都要掉了。 道德这个东西,落蛮总是容易遗忘,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把册子拿了出来。 册子的装订十分简单,用绳索穿引,约莫有几十页,就像一个普通软皮抄的厚度,有沉香的味道,想来是驱虫防腐用的,那几乎就能肯定这日记是宇文啸的,落蛮坐下来,手却一直颤抖,慢慢地掀开了第一页。 毛笔写的字,已经有些散墨,可见年代久远,但落蛮还是看得很清楚,一整版都是简体字。 她屏住呼吸,甚至觉得心跳都快停顿了,追着那些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军中多年,总习惯写日记,但却不如从前坚持,前事仿佛都快遗忘了,我舍不得忘掉,想把前事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等我真遗忘了,我还能回看,记得我的亲人战友……” 落蛮全身发抖得厉害,看着底下日记末有一行字,写着甄易风记录于丁酉年三月初五。 甄易风! 泪水夺眶而出,这个名字在心头许久许久不敢念起过,便看到同样的字,心里总会倏然地痛一痛。她做梦都不曾想过,还有一天,能看到这个名字写下来的文字。 他是甄将,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吗?她曾在醉中念过这个名字,曾唱过军中绿花,曾带他去看过歼击机,看到过自己的尸体,他表现得就像从不认识一样。 他仿佛不知道降落伞,不知道手电筒,不知道那些抗生素的作用,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以为自己隐瞒了一个很大的秘密,殊不知,他一直藏着更大的秘密然后像看笑话似地看她。 日记本落在地上,落蛮双手捂脸,她曾表白过,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会对他说喜欢他,他分明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他无动于衷。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她不敢想啊,她连怀疑他是甄将都不敢,太怕失望了。 捡起日记本,她拖着发软的脚步放回去,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这墙一开一关之间,她觉得世界忽然就改变了,虚幻得不像真实的。 她高兴吗?他还活着。 她高兴,曾立下誓言,如果他能活回来,她可以用一切去交换。 她难受吗?难受,她孤立无援在这里,他不认她。 难怪他开始一直拿他当士兵用,是的,他以前就是这样,那是否可以说,其实他前生没有喜欢过她? 来到这里之后,他是什么时候对她改变了态度的?是在那一次烧烤,她唱了军中绿花,对着他说了一句,我很庆幸你还活着,那一刻,他大概就知道她的心意了,所以这些日子的亲昵温柔都是怜悯?都是手段? 他觉得以前的旧部下很可怜,思慕他多年,死后重生还放不下,所以发了慈悲心肠说喜欢她?或者说,还是拿她当部下笼络过来,好替他管理东宫和摘星楼?陪他一起还账一起对抗外敌? 落蛮不知道怎么走下楼去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讽刺极了,秋蝉过来问她,“小姐,您脸色很白,没事吧?别太为二小姐担心。” 落蛮看着她,昔日部将,却甚至不若这个背叛过她的侍女对她好,落蛮觉得心头仿佛有一把刀在凌迟着自己曾经的痴恋,这份欺骗,对她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小姐,您哭了?”秋蝉怔住了,看着落蛮殷红的眼底,惊得张大了嘴巴。 落蛮把泪水逼了回去,“替苏洛清难受,她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她走出院子里,满园萧瑟,她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这里没有一寸土地是属于她的,她也失去了对这里的归属感。 外院依旧喧闹,不知道是不是方家的人来了,她不想管了,这几个月其实她很累的。 她从后门离开了肃王府,站在大街上,到处都充满了新年的喜庆,十字大街,无处可去了。 有几匹高头骏马疾驰而来,前头几人身穿侍卫衣裳,后面有一男子身穿一袭红色锦袍,刀斧般雕琢过深邃的五官,眼底噙着一汪冰冷,风扬起他的红衣,如这深冬里的一抹鲜血。 “那女子,速速躲开!”红衣锦袍男子身前的侍卫怒喝一声,落蛮如在梦里,却不知道避开。 但疾驰而来的马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了她,侍卫大怒,扬鞭要卷她离开,但落蛮倏然惊醒,见那划破空气的鞭子袭来,她陡生了狂怒。 第278章 无处可去 宽松的袖子在空中一扬,狼爪在袖中伸出,迅速执住了鞭子使劲一拽,此举用了全身的力气,她不懂得武功,本以为这一抓一拽,也顶多是借着力让自己侧身躲过,殊不知,那扬鞭的男子却被她拽得飞了出去,马蹄在她面前扬起,生生停住。 “你是何人?”其余侍卫顿时严阵以待,持剑居高临下看着她。 落蛮瞧了过去,看到那红色锦袍男子抿住不悦的唇,麦子色的皮肤是在风沙与烈日下铸造而成的,他眼底有冷光倏闪,身上充满了战将的气势,仿佛还能嗅到战场上的血腥味道,而这一切,这神情,多像宇文啸啊,多像甄易风啊。 她本意兴阑珊,但看到这副模样,她却一步步地上前去,站在了马儿的面前,抬起头看着那红衣男子,眼底不知道是痛楚还是愤怒,分明知道迁怒,却只凭心头的情绪驱使,咬牙切齿地道:“渣男,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红衣锦袍男子蹙起了眉头,眼底不悦之色加深。 “你大胆,竟敢侮辱大将军?”一侍从怒斥落蛮。 “又是一个臭打仗的!”落蛮冷冷地讽刺,“你们这些人,除了杀人就是利用人,活像天下人都得替你们为国征战的大义买单,狂傲至极,嚣张至极,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我不是生来给你们利用的,往后滚你们的蛋!” 落蛮说完,也不看这红衣锦袍男子那张山雨欲来的怒脸,猛地转身,揪住那一匹马的缰绳,一个翻身便上了去的,这匹马原先的主人,被她拽得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站稳起身,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马儿被夺走。 “大将军,要不要追?”侍从急声问道,从未曾见过这么放肆的女人,真是不要命了。 方御天看着渐渐策马远去的女子背影,神色一收,淡淡地道:“不必,若是刻意前来,总还会遇上,若是借意发泄一通,往后也没有再见的必要,走,去肃王府!” 落蛮一路策马狂奔,街上来往的人不少,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街道上的人都挑着担子,喜气洋洋,让她看得心头发酸,她差一点,以为自己有家,以为自己还有娘家,好在,清醒得也快。 落二哈,真好笑,二哈哪里有心呢?所有人都认为她不会心痛不会难过,谁又在乎过她的情绪她的委屈? 若所有都说得过去,他听到二哈这个名字,却没表现出一丁点的异常来。 一路疯跑,出城被拦下,又回头策奔却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怀中揣着巨款,其实她可以一走了之,天南地北总有她藏身之所。 可极儿呢? 她沉沉叹气,应该走的时候不走,等到想要走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走不了了。 肃王府里,面临着比较严峻的局势。 不等肃亲王和宇文啸进一步去了解事情,方国公的长孙方御天便来到了。 这位方御天一直镇守在边关,是朝廷重用的大将,方家里,如今也是他最出色。 在醉仙楼里和宇文寒打架的,就是他的胞弟,方家派了他出面与肃王府交涉,讨个公道。 方御天和宇文啸都是武将,之前那一场对北漠的战事,宇文啸虽然是大元帅,但方御天也曾率军支援,所以,这一场公道之谈,肃亲王也卖一回儿子,让儿子出面去谈。 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晰了,两人都是实际的人,这事要么闹到衙门去,要么私下解决。 达成共识是私下解决,但是如何解决,虽然宇文寒死了,但是整件事情里头,宇文寒是理亏的,也是他使得方家的七公子堕楼,如今生死未卜。 宇文啸询问了一下七公子的情况,方御天也没隐瞒,如实告知,“情况不好,送回府中的时候一度昏迷,如今也没怎么清醒过来,两处伤,一处额头,两腿尽断,大夫说,他未必能熬得过,便熬得过,以后也站不起来了。” 方御天面容沉肃,眼底有清晰的悲痛,但是他依旧能压住狂怒在这里和宇文啸对话,可见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宇文啸轻声道:“我有一位大夫,擅长外伤内伤,如有需要,可以请她过去看看。” “不必!”方御天拒绝,“方家不缺大夫,若有需要,宫中御医也随时可以请。” 宇文啸点头,“好,这事若要私了,怎么私了?” 方御天道:“第一,肃亲王亲自到方家道歉。第二,醉仙楼有关涉案人等,一律杖打八十军棍,且马上关闭醉仙楼。第三,宇文寒虽然死了,但他不许发丧,低调安葬,不立墓碑。第四,由肃王府对外公布,是宇文寒挑衅在先,伤我七弟在后,他死是害人不成害了他自己,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不得损我七弟名声。第五,从肃王府挑一个女儿嫁给我七弟。” 开头四点,从宇文啸来理解,都不算很过分,但是,宇文寒下葬是否立碑,这方家着实干预不得。 而这一点,宇文啸更做不了主。 这第五点,宇文啸肯定不同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宇文寒伤了七公子,怎可让王府的女儿为他赎罪?嫁过去之后,肯定会把罪都归到她的头上,一个纤弱女子如何承受方家全族的怒气?这辈子,彻底毁掉了。 方御天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冷冷地道:“如果做不到,那就请世子还我健康活泼的七弟,如此,方家一切不追究。” 方御天说完,起身告辞而去。 宇文啸把商谈的结果告知肃亲王,肃亲王听完之后,愁容满脸,丧子之痛还在心头未散,如今方家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他有四个女儿,除了长女宇文芙嫁人了之外,其余三个女儿都还待字闺中,且有两个都过了及笄的年岁,本打算今年就先替次女宇文筠说亲的。 “父王,您先跟王妃商议前头四条吧,我觉得王妃肯定不会同意的。”宇文啸道。 肃亲王沉声道:“合理的,本王都会同意,发丧立碑等闲,对外公布事情的真相也应该,但要把筠儿嫁过去,本王势不会同意。” “先谈谈吧。”宇文啸觉得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谈妥当,方家那边,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第279章 是方家的马 这事,宇文啸暂时交回给父王处理,他回到了摘星楼,却不见落蛮,见着秋蝉在院子里头晒瓜子,便问道:“知了猴,世子妃呢?” 秋蝉抬起头道:“回爷的话,小姐出去了,应该是去看望二小姐了。” 宇文啸想着落蛮到底还是怜惜这个妹妹的,且苏洛清确实也够可怜,便由着她去了。 落蛮无处可去,出来的时候又没有穿披风,静下来就觉得很冷,牵马走在大街上,店铺好多都没开,饭馆茶楼倒是十分热闹,她找了一下,寻到一所酒馆,就一头扎了进去。 她心头烦乱得很,需要酒精清醒清醒,也想一个人独处,不想回去摘星楼,人太多。 酒馆里没几个人,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有家有口的,都不会出来闲逛,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寥寥三五人散落在酒馆各处,看着也是苦闷的人。 两杯酒下肚,落蛮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最可悲的一点在于她纵然知道了,也不能回去跟他撒火。 宇文啸隐瞒她,欺骗她,利用她,她可以怒气冲冲地回去砸一通东西,打他一顿都可以,但是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往日将与部属之间的泾渭就很分明了。 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选择隐瞒,因为当他是甄易风的时候,他在她的面前就不能像宇文啸那样随意,而她也会拘谨许多,甚至那份敬畏之心,从来都是和暗恋相伴的。 爱一个人,你还敬重他,仰慕他,他是偶像,他是模范,他是你心里遥不可及的高山,总觉得自己够不上,却又不愿意放手。 这是她前生迟迟没有表白的原因。 她可以说服自己,相信宇文啸是喜欢她的。但是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甄易风也喜欢她,甄易风一向都只是把她当部属。 她努力想起第一次心动的时刻,是他从歼击机上下来,摘下飞行镜,一头短发,麦子色的肌肤在烈日下耀着金光,紧身的飞行服显得身材颀长潇洒,沉稳而帅气。 那一刻,她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地乱跳,直到他迈着大长腿走到她们的身边,她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酒喝得有些苦,且越喝心里越酸涩,什么酒入愁肠愁更愁还真是硬道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若往日任性,但凡解决不了问题的任性都是妄为,自寻烦恼。 招来伙计结账,便起身走了。 到了门口牵着马前行,这匹马是抢来的,但落蛮并未觉得不安,因为对方先出手,他们大可以勒住缰绳把马停下来,且在闹市之中也纵马狂奔,惊了路人就是他们的责任。 但骂了那人一通,落蛮却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不成熟了,因为纯属就是撒火,那人的气度倒也还好,被她这么一顿乱斥也没有发火,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呢? 她停下来看了一下马鞍,上头刻着一个方字,她缓缓地皱起了眉头,“方家?” 如今方家和肃王府因为宇文寒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两家或许还有一场角力,落蛮想了想,虽然夺马是无心,但是一旦被利用起来,那可能就会成为事态严重的导火索,这马还是还回去吧。 沿途问路,抵达了方国公府。 方国公府和苏国公府其实相隔不远,就两三条街的距离,但是从建筑上来说,方国公府邸要比苏家雄伟威严许多,别的不说,光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规格便要比苏国公府大上几个尺寸。 落蛮来到的时候,整条街上都停满了马车,门庭若市,与肃王府那边真是形成了天差地别。 这四大家族在京中的地位昭然,谁家不逮着机会前来拜访一下?尤其七公子还受了伤,正是表示心意的好机会。 落蛮想着把马儿系在旁边的树上便走了,殊不知刚系好,便见门房走了下来,打量着她问道:“这位姑娘,您是哪家的?” 落蛮虽然已经嫁人了,但是发髻打扮还是按照少女那般,因而门房才称呼她为姑娘。 一般前来拜访的,都是坐着豪华马车来,带着奴仆搬运礼品,像她这样空手前来,还是头一回见。 单身女子本就是大宅门里的最需要警惕的,尤其如今里头还有这么多宾客在,所以门房不得不前来问一下,若是闹事的,也好趁早赶了去。 落蛮见他眸光警惕,便退了一步道:“甭管我是哪家的,我只是来还马,这是你们方家的马,还给你们,我走了!” 落蛮说完,便要转身走,刚走出几步,就听得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你还敢来?” 落蛮回头,只见大门里跑出来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正是今日挥鞭子打她的人,他额头青紫了一大块,特别的显眼,脸上有怒气快步前来拦下了落蛮,“你是什么人?为何先是拦路继而出手伤人还夺了方家的马?” 落蛮听了这话,虽然心情很差,但还是忍不住想笑,拦路伤人夺马?说出来不嫌丢人吗?几个人都带着武器,而她手无寸铁,怎好说出被她夺了马的话来? “大将军!”不等落蛮回答,那人便回头喊了一身,“抢马贼来了!” 片刻,门口走出来一名身穿红色锦缎衣裳面容俊美寒冷的男子,落蛮瞧了一眼,正是今天在大街上被她痛斥的那人,她心里头别提多晦气,若早知道他是方家的,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他们。 方御天从石阶上走下来,这里是方家的大门口,人来人往,方御天自然不愿意让人看到他与一个女子在门口说话,且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和来意,所以,淡冷地道:“姑娘如果有事,请留下令尊姓名与宅址,过两天本将亲自拜访。” 落蛮看着他幽冷的眼底,不想和方家的人过多纠缠,淡淡地道:“没事,今天有些鲁莽,牵了你们的马,但你们出手伤人在先,所以两清了!” 落蛮说完便要走,却不料刚好有一辆马车来到,马车上下来两个人,走在前头的是青衣老头,后头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医士,落蛮下意识地想躲,却不料御医却一眼就看到了她,微微愕然,“肃王世子妃?” 方御天的眸子冷峻起来,唇间噙了冷冷的讽刺,“原来是肃王府的世子妃,失敬了!” 第280章 这样也很好 落蛮看着他那张忽然冰冷了几分的脸,知道定然是误会了,以为肃王府再派人挑衅。 但这些本就是意外,落蛮因而没解释什么,继续淡淡地道:“不算失敬,我也不知道你是方家的大将军,看到马鞍上的刻字才知道,不想得罪你们,所以把马儿送还过来。” 落蛮说完便走了,经过御医的身边,拱手瞪着他,“问您全家安!” 御医愕然地看着落蛮,这句问安,怎么听起来这么冲啊? 落蛮双手笼在袖袋里头,寒风呼啸间,冷得要紧,她打了几个喷嚏,便觉得鼻头酸酸楚楚,还是回府取暖吧,这大冷天的,也没地方去了。 方御天看着落蛮的背影,面容阴翳起来,肃王府到底玩什么把戏? 他收敛神色,看向御医,眼底稍暖,“御医快往里请!” 御医回过神来,拱手施礼,“许久不见大将军了,难得一见,大将军可还好?旧伤可有发作?”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旧伤已经无碍,还得再谢御医的灵丹妙药!”方御天说。 御医微笑起来,“那就好!” 方御天与他一道走进去,问道:“方才那位,确实是宇文啸的世子妃?” “是,下官在东宫里与世子妃见过几面,怎地世子妃竟到方国公府来了呢?”御医这么问着,却顿觉不妥,遂摆摆手,笑着道:“下官多言了!” 方御天淡笑,不置可否,但眼底更是冷寒了几分。 落蛮回到府中去,苏复在为宇文寒的事情奔波,人都死了,总得置办后事。 落蛮绕过去就直接回了摘星楼,进门之前,远远地就看到宇文啸站在廊下喂虎爷,她犹豫了一下,只觉得脚下千钧的重,这一步愣是迈不开。 倒是宇文啸先见到了她,把肉投喂给虎爷之后走了过来,“怎么不进来?”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想事情呢!”落蛮眸光从他脸上移开,沙哑地道。 他伸出手去要执住她的手,这动作是习惯了的,落蛮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避开了他。 宇文啸怔了一下,看着她,“怎么了?”闻得她身上的酒气,他眉头微微蹙起,“你喝酒了?在清竹园喝的?” 他一直以为她在清竹园陪苏洛清,却不知她曾出去过经历了怎么一番天人交战才回到王府的。 落蛮垂下眸子,“我有些头痛,我上去睡一下!” 说完,她就飞快地进了院子,疾步上了二楼,快得像一只躲避大灰狼追捕的兔子。 宇文啸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有些疑惑,她有些反常啊,是被苏洛清传染了悲伤吗? 他在天井里洗了一下手,便跟着上了二楼。 落蛮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用极大的控制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像果真睡着了一般。 宇文啸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下,为她拉好被子压了压被角,落蛮仿佛睡得很熟,连睫毛都不动一下。 宇文啸俯头下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轻轻地下了楼,落蛮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最艰难的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 理清所有的思绪之后,其实心里是欢喜的,至少知道他还活着,她曾许愿任何代价,只要他能活着,现在她如愿了,还如愿地成了他的妻子。 落蛮,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你不高兴吗? 她心头有些酸楚,高兴是真的高兴,但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辗转反侧,她也睡不着,听着底下鬼影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宇文寒的死,抹去了新年的欢乐气息,大家都热闹不起来了。 一直躺到太阳下山,便听得楼梯再响起了脚步声。 宇文啸的脸出现在二楼的门口,眼底温润静好,唇角勾着微笑,“睡醒了吗?该起来吃饭了!” 落蛮看着他笑盈盈地走来,脑海所浮现却是他从歼击机上下来向她们走来的那一幕,帅气得让所有少女尖叫。 衣袂微动,暗香浮浮,那帅气的将帅,仿佛没变也仿佛变了,落蛮在他来到的时候,起来一下子抱住了他,整张脸埋入他的胸膛。 宇文啸微怔,抱着她,“怎么了?” “别说话!”落蛮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鼻音重重。 宇文啸便静静地抱着她,不问不说话。 她抱了好一会儿,让心底的虚幻慢慢变成真实才放开他,眼底有些微红,“下去吃饭吧!” 在他伸出手之前,她先弯腰退后,穿了鞋子,努力地冲他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走!” 一下子,她仿佛又是那个落蛮了。 宇文啸眼底浮起了几丝疑虑,转身跟着她下去,总觉得她主动抱这一下,藏着莫大的深意。 吃了饭之后,极儿拉着落蛮进了屋,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荷包给落蛮。 落蛮问道:“这是什么?” “送给嫂嫂的!”极儿一张脸充满了光辉。 “送给我的?”落蛮有些感动,打开了荷包,从里头倒出一块鹅卵石,鹅卵石通体光滑,有血丝般的纹路,十分好看。 “喜欢吗?”极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落蛮忽然想起宇文啸在她真正生日那天带她去梅林,还给她送了礼物,说是生日礼物,一时微怔,他竟然记得她的生日? “嫂嫂,喜欢吗?”极儿见她不做声,再问了一遍。 落蛮微笑,“喜欢,当然喜欢,真漂亮!” 极儿笑得腼腆,“等我以后赚了银子,给您送金子做的。” “好,好!”落蛮凝望着极儿,他眼底光芒未褪,仿佛她喜欢便是他最大的开心。 这是真正的在乎。 落蛮握住了鹅卵石,心里头有一种风雨过后的安定,如果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她愿意。 “极儿,谢谢你!”落蛮由衷地道。 极儿笑得越发开心。 从极儿房间出来,看到宇文啸靠在圆柱上,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有担忧之色。 落蛮大步地朝他走了过去,把极儿送她的鹅卵石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笑得眉目弯弯,“极儿送给我的,好看吗?” 宇文啸看着她,深邃的眸色也渐渐地染了欢喜,“好看。”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落蛮犹豫了一下,眸色低垂,笑容隐去的片刻,投在他的怀中,静静地道:“这样也很好!” 第281章 半步不让 翌日,苏国公就带着谢氏登门来了,谢氏哭得呼天抢地,女儿才嫁过来多少日子就死了夫婿,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谢氏往日和肃王妃十分友好,但是,得知了宇文寒的死因之后,她大怒,也不顾苏国公的阻拦,直接带着婆子到了庄梅园去,把正在经受丧子之痛的肃王妃痛骂了一顿,肃王妃如今正是崩溃边缘,一怒之下,叫人把谢氏打赶了出去,混乱之中,谢氏被周嬷嬷推搡了几下,跌在地上,擦伤了手和额头。 若不是苏国公和肃亲王赶到,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局面。 回到清竹园,谢氏还在大哭,甚至比苏洛清还要悲伤,她不是为宇文寒而哭,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自己的有眼无珠而哭,她多么信任肃王妃啊,没想宇文寒是这样的人,肃王妃却把他说得人中龙凤,日后定能分封郡王,她才会把苏洛清嫁嫁过来的。 她的女儿,打小就是香饽饽,长相貌美,聪明伶俐,才满天下,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知道多少人登门要结亲,京中要娶她的才俊,从城门一直排到苏国公府邸,千挑万挑,最后却选了这么一个纨绔,如今还死了,不过短短数月,女儿就从人人追捧的天仙般人物变成了寡一妇,她怎么能接受? 落蛮来到清竹园,听到这惨烈的哭声,听到她痛骂的那些话,也很同情她,明明是王者,一夕之间掉成青铜,换谁能接受? 苏国公听着谢氏的哭声,焦头烂额,所以叫人叫落蛮过来安慰一下的,看到落蛮来,他就招手让她进去,落蛮见他面容憔悴,眼底有红血丝,看来是昨晚就知道了,一宿不睡。 这份慈父的心意,让本不愿意进去劝谢氏的落蛮也忍不住共情起来,轻声道:“您别太担心,阿清很坚强。” 苏国公轻叹,“嗯,进去陪陪她,你母亲这样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落蛮点头进了去,只见谢氏抱着苏洛清哭得像个疯子,苏洛清反而是没哭的,只一味地拍着谢氏的肩膀,哭笑不得地安慰着。 落蛮见状,想起自己担任安慰劝说的责任,便道:“好了,不要哭了,现在哭也于事无补。” 谢氏已经歇斯底里,听得落蛮的声音,回头拿红肿的眼睛瞪着落蛮,心里又酸又痛,阿清和苏洛蛮本来是云泥之别,现在苏洛蛮倒出息了,成了东宫的儿媳妇,自己的女儿却…… 想到这里,她不禁悲愤,“你怎么才来?不知道早些陪着你妹妹吗?你不要忘记,你的姻缘还是她让出来的,否则嫁给世子的就是她了,你爹到底是偏心,当初说好了把清儿嫁给世子的,最后竟把你嫁了过去,害得清儿今时今日这般田地。” “母亲,您怎么能这样说?”苏洛清素来是个公正的,一听谢氏说这番话就蹙起了眉头,“当日不是您执意反对,又执意要把我嫁给宇文寒的吗?” “你……”谢氏被女儿抢白了一通,面子顿时挂不住,生气地瞪着她,倒是一时忘记了哭。 其实关于这门亲事其中的曲折,落蛮是不大清楚,只知道当时宇文啸要娶的人确实是苏洛清,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变成了苏洛蛮,而按照苏老爹疼女儿的程度,加上在京中耳聪目明,怎不知道宇文寒是个垃圾?他为什么会舍得把女儿嫁给宇文寒? 现在听苏洛清这样呛谢氏,倒是能窥探出一二来,是谢氏不愿意把苏洛清嫁给宇文啸,又与肃王妃交好,所以促成了两人的婚事,苏老爹忙于政事,孩子的婚事过问得比较少,于是在各种的阴差阳错之下,就成了眼下的局面。 不过,苏洛蛮嫁给宇文啸的时候,倒是听说苏老爹从中动了手脚的。 宇文啸那边叫人去方家打听消息,也打听回来了,方家七公子的情况是真的很严重,昏昏沉沉醒来过又昏过去,且发了高热。 宇文啸来找落蛮,问她是否还有从雪狼峰上拿回来的药,落蛮有抗生素和退烧止痛的药,给了他一些,道:“你拿去吧,看看方家要不要。” 宇文啸嗯了一声,“好,那我去一趟。” 黑影卫凑过来,道:“这药怎么吃?爷,你知道吗?” 宇文啸迟疑了一下,看向了落蛮,落蛮也看着他,淡淡地道:“圆的吃两颗,长的吃一颗,长的是用于退烧,退烧之后就不用再吃。” “好!”宇文啸握住了药,看着她的眉眼一会儿,才转身而去。 但去了一趟,也是徒劳无功,方家不要他的药,只让他马上给出交代来,若再拖下去,就御书房见。 而且,方御天还跟宇文啸道:“这个五个条件,前头的都好说,但最后一条是必须要做到,就算我七弟不行了,人也得嫁过来,这是祖父的意思,世子不必与我商量,我无能为力。” 换言之,就算七公子死了,也要嫁一个女儿过去冥婚。 方家的口气很强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宇文啸没有和他争辩,离开了。 回到府中,肃亲王简直是愁白了头,这件事情父皇肯定是知道的,但是,知道与闹到他老人家跟前不是一回事,父皇对他本来就很不满意,好不容易凭着预防之术立了点功劳,父皇才稍稍地对他和颜悦色一点,如果再因这事闹到他老人家面前去,他真是大不孝了。 他恨声道:“方家也太过得理不饶人了,虽然整件事情宇文寒要负上大部分的责任,但他方家就没责任了吗?当晚被打,他可以去找衙门告状,为何要纠人去报复?” 宇文啸道:“他第二天带人去,只要不是先动手,错就不在他。” 肃亲王顿时泄气,他当然知道,但是现在能怎么办?死的死,伤的伤,还要牵扯无辜的人进去吗? 想到三个女儿的乖巧与孝顺,他心头就发痛,“他要闹就闹吧,断不能把筠儿嫁过去。” “嗯!”宇文啸还真怕他妥协了,听得他这么坚定地回复,宇文啸心头也觉得有些欣慰。 第282章 父爱如山 宇文啸在书房里和肃王说话,苏国公则要落蛮带他去摘星楼看看。 他的那个傻儿子回去之后总说摘星楼如何如何残破,今天怎么说也算来了,他好歹也得看看。 落蛮领着他过去,看到摘星楼如今一副崭新模样,苏国公心里头也稍稍地放松了,坐在椅子上,秋蝉进来奉茶,“老爷您请喝茶!” 苏国公看着秋蝉,又看了看外头,蹙起眉头道:“怎地没见几个伺候的人啊?” “就奴婢一个!”秋蝉说。 “就一个?伺候这么多主子?”苏国公抬起头看落蛮,“怎地王府不多安排几个来?王府不安排,你叫牙婆找啊。” 落蛮道:“不打紧,摘星楼里活儿不多,打扫做饭洗衣的,我们也能帮忙,秋蝉多半是管着极儿,再说,我两个小妾也能帮着干活。” 苏国公听了这话,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你也帮忙做?肃王府不免太过刻薄了。” “还好吧,老公爹很多事情做不了主,我那老婆婆也是个犀利凉薄的。”落蛮不是卖惨,只是陈述实情,只是在苏国公听来却倍觉心酸,清儿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再亏待她。 他取出了一叠银票,还有一些房契,递给了落蛮,叮嘱道:“本来打算昨天你们回来的时候给你的,但出了这事,尾七之前你们也回不去,便先给你送过来,这里通共有七万两银票,还有两个铺子的房契,这铺子你看着是租出去也好,自己干点营生也好,总不能光靠别人接济。” 落蛮看着这些银票和房契,有那么一瞬间,眼泪差点就控制不住。 她觉得自己混得真是很窝囊,也很心疼甄易风在这里混得很窝囊,他前生很风光,家族做大生意,银钱从不短缺过,在军中凭着自己的本事也是一路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是少将军衔。她自己前世也过的有滋有味,从未为钱财犯过愁。 “拿着啊!”苏国公看到女儿这模样,也心酸得要紧,把东西往她怀中一塞,压低声音道:“但这事万万不能告知你公爹,他如果知道你有店铺有银子,一定当甩手掌柜,女婿是他的长子,往日他又是跟着太子爷的,这笔债务,他怎么也得承担一部分。” 落蛮吸吸鼻子,“知道了,谢谢老爹!” 苏国公瞧着她,“好了,哭什么鼻子?丢人不丢人?” “没哭!”落蛮抬起头,眼底是微红,却也没落泪,看着苏老爹,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软饭爹来,特别想他了。 “你妹妹那边,多帮衬着,你是长姐,有这份责任!”苏老爹说完,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落蛮上了二楼,把老太太和苏老爹给的银票房契都放在床上,自己盘腿坐在上头盯着那些银票发呆,年前的时候,国公府就送了很多东西过来,如今又拿真金白银和房契出来,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找出路。 苏老爹刚走一会儿,宇文啸就回来了,上到二楼看到落蛮对着一堆银票发呆,且眉目之间似乎有愁色。 “怎么了?”他坐下来,凝望她问道。 落蛮抬起头看他,哑声道:“苏老爹给了银票,还给了两个店铺,说叫我干点营生。” “嗯!”宇文啸眼底不见悲喜,只是依旧看着她,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心事重重的模样。 往日若是得了银子,她还不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 “心里难受?”宇文啸伸手抚摸她的脸,问道。 她摇头,“没事!” 他手掌摩挲在她的脸颊上,粗粝的触感带着丝微的刺痛感,落蛮看着他,眼前总觉得是两个人在不断地重合,她的心情也比较复杂,想靠近,却总觉得有些距离。 他的唇凑了过来,她便全身忽然地僵硬,下意识地别过了头。 宇文啸放开她,认真审视,“落蛮,怎么了?” 落蛮深呼吸一口,“你有事要跟我说吗?” “什么事?方家那边的态度吗?他们没拿药。”宇文啸从袖袋里把药拿出来,那几颗药他装在了瓷瓶里头。 落蛮接了过来,“还有吗?” 宇文啸轻叹,为她整理好银票,“第五个条件,他们寸步不让,非得要嫁一人过去。” “如果方七公子死了呢?也要嫁过去吗?”落蛮也有些生气,方家是受害者没错,要追讨要谴责都是可以,但是要人家嫁个女儿过去,算什么解决方法?不过是把这个悲剧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而这样并不会让方七公子好起来。 “是那个方御天说的?”落蛮问道。 “方御天?你知道他?”宇文啸有些愕然。 落蛮看着他,本想一句带过,但不知道为何,心里头竟生出一种隐隐报复的心态,“见过,长得很英俊,很有气势,比起你来还更出色一些。” 宇文啸看着她,眸色淡凉了几分,“是吗?什么时候见过的?他一直都在边关。” “昨天我出去的时候和他遇到的,还和他一起在酒馆里喝酒了呢。”落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但看到他眼底的光芒一寸寸暗淡下去,眉头慢慢地蹙起,她就莫名觉得有一种快感,她复仇的反射弧一般都比较长,息事宁人本来就是委屈自己,所以,心里总不甘,暗搓搓地想要为自己出一口气,让他难受一下。 宇文啸果然就变了脸色,“还一起喝酒?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喝酒?你昨天为什么出去?你不是在清竹园陪你妹妹吗?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啊!”他的连番诘问,让落蛮情绪好了很多,他吃醋了,之前在宫里头他吃醋,她也暗喜过,但不如现在明显。 因为现在很清楚知道他是甄易风。 宇文啸眉头越发蹙紧,粗声道:“以后不要单独见他,他不是好人!” “怎么说?”落蛮故作不知地问道。 “你不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他吗?他这人手段极狠……” 落蛮笑盈盈地看着他,“捕风捉影罢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落蛮嗯了一声,再道:“那外头的人说你残暴无良,恶行昭彰……” 他的脸一下子拉得很长! 第283章 发现日记了 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宇文啸眯起狭长凤眸,盯着她脸上的自若,眼底分明有一抹报复的舒爽,哪里得罪她了?她的报复心一向是很强的,虽然当时未必表现出什么来,甚至很大度地说不在意,但这仇能记一辈子,在往后看似平静的日子里伺机报复。 宇文啸自问最近小心翼翼,近来发生的事情不曾有丝毫的隐瞒,更不曾让她去做什么勉强为难的事,更加更加没有打她银子的主意。 瞪了把半晌,“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喝酒?” “说来也巧,昨天我出去刚好遇到他,我又刚好想喝酒,他也想喝酒,于是我们就一起去喝酒了。”她侧着头,嘴角笑意醉人,红唇微微泛芒,“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缘分呢?” 缘分?宇文啸眼底怒火倏起,压住她便要吻上去,落蛮却一个翻身,从他身底下钻了出来,一溜烟地跑了。 他也会生气,好得很。 宇文啸半晌都没回过神来,逃了? 逃了便逃了,落蛮当晚竟然还去跟极儿挤一个屋,不回来睡觉。 宇文啸气得很,翌日一早就带着黑影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方家,说要再商讨商讨这个条件。 还是方御天亲自招呼了他,前天,昨天,宇文啸都能心平气和地跟方御天谈,但今天看他那里都不顺眼,说话也刺耳,最后竟是忍不住就道:“大将军见过我的世子妃?” 方御天怔了一下,说的不是条件的事吗?怎么忽然扯到世子妃上去了,他心里顿生疑虑,本来那苏洛蛮的出现,拦路,伤人,夺马,还马,一切都仿佛是刻意经营的,如今宇文啸冷着脸问起,看来是要以此大做文章。 宇文啸却不知方御天这番心思,只见他本来条理分明地说着话,忽然凝神住嘴,甚至有警惕之色,他心里基本确定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大将军很难回答吗?” 方御天听得语气不善,也寒了脸,“一两面之缘,有什么不敢承认?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莫非世子还想以此来刁难本将不成?” 好你个落二哈! 易弟的事都没解释清楚,又招惹了方御天,打的什么主意?还要不要踏实过日子了? 心头烦乱急躁,看着方御天那几乎是耀武扬威的脸,宇文啸顿时起身拂袖而去,弄得方御天一时回不过神来,怎不按理出牌啊?本以为在这事上要大做文章的,毕竟这看起来就是一个阴谋。 没想他竟然就这么生气地走了。 一路策马,宇文啸心里越发的不平,显摆什么啊?一个宇文易,一个方御天,不就这两三个观音兵吗?他如果愿意,满京城里难道就找不出三五个来? 认识了一个方御天,就连觉都不跟他睡了,太过分了,易弟那边还能交代过去,毕竟招惹易弟的不一定是她,可这方御天就肯定是她招惹的,看方御天那警惕的神情,活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肯定有问题。 想起她躲开他的吻,他心里就像压着无名之火,弄得他平素的温和淡然像是伪装,而这火还要烧掉他的伪装,露出暴躁的本色来。 “黑影,”怒极之下,他眯起眼睛问黑影,“你说句实话,若按照我这样的家世相貌,在京中受不受姑娘欢迎?” 黑影见他一路寒着脸,还以为受了方家的气,殊不知竟问了这么一个自取其辱的问题,当下扑哧一声笑了,“爷,您在京中有多受姑娘欢迎,从您当初说亲吓跑了好几家人就能看出来,京中怕是除了秦楼姑娘,就没女子会喜欢你了。” 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咬了咬牙,“哪家秦楼最便宜?” 黑影耸耸肩,“不怎么研究过,但听说稍微上点档次的,去一晚上也得七八两银子。“ 那一掷千金的豪气顿时凝固在脸上,俊眉蹙起,简直不能相信,“七八两银子一晚上?一晚上?” “七八两一晚上已经很寒酸了,像之前二公子去的那些,怕没个几十两百两以上,结不了账!” 宇文啸执着缰绳,凝望长街尽头,寒风刮过略带沧桑的眸子,灰溜溜地道:“回府!” 黑影顿觉无趣,还以为可以去见识见识了呢。 爷太抠门,是不可能舍得去这种地方的。 回到摘星楼,没见落蛮,一问之下说是出去了,他这满肚子的火窜得无处可发泄,看什么都不顺眼,连虎爷蹲的位置和坐姿都被他诟病一番,虎爷哀怨得很,趴在地上藏好肚子,再伸出爪子把雪狼勾过来藏在身边,免得雪狼又被收拾一顿。 秋蝉本包了饺子,也没敢给他端,叫了黑影卫给他送去。 宇文啸吃了两口,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那崭新的八仙桌就这么断了四条腿,轰塌塌地跪在了地上。 “她到底去哪里了?找个人进来回话!”吼了一声,外头的人都张望着,懵了,发什么火?不是都说了不准砸东西吗? 秋蝉不敢进来,鬼影卫们自然不知道老板娘去了哪里,都纷纷看着秋蝉,秋蝉硬着头皮把云姨娘推了进去,云姨娘仓皇之下道:“说是出门办点事。” 宇文啸冷眼一扫过来,眸子里结了寒冰,“她出去你们为什么不跟着?” 云姨娘哀怨地回头瞪了秋蝉一眼,“这个……蛮哥哥出去从来都不说去哪里,也不许人跟着的。” 宇文啸气呼呼地上了二楼,看到床铺杂乱,还是他今日起床时候的模样,就更是来气,一掌举起,忍不住就要把床给砸了,但理智还尚存一两分,说好了不跟家具过不去的。 生气了半晌,才平静了些,站起来走到墙壁前去,伸手的片刻,手僵了一下,那裂缝之中他放置的虎须呢? 虎须的一端实在砖底下垫着的,不会自己掉下来,除非是有人挖开砖块。 他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三卫不会动他的东西,其余鬼影卫也不会,且他们都撤出去了,没住在这二楼,不会贸贸然上来,布置新房的时候,他才看过,没人碰过的。 整个摘星楼,只有一个人敢肆无忌惮地翻二楼的东西。 第284章 决定出卖一个人 心头顿时大乱起来,怔忡半晌,拿出日记细细看了一下,不确定是否有人翻阅过的痕迹,但是,如果是她,必定就会看到这封面上的简体字。 掀开第一页,就有他的大名。 隐瞒许久,一直想说,却总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好了,不用说了。 回想起这两天,她一时激动一时生气,还忽然抱他说这样很好,想必当时还在震惊当中,可震惊过后,她肯定就得翻旧账,这就是她的行事方式。 所以,未必真和方御天有什么,很大可能是故意气他的。 但她一直躲开他的接触…… 宇文啸心乱如麻,开始一页一页地翻开里头的内容,其这是他第二册日记,里头所记录都是前生的事情,怕忘记了,于是把所有能记起来的,都先写下来。 如果她全部翻阅了,其实能从里头寻到她的名字,有对她的批评,也有赞赏。 只是他一边翻阅一边摩挲着纸张,貌似这些都不曾有翻过的痕迹,折痕都是旧的。 她只是看了第一页还是只看了封面? 他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做,要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生气起来,很吓人。 思量半晌,他看着时辰不早了,便飞快放好东西之后下去修桌子,在局势未明之前,协议要遵守。 刚捶好椅子,烧了铁皮包边,落蛮就回来了,心情看起来不错。 “去哪里了?”宇文啸没敢质问,只是瞧着她轻声问了一句。 落蛮看着他弄桌子,问道:“桌子怎么了?不是新的吗?怎么要修了?” “质量不太好!”宇文啸把桌子翻过来,压了一下,“虎爷和雪狼追逐,把桌子撞翻了,断了桌子腿,修好了!” 落蛮哦了一声,回头看着虎爷和雪狼,两位神兽都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看来是被收拾过一顿了。 “你去哪里了?”他再问道,察言观色,看心情应该是不错的,眉角上扬。 “去看苏老爹给我的铺子,这周边都是买绸缎和珠宝首饰的,位置很好。”落蛮很高兴地道,而且两个铺子是相连,如果能打通,店面做得很大。 宇文啸哦了一声,又看着她,“那你想做什么生意?” “还不知道,最好投资不要太大,你有什么意见吗?”落蛮提壶,宇文啸忙地把壶接了过去,“我来。” 他飞快地倒了一杯水端给她,“要不先做做调查,不着急投下去。” “嗯,好的。”落蛮喝了一口水,竟仿佛是没了怒气,确实心情是不错的,因为有生意做意味着有盼头,不再是指望月例银子过日子和还账。 最重要的是,甄易风家里原先是做大生意的,他祖母是君唐集团的董事长,董事长的孙子,怎么也懂得一些吧?所以,落蛮回头还得找他求教。 她心里其实有些想法了,但是谨慎一些,最好先做一个市场调查,最好是等太子和宇文寒这事都完结了,做生意要心无旁骛,因为她的本钱不是这个赏赐就是那个接济的,不能赔掉。 落蛮还沉浸在欢喜与对未来的畅想中,唇角都忍不住扬起,仿佛凭着这两个店,就能很快地把账还清,从此有个自由身,再不受钱债捆绑。 “我今天见过方御天!”宇文啸看着她说。 落蛮如今满心满脑子都是要干一番宏大事业,自然就没把斗气耍小性子的事放在了心上,胡乱地应了一声,“我去一下清竹园,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谢氏还在!”黑影道。 落蛮转出去的身子随即一个回旋,“不去了!” 她一回头,就撞在了宇文啸的怀中,宇文啸是故意的,黑影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她会回头,所以上前碰瓷。 这一撞他就干脆直接抱着,“我有话要跟你说,上二楼?” 落蛮道:“去凌云阁吧,我去捡鸡蛋。” 凌云阁里头养了一群鸡,都是半大的鸡买回来养的,正好是下蛋的时候,落蛮可喜欢去捡鸡蛋了,捡一个就是三文钱。 鸡蛋卖三文! 她挣脱他的手提着篮子就出去了,宇文啸怔了怔,便追了上去。 到了凌云阁,推开大门就看到一群鸡涌过来,以为喂吃了,一只只地扑棱翅膀,叽叽喳喳地不停。 落蛮展开双手斥退了鸡,往鸡窝里头钻去,里头果然都铺满了鸡蛋,有几个还裂了,但不会浪费,黑影最喜欢吃生鸡蛋,回头都赏给他去。 宇文啸就定定地看着她捡,等她捡完了回过头的时候,他就看着她说:“我还有一个名字,叫甄易风!” 落蛮低着头挪了脚底的泥土,怎么都挪不掉,便干脆脱了鞋子在石头上蹭着。 “落蛮!”他上前去,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看着我!” 落蛮便看着他,眼底十分平静,“我知道,甄易风!” 他怔了怔,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生我气了?”宇文啸轻声道。 落蛮摇头,瞳仁漆黑,“我很高兴你活着。”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我说,是吧?我理解。”落蛮穿上鞋子,娴静地看着他,她很少会这么平静,甚至流露出几分温柔,脸庞被阳光映照得白皙纯美,看得他一时迷惑不已。 “真理解?”宇文啸心里没底,她的心事从来都在脸上,很少像现在这样叫人看不透。 落蛮低头数着鸡蛋,淡淡地道:“对了,你是怎么来的?是当初出事的时候来吗?来到这里是几岁?” “这……” “没事,不想说就不要说,我理解!”她随即又扬起了那温和的微笑。 “想说,想告诉你的,”他连忙就道,看了看身边杂乱的地方,“或者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你到底要不要说呢?不说我也理解的!”她把理解两个字的音再咬重了一些,笑容依旧,但眼底却有些冷峻起来。 看着落蛮这神情,宇文啸心头没来由地怵了一下,也就是这一瞬间,他决定出卖一个人,来换取自己的此身清白! 第285章 这就是事实 宇文啸拉着她到凌云阁后面的一块平台上坐下来,开始道:“我是投胎来的,前生的记忆没有清除,我来到这里张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我父王,他那时候远没有现在这么沧桑,很英伟俊美,刚打了胜仗回来母妃就生下了我,那是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日子,我出生的时候身体带着异香,就是你现在所闻到的沉香味道,这沉香,是养意识的,因为我投胎来此的时候,意识还没完全凝聚,这点,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他说这香味会伴随我一辈子。” 落蛮一怔,看着他暗黑幽深的眸子,“苏老爹?他怎么懂得这个?” 宇文啸摇头,看着她道:“不是苏国公,是你爸爸。” 落蛮第一个反应就是扯淡,然后是生气。 “我爸?我爸除了养狗养猫养花,还会养意识?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不知道?玩呢?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撒谎糊弄我更可恶。” 说完,她就提着鸡蛋想要走。 宇文啸拉着她的手,“你稍安勿躁,我如果要骗你,怎么会扯上你爸爸?情况确实是这样,我投胎也是他安排的,但他言明,不可告诉任何人,我十三岁之前,神智还处于比较散涣的状态,他找到了芳菲夫人,让芳菲夫人每年带我去一次梅林,因为梅林里灵气足,所以十三岁之前,芳菲夫人每年都会带我去一趟梅林。” 落蛮听得还扯上芳菲夫人,冷笑道,“越来越荒唐了!” 宇文啸略有些无奈,“本来我们所经历的就是比较荒诞的,否则你试试解释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当时知道你的身份,也很震惊,我不是没有想过告诉你,但是你父亲千叮万嘱,不可告知任何一人,如今是你先识穿的,算不得我说,那我就没有背弃承诺。”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寻找一丝撒谎的痕迹,但他很认真,认真到每一个叹气每一个停顿都充满了诚恳。 但叫她怎么相信?老爸竟然懂得这些什么奇门怪术?还能送人来投胎?他有这大本事为什么没给自己找一份工作?他甚至连买酒的钱都是问妈妈拿的,偶尔还黑她的零花钱。 一直认为,他除了长得帅点,就没别的本事了。 “你如果不信,去看看虎爷,你不是说过,虎爷很像你家当年养的猫吗?虎爷就是你爸爸送过来给我的。” 虎爷……对,虎爷身上的莲花纹和猫咪的如此相似,位置也一样,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了。 落蛮心乱如麻,他如果真有这能耐,为什么她出事的时候他袖手旁观了?或者说她来这里也是他安排的? 他不想闺女吗?他就不想来见一见吗?还是说他的本事只能送他们来,而他自己来不了? 落蛮心里又忽然很生气,当年甄将牺牲,这老小子是看着自己有多难受的,他竟就真守得住嘴巴,愣是没告诉她甄将在异时空活着的消息。 “你发誓!”落蛮瞪着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就算确定了宇文啸是甄易风,相信虎爷是猫咪,也不能相信老爸是个能人啊。 宇文啸还真举起了手,“我发誓,若有半句欺骗你,不得好死!”是欺骗不是隐瞒,雷公电母劳烦听清楚点。 落蛮看着他漆黑认真的眼底,心头还处于一团乱麻当中,半晌,她看着宇文啸,“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有这个本事?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吗?” 宇文啸执住她的手,认真地道:“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但我觉得他应该还隐藏一些秘密,不过,他不说的话我也不知道。” 这回答实在是小心翼翼了,往后就算再挖出什么事来,都能往老丈人身上一推四五六。 落蛮还是不太能够相信,想了想,道:“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得去找一下芳菲夫人。” 按照他这么说,芳菲夫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可这么一位人物,却没能寻回自己丈夫的骸骨。 “到时候我陪你去。”宇文啸温柔地道。 看着他沉静柔和的眸子,再确定了一次,“那你既是宇文啸也是甄易风?” 其实知道他是甄将穿越之后,她想过真正的宇文啸是不是死了?这般想着的时候,心里竟是有丝丝的微痛,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已经在这段日子里盘踞了她半边心。 他微微点头,眼底柔情万千,“是!” 他伸手抱了她入怀,没感觉到她的抗拒和抵触,宇文啸心头微松,这一刻忽然明白,她对他的意义,远远不止当日的飞行兵或者是曾经有过的心动而已。 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当日知道你的身份后,我总还是用原先的态度来对你,叫你去裕王府冒险,是到后来你发了脾气,说我利用了你,欺骗了你,我才觉得我们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你不再是我的部属,你是我的妻子,落蛮,那一刻,我心里其实是真的很高兴,我说不出的高兴。” 落蛮心里有一根弦被拨动了,虽然整个人还如堕梦里云里,寻不出一丝真实感来,但他这句话,还是让她心底慢慢地浸出欢喜来。 双手慢慢地环上他的脖子,在他的唇寻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躲开,柔软的四唇碰接,冰凉消散温热顿生,他身上的沉香气息丝丝入鼻,手中执着他的后背衣裳刺绣,触感真实,前事与现在重合,她心底有些破碎的东西,慢慢地被拼凑了起来。 她的一场暗恋,最终成了她最盼望的样子。 半晌,他从她的唇上移开,气息略粗,眸眼灼热,额头相抵,唇间还有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圆梦一般的喜悦和虚幻交织,她睫毛轻抬,声音也禁不住软糯了起来,“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轻琢了一下她的唇,温声道:“有,却来不及说,本以为就这么错过了,但上天始终待我不薄,把你送过来了,只是却连累你陪我过苦日子。” “我不怕!”落蛮轻轻地摇头,眼底慢慢地浸出一丝坚毅,“我只怕没有目的没有原因的累,但现在不是了,你在这里,我不是孤身一人。” 他缓缓地笑了,抱着她入怀,紧紧拥着。 等到两人牵手回去,摘星楼里的人可都呆眼了,不过,也不奇怪,反正他们俩的脾气就好比六月的天,时而艳阳高照,时而狂风雷暴。 习惯就好! “我先进去把鸡蛋放好,再给颜书柳送粥!” 回到摘星楼,落蛮松开他紧握的手,道。 宇文啸眉眼缱绻,“我陪你!” 他复又重新执起来,一道往厨房里去。 落蛮胸臆间涨满了情愫和欢喜,仿佛这手牵起来,就舍不得再放开。 进了厨房,放好了鸡蛋,给颜书柳夹了几只饺子,再装了一碗粥,“我自己去就好,她看见你,怕又得发疯了。” “我陪你去,她疯由她疯!”宇文啸如今心里再没沉重的秘密,便发现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她明媚的眉眼。 第286章 十三回来了 两人进了地下室,落蛮捧着托盘,宇文啸掌灯,眉眼里全是浅淡温和的笑意,到了颜书柳的屋中,屋中点着的油灯,他便把带来的灯放在门口,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看着她。 颜书柳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了,但是无法上楼梯,所以只能在这里走几步,看到落蛮和宇文啸来,她眼底又恨起来了,正欲怒骂的时候,落蛮却柔声道:“先吃了再骂,不然没力气。” 她怔了一下,抬眸看着落蛮,这个女人每一次送饭菜下来都是凶巴巴的,这么温柔倒是头一回见。 眸光落在宇文啸的脸上,见他原本坚毅冷漠的脸被温柔所笼罩,在那灯火晴灭的门口,柔柔地注视着一个人。 被他注视的女子自然是幸福的,但这使得她心头悲怒顿生,如玉本应该也是这么幸福,却被那狗太子所害,如今两人都死了。 “你不要假惺惺,”她盯着落蛮,眼底依旧恨意浮现,“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改变不了狗太子的命运,他必须要为我妹妹的死付出代价。” 落蛮看着她道:“没错,害你妹妹的人是要付出代价,但害你的人不是太子,我也不杀你,要你活着亲眼看到凶手伏法的一天,你可以继续凶,继续闹,继续咒骂,只要你有力气,你就是把墙骂塌了也无所谓。” 说完,她回头看着宇文啸,嫣然一笑,“我们走!” 宇文啸微微点头,执着她的手往外走,从进来到离去,他都没有看颜书柳一眼。 颜书柳的咒骂声在身后传来,但是力度却不若往日了,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便听得喝粥的声音响起。 他便握紧了她的手,在逼仄的楼梯上一道前行,上了去,瞧着她泛红的唇,忍不住还是把她压在柴垛上,肆意亲吻了一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厨房。 宇文啸赞了她,“你刚才跟她说话的时候很温柔!” “我心情好!”落蛮甜甜一笑。 黑影靠在在廊下,看着两人目中无人地走过,又听得这般甜腻的话,不禁浑身打了冷战,怎么就那么看不惯蛮哥那小女儿娇态呢?她就应该是个抡锄头扛大刀的才对。 傍晚,鬼影卫十三从滨东县回来了。 “颜书柳告状的事,确实整个滨东县很多人都知道,她妹妹颜如玉自尽之后,她的夫婿刘东海就到衙门里告状,却被衙门打了板子,活活打死了,衙门对外宣称他本来有病,熬不住板子病发死的,因为这刘东海是孤儿,因此告状的事,就落在了颜书柳的身上,这颜家姐妹本来出身书香世家,但经营不善导致家道中落,家中亲人都在外头谋生,她靠着卖字画拉扯大了颜如玉,耽误了自己嫁人,所以妹妹是她唯一的指望,在滨东县,信她的人不多,都说她是疯子,说太子爷怎么可能会强迫她的妹妹?是她妹妹不知道被什么人掳去辱了清白,便算到了太子爷的头上,所以,人人都不愿意和她亲近,甚至有些恶劣的人看见她还会打她,拿石头扔她,在滨东,她过得实在是有些凄惨。” 落蛮闻言,皱起了眉头,“官府那边,是不是有些草率定案了?且颜书柳总是在外头嚷嚷说太子害死她的妹妹,就没人去调查吗?” 十三道:“官府怎么会管?当日打死刘东海的那位知府大人已经调职了,新上任的知府不愿意管这糟心事,颜书柳叫得凶的时候,就抓她回来以疯言疯语侮辱储君的罪名打板子关一两个月,还真不敢取她性命,毕竟这事他自己也不大了解,加上她已经在外头嚷了这么久,若是死在衙门的手中,不定闹出什么风波来影响自己的前程呢,便由着她呗,天高皇帝远,想她也闹不出花样来,却没想到颜书柳竟上京告状去了。” 顿了顿,十三看了落蛮一眼,然后请宇文啸借了一步,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个小道消息,是颜书柳的邻居告诉属下的,说这颜书柳在滨东县期间,曾被好几个人污辱过,说好些坏人三更半夜进她的屋中去,那邻居好几次听到颜书柳喊救命的声音,但是没人去看,因为大家都怕颜书柳会拉住自己求一道去告状。” 十三这话虽然是努力压低了声音,但落蛮还是听到了,她拉住十三,“是她邻居说的?” 十三回过头来,道:“是的,好几个邻居都这么说,也曾有人看见她在喊救命的第二天早上出来,满脸的青肿,她自己也坐在门口上咒骂,说他们见死不救,后来……” 十三有些犹豫,瞧了落蛮一眼,止住了话。 “后来怎么样?你说啊!”落蛮眼底冒火,逼问道。 十三眼底闪过一丝恻隐,“听她其中一个邻居说,那颜书柳还曾怀孕,喝了落胎药,大出血,那邻居去看了一下,说满地都是血,后来这个邻居实在是不忍心,进去扶她起来,还给她买了药。” 落蛮浑身冰冷发抖,怒火从心底不断地窜起,这些都是什么人渣?怎能恶毒成这个样子?若说颜如玉很惨,那么,颜书柳绝对比她惨百倍不止。 难怪她声声咒骂得如此恶毒,换做任何人,怕是早熬不下去了,她拖着残命讨公道,这份执着和坚毅,真不容易。 “污辱她的都是些什么人?”宇文啸握住她的手安抚,然后侧头去问十三。 十三道:“都是些小混混,毫无人性,知道人人都厌恶她,又见她有几分姿色便动了邪念,横竖衙门也不会管,便肆无忌惮了,这些事,听邻居说发生了好多次,颜书柳每一次被污辱都被打得很惨,到衙门去,衙门还把她赶走。” 落蛮怒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十三摇头,“没办法,一般人还真不敢管她,因为她状告太子,诬陷太子,谁敢和她亲近?就是问一句都怕被打为同谋,有同情她的,会偷偷地给她送吃的,但更多的是落井下石,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有一部分是坏的,但有一部分人自诩正义,说要为太子主持公道,扔她石头,打她,故意绊倒她,甚至会在她的屋中放毒蛇。,反正,开始那几个月,颜书柳的屋中总是传出惊叫惨叫声,到了后来,她都敢自己捏着毒蛇的头到门口去,用石头砸烂蛇身,她不再求救,甚至被污辱也不再喊一声。” 第287章 真相竟是如此 落蛮握住拳头,目赤欲裂,“都是些什么人?我如果在,我一个畜生都不会放过。” 若说原先要查清此事是为了还太子一个清白,那么现在落蛮心里所想的则是快些找出凶手,给颜书柳一个公道。 她之前以为颜书柳告状,为了她要成全自己贤姐的名声,所以才会这么不顾一切,甚至帮着褚家和裕亲王扳倒太子,却没有想到,这背后有如此惨绝人寰的故事。 宇文啸对十三道:“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好,属下告退!”说完,他拱手便要往二楼走去,被鬼影拉着下来,告诉他,现在不用住通铺,而是有自己的房间了,在平安苑,十三就屁颠屁颠地去了。 落蛮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心头难受得很,十三说的话,在她脑子里行程了影像,一幕一幕地播放着,她浑身发冷,想吐,怒火在五脏六腑怎么都压不住,指尖有一股力量要喷涌而出。 人间的不公与残酷,她过往二十四年都不曾真正体会,却没想到从一个她比较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女人身上,真切地感受了一回,直击灵魂。 “这件事情,会水落石出的!”宇文啸见她难受,轻声安抚。 落蛮抬起头看他,眼底却是充满了悲凉,“是的,也许事情会水落石出,害她妹妹的人会找到,可伤害她的人,如何清算呢?清算了又能如何?她还能好好地活着吗?为什么天下间这么多的恶,能藏得这么深?这些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宇文啸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拨乱反正。” 落蛮沉默数秒,“我去看看她!” 这一次宇文啸没跟着去,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落蛮还是那个嫉恶如仇的落蛮,她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容不得半点的不公,她会很辛苦,但是公道本来就得有人维护,否则,人人袖手旁观,自扫门前雪,天下间,会有很多很多的颜书柳。 落蛮又来到了地下室。 颜书柳在吃着饺子,她吃得很慢,头发垂在脸颊上,只看到她的嘴唇一动一动地咀嚼,听得脚步声,她飞快地抬起头,眼底顿时灌满了敌意。 吞咽下饺子,她抬起了头,扬起凉薄的嘴唇,眼底一如既往的尖酸仇恨,“你又来做什么?” 落蛮站在门口看着她,严格说起来,她不曾细细地打量过颜书柳,若褪去那些尖锐刻薄,她的容颜是很清秀的,眉角上有细小皱纹,眼圈很黑,皮肤一点的血色都没,鼻梁有些歪,鼻骨上有一块青肿,但不是很明显。 她很瘦,脖子有一些细碎的小伤疤,是旧伤,锁骨耸起,皮肤包着的就是骨头,没有多余的肉。 这一副瘦弱的身躯,落蛮不知道她是怎么扛起这些悲剧的。 原先她觉得苏洛清很惨,才嫁过来就要守寡,但是和颜书柳比起来,苏洛清的这种惨,实在算不得惨。 “你看什么?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怕你!”颜书柳丢下了碗,慢慢地站起来和落蛮对峙着,眼底警惕而愤怒。 落蛮回过神来,摇摇头,觉得声音有些干哑,“我来看你吃完了没有。” 她眸光看下去,粥喝完了,饺子本来就拿了几只,不多,却还剩下两只。 饺子的馅是肉馅,包得不好,煮的时候裂开了,落蛮装的时候碟子上有些肉末,如今都没了,应该是她都捡着吃了。 “你们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颜书柳到底是忍不住,伸手去推落蛮,殊不知落蛮刚好弯腰去拿碗,她一手推空,人就要往前扑倒。 落蛮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住,这一拉一拽间,才觉得她真的很瘦,瘦得几乎都没有重量了。 颜书柳缩开了手,还是充满敌意地看着她。 落蛮拿了碗碟在手,看着她道:“案子完结我们就放了你,不需要很久,我估摸着正月底,案子应该能完,凶手也会伏法,到时候,我会叫人送你回滨东,告慰你妹妹在天之灵!” “凶手就是狗太子!”她冷冷地说。 落蛮往日还会和她争辩一下,但现在知道了她的经历,觉得争辩也毫无意义,只有调查真相才是最要紧,所以,她转身就出去。 “慢着!”颜书柳冲她喊了一声。 落蛮回头看她,有询问之意,但没问出声来,总觉得对着她的时候,喉咙里堵着一团棉絮,说不出话来。 颜书柳眼底的敌意还存在,但是面容却和缓了一些,“你……我可以出去走一下吗?就一会儿,我不会叫,也不会喊人,在这里,我喊破了嗓子都没用,我知道的,我就想出去走走。” 落蛮理解,在这地下室待久了,是个人都受不住。 “可以!”落蛮看着她,“你能走吗?要不要扶着你?” 颜书柳撑着墙壁看她,有些不相信,“你真愿意放我出去走走?” “走吧!”落蛮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 她走在前头,颜书柳慢慢地跟在后面,眸子惊疑不定,但在这里关了这么多天,确实很难受,她需要出去喘口气。 从厨房走出来,颜书柳扶着栏杆慢慢地走着,感受着冰冷的风,她沉沉地舒了一口气,贪婪地追逐着那一点夕照。 落蛮把颜书柳带出来,大家也并不意外,该干嘛干嘛,甚至多看一眼都没有,这使得颜书柳眼底的警惕和戒备慢慢褪去。 倒是极儿从小六子那边回来,看到颜书柳,便问落蛮,“嫂嫂,这位姨姨是谁啊?” “嫂嫂的朋友!”落蛮不想让颜书柳知道极儿的身份,所以,叫了秋蝉把极儿带回房中去,秋蝉却一时大意,喊了一声,“太孙,回房间和雪狼玩儿去。” 颜书柳的眼底一下子迸发出怒意,盯着极儿的背影。 落蛮淡淡地道:“就算你妹妹的事是太子做的,极儿也没罪,他没见过你妹妹,也没伤害过你妹妹。” 颜书柳握住拳头,喃喃地道:“那凭什么我妹妹死了,他还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他们不全部死在雪狼峰?” “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落蛮道。 颜书柳冷笑,看着落蛮,“绝不,绝不会,如诅咒有效,我会日夜诅咒他。” 落蛮同情她,但也不是毫无底线地包容,淡淡地道:“要诅咒你就回去自己慢慢诅咒,在我面前不要再说,否则案子完结之前,休想再出来。” 颜书柳扬起了嘲讽的嘴唇,“作恶的人也怕听诅咒?怕听诅咒你们就积德行善,不要做坏事。” 落蛮看着她,“打个赌,如果你后悔,那么,你带我回你滨东县去,好吃好喝招呼一个月,如果你没后悔,我留你在摘星楼,好吃好喝一年供着你。” 第288章 肃王妃的打算 落蛮陪着颜书柳在摘星楼和凌云阁之间走了一圈,颜书柳对她的冷嘲热讽,她只当听不见,就当是练就自己的忍耐力,虽然好几次都想把颜书柳的嘴巴撕碎,可她愣是忍下来了,顿觉得自己的境界又再提升了一个层次。 翌日一早,肃王妃那边就派了周嬷嬷过来,转达了肃王妃的意思,宇文寒的事情不需要摘星楼去管,也请世子不要代替他或者肃王妃去跟方家交涉。 总而言之一句,请摘星楼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当然,周嬷嬷转达的意思中,还有另外一层,那就是宇文啸没有资格管这事。 周嬷嬷来的时候,落蛮还没起床,昨晚是在二楼睡的,有人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弄得她也跟着睡不好,总觉得身边有人在她身上找银票。 宇文啸也没下去见周嬷嬷,但周嬷嬷那尖锐的声音,还是响遍了整个摘星楼,所以他干脆起身。 等宇文啸下去之后,她对着铜镜梳妆,看着睡眼惺忪的自己,难掩绝色,唇角微扬,自打知道宇文啸的身份之后,总有一种跟自己偶像睡觉的感觉。 苏复来报,说肃王妃请了她的兄长褚宴过门,连肃王都被请进了庄梅园里头。 宇文啸传了鬼影过来,“去偷听!” 鬼影瞬间消失。 听墙角这事,他最在行,昨晚就在二楼楼顶上听了一宿,没啥动静,失望。 落蛮下来听到宇文啸的分析,问道:“她都不让管,咱何必多事?有时间把平安苑扩建一下不好吗?” “可以不管,但必须要知道!”宇文啸抬了淤黑的眉眼道。 落蛮坐了过去,缩了缩脖子,今天很冷啊,看着要下雪了,宇文啸给她递了一碗粥,“快喝,暖和暖和身子。” 落蛮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极尽矫情之能事,黑影就看不大顺眼了,瞪着落蛮,“手折了?” “你一会还舌头折了呢。”宇文啸冷眼扫过去,警告道。 黑影端着粥捡了两个馒头蹲角落里头,嘀咕道:“不是吗?自己没手吗?还得端着喂。” 宇文啸拿了一个馒头扔过去,黑影一口咬住。 落蛮懒得理他,在摘星楼里当了这么久的苦力,好不容易现在有个自己人,还怕谁? “叫褚宴来做什么呢?”落蛮好奇地问道。 宇文啸这个老狐狸,绝对不会只是派人去偷听这么简单,肯定是看出了这其中有问题的。 宇文啸缓缓地道:“她要褚家出面,褚家若不答应,她怕是要玉石俱焚了,唯一的指望都没有了,她必定会不惜一切挽回宇文寒的名声,再为他争取身后哀荣。” 噢,有好戏看了! 庄梅园里。 昨天其实肃王妃就已经叫人回娘家请了,褚宴拖到今日才过来,肃王妃要求肃亲王必须在场,商议这事。 肃亲王虽然曾经杠过褚宴,但对褚家始终是心存忌惮,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褚家的产业里头,褚家这边能出一下面也好,所以,他便来了庄梅园。 进门看到兄妹两人的冷脸,肃王心里很不是滋味,背着手进了门,便径直坐下来,也没打招呼,按照礼仪,该是他褚宴跟他见礼。 往日只遵循长幼,却不记着尊卑,也活该他被人轻视了那么久。 这刚坐下来,肃王妃就看着他道:“我已经命人去摘星楼那边发了话,不许摘星楼干预此事。” 肃亲王一怔,眸色不悦地道:“有炜是王府长子,他出面处理这事有何不妥?难得他念着兄弟之情……” “不必!”肃王妃迅速地打断他的话,面容决然冰冷,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再哭,儿子死了,她的心也死了,只想着如何讨回这个公道,再无所顾忌。 肃亲王听得这生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好丑不分。” 肃王妃冷冷地盯着他,“好?他好过吗?这些年,他恨极了我,也恨极了寒儿,若不是有我护着,他早就杀了寒儿,也只要你这糊涂的人,才会认为他好。” 肃亲王虽然糊涂,但却极为护着他大儿子,听得肃王妃这般诋毁有炜,当下就变了脸,“怎不说你要害有炜?若不是有炜福星高照,早死在你的手里了。” 肃王妃冷笑了一声,“我若要他的命,谁都保不住,可你从不懂得我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她眼底很红,这话说完,那眼底一下子绽放出愤怒来,咬牙切齿地道:“我最后悔的,便是对他手下留情,否则寒儿就是肃王府世子,又怎需要我为他左筹谋,右掩饰?就因为他郁郁不得志,才会借酒色麻醉自己,害了性命,这都是宇文啸欠他的,今时今日,又何必要他假惺惺?如果真念兄弟之情,等寒儿出殡,你让他跪在寒儿的灵前,磕头认罪,尊他为世子吧!” 肃亲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更不能相信这女人的心竟然扭曲到了这种地步,盯着她半晌,骇然道:“你是疯了吗?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你真是不怕天下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 肃王妃冷冷地道:“事到如今,我有什么不敢做?我便是拼了这条命,和任何人玉石俱焚,我都无所畏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向了褚宴。 褚宴淡定地坐着,这话的意思,他自然听出来了,看似是跟宇文海那软蛋发飙,其实就是放话给他听。 他眼皮抬起,道:“好了,吵什么?人都走了,再吵能活过来吗?这事方家那边不轻易罢休,听说开出了几个条件,肃王府如果不愿意都答应,我去周旋一下,方家多少会给我个面子,如何?” 肃王妃阴鸷地看着他,“哥哥是要去的,但不是去周旋,而是去问罪,这件事情,是方家的七公子挑衅在先,动手在先,杀了我寒儿,这笔账,我要跟他们算清楚。” 褚宴皱起了眉头,“荒唐,这事起因结果你不清楚吗?挑衅的是寒儿,先动手的也是寒儿,怎么能本末倒置是非不分?” 肃王妃冷冷地笑了起来,“本末倒置,是非不分,不就是我们褚家一贯的作风吗?哥哥这么大义凛然,是不愿意帮你那苦命的外甥出头吗?” 第289章 当年的事 褚宴皱起眉头看着她,“出什么头?当时醉仙楼这么多人看着,遮瞒得过去吗?方家已经很通情达理了,你就不要再起事端,免得父亲生气。” 肃王妃挺着后背,对褚宴说的话不屑一顾,“褚家没有遮瞒不过去的事,只看愿意不愿意办,有无价值,若有价值,要隐瞒天下人都不是难事,醉仙楼是褚家的产业,醉仙楼里所有的人都听你的吩咐,所有人一致认定,是方家先挑衅的,那便是闹到衙门里头去,又怕他什么?” 褚宴冷道:“这绝对不可能的,方家也不是傻子,怎容我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不会答应你,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寒儿的丧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若要为寒儿谋个哀荣,哥哥愿意帮助你,甚至在他墓碑上写下世子的尊号,都不是难事,方家那边,我自会交代过去。” 说完,他就站起来要走。 肃王妃双手握住扶手,阴恻恻地道:“好,既然哥哥不帮我,我就自己闹到圣上跟前去,但哥哥不要怪我,一不小心,抖搂了太多的事出来,毕竟,这醉仙楼也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 褚宴眼底顿生狂怒,“你……” 肃王妃缓缓地站起来,用平静而死寂的眸子看着褚宴,“当然了,哥哥也可以杀了我灭口,杀我很容易,毕竟这肃王府里,有不少是哥哥的人,一个丧子之痛,就能让我自尽,一如十几年前那样。” “闭嘴!”褚宴额头青筋跳动,怒喝道。 肃亲王却听出了端倪,“十几年前什么?” 褚宴冷眼看过去盯着肃亲王,一脸的隐忍不发,肃亲王也站了起来,怒道:“十几年前的什么事?你们说!” 褚宴一甩衣袖,“都是疯子!” 说完,便推门走了。 肃亲王看着肃王妃褚氏,目赤欲裂,“你说,十几年前的什么事?她是不是你们设计陷害的?说!” 肃王妃看着他,那死寂的眸子里扬起了讽刺之色,陡地一怒,“你说呢?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糊涂?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软弱?为什么你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你活着还有什么用?你何不死了去?” 肃亲王眼底扬起了狂怒,一手掐住了肃王妃的脖子,“阿媛是不是你们害的?你说,是不是你们害的?” 肃王妃纤细的脖子几乎被他捏断,脸涨成了猪肝色,却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了他一巴掌。 周嬷嬷急忙过来劝开,肃亲王怒极之际还是松开了手,一巴掌打在了周嬷嬷的脸上,怒道:“终日跟着她作恶生事,府中没有你们就干净了。” 周嬷嬷跪下来不敢说话,从未见过王爷发这么大的火,她心里头是沉了沉。 “阿媛的事,你最好不要被本王查出和你有关,否则,本王杀了你。”肃亲王说完,怒极而去。 肃王妃身子缓缓地滑倒,掩面哭了一下,竟是哭不出一滴眼泪,在周嬷嬷的搀扶之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心如死灰,“在他的心里,寒儿的性命,远不如死了的袁氏。” 她踉跄几步,坐了下来,深深地吸一口气,拳头慢慢地握起,眼底寒芒顿生,“寒儿,所有人不理你都不要紧,母妃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王妃,可您真要和褚家作对吗?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周嬷嬷担心地道。 “他不曾放过我,从来就没有,他但凡念着我半点,我也不会如此委屈了寒儿。”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愤怒,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嬷嬷,“我父亲想做什么,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挡他的路都要死,我不怕死,可我也不能白白地当一场棋子,还连累了我的儿。” 整个庄梅园,一时寂静得可怕。 鬼影一字不漏地把庄梅园的对话禀报了宇文啸和落蛮。 落蛮看了看宇文啸,又被他猜中了。 但,关于十几年前的事,落蛮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母妃的事,你就不曾调查过吗?是肃王妃做的吧?” 宇文啸牵着她的手走出院子里去,眸子里如暴雨来临一般的阴沉,“早就调查过了,开始我也以为是她做的,毕竟所有可疑的点都在她庄梅园,但调查之后,却发现她和此事无关,她不过是一个幌子,袁家也调查过的,如果真是她做的,袁家也不会放过她。” “那你父王呢?他完全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的不合理吗?”落蛮问道。 就算他软弱,但不至于糊涂成这个样子。 落蛮总觉得这个老公爹心里头是藏着一团火的,可就是畏首畏尾,所以才难成大事。 只是,在四大家族横行之下,他收敛锋芒在某个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没有错,他甚至比太子更有远见,毕竟今时今日的局面,太子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宇文啸牵手与她飞上了树,在树杈上坐着,这树很高,几乎可以俯瞰整个肃王府。 “父王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调查过,调查的结果就是真和庄梅园无关,他知道有人陷害母妃,可他没有证据。” “那为什么不为你母妃正名?她现在还背着这个罪名。”落蛮不解。 宇文啸苦笑,“没有证据,怎么正名?当年可是抓了现场的,他或许是爱母妃的,但是他不够爱,也不够勇气,这点,使得袁家这么多年都与他结怨生恨。” 落蛮执着他的手看着他,“听说,当年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就在现场,你亲眼看到了,是吗?” 宇文啸眸子里慢慢地扬起了一丝阴霾和沉痛,“当年我确实在场,但当时的我,意识不是很清晰,如今回想起来总是记得不大清楚,当天我是睡醒了走出去,就看到母妃被一个男子压着,那男子不是父王,所以我叫了一声,这一声,把人引来了。” 落蛮一怔,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宇文啸回忆着,“我叫了一声,便有很多人进来了,仿佛他们早就在外头埋伏,母妃被人拖了起来,后来父王过来了,母妃很激动,像疯了似地辩解,但没人听她说,她激怒之下,自尽了。” 他透过树梢看向凌云阁,仿佛当年的事再在眼前浮现一般。 “那一件事情之后,我的意识渐渐地清晰。”他看着落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严格说来,是我害了母妃,这点,也是袁家至今不能原谅我的原因。” 第290章 找褚夫人 落蛮看到他眼底的灼痛,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你不要这么说,和你无关,别自责。” 宇文啸望着她,“别担心我,我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绪。” 落蛮想伸出手抱着他,这一动,树丫有些颤抖,他连忙托住她的腰往自己的身前一带,再顺手环抱她的腰把她压入自己的胸膛。 落蛮听着他的心跳声,想着他所经历的这一切,肃亲王和袁氏是他的亲生父母,虽说没洗去前生的记忆,可生养之情都有,怎么割舍得了? 片刻,她又不解了,问道:“为什么褚家要这么做?褚氏这么做我可以理解,可褚家实在没有道理害你母妃啊,毕竟,褚家看着也不是把很大希望寄托在褚氏的身上。” 宇文啸静静地道:“让肃王府和袁家断了关系,甚至是是结怨,这不,如他们所愿了。” 落蛮不禁叹道,这一层层的算计与阴谋,世家之间的蚕食与分化,如果她是局外人,会觉得电视剧还要精彩,可处于这漩涡当中,只觉得愤怒与惊心动魄。 “这一次,是很好的机会,可以查清当年的事。”宇文啸沉声道,扬起的眸子,光芒落在了不远处的凌云阁里。 落蛮想起之前老公爹说过,想帮袁氏迁坟,这大概是老公爹最惦记的事情,最后许是因为褚氏的反对,加上他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她当年是被冤枉的,所以,迁坟的事不了了之。 如果这一次真能彻查清楚,也可以告慰袁氏的在天之灵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想了想,道:“如今褚氏透了口风,证明这件事确实是褚家做的,这件事情,褚家那边必定是做得密不透风,除了褚家核心的那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的,但有一个人可以打听得到。” “谁?”落蛮问道。 宇文啸看着她,“褚小五的母亲。” 说起这个人,落蛮真是对她恨之入骨,当下呸了一声,“她更指望不上,连她亲生儿子都能出卖,这种人没良心的。” 宇文啸见她眉目纠起,杏眼怒火灼烧,还若往日一般的恩怨分明,不禁微微地笑了,“褚小五的事情之后,我叫人收买了褚夫人身边的侍女打听过,她倒不是对褚小五完全绝情,只是当时认为褚小五确实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所以才想着用他来平息褚家的愤怒,顺带帮褚家一把,换取她和女儿在褚家的安稳平顺,听她身边的侍女说,为了褚小五的事,她暗中哭过几回,还叫人去书院里头看过小五。” “那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落蛮冷道。 “她确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过,只要她稍稍地对褚小五有那么一点怜悯心肠,便可以帮到我们。” 落蛮听得说她能帮忙,便收敛了脾气,问道:“怎么说?” “我听说她是一个很迷信的人,每个月的初六都要去城西的寺庙里上香祈福,我们必须要让她相信,她对褚小五的绝情会招致自身灾祸,那么她就一定会想办法对褚小五做出补偿,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安全,都会不惜一切的。” “但是,我们怎么能让她相信呢?” 宇文啸又露出了那招牌式的莫测高深的笑容,“初五施行的时候告诉你。” 好吧……落蛮跃跃欲试,好想替褚小五教训她一顿。 “对了,袁家那边……”落蛮抬头看着他坚毅俊美的脸,“你不想去走动走动吗?” 宇文啸淡淡地道:“他们不会见我,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个认贼作母的叛徒,母妃刚去的那年,父王带着我去袁家,被打了出去,头上的这道疤痕,就是当时被甩到墙上受伤落下的,流了很多血,没人来看我一眼,父王只顾着和他们争吵,我是差点死在那边。” 他说着,执着他的手按上了他左边的耳朵上方,落蛮摸到确实有一个疤痕,还很大。 她不禁心酸,袁家怎么能这样啊?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孩子,跟孩子计较什么? 瞧着她泛红的眸子,宇文啸浅浅一笑,“都过去了,且我没有恨他们,袁家是原则性很强的家族,特别对于背叛或者是触犯是非底线的,绝不来往,便有骨血亲情也一样,这些年,袁家虽然没有和褚家正面杠,但他们在那里,就能给褚家一种震慑。” “袁家是太子一党的吗?”落蛮问道。 “不是,袁家没有归顺任何一党,但对太子的态度十分恭敬,可见是奉为储君的,四大家族里头,除了苏家,没有太子一党的。” 落蛮听了这话,大概可以把四大家族区分了一下,褚家是裕亲王党,方家如今慢慢靠拢褚家,结盟是迟早的事。苏家是太子一党,但是太子出事之后,苏家就变得孤立无援了。袁家游历在这些党派之外,也就是说,待定的力量,可以争取。 如今肃王府显然是太子一党的,因为他们都是太子这一房的继承人了,若能拉拢袁家,力量就马上壮大很多。 至少,可以形成袁家苏家对阵褚家与方家的局面。 落蛮这样想着,心底暗下了决心,要去找一找袁家,就算不为这些局势因素,也为了让他们和宇文啸释怨,亲人之间不该因为误会一直生怨,老死不相往来。 初六这天一早,推开门就看到地上铺了白,昨晚风很大,在他们沉醉梦乡的时候,下了漫天的雪,整个摘星楼披上了银装素裹,说不出的好看。 吃过早饭,落蛮就带着两位小妾出门去,为摘星楼新一年的运势祈福。 一同去的还有极儿和褚小五和小六,落蛮要他们负责看好极儿,能出门总归是开心的,死了一个宇文寒,他们在府中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一出门,就像放出笼子的鸟儿,开心得不行。 褚小五比原先白胖了许多,因着上书院之后发愤图强,整个人便有了几分书卷气,和原先畏首畏尾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小六曾经为宇文寒的死难受了一下下,也就那么一下下,毕竟昔日曾受他太多的欺负谩骂毒打,难过之后,心里便没有丝毫的感觉,仿佛死的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也自然没有痛快的感觉,到底,死了一个陌生人,也没什么好觉得痛快高兴的。 所以,当落蛮问起他心情好些没有的时候,小六扬了一扬北唐中二少年的发型,忧愁地道:“我就是这么一个无情凉薄的男人!” 第291章 出行白云寺 与此同时,褚家那边也有一辆马车徐徐地往城西白云寺而去。 马车颠簸,褚夫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眼底淤青,显得疲惫不已,身边陪着大丫鬟桂香,桂香拿了药油给她涂抹着手腕,那手腕上青肿一片,新伤旧伤,斑驳遍布。 褚夫人的脖子上系着披风,披风的狐裘把领口遮得密不透风,那桂香解开了披风,才露出了脖子上的手指印痕,一道一道,暗红青紫,触目惊心,桂香拿着药涂抹上来,细细晕开,又轻轻地摁揉了一下,这样可快些祛瘀。 桂香眼圈微红,“夫人遭罪了!” 褚夫人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又不是头一次,你难受什么?” “这几次……”桂香帮她系好了披风,确保不会被人看出一丁点来,才叹气道:“愈发的厉害了,昨晚若不是大公子过来禀报事情,只怕脖子都要被捏断,奴婢实在是吓得不轻啊。” 褚夫人淡漠地笑了起来,“迟早的事罢了!” 自从小五去了肃王府,他便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她的身上,往日已经很过分,如今是丝毫不留情,每一次几乎要折腾她半死,才肯罢休。 她唇瓣挂了一抹凉薄的苦笑,本以为,事事依顺,便能换来好日子,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人前对她千般的好,维持着贤德名臣该有的体面。人后对她万般折磨,几乎成了夺人性命的恶鬼邪魂。 桂香从旁边的食盒里取出一杯温热的红枣水,递了过去,“夫人,喝几口吧。” 红枣甜腻的气味直钻鼻间,褚夫人厌恶地道:“不想喝了,拿走。” 桂香苦口婆心地劝道:“多少喝点儿,您这小产了还不到半个月,得把身体补回来才行,否则要落下病根的。” 褚夫人听得这话,淡淡地道:“还是得喝,若身体弱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扛不住,死在他的手里,先生说我有后福,日后是要享尽诰命的尊荣,这么死了着实不甘心。” 桂香不语,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红枣水,心里却道:都这么多年了,老爷还是不愿意为夫人请封诰命,倒是那死去的大夫人,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这本来就不难求,不过是跟圣上提一下,可老爷显然不愿意。 如今不愿意,日后又怎么会愿意? 但桂香没敢说这话,全凭这个信念,才使得夫人坚持下去。 他本就没把夫人放在眼里,更不要说放在心上了。 褚夫人眼底细细地把淤伤遮好,一会儿佛门净地,她只求心头平和,祈求神恩。 新年头,上山祈福的人很多,褚夫人每一次来白云山,都会在山下停下马车,不用肩舆,步行上山,才能体现她的诚心诚意。 好在,一路上去也不远,且铺了青石板砖,由桂香扶着便上山去。 入庙之后,先拜了佛,在佛前摇了签筒,又与主持方丈说了几句话,捐献了香油钱之后,便拿着出去解签。 解签先生是个年迈的老者,在白云山解签已经有二十余年,解签极准确,褚夫人每个月都会来求签叫他解。 待到了摊前,褚夫人往功德箱里投下了银子,才缓缓坐下,“先生,我又来了!” 解签先生抬起头来,捏须微笑,“夫人,过年好啊!” “先生,过年好!”褚夫人把签文递给了他,勉强地笑了笑,“还劳先生给我解签。” 解签先生接过来之后一看,眉头便缓缓地皱了起来,“这签……” 褚夫人脸色一紧,“先生,如何?” 解签先生把签文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轻轻地叹气,“二十四签,下签啊。” 褚夫人捏紧了手绢,脸色已然白了几分,“下签?” 说书先生念道:“不成理论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若问君恩须得力,到头方见事如麻,下下签。” 褚夫人眼底带了疑惑与慌乱,“会如何?能化解吗?”解签先生捏须,缓缓地道:“好在这签文是殷郊遇师,换言之,虽有灾难,却有人能化解。” “真的?那太好了。”褚夫人松了一口气,“还请先生指点。” “小老先帮夫人起卦。”解签先生拿起了三枚铜钱,撒在了桌子上,然后细细地琢磨了一番,眉头慢慢地皱起来,道:“夫人,虽说有人可以帮化解,但这人却未必会施以援手,卦象显示,能帮你的人,恰好是你结过怨的人,此人对你怀有颇大的敌意啊,要此人相助,不容易。” 褚夫人一怔,“结过怨的人?我素来不曾与人结怨啊。” 解签先生看着卦象,道:“卦象确实是如此显示的,且今日夫人还会有血光之灾,所以夫人一路回府,还请小心行走才是。” 褚夫人吓得要紧,急忙道:“先生,请再指点一二,这血光之灾严重吗?” 解签先生道:“这血光之灾不大要紧,不过这里有了贵人运显示,表明今天夫人会见到能帮助你解困之人,此人还有可能会救你一把,夫人今天尽管留意一下出现在身边的人,若遇到贵人,千万要留住。” 那桂香闻言,不由得怀疑地道:“这么巧?有贵人相助,然后贵人就会出现?这太凑巧了吧?” 解签先生缓缓一笑,但眸色却有些寒冷,“施主慎言,上天的安排怎能说是凑巧?是夫人昔日仁德,才会在夫人有厄困之时,派人打救,若不信的话,往后不必来问。” 说完,收了卜卦的铜钱,摆出了冷漠之色。 褚夫人见状,忙回头呵斥了桂香几句,再对解签先生道歉。 解签先生脸色才稍霁,道:“道歉不必了,本也不是冒犯小老的,夫人自己注意些便是,若一切应验了,再回来致谢不迟,夫人谨记,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切莫因积怨生疑,错过了良机,言尽于此,夫人请!” 褚夫人细细地斟酌了他的话之后,才站起来对他福身,“多谢先生赐教。” 桂香被呵斥了几句之后,也不敢说什么,给了银子便扶着她走了。 第291章 落蛮也求签 褚夫人听了解签先生的话,忧心忡忡,心不在焉地在桂香的搀扶之下离开了白云寺,到了山下,车夫已经在等候了,搬着踏脚凳过来,让桂香搀扶褚夫人上了马车。 褚夫人刚进去,帘子还不曾放下来,却不料那马儿倏然发狂,竟无人驱车之下,就直直往前奔去,褚夫人还没站稳,马儿这么一顿狂跑,她一头便磕在了马车门边上的横木上,差点翻了出去,亏得她反应快,死死地抱住了那一块帘子,才不至于翻下马车。 情况着实凶险,她若是翻出去了,很大可能会被车轱辘碾过。 车把式和桂香都吓坏了,忙在后头追,但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那马发了疯似地跑,褚夫人抱着帘子尖叫,眼看帘子就要脱落下来了。 落蛮的马车在这个时候抵达,她听得尖叫声,掀开了帘子却见前面一辆马车直直地撞过来,和自己的马车相距不足五十丈了,她一惊,飞快地叫车把式避让,定睛细瞧,却心下一怔,那不是褚夫人吗?她不是在山上吗?不是说每一次都在庙中吃了斋饭才回的吗?怎么这会儿就走了? 褚小五也认出来了,脱口叫了一声,“母亲!” 落蛮回头瞧了他一眼,见他素来沉静的眸子里,迷茫上了惊慌担忧之色,落蛮一咬牙,在两辆马车相遇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从车头一纵跃,跳了过去,但急乱之间,她却差点没抱稳,身子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去了。 小六子和褚小五惊呼出声,极儿也想要跟着跳下去,被姨娘死死地拉住,但极儿也吓得哭了出来,直喊着嫂嫂。 落蛮没有掉下来,藏于马腹中艰难地攀爬了起来,执住了缰绳,但马儿压根勒不住,而褚夫人却要翻下马车了,她只能先回头,把褚夫人抱了起来,丢进马车里,再回去勒马。 褚夫人惊魂未定,擦了一下额头,却发现满手都是血,惊慌之下,耳边响起了解签先生的话,心头渐渐地沉了下去,惧怕得全身发抖。 落蛮整个趴在了马背上,抱住了马头,指尖迸出狼爪,马儿若不停下来,她就别无选择了,因为这一路上来往的人太多了,若有避让不及的,就得沦为马下亡魂。 眼看着,马儿就要撞上对面的牛车,落蛮眸子一狠,举起了手,殊不知,马儿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倏然双腿跪下,狂奔之中的马车戛然而止,落蛮被掀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一抬头却见那对面的马要踩过来了,吓得她连忙几个翻滚,滚出了路边,再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气喘吁吁。 在场所有人都吓呆了,本以为这个姑娘就算没死都要断几条骨头,殊不知她就这么顽强地站起来,除了脸上手上擦伤之外,没有大碍。 那边厢,褚夫人在马儿跪下来之后,马车也倾倒,倒在了路边上,褚小五下去扶了她出马车,她便一手拉住褚小五,惊魂未定乍看到自己的儿子,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褚小五没做声,只是撕了自己的衣裳为她包扎头部,褚夫人一直看着他,哭着道:“你过得怎么样?他们对你好吗?你恨母亲吗?” 褚小五没做声,只一味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等为她包扎好之后,又拿了她的手绢给她擦了眼泪和血水,才看着她,眸色清澈,“我在肃王府吃好穿暖不受欺负,早晚不必跪任何人,很自在安乐,勿念!” 他说完,转身便回了马车上,上马车的时候,小六子和极儿都伸手拉了他一把,小六子下意识地探出来把他藏于身后,警惕地看着褚夫人。 褚夫人无声地哭着,等到桂香和车把式追上来扶起了她,她还是在落泪,看着那边的马车垂下了帘子。 落蛮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淡冷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褚夫人才收回了眸子,轻轻地拭去眼泪看着落蛮,认出她来之后,眼神变得很复杂,但还是福身道:“方才亏得世子妃出手相救,多谢!” 落蛮不言语,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褚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神越发的复杂,先生说的话,迅速地应验了,她的贵人莫非就是世子妃? 但她们确实积怨在前,如今要求和,谈何容易?这位世子妃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 等落蛮的马车走远之后,车把式也检查了马儿回来,禀报道:“夫人,马儿呕吐,许是中毒了,但今日只在府中喂过马料,出来后不曾喂过。” 褚夫人冷冷地道:“那些贱人,早暗地里诅咒我早死,不见得就没人敢先下这个手,走吧,回府,今日路上之事,不许跟任何个人提起。” 落蛮带着少年们上山,顿时就变得毫无意义,鬼影情报有误啊,幸亏是早一步出门,否则,真没办法错打正着,救了那褚夫人。 但是少年们不知道这次出行是有目的的,只以为就是来山中游玩上香,所以,撒欢儿在石阶上乱跑,憋闷了这么多天,今日可算是哭笑由己,不容易啊。 褚小五也和大家一起欢闹,但是,欢闹过后,他会陷入片刻的怔忡中,便再努力地扬起笑脸,终究眼底是蒙上了一抹阴霾。 姨娘们在寺庙殿里,也求了签,起哄让落蛮也求一支,落蛮见横竖来了,就依了女人们的心愿,求了一支一并拿着出去解签。 解签先生先帮姨娘们解了,都是上签,准确得很,说她们如今浮萍得靠,托得良人,后福无穷。 两人听得先生说的话,都眉目含情看着落蛮,羞赧地道:“先生说得真准。” 落蛮翻翻白眼,“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回头我把你们都嫁出去,才是真的托得良人。” 落蛮把自己的签文递给了先生,“你帮我解,看是不是真的很准。” 先生抬起头看她,敲了敲桌面,“坐下来!” 落蛮瞧着他,觉得这位解签先生不若方才那么温和了,反而有些严厉,她皱眉,“我站着听。” “坐下!”解签先生斥了一声。 落蛮瞪他,“你这个人,怎么还厚此薄彼了?对我这么凶,对她们这么温柔,可知道给钱的人是……” “啰里啰嗦!”解签先生横了她一眼,竟是蕴含着说不出的威仪。 落蛮最是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但又最不能抗拒这种眼神,遂是坐了下来,嘴里悻悻地道:“若说得不准,我拆了你的摊子!” 第292章 胭脂铺子 解签先生浑不理这种威胁,神色淡定地拿了签文看了一下,“问什么?自身?前程?姻缘?事业?” 落蛮想了想,道:“事业!” 自身和姻缘如今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她正要打算做生意,自然是问问生意的事。 解签先生看了一眼签文,便缓缓地皱起了眉头道:“置田占此不为安,差重粮多莫妄千,又见鬼爻临世位,要防反覆几多般,这签,若是问事业,不大好。” 落蛮一听就不高兴了,拉长了脸,“你会不会看啊?这怎么不好了?有田地有重粮的。” 解签先生把签文放下,看着她,“倒不是说你赚不了银子,只是不管你赚多少,你也存不住,到最后都是两手空,瞎折腾,穷命!” 落蛮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怒目圆瞪,“你再说一遍我是穷命?我砸了你的摊子!” 解签先生把签文递回去,淡淡地道:“砸便砸了,但命数并非不可逆,你愿意听便听,若不愿意听,随便砸吧!” 落蛮冷笑,“猜中了,你骗钱的,你就是骗钱的,就知道你们的这些套路,先说人家各种不行,再说帮人家化解,要钱,是不是?” 解签先生却义正辞严地道:“若是旁人,我定是要收钱的,但夫人这命实在是穷酸得可怕,我也不忍心收你的银子,免费赠你两句。” 落蛮眼睛瞪得更大了,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侮辱,脸色涨红之际,从袖袋里头拍出了一张银票,“我没钱吗?你不要欺人太甚!” 殊不知,解签先生看了一眼,又继续淡淡地道:“这不是你的银子,是人家接济你的,你有本事,拿自己的银子来砸我。” 真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落蛮瞪着解签先生,脸一阵红一阵紫,半晌无言,从没试过这么想哭,日子穷酸不要紧,还被人刺心窝地当面说出来,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这解签老头,尖酸刻薄得像极了她那当警察的老妈。 深呼吸几口,还是忍不住目赤欲裂,“你说,你说解运的办法。” 解签先生淡冷一笑,缓缓地把双手放在桌子上,看着她道:“你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做生意可以,但必须交给你身后这两人,你不能给任何的意见,不能指手画脚,你只管做好自己擅长的就好。” “谁告诉你我不擅长做生意?一年之后,我回来拆你的档口!”落蛮一手抓回银票,带着姨娘气呼呼地走了。 那解签先生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冥顽不宁,可见是没有丝毫的长进!” 落蛮一路上回去都默不作声,云姨娘劝道:“蛮哥,犯不着跟一个臭算命的生气,你肯定是有本事的,也不会一辈子吃穷。” 落蛮看着仨少年茫然的眼神,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解签老头说得对,她所有的银子都是人家接济的,没一文钱是自己赚的,就算做生意,店铺也是老爹给的,还有本钱,必定也得从里头拿出来。 她赚钱不是要证明什么,而是只要还背着这些债务,她和宇文啸就不能挺直腰骨做人,现在两人心意相通,他未来要做什么,她多少能猜到,这些债务,绝对不能成为拖后腿的束缚。 生活艰难,吃糠咽菜总能过得下去,但只有还清了钱,才能堂堂正正做人,这才是她做生意的初衷。 只是被解签先生这么一说,她雄赳赳的野心顿时被打成了霜染茄子,她是真的不擅长做生意。 她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着姨娘们,落蛮问道:“我现在有两个铺子,相通的,要做点生意,你们觉得,可以做什么生意?” 云姨娘问道:“那铺子在哪里?” “青鸾大街上。” 两位姨娘顿时露出了惊艳之色,“在那个地方可就好办了,开胭脂铺子吧,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 落蛮想起那青鸾大街上除了珠宝绸缎店之外,也有不少胭脂铺子,蹙眉道:“但是竞争大啊,那边已经有好几家了。” “就因为有好几家,才要在那边做,”云姨娘顿时兴致勃勃,“蛮哥,你想啊,大家都知道要买胭脂水粉,青鸾大街选择最多,那至少咱是不愁客源的问题了,剩下就是和这些铺子竞争而已。” “竞争?那咱的价格比旁人便宜就行了。”落蛮听得这话,忙就表现出懂行的样子来。 云姨娘摇头,眼底灼灼闪着光芒,“不,不能便宜,我们还得卖贵了,要卖得贵,卖得好,还要做几款顶尖的,我的好蛮哥啊,您是近着城隍庙,却不知道求好签吗?只要你送几款给宫里头的娘娘用,娘娘说好用,到时候叫宫里头的人出去采购,可就是给您打了招牌了,咱还愁竞争不过来吗?” 落蛮一听,道理倒是通的,可宫里头她也没认识几个人啊,再说了,宫里头的娘娘也未必会用她送的,毕竟宫里头采购的胭脂水粉定是最好的。 “蛮哥,您知道青鸾大街最出名的那家胭脂铺子,一个月赚多少银子吗?”云姨娘问道。 “多少?”落蛮问了一下。 云姨娘举起了双手,八根手指晃动了一下,“这个数!” 落蛮瞪大眼睛,“八千两?这么多?” 云姨娘冷冷一笑,“是八万两,且一年还有两三个月,不止这个数。” 落蛮简直不能相信,“这么多?怎么可能赚得了这么多?卖金子也赚不了这么多吧?” 云姨娘道:“卖金子还真没有胭脂水粉好赚,不管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各大官员的诰命,各大富商的夫人,秦楼阿姑,京中一半的人都得用胭脂水粉,这玩意,本小利大,若能取得宫中的订单,那一个月稳赚十万两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落蛮听得浑身血液沸一腾起来,若一个月能赚十万两,岂不是两年之内就能把账还清? 有这么好赚吗?她还是不大相信,若说开个胭脂铺子都能赚这么多,京中还有穷人吗? 回去之后,她先跟宇文啸商量这个事情,再说褚夫人的事。 宇文啸听完之后,微微笑道:“若你能取得宫中订单,再把名声招牌打响,一个月确实能赚小十万两,当然了,你得有顶级的货,你知道京中最好的胭脂水粉,是谁生产的吗?” “谁?”落蛮下意识地问道。 “宇文易!”宇文啸看着她,道。 落蛮微怔,随即面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噢,是易哥哥啊!” 宇文啸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就往里头拖,“哪里来的大脸叫人家易哥哥?” 第293章 你就是吃醋了 宇文啸拽着她进了屋中,便一手横抱起来,蹬蹬蹬地上了二楼,放在床上,厉色道:“再声明一次,你和别的男人,必须保持该有的距离,不可叫任何人为哥哥,弟弟的。” 落蛮看着他气恼的脸,却笑得像狐狸一样,“为什么?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宇文啸严正道:“你涉世未深,且外头的人都披着伪善的外裳,你怎知道谁真谁假?谁利用你谁要害你?” 落蛮看着他,唇角微扬,“你为什么不能承认你吃醋了?” 宇文啸闻言,眼底陡然地一暗,倏然压了过去,咬住了她的唇,粗暴霸道地肆意入侵,直吻得她脸色酡红,气喘吁吁才放开,他眼底窜着火焰,“等太子的事办完之后,我带你回梅林。” 身子依旧相贴,落蛮清晰感受到他的炙热与滚烫,她心头乱跳得厉害,差点,方才差一点就以为他们今天就要圆房了。 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唇瓣泛红,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你吃醋了呢?” 宇文啸印下她的额头,“你既知,何必问?” “我知道是一回事,可你是甄易风的时候,却不曾跟我说过你喜欢我。”落蛮还是很有原则的,宇文啸是宇文啸,甄易风是甄易风,哪怕他们本质是一个人,可宇文啸说过的话,甄易风也要说。 一个灼热的吻,足以烧掉怒气,宇文啸看着她纯净的眸子,轻轻地亲在了她的睫毛上,轻叹一声,“我喜欢你,宇文啸喜欢,甄易风也喜欢,那天坦白的时候都说过了,你还要强调几次?” 落蛮笑得像一只偷吃鱼儿的猫,心满意足,缠一绵许久,每每临界,他总能及时刹车,他说不出的苦恼,“太子的案子,必须以快打慢,初八开审当天,必须要完结。” “可以吗?”落蛮把头靠在他的怀抱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才觉得其实她特别渴望他的爱是霸道而横蛮的,容不下一粒沙子,仿佛这样便可抵去她昔日暗恋之苦。 “一定可以,证据证人,我都有了,只等开审。”宇文啸道。 落蛮惊异,“真的?你速度可真快啊。” 宇文啸眸子灼灼看她,唇角弯下,“你说什么速度呢?” “证人证词啊?还有什么速度?”落蛮茫然。 他轻笑,缓缓地推开她,坐起身拿药出来,给她额头和手上药,落蛮还在问什么速度,他便干脆凑到她耳边去低语了一句,落蛮顿时脸色大红,咬着唇,眉眼生烟雾,打了他一下。 他笑着躲开,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凝望着她,对于心头迫切的念头和占一有欲,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本以为对她总还是能淡然处之,可一句易哥哥,叫他几乎疯了。 落二哈,你真是有毒! 摘星楼里对于他们俩时而艳阳高照,时而狂风暴雨,大家都习以为常,连看都懒得看,只知道蛮哥是被世子拖到了二楼去,一会儿下楼的时候,肯定又都和好了。 果不其然,等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下楼,除了发鬓有些凌乱,脸色有些泛红,嘴唇有些红和肿之外,一切如常,且还一起牵手遛雪狼和虎爷,恩爱得很。 褚家那边与肃王妃真杠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褚宴过来了两次,都是警告肃王妃的,但是肃王妃半步不让,甚至还扬言若再不与方家交涉,则一拍两散。 这事,就连肃亲王都管不上,因为肃王妃坚持要以方家挑衅在先,杀人在后起诉,闹到衙门闹到圣上跟前,褚家若真这么做的话,就彻底与的方家反目。 但不得不说,如果褚家真要这么做,也能做得到,因为出事的时候没闹到衙门去,如果如今闹过去,醉仙楼的人全部都会改口供,当时在场的客人,因为没能目击全部事发经过,所以,醉仙楼的口供最可信,加上宇文寒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律法都会照顾死者。 肃亲王真有些一筹莫展,如今丧事没办,倒是一味执着报仇的事,加上宇文啸不能过问,他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三家即将掀起的风暴。 初八这天一早,太子的案子要再开审了,宇文啸在这期间筹集了所有的证据,隐而不发,只等开审的时候再一股脑地抛出去。 褚家那边因为肃王妃的大闹,便有些顾此失彼,案子方面以为胜券在握,便没花什么心思防备宇文啸,没想等开审之后,宇文啸直接把当初在场吃酒的将士,乃至那位始作俑者劳俊才都一并带了过来。 除此之外,宇文啸还有证据证明当日太子醉后压根不曾见过颜如玉,倒是颜如玉被裕亲王的家臣张钧生带走,翌日一早,也是张钧生负责送她离开,前后都有目击证人,这些人,包括了打更的更夫,倒粪的粪工和滨东县外的早点铺子老板伙计,他们都亲眼看到,是张钧生用马驮着颜如玉离开,丢在了滨东大槐树底下,然后策马离去。 裕亲王与褚韫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些人到底何时进京他们浑然不知,而事前,也从不曾听过有这些证人,而那些将士本早就收买了,怎地如今却翻供了? 但褚韫很快就回过神来,道:“这些证人的真假不能确定,大理寺需要时间核实,此案押后再审,至于证人,全部得入住大理寺安排的地方,由大理寺再下供词,审问真假,看看有无串供的可能。” 宇文啸知道若押后再审,再把证人留给大理寺安排,等到再次开审的时候,就一定会改口供,不愿意改口供的,都会被灭口,他也必须要在今天之内,让案子出一个定论,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他道:“褚大人,他们的证供前后对得上,且能形成证据链,甚至张钧生出现的时间与当时的衣着打扮,串联起来都没有丝毫的偏差,至于劳将军也说了,太子是拒绝了颜如玉的相伴,他是醉酒之后便睡去了,压根不曾与颜如玉接触过,我认为,褚大人只需要证实证人的身份便可,其余一概不必再查,只要再问口供,如今庭上就可以问,此案关系北唐储君,不宜拖得太久。” 第294章 再开审 按照审案规程,即便是有临时证人,也是可以当庭问供的,所以,宇文啸这么一说,褚韫一时有些犹豫,看了裕亲王一眼。 裕亲王淡冷地道:“有炜,大理寺审案,本王与臧大人只是旁听,尚且不轻易做得了主,你既是个带证人前来的,那办好你的事便是,案子一切,不得过问。” 宇文啸便看着大理寺卿褚方正,他今天依旧是病恹恹的模样,但眸子时而锐利,时而呆滞,如今到了决策关头,他更是耷拉着眉头,没有发话的意思。 褚韫垂下了阴沉的眸子,一拍惊堂木,宣布道:“今日审讯到此中止,且等本官问过证人供词,再择日开审,一众人等,退!” “慢着!”一直病恹恹的褚方正却是忽然地抬起了头,看着褚韫,“为何要择日再审呢?世子说得对,此案关乎太子殿下,已经拖得太久了,眼下不能再拖,要审的话,当庭审,证人都在呢。” 褚韫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惊愕地看着褚方正,“什么?” 实在是习惯了太久,这位大理寺卿只是个摆设,他忽然说要继续审下去,褚韫都觉得有些荒谬,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 宇文啸却是暗自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太皇太后还是出手了。 褚方正却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淡淡地道:“我今日精神好多了,你旁听,本官来审。” 褚韫心头暗惊,自然不愿意让开让他审理,可他已经发话,他似乎也没有不退的道理。 裕亲王冷了脸,“褚大人,你既病着,那就好生养病,不宜劳心劳力,此案还是让少卿审理吧。” 褚方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直视着裕亲王,“本官好多了,可以审理,王爷,还有问题吗?” 裕亲王气恼得很,看了褚方正一眼,又看了宇文啸一眼,心头大怒,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勾结起来了,可宇文啸这边,他一直命人盯着,不曾到过褚方正府中去,他们是何时开始暗通款曲的? 在褚方正忽然锐利的眸子盯视之下,褚韫虽极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让出了位置。 褚方正手慢慢地握住了惊堂木,却也没拍下来,只是抬起了眸子,扫视了堂上一眼,缓缓地下令,“带张钧生!” 裕亲王冷道:“褚大人,怎么一来就要带本王的家臣?不是该先查问证人吗?你该不是病糊涂了,连如何审案都不知道了?” 褚方正看着裕亲王,“王爷,少卿主审之时,您并未有干预,为何本官第一道堂令,王爷就要反对?且您方才也说,在这大理寺大堂之上,做主的是主审官员,王爷安心旁听,禀报圣上即可。” 裕亲王怒道:“他们的证供,是否属实你没有查实就传本王的家臣上堂,若是诬告,岂不是连累了本王的名声?” 宇文啸听这话却笑了起来,“王爷,原先要请太子殿下上堂,您是十分赞成的,案子都还没真正进入审讯阶段,事实情况未曾清楚,您赞成传太子殿下来,怎地现在要传您的家臣,您却百般阻挠了?莫非这事还别有内情?” “宇文啸,你不得放肆!”裕亲王大怒,倏然起身盯着宇文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王,触犯本王的底线,简直是目无尊长,你不要以为如今圣上宠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本王要惩处你,多的是办法。” 臧大人淡淡地道:“王爷这是威胁吗?不知道世子犯了什么罪,王爷要在这堂上处置世子呢?” 裕亲王恶狠狠地道:“就他目无尊长这一条,本王便可惩处他,臧大人,莫不是连皇家的事你都要干预?” 臧大人正色道:“既然是家事,那就不要在大理寺堂上处理,圣上十分关心此案,诸位大人王爷,还是先以审案为主吧。” 一直没说话的云王,也发话了,“谁都不得干预堂审,退开!” 云王发话,裕亲王纵然再生气,也不好当面忤逆,毕竟他方才才以目无尊长来斥责宇文啸,云王是他的叔父,他若顶撞忤逆,便也犯下了目无尊长的罪。 张钧生被带了上堂,张钧生是裕亲王的家臣,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些年,裕亲王干的事,有一半是经过张钧生的手。 张钧生甚是狂傲,到了堂上,仗着有裕亲王撑腰,竟连跪都不跪,更口口声声叫嚣,是有人设局冤枉他,企图为太子开罪,也是在是狂傲惯了的人,才敢在大理寺堂上说这样的话,自然,由此可见裕亲王一干人等早就认为此案太子没有翻盘的可能,张钧生被带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堂上出现了变局。 褚方正大怒,“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本官主审此案,都不敢说此案一定与太子有关,你竟是私下定了太子的罪吗?没定罪之前,太子尚是清白之身,便定罪了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来人,上板子掌嘴!” 大理寺堂上,执刑之人是吴威镇,吴威镇是个不含糊的,褚方正的令一下,他当下就轮了掌嘴的板子上前,叫人制住了他,然后对着张钧生就左右开弓,直打得他血沫横飞。 裕亲王狂怒,却帮不得,暗自焦灼,张钧生上堂,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他憎恨地看着宇文啸,额头青筋跳动,断没有想到,他竟能让所有人翻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纵观整个北唐,敢公然与褚家和他作对的人,有几个?为何宇文啸能说得动他们?还是说,给了银子? 想到这里,他陡然抬起头,看着褚方正道:“时隔这么久,证人的口供竟能严丝合缝,不排除有人弄虚作假,或者是拿银子收买,此案不能再审,必须要去原籍查问,等查问完之后再审不迟。” 褚方正却仿若不曾听见,打完了张钧生,便直接开始盘问证人,气得裕亲王一张脸都铁青了。 第295章 牺牲张钧生 褚方正仿佛阎罗上身一般,震慑了在场所有人,连番的审问,如狂风暴雨容不得有丝毫的歇息,这样问出来的话,和方才宇文啸叫他们在堂上作供细节竟是毫无差别。 这些口供就真的形成了证据链,一环扣一环,劳俊才与部下都作供,说太子就寝之后,是张钧生带走了颜如玉,劳俊才说当时他喝得有些糊涂,只听得张钧生说太子爷或许等酒醒之后会要有人伺候,所以暂且留下,而当时营中负责太子夜巡防护的军卫,笃定太子爷半夜里不曾醒来过,也不曾出来,更无人进出,所以断定太子没有叫颜如玉伺候过。 现在的问题关键就是,张钧生把颜如玉带走之后,带去了哪里,为何翌日一早才送回大槐树底下,而且,当时的颜如玉分明是被折磨过一番了,这点从更夫和粪工的供述能确定。 案情卡在这个当下,褚方正严声质问张钧生,张钧生本来还十分狂傲,但被打了嘴巴,气势折了大半,又见裕亲王都做不得声,只用冰冷的眸子盯着他,他急乱之下,错漏百出,一会儿说更夫撒谎,一会儿说把颜书柳先送了回去,可他这些话都与褚方正最先形成的证据链对不上,越发显得狼狈慌张。 宇文啸一直盯着他,等他眼底露出惊慌急乱之色的时候,倏然指着他厉声质问:“有人看见你把颜如玉送到了裕亲王的房中去,翌日一早你再从裕亲王的房中接走颜如玉,所以,真正污辱颜如玉是裕亲王,是不是?” 宇文啸此言一出,裕亲王当下大怒,竟不顾身份便从旁听座位上跃起,一拳打在宇文啸的脸上,宇文啸侧身一避,没完全避开,拳头从他的脸颊上擦过。 裕亲王指着他的鼻子,面容狂怒至扭曲,“你竟敢在大理寺堂上攀咬本王?你拿出证据来,否则本王便要治你一个诬陷之罪。” 宇文啸淡淡地拂开了他的手指,盯着裕亲王,他们身高相当,气势丝毫也不减地与他对峙,“伯父何必心急?侄儿既然能说出这句话,定有证人可以证明,只不过,这位证人被皇祖父先传召入宫去了,您稍等便是。” “你……”裕亲王眼底再狠了几分,恨不得当场把他撕碎,“此案审理在大理寺,你为何把人往宫里头送?你到底有何居心?” 宇文啸淡淡地道:“是皇祖父要见他,并非是我送进宫去的。” 裕亲王盯着他半晌,眼底闪过各种情绪,便回头对褚方正道:“暂时休堂,本王要与他道个分明。” 褚方正见审讯了有一个时辰,便道:“那边暂时休堂半个时辰,诸位王爷大人也好活络活络筋骨,半个时辰之后再继续。” 宇文啸看着裕亲王,眼神充满了挑衅,“颜书柳既然能告一次御状,也能告第二次,伯父认为呢?” 裕亲王眼底杀意顿生,被云王拉了一把,他才回过神来,收敛眼底杀人的锐气,大步出去,还回头朝褚韫扬了一下手,褚韫脸色发白,急忙借内急出了门,到了后衙,叫人去探,一炷香之后,探得消息回来,说摘星楼的马车今日确实进宫了。 裕亲王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一掌击下了桌椅,目赤欲裂地吼了一声,“宇文啸!” 褚韫也有些慌乱了,道:“王爷,看堂上这些人,口供都严丝密缝,张钧生带走颜如玉,还于天亮送走了颜如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且京兆府臧大人在场,此事想糊弄过去,绝对不可能了。” 褚韫口气是有几分怪责,因为裕亲王并未告知当时的真相,只让盯着太子穷追死咬,如今对方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证,他办事实在疏漏不说,大有可能这颜如玉就是他所污嫁祸到太子身上去的,若是这样的话,他该早一些说的。 “依你之见,该怎么办?父皇已经审了那人,那人也定得宇文啸授意要诬陷本王,本王怕是轻易脱不了身。”裕亲王狂怒之后,也知道事情有些严重,可眼下这乱局,如何能逆转? 褚韫略一定神,便有了主意,“王爷,眼下只能舍弃张钧生了!” “不可!”裕亲王一听,眼底扬起了风暴,“他是本王身边最为得力的人,他多年一直对本王忠心耿耿,还把他的妹妹送给了本王当小妾,本王怎能牺牲他?” “只怪他办事不牢靠,当日就不该被人看见,否则怎有今日之事?王爷三思啊,若从宫中送来证据,王爷想要再脱身就难了。” 裕亲王满腹怒气,发不得,双手握住拳头,咯咯作响,眼底赤红,“他十个宇文啸,都不足以给张钧生陪葬,可恨的是,你们竟不妨着他这一点,还叫他们掳走了颜书柳,如果颜书柳再告一次,且告的是本王,不管能不能入罪,本王必定名声尽丧,真没用,这大理寺就是一群窝囊废。” 褚韫心里不快,这怪得了谁?是他自己说都办好了,不会有利于太子的口供出现,却不料第一次开堂就来了一个苏复,直接废掉了少詹事的口供。年间做了准备,本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宇文啸竟然是带来了一群证人,这短短的十余天,宇文啸竟然能让他们无视裕亲王的权势出面作供之余,还能亲自到京来,宇文啸怎么可能做得到? 褚韫百思不得解,只觉得真是小瞧了这个野种,没想他竟然有这手段。 裕亲王和他比起来,简直不一堪一击。 褚韫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道:“王爷斟酌着办吧,开堂的时辰快到了,是要说服张钧生领罪,还是要以此损了王爷的威名,甚至有入罪的危险,王爷自己取舍便是,那颜书柳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王爷想必很清楚。” “你再无别的法子吗?什么事都要本王拿主意,本王要你们何用?”裕亲王怒道。 褚韫冷笑了一声,也没留情讽刺了,“王爷,褚家再能耐,也不能一直给你擦屁股,前前后后,你办的事情里,哪一件是妥当周全的?但凡当日得力一些,太子死在雪狼峰,也没今日的事了。” 说完,褚韫转身就出去了,即便身后传来暴怒的咆哮声,褚韫也不为所动,裕亲王如今越发的嚣张,是该要给他提个醒了,别以为褚家人都得为他所用。 第296章 真相大白 再次开堂审理,张钧生竟然自己认罪了,说当日是见颜如玉容颜俏脸,一时起了色一心,趁着裕亲王大醉昏睡之时,卷了颜如玉进了帐中强行污辱,其中细节,一一都能说出来。 他认罪之余,更是痛哭流涕,追悔莫及,“我本以为一切都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那颜书柳竟上京告了御状,我得知此事时怕得不行,没敢出来承认,差点连累了太子,方才王爷在后衙逼问了我,我自知罪责难逃,不敢再隐瞒。” 宇文啸看向了裕亲王,裕亲王也看着他,隔空的对视,裕亲王的眼底除了愤怒,终于可见到一丝悲痛了,张钧生跟了他十几年,为他做尽了坏事,杀了一个张钧生无疑等同断他一臂。 但那悲痛,很快就转化为仇恨,有恨不得除之灭之的烈焰在狂烧。 张钧生当堂被判了斩监侯,裕亲王眼底的惊痛倏然地卷起,捏碎了椅子的扶手,慢慢地站起来的时候,眼底竟是带着几分赤红的泪意。 宇文啸看在眼里,眸色沉沉,害自己亲生兄长的时候,他不曾有丝毫怜悯心肠,如今判了他的心腹,悲伤藏都藏不住,好得很! 离开大理寺,到了门口,他缓缓地走到了裕亲王的面前,轻声道:“王爷,今日从摘星楼入宫的马车里,载着的人是世子妃,并没有什么证人!” 裕亲王面容掀起了骇然的狂怒,青筋爆显,“本王杀了你!” 五指握成铁拳,一拳出,朝宇文啸的脸上挥去,宇文啸眸子一暗,迅速扭住他的手腕,手宛若游龙一般直缠上他的胳膊摁住他的肩膀推到了墙壁上,手肘压制脖子,杀意在宇文啸的眼底翻腾,“这只是开始,等着!” 裕亲王像暴怒的狮子,眼底红筋突现,在眼球上交织出一张红网,但宇文啸反手压制还有这句话,带给了他很大的震撼,尤其失去了张钧生这个心腹,面对宇文啸的放话与凶狠,他除了狂怒,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那倏然窜起的胆怯都没来得及掩饰。 宇文啸放开他,整了一下衣领,眸子垂下,敛住顷刻浮现的嗜血与杀气,转身而去。 大理寺的宣判,虽然还了太子的清白,但是,此事因扰攘了半月,尤其经过这空闲的年下,百姓无事可做,反复咀嚼此事,所以,即便宣判出来了,却还是有些闲言闲语。 落蛮把颜书柳放了出来,也把大理寺的判决誉抄了一份给她过目,她开始不信,直说张钧生是替太子顶罪的。 她哭着疯闹了好一会儿,摘星楼除了大门关闭,谁都没管她,等她闹完了之后,落蛮才冷冷地告诉她,“张钧生可以给任何人顶罪,却不会给太子顶罪,他的主子就是太子的死对头,你回想一下当初是谁带你进京告状的?是裕亲王,张钧生就是裕亲王的心腹,你妹妹是他欺负的,所以他对整件事情清楚得不得了,他想用此来打击太子,他确实是差点就成功了,若不是世子去找了证据,把当初的目击证人带回来在堂上对质,你妹妹的案子,也没这么快水落石出,你是个聪明的人,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如果当初太子真欺负了你的妹妹,而你在滨东闹了这么久,以太子当时的权势,杀你易如反掌,为何你却能活着进京告状?你如果现在还继续咬着太子不放,你就是帮了真正害你妹妹的人,帮了你的仇人。” 颜书柳满脸的惨白,眼前不断地闪现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想起裕亲王叫人到滨东带她上京告状,她自然知道裕亲王与太子不对付,裕亲王绝不是为了公道帮她的。 确实,张钧生不会替太子顶罪,但当时劳俊才带妹妹走,是去伺候太子的,太子就算不要,也轮不到他张钧生敢染指妹妹,除非…… 颜书柳定定地看着落蛮,再看着廊下的宇文啸,吸了一口冷气,“是裕亲王,是不是?” 宇文啸没说话,只低着给虎爷抓虱子。 她便看着落蛮,“你告诉我,是不是裕亲王?” 落蛮道:“是又如何?你能做什么?以你这种疯闹的方式,告诉你真相只会枉送性命,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滨东,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颜书柳慢慢地抬起头,下巴扬着,眼泪被她逼了回去,看着落蛮,“我不走,大仇未报,我不能走,我要杀了狗王爷。” 落蛮皱起眉头,“你如果嘴里总是念着报仇,迟早害死你自己,你真的要报仇就得学会隐忍,疯闹有用吗?每天诅咒谩骂,也没见你骂死害你妹妹的恶人。” 落蛮说完,便转身要进屋去。 颜书柳一把拉住了她,放下了姿态求道:“世子妃,求你收留我在府中,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打扫,我不要工钱,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就足够了。” 落蛮摇头,“我不能留你在这里,你留在京中的话,你的命肯定保不住,回去滨东吧。” “不,不,如果凶手没死,我回去滨东才会真的送命,求世子妃收留我,”她慌乱求了落蛮一下,见落蛮无动于衷,又去求宇文啸,“世子,我保证我绝对不多言,也不会私下去寻那裕亲王报仇,求您留下我。” 宇文啸也没看她,淡淡地道:“求世子妃,摘星楼是世子妃做主的。” 落蛮愕然地看着他,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留下颜书柳? 颜书柳便又过去问落蛮,声泪俱下,说得在场的人都为之动了恻隐之心。 秋蝉也上前来帮忙求情,“小姐,那就留下她吧。” “是啊,蛮哥,就留下她吧,怪可怜的!”三朵云也一道上前来求情。 落蛮瞪了云烟一眼,“收留她,把你赶出去吗?摘星楼还能住得下?” 云烟顿时缩回了手,讪讪地道:“那叫她睡地铺。” 落蛮没好气地进去了,爱留留吧,不管了。 秋蝉大喜,忙地拉住了颜书柳,“你方才说,洗衣做饭打扫都可以的,你随我来,厨房里还有一堆碗没洗呢。” 第297章 明天去梅林 等秋蝉把颜书柳带走之后,落蛮把宇文啸拉出去一块遛狗遛狼,问道:“你为什么把颜书柳留在摘星楼?有什么用意吗?” 宇文啸拍了拍虎爷的脑袋,让它带着雪狼往前走,然后侧头看她,道:“爱留便留,谁有空想这些呢?眼下还有些更要紧的得抓紧办了。” “宇文寒的事?不是不让我们管吗?”落蛮不知道这事办得怎么样,也没去问苏洛清,大概苏洛清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可以肯定一样,宇文寒的丧事现在还没开始着手办理。 宇文啸正色地道:“是你和易弟的事,明天必须要跟他说明白,今晚先叫人去下了帖子,明天一早我们便去找他,是邀约在外头见面还是在他府中,让他选择。” “这么着急?”落蛮迟疑了一下,“我就怕说清楚了之后,他不把胭脂卖给我。” 宇文啸冷笑,“怎么?你还想利用感情来做生意了?” “那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只是生意上的互相合作罢了,他生产的胭脂也是要供应给门店的,我跟他拿货而已。” “那就走正常渠道,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说完了感情还能谈一下生意。”宇文啸道。 落蛮点头,“你放心,我明天就去跟他说清楚。” 他不应该浪费感情和时间在一个死去的苏洛蛮身上,而且,苏洛蛮当初本来就打算拿他当备胎的,没喜欢过他。 到了凌云阁外头,虎爷和雪狼在那蹲着大号,宇文啸把落蛮堵在围墙上,俯身过来,眼底闪着灼热的火光,“等你说清楚之后,我们便去梅林住两三天。” “……”落蛮躲闪了一下,“有必要这么急吗?” “急?”他怒火上蹿,眼底陡然沉暗下来,“哪里急?耽误多久了?我们再不圆房,就成为整个北唐的笑柄了。” “你又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落蛮缩了一下脖子,弱弱辩解。 “谁说我不在乎?我特别在乎,从今天开始就特别在乎。”宇文啸勾着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道:“明天就去梅林,军令!” 落蛮塌下双肩,眉头皱起来,“以权谋私!” “没错!”他笃定且不容置疑地承认。 落蛮顿时无语。 一抬头,鬼影卫阿三提着一篮子鸡蛋走出来,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应了一声,“知道了!” 落蛮脸色都是涨红,大家都知道他们去梅庄的目的,真是有够丢人的。 阿三回到了摘星楼,苏复也从外头进来,阿三道:“苏小哥,老板爷方才下令,说明天要去梅林,是军令,要吩咐大家收拾东西吗?去几天?” 苏复愕然,“梅林?” “是啊,老板爷没跟你说吗?”阿三奇怪地看着他,不是说他是摘星楼的管事吗? 苏复感受到了这眸光的疑惑与蔑视,一拍脑袋,“噢,忙糊涂了,没错,之前世子爷说过,等太子爷的案子结束之后,便和大家一块到梅林里玩两天,那就收拾东西吧,那边房子不大,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要搭建营帐,阿三,你带着几个人先过去,肉和粮食也先运送过去。” 苏复活泛起来,对着一群人便指点江山,心里头却暗自不快,看来得找个机会跟世子说说,往后有什么行动活动得先跟他说,权利分级,这样才有利于管束。 他是摘星楼的主事,得要这个身份名副其实才行。 落蛮从凌云阁里回来之后,便去了一趟清竹园。 苏洛清披着白服刚从偏屋里回来,宇文寒的遗体就放在偏屋里头,她要隔一阵子就去上香烧路票,那边有法师守着,因着丧事还没开始办,所以没有叫人来哭丧。 苏洛清整个人瘦了很多,苍白的脸上有手指印痕,红肿了一大块,落蛮看着她,“褚氏打你的?” 苏洛清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进去,她瘦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这么牵着落蛮,也是把半边身子都靠在了她的身上,才能稳定住脚步。 “我断了香,她打了我。”苏洛清面无表情地道,眼底早没了昔日的倔强坚定,木然得瞧不见一丝情绪,“她心情也不好,我担待着吧。” 落蛮想起褚氏疯起来的模样,苏洛清不是她的对手,如果长久下去要被她欺负死的,所以,蹙眉道:“你就不要去上香,让底下的人去做吧。” “算了,也不是总是挨打,就今天打了两巴掌,我能受得住,不要担心。”苏洛清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脸,然后冲落蛮笑了一下,“不痛了!” 落蛮看得心酸,“你别委屈自己,我可以帮你出头。” “不要,别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我听得说这事是要闹起来的,如果我们府中也闹,那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就盼着能快些过去,恢复往日的平静,好在,云烟怀了他的孩子,算是给他留了后。” 她顿了顿,看着落蛮道:“但是,她必定会去母留子,云烟生下孩子之后,你帮个忙,把她送走安置好,安置的钱我来出,否则的话,她一定会死在母妃的手里。” 落蛮皱眉,“云烟是孩子的母亲,如果送走云烟,孩子那?要人家母子分离,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做不出来,要送就得母子都送走。” 苏洛清叹气,“我何尝不知道残忍?但有什么办法?我们斗得过她吗?就算倾你摘星楼之力是斗得过她,为了一个云烟,你们愿意吗?你愿意,世子愿意吗?” 落蛮淡笑,到北唐所经历的种种,很多都是逼到了眼前就要去做的,哪里有时间想值得不值得? 所以,她对苏洛清道:“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说吧,明天我会出去两三天不在府中,你如果有要紧事找我,去摘星楼叫人跑一趟,我会马上回来。” 苏洛清微微点头,看着她,“不会出什么事,你和世子……嗯,也该那啥了。” “我们就只是去玩一下。”落蛮强调。 “知道!”苏洛清难得地一笑,温暖地道:“世子着实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好好珍惜吧。” 她说完,眸色有些黯然,“可笑我昔日总以为武夫鲁莽霸道,嗜血横蛮,读书人才懂得礼义廉耻仁义道德,殊不知,有那么一部分的读书人只是嘴上懂得的,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落蛮拍拍她的手背,“休息去吧,不要想太多了。” 第298章 先见宇文易 给宇文易的帖子送过去之后,宇文易回了话,说翌日时,在清心阁见面。 清心阁位于城中一所道观里,阁高八层,是北唐京城除祭天神坛之外最高的建筑了。 邀约在那里见面,落蛮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若谈不拢,他翻身跳下去可怎么办啊? 问了宇文啸的意见,宇文啸觉得没什么问题,他让落蛮拿了腕索,关键时候,迅速放出腕索还是能勒住他的。 落蛮见他做好充分的准备,越发担心,为什么非得找这么高的地方说?不能找个茶馆或者酒馆坐下来好好谈谈吗?再不然,在府中说也是可以的。 而且,还要约这么早的时辰,现在冬天,辰时天色都没亮啊。 她派人再去沟通了一下,但是宇文易坚持在清心阁,宇文啸也不愿意再拖下去,落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吩咐了一声苏复,说他们晚些就直接去梅林,不回府中,叫他打理好事务。 苏复满心欢喜地应下,世子爷总算知道要跟他吩咐了,道:“行,你们就直接过去,其余的卑职都安排好了。” 宇文啸道他是安排好了府中的事情,也没细问,几乎要半拖着从半夜里就开始想打退堂鼓的落蛮出门去。 寒风萧瑟,刮得脸上生痛,宇文啸在策马之前,给她裹紧了披风,领子立起来,系上绢带,把耳朵给遮起来一部分,道:“你如果觉得太冷,我们可以换马车。” “不喜欢坐马车,打马去吧。”落蛮的声音在呼呼北风中显得单薄无力,扬起无辜的脸,还是忍不住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非去不可吗?” “必须!”宇文啸丝毫不为她的可怜兮兮所动,扶她上马,“这些事情,早点说清楚总比一直拖着好,你以前做事都是雷厉风行的,为什么这件事情却拖拖拉拉?” “雷厉风行的那些是执行任务!”落蛮执着缰绳,晃了一下脑袋,可怜吧唧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头痛……” 话还没说完,宇文啸就一拍马背,马儿吃痛,扬蹄就跑,吓得落蛮忙制住了缰绳,回头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宇文啸也策马追了上来,淡淡光芒下,他脸庞坚毅,“早一天解决,他也能早一天重新开始,做任何事,能不拖就不拖,拖久了就成为习惯,便什么事都办不好。” 落蛮郁闷地道:“知道了,别训话,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兵,我现在和你平起平坐的。” 宇文啸爽朗一笑,眉目盎然,“那就拿出你主母的魄力来,走!” 两人马头并发地往清心阁而去,本以为到了那边要等宇文易一会儿,殊不知,进了道观之后,在底下就看到有一人站在了清心阁顶楼的栏杆前,双手撑住栏杆,一副要纵身跃下的模样,落蛮顿时腿肚子发软。 宇文啸道:“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真有个好歹,你腕索失灵,我还能接住他……或者你!” “你不是要听我们说话吗?”落蛮愕然,本以为他会陪着一道上去的。 “这是你们两人的事,我听不合适,夫妻之间再亲密,但也得保持一些空间距离。”宇文啸伸手拉了她一把,“去吧。” 落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去了。” “嗯,我在这里等你。”宇文啸微笑,八层楼高,以为他听不到吗?他练这些年的内力也不是白练的。 落蛮深呼吸一口,开始攀爬楼梯。 她脚步轻盈,八层楼不费什么力气,到了顶楼之后,气都不喘一口,只是风着实有些大,吹得她几乎站不稳。 天色才刚刚蒙蒙亮,宇文易回过头来看着他,他面容略带苍白疲惫,仿佛是一宿没睡,穿着十分单薄,披着一件没有夹棉的白色锦缎披风,束冠,头发有些凌乱,让落蛮下意识地也压了压自己的发髻,这狂肆的北风简直就是发型杀手。 他俊美依旧,披风在围栏杆前卷着,洁净悲哀的眸子看着她,还能寻找一丝怨怼的情绪。 “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上来?他不得听着吗?”他淡冷地说,口气充满了讽刺。 “他有时候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落蛮慢慢地走过去,努力地想找一句比较温和的话,让两人对话的气氛能在和平的情况下进行,但看到他的脸色,听到他的语气,发现要平静还是比较难的。 宇文易的声音很尖锐,“所以你现在已经不恨他了?愿意和他当夫妻了?就因为他现在继承了皇长房,你认为他被封太孙的资格?” 他的声音悲愤起来,转头去拍着围栏,“你所求的如果是这些,为何不早些跟我说?我也可以去争取。” 落蛮见他脚步往前,吓得要紧,忙道:“你回来中间说话,到边上我害怕。” 宇文易回头看她脸上的惊恐,冷笑着又有些受伤地道:“你怕我会推你下去吗?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用这样猜度我。” “不是,我畏高。”落蛮慢慢地行前一步,用乌黑的眼珠看他,“你回来一点吧。” “畏高?雪狼峰的独狼坳都敢跳,这八层楼对你来说算什么?”宇文易道。 落蛮被掀了老底,有些尴尬,“当时救人心切,没有多想,行,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来动去的,我们不要说那些埋怨的话,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往后大家都能清白做人。” 他声音夹着寒风传来,“大可不必,你都嫁人了,难道我还能痴缠着你吗?我只是求个明白,当时你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别有目的?你成亲之后,叫人给我送了信,说宁可死也不愿意跟炜哥做夫妻,现在为何又这么好了?你是被他所逼还是有其他苦衷?你如果是被逼的,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 落蛮看着他略有些激动的眸子,心里很是复杂,这傻小子啊,到现在还愿意为了苏洛蛮拼命,真以为你是情圣吗? 看来宇文啸让她来说明白是真的很有必要,他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实在是折磨他自己。 落蛮硬起心肠,道:“我没有苦衷,也不是被逼的,我觉得他很好,我想和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第299章 我会忘记你 宇文易冷笑起来,眼底陡然发红,“所以,从头到尾,对我都只是一场谎言?为了什么?就是好玩吗?” 落蛮见他这样,心里是真不好受,可以想象,假若宇文啸有一天跟她说,他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且想和那个人在一起,无怨无悔,那她一定会把宇文啸大卸八块。 落蛮轻声道:“对不起,我一时糊涂,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开始确实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相处之后,他对我是真的好世子,我已经嫁给他了,我只能努力地发掘他的好,日子才能过下去。” 他挺着脖子,“所以,和他立功归来一点关系都没有?和他成为皇长房继承也毫无关系?” “没有!”落蛮摇头,“事实上,凌云阁的事情之前,我已经知道他立下了战功。” 他看着落蛮,眼底幽深悲伤,“我宁可你是为了这些,总胜过你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对着虚空,看着底下策马伫立的宇文啸,声音里充满了寂寥,“但这样也很好,你不是那样贪慕虚荣的人,我也不至于爱错了你,炜哥很好,你跟他好好过吧,我和你的事,就当是一场错,我不会等着你,不会继续喜欢你,你以后过得好,过得差,我都不会看你一眼了,你走吧。” 落蛮听了这话,既难受也松了一口气,“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的货卖不出去,我帮你包销。” “走!”宇文易硬起心肠,不再回头看她。 落蛮有些不放心,“你不走?” “怎么?怕我想不开,为了你跳下去?你放心,你不值得我这样做。”他的声音里又充满了讽刺。 落蛮讪讪,“我这个人渣,确实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但天气寒冷,你身体单薄,别在这里吹风了,回去吧,你不走,我也不敢走啊。” 他略有些动气,“你烦不烦?叫你走!” 落蛮盘腿坐在地上,“我不走,你走了我才走。” 宇文易陡然回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眼底发红,“你还招惹我?这会儿你莫非不知对我越是残酷我越是能快些忘掉你吗?”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眼底的殷红,实在不知道苏洛蛮到底哪里好,他要这么喜欢她,苏洛蛮简直就是一个渣啊。 她没走,就那样坐着,两人对峙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最终是他败下阵来,拂袖下了楼去。 落蛮走到边上的栏杆前,看着他怒气冲冲地跑了下去,也没和宇文啸打招呼,在石柱旁边牵了马,急乱之中翻身上马,却好几次滑下来,十分狼狈,宇文啸过去帮他,他竟就牵着马跑了,而宇文啸却还执着他的马鞭,呆呆地目送他牵马往前跑。 落蛮下了楼,怔怔半响,被宇文啸抱入怀中,她有些晦涩地道:“我真觉得自己是一个渣子。” “他以后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他会和那个人互相喜欢。”宇文啸安慰。 “希望!”落蛮任由他执着手走向马儿,问道:“我们现在是去梅林吗?” “先去吃个早饭,我约了人,一起去吃。”宇文啸道。 “谁?”落蛮有些奇怪,他有朋友? “你认识的!”宇文啸扶着她上马,抬头看着她,“但见到他的时候,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就是,别失礼!” 落蛮顿时有不好的预兆,这个人会让她很生气的? 马儿徐徐前行,到了洪福楼停下来,这里是茶馆,也开早市,很多官员上朝之前都会来这里吃顿早饭,所以,正厅里满了人,但宇文啸早留了包间,所以在小二的带领之下,进了后院的包间。 门一推开,落蛮看到里头坐着的人,果真就有些血压飙升。 竟然是寺庙外的那位说她一辈子穷命的解签先生,他一袭青衣,仙风道骨一般,坐着饮茶,眸色抬起,依旧是冷锐刻薄的。 “你这个……”落蛮本想抠出恶言,讽刺几句,但想起他是宇文啸的客人,若说话刻薄会伤了宇文啸的颜面,遂生生改了口,“解签先生啊,失敬了!” 解签先生连看都没看她,只对宇文啸道:“坐吧!” 宇文啸施礼,“让先生久等了!” “没久等,我叫了些点心,不知道你合不合胃口。”解签先生道。 “先生合胃口就行。”宇文啸竟表现出无比的谦卑,落蛮看着很是费解,不就是一个臭解签的吗? 入座之后,宇文啸先给先生倒茶,问道:“伯父呢?” “他不来,心里别扭。”先生说。 宇文啸怔了一下,苦笑,“是!” “别放在心上,当爹的都这样,他心里是喜欢的,就是总觉得自己的宝贝被人抢了去,也就只有他这么想了,拿个破落户当宝贝。”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淡淡地看了落蛮一眼。 落蛮听得糊涂,遂凑到宇文啸的耳边问道:“你们说什么?这个伯父是谁?” 宇文啸没说,但是解签先生却淡淡地道:“这位伯父,是世子的老友,嫁了个女儿,心里舍不得,别扭着呢,他素来把女儿当宝贝。” 落蛮不禁叹息,“父女情分本来就深一些,不像当母女的,多半是仇人,这点我是深有感触。” 解签先生看着她,唇角勾出了一抹讥讽的冷笑,“怎么?世子妃和母亲的关系不好吗?” “不好!”落蛮一口便道。 宇文啸在旁边拿手肘碰了她一下,“喝茶,别说太多话!” “我倒是很想听世子妃说。”解签先生扫了宇文啸一眼,声音有些严厉,然后看着落蛮,“你和你母亲关系很差吗?” 说起母亲,落蛮心里头着实是委屈的,“我母亲对我严苛至极,我和她一度势同水火,那会儿都不大愿意见她那张老脸,倒是我跟我爹关系还不错,我爹宠我。” 说话间,小二上了早点,落蛮一看,竟全部都是她喜欢吃的,顿时大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浑然没发现气氛有些凝固。 解签先生一手夺了她的筷子,眼底笼了寒意,“你们走!” 落蛮大怒,“我忍你很久了!” 解签先生直接把桌子掀翻了,面容冰冷,“滚!” 一桌的食物,全部洒在落蛮的身上,落蛮狂怒至极,一脚踢翻了椅子,便要伸手去执解签先生的衣裳,被宇文啸一把拉住,对解签先生道:“担待,担待,她昨晚没睡好,乱说话了。” 宇文啸拉着暴怒小母狮子落蛮就往外走,“算了,算了,敬老尊老。” 第300章 这是我给你的婚礼 落蛮哪里愿意走?简直是欺人太甚,管他是天皇老子,也不能浪费粮食,她这还没吃呢,就给掀了桌子,什么人啊?脾气这么大。 但她抵不过宇文啸的力气,愣是被他给扛了出去,一边退还一边对里头的解签先生说包涵包涵。 出了去,落蛮气得直骂,“你怎么回事?怎像你老爹一般怂了?他是个什么人你要这么惧怕他?” 宇文啸安抚,“他是高人,以后有求于他,别生气了,我们走吧。” “我还没吃早饭呢.”落蛮到底还是因为没吃上那一口好吃的,那可都是她喜欢吃的啊,这解签的实在讨厌啊,哪里看出他像个高人了。 宇文啸跑回店里,在别人的桌子里抓了几个包子就往外跑,一股脑地塞在她的怀中,“路上啃!” 说完,直接给她拍了马屁股,马儿便急急往前奔去,宇文啸当即翻身上马,一路追了过去。 他抹了一额头的汗,天杀的,多难得才能一起吃个早点,就这么被搅和了。 落蛮一边跑马一边吃了包子,回头见他追了上来,余怒未消,“这种人你以后还是少来往吧,脾气差嘴巴坏,不懂得尊重人,亏得我们跑得快,不然估计还得结账,那一桌东西可不便宜,椅子桌子都给砸烂了。” 宇文啸一听这话,倒显得有些紧张,“对啊,我们应该结账了再走。” “还想结账?你是富裕了?”落蛮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瞪着他,“他到底是个什么高人啊?你为什么这么怕他?我发现你在他面前,就跟你爹在褚桓面前一样,唯唯诺诺,半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了,你该不会打过人家闺女的主意吧?还是和人家闺女有一段情?” 宇文啸瞧她气得脸都红了,不得不相信,有些人是因仇在一起的,“瞎说什么呢?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不就只有你吗?” “前生你可是很多人喜欢的。”落蛮心里头有些郁闷,前生的她无人问津,但他确实很受女人喜欢,之前听伍队说过,曾有女人到他门口等他,足足等了一年,每天都去。 且说苏复在宇文啸和落蛮今日一早出门之后,他便带着一群人直奔山边小屋,昨晚已经派人过来打点了,但没打开二楼的门,他抵达之后,上楼去想叫人打扫一下,殊不知门一推,却见里头红彤彤的一片。 大红喜字张贴床头和窗棱上,龙凤蜡烛备下,被褥全部换做了新的,绣着龙凤大红图案,桌子上放了酒和酒壶。 苏复何等的聪明?一看这布置摆设,便知道世子要做什么了,脑袋嗡地一声,世子定不会愿意有人在这里,所以阿三的命令听错了。 坏事了,带这么多人来坏了世子的好事,以后在摘星楼还能混下去吗?苏复仿佛看到荣华富贵的高楼在眼前不断地坍塌,把他死死地压在了瓦砾之下,再也起不了身,耳边也不断地回旋那句话,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他的苏氏富贵啊…… 急乱之中,他破声大吼,“快撤!” 几名鬼影卫涌上来看到这阵仗,当下也是变了脸色,马上往下奔去,来的时候浩浩荡荡,走的时候落荒而逃,弄得少年和极儿都懵圈了,咋回事啊?不是说可以玩几天吗?跑这么着急,有鬼吗? 苏复带着大家伙跑了另外一条道,否则一旦和世子遇上,那他可就英名一朝丧尽了。 宇文啸和落蛮来到山边小屋的时候,他们刚撤走不久,甚至连门都不记得关,宇文啸警觉地推门进去,屋中还残留熟悉的气息,桌子上也放着大堆的物品。 他到厨房里看了一下,厨房里也堆了很多肉,其中那些腊肉实在是很眼熟,是摘星楼过年前晒的那些。 “怎么回事?”落蛮凑过来问道。 “他们来过,但走了。”宇文啸想起出门的时候,苏复说的那句话,不禁失笑,“大概以为我们要带他们来这里散心。” “那为什么又走了?”落蛮好奇地问道。 宇文啸牵着她的手走出厨房,上了二楼去,门被打开过,地上有脚印。 落蛮看到里头的摆设,目瞪口呆,“谁弄的?这么土气!” 宇文啸看着她,“你很不会说话。” 落蛮笑了,“你弄的啊?满屋子的大红,我们又不是新婚,睡都睡多少回了?” 宇文啸伸手抱着她,深邃的眸子望进了她带着笑意的眼睛,认真地道:“但我们没有婚礼,没有一个仪式,所以我带你来这里,给你一个简陋的婚礼,没有客人,没有酒席,只有我和你,你嫌弃吗?” 看着他忽然正经的眼神和表情,落蛮戏谑的笑慢慢收敛,双手抵住他的胸口,看着他认真虔诚的眸子,心弦微动,轻声道:“我不嫌弃,我很喜欢。” 他抱她入怀,轻声道:“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你跟易弟说清楚再带你来这里吗?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时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心是全属我的,而我,也全属于你。” 落蛮伏在他胸口,环抱他的腰,他身上的沉香气味袭来,让她有些微醺,外头,是流泻一地的冬日暖阳,寒风刮不走斑驳的日影,岁月仿佛在这里静止了,无别的扰攘。 心头也没牵挂的事,没牵挂的人,只有他,他在。 “落蛮,你今天嫁人了!”他缓缓地在她耳边道。 落蛮鼻子有些发酸,胸臆间涨满了欢喜与酸楚的情绪,她嫁人了,嫁给她爱了好久好久的那个人,没有宾客,没有正经的婚礼。 落蛮心底倏然地有些微痛,爸妈如果知道她嫁给了甄将,一定会替她高兴吧?妈妈虽然凶,但妈妈其实疼她的,只是不惯表现出来,她每天面对的都是犯法的人,习惯了冷脸。 他们若在,那这场婚礼,就完美了。 “甄易风,你说是我爸爸送你来的,那我来这里了他知道吗?他知道我今天要嫁给你吗?如果他知道多好啊。”落蛮有些伤感。 婚礼没有父母在,终究还是有些遗憾。 第301章 送来的嫁衣 宇文啸放开她,凝望片刻,“他们会知道的,别难受。” 落蛮眼底压下了微红,“不难受,今天很高兴,像做梦一样,谢谢你准备得这么好,我本以为……” 宇文啸笑了,用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促狭地道:“以为我带你来,只是为了睡你?” 落蛮的脸浮红,忽略眼底的濡湿和心底的微微伤感,那一点泪意反而让她的眸子流光溢彩起来,忸怩娇憨,“不要脸!” 她就是这么认为的,谁知道他还这么巧心思安排了这一场婚礼? 他痴痴望她,前生的她,一头帅气的短发,穿着飞行员的军装,英姿勃发,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反叛,但后来越发自信,他没参与她所有的荣耀,但见证了她一路的成长。 这个鲁莽凶恶的小丫头,终于是他的妻子了。 “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他亲了她一下,柔声道。 “好!”落蛮冲他粲然一笑,“我帮你。” 两人执手下去,在厨房里头一顿忙碌,做了五菜一汤,摆得桌子慢慢的,香气扑鼻。 饭菜基本都是宇文啸做的,落蛮只负责打下手,五道菜,色香味俱全,喂得落蛮心满意足。 裕王府,裕亲王坐在书房里头满脸的狂怒,方才张钧生的妹妹,他的小妾才来哭了一场,弄得他心烦意乱的,他心头怎不震怒?可眼下还有办法救张钧生吗?此案已经审判,还能逼着父皇下旨翻案不成? 心头对宇文啸恨之入骨,杀意在心底翻腾。 片刻,有人飞速进府禀报,“王爷,探得宇文啸夫妇去了梅林,看情况,且摘星楼的护卫,一个都没带。” 裕亲王抬起眸子,怒目盯着他,冷冷地道:“那可真是天赐良机,你马上集合人,趁黑出动,要最顶尖的杀手,本王要替张钧生报仇,要他们两人陪葬。” “是!”暗探领命,转身便出去了。 裕亲王缓缓地握拳,眼底冷冽,“宇文啸,本王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宇文啸已经日渐坐大,杀他固然有风险,但不杀他,则后患无穷,如今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且说山边小屋里,两人刚吃完,便有人来敲门了,宇文啸脸色一沉,不管来的是谁,若搅局的话,一律没情面好讲。 落蛮去打开门,却见是芳菲夫人那边的两名侍卫,一名侍卫手里捧着一件大红嫁衣,那嫁衣一眼看过去就十分繁复名贵,整件嫁衣,以红色和金色为主色,连绣线都用了金线。 落蛮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了。 至于另外一人,也捧着一件大红色的喜袍,是给宇文啸的,虽然叠起来,但也看得出十分名贵精致。 那侍卫含笑道:“世子,世子妃,这嫁衣是夫人叫卑职送过来的,夫人贺二位新婚大喜,且晚一些,有两位证婚人过来,请世子准备准备迎接两位证婚人。” “证婚人?什么证婚人?”落蛮蹙眉,不大欢迎。 侍卫道:“夫人说,这两位证婚人叫君子侠侣!” 宇文啸顿时端正了神色,拱手道:“劳烦转告夫人,我十分欢迎他们来。” “卑职告退!”侍卫把嫁衣奉上,两人便转身策马而去了。 落蛮皱起的眉头没松开,看着他,“你认识这两个人吗?这名字土掉渣了。” 宇文啸捧着嫁衣看着他,眼底有些异样,“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他们算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如果他们愿意来当我们的证婚人的话,你可能是要随着我一道朝他们下跪,你愿意吗?” 听得说是他的救命恩人,落蛮自然就不敢怠慢了,道:“好,我们正愁没有宾客,你的恩人如果能来当我们的证婚人,那是最好的。” “谢谢你,你真是很善解人意!”宇文啸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为了给她打好心理预防针,道:“只是这两人的脾气有些古怪,平日很少和人沟通,有时候说话冷硬可绝对绝对绝对没有恶意,你一定要多包涵,别像今天早上那样,砸了东西,如果今晚还砸的话,那就是你亲手砸了我们的婚礼了。” 落蛮想起今天那个解签先生,还是有些生气的,抬起头看他眉头皱得像虎爷的王纹,便伸出手指抚开,笑着道:“那怎么一样,今日早上的那个是神棍,今晚的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咱们的证婚人,不一样的,他们说话再难听我也忍了,就冲他们救过你的命,对了,他们是怎么救你的?” 好在,编造一个不需要重复且无法考究的谎言不是一件难事,“当年与高戎一战,我被困山中,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当时突围不得,眼看我渐渐昏迷,刚好他们夫妇路过,因是行走江湖的隐侠,所以他们随身携带了治伤的药,为我治疗,且守了我三天三夜,这份恩情,实在该毕生铭记。” 落蛮听得心惊胆战,重伤被困山里,若不是刚好他们路过,那她就算穿越过来也见不到他了,着实是大恩人。 “那他们怎么也认识芳菲夫人?”落蛮忽然想到。 宇文啸脸不红心不慌,“他们几乎每年都会来京中探望我一次,王府不好招呼他们,我便安排他们在芳菲夫人那边住下,所以,一来二往,也就熟了。” “原来如此!”天真的二哈信了个十足,对君子侠侣也满怀了敬意和谢意。 “我们去看看嫁衣!”宇文啸迅速地转移开话题,让她不能继续深思。 这可经不起推敲。 毕竟,什么隐侠会往战场里跑还往深山里钻? 进了屋中,先展开了落蛮的嫁衣,金灿灿的金丝线晃得落蛮眼睛发亮,整件嫁衣以火纹为主打,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图案作为陪衬,主图案是神火凤凰,腾飞的凤凰吐着火焰,仿佛红色的主色就是被火焰烧红的。 料子很轻盈,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压根不像落蛮在这里所看到的绸缎。 “凤凰图案?不合适吧?”落蛮喜欢得不得了,但,也不禁想到了这问题。 宇文啸道:“不打紧,我们只在这里穿,又不叫其他人看到。” 第302章 嫁衣 他帮落蛮套在了身上,对襟设计,对领上绣满了小朵灼红牡丹,刺绣精美绝伦,仿佛是开出的一朵朵花,栩栩如生,凤凰绽开,火焰连绵,如火海翻腾,威仪万分。长长的裙裾如同凤凰的尾巴,拖曳出丈余,衬得肌肤胜雪又映衬出一抹绯红来。 行动间,衣带飘飘,轻盈若飞,如神女降临,叫人移不开眼睛。 “落蛮,你太好看了!”宇文啸心神俱醉,痴痴看她,心头血气翻涌,只恨不得马上抱她入怀。 落蛮看着他,有些迷惑,“好奇怪啊,穿上这个衣服,我竟然想飞起来。” 他笑了起来,眼底颇有深意,“兴许,这衣裳真伏着一只神火凤凰,要带你振翅高飞呢。” 落蛮伸手抚摸着那些刺绣花纹,这件衣服要比之前宫里头赏赐下来的朝服好看多了,她虽然平日里不是贪图漂亮的人,可谁不喜欢好看的衣裳呢?这芳菲夫人实在巧心思,落蛮感动之际,道:“夫人这份情,我记在了心里,来日如果她有求于我,我一定会帮她。” 她看着宇文啸的喜服,脸颊生光,“快试试你的。” 宇文啸脱下外裳,穿上了侍卫送过来是喜袍,喜袍依旧是火纹取代了一贯的云纹图案,正反面绣的图案都是金虎,虎虎生威,整件喜袍都用了金银丝线,威仪之余,还彰显了华贵,往后一退,便觉他身材挺拔修长,俊美逼人。 他长相本来就好看,坚毅不失清隽,眼睛狭长,眉毛浓黑如墨,鼻梁高而挺,唇不算薄,但弧度十分好看,昔日穿着素色,不甚装扮,疏狂胜于俊美,如今只披这红绸金线喜服,那隐藏的天家气度散发出来,更添高贵儒雅。 他在落蛮面前扬了一下宽袖,眉目清朗地看着她,落蛮心跳加速,定定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伸手为他整理了墨发,手指沿着他的眉骨滑到眼睛上,指尖触摸睫毛,落在了唇上,痴痴凝望片刻,踮脚亲了上去。 一个近乎窒息的吻,但宇文啸及时拉回了理智,瞧着她水雾迷离的眼底和泛着桃花红的脸颊,真是定力弱一点都受不住。 谁能想到,这钢铁一般的破落户,竟有这小女儿娇态的时候? 想到今晚的婚礼,宇文啸心头顿时郑重起来,原先打算只有两人,那一切肯定是他主导,现在不一样了。 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两人脱下了喜袍,“我去厨房看看的,准备今晚的菜单,好好表现一下。” “不用这么早准备吧?现在还是中午呢,他们也没说什么时候来,估计也得到傍晚吧?”落蛮道。 “早点准备。”宇文啸回头拉她的手,“对了,考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吗?” “肉!”落蛮想也不用想,直接道。 宇文啸笑了起来,“你呢?” “我喜欢吃的可多了。” “你的口味随你爸妈?”宇文啸牵着她往外走,漫不经心地问道。 落蛮边走边说:“他们吃得比较清淡,我妈特别喜欢吃笋子,我爸喜欢吃蘑菇,但有一道菜,是我们都喜欢吃的,那就是醉鸭。” 醉鸭?宇文啸倏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你说这荒山野岭又冰天雪地的,会不会有野鸭子呢?” 落蛮挽着他的手臂,“不要这么麻烦,厨房里有什么肉我们就吃什么,我反正是有肉就行了。” 宇文啸摇头,“不能将就,今晚一定要表现得好一点。” 他缩开她的手,亲了她一下,“你在这里等我,我山上去看看,若没有的话,我策马回去买。” “我不想吃了,你不要去。”落蛮道。 宇文啸已经快步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倏然回头,“我没带银子,你有吗?” 落蛮虽然很感动,但是觉得真没必要浪费时间出去打野鸭子或者买,“都说不要去了,我不想吃了,这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间啊?” “银子!”宇文啸是非得要做不可,张开手掌。 “没有!”落蛮退后一步,下意识地捂住了袖袋。 宇文啸上前一手环抱她的腰,往唇上一吻,落蛮手一松,他便迅速取了钱袋,“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落蛮气结,这都还没成亲,就开始抢钱了。 宇文啸出去了将近有一个时辰,提着两只鸭子灰头土脑地回来,衣衫沾了泥污,头上有几片乱草碎,一头就扎进了厨房,甚至都没看落蛮一眼。 落蛮到厨房门口看他,他已经在烧水准备杀鸭了,整个人处于紧张的忙碌当中,落蛮还没见过他这么紧张。 但同时心里有些感动,毕竟他是在做她喜欢吃的菜,她也好久没吃过醉鸭了,可想念这种滋味。 落蛮本以为还要教他一下,殊不知,他都懂,鸭子去毛之后,下锅走油,一碗酒一碗水小半碗酱油加些糖,小火慢慢地焖起来。 锅里焖着鸭子,便马上抽身去做别的菜,见落蛮在门口探头,他道:“油烟大,你上去睡一会儿。” “不需要帮忙?”落蛮问道。 “需要,需要你今晚使劲吃!”他扬手打发她,剁了几下菜,忽地抡着菜刀出去,在她来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睡去,等客人来了我叫你。” 落蛮瞧着他这满身忙碌劲,道:“我还是帮帮你吧。” 说完,挽起袖子便要进来帮忙。 宇文啸马上拦下她,眉目沉下,“睡去!” 让她帮忙?一会儿人来了,还以为虐待她呢,可不落这样的骂名。 落蛮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就落得清闲,出去上了二楼,舍不得睡铺得这么好的新床,便在躺椅上睡下。 门窗没全部关闭,有风吹进来,但也有太阳暖暖地流泻在窗边,落蛮扯了一张被子盖着自己,看着外头的风光,心里觉得幸福无比。 不知不觉,困倦来袭,眼皮就抬不起来了,她蜷缩着身子,把自己整个包在被褥里头,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听得底下有声音,她揉揉眼睛,天色已经比原先暗淡了一些,日头偏西了。 应该是客人来了。 落蛮照着铜镜,整理好头发和衣裳,含着笑意便走下楼梯去,果然就看到宇文啸领着两人往厅子里走。 第303章 龙爷夫妇 这两人都身穿一袭白衣,无多余的妆饰,年纪约在三十多岁上下,男的俊美儒雅,眸色温润,女的美丽冷艳,眸光锐利,两人并未携带兵器,只是,那男人手上却抱着一条白色的小奶狗,月余大,眼睛眯眯,很软萌,懒洋洋地趴在那男子的手中,这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耳朵竖起来,又长又尖,像极了顺风耳的,和整张狗脸不是很搭配。 落蛮忙扬起了笑脸过去,等着宇文啸介绍。 宇文啸道:“落蛮,这两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救命恩人,龙爷,龙夫人,这位便是内子落蛮。” 落蛮福身,“多谢两位赏脸来我们这么简陋的婚礼。” 本是客套谦虚,但那龙夫人却皱起了眉头,“简陋?还想如何**?” 龙爷伸手拉了拉夫人的袖子,眼底有提醒之意,那龙夫人便端正了神色,“这婚礼我瞧着甚好。” 落蛮想着,这位龙夫人说话有些冲啊,但她维持着礼貌笑了笑,“快请坐!” 两人未坐,龙爷把手中的小奶狗递给落蛮,凝望着她,“我们夫妇来得仓促,正好家中狗儿下了崽,便送你一条小狗,算是贺你们新婚之喜。” 落蛮伸手接过来,笑颜如花,“多谢龙爷,我很喜欢!” 心里却在道:既然仓促不能准备礼物,何不包红包呢?哪里有送结婚贺礼送小狗的? 宇文啸邀请他们入座之后亲自在奉上了茶水,让落蛮陪着两人说话,自己则继续进厨房忙碌,进去之后,给落蛮打了一个眼色,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忍着脾气,好好说话。 落蛮抱着那小奶狗,陪着两人坐着,可不熟悉,也寻不到话题,只能是扬起略有些僵硬的脸,“两位一路辛苦了,喝茶,喝茶!” 龙夫人看着她好一会儿,问道:“他对你好吗?” “好,很好!”落蛮不解这问话何意,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龙夫人又道:“嫁人之后,性子需得收敛一些,别事事莽撞,火冲冲的凭一股子蛮劲去做,凡事三思后行,对夫婿好些,两人相处,多一些信任,知道吗?” 落蛮嘴角抽搐了几下,这是来训话吗?可真像婆母对媳妇说的话啊,她是把宇文啸当儿子了吗? 因着有救命之恩,落蛮自然没敢得罪,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含笑应着。 那龙爷倒是没怎么说话,只是一味看她,看得落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后那龙夫人就对龙爷道:“你跟她说两句。” 龙爷淡淡地道:“该说的,你都说了。” “你就说两句。”龙夫人显然有些微愠。 龙爷握住她的手,有安抚之意,对落蛮道:“幸幸福福,美美满满就好。” “是,多谢龙爷的祝福!”落蛮瞧着他们这些细微动静,觉得这位龙爷应该是个被媳妇欺负得很惨的男人,真是跟她老爸有一拼啊。 心里不禁对龙爷充满了同情,看他的眼光都饱含了怜悯,龙爷看着她,凝眉,似眼底有轻愁,弄得落蛮越发觉得他委屈,因而再同情了几分,看他的眸色也颇含温情。 “你去厨房里帮他,我带她换衣梳妆,时候不早了。”龙夫人站起来,气势凌人地吩咐。 落蛮看着龙爷也是个敢怒不敢言的人,微微颌首之后就转身出去了。 龙夫人拿起了桌子上的嫁衣,对落蛮道:“上楼,我帮你梳头。” “我自己来就行了。”落蛮可没敢劳她大驾。 “废什么话?上来!”她说完之后,径直就先上了楼去。 落蛮心头有些恼怒,这女人也太霸道了吧?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好吗? 她努力给自己打气,落蛮忍着,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啊,谁让你嫁的男人欠人家一条命呢? 上去之后,在她的命令之下,脱下外裳,穿上喜服,她寒着脸,巧手却不断地在整理她的衣裳,手所抚过的地方,全部都顺滑了下来。 穿好衣裳之后,把她摁到了妆台前,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动作可一点都不轻柔,但手很巧,头发在她的手中仿佛有生命似的,迅速就盘起了一个凌云髻,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一根通体碧绿的簪子,先固定发髻,之后在发髻上盘了一圈金穗流苏,流苏近额出,垂下一粒火红色的宝石,宝石圆润光滑,光芒流转,与这嫁衣相得益彰,衬得她面容胜雪,容颜绝美。 她再取了粉底背靠在妆台前对着她,开始给她涂抹,涂抹之后,双手轻拍均匀,她的动作一丝不苟,表情依旧凝寒,上粉之后,沾了胭脂细细地在她的脸颊抹红,晕开,细腻的粉末上妆之后,贴服不已。 从穿衣到梳头再到上妆,落蛮估摸着也就用了十几分钟,这速度实在是惊人,这赶着投胎的速度,让落蛮顿时想起她的老妈。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心里特别想她,哪怕听她吼几声,也是欢喜的。 眼底倏然地红了。 龙夫人正在帮她弄眼影,见她眼底骤红,蹙眉道:“你想哭?怎么?不愿意嫁吗?他对你不好?” 落蛮深呼吸一口,调整了情绪,声音不免有些哽咽软弱,“没,有点儿想我娘了,我成亲,特别希望她在。” 龙夫人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望着她,淡淡地道:“你娘会高兴的。” 落蛮泄气,“不会,我就这样嫁人了,她得气疯了。” 她伸出两手朝眼睛里扇风,努力地瞪大眼睛,“不能想了,再想真的要哭了。” 龙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也有些微红,她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她的眉心上扫过,力度和方才浑是不同,尾指在她眉角扫了一下,便在眉角处带出了一丝红晕,如那灼灼开着的桃花。 落蛮听得她轻声说:“夫妻两人要幸福,就要懂得什么时候该让一步,什么时候寸步不能让,守住了上下界限,中间任折腾。要互相信任,信任是婚姻的基石,若无信任,一切空谈,发脾气之前,先给自己一盏茶的功夫冷静一下,想想会不会别有内情。” 落蛮默默点头,觉得她虽然脾气看着是差了点,但说的话很有道理。 龙夫人声音有些沙哑,“下去吧,吉时差不多了,让他上来换衣裳。” 落蛮在她执手之下,走下了楼梯,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叫人觉得莫名心安。 宇文啸饭菜做好,和龙爷一道摆在了桌子上,一抬头就看到落蛮和龙夫人下来,两个男人都怔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落蛮走到宇文啸的面前,垂下了眸子,“叫你换衣裳去!” 宇文啸痴痴看了一会儿,“好!” 他依依不舍地上了楼去,不消片刻,便换好了衣裳下来,地上已经摆下了垫子,龙爷夫妇坐在了正座之上,看着他们两人。 第304章 我们走了 宇文啸和落蛮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底都微笑着,心底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激动,鼻间发酸。 盈盈相看间,执手对着外头,外头不知道何时挂起了大红灯笼,柔光徐徐铺陈过来,与屋中点着的红蜡烛辉映,两人的脸上也层染了微粉淡红,喜服上的金丝线晃动着眼睛,叫人莫名就想落泪。 对天地三拜,执手回头,对着龙爷夫妇跪下,落蛮本以为会有些尴尬,但跪下之后看着龙爷夫妇也泛红的眼睛,心里却觉得这拜,理所应当,恩人等同再生父母,一拜下去,四人都没说话,龙夫人的眼底褪去了冷锐,有些复杂也有些欢喜,他们夫妇也是执着手的,龙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握紧了夫人的手。 拜过恩人父母,两人牵手站起来,对望着,宇文啸眼底竟也泛红了,两人缓缓地对拜下去,这一拜起来,宇文啸直接抱了她入怀,落蛮伏在他的怀中,听得他心跳飞快。 咳嗽声响起,是龙爷,他看着两人,本柔和温润的眼底染了几分凉意,淡淡地从宇文啸的脸上扫过。 宇文啸一时忘情,听得咳嗽声提醒,才忙地放开了落蛮,轻声道:“我……一时高兴,快,快请入座,吃饭!” 宇文啸这双上阵杀敌的手,小半天的功夫,愣是做出了八菜一汤,四道荤菜四道素菜,还有一个荤素搭配的汤,色香味俱全,看到这满桌子的菜,龙夫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且深深地看了宇文啸一眼。 宇文啸亲自倒酒,宽袖一拢,便见酒壶在四个杯子间流转,注满之后,他站起来举杯,眼睛深邃地看着龙爷和夫人,声音充满感恩与欢喜,“这一杯敬两位,谢两位不远千里来贺我与落蛮的新婚大喜,更谢谢你们把这么好的礼物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他说完,看向了落蛮,在落蛮狐疑之际,他再看向了旁边的顺风耳小奶狗。 落蛮扑哧一声笑了,甄易风你可真狗腿,不就是送条小狗吗?还至于好好珍惜。 接收到龙夫人投来的冷眼,她忙收敛神色也跟着站了起来举杯,说了一声,“多谢两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龙夫人先喝了这杯酒,龙爷才跟着喝。 这顿饭,龙爷夫妇和落蛮都盯着那盘醉鸭来吃,好在宇文啸有先见之明,一做便做了两只,整整两大盘,能叫他们吃顿够的。 四人吃饭,依旧是不说话,除了喝酒倒酒,就是一味吃着,没有言语。 差不多吃完,宇文啸再给龙爷夫妇倒酒,只是倏地听得动静,他蹙眉,倒酒的手凝了一下,眼底陡冷,寒芒一闪。 除落蛮之外,龙爷夫妇似乎也听到了。 龙夫人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我吃完了,出去一趟。” 落蛮见她碗里还有菜,是没吃完的,便问道:“你去哪里?” 她的话没问完,龙夫人就已经出门去了,落蛮再看院子,人影不见。 龙爷看着她道:“她一会就回来了,你继续吃。” 龙爷的声音沉稳醇厚,叫人莫名心安,落蛮便继续吃着。三人遂都没说话,继续吃着喝着,等吃好之后,宇文啸收拾东西,落蛮想帮忙,宇文啸执着她的手道:“你陪龙爷说说话,我来就行。” 落蛮瞧了龙爷一眼,见他眼底露出温润期待之色,她便点点头,“好!” 东西收拾进去之后,龙爷请出去外头走走,落蛮便抱着小狗一道出去。 门口两边都有两块石墩,龙爷先坐下来,落蛮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 寒风呼啸,一时无话,倒也尴尬,落蛮玩了一会儿小狗,便侧头去瞧着他的神色,见他悠远出神,便问道:“龙爷,您和夫人有儿女吗?” “有一女,不久前方出嫁。”龙爷幽幽地道。 “噢,恭喜!” 龙爷看着她,轻轻叹气,“有什么可喜?养大了女儿,便转手送给了别的男人,值得欢喜吗?” 落蛮讪讪地笑着,实在不明白这种老父亲的心态,“她幸福就好!” 他凝望她,“是啊,她幸福就好,你呢?幸福吗?” 落蛮甜甜一笑,“幸福啊,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是幸福的。” 龙爷眼底便越发温柔了些,“幸福就好!” 大红灯笼在寒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光芒也倏明倏暗,照得两人面容朦胧。 厨房里的宇文啸,煮下了一大锅的水,这么多锅碗瓢盆,得用热水慢慢地洗,他尽量洗久一点,让他们再多聊一会儿。 远处梅林,十余杀手趁着暗夜持剑而来,来势汹汹,杀意腾腾,想着绕梅林从后突击,殊不知,进了这梅林里头,却怎都没办法绕出去了,施展轻功而起,欲从梅林上越过,却见月明之下,连绵不尽,都是灼灼梅花,压根不可能飞出去。 他们在山中胡乱地转着,才见一女子从天而降,此女白衣飘飘,容颜冰冷,手执折梅,轻盈地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些杀手本就觉得此地诡异,倏地飘出来一个白衣女子,心头不免一怵。 到底是刀口舔血的杀手,遇神杀神遇鬼收鬼,便有一人上前,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敢挡我们的道,不要命了?” 白衣女子扬起了梅花,唇边绽开了冰冷的笑容,眼底微沉,容颜更是笼了几分寒意,两指一弹,一枝梅花在手中散开飞出,竟如流星暗器一般,精准地追向了十余名的杀手。 在门口和龙爷聊天的落蛮,听得呼呼北风中,传来了几声惨叫声,这惨叫声凄厉得叫心头一震,她猛地站起来,“有人在叫!” 龙爷疑惑地看向她,“是风声吧?” 落蛮仔细倾听了一下,灌入耳中的是呼呼的寒风声,还有大风刮过山谷发出的震动,听错了? 龙爷道:“今晚是你们大婚夜,不会有人不懂事前来打扰,你放心!” 正说着,便见龙夫人缓缓地走了回来,一身白衣胜雪,发鬓被风吹得些微凌乱,面容一如来时的寒冷,龙爷站起来,道:“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以后……” 他深深地看了落蛮一眼,“有机会再见。” 第305章 新婚 宇文啸和落蛮目送两人的身影渐渐地被夜色吞噬,落蛮才后知后觉地道:“他们竟没骑马来吗?他们怎么来的?” 宇文啸慢慢地收回眸光,轻声道:“他们一直都是走路的,很少骑马。” 隐侠走路?行走江湖也是走路吗?那可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随着龙爷夫妇的离开,她心头竟莫名地觉得失落,涌起了酸楚的感觉。 片刻,落蛮转身去看着他,他的面容还沉在光影里,柔和而俊美,身上的沉香被酒气冲散了一些,带着叫人沉醉的气息。 落蛮想到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心里就噗通地乱跳了几下,俏脸跃粉,说不出的俏丽动人。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手指细细研磨着她的手心,再缠绕那修长微凉的手指,凝望着她的漆黑瞳仁,那圆圆的漆黑里,有一簇光芒在跳动。 “落蛮!”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手指悄然地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白的肌肤,滑到了唇边,轻轻压住了唇珠,低头亲在了她的额头上,带着灼热的火焰,印住了她的睫毛眼睛。 “他们不会回头了吧?”落蛮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宇文啸的吻顿时僵住,马上放开落蛮,眸色警惕地看着外头,漆黑的夜幕里,并无人影,仔细倾听,更没有脚步声。 他道:“我先去把门关上。” 他说着,飞快出去迅速把门关上,从里头上了锁,还不大放心,先飞跃上二楼,看看他们会不会就藏在暗处,他心里可不踏实,毕竟,拜堂的时候,他不过是抱了落蛮一下,就收到了老丈人警告眼神。 落蛮看他这副模样,不禁失笑,“你至于吗?他们总不会躲在哪里偷看偷听。” 宇文啸跃下来,看着她好笑的脸,心里苦兮兮的,你当然恣意淡定,怎知我压力山大? 想着压唇上去,却见那小奶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两人的脚下,软糯糯地用头拱着落蛮,落蛮低头抱起了它,弹了一下它的尖耳朵,笑着道:“我可喜欢小狗了,咱给它起个名字吧。” 宇文啸却皱起了眉头,盯着小奶狗那双耳朵,顿下了决定,道:“不急,我们到温泉池去,我今天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浑身都是油烟气,到那边洗洗。” 落蛮也觉得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泡一下温泉也好,便把小奶狗先抱到二楼去,关上门窗,还给它扯了一个小垫子,“睡这里,等我们回来!” 宇文啸也跟着上来,抄了桌子摆放着的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长袖一挥,“走!” 下了楼,带着她御风飞起,悬空的那一瞬间,落蛮连忙抱住了他,长风吹得衣裳猎猎作响,她的裙裾飞起来,着实像一只飞翔的凤凰。 宇文啸抱着她,脚尖在梅花树顶上飞过,嗅得底下有淡淡的血腥味道,他蹙眉,但并未不理会,只带着落蛮直奔温泉。 抵达之后,两人进了去,他点起了蜡烛,便照得里头通明一片。 落下门口的巨石,隔绝了冷空气,他把蜡烛定在了山壁的烛台上,氤氲的水雾层层散发起来,光影迷离间,这温泉池里,便有一派绮丽色彩。 宇文啸看着她,见她唇色微微变白,眼底也有些紧张,便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别怕,我背对着你,你先下去。” 他说完,便转了身子过去。 落蛮深呼吸一口,心脏剧烈地跳动,跳得这么快,她都怕自己会不会猝死。 手微颤,解开了衣裳,空气中还是有些微凉,肌肤接触空气的瞬间,她颤抖了一下,怕他回头,便又披上了嫁衣,赤脚走到了温泉边,才迅速落下嫁衣滑落水中。 温暖且带着硫磺气味的泉水给了她很好的屏障,温水包围着,也让她觉得安全,紧张稍稍地退去,整个身子浸泡在温泉里头,露出一张被池水氤氲着的俏脸,红彤彤的像极了一只被雾水打湿的红苹果。 宇文啸回头看着她,眸色隐晦深邃,“你要转身过去还是看着我?” 落蛮连忙转了身过去,心跳擂鼓一般响着。 他落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便觉得温泉里的水波往她后背涌动了一下,低头瞧着波纹荡漾,他双手已经从身后缠绕了过来,水下的肌肤相贴,加上温泉水温略高,竟叫她瞬间滚烫起来。 “落蛮,”他的声音从后头传来,醇美轻柔,“我们说说话好吗?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说着话,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与他对视,小心翼翼的眼底里,有隐隐火簇跳跃,忍不住细琢她粉红的脸颊。 落蛮双肩微微往前移,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眸色悠远,想起往事,心头便越发悸动,“那一天,伍队叫我们在校场集合,你刚飞回来,从歼击机上下来摘下对讲仪和飞行镜,大步朝我们走来……” 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那一刻,她所有的漫不经心与颓然都收起,就盯着他一步步走来,第一次感觉心跳可以这么快。 “那似乎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宇文啸想起来了,那一次伍队带这群新蛋子集合在校场,他试飞回来便遇上,还跟她们说几句话。 他有些震惊,竟是第一面? “不是第一面,还在空军飞行学院的时候,你来给我们上过课,但那个时候说理论,说理论的老师都很讨厌。”落蛮笑了起来,紧张感慢慢地失去,语气也轻快起来了。 “那一年,我十八!”落蛮强调了一下。 宇文啸微笑,“你现在也是十八。” 落蛮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成年了。” 她马上又抬起头,咬了咬唇,眸光流转着芒萤,“你呢?你那会儿喜欢过我吗?还是在摘星楼的时候,才喜欢我的?” 宇文啸凝望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摩挲她的脸颊,眼底情意浓浓,“谁能不喜欢你呢?活泼,爱憎分明,鲜活,每天像有用不尽的精力,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上模拟的时候,你却怕得要死,下来吐个天昏地暗,就那样,你还坚持了好久才说出一句放弃,我与你谈了一下,你马上又坚持上,而且一次比一次好,第一次试飞,你紧张得双手颤抖,但当你上了机之后,你马上镇定下来,自信而沉稳,那一批新人,你是飞得最好的,落蛮,那时候的你,简直就是一个发光体。” 第306章 龙凤花烛 落蛮痴痴听他说,她真的有这么好吗?当时她觉得自己可窝囊了,从小到大,她要做的事情都能迅速地做好,唯独在飞行这条路上,她遭受了很多挫折。 “碍于身份,我始终没往男女之情上去想,到后来我休假回家,却看到你和我奶奶在说话,不在军中的你,穿着家常服,一头俏丽的短发,少了锐气,腼腆又好玩,那时候,其实我已经知道,我对你有特殊的感情。” 他伸手捧着她的脸,眼底火焰炙热,“落蛮,能娶你,是我来这里最大的收获。” 落蛮泪盈于睫间,他的唇压了上来,以碾压入侵的姿势,手坚定地托着她的后脑,不容她有丝毫的退却,抱着她的双手慢慢地从后背转到过来,执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从唇到下巴绕到了耳边,轻轻琢咬,如同火焰灼烧了全身,再无退路。 落蛮闭上眼睛,感觉一圈一圈的眩晕袭来,沉醉他的吻和沉香味道里,脑子里不断地响起第一次心动的时刻,现代和如今重合,他们成亲了,就在今晚。 他抱起了她,慢慢地上了岸,扬手展开她铺放在地上的喜服,把她放了上去。 本以为地上冰凉,殊不知后背触及衣裳,却觉得无比的柔软,仿佛底下垫了一层羽毛,她愕然,想侧头去看,他却随即覆下,身上陡然一沉,她忙伸手搂着他的颈脖。 凝望他被龙凤花烛映照得深邃褐色的眸子,那火焰在他眼底不断地跳动着,痴迷的气氛让她一颗心都被柔软包围,听得他在耳边轻轻地问,“可以吗?落蛮?” 落蛮闭上眼睛,脸上的俏红与外头的梅花形成一色,微微点头,他便已经再度以强者的姿势吻下,肆意霸道。 她的眼睛看到山壁烛台上的龙凤花烛,烛泪沿着花纹落下,迅速地凝固,烛光迷离中,她似飞了起来在半空,耳边听得他说了一句,“我爱你,落蛮!” 落蛮缓缓地闭上眼睛,心头许多悬着的东西,仿佛到了这一刻,尘埃落定。 水雾萦绕,光影迷离,寂夜与美好并存,烛泪一点一点地滑落,烧得整个温泉间里,温度一再地攀升。 许久,他抱着她,气息微粗,一直吻着她的唇和脸颊,声音略带了激动过后的沙哑,“落蛮!” 她蜷缩在他怀中,抬起了滚烫发红的脸,“嗯!” “还痛吗?”他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睛。 她摇头,脸色越发红,“不痛了。”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担忧,那就是怕原主苏洛蛮已经和那宇文寒……但好在,并没有,苏洛蛮是坏和愚蠢,可她还是坚守住了清白之身。 他抱起了她,两人浸入温泉里,热气萦绕包围,散去了一身的酸痛。 起来之后,他用自己的衣裳为她擦拭身上的水珠,再为她一件一件地穿起自己的衣裳,落蛮没动,任由他温柔地伺弄,唯有脸上一直火烧着,红得不得了。 他一直温柔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难得一见的娇憨与羞赧,这天不怕地不怕石头一样的丫头,有这么柔情娇羞的时刻,稀罕得很。 等他穿好衣裳,落蛮研究着身上的喜服,道:“这衣服方才躺下的时候,柔软得很,而且很暖和,这到底什么料子做的?回头得问问芳菲夫人,若不贵的话,再做一件就好了,不要凤凰图案。” “你还是不要问了,芳菲夫人的东西,没有不贵的。”宇文啸执着她的手往外走去,巨石退开,外头星空如幻,月儿悬挂,发出淡莹光芒。 抱着她跃起,如来时那样,从梅林飞跃回去,回到了山边小屋,锁好了门,上了二楼,小奶狗已经睡得很沉,窝着的姿势,像极了一团肉丸子。 宇文啸再点了花烛,微微地推开了窗,让风可以透进来却吹不灭烛火,光影一晴一灭,墙上有斑驳的影子,拥抱,亲吻,朦胧而亲昵。 他脱了外裳抱着落蛮睡下,被褥覆盖着两人的身体,被窝底下,他的手堂而皇之地入侵,覆身而下,帐幔在风的助力之下,扬起落下,掩住一室旖旎。 半宿累极,相拥沉沉睡去,小奶狗悄然醒来,慢慢地爬上了床,躺在两人的被褥上,寻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睡了过去。 翌日太阳光照射进来,落蛮缓缓睁开眼睛,映入惺忪眼眸里的是他清明乌黑的眼睛,他用手支着头,静静地凝望她。 见她醒来,唇角含笑亲了她的额头一下,“醒了?” 落蛮从被窝里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往他身边缩去,黏着他,沙哑地应了一声,“你怎么醒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吗?” “想看着你睡,你睡着的时候特别好看。”他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眉骨眼角,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做早饭,顺带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但很快就回来了。” “处理什么事?”落蛮揉揉眼睛问道。 宇文啸披衣起来,“我昨晚在梅林里设下了埋伏,看能不能抓住一两只野鸭子,我得先把陷阱拿掉,免得误伤入山的人。” 落蛮本想跟着去看看,但是全身酸痛的不行,便道:“那好,快些回来。” 他俯身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很快,等我做好早饭,叫你起来吃。” 他眼底柔光无限,转身之后,那柔光便化作冷锐,扬袖从窗口跃出,施展轻功而去。 梅林里,阳光如金子般碎开,从枝缝花间落下,有一处血迹斑驳,地上有断臂十余根,断臂都残留黑色的衣裳,是夜行衣。 他检查这些断臂,切口不是整齐的,骨头碎裂,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击断的。 十几个人,可真看得起他啊,宇文啸冷冷地弯唇笑了一下,眼底尽是冰冷之意。但同时,宇文啸心底也微微生了寒意,这位丈母娘,惹不起! 他捡起之后,全部埋葬在树下,血迹也用泥土堆过,等下雪之后,这里的一切都要被掩埋。 处理好梅林之后,他回了去,在厨房里忙活起来,等热气腾腾的早饭做出来之后,落蛮也起身了,她抱着那喜服,蹬蹬蹬地下来,在他面前展开,惊慌失措,“这衣服你看,图案是不是变了?” 第307章 秋蝉的担心 宇文啸看了过去,只见衣裳的凤凰图案上,凤凰没了尾巴,裙裾后面的凤尾,生生地没了,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还真是变了,凤尾呢?” 没有凤尾,这图案就不是凤凰了,倒有些五不像,且似乎这个图案也变成了寻常的飞鸟,一点都不像凤凰了,像是瘪下去的一样,虽说依旧好看,可就是没了原先的威仪。 “不是凤尾没有了,而是整个裙尾都没了,短了。”落蛮啼笑皆非,还没下水,就开始缩水了吗?这料子可要不得啊。 宇文啸笑了起来,“这不是挺好吗?寻常日子都能穿了。” 落蛮道:“算了,寻常我也不穿它,宽袖拖曳,不方便干活,我还是穿回我的寻常服饰。” 落蛮扬了袍子,放在一旁,闻着那香味便走了过来,笑得眉目弯弯,“都做好了?好香啊。” 她没穿斗篷,脖子上露出红色的斑印来,仿佛草一莓种在了胜雪肌肤上,说不出的诱人。 宇文啸心头微动,忍不住便环抱了上来,寻着唇印下去,一把抱起了她,眼底颜色加深,“吃早饭之前,先忙活一会。” 落蛮想起昨晚的数次疯狂,身体早酸软得不行,忽地凌空被他抱起,吓得连忙拽住他的肩膀,瞪着眼睛无力地道:“我饿了!” “我也是!”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深邃,声音沙哑,抱着她便上了二楼。 屋外,风不断地刮,寒风凛冽间,天底似沉沉压下,遮蔽了软弱无力的太阳,一场雪在酝酿着。 早饭,几乎是和午饭一块吃的,落蛮彻底不想起床了,下床就腿抖,恨恨地看着依旧精力充沛的他,还能上下奔走给她热饭菜端饭菜。 “娘子,张嘴!”他夹着一块煎肉递到了落蛮的嘴边,眉目浅浅,武将的萧杀气势收敛,宜家宜室好男人。 落蛮咬住,飞快的没入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道:“我要回摘星楼。” “回,明日我们就回。”宇文啸再夹了一口,直接就往她嘴里头塞去,“好不好?” 落蛮摆手,顾得吃顾不得说,却听得他欣慰地道:“好,那我们就再住一天,娘子真是善解人意,这一天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伺候两个字,特意地加重了音,配上那温润微笑,简直人畜无害。 落蛮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下,他马上又喂了过来,“好吃吗?知道你爱吃,我特意烤的,可惜没酱汁,否则更好吃,不过酱汁也是可以调的,你喜欢偏咸一点还是偏甜一点?” “咸……” “好,那我们今晚就吃咸一点!”他笑得像大狐狸,随手丢了一块给小奶狗,小奶狗跳起来,一口咬住,便趴在地上吃起来了,欢喜得不行。 “快吃,吃好了之后,这两天带你出去玩儿,把整座山都玩遍了,这山中可多新鲜玩意了。”他盈盈看她,又喂了一口。 等到第二天他们从山边小屋带着小奶狗离开回摘星楼的途中,漫天的风雪中,落蛮一直瞪他,这撒谎成性的男人,没救了。 这一宿一天的,哪里都没去,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这张床上。 回到摘星楼,苏复带着一群人出迎,众人看着他们的神色极为暖眛,黑影卫笑眯眯地看着宇文啸,“爷,你现在不是童子鸡了吧?” 此言一出,大家都掩住嘴巴笑了起来。 宇文啸凤眸细眯,锐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面色冰冷地牵着落蛮往里头走,落蛮倒是想揍他,但实在力有不逮。 黑影瞧着落蛮的行走的姿势,扑哧一声笑了,“蛮哥,你骑马骑久了吗?走路还罗圈腿了?” 宇文啸倏然放开落蛮,猛地回头,薄唇轻勾出冷意,缓缓下令,“来人,把黑影绑在树上,让他喝一阵子西北风。” 黑影脸上促狭的笑顿时凝固,“开个玩笑嘛!” 鬼影卫最近没有任务,十分得空,白拿了工钱不干活,大家心里都不自在,听得世子下了命令,当下十余人上前,一条麻绳就往黑影身上缠了过去,黑影挣扎着,哀求手下留情,但鬼影大义灭亲,亲自上阵,把他拖到树边上,绳子一抛,便把黑影升了上去,他再飞身上去系住死结。 “叫你嘴贱!”鬼影面容一如既往地淡漠,顺势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小石头。 黑影呜呜呜地叫着,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群同吃同眠的兄弟会这样对他,使劲吐了嘴里的小石子,一味求饶,“错了,错了,我错了,爷饶我这一次。” “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下来!”宇文啸临风看着,容颜冰冷。 转眼看着落蛮,却见极儿缠着落蛮,一个劲地问她洞房好不好玩,落蛮脸都黑了,瞪着苏复,苏复讪讪地笑着,这事跟他没关系啊,是黑影一直在说他们去了的洞房啊。 “一点都不好玩!” 说完,气呼呼地上了楼。 极儿怔了怔,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道:“别听你嫂嫂瞎说,好玩得很!” 极儿眨着大眼睛,又狐疑地看了一眼楼梯上那最后一抹裙裾,好玩为什么嫂嫂这么生气啊? “知了猴!”宇文啸眸色在众人脸上巡梭了一下,落在了秋蝉的脸上,秋蝉吓得一个哆嗦,竟咚咚咚地就跑了上二楼,扑通地跪在了落蛮的面前。 落蛮是刚坐下来,一口茶还没喝,看到跪在眼前的秋蝉,眼底还蓄着泪,一副可怜的样子,她有些蒙圈,“谁欺负你了?你跪什么啊?起来!” “小姐,”秋蝉擦了一把刚掉下来的泪水,那模样委实是凄惨极了,“您原先说,还奴婢自由的,是不是?” “怎么?想离开摘星楼了?”落蛮看着她。 秋蝉嘴巴扁了起来,“不是,奴婢不想离开,但是如果您让奴婢自由了,那奴婢是不是就不用伺候世子了?奴婢很怕世子。” “什么跟什么?这摘星楼里,哪里有说谁伺候谁的?不都是一起干活吗?”落蛮倒是没想到秋蝉会这么怕宇文啸,想想也是,终日板着个大冷脸,谁不怕啊? 脸色稍霁了一下,安慰道:“你别怕他,他这个人看着是严厉,但只要你规矩地听他的话,他也不会为难你。” 第308章 宇文芙 “不……”秋蝉正要再说,却听得脚步声响起,回头仓皇一看,是宇文啸上来了,看到她又喊了一声,“知了猴!” 秋蝉浑身又是一个哆嗦,竟是连爬带滚地绕过桌子,跑了下去。 宇文啸眸子微愠,“怎么回事?才离开两天,这摘星楼就半点规矩都没了?想叫她去厨房给你炖点汤,跟见鬼似的。” 落蛮也迷惑得很,但想着摘星楼素来没有什么规矩,便道:“她今天有些抽风。” 他坐了过来,大手往她脸上一包,“累吗?睡一会儿?” 落蛮对他甚是警惕,“不累,也不想躺着,你该干嘛干嘛去,正屋那边,你弟弟的丧事应该要办了,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他黑眸明澈地凝望她,唇瓣勾起微微笑意,指腹轻轻地摸过她脖子上的印痕,催动内力,指尖便带了温度,“你放心,回到这里来,整个摘星楼都是人,我动不了你,睡吧!” 落蛮觉得他这样弄着十分舒服,寒气尽驱,且感觉也没那么痛了。 宇文啸亲了她一下,“我去叫知了猴给你做吃的,然后去一趟大理寺。” “去大理寺做什么?”落蛮问道,眼底有些担忧,“是不是太子的案子……” “案子已经完结,但大理寺必须要出一份榜告,毕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 “好,那你去吧!”她不欲他靠近,但他要走,也不舍,主动伸手抱了他一下,抬起头问道:“今晚回来吃饭吗?” 他眼底微动,“回!” 俯头下来,又吻住了她的唇,二楼的阳台门打开,看得到被捆绑在树上的黑影,宇文啸眼底嗖地沉了下去,放开了她,“我走了。” 他临行之前,还狠狠地剜了黑影一眼。 黑影哀怨得很,爷以前多能开玩笑啊,说什么都不生气,现在真是瓷器心啊。 等宇文啸走了之后,秋蝉又上来哭哭啼啼了,落蛮被她哭得脑仁儿发痛,气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一点。” 秋蝉被她凶了一下,才白着脸说出了原委。 原来,她是落蛮的陪嫁丫头,陪嫁丫头嘛,除了照料落蛮的生活起居之外,还得在落蛮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伺候姑爷。 往日他们不曾圆房,那一切还能不按照规矩走,如今都圆房成了真正夫妻了,就另当别论。那天从山边小屋回来,黑影就一直看着她说,你这陪嫁可算是派上用处了,她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来,吓得连续两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世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才不要伺候世子。 落蛮听了这些,简直是啼笑皆非,“行了,你还按照往日那样,做做饭,搞搞卫生就好,不用你伺候世子。” “真的?世子会同意吗?”秋蝉抬起了哭得发红的小脸蛋,不相信地看着落蛮。 落蛮都快气吐血了,冲她吼,“你愿意你家男人跟别的女人睡觉吗?他敢不同意我就杀了他。” 秋蝉呃了一下,眼泪顿时收住,看着落蛮那张气得涨红的脸,可能真是她担忧多余了,就算世子不同意,但小姐有办法说服他的。 毕竟小姐砸得一手好东西。 自己的危机解除之后,她禁不住就为落蛮担忧,轻声道:“我听黑影说,世子之前在军中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便绕是这般还能上阵杀敌,他精力这么好,小姐,你吃得消吗?” 落蛮翻翻白眼,“怎地?吃不消你要帮忙?” 秋蝉小脸蛋又白了起来,忙摆手,“不,不,就当奴婢没问过,奴婢下去给您端吃的。” 她说完,连忙转身走了,唯恐小姐反口。 落蛮无语得很,她躺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便到清竹园去了。 到了苏洛清的院子里头,外头站着几个面生的丫头,往里头一看,便见苏洛清屋中坐着两个女子,那两人都穿着素白衣裳,和苏洛清挨得近一些的,长相秀美,端庄大方,气度不凡。 另外一个女子坐得比较开,神情淡漠,刚好看了出来,落蛮看到她面容精致,眉角妩媚但凉薄,看到落蛮也没做什么表情,就好比是看一个奴婢似的。 落蛮因要过来,所以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裳,不施脂粉,素来也不爱带珠翠,确实看着有些寒酸。 进得去,苏洛清站了起来,“大姐,你回来了?” 那端庄女子也看了过来,站起来福身,“大嫂!” 落蛮脑子里迸出一个名字来,“宇文芙!” 随即想到,这宇文芙是肃王妃的长女随安郡主,三年前嫁给了知南伯府大公子,后随着夫君到了广舟府上任,很少回来,这一次应该是因为宇文寒的事才回京的,之前婚礼上,仓促见过一面,或许是因为原主当时对宇文寒的感情深,所以宇文寒的胞姐她记忆特深刻。 宇文芙施礼之后,那坐在她旁边的女子也站了起来,跟着随了个礼,但不言不语,施礼之后又坐下来,态度甚是骄矜。 落蛮不认识她,但见她如此傲慢,想来是贵家小姐或者夫人,落蛮知道自己很讨这些小姐夫人的嫌,所以并不在意,脸有和缓之色,看着宇文芙道:“郡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一早才到!”宇文芙的面容和她母亲褚氏长相很相似,但却混没有褚氏的冷锐,反而和苏洛清的气质有些相似,都是大家里培养出来的千金,知书达理,温良恭俭让。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眼圈泛红,泪水凝在眼底,看着就要滑落,毕竟死的是她亲弟弟,不伤心是假的。 苏洛清给她递了手帕,安抚道:“大姑姐,大姐,坐下来说话吧。” 宇文芙没坐下来,而是先介绍了那白衣女子给落蛮认识,“这位是我夫君的如夫人,叫燕红,燕红,你头一次见世子妃,要行大礼拜见才是。” 落蛮差点惊掉下巴,她回娘家奔丧,怎么还把妾侍给带回来了? 落蛮不是拘礼的人,刚想说一句不必多礼了,毕竟方才她也算是站起来随了礼,但这话还没说,便听得那燕红淡淡地道:“世子妃,妾身有孕在身,不便行大礼,请莫要见怪!” 这话一出,宇文芙的脸色十分尴尬,似气恼也似无奈,“你……” 落蛮看向她的肚子,白色宽松的衣衫罩着并未能看得出怀孕了,许是日子不久还没显怀。 气焰这么嚣张,不知道本事大不大呢? 第309章 姑爷 落蛮也不理她,毕竟不是王府的人,以后没什么机会见面,遂是坐了下来。 殊不知她刚坐下,那妾侍燕红就立马站了起来,淡漠嫌弃地看了落蛮一眼,道:“我有些乏了,失陪!”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迈步出去,步伐稳健,一点都没有她说的因怀孕连礼都不方便见的人。 她出了门,招呼了侍女扶着她离去,远远地听得鄙夷的声音,“什么世子妃?不过是苏国公府的庶女罢了,还做了那样没羞没臊的事,呸!” 这呸的一声,十分响亮,仿佛是把心头的轻蔑与鄙视都付诸在这一声呸中去。 宇文芙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眉目里蕴着怒气,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却到底是忍了下来,抬眸看着落蛮赔罪,眼底充满了隐忍和无奈,“嫂嫂,她许是累着了才会胡言乱语,嫂嫂莫怪她。” 落蛮看着她,觉得宇文芙能忍到这个地步实在是罕见,她是主母,按照内宅的规矩,便是打烂了她的嘴巴都没人说一句。 “她出身很高贵吗?”落蛮问道,竟然还嫌弃她庶女。 宇文芙轻声道:“她父亲广舟府下的一个县令,她是嫡出的,与夫君一见钟情,甘愿入府为妾,但夫君宠她至深,不许旁人称她姨娘,要叫燕夫人。” 宇文芙这话透着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奈,要承认夫君和别的女人一见钟情,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宇文芙头脑发痛,道:“好了,我们不说她,嫂嫂不跟她见怪就是了。” 落蛮没说什么,但苏洛清这个夫子却容不得,道:“大姑姐,你不该这么容她的,她出身再好,能比得了你郡主的出身?怎可在你面前如此放肆呢?一点规矩都没有,日后生了长子,怕是要越过你去了。” 宇文芙摆摆手,“罢了,我嫁给夫君三年无所出,她刚入门一个多月便怀上了,这是他们的缘分。” 落蛮侧目,缘分?这宇文芙怎懦弱至此?但想想也不奇怪了,母亲强势的,女儿多半是弱势,长期在肃王妃这种强大气场高压氛围下长大,习惯了逆来顺受,怎会懂得反抗? 只是这位姑爷,也真是怪哉,宠爱妾侍就罢了,堂而皇之地让主母把妾侍带在身边,还带回了岳家,真当岳家没人了吗?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宇文芙一直围绕宇文寒的事来说,还说母亲这么不应该,怎么能反咬人家方家一口呢。 但她说归说,这些话是断然不敢在肃王妃面前提半句的,最后,她劝苏洛清,“你是弟弟的正妻,你去跟母妃说一声吧,这事就这么了了,赶紧为弟弟办好身后事才是要紧的,莫让褚家和方家起了争执才是。” 苏洛清道:“婆母心意已决,谁都劝不住。” 宇文芙叹息,眼圈红了,“那怎办呢?这么拖下去,弟弟也不能入土为安,更让外公难做啊。” 落蛮听着却觉得奇怪,宇文芙关心弟弟是对的,但是这么一口一个褚家啊? 过了片刻,有侍女进来道:“郡主,燕夫人说有些不适,请您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宇文芙皱起了眉头,“怎么又不适了?不是叫她莫要贪凉吃太多的梨吗?” 她话里充满了不耐烦,但却站了起来,对落蛮福身,“嫂嫂,我先去一下。” “去吧!”落蛮淡淡地道。 宇文芙唇角扬起了一个苦笑,转身便去了。 看着她匆匆出了门,落蛮转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问苏洛清,“她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把妾侍给带过来了?” 苏洛清无奈地道:“姑爷这一次回京任职,是要久住的,知南伯侯府里不大待见这个燕夫人,姑爷便叫她带过来王府住几天,等寻到宅子再接走。” 换言之,这位姑爷是要为燕夫人建外室了,倒真是宠爱。 “伯侯府为何不待见她?不是有孕了吗?” 苏洛清道:“伯侯府是世族,规矩严明,她不愿意执妾礼,自然伯侯府的人就不喜欢她,她仗着姑爷的宠爱,不愿意住在侯府里头,要姑爷另外给她寻个宅子,在宅子里头,她就是夫人了。” 落蛮不大懂得这些规矩,但这啪啪啪地打主母脸的事放哪个朝代的女子都不能忍受,“那也不能住在王府啊,他要宠爱他的妾侍是他的事,怎能让郡主把她带回王府呢?肃王妃能同意?” “如今,婆母哪里会管这些事?且她一向不大喜欢大姑姐的,说大姑姐性子软弱,无为,连自己夫君都吃不住,加上姑爷是褚家的得意门生,婆母一般不会管他的事,听说大姑姐原先回娘家求助过,但婆母不管,只让她有本事就反抗,没本事就忍着,结果,大姑姐就这么忍着了……婆母对她是恨铁不成钢,越发不大理会。” “她可真是重男轻女,女儿受欺负,她不管,但儿子胡天胡地,她却溺爱包容。” 苏洛清轻声道:“其实原先我和婆母关系没这么差的时候,婆母说过,娘家能帮她一次两次,帮不了她一辈子,如果她自己不争气谁都帮不了她,所以,婆母应该是希望她自己对抗姑爷,而不是一味求助,可大姑姐那性子,若是婆母好好跟她说,摆道理,她兴许还能奋起反抗一下,但每每在婆母这里听到的都是冷言冷语,加上三年无所出,她灰心丧气,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便只能忍气吞声小心度日了。” 落蛮听罢,细想倒觉得褚氏这样做在某个程度上是对的,遂顿了顿,又问道:“那老公爹呢?老公爹也不帮着女儿吗?” 苏洛清撇嘴,“姑爷是褚尚书令的得意门生,对公爹的态度比较轻慢,郡主也没敢跟公爹说,连这一次带着妾侍过来,也只是跟公爹说她有孕,作为主母的她不放心,所以才带过来照拂,彰显她主母仁怀呢。” 落蛮不想听这些了,听着闹心,和苏洛清聊了几句便出门去。 离开清竹园便到听雨轩去,十八妹还没回来,但马上要开学了,所以,落蛮过去看看他们是否在用功备课。 殊不知,刚到清竹园的门口,就听得一道颇为严厉的声音传来,“你身为褚家的人,怎能寄人篱下住在肃王府里?你这样做丢光了恩师的脸,恩师纵你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你马上收拾东西,随我回褚家去。” 落蛮快步上前去,便见一名身穿石青色绸缎衣裳的年轻男子站在了听雨轩门口,指着褚小五痛斥着。 褚小五低着头,没回话,但也没听他的话进去收拾东西。 “你去不去?”那青衣男子竟一手就探了过去,抓住了褚小五的肩膀便往里头拖。 落蛮快步上前,“干什么?” 第310章 把钱都给阿娘 褚小五看到她来,隐忍的脸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忙地挣脱了青衣男子,喊了一声,“嫂嫂!” 这位青衣男子就是知南伯侯的大公子魏智辛,献帝二十三年的状元,按说是天子门生,但他十五岁便拜入了褚家门下,在褚家设立的书院里上学,科考之前,曾被褚尚书令举荐进国子监念书,科考一举成名,圣上钦点的恩科状元,外放做了几年的官,如今召回京中,即将出任刑部侍郎。 升官发财,正妻是随安郡主,回京之前得娶心爱女子,还怀孕了,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 回京得知了褚小五的事情和如今肃王府和方家因宇文寒闹僵的事,今日特意过来,是要在恩师面前立下功劳,以把自己意欲报效的心剖在恩师的面前。 来之前,他已经把情况打听清楚,对苏洛蛮甚为不齿,如今听得褚小五叫她嫂嫂,便知道落蛮的身份了。 他放开褚小五,回头看着落蛮,他眉角勾起,有鄙夷凉薄之意,竟是和那位燕夫人同出一辙。 “你来得正好,本官要好好问问世子妃,褚家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强留?” 他一出声,便是严厉质问。 落蛮大概知道他是谁了,淡淡地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留谁在府中?吃你家饭睡你家床了?狗拿耗子!” “你……”魏智辛没想她如此目中无人,想他得意顺遂的二十余年,哪里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当下气得脸色发青。 落蛮先不管他,对褚小五道:“你先进去,马上就要开学了,多看点书。” 褚小五哦了一声,眉目乖巧,“嫂嫂,那我进去了。” 魏智辛愠道:“你怎可叫她嫂嫂?若论起规矩来,她得叫你一声小舅舅,这辈分都乱了,可见行事无度。” 落蛮挑了眉角,扬手叫让褚小五进去,然后看着魏智辛,讥讽地道:“辈分乱了算什么?尊卑乱了都不要紧,可这宠妾灭妻的事发生在堂堂天子门生身上,事情可就大了。” 魏智辛一怔,眼底就阴沉了下来,“是不是郡主和你说了什么?” 落蛮冷道:“她什么都没说,是我看到的,你们的事我不管,但我警告你,别来骚扰我的人,王府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这听雨轩是我的范围,伸出来的手给我缩回去,褚家都没能带回去的人,你凭什么能带回去?” 魏智辛冷笑一声,“人我是必定要带回去的,但也犯不着与你这种小女子争执,你且等着。”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临走之前,阴沉的眸子扫过落蛮的脸,依旧是那种讥讽与轻蔑。 落蛮好想暴锤他一顿,但也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带褚小五回去,喜欢撂狠话的人,一般没什么大本事。 听雨轩的人探头出来,小喜圆圆的俏脸蛋扬起了欢喜之情,快步上前来,“世子妃,您好了不起啊,魏大人这么凶,你都不怕他。” 落蛮伸手揉了一下小喜圆圆的脸蛋,“他凶吗?他凶不起来。” 常弃和小顺子都走出来,都说魏大人好凶,落蛮想起他方才的态度举止,算不得凶,可眉目里就是有一股戾气,这戾气显露,便叫人觉得凶狠。 读书人,怎会有这么大的戾气?看来,是个有野心的人。 “小六呢?”落蛮问道。 “去摘星楼了。”小喜说着,引了落蛮进书房,褚小五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看书了,看到落蛮进来,他抬起头,感激地道:“多谢嫂嫂帮我出头。” “不谢,好好学,最近读什么书啊?”落蛮凑头过去,只见那书本上繁密的字像一只只趴在纸上的苍蝇,心里顿生不适之感,繁体字好难辨认啊。 前生她不算学渣,但都是逼着自己学的,爱不起来,她之前就没什么爱好,到了航天飞行学校,其实她也是不喜欢的,但老妈喜欢,老妈强迫她做的事情,她一样都不喜欢。 现在倒是觉得何必呢?若知道母女的缘分这么浅薄,当时就不该事事跟她对着干。 唏嘘了一番,听得褚小五道:“这本书叫天山道,是山主自己著写的。” 落蛮肃然起敬,“他还是作家啊?好厉害啊,写的什么?天山道,是道家的书吗?” 褚小五摇头,笑着道:“记载的是我北唐的高山峻岭,描绘大好河山。” “噢,是旅游志啊?他去过好多地方吗?”落蛮饶有兴味地问道。 “他说整个北唐都走遍了,还曾在北漠生活过两年,所以书中也有北漠的一些风土人情。” 落蛮道:“没想他年纪轻轻,却走过这么多地方,了不起。” 褚小五胸臆间有一股子激一情,“我北唐有如此美好的河山,定不能叫蛮夷夺去半寸。” 落蛮眸色温和地看着他,“有志气,嫂嫂相信你来日定大有作为。” “我也信!”褚小五如今的自信是一点点地回来了,笑容里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晚些时候,十八妹回来了,老公爷亲自驾驶马车送他到府邸,再送他到摘星楼。 十八妹提着大包小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包袱,坠得脚步都踉跄了,老公爷也帮他提了一些,但脸色看着不大好看。 众人迎了出去帮忙提东西,十八妹冲落蛮喊,“娘,儿子拿了好多压岁钱,一会给你,我还给虎爷和雪狼带了肉干。” 老公爷气愤地道:“真是败家的玩意!” 落蛮笑了起来,挑衅地看了一眼那满身闪着珠光宝气的老抠门,“小小年纪,深谙孝顺之道,有出息。” 老公爷知道她记着之前的事,也不管她说话难听,不吃亏就行,叮嘱交代了几句,便揉了一下十八妹的双丸髻,眼底难得露出温柔之色来,“还是那句话,想祖父了就回去,但记得吃了饭再回。” “祖父,您那么抠门做什么?您的银子以后也是要留给我的,等我继承了你的财产,我都送给阿娘,哄她开心。”十八妹卸下东西之后一屁股坐在廊下,大口喘气,葡萄似的眸子看着老公爷说。 落蛮顿时激动地道:“好孩子,不枉阿娘这么疼你!” 老公爷呲着大金牙,气得眼白都发光了。 第311章 老公爷的利诱 老公爷生气归生气,但还是很欣慰地看着他拿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分派给摘星楼里的人,这孩子懂得分享了。 老公爷临走之前,瞧了一眼被绑在树上的黑影,黑影已经呼呼大睡了,浑然不知道底下发生什么事。 老公爷指定落蛮送他出府去。 一路出去,老公爷道:“正月十三是他娘的死忌,就劳烦世子妃多开解,这孩子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心思敏感得很,往年我是不叫他去拜祭的,但今年若他想去的话,就请世子妃陪同前去。” 落蛮道:“我与他母亲素不相识,我跟着去不合适啊。” 心下却奇怪,为何往年不叫他去拜祭啊?儿子拜祭母亲,是人之常情,这北唐不是奉行孝道吗? 仿佛是看出了落蛮的疑惑,老公爷道:“国师说了,这孩子的命阴气重,去不得阴地,若认了母亲,有母亲陪着,那就不一样了,但一切看世子妃的意愿吧,老夫不强求,只是这孩子从小到大的心愿,就是到母亲的坟前磕个头。” 落蛮呵呵了两声,一句话,拐了十八个弯,这些人都很喜欢道德绑架! “对他好点,老夫身后,所有的家产都是给他的。”老公爷是个人精,知道落蛮如今一心钻进钱眼里头,上马车之前,对落蛮说了这么一句话。 看着远去的马车,落蛮唇上挂着淡凉的笑意,眉角弯弯,这句话吸引吗?不吸引,她只听出了老公爷话里的悲凉。 他想给十八妹一切最好的,但是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例如母爱,所以他只能求落蛮。 求一个字,他说不出来,所以才会以她的软肋相诱。 回到摘星楼,十八妹一股脑地把收到的压岁钱给了落蛮,一张脸神气活现的等待夸奖。 落蛮数了一下,好几个钱袋的金瓜子,还有几张银票,全部加起来,差不多上千两银子,好大一笔进账。 “开心吗?”十八妹仰起头问道。 落蛮笑着道:“开心,这银子我给你存下来,不会用你的。” “用,尽管用。”十八妹大方地道。 落蛮想了想,“等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借用一下,但我会还给你的。” 十八妹在斗篷的兜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张图纸,递给落蛮,“娘,看看!” 落蛮摊开图纸,是一所宅子的建筑图,图纸画得很精美,雕梁华阁,亭台流水,前后院很大。 “怎么会有一张图纸?”落蛮问道。 “喜欢吗?”十八妹问道。 落蛮瞧了瞧,“喜欢当然喜欢啊,这么大,咱的人就不用分开住了。” 十八妹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等我祖父死了,我送给你。” 落蛮呃了一声,“你祖父没这么快死,别胡说。” 十八妹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闪着渴求,“那你能陪我去拜祭我母亲吗?我问过祖父,祖父说若是你能陪我去,他今年就准许我去的。” 落蛮应下,“我陪你去,但你必须认真念书!” 十八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圆很圆,慢慢地把头靠在了落蛮的肩膀上,吸吸鼻子,“风这么大,都吹迷眼睛了。” 他又低低地说了一声,“我会认真念书的。” 落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抱着他的肩膀,夭寿了,她现在真是母爱泛滥了。 本以为那位魏智辛姑爷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殊不知,却是等宇文啸回来,请了他一道去书房见肃亲王,严厉地指责了落蛮的荒唐横蛮,要肃亲王和宇文啸好好管管她,再陈述其中利害关系,让宇文啸马上把褚小五送回褚家去。 肃亲王本来也不大喜欢这个女婿,听了他一番严词指责,脸色沉了下来,“人都在王府住这么久了,褚家都没说什么,你何必管?” 魏智辛蹙眉,“岳父,褚家大度大量,不代表我们可以横蛮无道,还是赶紧地送回去吧。” 他再看着宇文啸,用教训的口吻道:“大舅哥你也是的,所谓妻不贤则家不宁,那苏洛蛮闹得王府天翻地覆,你却放任由之,再不加以管教的话,来日必成祸患。” “成什么祸患?”宇文啸眸子锁紧他,眼底平静无波。 魏智辛气道:“成什么祸患?如今就已经成祸患了,你可知道褚家对她十分的不满?” “褚家对她不满与她有何关系?我对她满意得很,”他看着肃亲王,“父王,你呢?” 肃亲王移了眸子,淡淡地道:“没什么大的意见。”但说满意,还是不大满意的。 宇文啸看着魏智辛,“听到了吗?我和父王对她都满意得不得了,褚家不满的话叫他们忍着,不是他们家的人,还轮到他们不满了?我对褚家也很不满,你去叫他们收敛一些。” 魏智辛听这话,气得脸色铁青,“你这话说得何其荒唐?你们是要跟褚家作对吗?” 肃亲王一听这话就冒火,厉声道:“你一直在外当官,不知道京中的事,本王和褚家是作对了,你如果怕瓜田李下,马上收拾东西离开,到褚家那边去喊岳父。” 魏智辛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肃亲王,又看了看宇文啸,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沙哑的话来,“你们……是疯了吗?” 肃亲王站起来冷冷地道:“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苏洛蛮,让她放褚小五走,若没本事,就闭嘴!” 魏智辛咬了咬牙,他怎么没本事?对付一个女人的本事他也没有的话,还当什么刑部侍郎? “大舅哥,你也是这么认为?”他当下转头去看着宇文啸。 宇文啸一甩衣袖,转身而去,“你若有本事,我自然不反对。” “这可是你说的!”魏智辛追着道。 宇文啸头也不回地走掉,往摘星楼而去。 出去大半天,归心似箭,却被他生生拦了一下,心里别提多窝火。 回到摘星楼,黑影腆着笑脸求饶,宇文啸才命人放下他。 摘星楼里已经吃过晚饭了,锅里头给他留了饭菜,宇文啸见落蛮没在,估摸着在二楼,便喊了秋蝉,帮他端上二楼去。 落蛮在二楼算着账,过了正月,要还一部分钱,还要预留一部分出来做生意,开销也得留下部分来。 宇文啸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先亲了她一下,再看账本上的数额,“犯愁呢?” “还好吧,好歹手里有银子了,就看正月过后,还多少,留多少。”落蛮悄然伸出双手环抱他的腰,黏在他的怀中,“你怎么去那么久?事办好了吗?” “办妥了,我跟着大理寺的人去张贴榜告,明天之后,整个京城都知道太子是被冤枉的。”宇文啸把她拢入披风里,冰凉的唇印下她的眼睛,“今天府中有什么事吗?” 第312章 炜哥当官了 落蛮大致地说了一下,宇文芙和魏智辛的事一句带过,可见她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十八妹要拜祭他母亲的事详细说了说,“我已经答应陪他去了。” “嗯,那就去吧,十八妹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宇文啸对十八妹一直都比较喜欢。 “是啊,他对他母亲其实有很深厚的感情,只可惜,母子缘浅!”落蛮说着,想起了自己老妈,心头也是微微地酸了酸,她似乎和老妈也是缘分浅薄得很。 宇文啸放开她,瞧着她眼底倏然的落寞,心中微动,“你和你妈妈……关系也不好吗?” 落蛮支着下巴,想了想,“也不是关系不好,但我自小反叛忤逆,在我们那小区,我打小就是有名的区霸!” “区霸?” 落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啊,那会儿同龄的小孩,没有一个不挨过我的拳头,家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投诉,投诉多了,妈妈对我便十分严苛,总拿我当犯人一样看待,可她严厉管着我,我就越反感,故意跟她作对,久而久之,我们母女之间,就像仇人一样了。” 她顿了顿,又笑了一下,“她只对我凶,对外人都很好,我怀疑她前生一定做了很多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我才投胎当她的女儿来气她。” 秋蝉端着饭菜上来,没敢逗留,放下之后就马上走人。 宇文啸蹙起眉头,“这知了猴怎么回事?见着我就像见鬼一样。” “怕你要了她当通房。”落蛮说。 “荒唐!”宇文啸眼有愠色。 吃了饭,宇文啸道:“我过两天,就要到兵部任职了。” “当官了?”落蛮忘记方才的烦恼,开心地问道。 “嗯,大舅子找我,说是圣上让我去的。” “几品官员?什么职位?” 宇文啸抬眸瞧了她一眼,“库部主事!” 落蛮眨着大眼睛,充满了崇拜,“主事是不是很厉害?” “还行吧!”宇文啸低头喝茶。 “那你上头还有什么官员?能管着你的那些。” 宇文啸别过头去,“有几个吧,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然后便是各部主事,我管库部主要管的是兵器,正七品。” 正七品啊,九品芝麻官,那七品也大不到哪里去。 落蛮闻言,安慰道:“那也是很大的官了,别灰心,你好好干,一定能当兵部尚书的。” “知道如今的兵部尚书是谁吗?”宇文啸问道。 落蛮想了想,脸色微变,“你外公!” “嗯!”宇文啸脸色有些凝重。 落蛮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圣上会安排他到兵部去,袁家不待见他,圣上难道不知道吗? “圣上希望我接触军务,慢慢控制军权。”宇文啸解释道,“要空降我到兵部去,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授予我很高的职位,四品以上的官员任命,要经过吏部审查考核,吏部如今是褚家的天下,所以,越过褚家去先让我进了兵部再说。” “圣上不能直接任命吗?”落蛮问道,那吏部尚书,似乎就是褚宴。 “可以,但这事越是低调越好。”宇文啸说。 落蛮觉得圣上的部署总不会有错,便也没说什么了,小官也好,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多收一份俸禄。 “走,陪我出去走走!”宇文啸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别算了。” “去不了,洗衣服呢。”落蛮站起来,在二楼探头下去看,只见院子里大家都在打水洗衣裳,她急忙便转身走,“快,霸占地方!” 平安苑没有水井,要洗衣裳的话,鬼影卫们还是会聚回来摘星楼一起洗,天井就这么点大,迟了没位置,水井还会没水。 “我的衣裳之前是黑影洗的。”否则,他方才为何要放他下来?捆两三天不香吗? “自己的事自己做。”落蛮回头拉着他,一道下去。 脏衣裳是从山边小屋带回来的,还没洗呢,两人去霸占了地方,宇文啸负责打水,落蛮负责洗,好在井水暖和,若是到湖边洗的话,那一双手得冻僵。 整个摘星楼,没别的声音,大家都在努力地搓洗衣裳,鬼影卫们舍不得用棍子打,这新衣裳若打坏了怎么办? 秋蝉之前也有帮落蛮洗的,但是落蛮真不大习惯让别人帮忙,除非是特别没时间,否则,都坚持自己洗。 宇文芙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摘星楼里的一大堆的人围着天井洗衣裳,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在人群中,寻到了宇文啸的身影,实在不愿意相信蹲在水井边上搓洗着女人内裳的人,是她那个冷面大哥。 “大……大哥!”她上前来,试探地喊了一声。 宇文啸抬起头,看到宇文芙,“有事?” 宇文芙心里有些东西在快速地崩塌,这还是那个惜字如金心冷面冷的大哥吗?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你屋中不是有一位精通医术的嬷嬷吗?能否请她过去一下?” “独孤嬷嬷?”宇文啸站起来,颀长的身影被廊下灯光投到围墙上,眸子漆黑,“你不舒服吗?” 宇文芙摇头,小心翼翼地挪脚上前,站在宇文啸的面前,有些不自然地道:“不是我,是……是一个孕妇,她吃了寒凉的,肚子一直不舒服。” 宇文啸不知道是何人,落蛮那会儿并未细说,只说宇文芙回来了,他回头吩咐黑影,“去找独孤嬷嬷来。” 落蛮道:“等一下!” 她站起来拿了一块干毛巾擦擦手,看着宇文芙,“是那位燕夫人吗?” “……是!”宇文芙轻声道。 “黑影,不用去,叫她到外边找大夫。”落蛮淡淡地道。 宇文芙怔了一下,“找过大夫了,但服了药没效果,知道嬷嬷医术好,所以夫君让我来请一下。” “你告诉你夫君,嬷嬷不是兽医!”落蛮淡淡地道。 宇文芙听得这话,瞪大了眼睛,“这……嫂嫂,这话不大合适吧?” “你亲自来为她找大夫才不合适。”落蛮正色道。 宇文芙眸色灰暗下来,但随即又抬起头看着宇文啸,“大哥,这孩子,日后也得尊我一声母亲,也是我的孩子,求大哥看在我的份上,请独孤嬷嬷来一趟。” 第313章 那就看着吧 宇文啸蹲下来,搓洗衣裳,鬓发垂下一缕,脸庞侧影越发坚毅冷漠,“摘星楼你嫂嫂做主,她说不请,那就不请。” “大哥!”宇文芙急了,见在场这么多人听着,她有些话实在难为情说出来,只得压低了声音,“就当妹妹求你一次行吗?这孩儿不能在王府出差错,夫君会算在我头上的。” 宇文啸眉目冷凝,仿若未闻,只顾洗着衣裳,急得宇文芙都快哭出来了。 不得已,她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落蛮。 落蛮知道这事和自己无关,也不想牵扯这些烦心事,但看到她这副泫然的模样就来气,拽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摘星楼的门外,严厉地道:“她生死与你何关?要请大夫,这京中遍地都是名医,就算非独孤嬷嬷不可,为什么要你来出面?他没手没脚没嘴巴吗?他不知道来求?那是他的小妾,不是你的。” 宇文芙听到落蛮这严厉的话,便越发地手足无措起来,双手绞着手绢,可见她很怕别人发怒生气,声若蝇虫地道:“她怀着夫君的孩子,劳苦功高……” “闭嘴!”落蛮杏眼含怒,“大姑娘,尊严就算不值钱,你也别自个摘下来丢在地上,自己先踩上几脚啊,什么劳苦功高一见钟情?你自己不恶心吗?你不恶心也别来恶心我,回去吧。” 说完,落蛮转身进了去,把门关死,大步往里走的时候,听得她还在外头敲门,细声哀求。 宇文芙见求不得落蛮开门,拖着沉重的脚步茫然地回去了。 “走了!”黑影一直倾听外头的动静,听得脚步声远去,马上道。 鬼影卫们都松了一口气,齐刷刷地抬起头,他们内力深厚,宇文芙的一个字一个停顿都能听得清楚,可到底是内院家事,他们这些糙汉子听不得,只能做出努力洗衣裳充耳不闻的样子来。 脖子都弯酸了。 众人提着衣裳回去,平安苑没地方洗衣裳,但有很大的空旷地方可以晾。 颜书柳洗完之后,过来帮落蛮提去晾,她自打进了摘星楼之后,很勤奋干活,秋蝉十分喜欢她。 云姨娘压低声音对落蛮道:“蛮哥,这事你千万不要管,免得惹祸上身。” “我不管!”落蛮甩了一下手,宇文啸便上前握住她,快步进了屋中去。 闪电在正屋里点了炉子,大家围在一起暖手,门一关,寒风便被隔阻在外,只有呜呜的风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极儿靠在落蛮的身边,问道:“嫂嫂,为什么炜哥不帮芙妹妹找大夫?” “你认得她?”落蛮倒是意外。 “认得,芙妹妹总是被婶母骂。”极儿说。 落蛮淡淡地道:“你这位婶母有时候做事也不是全然错的,但凡她有你婶母一成强悍,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样子,极儿记住,以后谁欺负你,怕是没用的,必须要反抗,打不过也要骂回去。” 极儿扬起拳头,像虎牙那样呲牙,露出一个凶巴巴的模样来,“知道,极儿会打架!” 大家都笑了起来,落蛮看向宇文啸,他没有笑,伸出手在烤火,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能看到细小的伤痕,手上皮肤比较粗糙,他便拿了一把小匕首在刮着,垂下的发丝已经挽起,眸色显得特别冷峻。 落蛮想必他是为了宇文芙的事,意外他这么在乎妹妹。 散了之后,两人回了二楼,他在二楼里煮了一壶干姜片茶,给落蛮倒了一杯,“喝了再睡,暖和些。” 二楼是没点炉子的,很冷,但是两人都能抗冻,而尤其晚上睡觉的时候,外头是冰冷的空气,被窝底下暖得像一团火,这感觉很好。 落蛮吹着姜片茶,看着他浓黑眉目,“担心宇文芙?” “担心不来,她的性子一向很软弱,培养有素的嫡长女,甚至还不如筠儿她们。” “我也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懦弱?”落蛮喝完了姜片茶,放下了杯子问道,仅仅因为母亲太强势了吗? 宇文啸长手一伸,圈她入怀中,“她有先天缺陷,她很自卑,褚氏也因为她这个缺陷和自卑而越发不待见她。” 落蛮眼底闪着疑惑,“缺陷?什么缺陷?” “你若仔细看,会看到她双手都多了一根手指,在上流贵族看来这是畸形,他们认为只有卑贱的人才会有,大妹虽然是肃王府嫡长女,可因为有六指自小就无人跟她玩,很受歧视。” 落蛮没有留意到,只觉得无稽,这六指也不是罕见的,基因问题,怎么能怪她头上来? “那魏智辛也嫌弃这点?”落蛮问道。 宇文啸听得这个名字都有些闹心,“他自从与褚家走得近之后,非褚家的一切都嫌弃。” 说白了,褚家婖狗一枚! 落蛮露出鄙视之色,刻薄的神情让她痞子的表性暴露无遗,不羁桀骜。 “睡觉!”他盯着她,眸色顿时深邃,一手卷起了她,放在了床上,暴雨狂风般就压了过来,落蛮都还没回过神,唇就被吻住。 夜还很长很长。 第二天一早,苏复便过来说:“昨晚,那位燕夫人肚子疼了一晚上,请了大夫,说是动了胎气,这胎很大可能保不住,如今开了安胎药,整个厨房都是甜甜的补方味道。” 宇文啸应了一声,“好!” 众人不知其意,好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还是觉得燕夫人的胎儿保不住是好事一件? 苏复看向落蛮,落蛮拉了一下斗篷,遮住脖子上的印痕,“管她去死!” 好吧,苏复也觉得这燕夫人的事和摘星楼实在是没有关系,便禀报了一下褚家和方家的交涉,如今还处于沟通中,但方家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至于那位方家七公子,虽然是醒来过,但继而又昏昏沉沉,伤口也没痊愈,化脓了。 苏复总结了一下,道:“如今方家没大闹,就是等着看这位七公子的情况,若人好起来,一切还能谈,若人没好的话,大概方家不会善罢甘休。” 听了这些,宇文啸和落蛮都没做什么回应,反正那边发了话,和摘星楼无关,不许摘星楼的人插手,那就看着吧。 第314章 褚夫人找来 过了两天,宇文啸到兵部报到,大舅子苏负倾是兵部侍郎,他入职事宜,大舅子都帮他办好了,本来是要去拜见尚书袁大人的,但是袁大人不见他,只交代下去,叫他安分守己,如果做得不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撵走。 宇文啸便在门口施礼拜见,然后与大舅子苏负倾一道走了。 苏负倾是知道他们祖孙的恩怨,道:“袁尚书面冷心暖,以后当了同僚,日久相处,总会知道你的为人,别忧愁。” 宇文啸道:“有些误会,总会冰释的。” 苏负倾带着他到了库部大堂,召集了诸位官员过来拜见,库部以更换,制造,贮藏,以及研发为主,其中,研发团队尤为重要。 负责研发武器的主管叫戊方之,是个二十三四的年轻人,圆脸,单眼皮,看着稚气未脱的样子,但苏负倾告诉宇文啸,戊方之很聪明,已经开始往火药方向研发,做过火铳,但未曾通过试验。 宇文啸多留意了他几眼,见他低着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做研究的,一般都比较羞涩,不善于与人沟通。 宇文啸去了上班,落蛮带着秋蝉出去各大脂粉店做市场调查,中午也不回去吃饭,难得大方一回,请秋蝉下馆子。 天气寒冷,落蛮叫小二暖了一壶酒,喝了两口暖和暖和身子。 “小姐,看了这么久,心里有数了吗?”秋蝉问道。 “我们买的那些,先拿回去叫姨娘们试用一下再说。”要了解市场,就要了解人家的产品,所以,她们高中低的档位都买了些,只等用过之后,再针对每一个产品的优点缺点做一个分析。 落蛮出来的时候,兴致勃勃,但是如今背着这些各色胭脂,心里却一点底气都没有,她对产品实在是一点了解都没有,也毫无兴趣。 点了两三个小菜,吃完之后招来小二结账,小二却含笑道:“这位娘子,有人帮您结账了,且给您留了字条。” 落蛮有些愕然,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纸条在手心中摊开,写着几个字,“请到梧桐街十八号一聚,酬谢当日救命之恩。” “小姐,是什么人啊?”秋蝉问道。 “秋蝉,你先背东西回去,我去一趟。”落蛮大概知道是谁了,应该是褚小五的母亲褚夫人。 “好,那您别太晚回来,世子今天第一天到兵部,咱不得给他做顿好吃的?”秋蝉道。 “知道了。”落蛮起身走了出去,梧桐街不远,她方才和秋蝉走胭脂铺子的时候才路经。 过年的气氛还能从两侧店铺门口张贴的对联寻到,大街小巷客人不多,年后消费是必定会消沉一段日子,毕竟年前各家都备下了货。 梧桐街十八号是在巷子里头,巷子比较宽敞,干净,可以进马车,这里依旧属于富人区,商贾扎堆的地方。 十八号的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绿衣,眉目精明的侍女,见落蛮来到,她福身,“世子妃,奴婢叫桂香,是夫人命奴婢在此等您。” 落蛮见过这侍女,当时救下褚夫人,这个侍女就和车夫一道赶上来。 所以确定是褚夫人无疑了。 桂香把门打开一些,福身迎落蛮进去。 这院子不大,主屋外建了一个小院子,冬日里百木干枯,这院子里也是死气沉沉的,连株耐寒的树都没有摘种,可见平日很少有人居住。 桂香在前头带路,从院子里进了厅堂,里头坐着的果然是褚夫人。 她站了起来,对落蛮福身,“世子妃,多谢赏面一聚。” 落蛮看着她,见她脂粉覆得极厚,脸颊上的胭脂铺了一层又一层,但也掩盖不住颧骨上的青肿。 浓浓的脂粉,反而显得她的脸越发浮肿憔悴。 落蛮扯了扯嘴角,“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有多穷,否则夫人也不会以酬谢二字引我来。” 褚夫人笑了笑,“世子妃欠债,确实京中很多人都知道,请坐!” 落蛮入座之后,桂香便奉茶上来,茶汤清澈,茶香扑鼻,看着是好茶。 “这是吴罗山出产的极品碧螺春,一年只产百来斤,几乎都是送入宫中的,听说圣上和娘娘都很喜欢,想必世子妃很难喝得到!”褚夫人眉目淡淡地道。 送入宫中的茶,她却能随便拿出来招呼人,招呼的还是她这位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但落蛮却听出她不是有意炫耀,她甚至未必有觉得有优越感,她习惯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褚家,他们把自己的定位凌驾于皇权之上。 这种极品碧螺春既然不是她的身份能喝得上,那这会儿也不必沾褚家的光,她淡淡地道:“我不喜欢喝茶!” 褚夫人微微点头,叫桂香撤下倒掉,换一杯清水上来。 极好的茶,说倒掉就倒掉,是褚家的做派! 落蛮直入主题,“想必夫人叫我来,不单单是为了酬谢。” 褚夫人眸子便灰暗了下来,“小五好吗?” “很好,马上要上学了。”落蛮说。 她点点头,喃喃地道:“上学是好事啊,多谢世子妃照料他。” “你这一句多谢,我受得起。”落蛮看着她的脖子,脖子上似乎有些手指印痕,上一次见她,手腕和脖子上似乎也有。 褚夫人看到她眸光凝视之处,下意识地拢了斗篷,眼底神色躲闪,“世子妃,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能否请小五出来和我见面?” “不能!”落蛮淡淡看她,“褚夫人可还记得当日我到府中去找你,希望你帮帮褚小五,但你选择出卖了他,夫人既然早前不念母子亲情,如今就不要假惺惺。” 褚夫人脸色苍白,“我……我有难言之隐!” “你就是有性命之忧,都不能出卖自己的儿子。” “世子妃,”她眼底终于有了恳求之色,“求你帮我这一次,我只见见他,绝对不会伤害他。” 落蛮眼底浮起讥讽之色,“见他做什么?既然没了情分,相见争如不见!” 桂香奉了水上来,听得落蛮这句话,不禁为褚夫人说话,“世子妃,夫人也是没法子了,夫人得了顽疾,要亲生子的心头血做药引,子救母,天经地义,五公子素来是个孝顺的,您只要劝说几句,相信五公子会回来救夫人的。” 第315章 是褚宴 落蛮看着浮肿的脸,不怒反笑,“既然是顽疾,那定是十分严重的,心头血怎么够啊?要不要割二两肉再来个掏心挖肺?” 褚夫人眸色浮起了丝丝不悦之色,“世子妃在教训我吗?大可不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不是我,怎知我处境艰难?” “巧舌如簧!”落蛮敛了冷笑,愠怒浮现,“褚小五有你这样的母亲,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桂香急了,“世子妃,您怎么能这样说话?五公子是不知道夫人的情况,若知道了,定不会独善其身。如今不过是叫您转达一句话,又不是为难您什么,何必这么尖酸刻薄呢?”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落蛮,若是只转告一句话,随便收买肃王府一个下人便可以了,为什么非得大费周章叫她呢? 这显然是知道褚小五不会愿意回去,但若由她出面,那就不一样了,小五是听她的话的。 想起当日在白云寺,宇文啸是叫那解签先生对她说了一番话,说她会求上门来,到时候便可交易,但若是要小五的心头血,这交易不做也罢了。 是什么病需要用儿子的心头血?便是中医,也没有说用人血做药引的,落蛮对这个说法,也深表怀疑。 “褚夫人,你不是得了顽疾,你没说实话,我这个人爽快,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如果想让我帮你,那就必须跟我说实话。” 褚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继而便是垂下了眸子,显得局促不安,“这个……” “最好如实说。”落蛮声音冰冷。 褚夫人遂无奈地叹气,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落蛮,“好,既然世子妃都看穿了,我也不妨直说,我如今被恶鬼缠身,夜不能寐,吃不下咽,大师说,这是我摒弃亲儿无亲缘护佑,遭了报应,若要恶鬼散退,要用我儿的血混在朱砂里写符咒随身带着,证明我儿还念这份血源亲情,则可助我散退恶鬼。” 落蛮冷笑,“这报应可遭得真好!” 褚夫人眼圈泛红,“世子妃不知我难处,当日我泄露他们的藏身之地,是本以为他活不成了,我也是为了自保。” 她摇摇头,露出一副凄凉的神情,“世子妃想必不会可怜我,但你要多少银两尽管说,我只要取我儿一滴血,我也不会带他回去,在肃王府里,他过得比在褚府好,我总归是……盼着他好的,我是他的母亲啊。” 最后这一句话,说得疲软无力,她大概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那你刚才为何不直接说自己恶鬼缠身?要说自己得了顽疾?”落蛮问道。 褚夫人眼底越发地苦涩,“谁愿意说自己遭了报应?且如果说我病了,小五大概还是会心疼母亲,愿意给我一滴血,我的要求不过分,我生养了他,只拿回他一滴血,不过分吧。” 落蛮道:“这句话,我可以给你转告,但我不能确保他一定会帮你,当然了,我帮你也是有条件的。” “我不会让世子妃白帮我这个忙,我有所准备了。”褚夫人朝桂香打了一个眼色,桂香便上前从袖袋里取出一叠银票,双手递上去给落蛮,“世子妃,这只是前期的酬谢,等事儿办好之后,再有重酬。” 落蛮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睛,要她拒绝金钱的诱一惑是很艰难的,但褚夫人的银子,她拿着都嫌脏手,“我不要银子,我只要夫人帮我调查一件事。” 褚夫人一怔,“调查什么事?” 落蛮道:“当年,肃王府凌云阁的事,前王妃是被何人所害?” 褚夫人犹豫了一下,道:“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让你们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又能如何?证据早就湮灭了。” 落蛮眸子锁紧了她,看样子她知道内情。 落蛮不动声色地道:“袁氏是我的婆母,她死得冤枉,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调查无用,但我们想知道真相,至少,我夫君不必以她为耻,在我们的心里,还她的清白。” “这有什么必要?你们都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不就行了吗?这事我不能跟你说太多……”她顿了顿,又道:“主要是我知道的也不多,世子妃还是要银子吧,死去的人,就算真洗清白了,人也回不来,还不如拿了银子,好歹能让自己眼前过得好些,我知道世子妃过得艰难,欠着这些账,多少贵族命妇背地里都耻笑世子妃呢。” 落蛮冷笑,“耻笑就耻笑吧,钱可以慢慢赚,债也能慢慢还,褚夫人是亲缘凉薄,也知道这亲缘不继的苦况,若要交换,那就用此事来交换,否则的话,免谈!”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 褚夫人急了,“你等一下!” 落蛮回头,淡漠地看着她,“夫人说还是不说?” 褚夫人面有难色,看了桂香一眼,桂香也看着她,两人都有些犹豫。 “不强人所难,算了!”落蛮道。 褚夫人站起来,沉了一口气,“我可以说给世子妃听,但世子妃切莫调查,自己知道就算,万万不可拖累我。” “你说!”落蛮走回去坐了下来,那杯水就这么晾在旁边,她瞧了一眼,水里并非什么都没有,还放了一块枸杞和桂圆。 很贵族的做法,无论如何,都不用白水来招呼客人。 褚夫人叫桂香出去看着门口,然后看着落蛮道:“这件事情始末如何我并非全然清楚,只知其中一些大概,是我在书房里伺候老爷的时候,听到褚宴禀报的,我只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 落蛮的态度略有好转,道:“夫人请说。” 褚夫人道:“袁氏当年和肃王还是比较恩爱,褚家的二姑娘虽然生了一子一女,可只是侧妃的名分,肃王敬她却不爱她,她回娘家虽也没说什么,但大公子看出端倪来了,大概是因为这样,才要把袁氏的名声弄臭,扶二姑娘为正妃。褚家在肃王府里早就安排了人,所以要对袁氏下手也很方便,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斑蝥,再收买了马夫去侮辱袁氏,肃王事后也调查过,但因为王府里有褚家的人,早就把那药给清除干净了,不留下一点痕迹,加上袁氏自尽,死后验查尸首,也验不出这斑蝥毒来,最终只能认定袁氏与马夫勾结。” 第316章 要抢小五 “是褚宴?”落蛮心头已经狂怒至极,斑蝥之毒,不在于毒害性命,而是可以催动欲一念,使人意乱情迷,在现代也有人用这种毒来害女性,没想到,这般下作的手段,褚家也用得出来。 不奇怪,褚家上下,就没几个不是烂透的渣子。 “是他,他是为了二姑娘出头的。”褚夫人道,她深闺妇人,不曾想得深远,认为褚宴的目的就是如此。 但落蛮和宇文啸分析过,褚家真正的目的,是要分化肃亲王府和袁家,褚家的女儿都是用来牺牲的,不是用来保护的,褚宴不会为了褚氏冒险。 且褚家当年把自家嫡女嫁为侧妃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叫人费解,所以很大可能褚桓在把褚氏嫁过去的时候,就有了挑拨分化肃亲王与袁家的念头,可惜的是,褚氏不大争气,搅不动他们夫妻反目,最后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果真凑效,袁家自此与肃王府成为陌路,连带外孙宇文啸都不带搭理,更因袁氏出了这事,名声受损,连带袁家都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几年。 可以说,袁家整个家族的发展,因为这件事情而起码倒退了几年,压制了袁家这几年,褚家快速崛起,推及到朝中乃至民间的文武之争,文脱颖而出,武将则进一步被遏制。 用内院的事来推动自己权势的发展,实在是够阴险,也够深谋远虑的,袁家都是武将,哪里知道这份弯曲的心思? 就这么挨打且沿着褚家为他们铺排好的路狂奔下去,至今和肃王府还没和解,怨怼着呢。 落蛮从梧桐街十八号离开之后,心头依旧狂怒着,当初猜测是褚家到如今确定知道是褚宴,心里的怒有了指向,还是不一样的。 回到摘星楼,屏退了所有人,拉着宇文啸上二楼说了这事。 宇文啸本以为褚夫人还要调查一下,殊不知她已经知晓。 落蛮看着宇文啸,他眼底还是一贯的平静,甚至该有的怒火都没有扬起,不禁问道:“那我们眼下打算怎么做?” 宇文啸淡淡地道:“既然知道是褚宴,那我们就从褚宴身上入手,要褚宴亲口招认当日的事,还我母妃的清白。” “褚宴怎么可能招认?”落蛮道。 “想个法子,若他不招认,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宇文啸说得云淡风轻,但听起来叫人莫名心安,仿佛他早有了计划。 顿了顿,他又道:“但眼下有一件事情还是要先办了。” “什么事?”落蛮看着他甚是凝重的样子。 “母妃要迁坟,正儿八经地立碑,我以肃王府世子的身份给她立碑。”宇文啸道。 落蛮怔了一下,“迁去哪里?之前不是说戴罪之身,迁不回去皇陵附近吗?” 他轻声道:“那就另外寻个宝地,皇陵有什么好呢?她此身不曾分明,便去了皇陵,真有鬼魂的话也是被人欺负耻笑,魂魄不得安宁,还不如找个山水秀美的地方,过她安静日子。” “只是,老公爹死了之后,不是要和她合葬吗?看老公爹之前说的话,有这个意思啊,我感觉老公爹对婆母还是有几分爱意的。” 宇文啸眸子寒了寒,“这种优柔寡断不够坚定的爱,只是负累,要来何用?且他想要跟母妃合葬,母妃还不一定愿意呢,如果真割舍不下夫妻之情,那就死后再去求母妃原谅,生前不信任,死后合葬不合葬的,毫无意义。” 落蛮看着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褚夫人要小五的血,咱给不给啊?虽说她人品不咋地,但我答应了她……只是我又不愿意真拿小五的血给她。” 宇文啸正色道:“做人要讲诚信,答应了别人的事就算不能百分百办到,也起码要办到一半,今晚杀鸡吗?杀鸡的话就给她装点鸡血。” 落蛮顿时会意,“对,鸡血也是血,好歹也叫办到了一半,不至于失信,日后还能有交易。” 狐狸还是公的狡猾! 想了想,她心里有些痛,“她扔出来的那一叠银票,起码上千两,好舍不得啊。” 宇文啸鼓励她,“你做得好,我们就要视钱财如粪土,最好把我们的债主也给同化了,让大家一起鄙视金钱。” “……”落蛮开始往他身上翻找,“那天在山边小屋你拿了我的钱袋,钱袋呢?钱呢?” 宇文啸一把抱住她扔到了床上去,随即压下,“钱的事稍候再说,先办点正事!” “你……”大白天好吗?他还想要问问他去兵部上班的事情。 以吻封缄是宇文啸近来最在行的事。 第二天,落蛮就装了点鸡血拿到了梧桐街十八号,敲了敲门,把小瓷瓶放在了门口,便走了。 走出巷口回头看,桂香出来拿了瓷瓶,还对她福身行礼了,落蛮扬手,大步而去。 回到府中,就刚好看到姑爷魏智辛带着几个人来到门口,见到她,魏智辛当下就沉下了脸。 落蛮看着他,再看了看他带过来的人,面生得很,不是肃王府的,遂挑眉,“你想做什么?” 魏智辛阴沉地看着她,“自然是要带褚小五走,你若强加阻挡,休怪我不念亲戚情分。” 落蛮淡淡地道:“看来你小妾的胎儿是保住了,否则的话,怎有这闲暇去跪添褚家?看来你很想为褚家立功啊,只是若带几个人来就能把褚小五带回去,褚家早就这么做了,轮到你出手?想高升,好好办你的差事就是,讨好谄媚,仔细拍错了马屁惹人讨厌,被人当垃圾一样丢在一旁。” 魏智辛面容铁青,“本官不曾见过你这种无耻妇人,牙尖嘴利,满嘴恶言,旁人家的事情也轮到你管?褚家是好心肠,若到衙门里告你一状,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落蛮冷笑起来,“褚家若是这么好心肠的话,为何要毒害亲子?人蠢可以,但像你这种又蠢又坏实在叫人厌恶,你真不知道褚家是什么样的人吗?说得何其白莲花啊,褚家的人听了你这番话,只怕都会觉得你厚颜无耻。” 魏智辛看着她讽刺的眼光,心里羞怒交加,一甩衣袖,“走,不与此等泼妇多言!” 第317章 闹出了点事 魏智辛带着几个人直奔听雨轩去,落蛮没亲自出手,飞快回了摘星楼,叫黑影带人去一趟。 小半个时辰之后,黑影带人回来,道:“事闹大了。” 落蛮坐在廊下给虎爷梳毛,听得这话,抬起头有些诧异,“闹大了?怎么闹大了?就那么几个人,还用闹大吗?打出去就是了。” 黑影伸手拢了一下发鬓,做出无比帅气的动作,“自然是打了个落花流水,但六公子把魏姑爷的脑袋给爆了,十八妹把他腿打折,魏姑爷当场昏了过去,送回他屋中去请大夫了。” 落蛮更加诧异,“啥米?” 黑影道:“我们过去之后,那魏姑爷已经叫人抓着小五了,六公子和十八妹拦着,魏姑爷倒是识相,没敢动十八妹,怕得罪老公爷,对小六公子却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巴掌,院子里的常弃见主子被打,肯定不愿意,就这样,他们就和魏姑爷带来的人打了起来,结果当然是被打得好惨,亏得我们到了,才把他们解救出来,那俩小孩也真是够狠的,人手一条棍子,一个朝魏姑爷的脑袋砸去,一个朝他的腿打去,可怜魏姑爷,闷哼一声就倒下了。” 落蛮笑得眉目弯弯,“打得好!” 小六不是好欺负的,他狠起来都敢爬上顶楼自杀,魏智辛如果以为他是小妾生的就能欺负,那是自取其辱。 顿了顿,落蛮对黑影道:“你看看王爷在不在府中?魏智辛肯定不善罢甘休,要他处置小六,你盯着点,若斥责几句还行,要打的话告诉我。” 黑影嘴角抽了抽,“魏智辛刚送回去,王爷就带着人从后门溜了。” “……”落蛮有时候觉得这个老公爹挺渣的。 “秋蝉,秋蝉!”她冲厨房喊了一声,秋蝉穿着大褂子出来,双手在褂子前擦了一下,问道:“小姐,什么事?” “去打听一下魏姑爷伤得怎么样?”落蛮道。 “喔!”秋蝉脱下褂子递给颜书柳,“那饺子就麻烦你了。” 颜书柳接过来,“好嘞!” 黑影看着落蛮,哼了一声,“管他去死!” “若伤得厉害,去买只乌龟送过去给他炖汤,滋补滋补!”落蛮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淡淡地瞟在了苏复的脸上。 苏复拿着一卷书在廊下看着,听得这话,脸上毫无表情,“世子妃说话就说话,看属下做什么?” “乌龟送给他都浪费了!”鬼影卫阿三忿忿地说,他来得晚,不知道这个乌龟梗。 落蛮站起来,道:“大夫肯定是要说他的伤势,我们先知道,免得他拿这伤势大做文章,告到衙门去,此人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什么事做不出来?阿三,你把那两条棍子拿回来烧了,等他的伤势出来之后,你们想个法子给十八妹和小六制造点伤势,要看起来比他严重。” 阿三咧嘴一笑,“那还不简单?弄个内伤,等衙门的人来勘查的时候,吐几口血,就比他严重了。” “可不能真弄个内伤。”落蛮瞪着他。 “放心,真不了,只不过是催动一下血气,吐一两口血罢了,不碍事的。”阿三满不在乎地道,他们混江湖的,为了吃饭,这种事干得少吗?假比武,故意输,催动内力吐几口血,给主家增了面子,银子就到手了。 等秋蝉打听回来,落蛮亲自去了听雨轩一趟,仨少年都吓得有些惶然,躲在里屋不敢出来,那魏智辛闷过去的时候,脑袋汩汩流血,就像死了一样,他们也都怕真闹出了人命。 看到落蛮来,大家都围上来了,小六执着落蛮的袖子问道:“人死了吗?” “没死,伤势不要紧,脑袋的伤口不大,止血了,腿也没断。”落蛮道。 众人松了一口气,脸蛋还是煞白煞白的。 落蛮问道:“谁打脑袋的?” 小六子嗫嚅道:“我!” “你小子够狠,以后若不是要人家的命,不要照着脑袋打。”落蛮叮嘱说。 小六子眼底有愤恨,“我就是恨他这样对大姐。” 落蛮有些意外,没想到小六还挺护着亲人的,本以为经历了他娘亲的事,他的性子会变得阴郁,也好在没有。 十八妹瞪着圆眼睛说:“不能让他们抢走小五,我们三个现在是好朋友了,一个都不能少。” 褚小五站在一旁没说话,但脸色灰了半截,落蛮道他是吓坏了,道:“你别怕,他们不敢再来。” 褚小五却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落蛮,眼底充满了担忧之色,“我只怕他去告官,那样小六和十八都要蹲大牢了。” 落蛮看着褚小五,心里想着,这孩子以后怕也是个大材,能越过表象看到人心去。 “要告官就让他告去,先撩者贱,他带人来听雨轩闹事,而不是你们上门挑衅滋事,真闹起来咱还能反咬他一口呢。”落蛮道。 落蛮倒不是安抚他们,而是如果魏智辛真闹到衙门去的话,那就绝不轻饶了他。 宠妾灭妻,巴结褚家,欺辱妻弟,他的屁股可一点都不干净。 不出落蛮所料,魏智辛果真叫人到京兆府里告官,但他不止状告小六,还把落蛮一起告了。 他告落蛮教唆之罪,小六好勇斗狠,都是她指使,她更指派摘星楼的护卫过来无故打伤他的人,不止如此,他还顺带状告落蛮强留褚小五,拆散褚家父子,离间人家父子感情。 十八妹打了他的腿,但是他却没把十八妹告上去,可见,他真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谁可以得罪,谁不能得罪。 落蛮没去应诉,只叫黑影到京兆府去一趟,让京兆府的捕快过来给小六他们验伤,至于教唆一事,谁主张,谁举证,让他魏智辛拿出证据来,若拿不出证据,世子妃要转告他一个诬告之罪。 魏智辛的证据就是曾在大门口遇到落蛮,落蛮羞辱了他,所以认定落蛮教唆过小六,加上黑影他们过去打伤了他的人,宇文啸在兵部,摘星楼就她一个主子,自当是她指使的。 黑影和鬼影卫都一口咬定,说去听雨轩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在里头行凶,还打伤了六公子和平乐公的孙子,且这些人之前都不曾见过,他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捕快也回去禀报,说小六公子和十八公子都受了内伤,吐血了,可见伤势不轻。 第318章 反告 京兆府的臧大人当下大怒,撤回了控诉,更斥魏智辛咎由自取,还恶人先告状。 但落蛮却不依不挠,叫苏洛清写了一份状纸,告到了衙门,控魏智辛寻衅滋事,蓄意伤人,攀咬诬陷之罪。 魏智辛回京是到刑部上任的,他本以为臧大人多少都会看在他刑部侍郎的身份上,惩治一番苏洛蛮,因为以后刑部和京兆府还会有公务往来,臧大人如果识时务的,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和他打好关系。 在魏智辛看来,他的告状,就等同是给了臧大人巴结他的机会。 臧大人这个铁疙瘩,竟然不懂得把握机会,着实是把他气得半死。 真正让他气得吐血的是听到苏洛蛮状告了他,且状告的罪名很大,光是蓄意伤人和诬陷攀咬世子妃两条罪,一旦入罪的话,就足以叫他丢官了。 当他意识到苏洛蛮是认真的时候,他开始慌了,叫人去褚家那边求助,但等到傍晚,褚家还没有人过来打点,京兆府的捕快倒是来了两三次,问清楚案情。 宇文啸晚上下班回来,听黑影说了这件事情,他道,“你们今天过得很精彩啊。” 苏复道:“爷,这事闹大了好吗?这个魏姑爷是褚家那边的人。” 宇文啸淡淡地道:“抬举他了,他不过是褚家的狗,这事问我没用,问世子妃去,她告的。” 苏复瞧了一眼二楼,世子妃自打叫人写了状纸之后,就一直在二楼不曾下来过,不知道干什么玩意。 他劝道:“这事还是小惩大诫就算了,毕竟若闹下去,臧大人那边是会秉公办理的,真叫姑爷丢了官也不好吧?” 宇文啸知道苏复还是不敢得罪褚家,睨了他一眼,“这话你跟世子妃说去啊。” “不敢!”苏复还是怂了,世子妃今天看着挺生气的。 “不敢你还管?” 苏复觉得如今多事之秋,二公子和方家的事情还没摆明白呢,若因魏姑爷的事和褚家又闹起来,王府还有平静的日子吗? 他悲天悯人地道:“属下只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黑影翻翻白眼,“苏复,那位魏姑爷状告六公子和泼皮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你这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知道吗?你真怕的话就躲回龟壳里去,别出来。” 苏复气得白净的脸上狰狞出一丝愤红来,生气地道:“你怎么说话的?你侮辱人呢?我是摘星楼的管事,我在为摘星楼着想,摘星楼不能都是像你这样鲁莽的武夫,凡事若不冷静思考一下,就容易出乱子惹祸。” “你还看不起武夫了?你不也懂得武功吗?”黑影和他争辩起来。 “我懂得武功,但我还有脑子,你是除了武功好点之外,一无是处,连脑子都没了。”苏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最重要的是他在摘星楼的地位不曾稳固,必须要借此立威才行。 “你说谁没脑子呢?” “说你,你就是有脑子,也不如猪!” “啊气死我了,我揍你大乌龟。” “我还怕你这只猪精?来啊!” 一群人听得要打架,都涌上来看热闹。 宇文啸分开剑拔弩张的两人,径直往里走去,上了二楼,让他们在底下吵个够。 本以为落蛮在二楼生闷气,殊不知却呼呼大睡,就连苏复和黑影在底下吵架都没能把她吵醒。 小奶狗趴在她的床边,也睡得跟小猪一样,打鼾声呼呼呼地响着。 宇文啸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她一向精力充沛,白天很少睡午觉,怎么睡到傍晚了还在睡? 落蛮睁开惺忪的眸子,映入眼帘是他担忧的眸子,她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声,“下班了?能吃饭了吗?” “你怎么了?不舒服?”宇文啸问道。 “困!”落蛮拉过被子,闷着头继续睡。 宇文啸诧异地道:“怎么还困啊?今天睡多久了?是不是病了?觉着哪里不舒服吗?头痛不痛?” 连声的问题,让落蛮睡意顿无,她慢慢地把被子推开,用哀怨的眼睛看着他,“你昨晚没让我睡几个时辰,我怎么会不困?” 宇文啸甚是无辜,“怎么没睡几个时辰?昨晚不才那么三四次吗?丑时的时候你就睡过去了。” 落蛮打着哈欠坐起来,瞪着他,“但你卯时就又吵醒了我,我通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是多少个小时?四个小时不到,不是一个晚上,是这几个晚上都是这样,我又不是铁打的。” 宇文啸一时愧疚,“新婚夫妇,是没节制了点,今晚你好好睡,我不碰你了。” 落蛮可不信他,昨晚睡觉之前也说了,早上绝对不会吵醒她的,结果怎么样? 正欲说他,就听得外头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落蛮赤脚下地,“怎么了?” 在阳台一看,却见黑影和苏复打了起来,旁边一大堆起哄架样子的。 “怎么回事?”落蛮愕然地回头看宇文啸。 宇文啸拿了斗篷过去从身后包着她,“苏复想让你放过魏智辛,黑影说他怕事,你怎么看?放过他吗?” 落蛮赤脚在地上,冷得很,飞快地往里走,嘴里道:“我才没这么仁慈,先撩者贱,我警告过他,他非得去找小五的麻烦,还恶人先告状,如果他不去告状,看在他被爆了头的份上,我或许能放过他,现在……休想!” 宇文啸扬唇,“那我这位妹夫,怕是要丢官了。” 他伸出手,帮落蛮揉着脚板底,催动内力,暖流沿着脚底慢慢地往上流淌,顿时驱散了寒气。 “不至于吧?褚家好不容易才能保得他进刑部,不会坐视不管吧?”落蛮道。 宇文啸赞赏地看着她,“你能想到这一点上,看来是用了脑子了。” 她穿上袜子和鞋,与他牵手走下去,“怎么会想不到呢?他是知南侯府的长公子,又是恩科状元,在京中谋职何等容易?压根不需要外放历练,分明是褚家的安排,让他历练几年回来就顺理成章接了重任,大理寺本来是褚韫把持,如今大理寺卿褚方正醒悟了过来,褚韫被压制没几天,魏智辛就被召回出任刑部侍郎,他们是要在刑侦法治这一块,扳回一城,与臧大人对抗。” 第319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宇文啸越发地惊喜,“你分析得一点都没错,褚家确实是故意安排魏智辛回来的。” “所以啊,褚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我这状告的,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他。”落蛮不禁泄气。 两人穿过打得如火如荼的黑影与苏复,径直往外走去,宇文啸笑着道:“你这样说便错了,褚家如今有两个地方,是很难咬得进去的,一个是兵部,另外一个,就是司法部,三司中,刑部衙门,大理寺,他们都可以派人渗入,唯有京兆府这一关,始终是密不透风,你以为臧大人不知道褚家叫魏智辛回京的目的?好不容易魏智辛犯到了京兆府里去,臧大人能这么轻易饶过他?褚家要保下他,可以,但必定付出很大的代价,为了这么一个憨憨,褚家不会,所以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弃车保帅,所以啊,魏智辛是自己把自己作进去,褚桓怕都要气死了。” 顿了顿,宇文啸又笑着道:“我相信明日很多人会来找你,包括臧大人,他一定会叫你咬死了不放。” 落蛮听了他的分析,细细一斟酌,也觉得很有道理,臧大人是软硬不吃的,她这边只要咬死了,那臧大人就有办法弄他。 对这个魏智辛,落蛮说不上恨,还不够档次叫她恨,只是看不起,这种人渣,还没当上刑部侍郎呢,就已经把美妾带过来招摇了,人品差到了极致,怎可轻易放过?这种人就该丢官落魄,看看他丢了官职之后,燕夫人是否还能端得起架子轻蔑她。 想起燕夫人那高傲的神色,心里还是很生气啊。 寒风呼呼,剐在脸上虽然冷得要紧,但这寒冷里,却透着一股春日的湿润之气,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哈着气,“不知道大姑娘会不会来求情呢?” “会啊,你如果不想见的话,不见就是。”宇文啸说起大妹,眉目还是有些暗淡,人不争气,旁人帮得了多少? 落蛮挽着他的手臂往听雨轩去,“不说这些了,你上班怎么样?见到你外祖父了吗?” 宇文啸眸子越发沉暗了些,“报到的那天,大舅子带着我去拜见他,他不见,只交代了好好做事。” 落蛮知道他还是在乎外祖父一家,见他眉目蹙起,便轻声安慰,“误会总会冰释的,他们也会后悔这些年没照顾过你。” 其实落蛮对袁家也是隐隐有气的,当年的宇文啸才十岁出头,遇到那样的事情,他们本来就该帮衬着,那时候的他,怎可能和褚家对抗?袁家这么多人,脑子都糊涂吗? 再说,他们也都调查过,这件事情不是褚氏出手的,那他又怎算得是认贼做母?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温和一笑,“不要紧。” 落蛮忍不住问道:“这多年了,袁家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来找过你?” “外祖父不许,谁敢来?他是家主,治家很严,但凡他不允许的事情,谁都不能做。”宇文啸淡淡地道。 “还是个一言堂啊?这么顽固,不认就算了,咱们也不稀罕。” “嗯!”宇文啸瞧着她带怒的眸子,笑了笑,“我都不在意,你不要生气,严格说来,这事怪不得他们,褚家早就拿捏了他们的弱点。” 他执着她的手,“好了,不说这个,我们去一下听雨轩,看看孩子们。” 听雨轩那仨,看到炜哥来,齐刷刷地站成了一排,三个人的头上,脸上,脖子,都有青淤之色,可见虽然爆了魏姑爷的头,但自己也没见得多好。 落蛮来的时候,小六和十八妹都能像正常家小孩那样抱怨几句,但是炜哥一到,他们就连表情都要做细致的管理,一丝不苟地站着听训。 前世今生都是武将的宇文啸,军人的气质是刻在了灵魂里,只要不笑的时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极其严苛的。 宇文啸扫了他们一眼,道:“从明天开始,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假,早上起来先晨跑,傍晚回来练武,我会叫闪电过来教你们,督促你们,每三个月,我会过来验查,直到你们三人联手能在我手底下过百招。” 小六子眼底充满了渴望,“炜哥,那我什么时候能入军营历练?” “着急什么?字都认识完了吗?兵书会看了吗?是非黑白都能明辨了吗?”宇文啸问他。 小六子嗫嚅地道:“好多当兵的都不认识字。” 宇文啸看他,声音微冷,“所以你是打算一辈子当个小兵?” 小六眼底升起了火苗,大声地道:“不,我想当武将,我想和炜哥一样保家卫国。” 十八妹听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也挺直胸膛上前吼了一声,“我也是!” 褚小五怔了怔,武将?他真没想过,但是上战场打仗就能立功,立功就能抬起头做人,所以,他也再挺直了一下胸膛,“我也是!” 落蛮看着仨少年眼底燃烧的激一情,像极了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总以为世界是由她们改变的,但之后连番遭挫,才知道口号喊得容易,真要做到是何其艰难。 她希望他们不要放弃,能一直这么坚持下去。 回去摘星楼的时候,落蛮想起他们激昂的话,还是有些感动,笑着和宇文啸说她们当年从学校到空军基地的时候怀着的那份心情,宇文啸却停下脚步看着她,慢慢地蹙起了眉头,“你这么一说,我今晚怎么好对你下手?” 落蛮一怔,“什么?” 宇文啸眉目垂下,略带了无奈,“你总是在提醒我,你是我的兵,我千辛万苦忘记这点,只愿记得你是我的妻子。” 换言之,对自己的兵是真不好下手啊。 落蛮气得踢了他一脚,“说好今晚休息的。” 宇文啸似有不甘,“既然休息,为什么你方才要冲我笑。” “我冲你笑怎么了?” “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诱人。” “……”落蛮闷着头,大步地走,打算明天之前都不搭理他,也不会对他笑了。 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又怎么抵得过那些缠人的招数?到底还是一宿的疲惫,翌日踹了他上班,才蒙头大睡。 第320章 终于堵住了王爷 但没睡多久,就被人吵醒了,秋蝉上来喊她,“郡主来了。” 落蛮露出两颗疲惫的眼珠子,“她怎么好意思打扰人家睡觉?” “来三次了,奴婢都说您还没起,但这一次她执意在楼下等着,奴婢只好来叫您了,您是不是不舒服啊?这几天您都像睡不够似的。” 秋蝉说着,帮她拿衣裳出来,然后伸手去掀被子。 “不要动,你下去!”落蛮拽住被角,瞪着她。 秋蝉怔了一下,看到她光滑的肩膀竟是连寝衣都没穿,顿时明白过来,羞得是脸色大红,“那……那奴婢下去等您。” 她说完,马上转身跑了下去,眼底濡湿,哽咽说了一声,“小姐命真苦!” 落蛮头缓缓落下,困意还是一阵阵地袭来,她可不是命苦么? 起来迅速穿衣,梳头,随意地挽了个发髻,铜镜里的人,脸色苍白,睡眼惺忪,无精打采,哪里还有昔日的精神小妹模样? 往脸上扑了点胭脂水粉,才记起那日采购回来的都不曾试过,被这魏智辛闹得差点耽误正事。 抓了一件斗篷过来遮蔽住脖子上印记,才蹬蹬蹬地下楼去。 宇文芙和苏洛清坐在正厅里,见她下来忙地宇文芙忙就迎了过来,“嫂嫂,对不住,实在是不得已才吵醒你的。” 落蛮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苏洛清,苏洛清叹气,“郡主非得叫我陪着来。” 落蛮点点头,“坐下来说。” 她刚坐下来,那宇文芙便垂泪了,“嫂嫂,你能不能到衙门里撤诉?今日衙门的人来了,问了好些话,还说等相公伤愈,要带他回衙门去,可他过两天就要到刑部任职了,若被这官司缠着,怕是会耽误上任。” “为什么要撤?他不是也告了我和小六了吗?他要去告的时候,你求他放过我们了吗?”落蛮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浸着微愠。 宇文芙急了,“他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告你,至于小六,确实是打伤了他的头,我劝过他,叫他息事宁人,顶多叫小六给他道歉就是,可他没听我的。” “知道小六为什么打他吗?”落蛮眸子锁紧了她。 宇文芙叹了气,“知道,他要护着褚小五,但他也不能对姐夫下这样的狠手啊,那一棍若是再使劲些,真是会要人命的,嫂嫂你也说说他才行,长久下去,怕是养成暴戾的性子。” 落蛮招手,让她过来,宇文芙迟疑了一下,走到了落蛮的面前坐下来,只是落蛮眼底倏然的阴冷,却让她心头微怵。 落蛮盯着她的眼睛,声音略严厉地道:“小六打他的真正原因,是他一直欺负你,没让你幸福,没让你快乐。” 宇文芙面容微怔,“他……” 落蛮道:“你没怎么对他好过吧?但他念着你是他的大姐,他想保护你,不许其他人欺负你,他被魏智辛告的时候,你没去帮他说话,现在魏智辛被我告了,你来指责小六,我问你,你配不配当他的大姐?” 落蛮这话,并不厉色厉声,但一字字地都敲在了宇文芙的心头上,她眼神一下子怔惘起来,“我……我并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你还求情吗?”落蛮问。 宇文芙捏住袖子,六指能清晰可见,往日她总会习惯性地把手指藏起来,但如今落蛮便看着她的手指,她也丝毫不想起来,回头无措地看了一眼苏洛清,苏洛清垂着眉目没说话。 “还求情吗?”落蛮抬声再问。 宇文芙喃喃地道:“那,那怎么办呢?这会影响他的仕途,公爹和婆母都会责怪我。” 落蛮声音冰冷起来,“这一切是你造成的吗?你公爹婆母为什么要怪罪你?你又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性子软弱到这个地步,怪不得连个妾侍都能欺负你,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肃王府嫡女,是郡主,你嫁给魏智辛,是下嫁,他们家凭什么能欺负你?” “我……”宇文芙眼底苦涩起来,绞着袖子,“其实公爹婆母也没有欺负我,他们待我也不错,只是若相公真的丢官,他们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护着我。” 苏洛清在旁边对落蛮道:“知南侯爷倒是个明白事理的,就因姑爷带了妾侍回来,还得非以夫人的身份对待,知南侯爷才把他们撵了出去,这都是为了保护郡主的。” 末了,苏洛清压低声音对落蛮又说了一句,“知南侯当日也去了议政坛。” 去议政坛的,都是和褚家作对的,换言之,知南侯是厌恶褚家的,但为何魏智辛却向褚家靠拢了呢?这小子可真是拔尖得很那。 是啊,跟着褚家,才能飞黄腾达,这些年,跟褚家作对的,例如知南侯府,门下还有几个人在朝中任职? “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透一些,若你想过了觉得还是要来我这里替他求情再说吧。”落蛮道。 宇文芙心情很复杂,她虽然贵为郡主,但是她知道自己爹不宠娘不爱,嫁到侯府之后,一直安分守己,恪守本分,认为这样才能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可如果一切都要改变,她又该何去何从? 苏洛清打了眼色,叫侍女先送她回去,在侍女的搀扶之下,她踉跄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落蛮,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到底没说出话来,转身去了。 苏洛清看着落蛮,“如果她想过了,还是要为他求情,你会撤吗?” 落蛮摇头,“不会,但我会对她十分失望。” 苏洛清轻叹,“道理其实她都知道的,可她没有勇气挣脱,自从她嫁过去,姑爷对她十分的差,践踏她的尊严,但在姑爷看来,女人要什么尊严?给她一个主母的身份,已经是他认为最大的施舍和恩赐了。” 落蛮对这种人十分的憎恨,道:“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还要守在他的身边,她先不尊重自己,至于魏智辛,他就是个人渣,我不会放过他的。” 苏洛清是很有原则的,她认为做错事的人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所以,她道:“被训斥也好,丢官也好,总得给他一个教训,如果他还想家里和睦,最好还是回去给侯爷认错,跟着侯爷虽说不若跟着褚家那样飞黄腾达,可过安稳日子总是可以的,就看他怎么认为了。” 姐妹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见苏复过来了,道:“世子妃,魏姑爷在王爷书房里闹起来了。” “王爷今天没出去吗?”落蛮有些意外,可算给魏智辛堵住了他。 “王爷出去了,回来换身衣裳入宫,便被他给拦住。” 第321章 我休了你女儿 落蛮心底竟有些幸灾乐祸,之前魏智辛闹的时候,他马上从后门溜走,想避开麻烦,麻烦最终是会找上门的。 “阿三去探探,听他们说什么。”落蛮想起老公爹是有前科的,他很容易对坏人妥协。如果老公爹答应魏智辛出面解决这件事情,那她就得想个不撕破脸的法子应对。 命令下,眼前倏然一闪,阿三已经不见了踪影。 魏智辛很生气,褚家那边的人并未来帮他处理这件事情,甚至没在京兆府帮他打点过,今天京兆府已经来过,质询了情况,说等他伤愈便要带回府衙去。 他大怒,对京兆府的人发了一通脾气,摆了一顿官威,但京兆府的人油盐不进,一味板着公事公办的脸。 他越想越生气,便不顾有伤在身,一瘸一拐地去找了肃亲王。 他认为,肃亲王是王府的大家长,他可以命令苏洛蛮撤销状告。 肃亲王今天本是要到方家去的,殊不知却听得说方老夫人今天入宫去了,说是请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是方家的女儿,若此事真要明摆着闹到宫里去,他还不如亲自去禀报父皇。 此事父皇定是已经知晓了,但没有传他问话,更没有派人了解情况,他心里已经十分惶恐。 殊不知刚回来换衣裳,便被魏智辛给堵住了,气得他脸色铁青。 但看着女婿这一身的伤,他一时也不好发怒,只是与他进了书房说话。 大女儿的这门亲事,是褚氏做主的,因为魏智辛是褚桓的门生,又是天子的门生,加上知南侯和他关系也算是不错,当初更见他年少有为,便同意了。 哪里想过,他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人,连他这个岳父也没多放在眼里。 听了他气急败坏的一通投诉,肃亲王缓缓地皱起了眉头,“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魏智辛眼底红血丝浮现,那愤恨笼着几近狰狞的脸,掷地有声地道:“第一,要苏洛蛮马上到京兆府里撤了此案。第二,要她来跟我道歉,再把褚小送到我面前,让我把他带回去褚家。” 换言之,是要拉回面子还要为褚家立功,真是念念不忘啊。 肃亲王脸色沉冷了几分,“若她不答应呢?” 魏智辛看着他,道:“岳父若开声,她不敢不答应。” 肃亲王又问:“那若是本王不答应呢?” 魏智辛坐了下来,整理着衣裳,淡淡地抬眸看着肃亲王,“阿芙嫁过来三年了,三年无所出,按七出之条,当休!” 肃亲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额头青筋跳动。 “岳父,小婿不是薄情之人,阿芙本无大错,小婿觉得能过就过下去,但若岳家欺人太甚,小婿实在没别的办法。”他说着,眼底竟露出了一丝嘲讽之色,“阿芙有先天多肢之疾,又不能生育,若被休回来,怕是要再觅一门好人家不容易,自然,若是不嫌弃粗鄙莽夫,倒是寻常可找到,岳父三思,小婿也不急,慢慢考虑便可。” 他是把肃亲王拿捏得稳稳的,肃王这些年,在朝中就是一个笑话,他自己的王妃袁氏偷了马夫,传得京中人人皆知,丢尽了颜面,因而他虽贵为亲王,却没多少人看得起他。 而好死不死,他的儿媳妇苏洛蛮也闹出同样的事情来,这肃王府就跟被下了魔咒一样,耻辱的绿帽子压得王府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朝中五六品的官员和他站在一起,腰骨都要比他直。 如果这个时候,他的嫡女再因无子被休回来,成为弃妇,那他真的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书房里,许久都没说话,寂静的气氛在蔓延。 肃亲王的双手放在了桌子上,神情比较平静,看着魏智辛,也许是盯着他的额头,他的手慢慢地摸向了旁边的墨砚,有一个瞬间握住的动作,眼底陡然锐气一发,那墨砚便从他的手中掷出,呈抛物线往魏智辛的脑袋砸了过去。 魏智辛看着那墨砚朝他飞了过来,他有片刻的怔愣,下意识地躲但却没躲开,墨砚砸在了他的头上,脑袋嗡地一声,他迅速捂住,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 肃亲王没用多大的力气,墨砚飞得也不快,是给足了他避开的时间,但这个废物,却没能避开。 肃亲王站起来,冷冷地道:“不用你休妻,本王会到衙门申请义绝,滚!” 魏智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捂住脑袋看着岳父那张冰冷的脸,他下意识地认为这绝对不可能,他一定是疯了,魔怔了才会说出义绝的话来。 “凭什么?”魏智辛咬牙切齿,额头并未出血,只是肿痛得厉害,“你们肃王府父子欺人太甚,连番伤我欺我,我……” “你能怎么样?”肃亲王背着手走过去,高大魁梧的身材站在斯文清瘦的魏智辛的面前,给魏智辛形成强大的压迫感,“找褚家为你出头?找你父亲来问本王要公道?还是你有本事与本王作对?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认清楚了吗?” 魏智辛脸色时而铁青时而涨红,被肃亲王逼得是节节败退,依旧倔强地道:“我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恩科状元,有功名在身,岂容你们说打就打?” “真打你,你命都要丢半条,废物!”肃亲王居高临下地呸了他一脸,目赤欲裂斥道:“像你这种没用的废物,本王真是悔不当初,竟把女儿下嫁给你,现在,带着你的贱妾,带着你的家当,滚出肃王府,这是本王能给你的最后体面,一个时辰若还不滚蛋,本王亲自送你出去,但若真要本王动手,你颜面荡然无存。” 魏智辛实在是做梦都没想道老丈人会有如此硬气的一天,看着他满脸的怒气与冰冷,魏智辛心头竟觉得害怕起来,退后了一步,羞辱与惊惧夹着狂怒在心头重重交错,眸色几转间,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好,好,这是你说的,你们不要后悔,她若被我休了,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 他说完,一甩衣袖,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第322章 魏姑爷清算落蛮 阿三回去摘星楼,把对话都告知了落蛮和苏洛清,落蛮听得大快人心,没想到老公爹终于发火了。 苏复却是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叹息道:“郡主肯定不会同意义绝,也不愿意被休,她会想办法挽回,等那魏姑爷回去一说,她就得去求王爷了,王爷对郡主是很心软的,怒其不争却又怜其无能。” 落蛮看向苏洛清,还没说话,苏洛清便已经快步出去了,吩咐侍女采信,“去,请郡主过来清竹园,就说我有要紧事跟她谈,马上去!” 在宇文寒死之前,苏洛清就想义绝,但她倒霉,没义绝宇文寒就死了。对宇文芙来说,离开魏智辛是她天大的幸运。 落蛮冲苏洛清的背影笑了笑,挺好的,一个守着寡,一个离了婚,这肃王府是越来越多惊世骇俗的事了。 苏洛清刚走没一会儿,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有客人到。 落蛮想起宇文啸的话,不等禀报说是谁,便道:“京兆府的?” 门房徐徐地笑了起来,“差不离,是明月郡主来了!” 落蛮一时不解,看向了苏复,苏复上前道:“世子妃,明月郡主就是臧夫人!” 落蛮哦了一声,怪不得说是差不离,“快请!” 少顷,便见一名身穿杏黄色绸缎衣裳的贵夫人带着两名十**的丫鬟来到,手里都挽着东西,她年纪约莫是在三四十岁间,梳着凌云髻,鬓边簪花,稳重而不失俏皮,她肤白貌美,一路走来,眼底唇瓣都迎着得体的微笑。衣裳用的是平素纹,看着低调,但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这衣裳是真没损她半点威仪。 进来她便对落蛮施礼,举止大方,丝毫不拘身份,就那么盈盈福身下去。 落蛮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还礼,笑着道:“久闻郡主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可算见上一面了。” 明月郡主含笑道:“一直想来拜访,怕打扰世子妃,今日刚好路过肃王府,想着进来认识认识世子妃也好,希望世子妃不要嫌弃我唐突。” 她扬手,让丫鬟上前去,放下礼物,“来得仓促,在外头店铺里随便买了点儿礼物,世子妃莫要嫌弃。” “怎会呢?”落蛮眸光落在那些礼盒上,来古代这么久,落蛮在外头也逛过好多次,但凡用得上礼盒的一定不会廉价,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鄙视了自己心头升起来的小市民贪念,“多谢郡主,实在是太客气了。” 茶奉上,两人都同时扬手,屏退左右,话一出,郡主与落蛮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大门关上,郡主便开门见山地道:“世子妃,我为人爽快,今天来是有一两句话想要跟世子妃说的。” “郡主请讲!”落蛮道。 郡主看着她,道:“自然,这事是我自己强自出头,世子妃状告魏智辛一案,我看来告得实在是好,魏智辛是褚家门下的一条狗,虽说牙齿不算锋利,可到底有碍观瞻,伤了大雅,这种人,我认为,当官只会害了百姓,尤其他在刑部任职,若生了谋私利的心,怕是北唐会多很多冤案。” 落蛮想着宇文啸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臧大人是不想放这种人在司法衙门里,这是臧大人努力地守住朝堂的最后仅剩不多的净土,魏智辛回来就已经跟褚家通了气,摆出一副愿意为褚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态度,臧大人肯定容不下他。 所以说,魏智辛这一次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了。 落蛮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到这里,点到即止,两人皆是一笑,闲杂地扯了一些其他,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郡主起身告辞。 且说魏智辛从肃亲王的书房里回去之后,心头狂怒,想找宇文芙理论,逼问她是否要和离。殊不知宇文芙却在肃王妃那边被苏洛清的人带走,他随即去了清竹园,苏洛清身边的侍女见他来势汹汹,福身道:“姑爷是找郡主吗?郡主和小姐去了摘星楼。” 魏智辛来回走了几遍,已经到了狂怒至极的地步,想起这些事情,全因苏洛蛮而起,若不是苏洛蛮那日强留了褚小五,他早就带了人回去,在褚家人面前立了功。之后更是放肆到了极致,还敢到京兆府里告他。不过是一个德行丧尽的女子,竟让她在肃王府里横行霸道,挑战男权,怎容她继续放肆? 魏智辛当即便前往摘星楼去,此时的他,心头只有怒火燃烧,想他出身侯爵府邸,年少有为,投在了当今尚书令的门下,更是天子钦点的恩科状元,娶的又是当今亲王嫡女随安郡主,春风得意,几时受过被人驱赶的屈辱? 他往摘星楼走来,便早有人禀报了落蛮,落蛮不肖想,也知道是苏洛清指他来的,冷冷一笑,“来得好!” 苏复急忙上前去,道:“世子妃,您如今是原告,万万不可与他动手,一旦动了手,则反而不立于臧大人办案了。” 落蛮横了苏复一眼,“除了动手,我便没别的本事了吗?” 苏复讪讪地道:“这……若是论起骂战功夫,您着实是不如魏姑爷的,他是读书人。” 落蛮瞧着他,“苏复,你这句话可真是把天下的读书人都得罪了。” “读书人也有好人,但若读书人读坏了心肠,那嘴巴可歹毒了。”颜书柳在廊下淡淡地道。 说话间,魏智辛已经来到摘星楼大门外,看到落蛮站在院子里,瘸着腿进来,脸上的愤怒让他的脸看起来异常的丑陋扭曲,他咬着牙,喊了一声,“宇文芙,你出来!” 落蛮抬眸,淡淡地道:“哪里来的疯狗乱吠啊?” 把他堂堂刑部侍郎指骂为狗,魏智辛气得差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指着落蛮,痛斥道:“天下女子,都要为你此等贱妇羞愧至死,骄纵奢毒,丧德败行,不安于室,宇文啸娶了你,整个肃王府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开口就叫人去死,嘴巴果真是恶毒。 第323章 准备休书 落蛮看着他满脸的可怖骇怒之色,却只是淡淡一笑,“你这种贱男都没死,我为什么要死?” 魏智辛越发的狂怒,“你竟敢侮辱我?” 落蛮一步逼了上去,“你能侮辱我,我不能侮辱你啊?你多矜贵的身份?魏智辛,旁人或看在褚家的面子上,让你两三分,但褚家在我眼里就是一堆蛆虫,你又算得了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不够资格,我要是你,堂堂天子门生,认贼为师,甘当狗腿,好好的人不做,非跪在褚家大门前当一条吠路犬,此等无风骨无尊严的鼠辈,还不如死了算了。” 摘星楼里的人,听得这话,全体在心头鼓掌,就连苏复,听了这番话,都觉得没有比这番话更能刺魏智辛的心窝了。 魏智辛果然脸色一下子涨紫,几乎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大口地呼吸喘气,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眼睛盯着落蛮几乎要迸出火光来,咬牙切齿,“你竟然敢说褚家是一堆蛆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落蛮讽刺地道:“怎么?我说褚家是蛆虫摧毁你的信仰了?褚家在你心里山一样高大,在我看来就是一团团的坟堆,都是一群即将要死的人,你没本事,软了腰骨要攀附褚家当官,也当别人都和你一样吗?你这当狗的,尽管把这话转告过去,看褚家能奈我何?” 魏智辛几乎呼吸不上来,这绝对是他听过最冒犯最胆大包天的话了,北唐怎么就有人会敢不把褚家放在眼里的?简直是大逆不道。 看着落蛮那张寒极生威的脸,他努力地咽下一口气,伸长脖子,冲里头喊了一声,“宇文芙,你马上滚出来,这种不知死活的贱女人,你还黏着她做甚?别连累了我,你若不出来,我马上休了你。” 落蛮一步逼了上去,“休她?” 魏智辛看到终于有一样是她怕的了,那狂怒的脸顿变成了得意,“没错,本官要休了她,苏洛蛮,这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害了她一辈子,你便如今求我,我也非休她不可!” “苏复,”落蛮当下厉喝一声,“拿文房四宝到清竹园去,叫郡主写下休书一份,当即扫把驱赶魏智辛和他的小妾出门去,王府不养这种婖狗!” “世子妃,王爷说了义绝……”苏复上前。 落蛮怒道:“不义绝,休他,以他软弱无为,宠妾灭妻,毒打小舅,诬陷娘家长嫂为由,休他出门去,且把休书叫人誉抄,分发出去人手一份,我要他魏智辛成为北唐第一个被休弃的男人,让天下男人,以他为耻!” 这话,直击魏智辛的心房,狂怒与羞辱之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无人搀扶,落蛮上前踢了他一脚,“这样的战斗力,还敢来摘星楼找死,你才是不知死活!” 转身,看到颜书柳站在廊下,有种空有满身武功,却无地施展的郁郁模样,她淡淡地道:“就他这段位,我来就行。” 如果让颜书柳出马,那直接就是把魏智辛摁在地上来回摩擦了,场面相信会一度惨不忍睹。 鬼影卫拖着魏智辛,把他丢回了燕夫人的院子里,燕夫人如今保着胎,魏智辛为了保护她,没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所以如今魏智辛被送回来,她都懵了,但依旧不忘对鬼影卫摆出她夫人的架势,指责他们对魏姑爷太无礼粗暴。 但是没人鸟他,人扔完之后,就直接转身走了,气得燕夫人跳脚,叫身边的侍女去请郡主来。 随安郡主如今在清竹园里,外头的事,她不至于全然糊涂,苏洛清把她藏起来,她心中明白了几分。 等到苏复拿着文房四宝来,说世子妃希望她写下休书给魏智辛的时候,随安郡主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怎么能够?这怎么能够?这太惊世骇俗了!”她震惊得无以复加,脸色都是骇然的。 苏复道:“世子妃说了,这只是她的建议,要不要写这份休书,就看郡主自己的意思了。” 苏复这样说的时候,看了苏洛清一眼,换言之,世子妃做到这里份上,剩下的就看她了。 苏洛清自然明白。 宇文芙摆着手,“不行的,不行的,我怎可休夫啊?这传了出去,他还有颜面吗?公爹婆母会被我气死的。” 苏复道:“那郡主您看着办,反正这封休书您不写的话,魏姑爷也会写的,他已经跟王爷摊牌了,说要以七出之无子休您。” 苏复说完,便躬身而去了。 宇文芙顿时呆若木鸡,脸色惨白一片,随即,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连站都站不住,差点瘫软在地上,亏得采信和苏洛清扶了她一把。 苏洛清扬手,叫采信退出去,然后看着宇文芙,轻声道:“你现在就两条路,一条休他,一条被他休,你选择。” “为什么?”她觉得喉咙被人扼住,呼吸十分困难,想哭,但是却不知道怎地愣是挤出了一个比哭难看的笑,“我做得还不够好?” 苏洛清艰涩地道:“做得太好,就会被误以为理所当然,但凡有丁点做得不足,便是天大的罪过,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听我大姐的话,写下休书吧。” 宇文芙瞪大眼睛看她,“你也赞成么?休夫啊。” “又不是没有过先例,律法规定,休夫也是可以的。” 她缓缓摇头,“可你听过谁休夫?谁会这么做?女子嫁人,求的是一生安稳,休夫实在是大逆不道。” 苏洛清握住她的肩膀,“那你这三年过得如何?郡主,不要欺骗自己,就扪心自问,不被尊重的日子,好过吗?” 她低着头,慢慢地展开手掌,看着自己伸出来的六指,眼泪到底是滑了下来,“可我有什么办法?世家大族,谁会要一个身体缺陷的夫人?他委屈在先的,你不是也认为,女子出嫁从夫,是天经地义的吗?你素来最讲究规矩的。” 苏洛清取出手绢,给她擦拭了眼泪,语重心长地道:“我讲究的规矩,是我奉他为天的时候,他不能把我扔在地上踩,我可以包容他的过错,但他必须要有悔改的心和行动,我可以原谅他的碌碌无为,但我不能容忍他道德缺失,是非黑白不分,心灵上的缺陷,永远比身体的缺陷更让人无法忍受。” 第324章 奋起 宇文芙只觉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有了,人也好似被这飓风吹到了半空,眼前走马灯似的掠过这三年来的点滴,但纵然心头万般揪痛,她还是不愿意写这份休书。 他会写吗?她觉得他会,虽然她贵为郡主,但其实他从来都看不起她,是因为她的残疾还是因为她真的不好? 苏洛清知道她一时听不进去太多,道:“你先回去想想吧,你如果不想休夫,谁都勉强不了你。” 宇文芙默默地点头,半晌,她道:“我走了。” 苏洛清亲自送她到门口,见她走路都似乎没有力气的样子,轻轻叹气,“实在不行,你去找婆母说说。” 宇文芙抬起哀伤的眸子,“她如今为弟弟的事情,伤神伤心,哪里顾得上管我的事?她一直都气我不争气。” 她怏怏地走了,背影落寞,如一片随时会被吹起来的残叶,叫人瞧着心酸。 苏洛清回头去,叫采信到摘星楼回一句,说她没能劝郡主写到休书,让摘星楼想办法,硬的软的,赶紧使出招数来。 采信犹豫了一下,“小姐,这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您和大小姐是不是管多了呢?” 苏洛清道:“这休书她不写,魏姑爷就不会写了吗?休是休定了,但是谁休谁却很重要,这绝对关系到日后郡主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她不会一辈子都活在魏智辛的阴影里,只要她走出去,回想起今日如果她能决然而然地休了魏姑爷,那她一定以自己为傲。” 采信似懂非懂地点头,去了摘星楼禀报。 落蛮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宇文芙的软弱是刻在骨子里头,所以,在采信没来之前,她就叫人去了一趟燕夫人那边,说奉郡主的命令,让燕夫人马上收拾东西离开王府,然后,叫阿三再去悬挂偷听,再叫颜书柳写了一份休书,拿过去外头等着,到了关键时候,马上推波助澜。 魏智辛那边醒来之后,听得说宇文芙对自己爱妾也下了逐客令,怒得差点又背过气去,燕夫人一直是被魏智辛捧在心尖上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所以,当宇文芙回了去,满腹怒火的燕夫人在外头先拦住了宇文芙,冷冷地道:“郡主是什么意思?你如果不愿意让我们住在肃王府,当初就不要为博取贤名假装大方,我和夫君都不嫌你们肃王府里办着丧事晦气,你却命人赶我们走?郡主,做人不要欺人太甚,仗着身份欺负人,可见这人品实在是无法与贵重的身份匹配。” 宇文芙本就心乱如麻,一路走回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听了燕夫人的指责,她抬起头,揪着她话中的一个称呼反问,“夫君?” 夫君,是妻对夫的称呼,不管燕夫人的身份被抬得多高,她只能喊一声大人或者爷。 燕夫人蹙眉,“怎么?夫君还不曾和你说过吗?等宅子置办好之后,他要办一个婚礼把我娶进门来,从今往后,我们是对房,两头大,他会和我住在一起,但不损你在侯府侍奉公婆。” 她神色有些不耐,仿佛不大愿意跟她解释这些,也显示出不在乎的样子,可语气之间,还是听出了不屑与优越感。 宇文芙的脑袋嗡地一声,苍白的脸色一寸寸地紫红起来,刚好下人扶着魏智辛出来,魏智辛看到宇文芙,眼底的厌恶一下子暴露无遗,“你还知道回来?” 宇文芙看着他,伸手指着燕夫人,“你说要娶她为对房,是不是真的?” 魏智辛冷冷地道:“是又如何?” 宇文芙激动起来,“这事为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我不同意。” 魏智辛看着她,眼底的厌恶再加深了,“你像个泼妇似的干什么?娶她为对房,是我和她的事情,与你何干?不需要你同意更不需要你过问,既然是两头大,往后她也不需要对你捧茶行礼,再说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已经决定休了你,你们肃王府实在是欺人太甚,休书一下,你我再无关系。” “和我无关?”宇文芙仿佛是听了天下间最荒唐的话,瞪着骇然的眼睛,气息瞬间粗沉了起来,发疯般地怒道:“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要纳她为妾,我可有反对过?你要接她回京,从马车到路上,一路是我来打点,你要她暂时住在王府,我回来求母妃,每一样如你们所愿,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这可笑的正妻头衔,你们都要夺了去?是谁欺人太甚?是谁?” 她崩溃了,不管是落蛮的提点还是苏洛清的劝说,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但凡能先这么过着,就这么过着,她害怕改变。 但回来听到他们两人的话,她受不了了,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个大傻瓜,以为一退再退,总还能有自己站立的地方,可他说,这是他和燕夫人的事,从来都和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外人。 魏智辛看她这样疯癫,鄙视却也得意,“我本是念着我们三年夫妻份上,不休你的,是那苏洛蛮非得撺掇,你父亲更要撵我们走,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怪就怪他们好了。” 燕夫人走到魏智辛的身边,与他执手相扣,盈盈望了一眼,轻声道:“夫君,不必和他们这些横蛮无理的人说太多,既然这里容不下我们,我们走就是。” 魏智辛看着燕夫人,眼底那份厌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宠溺与情意,“你放心,我断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咱走就是。” 他抬眸,淡淡地看了宇文芙一眼,“你如果还想着留在知南侯府,这封休书我可以不下,但你必须让苏洛蛮来跟我道歉,否则,没半点情面可讲,你就等着当弃妇吧。” 燕夫人也看着宇文芙,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郡主实在是没必要闹成这样,夫君尚且顾着你的面子,不愿意让你凄惨地被休回娘家,可见对你是重情重义的,我劝郡主还是踏实过日子,别听外人说太多了。” 说完两人便执手走上石阶,连看都不看宇文芙一眼了。 宇文芙怒喝一声,“站住!” 第325章 我要休了你 两人站在石阶上,齐齐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震怒的脸。 宇文芙怒得脑袋发昏,瞧着两人眼底的不屑,她握拳冲口而出,“我要休了你。” 燕夫人竟是笑了起来,充满了不相信,魏智辛皱起眉头,“好,希望你言出必行。” “我……”宇文芙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竟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地瞪着两人,觉得自己卑贱得很。 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的颜书柳,马上拿着休书与笔进去,在宇文芙的面前展开,“世子妃叫我拿过来给郡主的,世子妃说了,如果魏姑爷绝情,宠妾灭妻,就让郡主在休书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摁下手印,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世子妃来办就行。” 宇文芙眼底一狠,抬起头来看着魏智辛和燕夫人,那燕夫人听得宠妾灭妻四个字,心头当下不快,毕竟若这传了出去,便影响她的名声,遂眸色微愠看着颜书柳,“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宠妾灭妻?她无子,休她是以七出之条,有律法可依。” 颜书柳头都没抬起,只是用眼角余光淡淡地扫了燕夫人一眼,“贱人闭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往后你就算要当正房夫人,如今也不过是卑贱的妾侍,主母的事几时轮到你干预?” “你……”燕夫人面色一变,一直端着的高贵在颜书柳的话中碎成齑粉,她气得脸色发紫,“你凭什么侮辱我?” 颜书柳眸锋一扫,薄唇一开,“狗男女,人人皆可骂,骂你是轻的,若这里不是肃王府,在外头见着你们这种狗男女,我铁定灌你们吃大粪,和你站在一个院子里,我都觉得贬了我的身份。” “你太过……” “你最好闭嘴,满嘴的腐烂毒臭脏了这院子,这院子还不是你的,你只是寄人篱下一条珠胎暗结的母狗,张嘴就吠显你板牙大吗?贱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样满身贱气臭气儿不自知还想装高贵扮上等的,我第一次见,很是厌恶,劝你但凡有点自知之明,自己挖个坟坑埋了,也算是功德一件,来生投胎做个人吧,但可别再干这种浑身冒贱气儿的事了。” 颜书柳说完,燕夫人已经气得两眼翻白,快要昏过去了,魏智辛扶着她,冲颜书柳和宇文芙大怒,“你给我闭嘴,宇文芙,你是不是真要我休了你?” 颜书柳这才抬起了眸子看着魏智辛,凉薄的眼底充满了讥讽,“魏大人读圣贤书,哪位圣人教过你宠妾灭妻忘恩负义?七出之条休了郡主?不好意思,不行,郡主过门必须要满七年无所出且不许你纳妾方可休妻,你身边站着的这坨大粪,郡主反对过她入门吗?若无反对,魏贱男你休不得。我不知道郡主看上你什么,但我看你,面无四两肉是刻薄,颧骨突出是克妻,耳后见腮是反骨,天庭狭窄是贱命,下巴兜起是吝啬,这种男人按说是娶不到媳妇的,只能配你身边的这坨浑身发臭的黑大粪,但你竟能娶得郡主为妻,且仕途稳固,可见你是借了妻运,我敢说没了郡主福荫,魏贱男你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不信的话,拭目以待!” 说完,不管魏智辛和燕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回头看着宇文芙,眼底充满了厉色,“这样的贱男人,天下间很难再寻出另外一个来,不休了他,留着叫你的父兄嫂嫂受辱吗?你是郡主之尊,这种无人要的破烂,赶紧扫把出门去,命还在,希望就总还有。” 颜书柳前前后后的这几番话,先骂了燕夫人让宇文芙出一口气,再贬低魏姑爷把他从宇文芙认知里那位能干夫婿的印象一棍子打沉下来,从人品到长相,用刻薄的话语在宇文芙心底种植下魏智辛新的印象,再语重心长地劝说几句,宇文芙果然看魏智辛的眼光,便平静了许多。 不曾犹豫,在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颜书柳执着她的手指,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针来刺了指腹,逼出一滴血来涂抹指纹,摁了上去。 不过是两个动作,宇文芙以为自己会哭出来,但是,她却顿觉得如释重负。 “好,世子妃说了,这休书得先誉抄或印刷,回头要对外派发的。”颜书柳抬起头看着满脸铁青的魏智辛,“放心,休书会送到府中去,届时,世子妃会陪着郡主到知南侯府收拾东西。” 魏智辛盯着宇文芙,目赤欲裂,“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 颜书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却也不骂了,目的达到,骂就浪费口水了。 倒是宇文芙看着魏智辛和燕夫人,一步步地走了过去,从他们的身边走过,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扬袖子,冷冷地道:“你们收拾东西,给我滚!” “宇文芙,有你好看的!”魏智辛怒极,竟顾不得拉住燕夫人,自己甩衣袖进去了。 燕夫人看着宇文芙,摇摇头,充满了悲怜,“你真可怜,竟就这么被人利用了,夫君对你何等的好?” 一巴掌,往燕夫人的脸上打了过去,这一巴掌,用尽了宇文芙所有的力气,打得燕夫人脑袋一偏,差点摔了下去,但纵能稳住身子,那张自诩高贵的脸已经赫然留下了几道手指印痕,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宇文芙,“你竟然敢打我?” 宇文芙心头再无顾忌,冷冷地扬起了唇,“若不是看在你怀孕的份上,我岂止打你一巴掌?不想再挨打,马上滚!” 燕夫人眸子一沉,盯着宇文芙,却见她再不像往日那样妥协,一咬牙,捂住脸上了石阶踉跄地回了去。 颜书柳上前躬身,“世子妃说,签好之后,请郡主去一趟摘星楼。” 宇文芙看着她,轻声道:“我知道嫂嫂是怕我再心软,把我支使开,但请转告嫂嫂,我不糊涂了,休书既然签下,我便再不容许自己走回头路。” 颜书柳眼底一暖,“好,那郡主保重,告退!” 颜书柳转身出去之后,宇文芙回了偏厅里坐着,身边的侍女奉茶安慰,她脑袋里却没有别的画面出现,只有自己方才掷地有声的一句你们滚,她觉得说不出的解恨。 心头想涌起彷徨和改变的无措,她努力压着,不许自己露出半点软弱的神色来,她知道,这是嫂嫂努力地要给她留这最后的体面,她不能这么不争气辜负了她的苦心。 第326章 剁手 她就这么挺直腰坐着,端出郡主的架势,看着魏智辛和燕夫人收拾了东西,满嘴恶毒地离开,他临走之前,冲她怒吼,说她犯贱,最好别后悔。 看着曾经是枕边人的那狰狞面目,还有他决然扶着别的女人远去的背影,宇文芙身体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落蛮和颜书柳给她的那点最后支撑也终于慢慢地坍塌,她看到三年里那个卑微讨好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活着,唯恐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到最后,还是被人像破布一样扔掉。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里不断地溢出滑落,无声地痛哭着。 少顷,她张开自己的双手,看着多余的第六根手指…… 颜书柳把休书拿回去给落蛮,落蛮看到签字和手印,心头落下了大石,道:“她肯定会不开心,去清竹园说一声,叫苏洛清过去陪陪她,安慰安慰。” 颜书柳点头,出了门去。 她刚去没一会儿,苏复跑着过来,脸色发白,“世子妃,郡主剁了自己的手指,流了好多血,独孤嬷嬷在哪里?” 落蛮霍然起身,“黑影,找独孤嬷嬷来。” 她说着就跑了出去,这宇文芙,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宇文芙身边的侍女早吓呆了,方才只见姑爷走后,郡主便马上跑进了小厨房,拿起柴刀就剁了自己的手指,且剁了一只手指之后,在极痛的情况下,再握刀剁了另外一只,两只手的六指没了,但是郡主也痛得昏过去了。 落蛮来到的时候,雷霆卫已经进来给她止血,她醒过来了,脸色惨白一片,眼底还有泪痕,就那样呆若木鸡地看着落蛮,那么冷的天,她身体发抖,但满身汗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嫂嫂,我休了他了,不难受,就是这三年……到底是白过了。”她说着,眼泪又冒了出来,努力地想挤出一个骄傲的笑容,但那笑容不成,顿哭了出来。 落蛮对这个小姑子,实在是有种说不出的怜惜,尤其她这种铮铮铁骨的军人,见到女人落泪,更是不知所措,加上不擅长安慰人,只搜刮了脑袋,挤出一句话,“没事,谁一辈子不浪费几段昂贵的时光?别难过,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嫂嫂,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宇文芙失声痛哭起来。 “你没做错!”落蛮坐在床边,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不哭了……” 宇文芙却越哭越大声,几乎歇斯底里,落蛮塔下肩膀,彻底安慰不了,“那你哭一下发泄发泄。” 眸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包扎得很大一块,雷霆卫虽然给她止血,却没这么处理过伤口,就这么整只手包着,看着还是挺恐怖的,这么柔弱的一个人,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忍着这么大的痛楚把两根手指都剁掉? 落蛮不免心酸。 苏洛清带着颜书柳过来了,落蛮见状,马上让位给苏洛清去安慰。 落蛮走了出去,看着沉寂的天际,冬日的气压总是很低,仿佛随时可以憋出一场暴雪来,但从入冬到现在,都没下过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真应该下一场暴雪,掩埋这些丑陋。 独孤嬷嬷来帮宇文芙处理了伤口,断口齐整,痊愈之后,也必定会有疤痕,这伤痕会跟着她一辈子。 晚上宇文啸下班,落蛮一句话也没说,投入他的怀中,更不顾多少人在场,鼻子酸酸地道:“女人嫁人,真是一场赌博,一场重生。” 宇文啸进门的时候就听苏复禀报了,他本想直接去宇文芙那边,但今日在兵器库忙了一整天,浑身汗水,就想回来换身衣裳,殊不知刚进门,落蛮就软软地抱了上来。 他伸手抱着她,轻轻抚她的后背,“我绝不会这样对你。” “我知道!”她慢慢地抬起头,看进他深邃温柔的眼底,“去看看她吧,这个时候,父兄的支持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有人给她把腰撑直了。” “嗯,我换身衣服就过去。”宇文啸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执着他的手一道进去了。 宇文啸的到来确实比任何人的安慰都管用,他就那样站在宇文芙的床边,看着她,道:“天大的事,有大哥在。” 宇文芙顿时哭得像个孩子! 苏洛清坐在一旁,看了宇文啸一眼,眼底有些复杂,当初,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但如今他却成了肃王府的主心骨。 府中其他姑娘都过来陪着宇文芙,肃王妃却只派了个人过来问情况,对女儿一句安慰都没有,宇文芙很失落,也很惶恐,一直问说母妃可有生气。 肃亲王晚些回来的时候过来了,他习惯了隐忍内敛,但看到女儿这样,还是忍不住痛斥魏智辛,说明日便要登门去亲自送休书,顺便,讨个公道。 但是宇文啸认为他不宜去,由他和落蛮苏去最为合适,“你和知南侯爷关系不错,若你出面去,怕你们的关系再难修复,我名声在外,做什么都不过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十分云淡风轻,他确实恶名在外,摘星楼里如今无人提起,但外头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还说呢。 肃亲王瞧着他,道:“你自打仗回来,没那么冷面冷心了,知道帮衬着家里头,照顾弟妹,为父心里也很欣慰。” “是成亲之后!”宇文啸说。 “是打了胜仗之后,你出征之前都已经成亲了。”肃亲王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苏洛蛮导致他改变的。 宇文啸没辩解,他高兴就好。 晚上,果真便下了一场雪,下得很大,落蛮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灯火映照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寒风刮面而来,刚觉得有些冷,宇文啸便在身后给她披上了斗篷,再从后面抱着她入怀,“明日随我去一趟?” “嗯,这雪花真好看。”落蛮靠在他的怀中,冰冷的额头被他温暖的脸贴住,她眷恋这种温暖,便一味地往他怀中钻。 有些是非对错,如今论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但该拿的还是要拿回来的,这是宇文芙以后做人的底气。 第327章 魏家人的态度 但落蛮也不解,问道:“为什么褚氏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凉薄?都闹到这份上了,她都没来,只躲在庄梅园里。” “不知道她们母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她们母女的关系一直不是太好,甚至芙儿这门亲事,还是褚家做主,然后她同意,就开始办婚事,王妃一直想反抗褚家,但是她反抗不了,她既要依附褚家,却又憎恨褚家惧怕褚家,这种情绪和芙儿是相反的,芙儿是想得到她的认同,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想母妃会不会生气,所以她的性子从小就是这么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是卑微,今日的悲剧和她的性子有很大关系,如果她有足够的自信,摆出自己的身份架势来,魏智辛不敢对她这么放肆刻薄。” 落蛮若有所思,“所以,输人不输阵,她是先输了阵势?” “没错,世族大家的婚姻,有时候就是一场博弈。”他把她扳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所以,我们是贫穷,但胜在不会互相算计,日子过得安稳。” 落蛮道:“你在为自己的贫穷开脱吗?” “……”宇文啸一手抱起了她,眉目低垂,敛住灼灼火焰,“穷是穷点,但好在身体好!” 落蛮无力叹气,没完没了了。 外头风雪肆虐,屋中热火朝天。 翌日起了个大早,落蛮盯着乌黑的眼圈坐在妆台前,宇文啸叫了秋蝉上来给她梳发髻,简单的盘发落蛮自己可以做到,但是繁复贵重的发髻,她则弄不来,需要请外援。 秋蝉为她梳着头,见宇文啸已经先下去了,她轻声道:“小姐,你要劝世子节制一点才行啊,你看你眼圈都乌黑了,一点精神气都没有,晚上不能折腾得太厉害,若实在吃不消,姨娘不还在吗?叫姨娘来伺候世子啊,你不就能歇几天了吗?” 落蛮纵然再开放,这事却也不能随便跟人交流,没好气地道:“你还是陪嫁呢,你要被收房吗?” 秋蝉吓了一跳,脸色煞白,“怎能牺牲自己人?当奴婢没说过就是了,奴婢只是心疼你。” 秋蝉认为,姨娘如今归心,不会争宠,身为妾侍,这是她们的本分。 毕竟,哪个家族里头不是这样呢?就连二公子没死的时候,房中不也有秋耳吗?且二公子还出去偷吃,才有了云烟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放着有用的资源不用,非得累死自己,小姐是多想不开啊。 梳好了发髻,带上珠翠,秋蝉还十分体贴地帮落蛮上了个妆,换上世子妃的朝服,毕竟,她最体面的就是这件了,今日去知南侯府,不能输了阵势。 她上妆的时候,褪去清纯,染了烈焰,宇文啸在楼下等她,见她下来便细细地端详着,唇间噙了一缕微笑,“真好看。” 执着她的手一道出去,邀了苏复跟随,毕竟,到了那边,也得有人打点。 本来这件事情带上苏洛清是最好的,但苏洛清如今的身份是未亡人,七七四十九之内,她都不能到别人的府中去。 肃亲王早就命人安排了好几辆的马车,这一次去,是要把宇文芙的东西全部拉回来。 坐在马车上,落蛮才问他,“你今天不用回兵部衙门吗?” “这事半天能办好,我中午再回去,但中午就不能和你吃饭了。” “你请假了吗?” 宇文啸摇头,“没请假,但兵器库我是主事,我晚去或者少去半天,一般没人说什么的。” 落蛮想着自家男人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提携了自己也成了官太太,心里还是很自豪的,唇角微扬,饱含敬爱地看了他一眼,看到这个眼神,宇文啸是抗拒的,掐着她的脸颊,“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活像我是你老上司一样。” 落蛮叹息,望他俊美脸庞,“本来就是。” “我是你丈夫,记住!”宇文啸耳提面命。 落蛮笑得像一朵明艳芍药,觉得如今唯一遗憾的,就是还欠着一屁股债。 来到知南侯府,因先前就叫人通报过了,所以门房在外头迎接,两人执手进去,无惧霜雪,转过了牌楼,进了院子,却见魏智辛跪在了雪地里,寒风呼啸着过,冻得他摇摇欲坠,而一旁站着燕夫人撑着油纸伞为他遮挡风雪,素手执伞,一袭白衣,却裹着名贵狐裘,墨发垂下,脂粉淡扫也难掩凄冷之色,眼底切切,眼底红了一片。 两人听得脚步声,同时看了过来,魏智辛脸色陡变,恶狠狠地道:“你还敢来?” 落蛮不搭理他,只跟着门房和宇文啸一道进去,正厅内,魏侯爷率着家眷起身相迎,宇文啸和落蛮皆是拱手还礼。 落蛮打量着魏侯爷,见他身材高大,胡须遮蔽半脸,露出炯炯眼睛,却也是愠怒羞愧的,站在他旁边身穿石青色绸子缎裙的中年妇人,想来就是侯爷夫人,她脸色憔悴,但十分得体,有主母的架势,严肃不会太凌厉。 这种公爹婆母,从面上看,就不是难相处的。 除了侯爷夫妇之外,各房的叔伯婶娘都在,家族联姻,要解决时候,总是整个家族倾巢而出,但他们显然都没有想到,肃王府只来了世子与世子妃,连肃亲王都没来。 入座之后,宇文啸看着魏侯爷,道:“侯爷,父王派我来处理这件事情,他说,始终不愿意和您有龃龉的时候,他不愿意因儿女的事,损了你们多年战友情分。” 一句话,让魏侯爷这个铮铮战侯禁不住热泪滚滚。 宇文啸对侯爷始终是充满了尊敬,别的不说,就冲他当日来了议政坛,摆明了和褚家对立,这份忠肝义胆,值得敬重。 所以,今天但凡可以和平解决,就绝不闹大。 他取出了休书,放在了桌子上,道:“这封休书,是家妹给魏大人的,他们缘薄,往后各自嫁娶自由,盼好!” 魏夫人饮泣了出来,忙地就拿着手绢拭去眼泪,哽咽道:“郡主很好,是我的儿子让郡主受苦了。” 落蛮本以为来了之后要撕一场,却没想到魏夫人竟然肯定了宇文芙的好,这实在也是难得,婆媳之间能这么融洽,但想来也不奇怪,宇文芙那性子,谁能忍心欺负? 第328章 不甘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宇文芙陪嫁过来的嫁妆可以全带回去,且魏夫人还贴了三间店铺和一个庄子给宇文芙,她哭着说:“这些本来就是给她的……她从前年开始就学习掌家,我想着把府中的账给她管,也让她学着做点生意,这几家店和庄子是要给她练手的,在衙门里头已经过了红契,是她的名字,不为别的,就冲她喊了我三年的母亲,去年若不是她跟着到了任上,如今怕也接掌了府中的事……哎,我没福分生女儿,烦请世子转告,若她不恨我们,得空还请来陪伴说话,看我一眼……” 魏夫人悲痛欲绝,说不下去了,用手绢掩住嘴,压抑地哭着。 魏夫人一哭,在座诸位魏氏家族的人,也都黯然了起来,实在是郡主这三年来,实在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待人接物,礼貌温和,连对下人奴才都舍不得呵斥半句,这样的媳妇,如今便是下了破天荒地给男家下了休书,他们也没法子怨,因为魏智辛做的那些事情,实在太过分。 且这封休书,大家心里都明白,是肃王府的态度,肃王始终是当朝亲王,且世子又兼祧两房,一脚进了皇长房的门,怎容姑爷如此欺负? 一时寂然,却听得突兀地响起了魏智辛悲愤的声音,“母亲,你这样,叫儿子情何以堪?燕儿怀了你的长孙,怎不见你厚待?你甚至还不许她入门,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魏侯爷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下巴的胡须都气得抖动了起来,厉喝一声,“把他们给我撵出去,再不许踏进家门半步。” 魏智辛悲愤莫名,竟是蹬蹬蹬地跑了进来,目赤欲裂地看着魏侯爷,“父亲,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事事和我过不去?我要外放当官,你不喜欢,我要回京任职侍郎,你说我心头高,德不配位,就连我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子为妻,你也不同意,如今肃王府来人,你可别忘记,是他们下的休书,不是儿子我薄情,是我被人欺负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帮着她?除了燕儿这件事情之外,我还亏待过她什么?你们原先说我不接她到任上,可一年里,她不也去了两三次吗?去年年初,我派人接了她过去长住身边,还不够好吗?再说了,她自己无所出,我娶了燕儿,也不曾违反北唐律例,她若因我娶燕儿而要休我,是她犯了嫉妒,该我休她才是,你们为何本末倒置?就这么上赶着去巴结一个窝囊亲王吗?” “你给我闭嘴!”魏侯爷顿时一声怒吼,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那桌面顿时裂开两道缝,只见他怒目圆瞪,脸色铁青地指着魏智辛怒斥,“你是要气死为父才甘心吗?出任刑部侍郎一职,你配吗?你心里头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不分,还去断天下的黑白?你以为褚家是抬举你?他们是要你干那些黑心事,他们有狼子野心,你为何不听?至于你要娶妾,可以,那就按照规矩来,该是从侧门进来,执妾礼,尊主母,为父不反对你,但你竟让她压正房一头,传了出去,我魏家几十年的声誉,都要被你毁于一旦。” 魏智辛悲愤道:“可我喜欢她,我喜欢的女子,我要給最好的,我错了吗?我不喜欢宇文芙,我就喜欢燕儿,她也不是什么不清白的女子,她也是官家出身,父亲是不是嫌弃她父亲官位低?你也是看不起人啊。” “不喜欢她?”魏侯爷怒极冷笑,“当初说亲,是褚家那边叫人来问的,你一听说是褚家做主的亲事,连见都没见过郡主,就马上同意了,到后来两家见面,你见郡主端庄秀丽,温柔贤淑,你回来便说非她不娶,这才定下了亲事,问名的时候,你们八字不配,你还打点了相士,把出生时辰修改了,这才对了八字,你费尽心思娶来的女子,你如今说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为何要娶?你为何要害人家啊?” 魏侯爷越说越生气,站了起来一步步逼上来,形状凶恶,“不是你不喜欢她了,是她嫁给你之后,发现她在褚家心中并没有分量,不能助你仕途高升,所以你厌弃了她,至于你所喜欢的这个……” 魏侯爷冷眼扫了出去,落在撑着油纸伞在寒风里兀自挺着脊骨站立的燕夫人,冷冷地一笑,“她既然是官家小姐,就该有官家小姐的做派,认识你的时候,莫不知道你成亲了?她若不愿意当妾,就不要同意,寻她的良婿去就罢了,但她非得纠缠着,巧言令色,想侵占了主母的位置,还没过门便珠胎暗结,想着先怀上了孩子,便可稳坐主母的位子?心里可有半点礼义廉耻?她和你倒是般配的,心头高,想得也美,但我知南侯府的门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今日留你们跪在外头,是要给肃王府一个交代,交代完了之后,你们马上给我滚!” 燕夫人在外头听得这般凛冽的痛楚,只觉得心头羞辱难当,哭着道:“魏郎,我走了,一切本是我的错。” 她说完,哭着便往外跑去。 魏智辛见状,心疼得不行,回头冲魏侯爷怒道:“好,好,既然你们不认我,我也不会再回来,从今往后,我与你们恩断义绝!” 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这夫妻情深的戏码,看得魏侯爷和魏家的人差点吐血,实在没想到都闹到这份上来了,魏智辛还要执迷不悟。 落蛮慢慢地喝着茶,不为所动,所谓爱情,是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之下才叫美好,你魏智辛要娶燕夫人,那就和离补偿,没人指着他的脊梁骨痛骂。 但如今这样,各种找茬,各种欺辱之后,才来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愿意,简直就是人渣! 魏夫人哭着,魏侯爷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所以剩下的事,都由魏家的二婶帮着打点,宇文芙的东西全部都收拾了出去,陪嫁过来的嫁妆还有房产田产契一并拿走,本来魏夫人给的,宇文啸说不要,但魏夫人坚持要给,说着便哭,宇文啸只好先拿了,让宇文芙以后处理吧。 第329章 谢氏的打算 三年前,肃王府嫡女随安郡主嫁给知南侯府公子,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万众瞩目,但也轰动一时,让百姓羡慕不已。 三年后,嫁妆一车一车地往回拉,动静也不小,落蛮早叫人在外头传开了,说是宇文芙休了魏智辛,此生陌路,不再往来。 魏智辛犯了什么错,暂时无人得知,但所知的是除了被休之外,还被魏侯爷赶出家门,一时大家纷纷猜测,探问,才知道原来这位郡主夫婿才外放期间,娶了一位九品芝麻官家的小姐,这位小姐不甘做妾,要与郡主平起平坐,郡主千金之躯,怎可委屈?于是一怒之下,休了魏智辛。 在整件事情里,百姓都只说郡主硬气,有魄力,不曾有半句诋毁之言。 侍女把百姓说的这些话转告给宇文芙的时候,宇文芙几乎不敢相信,她本以为,休夫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会被百姓唾骂,没想,还落了个有魄力的好名声,实在难以置信。 落蛮来交接东西的时候,对宇文芙道:“这个世间不同情弱者,尤其是皇宫贵族里的所谓弱者,他们只敬重真正有本事的人,如今百姓都说你不失皇家郡主的典范,名声在这了,你可不能再做那些妄自菲薄的事叫百姓失望。” 苏洛清也笑着说:“我这个姐姐啊,有时候虽然是鲁莽,但办起大事来,绝不含糊。” 宇文芙心头虽然还悲戚着,但听了落蛮和苏洛清的话,便觉得休夫后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的难熬,而且,仿佛活出了一个新高度。 她很感激落蛮和苏洛清,因为两人对于她回娘家的事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十分支持,这很多世族大家都做不到,认为被休的女子回了娘家,都是给娘家添晦气。 宇文芙休夫的事情,闹得京中沸沸扬扬的,苏洛清的母亲谢氏也知道了,便亲自来了一趟。 在她认为,这些大姑子小姑子的,都是会回来挑事的,尤其是那些弃妇性子偏执乖张,她得为女儿找个出路才行。 来到清竹园,她少不了是要埋怨一番,说宇文寒的丧事拖到如今都没办,也不知道肃王妃到底要做什么,昔日的好友,如今已经几乎反目成仇,所以,谢氏这一次来,也没去找肃王妃,肃王妃更是没找人来问候一句,谢氏心头就更别扭了。 苏洛清叫人去摘星楼,把落蛮和宇文啸请过来用饭,虽然落蛮和谢氏昔日有些芥蒂,但看在苏洛清的份上,落蛮还是和宇文啸过来了。 夫妇两人进了清竹园,宇文啸今晚一袭白色锦袍,端的是俊美潇洒,玉树临风,谢氏原先没大看得上他,但如今见他一举手一投足,皆是武将大气的风范,再加上用膳的时候,他对苏洛蛮照顾周到,还会给她夹菜拿汤,谢氏看在眼里,再想到女儿如今的境况,很不是滋味。 昔日的宇文啸,名声很差,武夫一个,自然不能让女儿嫁给他,但现在不一样了,是肃王府的世子,立了战功回来,得了太子那边的青睐,又进了兵部任职,前途无可限量。 真是奇怪,昔日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一个人,身份不一样之后,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心里不禁后悔,当然不该听肃王妃的鬼话,否则今日自己的女儿就是世子妃了。 饭后,苏洛清叫人准备了一些糕点,有茯苓糕,红米糕,还有一味田七糕,她对宇文啸道:“大伯爷你吃田七糕吧,我前两天闻得你身上有膏药的味道,这田七糕能祛瘀散结,对练武之人甚好。” 她说着,把田七糕移到了宇文啸的面前,然后把红米糕送到落蛮的面前,“你吃这个,补气血的。” 谢氏见状,瞧着宇文啸两眼,又瞧了瞧苏洛清,心头忽地一动。 等到落蛮夫妇走了之后,谢氏便拉着女儿进了房中去,认真地道:“母亲有个主意,你听听看。” 苏洛清取了绣架过来,拿起针在头发上抹了一下,抬起杏眼问道:“什么主意?神神秘秘的。” 谢氏压低了声音,道:“母亲今晚见那宇文啸也不是平庸之辈,昔日倒是被蒙骗了。” 苏洛清点点头,“嗯,大伯爷是不错的,为人机敏勇敢,心存大义,比很多男子都要好。” “最重要的是看着他也挺疼媳妇的。”谢氏说。 苏洛清笑了笑,“不错,他对大姐很好。” 谢氏望着她,叹了一口气,“如果当初嫁给他的人是你,那多好啊。” 苏洛清道:“没有如果的,母亲别乱说。” 谢氏拉着她的手,让她放下针线,道:“论相貌品行,你都优胜苏洛蛮许多,如果是你嫁给了他,他肯定对你比对苏洛蛮如今好多了。” 苏洛清抬起头来,蹙眉,“母亲,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氏轻声道:“其实如今也还有挽救的机会,你改嫁给他,姐妹共事一夫,如今世子兼祧两房,苏洛蛮是太子那边的媳妇,他日后总还要再娶一房承继肃王府这边,兼祧两房是对房,不论大小,你也无须屈她苏洛蛮之下,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苏洛清瞪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相信母亲会这样说,她移开了绣架,正欲说话,谢氏又继续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先河,原先诲平伯便是娶了他的弟媳,一门和谐,外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姑爷都已经死了,你又没出门去,是依旧嫁在肃王府,外人若是议论,也不过是说几句,过两三年就忘记了,总好过你再出去寻一个人家,再寻的,也不见得好。” 苏洛清横眉竖眼,“母亲快快住嘴,这话是要羞死女儿吗?亏得是没旁人在这里,若是传了出去,女儿还要不要做人了?莫说女儿不会同意,就是世子也不会同意。” 谢氏撇嘴,“你担心他不同意?他必定会同意的,你是苏国公府的嫡女,身份比苏洛蛮贵重,且你若是也嫁给了他,你父亲必定鼎力扶持他,他求之不得,还怎会不同意呢?” 第330章 飞快的拒绝 苏洛清伸手扶着额头,一张脸又青又白,气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母亲,你不要再提这个话,否则我再不见你了。” 谢氏问道:“你是不喜欢他么?但我见你细心关注,还知道他带伤,给他准备了田七糕,你若不是喜欢他,为何如此照料他呢?” 苏洛清杏眼含泪,嘴唇都气哆嗦了,“你只见我给他准备了田七糕,怎不看见我给姐姐准备了红米糕?他们虽然成亲有日子了,可最近才圆房,那事儿上没个节制,我是怕他们亏了身子,他们一个是我姐夫,一个是我姐姐,我关注着点儿怎么了?我不也给您准备了茯苓糕吗?” 她忍不住握拳,低低地吼了一句,“母亲,在这肃王府里头,他们和女儿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我不对他们好,我对谁好啊?你若再说这样的话,往后就不要来看我,你把女儿当做什么人了?” 苏洛清转身擦着眼泪,心里头真是又委屈又生气,她知道母亲是担心她往后的人生,可也不能这么离谱。 谢氏见她落泪,也不再说了,只是长叹了一声,良久,才道:“罢了,母亲只是随便提了一下,你也莫要太在意,母亲帮你在外头物色吧。” 苏洛清怒嗔了她一眼,“现在二公子尸骨未寒,你物色什么啊?哎,母亲,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您,怪不得父亲总说跟您说话费劲得很,还真是这样。” 谢氏听了这话可不高兴了,“你父亲这个人,自恃清高,自然是跟我说不到一块去,你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不识好歹,母亲是为了你好。” “我都嫁出去了,往后的事我有打算的,您暂时别管了。”苏洛清把绣架端过来,使劲地绣了几针,想起她说的那些话,不禁又愠怒起来,胡乱地竟把芍药给绣歪了。 真是荒谬极了! 谢氏并未打消主意,回去国公府之后,晚上便问了苏国公对于宇文啸的评价。 苏国公对女婿自然是赞不绝口的,说他英勇果断,文才武略,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谢氏听得苏国公这么说,便越发觉得不可错过宇文啸。 对女儿的性情她是知道的,她这个人老古板,但也很听爹娘的话,如果这事促成了,她到时候或许会别扭一阵子,可往后几十年,她都会感激的。 谢氏琢磨了一下,整件事情,最难搞定的就是苏洛蛮这个泼皮,往日没出嫁的时候,在家中还好说话,可自打嫁人,性子就野了,管不住了,女人嘛,必定不会愿意自己的夫婿再娶一个。 要搞定苏洛蛮是难事,可如果是世子都同意了,苏洛蛮也不能不同意了,否则就是妒妇一枚,世子会厌弃她的。 所以,关键还是在世子的身上,只要世子同意了,那这事**不离十。 当然了,这事不能如今就办,毕竟宇文寒还没出殡,清儿为他守一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等一年之后再办婚事。 可眼下得先把这茅坑给占了才行,毕竟,他宇文啸是必须要娶两房媳妇的,总不能肃王府他这一脉,长房无人承继吧? 谢氏想清楚以后,便叫人到兵部里去送信,让宇文啸晚些到福鑫茶楼里去见她,有要紧事谈。 宇文啸在兵部里忙得晕头转向的,听得国公夫人要见他,一时还没想到是谢氏,问了才知道是这位便宜丈母娘,不禁奇怪,谢氏找他作甚? 他应下,说忙完之后就过去。 等忙完,已经是日头偏西了,他才想起谢氏的邀约,便策马直奔福鑫茶楼去。 谢氏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本以为她邀约他见面,他会丢下公务赶来,却没想到还让她等了半天,所以看到宇文啸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淡淡地道:“姑爷可真是大忙人啊,兵部那边有这么忙吗?怎没见我们家负倾有这么忙的?” 换言之,是指责宇文啸对她这个丈母娘端了架子。 宇文啸见这阵仗,便知道她等了许久,施礼道:“岳母莫怪,大舅子是兵部侍郎,位高权重,在衙门里头发号施令即可,但小婿职位低微,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困身得很,好在,小婿让传话之人告知岳母,说要忙到天黑,如今倒也不算过时。” 谢氏听他捧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头才高兴了些,又见他确实是满脸的疲倦之色,确实是辛苦得很,便道:“不拘这些,坐下来喝口茶。” 宇文啸坐下来,给她倒了茶水,问道:“不知道岳母叫小婿在此相见,是否有什么要紧事?” 谢氏嗯了一声,瞧着他俊朗的眉目,如今是越看越顺眼了,道:“你在兵部当什么官啊?” “库房主事!” “职位是低了点儿,不过你是个聪明的人,要提拔上去也不难。”谢氏端着茶慢慢地饮了一口,透过氤氲的雾气看他,她这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嘛,最好是他问。 可宇文啸只是笑了一笑,便喝起茶来,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 谢氏想着看着不是很从聪明,倒是个榆木疙瘩,遂放下了杯子,道:“你虽是肃王世子,但要在官途上升迁,还是得多积累人脉,这事呢,你岳父和你大舅子也能帮衬一把,你若是……” 她慢慢地把杯子推到了茶壶边上,看着他,“你觉得清儿性情如何?” 宇文啸眉心跳了一下,唇角僵硬地笑了笑,岔开话题,“她们姐妹感情还真不错的。” 谢氏欢容起来,“没错,她们姐妹感情打小就好,如果她们能够共事……” 宇文啸提起茶壶,飞快地道:“岳母喝茶!” “好,喝茶,”谢氏喝了一口,又放下茶杯,继续捡起话题,“我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宇文啸伸手压了压,微笑道:“岳母不必说,小婿知道您要说什么。” “知道?”谢氏怔了怔,随即缓缓地笑了起来,怪不得都说他聪明呢。 宇文啸认真地道:“岳母请放心就是,我和落蛮都会好好照顾清儿的,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绝对不会让她在王府里受半点的委屈,若是有人欺负她,我和落蛮第一个替她出头。” 第331章 苏洛清无意 谢氏看着他良久,勉强一笑,“嗯,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宇文啸心头微松,再给她倒茶,“您尽管放心就是。” 谢氏显得有些失落,“嗯!” 从茶楼回去,宇文啸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摘星楼,拉着落蛮就风驰电掣上二楼去,把谢氏今天的试探说给落蛮听。 然后道:“我不知道这话是岳母的意思还是苏洛清的意思,但我想吧她既然跟我提,就肯定会跟苏洛清提过,免得你们姐妹生了嫌隙,我认为,你还是去问问,把话说开,免得以后尴尬,今天实在是太太尴尬了。” 落蛮膛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不是误会她的意思了?她可能真让我们照顾苏洛清吧?” “那你说,什么关系会用得上共事两个字?”宇文啸问她。 落蛮想了想,貌似在这个年代,除了共事一夫,共事一主之外,实在也想不到别的了。 “她怎么能这样想呢?”落蛮觉得谢氏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这又不是蛮荒之地,玩个弟终兄及吗? 可宇文寒都还没出殡啊,她就愁着苏洛清以后的婚事了,是不是太着急了点?这传出去,就不怕人家笑话吗? “那我要去找苏洛清问问?”落蛮觉得这些事情问不大出口,如果说苏洛清没有这个意思,岂不是很尴尬?而且,之前苏洛清也总是看不起他,三番四次说过他的不好,按说不会喜欢他的。 宇文啸问她,“你心里头膈应吗?” 落蛮想了想,“说真的,有些膈应。” “那你就干脆把话说清楚,免得你以后见着她,心里总是在猜忌她是不是思慕我,有些事情,我觉得不要含糊不清,如果你们要好好相处的话,误会是要说清楚的。” 落蛮和宇文啸实际上是同一类人,有些事情可以不计较,但男女感情的事一定要清晰,互相眼底都容不下一颗沙子。 就好比宇文易的事情,他也一定要让落蛮跟宇文易说清楚。 落蛮点头,“那好,我去找她说说,如果这不是她的意思,那希望她叫夫人不要再说了,弄得很尴尬。” 宇文啸拉了她起来自己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倏然地回头看着落蛮,郑重地道:“这是第一次,怀疑有别的女人喜欢我。” 落蛮没好气地道:“谢氏吗?” 真残酷,宇文啸懒得理会她,望着自己半晌,才淡淡地道:“反正,这是我最接近桃花运的一次。” 落蛮表现得特别的大度,“你慢慢照,我去一趟清竹园。” 她哒哒哒地下楼去了,外头风真大,院子里的积雪被扫到角落去,清理出一条道路来,却依旧湿一滑,落蛮想着怎么跟苏洛清开这个口,一时不留神,差点劈叉下去。 宇文啸在二楼看着,道:“这会儿有危机感了吧?” 落蛮呸了一声,“等我回来打你的脸!” 她大步前去,来到清竹园,方才一路想着要怎么开口,看到苏洛清坐在贵妃椅上看书,便打发了人出去,把门一关,直接开口道:“今天,母亲约了宇文啸私下见面。” 苏洛清眼底清淡之色一下子变得羞怒起来,把书往边上一搁,“母亲是真要羞死我!” 落蛮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提前知晓了,搬椅子到她跟前坐下,看着她,“所以,这事是夫人一厢情愿的?” 苏洛清激怒之下,都顾不得挑她夫人这一个错误称呼,瞪着眼睛看她,“怎么?难道你认为这是我的意思吗?” 落蛮心头一松,“我知道不是,所以才找你问问,免得以后我们之间有芥蒂。” 苏洛清揉着太阳穴,疲惫地道:“她怎么就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呢?这亏得是你来问了我,不然我都以为她放弃这念头了,太荒谬了。” “不止荒谬,还有些……着急,这么快就为你张罗下一个了。”落蛮听得她不是对宇文啸有意,便轻松下来戏谑。 苏洛清冷冷道:“先把茅坑占上啊!” 落蛮看着她,讪讪地道:“这个……你不喜欢也不能这样说你姐夫。” 苏洛清正色地道:“我虽说对姐夫改观了,知道他不是外头说的那样,只是,若真要用得上喜欢两个字,还是差好大一截,我所喜欢的,是能与我花前月下,谈论诗词,临风望月,笑谈文章,显然姐夫不行,当日我以为宇文寒可以,殊不知他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可见名声两个字,实在是骗得人好苦啊。” 顿了顿,她又道:“当然了,往后大概我要改嫁,怕是也找不到我所喜的,只能将就度日。” “不喜欢的你嫁吗?”落蛮问道。 苏洛清眼底便有些怔惘了,“不知道,没想过,兴许就这么孤独一辈子了。” 落蛮这大大咧咧的人,听了苏洛清这句话,还是觉得有些伤感,“你还很年轻,才十七岁,一辈子很长很长,如果一个人走,会很孤独的。” “是的,一辈子很长,所以,不着急眼下,过两年再说。”苏洛清把话题堵死。 宇文啸的桃花运,开得迅速,凋谢得也迅速,当落蛮回来转告他,说苏洛清把他比喻成茅坑的时候,他气道:“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这么侮辱人的。” 落蛮安慰他,“别灰心丧气,你这茅坑现在我不是占着了吗?” 宇文啸一把抱了她过来,“睡觉!” “还没吃饭……” 翌日,落蛮陪同十八妹去拜祭他的生母,十八妹第一次去,在生母的坟前正儿八经地磕头,然后抬起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落蛮,轻声道:“母亲,我才知道有母亲的感觉是这样的。” 落蛮刚好转过头来看他,他便笑了,眼底含泪。 落蛮望着他片刻,觉得这里山风阵阵,十分阴寒,她默念了两句,十八妹他娘,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儿子的。 拜祭之后,随着平乐公府的人一道回了去,说是要在府中吃一顿饭。 落蛮来到平乐公府,真真是吓了一跳,这国公府,竟比肃王府还气派许多,琉璃瓦,四角飞翘,在淡淡的日光下散发着很贵很贵的光芒。 正座府邸,占地足足是肃王府的两倍以上,固若金汤的围墙,雄伟壮丽的建筑,无一处不彰显平乐公的身份。 第332章 在兵部闯祸了 落蛮一路进去都惊叹不已,十八妹执着她的手,瞧着她脸上的神色,压着激动平静地问道:“喜欢吗?” 落蛮喃喃地道:“喜欢,比你那张图纸更喜欢。” “喜欢的话,以后给你买!”十八妹说。 落蛮看着这个便宜儿子,最近这句话变成他的口头禅了吗?但不管怎么样,听了这话总是心花怒放的,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 进了正厅,却发现里头的装饰不算十分名贵,不,甚至不能用名贵二字,很朴实无华,墙上没挂着什么名画,没古董架,连桌椅家具都是寻常木料制造的,平乐公坐在正座上,却也不若往日传穿金戴银的模样,一身粗布衣裳,裹着厚厚的棉衣,棉衣洗得有些发白褪色,手指上脖子上也没带金银,朴素得像邻家老头。 落蛮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平乐公冲她微笑,金牙一晃,落蛮的心才定下来,是他没错。 这顿饭有平乐公的旁支亲人过来陪同,人数还不少,但其实平乐公里没几个真正的主子。 开了几桌,每一桌有十个菜,寓意祭拜之后,求保佑十全十美。 但这十道菜,素菜七道,荤菜三道,盐猪耳朵,炒猪下水,还有一个蒸咸鱼干,勉强是凑够了三道荤菜。 落蛮是那种食肉动物,尤其今天上山了,走得贼累,肚子早就饿了,看到满桌的青色,难得的三道肉菜也不是她喜欢的,她在心头轻叹,好歹弄只鸡啊,祭拜的时候那只鸡去哪里了? 胡乱对付了一顿之后,平乐公和落蛮说了几句话,奉上了一杯粗茶,末了,平乐公意味深长地道:“世子妃人品难得,十八妹跟着你会很幸福的。” 落蛮忍不住说:“至少在摘星楼里,肉管够。” 平乐公笑笑,摆着手道:“吃到肚子里,最终变成大粪,不必吃得太好,折福,往日府中都是吃素,今天为了招待世子妃,才特意做了几道荤,也算是回敬世子妃了。” 落蛮嘴角抽了抽,算是回了一个感激的笑。 “放心吧,世子妃的好,老夫都记着呢,好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平乐公道。 “不着急走,我口渴……” “送客!”平乐公马上道。 落蛮真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人,这北唐以抠为美德吗?就不信他们府中往日都不吃肉。 回去的路上,落蛮问十八妹,“你们原先在府中吃饭,也是这么简单的吗?” “祖父吃素,我有肉吃,一天吃两顿肉呢。” “真吃素啊?我还以为抠我呢?”落蛮倒是觉得奇怪,按说这些武将出身的,对肉是有一种执念的。 十八妹说:“祖父说,我们家杀戮太深,如果再吃肉的话,杀戮会更深,以后我生不出儿子,就算生出来,也会没屁股,所以我们要吃素,祖父说等我长完身体,也要吃素的。” 落蛮哭笑不得! 杀戮! 身为武将上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戮是在所难免的,大概门下凋零,他才会归咎在杀戮上。 当年叱咤风云的神将,和寻常百姓一样,都有很多无奈的。 回去的路上,经过兵部衙门,落蛮忽然心念一动,去看看宇文啸也好,过半个时辰左右,他应该也要下班了,到时候和他一块走。 兵部衙门外头,有人把守,落蛮带着十八妹上前去,立刻被人拦下,“你们是何人?找谁?” 落蛮见礼,“两位大哥,我想找兵库主事宇文啸。” 守门打量了她和十八妹一眼,落蛮忙道:“我是他媳妇。” 守门神色缓和了下来,“原来是世子妃,您从侧门进去吧,官员家眷一律只能从侧门进,进去之后,往前走大概十余丈左拐走几步,就是兵器库了。” 落蛮和十八妹道谢,然后绕到侧门进入,一路所见兵部里的人形色匆匆,可见十分忙碌。 按照那守门的指路,落蛮左拐之后往前走了七八步,果然就看到一所大门外挂着“兵器库”三个大字。 大门是开启的,有两三个人从里头走出来。 落蛮领着十八妹进去,便见宇文啸拿着一把大刀迎面走出来,看到她和十八妹,眼底有些愕然,随即欢喜在唇边漫开,“怎么来了?” “经过,看看你,顺便接你下班。”落蛮打量着大堂内,这里很大,两边摆着武器架子,十八般武器架在了上头,有一种森然冷冽的气势。 宇文啸笑着道:“嗯,等我把剑送去给侍郎大人就可以走,这是新的钢材铸造的,昨天才出炉,锋利无比,他应该会满意,你先坐着。” 他说着,持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只见寒芒闪闪,确实锋利得很。 “嗯,那你快去!”落蛮看着他脸上欢喜满意的笑容,也替他高兴,这一来就铸造出这么锋利的钢刀,想必袁尚书会很满意他。 落蛮觉得,他进了兵部衙门是好事,袁尚书会看到他的才干和优点,祖孙两人也有和解的可能。 因着没其他人在这里,落蛮也不敢随便进去看,只和十八妹坐在门槛外的石墩上坐着等,偶尔有几个人走过,虽不知道身份,但是也冲他们母子点头致意。 落蛮越发开心,这衙门里的人很和善,一看就知道好相处。 等了有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见宇文啸回来,十八妹有些百无聊赖,便站起来活动了筋骨,看到旁边有一株大树,他深深提气,双手往树干上一抱,双脚便缠了上去,蹭蹭蹭几下,就爬到了上头去。 落蛮也觉得无聊,便再进去大堂里看那些兵器,顺手挑了一把剑,比划了几下,觉得剑身轻巧,但开了刃的剑,瞧着还是十分锋利,她没敢再碰,便要把剑架回去。 倏地,听得一声威严沉怒的声音响起,“你是什么人?兵库重地,怎容女子闯入?” 落蛮手中的剑刚要架回去,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剑却没架稳,落空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名身材魁梧穿着官服的老者大步进来,他脸色黝黑,眸光锐利,唇角下抿,含着明显的薄怒与不悦,他身后跟着一人,也是穿着官服,但神情谨小慎微,跟着老者进来之后,快步上前去捡起了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架上。 第333章 欺人太甚 落蛮见老者来势汹汹,且凶恶得很,想来身份不简单,或许是宇文啸的上司,那就不能得罪了,否则以后给宇文啸穿小鞋。 她便施礼下去,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弄掉的,我是兵库主事宇文啸的妻子,我是顺带经过进来看看,我……我不知道这里不许女子进来。” 老者听了她的话,盯着她,冷冷道:“你走吧,不要再来,兵部重地,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来的。” 他说完,跟旁边的官员道:“记兵库主事一个过,罚他半月俸禄,让他长长记性,别以为是肃王世子便可无视规矩。” 那官员听得这话,躬身道:“是,大人!” 落蛮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宇文啸的上司,忙辩解道:“大人,是我不知道这个规矩,也是我不小心把剑弄掉的,如果造成了损失,我赔偿就是,不关他的事。” 那仿若寒刀一般的眼神落在了落蛮的脸上,冷冷道:“看在苏国公的面子上,本官才不与你计较,你还不走?” 落蛮心里头好生气,这老头太不讲道理了,如果他不是宇文啸的上司,她铁定忍不了这口气。 “十八妹,下来,我们走!”落蛮咬着牙出了门口,冲树上的十八妹喊了一声。 十八妹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袁尚书一眼,躲在了落蛮的身后,这个人好凶啊,眼睛像是要杀人似的。 刚好,宇文啸提着钢刀回来,并未看到站在大堂里的袁尚书,他大步走来,道:“明日再给侍郎大人看吧,他没在衙门里了。” 他上前来,习惯性地揉了一下落蛮的脸颊,感觉有冷锐的眸光扫来,他抬起头看了进去,眼底微怔,定定地看了一眼,呼吸也似乎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拱手行礼:“是尚书大人来了!” 尚书大人?落蛮怔了一下,抬眸看着老者,这里是兵部,兵部的尚书就是宇文啸的外祖父,是他? 从宇文啸瞬间的失神可以看出,他来兵部之后,怕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外祖父。 袁尚书背着手,并不搭话,眸光只是落在了他手中的钢刀上。 宇文啸马上上前,奉上了钢刀,“大人,这是兵库新铸的刀,还请您……” 袁尚书眸子一冷,袖风骤起,宇文啸双手托着的钢刀顷刻落下,刀刃朝着宇文啸的脚上砍去,他可以避开,但那一瞬间,他竟是纹丝未动,任由钢刀直砍在他的脚趾上。 这把开了刃的钢刀,锋利无比,是兵库最近得意之作,还不曾沾过敌人的血,便已经先沾了铸造者的血。 他的脚边,有血液缓缓地滋出,在暗黑色的地板里蔓开。 袁尚书大概是没想到会这样的,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复杂,但随即便背着手离去,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刀不够锋利,今晚再开炉!” 落蛮因是背光的,并未看到宇文啸的脚下流血,只是见他扫落宇文啸的剑很无礼,心里怒火蹭蹭上,但她是纪律部队出身的,知道衙门里的事她不能插手,尤其在这里他是宇文啸的上司,作为家属的,不可能去帮夫婿出头去骂上司。 等上前去发现宇文啸的脚下在流血,袁尚书已经走远了。 宇文啸依旧没动,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却有一种悲伤在空气中无形地散开。 落蛮心头又痛又怒,扶他坐下,蹲下来给他脱掉靴子,钢刀之锋利,靴子破了,三根脚趾齐刷刷的一道伤口漫过,她抬起头伸手,“我知道你随身带有创伤药粉。” 他没动,乌黑的眼珠凝望她,唇边有薄薄的微笑,“我没事。” 她站起来往他身上一搜,拿出药粉,再拿手绢过来擦拭血液,抹上止血药粉。 她眼底发红,又心疼又是愤怒地包扎着伤口,十八妹捡起了钢刀,红着眼珠冲外头大吼了一声,“你这个贼老头,你凭什么伤我爹爹?” “落蛮,你和十八妹先回去吧,今晚我要加班。”宇文啸轻声说。 落蛮看着他,点点头,“好,你记得吃饭,伤口不要碰水,我回头叫人给你送鞋子来。” 他执着她的手,声音温柔,“不要紧,回去再换吧,你……不要想太多,这是工作,你在部队里不也总是被伍队骂吗?跑校场跑到呕吐,还记得吗?” 落蛮轻声道:“记得。” 他说:“不要去找他,在工作上,他有权利挑剔我。” 他是知晓她的性格,她现在什么都没说,但银牙早咬碎了。 落蛮看着他,睫毛垂下,胡乱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去看着十八妹手中拿着的钢刀,“这不及格的,能送给我吗?我想留个纪念,这是你到兵部衙门里铸造的第一把。” 宇文啸微笑道:“这一批共铸了十把,既然尚书大人说不行,便是废品了,送你吧。” 落蛮拿过十八妹手中的钢刀,刀身轻盈,寒芒幽幽,是难得的一把好刀。 “去吧,早点回去。”宇文啸想抱她一下,伸出了手,却见外头有人走过,他便改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落蛮点头,一手拿刀,一手牵着十八妹走出了门口,站在石阶上,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泪陡然上涌,眼圈便涩红起来。 宇文啸眸色灼痛,“我没事!” 落蛮哽声,“那我走了!” 她牵着十八妹,大步地走了出去。 离开兵部衙门,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车把式把马车外开到袁府大门外。 袁府,落蛮第一次来,气派,雄伟,静谧而森严地坐落在斜阳之下,门前两尊石狮子,彰显着最高级武将的身份,朱红色大门上,铜钉发铮亮发光,纵横交错,仔细看又排序整齐。 门外,有一株很大的树,起码两人才能环抱过来,光秃秃的枝头开始抽芽,点缀了细微的一点绿。 “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十八妹一路没敢说话,阿娘的眼神好凶恶,到了这里停下马车,这才敢轻声问道。 “等人!”落蛮的声音十分轻柔。 第334章 袁侯府 十八妹忐忑地看着她,“但是,祖父说,这个袁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们的武功很厉害。” “你怕吗?”落蛮侧头去看着十八妹。 十八妹想说怕,但是想起爹爹方才被那个袁家的老头子弄伤了脚,他保护欲顿起,“不怕,我现在会武功了。” 落蛮温和一笑,“咱们是斯文人,不是来打架的。” “那我们是来讲道理吗?”十八妹担心地看着她,阿娘讲道理的话还不如打架呢。 落蛮也摇头,听得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她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也不是,只是……” 她没说完,便跳下了马车,看着那一匹黑色的骏马飞快而至,马背上便是那威风凛凛的兵部尚书袁大人。 她手持钢刀,凝着眼底的冷寒,看着骏马停在了她的面前,袁侯居高临下地看她,武将的气势,总归是压过落蛮这小女子的。 落蛮转身,大步便往那株大树走过去,一刀朝着树干砍下,破口大骂,“植根千里又如何?枝叶华盖又如何?连自己人都荫不了,还不如劈了,尚能燃一场大火。” 一刀,两刀,三刀,落蛮之狂怒,钢刀之锋利,七把刀之后,大树巍巍欲倒。 门房见状,吓得面如土色,想上前阻拦,却被袁侯阻止。 袁侯就那样策马看着,眼底冷若冰霜,充满了厌恶也充满了隐忍。 大树朝着屋子的方向倒塌了下去,轰隆隆的一声,压得围墙几乎都要倒塌,她在尘埃扬起之中,转身而去,勾唇冷笑,“谁说这刀不锋利?我瞧着很好!” 袁侯冷冷地看着她,“是他叫你来的?” 落蛮抬起头,金碎光芒披在她的脸上,眼底却寒得没有一丝的光,“别又玩十几年前迁怒的把戏,我是个独立的人,能独立思考,我来我的,与他何干?你若恼我砍了你的树,要么扣下我,要么到肃王府找我赔偿,不要扯其他人。” 落蛮说完,径直上了马车,对车把式道:“袁侯府,美哉轮焉,咱们身份配不起,走吧!” 车把式都要吓死了,颤抖地甩起马鞭,赶着马车离去。 袁家的人,听得大树倒塌的动静,都纷纷出来看,只看到一辆马车远去,压根不知道是何人。 “父亲,是什么人做的?”袁家的长子袁肇上前,骇然问道。 袁侯翻身落马,淡淡地道:“肃王世子妃。” 袁肇皱起眉头,眼底同样是厌恶之色,“是那家人?怎不拦下?” “看在苏国公的份上,算了。”袁侯淡淡地说着,让马夫把马儿牵走,吩咐下去,“把树清理了。” “父亲,他们都敢张狂到我们府中来了,实在过分,儿子去教训教训他。”袁肇冷冷地道。 袁侯背着手进去,冷着一张脸却不言语。 袁肇怔了一下,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充满了愤怒。 落蛮抱着钢刀一言不发回了摘星楼,刚好府中开饭,秋蝉喊她,她说了一句,“不吃!”便上楼去了。 这倒是万千秋的新鲜事,天塌下来她都是要吃饭的,怎么今晚却不吃饭? 大家都围上去缠问十八妹,十八妹心有余悸地说了整件事情,最后愤愤不平地道:“他凭什么欺负我爹爹?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 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了,因为,这个袁侯是世子的外祖父,有血缘关系的呢,若是其他人,还能集合一群人去围殴,出出气,但袁侯真没办法动他。 当然了,最大的一个原因是袁家,上到老夫人,下到管家养着的一条狗,都会武功,他们大概也是打不过的。 袁家曾出过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那就是十几年前死在凌云阁的那位。 自打那之后,袁家家主严令要求,族中所有的人,不管是公子还是姑娘,都必须习武。 落蛮在二楼的阳台,抱着虎爷的脑袋坐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暮色降临,今晚特别的冷,许是因为心寒。 若是其他人这样对他,她不会生气,打工嘛,总要受老板的气,刀不好你说出缺点来,咱改就是。 她看出了宇文啸的在意,他奉上钢刀的时候,眼底是虔诚而渴望认同的,但没有获得认同,钢刀就那样被扫落,那一刻,她的心说不出的痛。 “虎爷,你说人心为什么就那么冷漠呢?”她把额头抵住虎爷的额头,幽幽地问了一句。 虎爷嗷了一声,龇牙咧嘴,落蛮倏然放开它,皱起眉头,“你的嘴巴为什么这么臭?你注意一下影响好吗?” 虎爷趴在地上,一手把雪狼勾过来抱着,无精打采地低下头。 “蛮哥!”黑影在二楼门边探头,露出两颗油亮油亮的眼珠子,嘴巴一咧,厚厚的嘴唇就像卷起来辣条。 他慢慢地从伸手转出一只大海碗,饭菜香扑鼻而来,他也洋溢着欢喜走了过来,“再生气,还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了?今晚颜娘子做了大骨架,快吃。” 大海碗往她面前一搁,酱骨架金黄油亮,散发阵阵肉香,她拿起了碗,扒了几口饭,“他今晚在衙门加班,衙门管饭吗?” “衙门不管饭,闪电送去了。”黑影盘腿坐了下来,看着她,“你不要跟袁家的人生气,他们就是这样的,油盐不进,跟他们计较,气坏自己,不值当。” 落蛮问道:“你这些年跟在他的身边,袁家真一次都没来看过?” 黑影支着下巴,“没有,一次都没来过,爷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打了个胜仗,皇上嘉许下来,赐了金子和了几头羊,爷便挑了两头肥羊用赏赐的银子买了好些礼物亲自送过去。” “要吗?”落蛮问道。 黑影叹气,大顽皮的脸上难得看到一丝伤感,“没要,大门不许进,羊撵走,礼物被袁肇砸回了他的身上,指着他骂了一通,说他认贼做母,这辈子就不要登袁府大门,免得脏了袁家的地,自打那之后,爷没去过了。” “袁肇?” “袁侯的长子,也是袁娘娘的兄长,袁肇很是疼爱袁娘娘这个妹妹的,袁娘娘自尽之后,袁肇还提着刀去庄梅园砸了一通,要杀了褚氏,那会儿,是爷抱住了他,所以他恨爷入骨,那天还打了爷好几个巴掌,打得爷昏了过去。” 第335章 极儿的文才 落蛮心很痛,一整天忍着没哭,听得黑影这么一说,眼泪就滴滴答答地落在碗里,她吸了吸鼻子,“肃亲王那会儿呢?” “被袁侯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黑影撇嘴,“袁家的人是很狠的,对你好的时候掏心挖肺,恨你的时候要把你挫骨扬灰,当年他们走的时候,对爷说生死不往来,他们真做到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条汗巾,“擦一下眼泪和鼻涕,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 落蛮嫌弃地看着那油迹斑斑的汗巾,伸手拂开,冷冷道:“不来往就不来往吧,咱也不稀罕。” “快吃吧,大家在底下都可担心你了,太孙都躲在房间里哭了。”黑影说。 落蛮擦了一把眼泪,“那他怎么不上来啊?” “怕惹你生气,他今天玩儿的时候,撞伤脑壳了。”黑影说。 这些天一直忙东忙西的,都很少顾着极儿,她飞快地吃了饭,把脸擦了擦,然后下去找极儿。 极儿额头肿起了一大块,躲在房中抱着小奶狗哭着,见落蛮进来,他马上就擦去眼泪,哽咽道:“嫂嫂,炜哥好惨啊。” 落蛮伸手给他揉着额头,“痛不痛?” “不痛了!”极儿看着落蛮,“嫂嫂,你也哭了?” 落蛮摇头,“嫂嫂不是哭,嫂嫂眼睛进了沙子。” “嫂嫂,我想保护炜哥,我想去找那个老侯爷打架。”极儿放开小奶狗,认真地对落蛮说。 落蛮笑了起来,“好,等你把功夫练好了,嫂嫂带你去找他,我们一起打他一顿,给你炜哥出气,好不好?” 极儿说:“我就是不会武功,我去打他他也不敢还手,阿三说我是太孙,我有特权。” 落蛮缓缓摇头,看着他,“极儿,我们不要特权,我们要凭自己的本事,特权不是我们自己赚回来的,我们不用。” 极儿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听嫂嫂的,明天开始我跟六弟他们一起练武。” 落蛮点头,“好!” 极儿抓住落蛮的手,郑重地道:“嫂嫂,我一定会练好武功,保护你和炜哥的。” 极儿眼底生出坚定的光芒,落蛮带他在身边这么久,不曾见过他这般执着,她心里有些感动,“好,好,极儿一定能做到。” 和极儿说了一会儿话,才知道他最近在作画,他兴冲冲地给落蛮看了他作的画,一幅一幅地展现在落蛮的面前。 山水画,大好河山在他的笔下一寸寸地呈现了出来,这些山水,他应该是不曾见过的,但是却画得十分细致真实。 “极儿真了不起!”落蛮是由衷地惊叹,她没文学造诣,但不影响她欣赏美好,“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吗?” “我看书,书里有描写,是山主的书,小五借给我看的,我就按照山主的描写画了出来。”极儿骄傲地道。 落蛮想起褚小五之前看的那本书,说是东方山主写的叫什么天道地道,又想起之前大家都说极儿是北唐朝难得一见的奇才,若他不痴傻,成为一个文学大家,一点问题都没。 她心中一动,把极儿的作的画都拿了出去,招来苏复给他看。 苏复这个人,浑身刀没一张锋利,但好歹是什么都懂得一些。 苏复看了这些话之后,膛目结舌,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怎样?”落蛮见他怔住了,问道。 苏复嘴巴慢慢地合起来,“世子妃,这些画真是太孙作的?” “嗯!” 苏复把画慢慢地卷起来,“属下出去问问价。” “好,看能卖得多少。” “嗯,这里总共是四卷……”他抱着画在怀中。 “五卷!”落蛮看着他。 苏复低头数了一下,讪讪,“噢,刚才数错了,真是五卷。” 落蛮便知道这些画很值钱,因为苏复的眼底闪着金子般的光芒,他贪念起了。 若是不值钱,苏复这个刻薄的人就会损一通。 “不用你问价,我找东方山主!”落蛮一手抢了回来。 苏复啊了一声,一副失去一座金山的遗憾,伸出双手虚虚地挠了一下,“那……也好,找山主问问。” 她让黑影连夜带着画去找山主,问问山主,这些画能卖什么价格,请山主代卖。 黑影马上去了一趟,一个时辰左右回来,却是带着东方山主回来的,山主说,非要面见太孙,拜见太孙。 东方山主一如既往的俊美不凡,眼底充满了深深的惊艳与欢喜,对着极儿就作揖拜下。 极儿都无措了,紧张地看着落蛮。 “本以为太孙的文章了得,却不知作画功夫如此出神入化,在下书中所写,都是亲眼所见,太孙竟能一丝不差地画了出来,实在是太让在下震惊了。” 落蛮从没见过山主这般失态,禁不住问道:“这样的画,能卖多少钱?” 东方山主竖起了三根手指,“最起码是这个数!” “三十两?”落蛮顿时热血沸了起来。 东方山主看着她,唇角微勾,“三万两!” “哐当!”落蛮从椅子上滑落,连带椅子都跟着一同倒下。 “世子妃?”山主看着她,眼底闪着疑惑。 落蛮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没事,没事,这椅子有点问题,回头就换了去。” 山主了然,“是啊,你们这里的家具都比较破旧……不过我瞧着这椅子还是新的。” 落蛮压了压发髻,努力地露出一副不大在乎的神情,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山主,“这些画,果真能卖到三万两一卷?” 山主点头,“最低也可以卖三万两,但,必须要冠上太孙的名字,否则寂寂无名之辈,值不得这个价格。” 落蛮微怔,“要冠名啊?用笔名不行吗?” “笔名?假名吗?怕是不好,太孙原先的才气就名动天下,买这些字画的多半是收藏,冲着画和名气来的,若无太孙落笔或者印鉴,怕也就是三五百两,当然这三五百两,已对画师来说经很高了。” 落蛮不愿意让极儿冠名,她不想让极儿树大招风,他作出来的画如果价值这么高,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株摇钱树,对文人学士来说,就是一根标杆。 文人如今是褚家的天下,褚家是怎么可能让极儿备受读书人的崇拜? 第336章 肃亲王打妻 一锭锭的金元宝,在落蛮的面前被磨成齑粉,随风消散,她是想发财,但发财就要把极儿置身危险之中,不可。 “这些画,山主就当没见过。”落蛮朝黑影打了一个眼色,示意黑影收走。 山主也明白,只是等黑影来收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压在了黑影的黝黑的手背上,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温柔之色,黑影吓得一下子抽回了手,蹬蹬蹬后退几步瞪着山主。 山主却看着落蛮,诚恳地道:“这些画,不需要太孙的印鉴署名,能否卖给在下?在下没有万贯家财,但也愿意有多少出多少!” 不需要署名,落蛮自然是同意的,道:“我也不多收,既然山主说这些画若是新人作的能卖三五百两,那我便按照这个价格卖给你。” 东方山主有些意外,唇角微扬,“难得世子妃这么慷慨,好,五百两一卷,成交!” 落蛮看着他,“山主,仅限这些了,往后的不卖了。” “明白!”东方山主只那么一想,便明白落蛮的意思。 这些画,值三万两或者更多,但如今太孙不能署名,可总有拨开云雾的一天,那么到时候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卖画,积攥丰厚家财。 小小的一笔横财,让落蛮心情稍稍好转了些,送走山主,回了二楼努力不去想袁侯今天的态度。 他们不护着不要紧,宇文啸最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而摘星楼上下同心协力,自己便可成为一株茁壮大树,何必要借旁人栽种的大树来遮阴? 她一整晚都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身边空落落,想起他受伤的那一幕揪心得很,等到天边放了一丝薄亮,才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起,虎爷已经飞快地从二楼跳了下去,几乎整个扑在了宇文啸的身上。 宇文啸抱着虎爷,揉揉它的额头的王字,俯身亲了一下,一抬头,便见落蛮披衣站在二楼的阳台,凭栏看他。 他轻身一起,落在阳台上旋即抱她入怀,他身上是寒夜冰冷的气息,额头和嘴唇,双手,都像是从冰窖里取出的冰疙瘩,贴在她的脸上额头上,冷得叫人打心底发出寒颤来。 “怎么醒这么早?”他牵着她进去,把阳台的门关上,屋中灯火如豆,照影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像一张交织的红网。 “睡不着,等你!”落蛮贪婪地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沉香气味,才觉得心头踏实了些。 “不要等我,往后我加班的次数可能很多,以后不要再等。”宇文啸放开她,蹙额道。 “还要一直加班?” 他拉着她的手坐下来,道:“是要的,如今边关平息战乱,正是铸造兵器的时候,上一任兵库主事带领的团队铸造的兵器实在是差强人意,我们之前与北漠一战,在兵器上就吃了大亏,盾牌竟然可以被敌人随意刺破,兵器若不精良,士兵的性命就很难得到保障。” 落蛮一边听,一边蹲下来看他的伤口,破掉的鞋袜上还有血迹,可见之前包扎过之后,又曾经渗血。 “这点皮肉之伤我都没放在眼里。”宇文啸促狭地看着她,“你见过我身上的伤疤,和这些对比算得了什么?你可别忘记,我前些日子才死里逃生,那才是真正的伤,别担心!” “嗯!”她低着头应了一声,声音闷闷,再拿了药粉帮他处理伤口,包扎一次,才抬起头道:“睡觉吧。” 宇文啸抱着她和衣躺下,“我只能睡一个时辰,又得回衙门了。” 落蛮枕在他的肩膀上,本来想跟他说说她去了袁府砍树和极儿画画的事,但他只有一个时辰睡觉,她不忍再占用。 有他的气息在身旁,才觉得安心,困意来袭,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她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空,他那边的被窝冰凉一片。 她起身穿衣下去,极儿哈着寒气从外头跑回来,一件大棉袄套在身上,秋蝉还在里头给他加塞了一件羽绒缎袄,活像一个笨重的企鹅,跑得东倒西歪,一脸惊骇地喊着,“嫂嫂,出事了,三叔和三婶打起来了。” “谁?”落蛮一时没回过神来。 黑影也从外头回来了,道:“王爷和王妃吵架,王爷还揍了王妃一顿,如今王妃的人已经去请褚宴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闹起来的?”落蛮倒是诧异,有日子没关注他们的事了,怎么会打起来的? 老公爹那人……他竟然打女人?看不出来啊! 鬼影从外头飞纵回来,落在地上,顺势抚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偷听到了,是方家那边要求把三姑娘嫁过去给七公子冲喜,这事就算解决了,肃王妃同意了。” 落蛮震惊得很,“她同意?她为什么会同意?方家的那些条件,她都同意了?” 鬼影道:“四个条件里,只同意这一个,方家那边愿意把事情压下,就说两人是打架斗殴,没有谁对谁错,都是一时意气,保存了二公子的名声,换言之,二公子能以皇家子孙的身份风光大葬了。” 落蛮狐疑,这就是肃王妃的最终目的吗?但她与褚家反目,逼迫褚家要方家承认是他们挑衅在先,是他们家谋害宇文寒的性命,怎么现在不过是保着名声就妥协了? 落蛮觉得这事另有内情,果真等了一会儿,苏复白着一张脸回来了,大家呼啦地围上去,盯着他。 苏复现在是两头蛇,在肃王身边办事,又是摘星楼的主事,所以,他定必是最清楚整件事情的人。 苏复歇了一口气,又喝了一杯水,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在落蛮举起拳头之前,他才道出了原委。 原来,褚桓答应了她,奏请皇上把宇文寒追封为郡王,再叫门下名士写了很多歌颂宇文寒的文章,甚至他们也做了一些惊世文章和诗词歌赋,冠上宇文寒的名字,要把宇文寒打造成为北唐的熠熠闪耀的新星,让天下人为他的死亡而惋惜抱憾,天下同悲。 再者,褚家安排让宇文寒进道德庙接受天下学子的供奉,道德庙,不是道家的庙宇,而是供奉逝去的圣贤名士的庙宇,受读书人的香火,能上道德庙接受供奉的人,全部都德高望重,名声显赫,北唐第一文豪吴哲哲便被供奉在道德庙里,可以说,道德庙里的那一个个牌位,都是读书人的典范,榜样。 第337章 要嫁给死人了 而最让肃王妃妥协的一点,是方家七公子快不行了,仇人要死,肃王妃自然只求自己儿子名声流传万古,她也知道再跟褚家作对下去,她没有好果子吃。 “方家那边就这么妥协了?”落蛮觉得,这条件对肃王妃是好的,但是对方家呢? 苏复道:“方家怕也是没法子,最近方家的门下两三名官员折进去了,他们是斗不过褚家的,只能选择妥协,但必须要三姑娘嫁给七公子。” “那七公子都要死了,还能等得到成亲吗?”落蛮皱眉道。 “等不到就冥婚,这就是方家坚守的底线,褚家也知道不能逼人太甚。” “如此一来,方家还会和褚家站在同一阵线吗?”落蛮道。 苏复道:“方家暂时没有别的选择,因为褚家和裕亲王站在了一起,裕亲王是圣上的第二子,权势滔天,要再立太子的话,非他莫属了。” 苏复说完,末了又轻声道:“圣上年迈了,且身体不好!” 落蛮明白过来了,圣上一旦驾崩,太子和太孙都不可能登基,裕亲王在朝中势力这么大,他登基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方家如果跟褚家作对,新帝登基,他方家就要倒霉。 所以,就算一千一万个不服,也只能妥协了。 这种种权力的争夺,竞逐,勾心斗角,唯一牺牲的是宇文筠。 想起那个扁着嘴巴忍着心疼也要把红珊瑚手珠给她的那个女孩,落蛮不由得同情了几分。 苏复说:“王妃是瞒着王爷私下与褚宴一同到了方家去商议的,婚书都下了,三天之后,花轿临门,至于是嫁给活人还是嫁给死人,难说。” 怪不得老公爹发疯打人,换她的话,简直要杀人,自己亲生闺女就这么被搭进去一辈子,方家七公子都要死了,堂堂县主之尊,嫁给一个死人守着活寡,这辈子还有盼头吗? 落蛮再想了想,褚家愿意为宇文寒这个窝囊废干下这种欺世盗名的事,甚至破坏和方家的合作关系,看来肃王妃是真知道褚家父子很多肮脏事。 “嫂嫂,筠妹妹好可怜啊,她要嫁给死人了,她要和死人睡觉吗?”极儿吓得脸色都白了。 “蛮哥,这事咱插手不得啊,也帮不了。”黑影在旁边提醒她。 落蛮知道,如果摘星楼出面去反对这门亲事,同时得罪了肃王妃,褚家,方家,如今摘星楼里拖家带口的,不能自找麻烦。 小日子好难得才安稳些呢。 落蛮道:“苏复,这事我们不管,你先回王爷那边帮忙吧,摘星楼暂时没什么大事要办。” 顿了顿,又道:“有什么消息,过来说一声吧。” 苏复精神抖擞,他是那那种爱折腾的人,日子只有折腾才能体现他的价值,所以拱手领命而去。 落蛮回头看到站在廊下的几名女眷聚在一起说话,宇文筠是生是死,是嫁给死人还是嫁给活人,她们一点都不关心。 秋蝉的心其实淡冷得很,比较自私,事事先为自己打算了再想其他,落蛮在她心里都不是排第一位的。 当初她和小姐的处境如此凄凉,府中没有谁来看望过,问候过,如今自然也不需要关心她们。 她也浑然忘记了她当初的那位小姐,眼睛长在了额头上,对谁都不理不睬,甚至还得罪过两位侧妃,才有最后的无人问津。 到了晌午,便听得宇文筠的哭声在肃王府上空响起,盘旋,声声入耳,说不出的凄厉惨烈。 落蛮彼时和极儿在湖边一带遛虎狼狗,听得这一声声的嚎啕大哭,心里贼不舒服,拉着极儿就往回走。 极儿也显得很伤感,一直念着,“筠妹妹要嫁给死人了,好可怜啊!” 这哭声持续了一个时辰,到后来,渐渐就听不到了,倒是她的母妃淑侧妃破天荒第一次带着人到了庄梅园里闹,指着肃王妃斥她狠心,自己的儿子死了,还要连累她的女儿。 肃王妃坐在正厅里头,岿然不动,等淑侧妃骂累了,她才抬起了凉薄的眼睛,淡淡地下令,“掌嘴!” 淑侧妃被打得两颊肿起老高,等到肃亲王疲惫地从方家回来,她便抛了一条白绫上去,要上吊自尽。 自然是救下来,请了肃亲王过去,肃亲王看着淑侧妃那红肿的脸颊,想起褚氏之可恨,他在惊怒与忍无可忍之间写下了一封休书,要把褚氏休回去。 休书送到了褚氏的面前,褚氏冷冷地撕掉,叫人去问肃亲王,七出之条,她犯下哪一样?她身为王妃主母,淑侧妃对她出言不逊,恶毒谩骂,是否打不得? 这些事,传到了落蛮的耳中去,她还真觉得七出之条实在不能用在褚氏的身上,无子,银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她一样不沾边。 这些年,除了对小六子和宇文啸之外,对其他庶子庶女虽说不是视作亲生,但也没有刻薄,一视同仁。 她心狠手辣,刻薄,冷血,可这些,无实质罪行,无确凿证据,之前送棺材进去平安苑,或者说故意让杨姬去伺候小六,导致最后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若用这些罪名来休她,是站不住脚的,小六子当时患上的是会传染的痘症,如果一旦死在平安苑,马上收棺封棺,抬出去烧掉,至少可以减少传染的可能。 而让杨姬去伺候自己生病的儿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能挑出她什么错来? 这些事情都寻不出证据来证明她别有用心,其余那些,更是不可能找到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老公爹和褚氏斗,老公爹是完败的。 由此可见,褚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今晚宇文啸没加班,回到摘星楼吃饭,但他身上衣衫破损,头发凌乱,不知道又是经历了一番什么样的辛劳。 落蛮吃了晚饭,与他出去散步的时候问起了他,他淡淡地说道:“今天主要是试兵器,尚书大人调了一批武将和高手过来,用不同的兵器与我的钢刀比。” “你下场?”落蛮看着他。 第338章 王爷也没有办法 “嗯。”他眸色如墨,夜风吹散了他本来松散的发冠,一丝头发覆半边脸上,显得有些阴郁,但他努力地在嘴边维持着一个笑容。 落蛮静静地问道:“车轮战?打了几个人?” 他暖暖一笑,执着她的手,“三十五个,没有一个能在我手底下过满五十招,厉害吗?” 落蛮明眸里充满了骄傲,“太厉害了。” 他便俯首亲了她的脸颊,落蛮顺势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底悄然上了一层殷红,是心疼也是愤怒。 他双手漫上她的后背,轻声道:“没什么事是我应付不了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有,肯定有,我对你充满了信心。”落蛮抱紧了他,她后悔去袁家那边逞能,今天他这番车轮战,应该就是对她砍树的报复。 出一口气,是爽快了,但却害得他在衙门里受罪,她始终是太过沉不住气了。 良久,放开了她,执着她的手往凌云阁走去,他说:“他们恨我,就是从大舅舅拿着剑进了庄梅园要杀褚氏开始,那时候,我意识刚刚恢复不久,但也知道一下眼前的局势,我阻止了他,当时,大舅舅骇然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眼底有惊天狂怒,他没有料到我会阻止,他甚至认为我会与他一同闯进去为母妃报仇,可他那时候狂怒至极却没有深思,只要他杀了褚氏,袁家就毁了,因为褚氏在这件事情上是清白的,经得起调查,杀亲王侧妃,何等大罪?就连我死去的母妃,都将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死的时候,是背负那样不一堪的罪名,是百姓最为深恶痛绝的,如果搭上一个清白的侧妃,而这个侧妃的娘家,笼络了北唐学子,这些人口诛笔伐之下,大舅舅会获罪问斩,袁家也会迅速衰败。” 落蛮道:“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吗?袁家的人不至于这么糊涂吧?不知道你是好意?” 宇文啸苦笑,“若当日劝他们的是今日的我,他们会认为我是为袁家着想,但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孩子,在他们看来孩子懂得什么局势?不过是循心而行,阻止他们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仇,他们必定生气。” 落蛮想想,这话大概也是有道理的,但是这些年,袁家的人就不曾深思过吗? 宇文啸看出来落蛮的疑惑,苦笑道:“你如果认识一个袁家的人,你会发现袁家的人有一个特点,说好听点,是恩怨分明,说得难听点,是轴,他们治家用的是军纪,在对我和对肃王府的态度上,严厉执行贯彻始终,但也就是这种治家风格,这些年裕亲王明着暗着去拉拢,甚至叫了不少人游说,威胁,利诱,打击,什么手段都用光了,但他们就是无动于衷,坚壁清野,立场坚定地忠于江山社稷和圣上。” 这样的家族,叫人很生气,但也恨不起来。 “算了,不说他们家了,反正以后也不往来,就当是陌生人罢了。”落蛮对这家人很烦。 对府中发生的这些事情,落蛮也不想告诉他,免得他烦心,且他上班之后,难得和他好好说说话,不想纠缠于府中那些事。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宇文啸已经上班去了,落蛮披衣而起,站在阳台上伸展了一下懒腰,觉得浑身酸痛,雪狼体贴地撑起来用前爪挠着她的腰间。 她被雪狼弄得格格大笑,“痒,停下来!” 一转身,抱着雪狼,便要打屁股,空中却又传来了宇文筠的凄厉的哭声,歇息了一宿,她养足了精神,这哭声中气十足又说不出的凄惨。 她回了房中去,穿好衣裳坐在妆台前梳头,首饰盒子就放在妆台的抽屉里,她打开,取了一根碧玉簪子,旁边静静放着的一串红珊瑚手串灼入眼底,她怔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宇文筠咬着嘴唇不舍地送她珊瑚的样子,她忙飞快地关上,转身落楼。 苏复是过来摘星楼用早饭的,端着大海碗坐在门槛上,鬼影卫们围在他的身边,听他说着府中的事。 苏复吐了一块鸡骨头,道:“王爷也没办法,他昨儿去了方家那边,要退婚,但方家拿出了婚书,庶女的婚事,主母本来就可以做主,所以肃王妃签下的婚事是有效的,方家不同意的话,王爷就不能单方面退婚,除非到衙门里告,只是能告方家什么呢?他心里很清楚啊,方家本身就是受害者。” “是啊,是啊,那淑侧妃呢?她就这么算了啊?她昨天可是被打的好惨啊。”鬼影卫阿四问道。 苏复摇头,“不算能怎么样?她娘家又没有褚家厉害,她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是三姑娘在哭吧?哭得可伤心了。”鬼影卫十二吃着早饭,倾听了一下,“声音开始嘶哑了!” 苏复道:“淑侧妃妥协了,如今正在跟王爷争取多些嫁妆,三姑娘听了,绝望了,这不又哭上了吗?” 落蛮在里头咬着馒头,听着苏复说,颜书柳在旁边给她添了点咸菜,淡淡地道:“三姑娘这辈子就这么毁掉了,肃王妃真恶毒,一个人的一生,说毁掉就毁掉。” 落蛮顿时味同嚼蜡。 半晌,转头出去看着苏复问道:“方家七公子现在怎么样啊?” 苏复见落蛮也在听,来劲了,道:“本来吧,前几天就要没了,后来袁侯那边给了一粒清霜丸,服用了清霜丸之后,熬到如今,也就这么一口气了,昨儿属下是跟着王爷一道去的,听得那边守着的大夫说,伤口一直在起脓,又开始发起了高热,本来嘛,服用清霜丸之后,都退热了,看来这伤势就连清霜丸都压不住啊。” 黑影哼了一声,脸色臭臭的,“袁家有清霜丸?咱爷那会儿伤得快死了,怎没见他们送过来?” “清霜丸是什么药?竟有这奇效呢。”落蛮问道。 黑影道:“清霜丸是治伤圣药,但所用的药材极其名贵,一般的伤势若服下了,基本能稳住,若是重伤内伤的话,服下也能拖延几日去找其他的治疗方法。” 第339章 求了旨意 落蛮想起那个方御天曾经对宇文啸说过,如果要方家不追究,除非能治好方七公子。 但是,这么多御医和名医都治不好,她有什么方法?就她手上那些抗生素和退热药,管用吗? 虽说不想管这事,但是,许是宇文筠的哭声太惨烈,许是那珊瑚真的很得落蛮的心,又或者……是那些药可能真能带给方七公子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她如果不试试,七公子死了,她会不会在午夜梦回里有一丝丝的后悔? 吃过早饭,她想了许久,然后叫黑影去找独孤嬷嬷过来,在二楼里,她跟独孤嬷嬷聊了起来。 “七公子的伤势我没亲眼见过,但听霍大夫说过,他的伤势开始的时候不算十分严重,主要是反复,还有无端起高热,药基本是压不住,压下一回又升起一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落蛮问道:“那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呢?” 独孤嬷嬷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知道,没亲自诊断,实在不敢妄自猜测。” 落蛮看她的神情似有躲闪,也似乎有所隐藏,道:“嬷嬷和我说话,不妨直言,你的猜测都是凭着经验分析的,不是胡乱臆想。” 独孤嬷嬷看着她,道:“我以前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也是这样,伤势不重,但是反复地起脓发炎,到最后还是救不回来,后来问过他的家人,说他以前也是这样,身上如果有伤口,很难治愈,哪怕是损伤了手脚,几个月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本身有病。” 落蛮听她这么说,不禁也猜测,那方家七公子会不会有糖尿病呢? 这么年轻,按说不会吧? 她所知的疾病有限,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的来,绞尽脑汁地想糖尿病的中医病症名称,貌似是叫消渴病。 便问道:“嬷嬷,你认为那方家七公子会不会原来就有消渴病呢?” 嬷嬷一怔,“不会吧?这位七公子还年少,得消渴病的多半是年长者,而且,消渴病会导致伤口不能痊愈吗?” “会!”落蛮点头。 独孤嬷嬷疑惑地看着她,仔细想了想曾经治疗过的消渴症病人,似乎真有那么几个说过伤口难以痊愈的,但医术上关于消渴病,并未有记述这一点。 落蛮打定主意了,司马当活马医吧,“嬷嬷,你给我一个治疗消渴病的方子,还有治疗外伤的方子,我去试试。” 嬷嬷闻言大骇,“你去方家试试?那可使不得,如果治死了,方家能放过你吗?” 落蛮敛了神色,淡淡道:“方家始终不会放过肃王府,不是宇文筠就是我,宇文筠嫁过去是一辈子,而我……比较不好惹。” “不行,我反对,这事世子不知道吧?”独孤嬷嬷严肃起来。 “不知道,但我会跟他说的。”落蛮道。 独孤嬷嬷坚定地道:“除非世子发话,否则,方子我不能给你。” 要办一件有可能会牵连摘星楼的事,落蛮自然是征求宇文啸的同意。 所以,今晚他下班回来,落蛮在吃饭之前就先跟他提了。 宇文啸听罢,看着她道:“你如果想去,我支持你的。” “但有可能会连累你。”落蛮本来很确定要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支持的话之后,她自己反而有些摇摆了。 宇文啸道:“如果他们同意给你医治,吃你给的药,便真治死了,方家也知道这是七公子的宿命,怪不得任何人,就算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推波助澜,方家也不是全部都是糊涂蛋。” 落蛮心头顾虑全消,冲他暖暖一笑,虎牙露出,“好,那我明天一早去方家。” 宇文啸道:“我曾经拿药给过方御天,但他不要,现在方七公子的情况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他们或许愿意让你一试,反正去就去一下吧,如果他们不同意,你也不要强求,毕竟,你尽力地试过要救他。” 顿了顿,他又道:“为了让方家的人信任你,最好你还是要找一个人陪你去,这个人,要有信服力。” “芳菲夫人吗?”落蛮记得芳菲夫人是方家的儿媳妇。 “不,方家的人憎恨她,除了方御天,没人愿意认她,我想想……”他支着下巴,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然后冲她微笑,“有一人若发话,便无人陪同,你也可以进去治疗方七公子。” “谁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落蛮怔怔问道。 “太皇太后!”他说着,勾唇笑了笑,“太皇太后得了你那个神火器,国师又说你是神女,这不,正好给太皇太后验证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神女,如果你真救回了方七公子,只怕从今往后你会声名大噪,当然,救不回来嘛,顶多就是被打回原形,和我一样声名狼藉。不过呢,懿旨下去,方家是不得已接受,他们对的态度会很差,你要有心理准备。” 落蛮觉得他这个提议匪夷所思,“太皇太后能同意?” “和政事无关,她为何不会同意呢?她大概也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有神女的能耐,你且等着,明日回衙门之前我先入宫一趟,为你求一道懿旨,有了懿旨,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方家了,懿旨一下,你给方家七公子治伤的事情,就会在京城轰动起来。” 落蛮反正决定要去了,谁管轰动不轰动呢? 商议之后,宇文啸便派黑影去独孤嬷嬷那边拿方子,拿到方子他也看了看,才交给落蛮,叮嘱道:“在方家那边,便受了白眼,你也暂且不要发火,等治好了人,你自有报仇的时候,若治不好……人家那边死了人,受点白眼就算是给帛金了。” 落蛮听得这话,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我会收敛脾气的。” 落蛮要去给方家七公子治病的事,摘星楼里先知道,顿时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句,全部都是治疗好七公子之后的种种臆想,甚至有人提出直接让方家个褚家决裂,他们完全没有提过一句,如果落蛮没治好,那咋办。 倒是颜书柳说:“反正没去治的话,人也是要死的,去了还有一线希望。” 第340章 去方家 苏复这个大嘴巴,也很快去告知肃亲王,毕竟明天之后,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苏复认为先告知王爷,好过让王爷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肃亲王听得苏复的禀报,连夜急召了宇文啸去书房。 淑侧妃刚好在书房里讨着女儿的嫁妆,听得苏复的话之后,马上回屋带着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大核桃的宇文筠去了摘星楼,进了门让宇文筠对着落蛮就磕头,请落蛮一定要尽全力救回七公子。 淑侧妃对落蛮充满了信心,因为天花恶疾她都能预防,还能从雪狼山上救回太子和太孙,国师更是断言她是神女,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肯定是要治好七公子的。 宇文筠直接就扑向落蛮,一把抱住了她,嚎啕大哭,哭着的时候还不忘一抽一抽地说:“嫂嫂,你一定要尽力啊,你救不了他,还有两天我就要嫁过去了,嫁给一个死人,我也不活了。” 宇文筠脸上的眼泪鼻涕口水,一股脑地往落蛮的衣裳蹭,落蛮被她似八爪鱼抱着,动弹不得,抬头望天,只觉得那一串红珊瑚好昂贵啊。 肃亲王在书房里神色很凝重。 他看着宇文啸,“你确定要这么做?” “父亲还有别的法子?”宇文啸反问。 他有个屁法子,但凡有法子也不至于在书房里和淑侧妃说起嫁妆的事了。 “但治不好的话……” “没损失,三妹妹要嫁过去,七公子会死。” “但方家会恨死苏洛蛮。” 宇文啸自负一笑,“恨我们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肃亲王看着他,心里很纠结,不愿意让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但也不愿意大儿子牵涉进这件事情里头去,顿了顿,问:“方子是独孤嬷嬷给的?” “嗯……是的!” 肃亲王对独孤嬷嬷没好感,但是对她的医术是认可的,只是那方家七公子的伤连御医都来看过了,独孤嬷嬷的医术能比御医高明? 宇文啸见他犹豫不决,提醒道:“之前我重伤,也是命悬一线,是独孤嬷嬷救了我。” 肃亲王听得这话,眼底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片刻,下定决心道:“好,就这么办,如果治不好,对外说这方子是独孤嬷嬷给的,方家要记恨报仇,就找独孤嬷嬷去。” 死贫道不死道友!谁让她逞能给方子的? 宇文啸失笑,眉眼里头透着一丝温和,“父王也开始为落蛮担心了?” “不是担心她,”肃亲王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账本,抬起了头,“太子殿下这笔账,如今也记在了本王的头上,她若是有个什么,这笔账就是我们父子承担了。” 他看着宇文啸,轻轻地叹了口气,自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如果没了苏洛蛮,他往后还讨得到媳妇吗?这天下间,瞎眼的女人也不多啊。 这般想着,他心里也隐隐来了气,宇文啸的名声会这么差,不都是褚家和褚氏营造出来的吗?他压根不是那样的人,却打小被说成是残暴冷血的恶魔,才会耽误找媳妇。 他发狠般希望苏洛蛮真能治好七公子,如果治好了他,往后方家和褚家就真决裂了,能恶心一把褚家,也能因有一个出色的儿媳妇儿扬眉吐气。 打发了宇文啸,他招来苏复,“这么晚了,哪家寺庙开门?” 苏复怔了一下,“这么晚了,怕都关门了,王爷,您要去寺庙做什么?” 肃亲王道:“明日一早,你去各大庙宇里给那方七公子点长明灯,不论道家的佛家的,见庙就进,进去就点。” 第一次搞这个封啊建啊的东西,没想是为了方家的那个小子,肃亲王别提多窝囊了。 翌日天未亮,宇文啸就策马入宫去了,进宫里一说,太皇太后果然就十分感兴趣,一道懿旨下去,请苏洛蛮到方家去给方七公子治伤。 旨意里说,七公子命悬一线,御医和名医都束手无策,若苏洛蛮是神女的话,自当能力挽狂澜,与阎老爷抢命。若她不救不回七公子,则天下子民,不得再尊她为神女。 落蛮拿着懿旨策马直奔方府去。 方国公府如今的家主是老公爷的长孙方玉函,方玉函世袭了国公之位,官拜都察院御史一职。 都御史,职责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可弹劾大臣奸邪、小人结党、作威福乱政,百官卑劣贪鄙败坏官纪,学术不正等。 遇上朝觐、考察,同吏部主管确认贤能与否、官员升降。大案件重囚犯在外朝会审,与刑部、大理寺公平判决。此官奉敕内地,安抚外地,各自专奉敕命行事。 一言蔽之,都御史就是天子的耳目,天子的令箭,职权很大。 方玉函还有两位弟弟,在朝中也有任职,同属位高权重之辈。 加上他的妹妹是皇后,使得方家在朝中有一定的话语权。 但方家依旧被褚家压制,这主要是因为方玉函任都御史,得罪了朝中很多官员,加上他是外戚的身份,在很多事情上不能冒头,加上都御史的身份使得他必须要谨言慎行,不敢肆意扩张势力,因为,方皇后的儿子孝王显露出了夺嫡野心,若方皇后和孝王真要走这一步,方家没办法独善其身,所以太子出事之后,方玉函便与褚家走近,主要还是因为想撇清关系。 由此可见,方玉函与方皇后以及孝王的关系也是一般。 落蛮来的时候,宇文啸把方家的大概背景都告诉了她,让她心里有底。 方国公大门开启,迎接太皇太后的懿旨。 宣旨之后,方玉函一张脸都黑了,多少御医和名医都没办法治好他的儿子,来一个不懂医术的世子妃,说是什么神女,便胡乱叫她医治? 但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方玉函就算再生气,也不敢不遵旨行事,叫人带着落蛮进去,但必须要有大夫在场看着,不得随意下针或者用药。 带落蛮进去的,正是落蛮的老熟人方御天。 方御天领着落蛮往院子里走去,一路寒风扑面,方御天的声音却比寒风更冷,“世子妃,有言在先,你是奉旨来的,我方家不可抗旨,但家弟伤势严重,御医暂无办法,服下了清霜丸,如今只等待医术高明的大夫前来,世子妃只管进去看一眼,却怎也不敢劳世子妃用神力的。” 第341章 我只是前来一试 落蛮听这个人说话着实别扭,他分明对神力两个字是充满了讽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怒气,冷得像冰渣子,但偏偏努力做出如常的表情来。 落蛮自然懂得规避风险,有些茫然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太皇太后会叫我来,我也只知道几个古老方子,例如之前那个天花恶疾的预防之术,至于像七公子这样的重伤,久治不愈,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罢了,我先看看吧,若是不懂医治,也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听得她也是茫然地奉旨前来,方御天对她的态度稍稍有所改善,道:“那就请世子妃进去看看吧。” 方家七公子名叫方御隽,年十七,躺在病床上已有半月,期间昏昏沉沉醒来过,靠灌着参汤和米汤维持生命,有吞咽功能,但整个人瘦得很可怜,脸颊没有一点的肉,眼窝深陷下去,皮包骨一样,躺在这病床之上,仿佛是被人随意抛下的破布。 他头上的伤口在发脓,伤口周边都肿起来了,守在他身边是一名面容憔悴的美妇,想来是七公子的母亲,听说七公子和方御天一样是嫡出的,那这位就是方夫人了。 等方御天跟她说明白了落蛮的来意,她便顿时用敌意警备的眼神看着落蛮。 落蛮伸手轻轻压了一下周边红肿的区域,方御天随即喝了一声,“不可乱碰!” 落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压下去了,发现脓有些鼓起,她蹙眉道:“就算不懂得医术的,也知道发脓了必须要清理,为何不清创呢?” 旁边的御医道:“世子妃,你有所不知,七公子的伤势着实奇怪,这伤口原先发脓好几次,都清理了,可越是清理,越往周边扩大,这伤口比原先更大了许多,是溃烂了。” 落蛮听了这话,心里头也是凉了半截,这炎症这么厉害,且方才伸手压了压,感觉发烧得挺厉害的,她的那些退热药和抗生素对他有无效果,有多大效果,她真不敢确定。 但不管怎么样,发热总得先吃了退热药,她从瓷片里倒出一片退热的药,递给方御天,“这药你捏碎了给他服下,半个时辰之后,如果退热,证明我的药有效果,若不退热,那我无能为力,进宫复命就是。” 方御天认得这些白色的药,之前宇文啸曾给过他,他冷冷地看着落蛮,“这些药从何处来?如今家弟伤势颇重,不能随意吃药。” 落蛮听了这些冷冰冰的话,也有些烦躁,“这药对他没有什么坏处,只是退热用的,他一直发着烧也不是个办法,当然了,我也不能肯定这个药有效果,可总得试试,总不能够我到时候入宫去就跟太皇太后说我瞧了一眼就走了?这我如何交差啊?” 方御天冷着脸,甚至看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冷酷,“我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会下这道懿旨,也不知道世子妃从中作梗的目的何在,但整件事情解决方法对肃王府来说已经是最有利……” 落蛮不等他说完,自己以手指捏碎了药钳住七公子的下巴张开他的嘴巴把药粉放了进去,方御天大怒,一手推开了她,眼底有湛蓝怒气,“你这是干什么?” 落蛮也冷着一张脸,“你别跟我发脾气,以为我爱来啊?若不是懿旨难违,我会出现在这里吗?等半个时辰,不退烧我马上走!” 说完,就坐在了屋中的椅子上,黑着一张脸,宇文啸是让她忍着,可没让她被人欺负。 所以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方御天和方夫人也不管她了,给七公子弄了一杯水,用毛巾慢慢地湿他的嘴唇,再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才算是把那些药的粉末给咽下去。 方御天让御医隔一阵子就诊脉,防着有什么不测,这会儿又进来几个人,拿仇恨的眼睛瞪她,活像是她害得那七公子躺在这里似的。 落蛮起身走了出去,院子外头有府中的人在张望,一样是充满了敌意,只是家教甚严,无人上来刁难。 从这院子里出去,有一所小屋,刚好有人从那小屋出来,落蛮看到里头放了一副棺椁,通身漆黑发亮,棺椁边沿涂着金色漆油,想来,是为那七公子准备的。 落蛮想起平安苑里小六子的那副薄棺,真是……人比不过人家,连棺材都比不过。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回头看去,只见方御天快步走来,青色的衣袂扫过台阶,眉目间含着一抹欣喜之色,远远就对落蛮拱手,“世子妃,家弟的烧退了一些,请世子妃再回去看看。” 态度比之前好了一些,好歹,是知道拱手行礼了。 落蛮听得退烧,心头微松,看来,多少是有些效果。 跟着方御天回到房中去,屋中挤着很多人,每个人脸上都有挂着紧张之情,落蛮觉得,方家的人还真团结。 落蛮进来,他们就自动退开避让出一条路,让落蛮走过去,有女眷福身朝她施礼。 落蛮伸手抚下方七公子的额头,确实是没有方才那么烫。 她对方御天道:“需要给他清理伤口,去掉血脓,然后我再给他吃药,另外我这里有两个方子,如果信得过我,便拿着方子去抓药,两服药前后相隔一个时辰服用,灌下去,灌得了多少灌多少。” 她拿出方子,递给了方御天。 方御天这会儿毫不犹豫地就接了过来,看着落蛮,眸子深邃隐隐有些光芒,“那是否有救?” 落蛮道:“我不知道,尽力吧。” 方御天怔然,“不知道?” 落蛮淡淡提醒,“我只是奉旨前来一试。” 方御天眼底光芒一寸寸褪去,是啊,奉旨前来一试,本只是太皇太后为了验证她是否神女。 能退热,不意味着能治好,之前御医用药,也能退热,只是之后又再反复起来。 落蛮给方七公子服下了抗生素,留下了几粒,让他们一天给服两次,再按照方子抓药。 第342章 急死人 方御天把方子递给了御医,御医却见一个方子是治疗消渴症的,一个方子是治疗外伤消炎祛瘀的,他提出了疑问,“世子妃,这治伤怎么还用上消渴症的方子了?这方子……是有些奇,但按说不该用上啊。” “另外的方子你们用过吗?”落蛮问御医。 御医把治疗日志递给她,语重心长地道:“您看,都有用治疗外伤的方子,只是七公子的身体比较虚弱,若不得那猛药,您这方子似乎猛了些,下官只怕七公子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药。” 落蛮翻看了几页,确定自己一个字都没看懂,想了想独孤嬷嬷的话,用一个她能理解的方式说道:“这用药就好比打仗,药是士兵,看似和敌人旗鼓相当,用兵中庸,一旦对方发展迅速,那就挨打。但如果一下子用了重兵,虽然内耗严重,可迅速获胜之后可以慢慢补给整顿,至少确保仗打赢了……嗯,我的意思是这么个道理。” 御医和满屋的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道理?这治伤怎么还能和打仗扯上关系了? 唯有方御天听明白了,他看着自家弟弟那惨白的脸,略一沉思,道:“按照世子妃说的去做吧。” 其实,大家都还盼着有什么神医出现,神医或许会出现,但七弟却等不及了,若不是服下了清霜丸,他只怕早就没了。 还不如放手一搏。 落蛮看着方御天,道:“这药需要连服七天,七天之内,他和我家小姑子的婚事暂停,如果救不回他,冥婚也好,什么都好,我也不管。” “不行!”方夫人马上抬起头,“婚事必须在后天办了,这事已经定下来,不能再拖。” 落蛮淡淡地道:“我留下的药丸,只够服用两天,吉日当天,你们可以来求药,也可以来抬新娘,但只能选一样,你们自己斟酌,我走了。” 方御天拦住她,冷冷地道:“两天之后,我们要拿药,人也要嫁过来。” 落蛮眉眼里有淡淡的凉意,“天下间没有这样的好事。” “自然有,”方御天盯着她,眼底充满了透彻,“世子妃不也求个名声吗?若治好了家弟,坐实了世子妃神女之名,世子也可以借助你的名声仕途高升,反之,世子妃就是欺世盗名之辈,被天下人耻笑,怎么选择,相信世子妃心里有数。” 落蛮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我刚来为你弟弟治疗的时候,你如果懂得这样说,那很好的。” “所以,世子妃是答应了?”方御天眸光锁紧她。 落蛮顿了顿,摇头,“不,还是那句话,药和人,只能选一个,方公子,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神女这个称号,但我铁定是不喜欢的,我是实实在在的人,吃人间烟火,当了神女,一言一行皆被人监督,不能恣意地活着,便我夫婿仕途高升,又有什么意义呢?” 方御天压根不信这话,“世子妃的意思是说,宁可当那欺世盗名之辈,也不愿意受万民敬仰?” 落蛮淡笑,“我从没说过我是神女,是国师说的,如果我不是神女,胡言乱语的是国师,被人痛斥的是国师,至于万民敬仰……那更是可笑了,自古以来,受万民敬仰的必定是国中英雄或者是民族英雄,我不配,别给我戴高帽子,我脑袋小,戴不起,再说了,令弟能不能痊愈,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她退后一步,拱手,“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她大步而去! 从方国公府出来,落蛮舒了一口气,一路策马被刀子似的寒风刮面,但恣意得很,肚子饿得很,也省得回府吃饭,今天对自己好点,下馆子吃一顿,再去逛逛胭脂铺子。 肃王府里,自打落蛮今天出门,肃王就在书房里背着手踱步,一会儿叫人出去门口看看,一会儿叫人出去街口看看,怕落蛮早回来,也怕落蛮晚回来。 早回来证明没把握,晚回来或许被人刁难,好烦躁啊。 等到申时,还没见人回来,肃亲王有些坐不住了,皱眉对苏复道:“是不是回来了?” 苏复道:“王爷莫急,门房已经盯着了,世子妃如果回来,门房一定会来禀报的。” “这都申时了,治病开方子,半个时辰怎么都弄好了,莫不是被人拘起来了吧?方家那边的人也不好说话。” “许是是在研究方子,也或许是用了药之后要观察一下七公子的情况。”苏复也烦躁,但不是因为等得烦躁,而是被王爷问得烦躁,自打世子妃出门到现在,起码问了一百单八次。 肃亲王背着手,转了几个圈,忽然定定地看着苏复,瞪大了骇然的眼珠子,“你说,她该不是直接把人给弄死了吧?苏复,点雷霆卫,杀过去。” 苏复面容抽了一下,“王爷,这话有些不吉利,都等这么久了,再等等吧。” “呸呸呸!”肃亲王也觉得晦气,朝着苏复就呸了几声。 苏复转身去擦了脸上的口水,那一口韭菜味道,真是叫人难受,苏复自觉已经距离成功迈进了一大步,搭上摘星楼这艘船,心里也不大看得起肃亲王了。 门房急匆匆跑来,“王爷,王爷,世子妃回来了!” 肃亲王脸色一凛,拂袖就出去。 落蛮大包小包地回来,嘴里还咬着一块鸭脖子,要往摘星楼去,殊不知倏然被老公爹给挡住,黑压压的影子投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瞪眼看着但同样瞪眼的老公爹。 肃亲王看到她这大包小包还有嘴里叼着的狗骨头,气得要死,“你竟然去逛大街了?” “买点生活所需啊!”落蛮拿下鸭脖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苏复,眼底充满了疑惑,发啥脾气?受刺激了? 这话直接把肃亲王气得一佛升天,只觉得两个鼻孔簌簌地冒烟,“这个节骨眼上你买什么生活所需?治得如何怎么不快些回来禀报?要急死人吗?” “急什么?”落蛮懵了。 肃亲王伸手压了压脑门,深呼吸一口,心里默念三句阿弥陀佛,“说,方七公子的情况如何?” 第343章 又有流言起 落蛮道:“给了药我就走了,至于有没有好转,要看用药之后的效果,两三天吧。” 肃亲王呲牙,“你在方家逗留多久?” “半个时辰吧!”落蛮说。 肃亲王丝丝丝地吸气,算了,算了,跟她计较气坏自己不划算,不划算,他转身而去,眼前一阵阵发黑,可见着实气得要紧。 落蛮看着他的背影,问苏复,“他怎么了?” 苏复自觉地帮她拿东西,道:“王爷着急呢,怕你被方家的人刁难,方才还说要点雷霆卫过去干仗。” 落蛮一怔,“他担心我啊?” “主要还是担心你把人治死了连累肃王府。”苏复根据肃亲王一贯的想法来猜度。 落蛮嗯了一声,转身往摘星楼走去,“治死也连累不了肃王府,反正原本也是要死的。” 淑侧妃和宇文筠在摘星楼里等着,见落蛮回来,马上围了上来,落蛮说了一句情况未明,宇文筠就要放声大哭,落蛮想起她那尖锐的哭声,瞪了她一眼,“把眼泪憋回去,花轿如果临门,逃走就是,有什么值得哭的。” 宇文筠眼泪簌簌地落下,看落蛮冷冽严厉的眼神,还真憋了回去,委屈地扭着手绢。 淑侧妃急了,“世子妃,治不成吗?你是神女啊,你也没办法吗?” “哎,”落蛮和苏复把东西全部放在桌子上,拿着鸭脖子给虎爷和雪狼扔了过去,再给小奶狗叼了一块肉干,坐下来对淑侧妃道:“神女什么的,都别说了,等消息吧,两天之后,方家的人如果来了没带花轿,那么情况就有好转,否则的话,要么逃婚,要么嫁过去守寡。” “我不要,我不要……”宇文筠擦着眼泪,眼睛红肿一片,鼻头都发红了,“我不想逃婚,我舍不得母妃,可我也不想嫁过去守寡。” 她往落蛮身前挪了一下,双手执着落蛮的衣袖,抬起哀戚发红的眸子哀求,“嫂嫂,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嫁给一个死人,我也不想离开京城,离开王府。” 看着那花儿似的少女,如今眼泪鼻涕在那浮肿的脸上止不住的滑,落蛮心里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我能做的都做了,先等等看吧,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想法子。” “什么办法?”梦姨娘傻傻地问道。 落蛮白了她一眼,本来只是为了先安抚宇文筠的,哪里有什么别的办法? 但梦姨娘这么一问,大家也都看着落蛮。 落蛮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正颓然地想说没办法的时候,听得门外传来宇文啸声音,淡淡的一句,如重锤落地,“退婚!” 齐刷刷的好几颗头颅朝他看了过去,只见他踏着碎叶而来,衣踞漫过湿湿的青石板,眸色冷肃。 “退婚?”淑侧妃咀嚼着这句话,心头却是一片乱绪,“怎可能退得了?方家怎么会同意?” “淑娘娘,带筠儿回去吧,好好休息,别再哭了。”宇文啸道。 淑侧妃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今日一早升起来的希望,又仿佛湮灭了,她执着宇文筠的手,心神疲惫地离开摘星楼。 落蛮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眉目,“真的能退婚吗?” 宇文啸伸手牵她起来,冷着脸霸气地道:“怎么不能?耍无赖,不承认这门亲事。” 落蛮震惊,这耍无赖,不大符合他甄易风的身份啊。 宇文啸看着她,略带了几分倨傲之色,满府泼皮,怕过谁? 今天太皇太后下这一道懿旨,让很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太皇太后这十几年来,何曾管过这些闲事?而且,神女是国师说的,大家开始的时候跟着热度谈论了一下,可之后谁都没放在心上了,毕竟,也没见到什么神迹。 大家都淡忘这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却下一道懿旨,说要验证她是不是神女,这实在是只有等着打脸的份了。 因为,京中人人都知道,方家的七公子快死了,这些天来,京中但凡医术精湛一些的,都被请进国公府里为七公子诊治过,但是,除了袁侯给的那一粒清霜丸之外,还没见哪个大夫给的药是管用的。 寿材店的伙计也偷偷地出来说,方家早就定了棺木,棺木造价上千两银子,包了金边,寿衣寿被等也都提前预定好,前两天,方家的二爷方玉磬还带了人到山上去选风水宝地,说是寻了个龙眼穴,已经花大价钱买下了,连墓碑都叫工匠雕琢了一块。 世子妃赶在这个时候去医治,实在不是好时候,搞不好,方家还能反咬一口,说世子妃害死了方七公子。 所以,大家也都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对世子妃。 褚家那边听了这事,一笑置之,甚至褚宴还冷冷地说了一句,“神女?荒唐至极,方家和肃王府这恩怨,结大了。” 褚宴本来还觉得因为宇文寒和方七公子的事闹得两家都不愉快,心里正懊恼着呢,可如今苏洛蛮这么一折腾,方家那边对宇文啸也连带恨了起来,倒也是好事一桩。 不过,褚宴如今有一件事情还是比较担心的,那就是宇文啸去了兵部,和袁侯朝夕相对,到底有血源关系,只怕有一天冰释前嫌,两家重修旧好,可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趁着如今乱哄哄的时候,叫人在民间重提当年凌云阁的事,凌云阁的事,是悬挂在袁家人心头上的一把刀,偶尔拿出来刺他们一下,就能让他们继续憎恨宇文啸和肃亲王。 他招来亲信,眼底有阴毒的光芒,“你便去说,当年凌云阁袁氏所做的脏事,本无人得知,也不知道她与马夫苟且了多久,后来是宇文啸看不下去了,大叫了一声才唤来了人,这才被人发现他们的事,要记住,说这件事情被发现,宇文啸居功至伟,连他都看不下袁氏的所作所为,连他都憎恨这个亲生母亲,还有,再说说宇文啸这些年与王妃的关系很好,比亲生母子还要亲,且宇文啸对王妃十分的孝顺,言听计从。” 这些话,隔三两年便要往外说一次,百姓不能遗忘这件事情,袁家也不能。 第344章 你母亲不会原谅你 一时间,落蛮给方家七公子治伤的事情和当年袁氏凌云阁的事情在民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且,当初苏洛蛮在凌云阁勾了马夫的事,也一并被提起,虽说当时都已经澄清过,可百姓只图嘴上过瘾,哪里会管事情是真是假?街头巷尾,袁氏被频频地提起,大家也都在说,宇文啸之所以恶名昭彰,就是因为年少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母妃背叛自己的父王,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性格被扭曲,变得残暴不仁。 这些流言蜚语,在一天之内,席卷整个京城,肃王府里虽然人人都听到了。 肃亲王气得肺都炸了,每隔一段日子,这件事就要被提起,他知道是褚家的人故意在外头说的,这些年用舆论压制他,压得他抬不起头来,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但对这些流言蜚语,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每一次都是等大家说厌了,自动平息,但这一次他有些耐不住暴躁的性子,因为和褚家已经闹翻,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招来苏复,叫苏复想办法去平息外头的流言。 苏复哪里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敲锣打鼓地出去说袁氏当年是被冤枉的吗?拿得出证据来吗? 他支支吾吾半响,摊手,“卑职无能,没有办法。” 肃亲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臭骂,骂完之后,叫他封锁消息,像以前那样,一个字都不能传到世子的耳中去。 他唯一庆幸的是,往日把宇文啸保护的很好,不曾被这些流言蜚语伤害他。 肃亲王这样想实在是自我安慰,事实上,这些年就没能瞒得过宇文啸,这一次宇文啸和落蛮也都听到了,对于这种事情,一般都是选择冷处理,不会去管,因为越是发声越会发酵得更大。 但宇文啸可以做到不管不顾,袁家却不能。 袁家一直都不能,这些年,袁氏的死就是像噩梦一样笼罩在袁家每个人的心头,袁家自打老侯爷到如今,家族里所有人子孙,不管男的女的,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整个家族自打老侯爷下来,战死沙场的有八人,他们的家族荣誉,不容任何一丝诋毁。 袁氏的死,成为袁家唯一一个污点。 而他们分明知道袁氏是枉死的,是冤死的,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他们这些年也没有放过寻找证据要证明袁氏是清白的,但是,当时没能追查出来,事情一旦过去,证据就被掩盖,销毁,且他们始终着眼于肃王府里的人,甚至连肃亲王都曾怀疑过,就是没把箭头对准褚家。 不过,就算对准褚家,他们也不可能找到证据,褚家本来就功于心计,他们满府武将,行军打仗,运筹帷幄都可以,唯独这内院里的弯弯曲曲,愣是不能琢磨透。 当年那马夫已经被杀死,在王府里下毒的人在事成之后撤出了王府,他们如何能追查到?当年的独孤嬷嬷是袁氏的陪嫁姑姑,但当时独孤嬷嬷为了维护宇文啸,也被袁家人憎恨,他们压根不会问独孤嬷嬷一声。 十几年的怒气积压在心头,昔日里不会来王府找肃亲王和宇文啸的麻烦,可现在宇文啸就在兵部,就在袁侯的眼皮子底下,袁侯怎还能压得住怒气? 所以,翌日当宇文啸回了兵部之后,他破天荒叫了宇文啸到尚书房中去。 宇文啸心里有数,到了尚书房之后,谨守下属的礼仪,“下官参见尚书大人!” 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而来,砸在了宇文啸的额头上,那东西跌落在地上,宇文啸低着头,一行字映入眼底,面容瞬间有些僵冷,便觉得额头有温热的血液往下滴,一滴一滴地落在那牌位之上,鲜红染进了字迹的里。 那牌位写着“爱女袁霁之灵位”,七个大字,铁画银钩,一笔一划所用的力如同刀斧所砍出,力度深刻。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弯腰下去,慢慢地捡起来,手指执着宽袖,慢慢地细心地擦拭着上头的血迹。 而他额头上所流的血,却是浑然不顾。 袁侯的声音,劈头骂了过来,裹挟着狂怒与憎恨,“狼心狗肺的人,怎堪进兵部为官?若不是圣上旨意,你来第一天,本官就把你撵出去了,今天用你母亲的牌位,让她来好好教训你,问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可有半点后悔?” 宇文啸抬起头,血沿着眉心往鼻梁往下渗,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用澄明的眸子看着袁侯,“后悔什么?” 袁侯冷冷道:“后悔你当日在凌云阁的所谓大义灭亲,后悔阻止袁肇为你母亲复仇,后悔这些年和杀母仇人母慈子孝,对着你母亲的牌位,你说。” 宇文啸唇瓣轻勾出一抹淡冷来,眸子凝望着牌位上的字,沉默了半晌,缓缓地道:“当年,我没有故意喊那一声,阻止大舅舅杀褚氏,是因为褚氏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不能枉杀无辜,更不能连累袁家的人,至于我与褚氏这些年很疏离,并未有外人所说的那样母慈子孝,大人信吗?” 袁侯怒火灼红了眼底,“你不是故意的,那你为何要喊?你当时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已经十一岁,你有足够的分辨能力,能清楚知道当时的情况,就算你不是故意喊那一声,你也可以在所有人进来之后为你母亲辩解,但你为何没有?你说褚氏是无辜的?你有什么证据?当时在凌云阁的时候你何等的糊涂,为何到了袁肇去杀褚氏的时候,你却又忽然清醒过来确定褚氏是无辜的?你但凡能解释清楚这一点,我也能接受你的说法。” 宇文啸在他怒目盯视之下,无法解释。 他解释不通,事实上如今回想起当年的事,他脑子里也始终有些模糊。 见他沉默,袁侯心头是又悲痛又愤怒,他是袁霁的亲生儿子,按说袁霁死后,袁家的人都该善待他,但他是没了心肝的东西啊,畜生不如,伤透了大家的心,如果不是他,袁霁不用死,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尽而亡,他什么都没做啊。 这死寂一般的沉默,袁侯到底是伤心透顶了,冷冷地道:“你母亲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你滚吧,不要被我抓住什么把柄,否则我会把你赶出兵部。” 宇文啸抱着牌位慢慢地转身,身后传来袁侯冷酷的声音,“把牌位放下,你没有资格碰!” 宇文啸凝滞了一下,低头凝望着牌位,再慢慢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再看了一眼,转身出去。 门在外头被拉上,袁侯压住胸口,狂怒过后,是摧折心肝的痛楚,喉头一阵腥甜,他强行运气压住这一口鲜血,没有吐出来。 他看着女儿的牌位,痛心疾首,“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第345章 摔着了 宇文啸晚上下班的时候,买了德兴记的包子,还买了风干牛肉,再给落蛮带了一盒新开张的胭脂,兴冲冲地回到了摘星楼。 落蛮见他额头包扎着,有些吃惊地问道:“受伤了?” 宇文啸把胭脂递给她,闻言便伸手压了压额头,笑着道:“今天去了打铁场,有一名工匠见我过来视察,激动之下,使了大力,殊不知大锤脱柄,朝我飞了过来,我本是能避开的,我旁边的副主事怕我被砸到,用力推了我,我倒是没防着他这么一推,直接就撞在墙上了,不过没事,破了点皮,是他们紧张非得帮我包扎,弄得我像半个木乃伊似的。” “真的?”落蛮有些不信,自从那次去过兵部,看到袁侯对他刁难,还有之后故意找了一大堆高手跟他试钢刀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在衙门里每天都要被人折磨的。 尤其,如今外头的流言蜚语那么多,今天他出门之后她就一直在担心袁侯会再度刁难他。 结果晚上进来就看到他包着脑袋回来了。 宇文啸搂着她的肩膀,“不信的话你问黑影,黑影今天陪我一道去了打铁场。” 落蛮看向黑影,黑影面无表情地道:“我没亲眼看见,我当时在外头呢,不过爷出来的时候额头就流血了。” 落蛮听得是在打铁场弄伤的才释然,毕竟,打铁场这种地方,袁尚书不必去。 “那你下次要小心点了,打铁场这么乱,你去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落蛮压着他坐下来,解开他的绷带,伤口上了一层薄薄的药粉,已经和血融在一起了,伤口不算大,但有些深,她顿时心疼得不行。 宇文啸拉着她的手,瞧着她蹙起的眉头,轻声道:“好了,我没事,快叫她们试试这胭脂,我今晚下班的时候看到青鸾大街开了一家胭脂铺子,就给你买一盒试试了。” “又开一家了?”落蛮懊恼得很,“我本来打算忙过这阵子就开店的,哎,竞争太大了。” “可不是?得抓紧啊,你快上去试试。”宇文啸笑着,拿了一根风干牛肉塞她嘴里,她一口咬住,拿了胭脂便拉着姨娘们去她们的房中。 宇文啸看着她出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努力扬着的笑容也慢慢地凝固。 黑影看着他,“我今天去了办事,没到衙门去,更没去过打铁场。” 宇文啸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凝望着他,眼神有些温柔,“不,你去过。” 黑影迟疑了一下,说:“可以去过,但爷给点捂口费。” “捂口费没有,肉干多吃两块。” “那不行,我不能撒谎,我也有我的原则。”黑影觉得受到了侮辱,他的良心不是几根肉干可以衡量的。 宇文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再用力了一些,慈眉善目地看着他,道:“我就是欣赏你为人有原则,对了,上次捆在树上值夜的感觉如何?想不想再试试?” 黑影看着他,眼神几番来往,刀光剑影间最终败下阵来,脸上僵硬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嘿嘿了两声,抓了一把肉干揣兜里,再抓了几个包子拿在手里,“我确实去过。” 一扭身,啃着包子委屈地往外走。 宇文啸眸色微凉,转身也上了二楼去,虎爷盘踞在阳台上晒着夕阳,夕阳残照慢慢地铺陈在它的身上,雪狼下去吃肉干了,只有小奶狗守在它的身边。 见宇文啸上来,虎爷慢慢地扭了头过来瞧了一眼,闻得血腥味道,它顿时躁动不安,便要跃起,宇文啸上前压着它的头,“没事,自己弄伤的。” 虎爷呜呜了两声,又趴下来枕着他的鞋面。 宇文啸凭栏远眺,凌云阁映入眼底,那年发生的事情,跃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眼底,越发沉暗了起来。 落蛮试完胭脂回来,上楼找他,“不行,今天你买的胭脂很差,老云说不好推开,我瞧着也有些卡粉。” “那他们家的生意不会好,影响不了你的生意。”宇文啸含笑看她。 “嗯。”落蛮很有自信地应了一声。 宇文啸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上,凝望片刻,俯首亲她的脸颊,“落蛮,明天就是花轿临门的日子了,你觉得,方家是抬花轿来还是求药来呢?” 落蛮摇头,“不知道,我希望是求药来了,如果花轿来了,你真会帮着你三妹妹退婚吗?” 宇文啸道:“如果是花轿来了,必定就是七公子不行了,总不能让她嫁过去守寡,婚是要退的。” 落蛮看着他,“你这个哥哥当得很称职!” 他伸手去捧着她的脸,眸子里升起了灼灼火焰,“那你认为我这个相公当得可还称职?” 落蛮笑得眉目明艳,“还行!” “还行的意思是不是不够努力呢?要不要再努力一点呢?” “喂,大白天呢。” 他随身欺压上,“太阳都落山了!” 肃亲王今晚借故过来蹭饭,如今宇文筠的事情还没解决,明天有可能花轿临门了,肃亲王肃然很担心,但是肃亲王也很偏心,外头流言沸天,他怕儿子听到那些话会不愉快,虽然府中封锁了消息,可他今天回兵部,不知道兵部的人可有跟他胡言乱语。 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他带着苏复背着手进来,东探头西探头,不见宇文啸,便一手抓了黑影问道:“世子呢?” 黑影道:“回王爷,世子回来就上了二楼。” 肃亲王眸子一沉,“外头传的那些话,他知道了吗?” “知道吧,都传得沸沸扬扬,能不知道吗?”又不是没长耳朵,王爷这话可问得奇怪。 肃亲王面容顿时复杂起来,怪不得要躲在二楼了,他心里必定不痛快吧。 他放开黑影,旋即大步进了去,哒哒哒地上楼。 “啸儿!”他在外头拍门。 里头顿时一阵忙碌,落蛮一脚踹开宇文啸,抓了衣裳迅速躲在屏风后面穿起来。 军人的穿衣速度实在是迅速,即便是繁琐的古代衣裳,且急乱之下反而有条不紊,充分发挥了昔日集训时候的速度。 门拉开,距离肃亲王敲门也仅仅是过了一分钟左右,宇文啸打着哈欠,“父王?” 第346章 我就放心了 肃亲王看进去,只见落蛮在阳台上抱着虎爷,他马上止住脚步,本以为这二楼有个小厅,殊不知都是房间,他进来不妥,便对宇文啸道:“下来吧,跟你说几句话。” 他转身下去,暗自嘀咕道:这么大的房间,怎睡得了?怎就不隔一个小厅? 宇文啸哦了一声,飞快地回头看了落蛮一眼,落蛮抱着虎爷狠狠地瞪他,他手指竖在唇上,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肃亲王叫了宇文啸下去,但这摘星楼里人满为患,这会儿等着开饭,平安苑的鬼影卫都过来了,正厅里,院子里,廊下,厨房,到处都是人,想说句话也不容易。 他只得拉着宇文啸出了院子,站在围墙外,看着他的头,“怎么了?受伤了?” “不碍事,打铁场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没大碍,落蛮非得这么给我包着。” 肃亲王也是武将出身,受伤是家常便饭,既然伤势不要紧,也就不在意,道:“外头的人说什么,你不必理会,你母妃当年的事不能怪你。” 宇文啸也知道他肯定是说这个事情,以往都是那样,但凡外头传起流言,他就借故过来,也没什么话说,就是一直在这里转悠,但像这样直接跟他说,倒是没有过。 不过,既然说了起来,宇文啸就干脆道:“父王,外人说什么我素来不理会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说的,我打算在清明的时候给母妃迁坟立碑。” 肃亲王一怔,“迁坟立碑?” “嗯,其实我们都心知母妃是被冤枉的,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母妃已经委屈了很多年,如今你和褚家也反目了,我想着这事得办了才行。” 肃亲王脸色顿时复杂起来,他何尝不想?这事一直悬在他的心头,他一直想办了,但是一直没办成,不是因为褚氏或者褚家的阻拦,而是他没有办法写上肃王妃。 她当年自尽,王妃身份被褫夺,只以袁姬的身份下葬,但是要追封,必须要讨得圣上的旨意。 他这些年也试过鼓起勇气跟圣上提,只是,往往话到了嘴边,看到圣上那严厉的眼神,他的话又吞了回去。 “立碑若以袁姬的身份,那迁坟的意义不大。”肃亲王轻声道。 宇文啸摇头,“不,父王,不是袁姬,我现在已经成亲,我可以以儿子的身份为母妃立碑,肃王世子之母。” 肃亲王没做声,肃王世子之母,不是他的王妃,始终不是他所盼望的那样。 “要不,再等等?我找个日子,入宫求追封。”肃亲王道。 宇文啸坚持道:“儿子觉得这样很好的,不必追封,便要追封,也不是眼下。” 肃亲王凝眉,虽然还是不大乐意,但是如果他执意要办,也并非不可,至少,好过现在这样,简陋的墓碑上只写着简简单单的袁姬之墓。 “那好,既然你要办,就办吧,地方选好了吗?找个风水大师,选个风水宝地,让她睡得舒服有些,若是银钱短缺,为父这里也有一些。” 宇文啸道:“花不了多少银子的,父王放心。” 肃亲王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又叮嘱道:“外人说的那些话,不要放在心上。” 宇文啸眉目淡然,“嗯,知道,父王回吧。” 肃亲王瞧了一眼里头,“这马上要用膳了……” “是的,那父王快些回去用膳吧,别饿着了。” 肃亲王看着他,见他毫无邀请之意,不由得暗自摇头,这儿子真是愣头青,都这份上了,也不知道留人吃饭,真是空有一身武功人情却全然不通。 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儿子啊!”说完转身走了。 宇文啸怔怔地看着他,傻儿子?什么意思? 翌日,宇文啸告了一天的假没回去衙门,等待方家的人来。 肃王府里也是严阵以待,淑侧妃和宇文筠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上,不知道方家的花轿会不会来。 宇文筠在袖袋里头藏了一把剪刀,她已经决定了,如果花轿临门,她就宁可死也不会上花轿的。 整个王府唯有肃王妃褚氏最淡定,虽然和方家那边已经谈妥,但是她还是没有命人筹备宇文寒的丧事,她在等,等郡王的封号下来,也等方家七公子咽气,她认为,只有方七公子死了,才可告慰宇文寒的在天之灵。 周嬷嬷知道今天花轿会临门,一大早起来就在门口看着,等到辰时末,还没见方家的人来说,她便先回去禀报了肃王妃。 肃王妃坐在庄梅园的正厅里,脸上不施脂粉,呈现出老态,鬓边的头发染了一抹霜,脸上的肉下垂,法令纹深了很多,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外头抽芽的树,听着周嬷嬷的禀报。 听完之后,她淡淡地道:“花轿肯定是要来的,方家是大户人家,那方御隽又已成年,必须要帮他找一门亲事让他好死。” 周嬷嬷问道:”王妃,老奴实在不解,为何要同意把三姑娘嫁过去?您不怕这一冲喜,还真叫人活过来吗?“ 肃王妃冷冷道:“要能治愈,早就治好了,连袁家的清霜丸都给过去了,毫无作用,人是必定要死的,至于宇文筠……” 她慢慢地收回视线,看着周嬷嬷,“你看三姑娘的性格如何?” 周嬷嬷道:“三姑娘性情看似柔弱,但实则倔强,而且,若叫她嫁过去便守寡,只怕她宁死不屈,这也是老奴担心的,若是三姑娘宁死不上花轿,岂不是失信于方家?” 肃王妃冷笑一声,“失信于方家又如何?本妃已经同意把人嫁过去了,宇文筠宁死不屈,便是他们家背负这条人命,是他们家害死了肃王府两条人命。” 周嬷嬷看着她,“王妃的意思是……” 肃王妃眼底凝了一层寒冰,垂下了头来,缓缓地抚摸着膝盖上的绣纹,声音轻柔,“我的儿女落得如斯下场,王府里其他的儿女却能好端端地活着,岂不讽刺呢?既然要死,那就都死了吧,总不能叫我一个人难受,宇文筠是第一个。” 她说着,缓缓地又抬起了头看着周嬷嬷,唇角浮起了一个古怪的笑,“都死了,寒儿就不会孤独,我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第347章 要人也要药 青天白日的,周嬷嬷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定定地看着她伺候了多年的主子,她幽深的眼底冉冉地腾起了火焰,仿佛是地狱之火,叫人望一眼便觉得可怖至极。 “怕?”肃王妃嗤了一声,唇角徐徐地绽开,“肃王府的家业,挣回来是给寒儿的,本妃只想他安稳一生,如今他没了,这偌大家业给谁?总不能便宜了他们,他们死了,我就放心了。” 周嬷嬷跪下瑟瑟发抖,“王妃,您可千万不要这么想,二公子走了,您还有大小姐啊,还有王爷……王爷往日对您很好,您只要服个软,他就一定像从前那样待您的。” 肃王妃挺直了腰,冷冷地看着她,“你放心,本妃不会要你的命,寒儿一直不大喜欢你,本妃不会让你去陪他的。” 周嬷嬷听得此言,心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但也禁不住额头的汗水往外冒着。 “你去叫秋耳过来见我!”肃王妃的声音传来,幽幽的,没有一丝情绪。 周嬷嬷爬起来,嘴里应着,心里头却是慌得一团,秋耳的命是留着给二公子殉葬的,方家七公子是这两天了,那估计秋耳的命也留不了。 王妃的性子她很清楚,她是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尽很尽。 周嬷嬷去找了秋耳,说是王妃要见她。 秋耳自从和苏洛清闹了一场之后,就一直住在清竹园外的小屋里,她这段日子以姨娘的身份自居了,她想着要怎么来压回苏洛清一头,如今见周嬷嬷亲自来宣她,说是王妃要见她,当下她就冲清竹园里头倨傲地喊着,“是王妃要见我吗?好,容我换身衣裳就过去伺候她。” 苏洛清站在院子里头和采信说话,听得秋耳说,便看了出来,只见秋耳压了发鬓,冷笑一声便进了小屋去。 采信怒道:“她得意什么啊?王妃见她又如何?还值得跟小姐您显摆呢?” 苏洛清淡淡地道:“不管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秋耳穿戴整齐地去了庄梅园,大门外,唢呐声响起,方家的花轿临门了。 门房急忙去禀报,宇文筠当下就哭了出来。 苏复也抓紧去禀报了落蛮和宇文啸,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失望,这药对方七公子无效啊! 两人到了正厅,肃亲王已经和方御天在交涉了,外头喜庆的唢呐还吹得漫天响,肃亲王的脸却铁青一片。 方御天身边还站着一名身穿喜服的年轻男子,面容白净稚气,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站在方御天的身边,一言不发,显得有些拘谨。 方御天见宇文啸和落蛮来到,他端正了神色,拱手作揖,“世子,世子妃,今日我等按照婚约前来迎亲,还请王府配合!” 不等宇文啸说话,肃亲王就冷冷地道:“这婚约本王不同意!” 方御天狭长凤眸里有淡淡的讽刺笑意,“王爷说笑了,今天大好日子,开不得玩笑,婚约已经定下,黄道吉日也是两家选好的,怎可反悔?” 肃亲王冷着脸,“本王不认可这门亲事,你们谈婚的时候,并未知会本王,本王不承认,合情合理。” 方御天眸色也冷了下来,“若要论情理,情和理都不在肃王府,我家七弟为何会变成这样王爷和世子心里都有数,方家愿意做出这样的让步,不损宇文寒身后之名,已经很大度,还请王爷不要再刁难了。” 这话堵得肃亲王顿时没话,只是脸色臭臭地站在一旁。 宇文啸看着旁边那穿着红色喜服的年轻男子,问道,“这位是?” 方御天道:“这位是我的堂弟,代替我七弟来迎亲。” 宇文啸便淡冷地笑了起来,“婚约既然定下,我们肃王府自然是认的,但要娶我三妹妹可以,让你家七公子亲自来迎娶。” 方御天脸色微沉,“世子何必这样说?我七弟为何连迎亲都不能亲自前来,世子不知道何故吗?” 宇文啸道:“知道,他是被宇文寒所伤,但这和我三妹妹有什么关系?” 方御天冷笑,“有无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婚约已经定下,今天是迎亲的日子,世子故意刁难,是否觉得方家真的软弱可欺?别欺人太甚了。” 宇文啸也冷道:“是方家以为肃王府软弱可欺吧?褚家和你们所谈的种种条件,你们都答应了,却是以我三妹妹为代价,你们不敢反抗褚家,却来欺负我三妹妹一个弱女子,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方御天道:“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家族使命,她既然生在王府里,享受了王府带给她的荣耀,也该承担王府要她肩负的责任,要说欺负,也是你们欺负她,不是方家,你们当初如果不愿意让她嫁过去,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解决。” 宇文啸弯唇一笑,“说得好,我现在就要用别的方式来解决。” 方御天冷道:“已经谈好,现在就只有这个方式。” 宇文啸却越发地平和,“你们和褚家谈好,却不是和我父王谈好,三妹妹是父王的女儿,除他之外,无人有权决定她的婚姻大事。” 方御天摊手,冷冷地道:“所以说,世子今天非得与方家为难不可了?” 宇文啸淡淡道:“在我看来,不过是尽兄长的责任。”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落蛮实在忍不住问道:“大公子,那些药对你弟弟真的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方御天看着落蛮,容色稍霁,拱手道:“世子妃给的药确实是有些效果,所以今天还得请世子妃给药。” 这话一出,大家都怔住了。 落蛮也都懵了,“方公子,那天我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吗?我说了,要拿药,婚约就得解除。” 方御天道:“给药和迎亲,不能混为一谈,世子妃给药之恩,方家自当铭记,这份恩情来日图报。” 换言之,一码归一码,他方家宁可欠下落蛮一个人情,也要把三姑娘迎娶过去。 落蛮冷笑了起来,“药你要拿走,人也要娶走,你们方家怎就那么霸道呢?” 第348章 秋耳的下场 方御天正色道:“世子妃是奉旨去给家弟治伤的,和迎亲一事并无冲突,婚约是事先就定好,不耽误世子妃奉旨看伤。” 落蛮心里大怒,拿圣旨压她吗? 落蛮冷笑,“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我去给你弟弟治伤,那天我去了,很多人都看到,我已经遵旨而行,但治不好,我没有办法,我自认不是神女,所以,治伤的事不必再提了,你们还是继续掰扯婚事吧,来人,看座,看来今天没磨上七八个时辰,得不出结果来。” 方御天眼底有疲惫和恼怒之色,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不断的与肃王府交锋,与褚家交锋,还要为七弟担忧,他实在耗得不耐烦了。 他招来人,道:“请褚宴大人来吧!” 条件是他与褚家谈好的,方家让了好大的一步,如果到最后连人都不娶过去,方家最后一丝颜面都没了,所以,人要娶回去,药也要拿回去,这是他今天的目的。 而这些条件是褚家答应的,如今人娶不回去,褚家自当出面解决此事,否则,之前谈好的条件,不成立。 宇文啸自然看穿他的心思,扬袍坐下之后,淡淡地道:“方公子,天下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要性命,还要面子,莫说请褚宴,就是把褚桓请来,答案都是一样,人带不走,药带走可以,但解除婚约。” 方御天盯着他,“要性命?世子这话说得,好似我选了药,我弟弟就真一定能活,如今服药两天,我弟弟是略有好转,但是,昨夜里又起了热,大夫说,情况还是很危险,拿药不过是再试试而已,若救不回我弟弟,婚约又解除了,方家便真成了笑柄。” 落蛮眉目凛冽,“公子怕成为笑柄?那我肃王府不要脸的吗?你们与褚家谈好了来娶我们肃王府的闺女,三书六礼,一样没走,我老公爹的脸往哪里搁?” 落蛮这话,甚得肃亲王的心。 肃亲王本以为今天要独力面对方家,但儿子和儿媳妇出来扛起了大旗,他心里头很欣慰,如今听得落蛮这话,更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一片,没想这泼皮也会为他的名声着想。 落蛮转身往外走,出了门口,却又倏地回来,“对了,那药可能不一定能救活你弟弟,但我很肯定那是你弟弟最后的一线希望,我希望方公子以后想起今天,不要后悔你因为要保住你们方家的面子,错失救你弟弟的最后一个机会。” 落蛮说完,大步而去。 方御天的眼底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 淑侧妃和宇文筠还有苏洛清都在摘星楼里等着消息,连淑侧妃那位不怎么在内院出现的儿子宇文柏也来了,大家见落蛮回来,马上便问情况。 落蛮看着宇文筠哭肿的双眼,道:“你不用哭,你炜哥不可能让你嫁过去。” 宇文筠抽抽搭搭地道:“但是,婚约都定下来了,炜哥就算不同意,能怎么办啊?” “不同意就耍赖,顶多就打起来,和方家褚家闹一场。”落蛮道。 淑侧妃一听这话,便绝望了,跌坐在椅子上,凄然道:“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为了筠儿和方家褚家都闹翻?” 落蛮看着她,“为什么不能?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宇文筠哭着,“我就是死也不会上花轿的,我不要嫁给一个死人。” “没让你嫁,都说你炜哥会护着你的,”落蛮一看她哭就来气,哭哭啼啼就能解决事情了吗?哭得人心里都乱了,“我和你炜哥昨晚都说好了,翻脸就翻脸,人是不可能嫁过去的,你就别总说死啊活啊的。” 宇文啸昔日淡漠,和弟妹们疏远,弟妹们都怕他。 宇文柏轻声道:“嫂嫂,炜哥怎么斗得过方家和褚家?这事是他们两家决定的啊。” “斗什么?他们至于抢人吗?”落蛮看着这个小叔子,总觉得他很怕事,长得和老公爹也是最像的。 “可……可之后怎么办啊?”宇文柏着实也怕这位嫂嫂的凌厉,弱弱地问了一句。 落蛮坐下来,叹了一口气,“怎么办?你靠他们家施舍吗?以前怎么过的,以后也怎么过,但你们真是争口气啊,你如果是男子汉,这会儿就跑出去跟陪着你炜哥和方家对峙。” “我去!”极儿听得落蛮这话,马上就站了出来,他早就想出去了,他可不能让炜哥和三叔被人欺负了。 他拉着宇文柏,“柏弟,我们走!” “我……我,我有些怕……”宇文柏说着,却被极儿一把拉了起来就往外头去。 苏洛清坐在了她的身边,问道:“真要闹大吗?” “看方家吧,反正我们药可以给,人是断不能娶走,他们不同意就只能闹了。”落蛮靠在椅子上,眉目间有些烦躁。 方家的这个做法比较可耻,但是其实也比较窝囊,整件事情主导方是褚家,肃王府和方家都是任由摆布的棋子,无可否认,方家做出了让步,但是他们家对褚家让步,不是对肃王府让步,却要肃王府付出代价。 苏洛清叹息,“没想到他人死了,还要给府中留下这么大的难题。” 淑侧妃听得这话,实在也是忍不住了,“他活着的时候就欺负弟妹,如今死了,还得连累大家,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苏洛清听罢,越发的心灰意冷,嫁给这么个男人,死了都不落半点好名声。 正厅里,僵持还在继续。 方御天派人去找褚宴,但褚宴没来,只命人给肃王妃传一句话,让她出面解决,确保方家能顺利接亲。 但传话的人到了庄梅园却也进不去,庄梅园那边周嬷嬷带着几个人守着门口,说天大的事,都不许打扰王妃。 外头的剑拔弩张的僵持,而庄梅园里,却是其乐融融。 秋耳被传了过来陪肃王妃用膳,金丝楠木的桌子上,摆放着七道菜肴,色香味俱全。 秋耳昔日虽然是宇文寒的通房,但能近身伺候肃王妃的机会几乎没有,更不要说获邀一道进膳。 第349章 妥协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如今公子死了,她要么被发卖出去,但发卖出去也是当个奴婢,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 要么,是留在府中当个姨娘,虽说公子死了,可她到底也是半个主子,便不必干那伺候人的活儿。 肃王妃慢慢地吃着饭,夹菜,举止动作极其的优雅,连喝汤都不发出一丝声响来,秋耳坐在对面,没敢夹菜,喝了一碗汤之后,只一味低头扒饭。 肃王妃给她夹了一块肉,含笑看她,“多吃点啊,你我难得同桌吃一顿饭,不必拘束。” 秋耳感激地道:“多谢王妃。” 肃王妃放下碗,看着她,“公子很喜欢你,是吗?” 秋耳看着她严肃的脸,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害怕,“这个……” 肃王妃温柔一笑,“别怕,闲谈罢了。” 秋耳鼓起勇气道:“是的,公子很喜欢奴婢,公子以前曾说过,要把奴婢扶为妾。” 她说着眼圈一红,“只是,没想到这事还没办,公子就……” 肃王妃拿着手绢擦拭了一下嘴角,道:“不妨,他没办成的事,本妃自然要为他办好,今日和你吃这顿饭,便是承认了你的身份,往后你就是寒儿的妾。” 秋耳大喜,忙起身跪下,“秋耳谢过王妃!” 肃王妃看着她跪下去,转了脸过来对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嗯,以后好好伺候公子,别辜负了本妃对你的信任。” 秋耳一怔,“啊?” 肃王妃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你是个聪明姑娘,会明白本妃的嘱托。” 她站起来,看着秋耳的脸上一寸寸地雪白起来。 秋耳意识到什么来,骇然地站起来看着满桌的饭菜,她喝过汤,吃过米饭,连她夹过来的那一块肉都没吃。 再看肃王妃那边,她没喝汤…… 她慌乱地把手抠进喉咙里,手指触及喉咙最深处,她一阵阵地干呕,但随即感觉腹中疼痛渐渐起,继而便剧烈起来。 “王妃,王妃救命啊,王妃……”她跪在地上,往肃王妃身边爬了过去,哭着喊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贪心,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您,叫奴婢做牛做马都可以,王妃求您饶过奴婢!” 肃王妃居高临下,面容冷若冰霜,“你说公子喜欢你,那你就去陪着他,伺候他吧。” 她慢慢地退到了太师椅上坐着,看着秋耳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发出濒死的惨叫,细长的凤眸里透出幽幽寒芒,嘴角微翘,古董架子投下来的阴影,稀疏笼罩在她的脸上,半晴半暗,更显得那眸子幽冷无比,秋耳的惨叫声许是带给她很大的快意,她身子稍稍地靠后,做出恣意之姿,欣赏着秋耳在地上打滚痛至面容扭曲。 外头的周嬷嬷和侍卫听得这瘆人的惨叫声,心头都不觉得寒了几分。 毒是周嬷嬷下在汤里的,她很清楚这种毒,叫断肠醉,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受尽极端的痛楚而死,是名副其实的肠穿肚烂! 惨叫声,竟是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肃王妃就端坐着,看着秋耳从打滚到撞墙,双手剜自己的脸,眼睛,脖子,脑袋,剜得血肉模糊,到最后,她动弹不得了,七孔流血,抽搐几下,侧头去对着肃王妃,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充满了恐惧与痛苦,一口气呼出,便再吸不进气丝儿了。 肃王妃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扬起,她走过去掀开了镂空的三脚香炉,掀开旁边的小罐,挖了一小勺香粉放入香炉里头,点起,香雾萦绕间,她眸色痴远,迷离,渐渐地,凝望着香雾渐渐消散的地方,唇边浮起一朵慈爱的笑,“寒儿,你喜欢秋耳,母妃把她送过来陪你了,至于你媳妇,你不用着急,母妃会尽快把她送下来,与你同穴共葬。”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拈了一缕烟,那烟顷刻在指缝间消逝,眼底陡然阴狠,“还有苏洛蛮,她现在变得太让我讨厌了,她不该太善变,喜欢你,便从一而终,她太让我失望了。” 她一手打翻了香炉,香雾滚滚间她转身,声音冷冽,“进来,把她抬出去!” 与此同时,正厅里的方御天等不到褚宴来,也等不到肃王妃出来,他深深意识到,和褚家的谈判只是一场笑话,褚家只求尽快糊弄过去,没想过要履行诺言。 他取出婚书,在宇文啸和肃亲王的面前撕毁,眼底怒火跳跃看着宇文啸,“好,方家今日折在你们面前,换我弟弟一线希望!” 外头唢呐声戛然而止。 消息回传到摘星楼,落蛮和苏洛清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淑侧妃母女抱头哭。 落蛮给了五天的药,手中便剩下不多了。 药交到方御天的手中时,方御天看着宇文啸,冷道:“一笔勾销!” 宇文啸摇摇头,“不,药是赠给你们的。” 方御天一怔,幽暗的眸子看着他。 宇文啸淡淡地道:“送公子!” 方御天握住了药,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抬起了下巴看着宇文啸,“这事,方家追究到底!” 说完,一拱手一转身便走了,到了门口,落蛮站在廊下,方才她是送药过来的,送完之后就在外头候着。 他看着落蛮,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拱了一下手,“多谢世子妃赠药之恩!” 落蛮还礼,“公子慢走!” 等方御天率人走后,肃亲王不解地看着儿子,“他既然说一笔勾销,为何你不顺水推舟呢?如果他们还要追究的话,不知道这事要闹到什么时候。” 宇文啸看着老爹,“闹到什么时候都和我们无关了,是褚家和他们闹,当然了,或许二弟不能再有那身后哀荣了。” 这点,肃亲王其实也不赞同的,德不配位,天下文人赞颂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就算他是宇文寒的父亲,也觉得羞愧。 一个人死后,生前所做的种种都已经有定论,那些虚伪的东西没有必要。 至于褚家要为他求追封郡王之位,他更觉得荒谬,首先宇文寒不是世子,无功与社稷,如何受得起朝廷的追封? 如果真追封了,褚家是真凌驾在了皇权之上,皇权也沦为笑话。 基于以上这些,又加上儿子说不会闹到他们的头上,肃亲王顿时放心了。 第350章 谁有坐天下之才 他看了看极儿和宇文柏,主要是看宇文柏,心里很满意,这小子好歹是知道出来冲撑场面了,再转身看出去,看到苏洛蛮还站在外头,正扬着星眸看了过来,他便觉得这个儿媳妇如今顺眼许多了,冲她点了点头,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便又冲她笑了一下。 落蛮本来看着宇文啸,见老公爹忽然冲自己点头,还笑了,这笑容看起来无比的狰狞,落蛮打了个寒颤,扭头就走。 肃亲王强自挤出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忿忿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果真有些人就是不能对她和颜悦色。 宇文啸看在眼里,唇瓣微扬,跟父亲告退之后追上了落蛮。 他修长坚实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膀,搂住了她,“怎么跑了?” 落蛮道:“老公爹龇牙咧嘴要吃人的样子,我还不走吗?免得跟他起冲突,他看我不顺眼。” “他对你改观许多了。”宇文啸笑着道。 落蛮想起他方才那副神情,摇摇头,“不觉得!” 极儿和宇文柏也追了上来,宇文柏一脸的苍白,仿佛是惊吓过度,但他脸上也有兴奋的笑容,原来,谈判也可以这么和平的。 方家没能带三姑娘上花轿的消息,禀报到了庄梅园,肃王府站在院子里,屋中的奴才正在清理血迹,秋耳的尸体被带了出去,只留下满屋子的血腥。 “没带走?方家甘愿吗?”肃王妃倒是有些意外。 “世子妃给了药,说是能治愈方七公子!”侍卫禀报。 “治愈?”肃王妃怪笑了一声,“好,那就拭目以待!” 她自是不信的,那小贼害死了她的寒儿,他怎配活下去?上天不至于这么无道。 “那三姑娘……” “由她吧,悔婚之后,她名声已经败破了,把侍卫长方罗和刘管家来!”肃王妃淡淡地道。 上一任管家被落蛮杀了之后,肃王妃迅速提拔了一位亲信任管家之职,这位刘管家,昔日就是跟在管家身边的。 片刻,两人进了庄梅园,一同俯首听候吩咐。 “管家,你命人去给秋耳做一身新衣裳,给一副薄棺,对外宣称秋耳为忠仆,为二公子的死哀痛不已,自尽殉葬。” 管家领命,“是!” “方罗!”肃王妃看着他,“二公子的陵寝进度如何?” “回王妃的话,陵寝已经挖好,如今铺着墓道,墓道全部按照您的吩咐,用的是汉白玉石材,陵寝上方,铺了琉璃瓦。” 肃王妃嗯了一声,“殉葬的牲畜,已经妥当了?” “已经准备好,挑选的都是极好的牛羊,三十对公羊,三十对母羊,三十对公牛,三十对母牛。” 肃王妃给了一张单子,“你按照这单子上的物品去收拾,陪葬的物品本妃觉得还是少了一些,再添一点吧。” 管家一怔,“王妃,如今陪葬的物品已经有五十箱珠宝,金银三十箱,还有古董字画玉器瓷器不计其数……” 肃王妃的眸色冷冷地从他脸上刮过,管家顿时噤声低头。 方罗接了单子,“那属下到账房里支取银钱。” 肃王妃淡淡地道:“不必,这单子上的物品,都是袁氏当年的陪嫁,你到西郊别院的地窖里按照单子挑好,等寒儿下葬之前,全部运入陵寝内。” 方罗面有难色,“只是,西郊别院那边有袁家的人在守着,要进去搬运地窖里的物品,怕是不容易的。” 西郊的别院,也是袁氏的陪嫁,自打袁氏死后,袁家的人便把当初她的大部分陪嫁都拉到了别院地窖里藏起来,派人守着那庄子,袁家的人不动这些陪嫁,但也不许任何人动。 肃王妃看着他,冷道:“袁家的人派个奴仆守在哪里,能阻得了你吗?若这点事都办不好,本妃为何要留你在身边?” 方罗脸色一凛,随即道:“王妃放心,属下一定会办妥。” 肃王妃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门外廊下伸展出来的一株蔷薇,蔷薇的叶子,有淡淡莹莹的日头光芒,她声音仿佛死寂了一般,“再替本妃办一件事情。” “王妃请说!”方罗道。 半晌,方罗跪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双腿已经是微微颤抖,到最后艰难站起,转头而去的时候,脸色是一片的惨白。 方御天回去之后,方家的态度忽然就变得强硬起来,不仅是终止了与褚家的谈判,更到衙门里告了状,让衙门彻查当天的事情。 京兆府臧大人接了案子,先入宫禀报了圣上。 宇文寒的死,早就禀报上来了,对于死了这孙子,献帝只表现过一丝惋惜,之后便不曾说过什么,甚至也没传召肃亲王进宫来问候几句。 前几天,便听得禀报说民间有文章赞颂宇文寒,一些他从不曾见过的文章诗词,在民间流传,说是出自宇文寒的手。 昨天早朝之后,褚尚书令便在御书房求见,要为宇文寒求个恩典,追封个郡王之位。 献帝并未当即答应,只召了礼部尚书进宫来,礼部那边早被褚桓掌控,自然在他面前大肆歌颂宇文寒,说他文才如何出众,说他性情如何贤良,追封个郡王都委屈了。 献帝便先着礼部先拟个封号,等封号拟好选定,再下旨意。结果今日,方家便来告状。 献帝留了臧大人在御书房用膳,把臧大人对此案所了解的前后始末又了解了一遍。 臧大人说完之后,献帝问他,“此案你打算怎么办?” 臧大人说:“圣上,臣会如实还原真相。” “真相也许是被粉饰过的。” 臧大人道:“臣尽力而为。” “嗯,这是方家与褚家的一场角力,你看着办吧!”献帝压压手,让他坐下来,叫人传膳。 献帝的膳食很简单,两道菜,一个汤,他身体不好,饮食要清淡,自然,这也是他一直的习惯,在饮食住行上都从不铺张浪费。 因今天留了臧大人用膳,特意多做了一道小酥肉,他吃了一筷子,便没再吃了。 臧大人看得出他特喜欢吃,便劝道:“圣上,若喜欢吃,便多吃两口。” 献帝摇头,“解解馋,够了,朕还想再多活两年。” 臧大人闻言,轻声道:“圣上定会圣体康健。” 献帝看着他,微耷的眼角闪着锐光,“朕这些年因着身体的缘故,把大权交给了太子,才会导致皇权旁落,国师说得对,太子有定国之勇,却无安邦之才,可惜,朕一直不信啊,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惊世之才,如今悔之晚矣。” 臧大人听了这话,顿觉食不知味,“圣上,太子殿下有仁心……” “当皇帝,有仁心就够了吗?”献帝拿着手绢擦拭了一下嘴角,看着他,“你说说,朕的这几个儿子,谁有坐天下的大才?” 第351章 献帝的打算 臧大人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躬身,“臣不敢妄议国本大事。” 献帝又拿起了筷子,吃了一筷子的菜,咀嚼着的时候看他,“今日只家常闲聊,无君臣之别,坐下来说。” 臧大人抹了一下额头,复又坐了下来,面容有些踌躇。 “说啊!”献帝哼了一声,“怎么?不过是拉拉家常,也有忌惮?不像你耿直的性子啊,若实在说不了,就说一下已经受封的几位亲王,看看他们都各有什么本事。” 臧大人心头苦笑,国本大事,哪里是拉家常能说的话题?这事耿直最是不好。 因为若耿直说,那不好意思,几位亲王和几位皇子,还真没有这大才的。 “那……臣便说说四位亲王的优缺点,”臧大人喝了一口水,道:“太子不必说,太子有仁爱之心,但无谋略,皇次子裕亲王武功高强,勇猛,以武将论之,堪当一代名将,只是近这两年有些跋扈,专横,且跟随太子的期间,从太子手中揽过大权,便连太子都没放在眼里了。” “嗯,说得倒是一针见血。”献帝继续吃着,“说下去,皇三子如何?” “皇三子肃亲王,倒也是有将帅之才的,可跟随太子多年,只知俯首顺从,缺乏主见,也缺乏果断之气,但若论办事能力还是有的,这些年太子交代的差事,他办得都十分妥当,有治国之才,可就是耳根子太软,容易左右受制。” 献帝微微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皇四子昌王殿下……”臧大人停顿了一下,摇摇头,“昌王殿下只爱好音律,诗文,对国事全然不关心,只能当个闲散亲王。” “最后便是皇后所出的皇五子孝王殿下,孝王殿下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果断勇毅,又是嫡出,且娶了苏国公的嫡妹为妻,更娶了方家女为侧妃,按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臧大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神色间也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献帝问道。 臧大人斗胆道:“只是孝王恃才放旷,独行独断,刚愎自用,听不进旁人说的话,此乃为君者之大忌也!” 献帝看着他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朕如今封了的几位亲王,都没有坐天下之能?那你说说六皇子吧!” 臧大人面色一凛,六皇子宇文覆,褚贵妃所出,至今不曾封王,但他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天资聪慧,为人谦恭,怀才不露,虚怀若谷,且如今年纪尚轻,若是重用,日后是大有所为的。 至今不曾封王,是受其母妃褚贵妃所牵连,否则,早就分封亲王,入住亲王府邸了。 他道:“六皇子,臣鲜少来往,不过知道六皇子在民间的名声极好。”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六皇子的生母是褚贵妃。 他没说,献帝自己说了出来,“他是褚贵妃所出。” 顿了顿,“只不过,褚贵妃不是褚桓亲生,且贵妃到了褚桓府中没多久便入宫,和褚桓并无多少父女之情。” 臧大人看着献帝,欲言又止。 献帝瞧着他,淡淡道:“有话便说吧,恕你无罪!” 藏大人单膝跪下,澹然道:“圣上今日虽说是拉家常闲聊,但臣怕圣上以臣的话来做立储的考量,所以臣认为有必要说这句话,虽说褚贵妃并非褚桓所出,但褚贵妃被圣上冷落多年,在后宫之中怕也看尽了人情冷暖,知道依靠有多重要,且他们名分上是父女,始终是利益的共同体,还请圣上三思。” 献帝扬手叫他起来,“好了,起来吧,朕不过是随便问问。” 臧大人站起来,却已经是满头虚汗了。 献帝着人撤下饭菜,看着臧大人,正色道:“如今,四大家族,满朝文武都盯着朕的身体,朕咳嗽一声,朝堂之上就是一片废太子重新立储之声,这就是朕为何连多吃一口肉都不敢,朕还得拿这身老骨头与他们对峙,多耗些日子,等朕属意的人壮大起来!” 臧大人怔怔地看着他,差点就失声问道是谁,但他知道,这句话问不得。 “陪朕到御花园里走走吧!”献帝道。 “是!”臧大人应道。 春风掠过御花园,春日乍暖还寒,桃花骨儿已经结了满枝头,只等时间一到,便迎风绽放。 站在桃树下,献帝倏然就拉住了臧大人的手腕,沉声道:“朕有一事交托于你,以你性命对朕起誓,咱朕驾崩之前,绝不可把此事告知第三人。” “圣上……”臧大人惊呆了。 “只管起誓!”献帝面容沉肃。 “臣……”他想跪下,却被献帝拉住,眸色有些警示,臧大人瞧了一眼左右,陪驾宫人在不远处候着,祝公公则站在三五步外四处盯着,防着有人过来,他轻声道:“臣以身家性命起誓,圣上交托之事,圣上……没有晓谕之前,绝不许第三人知晓。” 献帝看着他,眼底光芒晴灭未定,树枝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脸上,透着破釜沉舟的坚毅,“朕已经立下诏书,一份废太子诏书,一份立储君诏书,放在朕寝宫左边第三根龙柱里,一旦朕有什么不测,你立刻与苏负倾带人入殿,取出诏书,公告天下,扶新帝登基!” 臧大人震惊得无以复加,今日入宫之前,断没有想到圣上会跟他说这一番话,而他更没想到圣上会这么做。 “朕如今不能立太子,立一个,便死一个,所以文礼不能废,他虽然只能躺在那里,却能占着一个太子之位,他们要杀太子,也可以,那么储君就是太孙宇文极,但宇文极在肃王府,一旦太孙登基,背后摄政的就是肃亲王府,所以,这般牵制,倒是能让太子和太孙暂时安全,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褚桓集天下名士为他所用,出谋献策,而朕身边却无几个可用之人,所以他们的谋略有可能会高于朕,朕不能不做这一步,以防不测,你去吧,好好办这案子,把方家和褚家彻底剥离开,不要让他们有任何结盟的可能性!” 臧大人躬身作揖,一拜到底,声音已然哽咽,“臣领旨!” 第352章 王妃伤褚宴 臧大人一步步退着离开,隔着几丈看圣上,才觉得他原来已经是那样的苍老,头发花白大半,瘦得厉害,方才与他说话的时候,挺着腰,可如今他一人站在桃花树前,腰却直不起来了,伛偻着后背,就像民间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殚精竭虑半生到如今儿孙成群,却不知,依旧不能停下来喘口气。 臧大人转身,眼底濡湿,大步而去。 调查此案,旁人或许很难,但是对臧大人来说,有一定难度却不是十分困难,他有独特的刑侦手段,且褚家如今的态度有些摇摆不定,方家真的强硬起来,他是不愿意和方家硬碰的,所以,褚家也没把事做绝了。 褚宴再去找肃王妃,要她让步,期间,不乏威逼利诱,但肃王妃如今仿佛无所求,只要儿子的身后之名,她再一次跟褚宴说,如果此案最终定论是宇文寒的错,那她就不惜一切,也要把她所知的公告天下。 褚宴怒极之下,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父亲的手段,如果你做出了任何损害褚家利益的事情,父亲不会放过你。” 肃王妃面容冰冷,“不过就是一死,我如今也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芙儿呢?你也不为她考虑考虑吗?。”褚宴威胁着,眼底狠毒,“你不要忘记,你另一个女儿是怎么夭折的。” 肃王妃抬起头看他,眼底依旧没有任何的感情,“如果用她能换寒儿的身后之名,也是值得了,在大哥认为,褚家的女儿都是用来成全褚家男儿的,我是这样,芙儿也该是这样,为了她弟弟,便是死,又有何要紧?” “你冥顽不宁,父亲对你还不够好吗?”褚宴怒道。 “好?”肃王妃仿佛听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扬起了头,唇瓣一勾,讽刺便在唇间绽开,“我不听话,便杀了我的女儿来警告我,大哥觉得好吗?” 她慢慢地站起来,站在了褚宴的面前,她比褚宴矮了一个头,但常年的沉肃,让她气势丝毫不输给褚宴,眼底冒着灼灼怒火,“寒儿为什么会变成纨绔子弟?是因为他比旁人愚蠢?是因为我对他没有期望?是因为他天性顽劣狠毒?是因为我不敢,他只要冒尖一些,我就担心他会威胁到褚家的利益,我怕他入了圣上的眼,得到圣上的宠爱,我怕他读书太好,最终入仕为官,却不得不被你们遏制,甚至毒害,纵观宇文家的子孙,但凡出息的,哪一个不被你们压着头,他有今日的下场,全部都是你们害的。” 褚宴听着她近乎泣血的控诉,脸上却无动于衷,眼底反而是越来越冷漠,“看来,你是劝不听了,你别怪大哥没有提点你,京兆府会查出真相来,到时候宇文寒的名声一样会臭,如今民间流传的那些文章,也都会被掀开,那些人会直指你,是你花钱让人写文章歌颂他的,一切都和褚家无关,而你,也无从辩解……”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力一握,眼底一狠,沉声道:“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肃王妃看着他,眼底的狂怒反而尽消,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抹古怪的笑容,轻轻地叫了一声,“大哥……” 眼底,倏然转冷。 当褚宴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觉得腹中一痛,他低头看下去,一把匕首从他腹中滑下,哐当地掉在了地上,匕首没有没入很深,只是刺穿了皮肉,往下一拉,不致命,是她的一个反击的信号。 褚宴大怒,一手捂住腹部,反手一巴掌打了过去,“你疯了?” 肃王妃嘴角渗出了鲜血,她不怒反笑,笑得极其阴森,“没错,我是疯了,告诉父亲,别惹一个疯子,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杀了我无用,杀了我,褚家的那些丑事一样会被公告天下,这些年韬光养晦,为了寒儿,我也培植了一些人,所以,不要想着两边讨好,也别想着置身事外,有些事情,褚家需要付出代价就别想逃脱。” 褚宴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狠,“你是真不要宇文芙的性命了?” 她冷笑,“我连我的性命都不要了,要她的性命做什么?你们要拿她的性命,尽管拿去,不过啊,我也得提醒你一句,我不在乎她的性命,摘星楼却在乎,摘星楼里的疯子也不少。” 褚宴盯着她,冷笑,“哦?看来,说不在乎是假的,若真不在乎,何必拿摘星楼压我?妹妹,你始终还有软肋,有软肋就没办法做到孤注一掷,你斗不过父亲,如果想让宇文芙好好地活着,这一刀,就算是褚家欠你的还给了你,别再执迷不悟!” 褚宴说完,睥睨她一眼冷笑卷袍离开,鲜血落在白玉石地板上,散开一朵朵的红海棠,刺着肃王妃的眼。 肃王妃倔强地看着他走,眼底有一丝软弱试图泛上却被她随即压住,眸子一瞪,便是越发的冷狠。 秋耳死了的消息传回来清竹园,苏洛清怔了一下,缓缓地看着嬷嬷,“去跟王妃吃了一顿饭,就暴毙了?” “是的,抬出去的时候是卷着席子,没能看到尸体,小姐,奴婢心里总有些不安,肃王妃似乎有些偏执了,加上如今方家那边也不愿意妥协,她会不会做出更过激的行动来?”嬷嬷担心地道。 苏洛清想了想,道:“走,去摘星楼找姐姐说说去。” 主仆三人去了摘星楼,落蛮正打算出门去,见她们来到,问道:“什么事?” 苏洛清执着她的手腕,轻声道:“大姐,秋耳死了,死在庄梅园的。” “她该死啊!”落蛮说。 苏洛清眸子沉了沉,“但,无端的为何杀了秋耳?我怕她对云烟下毒手。” “不至于吧?云烟肚子里的孩子是宇文寒的,那可是宇文寒唯一的血脉了。” 苏洛清摇头,“云烟的肚子如今已经七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就能生,等云烟生完,她必定会留子去母,大姐,还是要想个法子才行啊。” 第353章 眼红了 落蛮听了她这样说,倒是看着她道:“你与其担心云烟,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说真的,我觉得你这个老婆母现在有些疯癫,我听说褚宴今天从她屋中是负伤离开的,她连褚宴都敢伤,未必不敢做些更惊世骇俗的事,要不,你还是回娘家住一阵子吧。” 苏洛清摇头,“那不行,听管家的意思,似乎是这几天就要发丧办丧事了,这时候我怎么能回娘家?你放心,她就算再疯癫,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我死了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她完全没有杀我的必要,我只是担心云烟。” 落蛮觉得她太乐观了,再劝了一两句,“如果你不回娘家住的话,你出门的时候要多带几个人,如果你屋中没人,我这里有鬼影卫,你可以借用几个去的。” “不必,我屋中有侍卫。”苏洛清拒绝了,她一个未亡人,出入有男人跟着,着实不方便,也惹人说闲话,“反正我就是提醒一句,云烟这边你上点心,别真的叫她出了意外,我现在担心的是她连云烟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要,因为她努力在维持宇文寒的身后之名,如果云烟的孩子出生之后,云烟的身份在她看来会给宇文寒抹黑,反正,多防备着点没错的。” “行,云烟住在摘星楼出不了问题,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和黑影要出去一下。”落蛮道。 “没事了,”她看着落蛮一身朴素的衣裳,旁边的黑影还扛了一把锄头,便好奇地问道:“你们去哪里?开荒吗?” 落蛮道:“不是,炜哥说要帮我老婆母迁坟,他衙门里头忙请不到假,我跟黑影出去跑跑,挑一块风水宝地,黑影懂点风水。” “为何不找大师选地?” “不需要,黑影懂。”落蛮说着,便摆手走了,黑影扛着锄头跟着出去。 问过了,找大师选一块什么风水宝地很贵,没必要花这个银子,且说风水不风水的也不是那么的要紧,最重要的是那块地山明水秀,老婆母住得舒服,那就够了。 出了府门口,落蛮上马之前,忽然看着黑影道:“今晚回来之后你安排几个人,暗中保护一下苏洛清。” “妥!”黑影一手执着马缰,一手扛着锄头,策马先走了。 落蛮随即赶上,这一次去找宝地,宇文啸心里已经有数,选址在南山,因为南山一带,是属于肃王府的封地,如果从那边选一块地的话,就省下了买地的钱。 当然了,如果葬在荒山野林,也是不需要买地的,可宇文啸认为葬在荒山野林,太过偏僻,婆母帮肃王府生了一个儿子,冲这点要他们家一块地住住也不算过分。 而且,这一片的山地在黑影认为,也是风水很好的,首先山不算十分高,一条溪流环绕着山体,黑影说这叫玉带缠腰,是吉祥之兆。 来到南山,肃王府封地这一带叫七峰山,顾名思义,七个山头延绵不绝,都是肃王府家的封地,种了枣树与梨子,还有满山的梅树,每年肃王府从这里收成不少的银子。 葬在此地,最是合适不过了。 落蛮来到第一座峰,看到这里的风景确实是不错,除了漫山遍野的果树之外,还有很多野花,春日里,野花开始悄然绽放,景色优美得很。 黑影扛着锄头到处看,他眼睛利,远远地就看到隔壁山去,对落蛮道:“二公子的坟地也选在这里,看,有人施工,在修建外部了,估计里头都竣工了。” 落蛮看不大清楚,便三下五除二爬到树上去看,果然看到对面有很多人在施工,外头堆了很多青石板砖,坟墓建得很大,圈了很大的地方,正在砌陵墓的外部。 “弄这么豪华啊?”落蛮咂舌。 “肃王妃怎么会委屈了他呢?”黑影淡淡地道。 “弄这么大的一个墓,需要多少银子啊?” “看里头怎么弄了,这么大的一个墓,妥妥亲王的规格啊,二十万两左右是要的吧?”黑影保守地估计。 落蛮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也差点没从摔下来,“二十万两?天啊!” 她和宇文啸满打满算,给老婆母迁坟和建墓地,预算也在三千两左右,因为很多可以自己做,不用外包出去,按照宇文啸的说法,三千两是富余了的。 她爬下树,蹙眉,顿时觉得老婆母的墓很寒酸。 宇文寒何德何能啊?死后能躺在这么豪华的坟墓里头。 黑影道:“我听说,肃王妃给二公子准备了很多陪葬,金银珠宝几十箱呢,估计光他这的丧事和陵墓,就得花费上百万两银子。” 落蛮一屁股坐下来,拂去身上的残枝乱叶,“黑影,肃王妃这么有钱吗?她的钱从哪里来的?” 她一直认为肃王府是很穷的,毕竟老公爹之前拿出三万两银子就跟掏了他心窝子那么痛,如今花费上百万两安葬宇文寒,就跟拔根毛似的。 “食邑俸银封地店铺庄子,这些每年都有收入,加上逢年节的赏赐,林林总总加起来,总还是有银子的吧?毕竟她当家都好多年了,府中开销也不大,都是按照圣上所规定的,一切从简,长久便敛了一大笔银子也不定。” 黑影说罢,撇了一下嘴,“咱爷之前的俸银赏赐也都是归入公中,其中还有我的工钱呢,入了公中要开销就只能我们自己赚,前年窘迫,为了赚银子,还把虎爷租出去几个月呢。” 落蛮觉得很忧伤,也很不忿,如果说王府和摘星楼都这么穷,那怪不得任何人,可分明府中是有银子的,摘星楼就穷得叮当响,老婆母好歹曾经是王妃,她的坟墓预算是三千两银子,圈地两亩,而看宇文寒的坟墓,得有好几十亩吧?而且殉葬都一大堆。 黑影道:“不管了,我先挖开山地看看,如果潮湿就不能当选这里。” 他抡起锄头就开始在地上挖了起来,挖得有一两米深,看泥土还是比较干爽的,他挖起一捧泥在手中捏了捏,点头道:“这里可以,再往下挖深一点,如果还是这么干爽的话,选定这里了。” 落蛮看着他的锄头抡起落下,瞧着那些泥土被带出来,她到底意难平,道:“我过去看看!” “别去,看了更堵心。”黑影喊道。 第354章 可以救 落蛮却已经飞快地往那边去了,黑影跺脚,只得丢下锄头跟着她过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抵达第二峰,施工的地方比较平坦,周边的树都砍掉了,建造起一个围栏,里头猪牛羊三牲加起来有上百头,嘈杂得很,一个劲地乱拱,落蛮见状,问黑影,“这些给工人吃的吗?牛可以吃吗?” 黑影瞧了一眼,淡淡地道:“怎么会是吃的?殉葬的牲口。” 落蛮脸都青了,“殉葬的?到时候杀了放进去?但是北唐律规定,牛不能杀。” “那就活葬啊,”黑影看着这么多牲口,草了一句,“看样子,这墓里头很大啊,殉葬的牲口都这么多,殉葬的牲口只能关在殉葬沟的,那这个地陵岂不是很大?” 方罗听得人声,转身走了过来,见是落蛮和黑影,怔了怔,“世子妃?您来这里做什么?” 落蛮看着方罗,指着那些牲口,“这些都是给宇文寒殉葬的?” 方罗犹豫了一下,道:“世子妃快回去吧,这是阴地,世子妃来这里不合适。” “牛不能杀,你知道吧?”落蛮上前一步,“这是违反律法的,要被问罪的,你知道吧?” 方罗脸色沉了下来,“世子妃,属下只是奉命办事,一切和属下无关。” 他看着黑影,“你快些带世子妃走吧,这里是二公子的陵墓,王妃若知道有女子来过,一定会很生气的,快走吧。” 黑影跟了宇文啸多年,宇文啸一向的办事风格就是不管王府里的事,所以这事他也不想管,只是看着那些被圈起来的三牲,还是有些气愤,“你们也太夸张了吧?要不要这么多?” “黑影!”方罗微愠,上前一步推他,“这不是你能过问的,快走吧。” 黑影沉了一口气,还是不想和方罗在这个地方起争执,对落蛮道:“我们走吧!” 落蛮看过去,只见工人们也都看过来了,墓面已经筑建了大半,全部用青石砌好,还筑了一所小小的看似是庙的建筑,不知道是什么,那小庙用琉璃瓦来封顶,看着金碧辉煌。 散落在外头的还有一些汉白玉碎石,应该是铺墓内和墓道所用的,难怪造价这么高,连里头都用汉白玉了。 落蛮虽有不平,但这些到底是和自己无关,也不想生事,转身便走了。 黑影追了上去,道:“算了,不要跟方罗计较,他是肃王妃的人,自然要忠于肃王妃的。” “我不是要跟方罗计较,我只是觉得,宇文寒这个人生前做了很多可恶的事情,死后有人为他立功德碑,为他撰写赞颂文章,还能葬在这么豪华的坟墓里,一大堆陪葬,还要杀了这些牛羊给他殉葬,她是不是要要弄个人来殉葬啊?” 她说着,又呵呵地冷笑起来,“都差点忘记了,还真有人殉葬,秋耳不就是了吗?怕也是要送进来殉葬的。” 陪葬的岂止是这些?还有苏洛清一辈子的幸福,落蛮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难受。 宇文寒不配啊,他做了很多坏事,就连方七公子都是他害的。 她越想越觉得来气,但这些说来也无用,她压根管不了,连过问都不能,深深地透了一口气,“回去吧,既然选定了地方,挑个好日子叫鬼影卫们过来把坟墓给砌好,麻利地办了这事,不过说真的,如果有别的选择,我不建议婆母葬在这里,和宇文寒这个的人为伍,耻辱。” “那回去跟爷商量商量吧!”黑影也觉得这个地方不好了,本来各为其峰,无所谓的,但是人家这么大阵仗,反观老王妃却只弄了个小小的坟墓,实在很窝囊啊。 他们回了摘星楼,等晚上宇文啸回来落蛮就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肃王妃为宇文寒建造陵寝的事,宇文啸是知道的,这么久都没办丧事,一是要等方家七公子咽气,二是要等这陵寝建造好,三是要等封号下来。 不过,陵寝的规格他不知道,听了落蛮和黑影说了,他蹙眉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再选个地方吧,我原先是想着不必买地,毕竟七峰山是肃王府的封地,距离皇陵也不过是三四十里,母妃葬在那里也很合适。” “其实宇文寒的墓是不是僭越了呢?”落蛮问道。 “若是郡王封号下来了,倒也不算僭越,至于陪葬殉葬品多,褚氏有这个银子,也并无不可,旁人说不得什么。” “那些牛呢?”落蛮瞪着眼睛问道。 宇文啸看着她,“牛是不允许杀的,就算病残的牛,也必须要等它自然死亡才能杀了吃肉,至于她要来陪葬……也是不合适的,只不过这事你打算管吗?” 落蛮泄气,“怎么管?管不了啊,难道我去偷牛吗?偷牛是犯法的。” 宇文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偷牛犯法,但救牛就不犯法啊。” 落蛮倏然抬头看着他,星眸灼灼。 宇文啸也看着她,最后两人的眸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旁边抱着雪狼在顺毛的虎爷,虎爷抬起略无辜茫然的眼睛,看着两位铲屎的。 有什么大任务了吗? 子时,虎爷趁夜出征,从院子的围墙越过,直奔南山而去。落蛮和宇文啸在二楼目送虎爷翻过围墙出去,她若有所思地问道:“虎爷知道路吗?” “方才不是告诉它了吗?”宇文啸说。 “它听得懂?” 宇文啸略一沉思,“按说是听得懂的。” “那它到了那边撞开围栏之后,那些猪牛羊满山乱跑……” 宇文啸笑意盈盈,“对,明天鬼影卫们有活儿干了,那些工匠工人们要抓紧修建陵墓,所以没人有时间去抓,只有我们的鬼影卫最有空。” 人家圈在那里的,牵走了不合适,可这在肃王府的封地满山跑的,抓回来等主人前来认领,若主人不来,自然就是在谁的封地里发现的就是谁的。 封地是肃王府的,老公爹是肃王府的家主,所以,要让这些猪牛羊顺理成章地成为摘星楼的,还有最后一步。 宇文啸让黑影去吵醒苏复,再让苏复去吵醒肃亲王。 肃亲王今晚宿在淑侧妃处,酣畅大睡的时候,大丫头在外头传了话,说摘星楼有人求见。 第355章 好歹卖了点钱 肃亲王睡梦中听得这话,一个鲤鱼打挺地翻起来,失声道:“传!” 苏复顶着一双惺忪的眼睛进来,看着瞪着眼睛紧张不已的肃亲王,硬着头皮道:“王爷,世子叫我来一趟,说是在七峰山发现了牛啊羊啊的,他想派鬼影卫去抓回来,抓回来之后能不能给摘星楼?” 肃亲王都懵了,怒道:“就这事?” 苏复见他气得那样子,颤巍巍地道:“就是这个事。” “给他,给他,滚!”肃亲王脸色铁青地吼了一声。 苏复如获大赦,忙夹着尾巴溜了。 肃亲王伸手压着噗通乱跳的心脏,这些年,他最怕的就是从梦里被人叫醒过来,尤其这些年宇文啸总是往战场上跑,但凡夜里被人叫醒,他第一时间就能想到是他出事了,就开始一阵心惊肉跳。 淑侧妃给他端了一杯水,安抚道:“好了,喝口水继续睡吧。” “简直没谱了!”肃亲王怒道,接过水一口气喝尽。 “摘星楼怕也是真穷,所以大半夜的发现一头牛,首先想着是要据为己有。”淑侧妃说着,侧头想了想,便有了主意,摘星楼的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摘星楼帮了她们母女,这份情总得报答。 翌日天没亮,鬼影卫们全数出动,在早市摊子上买了很多绳索就往七峰山而去。 方罗头都大了,一大早就听得守夜的工人过来禀报,说昨晚有野兽撞开了围栏,吓跑了所有的猪牛羊,而且,今天就看到很多人满山追着抓,其中,还有摘星楼的鬼影卫,他只得先回禀了肃王妃,问是不是要先叫工人停工,先抓回来。 肃王妃道:“继续开工,跑了就再买,花不了几个银子。” “摘星楼的人也去抓了。”方罗嗫嚅道。 肃王妃冷冷地道:“便当是打发乞丐了,不管他们,办好你的事便是。” “是!”方罗听得王妃并未怪罪,松了一口气,躬身出去了。 七峰山上,鬼影卫们忙碌的身影飞遍几座山,但是这跟他们当年练习轻功的时候,还是很小儿科的,所以,不消半天,除了一头猪因为慌不择路滚下山崖摔死之外,其余的全部抓获。 苏复马上就联系了附近畜牧场的管事,用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把这些猪牛羊都卖给他们,到手一千两银子,再扛着摔死的猪回去宰杀,今晚摘星楼开大餐。 摘星楼许久没热闹过了,如今丧事没开始办,先吃一顿也不为过。 今晚鬼影卫们下厨,几个娘们在廊下给他们缝补衣裳,今日满山跑,衣裳都划破了,鞋子也开道口子,落蛮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双好的靴子。 整一个猪头给了虎爷,它劳苦功高,猪头非它莫属。 炖了排骨,猪下水爆炒,红烧肉,回锅肉,烤肉,酱爆猪蹄子,今晚有荤菜无素,吃得大家津津有味。 宇文啸还叫苏复给肃亲王送了一碗炖排骨,肃亲王看着这一碗炖排骨,差点泪目,摘星楼二十几个人出动,就是为了一头摔死的猪?这出息也是没谁了。 褚家也有为难的时候了。 他们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是彻底得罪了方家,要么是维护肃王妃。 褚桓亲自来了,与肃王妃在庄梅园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苏复偷偷地去找庄梅园的人打听,回来禀报给落蛮听。 褚桓对宇文寒的死表示了哀悼,也很心疼女儿,一家人别伤了和气,至于以前褚家对她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她理解。 最后,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那就是圣上如今有心笼络西戎,想物色皇室女子嫁给西戎国主,以巩固北唐和西戎的和平。 根据下人说,肃王妃听了褚桓这句话之后,整张脸都白了,用一种不能置信的骇然的眼光看着他。 而褚桓则在肃王妃的眼光中,微笑离开。 落蛮问苏复,“这个西戎国,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部落联盟的首领,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国主,都是野蛮人。”苏复说。 “圣上真的要把皇室女子嫁过去和亲吗?” “要不要嫁过去,还不是看褚桓怎么做?褚桓是威胁肃王妃,如果她再执迷不悟,就把郡主嫁过去。” 落蛮倒是好奇,“那肃王妃会受威胁吗?她似乎也不怎么看重宇文芙的。” 苏复道:“其实昔日属下跟在王妃的身边,王妃虽然对郡主冷淡,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关爱,到底是亲生母女,且她这么做也有可能是保护郡主,不让郡主成为自己的软肋,褚桓也必定知道这点,所以今天才会以郡主来威胁她。” 黑影在旁边搭了一句话,“如此说来,王妃还挺可怜的。” 苏复是专门杠黑影的,哼了一声,“她是可怜人,但是她更喜欢让别人成为可怜人,如果稍稍对她有同情心,那么下一个可怜的人就是你了。” 苏复这句话,落蛮还是很认同的,肃王妃是一个会把自己的悲惨和压力转嫁给别人的人,恨不得所有人都陪她倒霉,她有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落蛮对苏复和黑影道:“这些日子,摘星楼里的人和动物都要看好,如今显然肃王妃是被褚桓制住了,她败给褚家,但是这份恨意没地消发,就怕她冲着我们来。” “得嘞!”黑影挑眉,“不就是门窗关闭,小心贼人吗?这些年,摘星楼就没闲静过,小意思。” 苏复见不得黑影这副得意的面容,淡淡地道:“在丧事没办完之前,还是不用太紧张的,如今她一心都在二公子的丧事上。” 落蛮多叮嘱了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黑影冲苏复示威一笑,“我听蛮哥的。” 说完,便大模大样地走了。 苏复恨得是咬牙切齿,黑影的存在,直接挑衅了他在摘星楼一哥的位置,尤其这厮嘴巴还贱,迟早把他毒哑了。 他看着落蛮,忍不住道:“世子妃,不是我编派谁,实在是黑影这么尊卑不分也不行,您好歹也是东宫的主子。” 落蛮转身之前道:“东宫的主子很能耐吗?要接受万人敬仰?就这么行了,摘星楼没有尊卑之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有什么事互相帮忙,齐心一力但求顿顿有肉才是要紧事。” “没有尊卑之分?”苏复侧头看着落蛮的背影,喊了一声,“卖牛的银子分我十两。” 落蛮头也没回,但拳头扬了一下。 苏复缩了脖子,看来女人的话也不能尽信。 第356章 你百倍来还 落蛮的药给过去之后,方七公子的伤势竟然真的渐渐好转了,伤口没有再发炎,人也清醒了过来。 方家的家主方玉函再请落蛮过来,要落蛮给方七公子再诊断一下,看看是不是已经脱离了危险。 落蛮没去,只是请独孤嬷嬷去了一趟,再给方玉函带一句话,说她不方便过去。 她管到这里就好,反正她去了,不管方七公子情况有无改善,她已经没有办法帮忙了。 最重要的是,她认为这些家族之间的事情,能少点惹就少点惹,免得到最后还要惹祸上身。 方御天见落蛮不来,只派了独孤嬷嬷来,心里便有些不快,当着独孤嬷嬷的面道:“世子妃架子可真大啊,请都请不来。” 独孤嬷嬷淡淡地道:“公子,世子妃她只管给药,如今药见效了,她来与不来,有何分别?若公子念着世子妃赠药之情,就不要为难她,牵扯两家的事对世子妃来说是惹了麻烦。” 方御天开始没细想,听了嬷嬷的话,一斟酌,也确实说得对,便也不强求,让独孤嬷嬷与御医一道会诊。 独孤嬷嬷和御医的诊断都是一样,方七公子算是度过了危险期,调养一段日子就会好起来。 方家的人听了,一颗心才算是落下,方家的管家马上出去叫人把棺材抬走销毁,免得七公子起来看到吓着了。 方家七公子已经清醒了很多,这段日子生死徘徊,他自己是知道的,得知是落蛮赠药才救回了自己的性命,便请独孤嬷嬷代为转达他的感激之情,还说他若痊愈,会亲自去道谢。 独孤嬷嬷在场的时候,衙门的人来了,得知方七公子的情况好转,过来问当天的事发经过。 有当事人,这案子就好办多了。 但是方七公子却对衙门的人说忘记了当天的事情,跟衙门的人说,他不追究了,毕竟宇文寒都死了。 方御天在一旁听着,眼底有些微愠,但也没阻止他这样说,等衙门的人走了之后,他才道:“你怎么能跟衙门的人说忘记了?分明你事事都记得,你昨晚才跟父亲说过的。” 方七公子看着方御天,“大哥,我不想追究了,这事就让他过去吧,就算他千错万错,但他死了就算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的身上,反而为难了他的家人,他家人是无辜的,再说了,世子妃也救了我,算是扯平了,再闹下去,对谁都不好。” 独孤嬷嬷在旁边听了这句话,抬眸瞧了那七公子一眼,本以为去秦楼那种地方,一定是纨绔子弟,没想竟有宽厚的胸怀,可见方家的家教真不差。 独孤嬷嬷回去之后,便把七公子的话转告给宇文啸和落蛮。 落蛮看着宇文啸,“本来还以为两家能闹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平息干戈了,岂不是可惜?我还想看褚家会怎么应对的。” 宇文啸若有所思地道:“这位七公子倒是明理,在方家来说,若要追究也不过是出一口气,但是出这一口气也要付出代价,一个家族与另外一个家族的对抗不是那么简单,牵连很多人,七公子这么说是懂事的做法。”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褚桓来过王府,这件事情就算方家真的要追究,委屈的一定是褚氏,对方家来说,毫无意义,如今让方家积压着一口对褚家的怨气也好,这口怨气一天没出,他们就没办法因利而聚。” 落蛮听罢,有些唏嘘地道:“没有想到,宇文寒的死会让褚方两家结怨,这算不算功德一件呢?” 宇文啸一沉思,奇道:“算,两家若真的联手,可以控制大半个朝廷,国中大患也!所以,宇文寒是真的功在社稷。” 落蛮真诚满满地道:“想不到有些人要死了才会发光发热,活着无用,死了才有用,真是不能不说一句,死得好!” 宇文啸看着她,笑道:“行了,别感慨了,这事就这么了了,接下来该是要办丧事了,明日我回衙门去告两天假,帮着父王打点。” “只怕人家也不要你帮忙。”落蛮撇嘴。 “帮父王而已,毕竟,肃王府是亲王府邸,死了一位嫡出的公子,到时候来吊唁的人还是不少的。” 落蛮想着也对,面子社会,少不了的,办喜事可以不来,但办丧事人人都会到场,毕竟,活人可以得罪,死人却是不敢得罪的。 落蛮靠在他的怀中,忽然想到:“方七公子没死,褚氏会不会气坏了呢?” 宇文啸笃定地道:“会!” 方家七公子情况好转的消息传到了庄梅园,肃王妃怒不可遏,尤其听得管家说是苏洛蛮给药治好他的,怒气便化作恨意,席卷而上。 这些天,唯一支撑她的就是在等待方家那小子咽气,可现在他活过来了,她的儿子却永远都活不过来,这恨意,怎能平息? 她眸子一冷,“去摘星楼!” 她这辈子踏进摘星楼的次数一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她厌恶这里,上一次还是和云王妃一道过来的,其实所有人都认为,肃王妃不会来这里,所以当她出现在摘星楼的大门口时,大家都怔住了,以为自己眼花。 还是苏复反应迅速,忙地上前躬身,“哟,是王妃来了啊?快请里头坐!” 肃王妃冷冷地盯着苏复,“本妃道最近怎么不见你了,原来到摘星楼当看门狗来了!” 苏复这个人,受委屈也是看人的,身份尊贵的人给他受委屈,就仿佛是给他赏钱,他是笑着接受,所以肃王妃说他来这里当看门狗,他笑得很开心,“承蒙世子看得起,给卑职一个机会,王妃您请,仔细地滑!” 黑影坐在树上,看到苏复这狗腿子的模样,嗤了一声,第一次见有人被骂成狗还笑得那么开心的,苏复果然犯贱! 宇文啸和落蛮站在廊下,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她的脸上再没能维持王妃的端庄威仪,眼底焚着怒火,仿佛要把他们灼烧成灰烬。 肃王妃如此失态,不顾身份,在宇文啸看来也是头一遭。 宇文啸拱手施礼,淡淡道:“主母若有事,派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怎劳您亲自来?” 肃王妃盯着他,多年的积怨如今在眼底暴露无遗,再无掩饰,冷冷诅咒,“宇文啸,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人说话太恶毒了吧?招你惹你了?你有事就说事。”落蛮听她这么诅咒自己的男人,生气得很,当下就拦在宇文啸的身前冷冷地回了过去。 肃王妃的眸子慢慢地转过去看着她,眸光如同淬毒了一般,夹着怨恨憎恶,恨不得把她当场挫骨扬灰,“我来,就一句话,我今日之痛,你们百倍来还!” 说完,转身而去,临走的一抹眼神,杀气顿生! 第357章 炜哥没回来 宇文啸看着她的背影,道:“能让她亲自过来警告,可见她着实气坏了。” 落蛮想起她临去的一记眼神,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她真的是个死变……神经病!” “别管她,反正不管有没有这件事,她都不可能放过我和六弟,且如今看我们不顺眼的人还少吗?”宇文啸道,债多不愁,如今褚家,裕亲王府,乃至袁家那边,都恨不得他死于非命,多一个委实不算多。 且人生在世,若没几个人惦记着自己的性命,也实在太失败了。 宇文啸翌日回去告假,府中便开始办丧事了,肃王妃很大手笔,请了十几名高僧过来给宇文寒超度。 郡王的封号没下,但是因方家那边不追究了,所以丧事的规格他们想办多大就办多大。 当府中各处都开始挂起了白幡,点了白色蜡烛,哀乐响起,肃亲王觉得心中的悲痛又再袭来。 刚得知宇文寒出事的时候,他是很伤心难过,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中年丧子,人之大痛,他也不能例外。 只是那会儿接下来一大堆的事情分散了他的悲伤,他疲倦于与褚家方家周旋,稍稍好了些,如今丧事真的要办了,他才觉得心痛难当。 宇文啸带着几个弟弟帮忙,肃王府庶出的那几个儿子,淑侧妃生了宇文柏,胡侧妃生了宇文枫宇文南,连同小六子在内,帮衬着打点和接待前来吊唁的人。 褚家是肃王妃的娘家,所以,楚王妃的后娘褚夫人也带着几个女眷来了,娘家人来了,按照行丧规矩,肃王妃是要带着苏洛清出来跪哭,但是,肃王妃压根也没待见这个后娘,只叫苏洛清出来迎接,褚夫人挤出了几滴眼泪,连同带过来的女眷们也都哭了一场。 褚夫人本就是走个过场,把丧仪完成,她想来这里见见褚小五,可褚小五并未出现,她便私下问苏洛清,能否带她去见见褚小五。 苏洛清推说不便,说褚小五住在前院,她女眷不方便进去,褚夫人知道是推搪之词,但毫无办法,这么多前来吊唁的客人,她身为褚家的夫人,不便四处行走。 皇亲们几乎都来了,裕亲王自己没有来,是裕亲王妃带着长子宇文毓夫妇前来,裕王妃和肃王妃是亲姐妹,都是褚家的女儿,裕亲王进了庄梅园,姐妹两人抱头痛哭。 自打宇文寒死后,肃王妃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在这个姐姐的面前,毫无掩饰心中的悲痛,裕王妃也哭得眼睛红肿,屋中的人瞧见了,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云王夫妇亲自前来,还有皇四子昌王夫妇,方皇后所出的嫡子皇五子孝王宇文龙也带着王妃前来。 在这丧礼的现场,皇家的兄弟们似乎无比的融洽,没有芥蒂嫌隙,裕亲王竟然去安慰肃亲王,让他节哀顺变,眼底充满了同情与悲痛。 孝王更是帮衬着府中打点,陪同前来吊唁的人进去上香,再送出去,其实民间的家庭里,兄弟们之间也会这样互相帮忙,不管是喜事还是白事,兄弟间妯娌间都帮衬着,只是昔日他们本来就不大来往,如今这么热心,总叫人觉得心里别扭。 丧事办了三天,这三天,落蛮见到了很多原先不曾见过的皇家人,但走马灯似的,也记不得。 倒是对云王妃她印象深刻,因为云王妃因马夫的事情斥责过她,后来又给她送了镯子赔礼。 这一次云王妃连续三天都来,以长辈的身份,帮着府中打点,防着年轻的不懂得,失了礼数惹人笑话。 而落蛮恰好是不大管事,云王妃就不高兴了,非得要带着她,说给她历练历练,认一下人。 云王妃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这点充分体现在她嘴巴上,落蛮说一句摘星楼事儿多,不得空,她就能追着落蛮叭叭叭地说上一个时辰,弄得落蛮看到她就头大,只能跟着她出去招呼应酬。 三天下来,落蛮连晚上睡觉做梦都能听到云王妃在耳边叭叭叭,一晚上惊醒好几次。 真是噩梦! 丧礼完结之后,因为陵墓还没竣工,加上叫法师择下葬的日子在大后天,所以还得先停尸后再下葬,棺材暂时停放在他生前住的清竹园,院子里搭建了竹棚,棺木就放在竹棚里头,因办丧事的三天,是要把尸体搬出来入殓,停放三天,恰好这三天气温慢慢地上去了,尸体的臭味还是挺浓。 其实,丧事办完之后,如果不立刻下葬的话,也可以找其他地方安置,哪怕依旧放回冰库里头,也总胜过放在清竹园,可肃王妃一句话,谁都不许动那棺材,就要放在清竹园里,这是他生前住的地方。 屋中停着一副棺材,棺材里还有馅儿的,可真是把清竹园里的人吓得够呛,哪怕是嬷嬷见过风浪的,也觉得瘆人。 苏洛清并不害怕,只是看着那棺木心里头总归是不舒服的,宇文寒是她的夫婿,哪怕生前闹得再不愉快,可死亡是霸道的,能掩盖一切的错处,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人就这样了无生息地被放在棺木里头腐烂,苏洛清还是比较难过。 落蛮让她过来摘星楼住几天,她也不愿意,就这么守着那具尸体,叫人看着也着实诛心。 陪葬品一车一车地运送过去,先入了陵,秋耳的尸体运送到陵墓外头,只等宇文寒入主之后,再把她放进去,宇文寒的名声就这么尴尴尬尬的,可秋耳着实是落了一个忠仆的名声。 在办完丧事之后,宇文啸就取消假期回去上班了。 落蛮想着他这几天也着实辛苦,就叫秋蝉晚上包饺子,熬羊肉汤,给他做顿丰盛的。 只是晚上等到差不多亥时,人还没见回来,落蛮想着大概是加班了,便叫秋蝉在锅里头热着饺子和汤,等他回来再吃。 但是一直等到子时,还没见人进门,落蛮就有些坐不住了,莫非又通宵了? 她叫黑影去衙门跑一趟,问问是是不是要通宵。 黑影连夜去了,但半个时辰之后回来,却告知衙门早没人了,衙门里守夜的说宇文啸在酉时就走了。 第358章 不是意外 落蛮大吃一惊,酉时走的,距离如今已经三四个时辰了,她问黑影,“是不是去办别的事了?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跟你们说过吗?” 黑影摇头,“不曾说过啊,我问衙门的守夜,他说衙门里头这几天也不是很忙碌,钢刀已经铸造成功,尚书大人都验收了。” 落蛮心头不安,他不是那种没有交代的人,下班之后如果真要办什么事,肯定会先回来说一声。 如今已经半夜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要找也无从找起。 “会不会去了芳菲夫人的府中呢?”黑影推测道。 “大半夜的还留在芳菲夫人那边不可能,且就算去了芳菲夫人那边,按他的性子,也会派人回来说一声的。” 落蛮心头焦灼了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叫黑影叫醒鬼影卫们出去找找,去山边小屋,湖边小屋,各种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鬼影卫们全数出动,落蛮也睡不着,着急得很,叫苏复在院子里守着,她和虎爷去一趟芳菲夫人那边。 马儿已经被鬼影卫们全部骑走了,落蛮牵了一头毛驴打着灯笼就出门去。 大晚上的街道寂静无人,毛驴撒开四腿跑着,速度倒也不慢。 到了芳菲夫人的府邸,敲开了门,守门的却说宇文啸不曾来过。 落蛮也知道他其实不大可能来这里,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过来看看,听得门房说不曾来过,她顿时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找他。 他没有朋友! 而且,他从来不会这样,一晚上不回家,知道她会担心的,所以就算办多要紧的事情,都会叫人来说一声。 她实在也没办法,让门房到芳菲夫人屋中问一声,问她可知道宇文啸有哪些朋友。 芳菲夫人被叫醒,请了落蛮进来,问得情况,她蹙眉道:“按说他在京中没有什么朋友,他也不爱流连那种烟花之地,是不是陪同哪位大人去了酒馆喝酒?” “应该不会,如果去喝酒,喝到这么晚,他肯定会叫人回府说一声的。”落蛮焦灼地道。 芳菲夫人安慰道:“你先不要瞎担心,兴许是被衙门派去办点别的什么事,来不及的跟府里说,等天亮就回来了。” 落蛮想想也有可能,毕竟兵部里很多机密,或者临时被派去办点机密的事,衙门的守门不知道情况,就说他走了。 至于说遇险,情况也不大可能,他武功这么高,真有人要对他动手,要抓走他,也必定要经过一番打斗,在京中打斗,必定会惊动京兆府,可京兆府也没人来报,可见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她想了想,决定回一趟娘家去问问大哥,大哥是兵部的侍郎,如果派了宇文啸去办机密的事,大哥肯定知道的。 她问芳菲夫人借一匹马,把毛驴先留在这里,明日再来换回去。 她趁夜策马飞快地回了苏国公府去,大门敲开之后,听得说是大小姐回来了,府中的灯一层层地亮了进去,苏昶披着外裳穿着木屐就急匆匆地出来了,脸上难掩焦灼之色,“出什么事了?” 落蛮本不想惊醒苏老爹,但是没想到下人先去禀报了,她道:“父亲,我想找一下大哥,宇文啸到现在都没回来,我问问是不是去办差事了。” 苏老爹道:“不会有什么事,你先别急,进屋喝口水。” 他说完,马上吩咐人去叫苏负倾起来,再与落蛮一道进了屋中去,叫人给落蛮上一杯热水,让她暖和暖和身子再说。 苏老爹的沉稳,让落蛮心里头稍稍地安了一些,喝了几口热水,苏负倾便来了。 他睡眼惺忪,但行动迅捷,卷着长袍而来。 落蛮站起来叫了一声,“大哥!” 苏负倾压压手,“坐下说,什么事?” 落蛮看着他问道:“衙门是不是派宇文啸办差去了?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落蛮焦灼了大半夜,回到娘家,眼圈就禁不住地有些发红了。 苏负倾一怔,“没回来?衙门没派他办差啊。” “没有?”落蛮一颗心沉了下去,“那他到底去了哪里了呢?怎到现在都没回来?” “是不是去朋友家和朋友一块吃酒了?”苏老爹道。 落蛮摇头,“不会,如果是去朋友家,他会派人来说一声的,而且,他也没有什么朋友。” “他跟那个东方山主不是挺要好吗?会不会和东方山主在一块?”苏老爹问道。 落蛮想想也不大可能,自打议政坛之后,他和山主都几乎没怎么来往过了。 他不是没谱的人,这么晚不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是他出事,就是有什么人出了事。 苏负倾想了想,眸子里有些异样,“他今天是不曾回去过吗?” “没,没回来过。”落蛮道。 苏老爹看着苏负倾,“你离开衙门的时候没见到他吗?” 苏负倾道:“我和他是前后脚离开衙门的,不过我走的时候,看到袁肇了。” “袁肇?”落蛮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 “袁肇,袁侯府大公子,有炜的大舅舅。”苏负倾道。 一听说是那家人,落蛮一张脸就沉了下去,“他是不是拦下宇文啸了?” “是在衙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说话了,我不便听,所以便走了。” 落蛮心头大怒,“是袁肇把他抓走了?” 苏老爹摆手,“抓走不可能,若用强的,袁肇不是女婿的对手,现在只是猜测,你先别过于担心,我派个人到袁家那边问问。” 他招来管家,叫人马上去一趟袁侯府,看宇文啸是不是在袁侯府里头。 看到落蛮依旧焦灼,他安抚道:“好了,现在什么事都不知道,先别乱了阵脚,等问过再说,只不过,袁家这些年也不来为难他,甚至不大愿意见到他,所以要带他回袁家的可能性很低。” 落蛮想起前阵子外头的流言,还有那天宇文啸回来无故就带伤,说是在打铁场伤的,但也不知道真假。 她干脆就问苏负倾,“前些天他额头伤了,大哥知道吗?” 苏负倾点头,“知道,我回衙门的时候听说了,说他从尚书的房中出来,额头就伤了。” 落蛮霍然站起来,脸色大怒,“从尚书房中出来受伤的?他骗我说在打铁场里弄伤的。” 苏负倾看着她,眸子变得有些复杂,”他回去这么跟你说?但衙门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事,是尚书大人把他叫了去,至于在里头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他出来的时候,额头就流着血。落蛮气得浑身发抖,“一定是袁侯打伤了他!” 他这个傻子,回来还要说是在打铁场不小心弄伤的,她当时其实也觉得有些可疑了,他的武功这么高,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太低了。 有东西飞过来,以他的身手是绝对躲得过的。 第359章 找到他了 苏老爹不知道此事,如今听得苏负倾说起,再看落蛮满脸的震怒,他摇摇头,“袁家真是一群顽石憨憨!” 落蛮怒道:“我要去袁家找他们算账。” 苏老爹给苏负倾打了个眼色,苏负倾便起身拦着,“先等人去问过了再说,如果人真的在袁侯府,我们陪你一块去。” 落蛮已经心急大半夜了,现在知道他有可能在袁府,哪里还愿意等?她伸手推开苏负倾,“我不能等了,在衙门里他都能打伤宇文啸,去了侯府,还能活着出来?袁家一家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到了他们的手中,百般刁难都是轻的。” “你也别说得这么严重,袁侯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这些年都没追究当年的事,怎么现在忽然追究呢?怕是另有缘由,你稍安勿躁,等问清楚了再做决定。” 苏老爹说着,亲自站起来把落蛮拉回去摁在椅子上,“坐好,不许鲁莽!” 落蛮心急如焚,但见苏老爹这么说,也觉得此事有可疑,这么多年都没找他麻烦,不愿意搭理他,怎地现在就要抓走他呢?而且,抓走大概也是不可能的,应该是宇文啸愿意跟袁肇走,否则定有一番打斗。 三人在屋中坐着,没一会儿,苏负阗也起来了,问得缘由,他蹙眉,“应该是不至于太过刁难他,大妹,你别担心,或许这会儿都回去了。” 落蛮才想起来跟苏复说她去芳菲夫人那边,没说回娘家,如果宇文啸回来了,也找不到她的,便对苏老爹道:“爹,你派个人到王府去看看他回没回来?如果没回来,跟苏复说一声,我在国公府。” “行!”苏老爹便叫人去了一趟。 四人在正厅里陪坐等着,半个时辰左右,去袁侯府的人回来了,上前禀报道:“国公爷,小人到袁侯府去问过了,袁侯府的门房说不曾看见世子来过,小人也打听了一下,说袁肇大人也彻夜没回。” 落蛮心头越发地沉了下去,“是袁肇带走了他,他们去哪里了?” 苏国公压压手,问那下人,“那门房有没有透露说袁肇大人去了哪里?” “回国公爷的话,小人问了,但门房说不知道,小人塞了银子,门房说袁侯府昨天出了事,说他们家姑奶奶放在别院地窖的嫁妆被人偷了。” 四人狐疑地对望了一眼,姑奶奶的嫁妆? “是老婆母的嫁妆?不是在肃王府吗?”落蛮记得之前宇文啸说过,他母亲有些陪嫁在肃王妃的手中管着。 苏国公眯起眼睛想了一下,“我记得当年袁氏死后,袁家的人是派了马车去拉嫁妆的,应该是拉走了大部分,只是没想放在别院的地窖里,而不是拉回了袁家。” “别院在哪里?”落蛮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苏国公道。 这会儿派去王府的下人也回来了,说宇文啸还没回去。 落蛮真是坐不住了,“爹,能打听到那别院在哪里吗?或许他们是去了别院。” “这个……”苏国公想了想,“我记得袁家在西郊有一所院子,刚好是我们别院的附近,前两年我带你母亲去别院的时候,便在那边遇到过袁家的人。” “我得去一趟!”落蛮站起来道。 “我们陪你去!”苏负倾和苏负阗两人也同时站了起来。 落蛮感激地看着他们,轻声道:“谢谢!” “说这些傻话做什么?”苏负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走吧!” 兄妹三人策马直奔西郊别院去。 西郊临湖一带的房子,基本都是贵族们的别院,有几十间之多,好在也不难找,因为门楼上的牌匾能清楚分辨到别院的主人家,袁家的这所别院,门楼上就写着袁小筑三个字。 兄妹三人策马停下,果然看到院子里头有灯火之光,落蛮飞快下马,几步跑过去迅速地就翻过墙头进去了。 这动作甚是利落,苏家兄弟看了,都面面相窥,大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而且,为什么不拍门?袁家人虽说顽固,但若真的带了宇文啸来这里,不会隐瞒。 两人还迟疑着,门就打开了,落蛮探头出来,道:“进来!” 院子里便响起了威严的声音,“是谁?” 有人掌灯站在了廊下,兄妹三人看过去,是袁肇。 苏负倾进了去,拱手道:“袁大人,在下苏负倾,带着弟妹前来寻找妹婿,不知道我妹婿宇文啸在不在这里?” 灯光映照着袁肇那张充满愠怒的脸,他冷冷地道:“他在地窖里。” 落蛮快步过去,怒道:“你把他关在地窖里?” 袁肇冷冷地道:“他不承认偷盗了地窖里的珍品,我便不许他离开,等管事醒来之后指证了他,自然会把他送交衙门。” “你们凭什么说他偷东西了?你们有证据吗?”落蛮气得要紧。 袁肇缓缓地走下来,眸色冰冷,“这地窖里放了什么,除袁家的人知道之外,就只有肃王府的人知道,不是他,还有谁?你们替太子顶下了巨债,还不起,所以前来偷盗我妹妹当年的陪嫁,变卖以抵债,我没有冤枉他,我已经查过,他前阵子也变卖了一些嫁妆,有一就有二,他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落蛮气结,懒得跟他争辩,她要先见到他,“地窖在哪里?” 袁肇寒着脸,并不答话。 苏负阗拉着她的手走向厨房,“地窖一般在厨房附近!” “你们站住!”袁肇怒喝一声。 苏负倾上前去拦下,“袁大人,您这是无故羁押朝廷命官,何必这样做呢?你方才说等管事醒来指证他,那就是说管事看到了贼人,你就是不拘着宇文啸,他也不会跑,总不至于为了这些嫁妆就离开京城,您说是不是?” 袁肇哼了一声,别了脸,却也没去阻拦落蛮和苏负阗了。 落蛮兄妹找到了地窖入口,地窖从外头上锁,厚厚的铁门,锁卡在了墙壁上,若不是从外头打开,里头压根推不开。 苏负阗拉开铁闩,推开了地窖的门,宇文啸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已经到了地窖边上,门一打开,落蛮就被他抱住了。 第360章 善意的谎言 落蛮几乎哭了出来,埋在他胸膛里,“可急死我了。” 宇文啸抱着她,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苏负阗挑眉,“好了,你二哥我还在这里呢,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宇文啸放开落蛮,朝苏负阗拱手,“谢谢!” “出去再说吧,这里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苏负阗转身。 宇文啸也执着落蛮的手走了出去,外头有暗淡的光芒照过来,落蛮眼底映着怒火,她转头去看宇文啸,问道:“怎么回事?” 宇文啸无奈地道:“今天我下班的时候他来找我,指控我偷了母妃的嫁妆,我没做过自然不承认,他说盗贼留下了脚印,让我过来做个比对,我为了自证清白,且我也想看看现场,毕竟,那是母妃生前的陪嫁,虽然我并不知道有这些陪嫁藏在地窖里,只是刚到了地窖,他便把我关在里头了,说贼人来的时候打昏了管事,要等管事醒来指认我,不许我离开,地窖里漆黑一片,莫说脚印,里头有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看着落蛮,手执得更紧了一些,“我知道你肯定着急了,可不管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开门。” 落蛮恼怒袁肇的顽固可恶,道:“整个摘星楼都出去找你了,着急的不止我一个。” 三人走到院子里头,袁肇站在廊下,灯笼别在了门缝里,冷冷地看着宇文啸。 宇文啸一脸坦荡之色,“如果管事醒来,袁大人派人通知一声,我过来给他指认,但我确实没偷过,我甚至不知道这所院子。” 袁肇冷冷地道:“嘴巴在你的身上,你说什么都可以,但事实胜于雄辩,你有充分的动机,别得意,等管事指认了你,嫁妆你全部吐回来不说,我袁家也定必追究到底!” 宇文啸脸色平静得很,道:“好!” 落蛮也冷冷地道:“如果最后查证不是他偷的,我也会追究你们袁家今晚无故羁押我夫婿的事。” 袁肇看着她,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好,尽管追究!” 一行四人,转身离开。 在门口,宇文啸多谢了两位大舅子,便和落蛮同乘一骑回王府去。 路上,落蛮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随着马儿飞奔,心头说不出的愤怒和替他的委屈,袁家实在是过分得很,没有任何证据就敢拘押他在地窖,甚至不听他的辩解,固执地认定了是他。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冥顽不宁的人?而且,一家子都是这样的人,也真是奇葩了。 宇文啸一手执着马缰,一手握住放在他腰间上的手,安抚道:“没事,我们没做过,总会真相大白的。” 落蛮闷闷地道:“我只是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了!” 宇文啸没做声,一路往前,眸子皆是漆黑深沉。 回到府中,肃亲王正整装待发,召集了雷霆卫想出去找他,今晚摘星楼的人全数出动,雷霆卫觉得不对劲就禀报了他,他马上找苏复了解了情况,得知儿子如今还没回来,也着急了,便要带人出去找,这还没出门他就回来了,当下心头一松,快步上前去,“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办差去了,没顾得上回来说一声。”宇文啸看着父亲焦灼的脸,轻声道。 “办差了?这么晚办什么差?”肃亲王却是不大信的,转眸去看着落蛮。 落蛮也没做声,他不想让老公爹知道,她自然也不好说。 “机密,父王,快回去睡吧。” 落蛮发现宇文啸撒谎的时候也是很真诚的,总叫人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老公爹这个老直男,更是无法分辨,便信了他的话,道:“这大晚上的办差事,兵部是要有什么动作吗?不过既然是机密的,那为父就不问了,早些回去歇着,趁着天没亮,能睡一会儿。” 宇文啸应声,看了一眼肃亲王憔悴的脸,轻声道:“父王也回去睡一下吧。” “嗯,去吧!”肃亲王扬手,把外袍解下,便也走了回去。 宇文啸回头牵落蛮的手,却见落蛮满眼的通红,他微怔,伸手抱她入怀,“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吗?” 落蛮挣脱他的怀抱抬起头看他,“你的额头是怎么伤的?” “不是跟你说……”他话说到半截,看她眸色沉沉,大概是知道真相了,改了口,“那天是在袁尚书的书房里,我顶撞了几句,他一时生气,拿东西砸的。” “你为什么不躲啊?”落蛮看着他,压根也不信他的前半句,“而且,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不会顶撞他们家的人,你在他们面前,总是矮一截的,你没欠他们家。” “我只是不想闹得太僵,”他拉住她的手,沉默了一下,“我怕母妃会不开心。” “她如果在天有灵,看到袁家的人这样对待你,她会开心吗?”落蛮心底很难受,严格说,袁家的人是他的亲人,外人的冷言恶语未必能伤人,但亲人哪怕是一记不善的眼神,都能让人堵心半天。 “她会希望我跟袁家和解,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我答应你,以后对着他们,不会再退让,好吗?”宇文啸经过今晚,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是一个人的情绪,他委屈,她会很难过,所以,心里也有了决定。 落蛮看着他,“你说话算话,别撒谎骗人,我发现你撒谎都不眨眼睛!” 宇文啸牵着她的手回摘星楼,笑着道:“你见过谁撒谎眨眼睛的?” 落蛮道:“你不要再对我撒谎,我总是摸不准你说的哪句真哪句假,像今晚这样,我疯了似的到处找你,如果我早知道你的伤是袁家弄的,我起码第一时间会怀疑他们,也不至于叫鬼影卫们跑这么多冤枉路。” 他心头微揪,握紧了她的手,“对不起,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有任何事情瞒着你!” 落蛮听得他如此诚恳,这才作罢,只是想起方才老公爹信他十足的样子,不禁道:“老公爹怎就信了你的话呢?说出公差就是出公差。” “那是因为他对我说的话充满了信任。” “他既然这么信任你,你还骗他,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夜色里,宇文啸的眸子深沉如海,“我们要撒谎,就得确保说出来的话,对方是相信的,他若不信任我,我撒谎岂不是毫无意义?再说了,这是善意的谎言,如果告诉了他真相,他既不敢去找袁家发难,又憋不住这口气,我是个孝顺的儿子,总不好叫他陷入两难境地!”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但仔细分辨,竟然也是道理。 老公爹这辈子有两个最大的克星,就是两个老丈人。 第361章 袁肇上门 回到摘星楼,鬼影卫已经回来了部分,他们满大街的打探,已经知道宇文啸安全了,便各自去通知其他人,一些回来到摘星楼里等着吩咐。 不过,显然世子也不愿意追究,打发了他们去睡觉。 黑影闪电鬼影他们也回来了,得知无事之后就各自睡觉去了。 秋蝉热了锅里头的饺子和汤,宇文啸一顿风卷残云,看得秋蝉差点落下了眼泪,就没见过这么饿的人。 吃完之后,他抬起头看着落蛮,“中午那顿没吃,傍晚本来想早点回来吃饭,结果被禁了大半夜,别的都好受,就是饿得厉害!” “再吃点?”落蛮瞧着他,也是够心酸的,瞧人家府邸的世子,都是极尽尊贵,出入前呼后拥,他连正常吃个三餐都费劲。 “不吃了,趁着天没亮,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宇文啸说,有一句话自然是没说出来,明儿回到衙门,尚书那边怕是要再刁难一番。 袁家人真的很团结,团结地憎恨一个人。 “那些嫁妆……” 宇文啸苦笑,“我压根不知道院子里有嫁妆。” “或许真没有,是袁家的人故意这么说,刁难你吧?”落蛮忍不住阴暗起来。 宇文啸摇头,“那倒不会的,袁家的人是固执,但不阴险。” 好吧…… 睡到卯时起,又随便对付吃了点东西,就马上策马回了衙门。 落蛮也跟着起来,梳洗之后要去芳菲夫人那边换回毛驴。 刚到门口,就看到袁肇带着十余人过来。 狭路相逢,落蛮看着他满脸的怒容,也禁不住怒火上扬,“你又来做什么?” 袁肇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牵马的落蛮,“管事已经醒来,他认出那盗贼是肃王府的侍卫,叫宇文啸出来!” “他回了衙门。”落蛮看着他,有些愕然,管事认出是王府的侍卫?难道说,老婆母的那些嫁妆,真的是王府的人偷的? 落蛮第一时间想到了肃王妃,但这几天一直办丧事,肃王妃几乎不曾走出过庄梅园,由她的娘家人和姐妹陪着,一直哭,这个时候分神派人去偷东西,可能性不大吧。 而且,如果肃王妃是一早知道别院里头放着这么多嫁妆,且她起了觊觎之心,之前可以下手,怎等到自己儿子办着丧事的时候再去偷?儿子在她的心中如此圣洁,这事简直就是亵渎了她的儿子。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老公爹? 会不会是他?他要帮他们还账,所以不惜铤而走险? 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她发现老公爹对宇文啸特别的好,是那种毫无底线的好,府中的账全部都在褚氏的手中,他动不得,之前就听他说过,会想办法先还上一部分,难道说,他打了老婆母嫁妆的主意? 想到这里,她先不管袁肇,丢了马儿先回了府中去找老公爹。 袁肇是跟着闯了进来的,府卫带人拦着,袁家没强行闯入,而是叫人去找肃亲王出来对质。 落蛮找了一圈,没找到,问苏复,“王爷呢?” 苏复满脸的无奈,“王爷听说袁家的人来了,便从后门走了。” 又从后门走?落蛮炸毛。 “那你叫雷霆卫去拦下。” 苏复更是无奈,“王爷走之前,吩咐过雷霆卫不得阻拦,不能与袁家起冲突,所以,雷霆卫也都躲起来了。” 落蛮眼睛都突出来了,“袁肇闯进来了啊?谁去应付?” 苏复听得外头有人声了,他飞快地往拱门跑去,地上打滑,他差点跌倒,几下踉跄,嘴里不忘说,“世子妃也快躲!” 落蛮看得目瞪口呆,一回头,袁肇已经带着人进来了,落蛮想起宇文啸的话,他不大想和袁家的人起冲突,加上老公爹躲起来定是做贼心虚,如果她这会儿跟袁肇杠起来,到最后从府中搜出嫁妆,那她真是枉做小人了,所以,她也不管,扭头就走。 落蛮一走,摘星楼就关门闭户,谁都不出去。 袁肇没去庄梅园,虽然他恨极了褚氏,但褚氏刚死了儿子,这会儿去惊扰褚氏,很不人道。 至于两位侧妃处,因是在后院里头,他这个外男总不好带着人直闯后院,最终前院里头只有听雨轩还有男人,他就闯进了听雨轩。 今天休假,三位少年都没上学,在院子里练武,忽地看到一群人闯了进来,三人都惊呆了。 十八妹和小六子连忙把褚小五藏在身后,十八妹冲袁肇喊,“回去告诉褚家那死老头,休想把褚小五带走,你们敢来抢人,我们就跟你死磕到底。” 他们认为,但凡听雨轩来人,就是要抢褚小五的。 袁肇倒是知道褚家的小子在肃王府,便多瞧了两眼,见他虽是年纪小小,眼底却充满了锐利,这么多人带着刀剑来,浑然不惧怕的样子。 再看十八妹,虽然努力地挺起胸膛做出凶恶的姿势,可他双腿在发抖,嘴唇也在颤抖,可见外强中干。 倒是肃王府家的小子,偷偷地把匕首握在了手中,身子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袁肇不与小孩子为难,冷冷地转身出去,宇文海这个废物,肯定又躲了起来,他这辈子都没出息,遇事就知道躲,从不想着去解决。 袁肇没走,带着人坐在正厅里头,也派人守着前门,肃王府没有太多别院,那些东西偷了,必定会藏在府中,因为藏在别处需要派人驻守,所以他就守着,等宇文海或者宇文啸回来,他是要搜府的。 袁肇带人守着肃王府,所带来的人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府中的人要办事,都不敢走前院,只能从后门进出。 后门出去是一条巷子,旁边同样是高门大宅,而旁边的宅子后门不在这边开,是在另外一边,因而这巷子严格说来,只有肃王府的人走。 苏洛清今日要出去办点事,得知袁家的人守在外头,她也不想多事,带着采信从后门出去。 落蛮还了马儿之后,留在芳菲夫人家吃了中午饭,既然来了,蹭饭是必须的,芳菲夫人这里没别的好,吃喝是管丰盛。 吃完之后,和她在院子里头说了一会儿话,落蛮问起了一些宇文啸的事情,芳菲夫人的回答和宇文啸说的对得上。 不过,芳菲夫人说话比较收敛,有些话,点到即止,一个字不愿意多说,好比落蛮问起自己老爸的事情,芳菲夫人就仿佛听不到,最后笑笑了事。 第362章 真是老公爹偷的 落蛮知道这些人精,但凡不该说的,就怎么百般纠缠,都不会说,也不强人所难,但是今天这事,她琢磨不透,问道:“您说,我老公爹会不会真偷了那些嫁妆帮我们还账?” 芳菲夫人微笑着说:“王爷对世子是近乎溺爱的,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我觉得也是,所以我也跟袁家的人冲突,免得到时候打脸。”落蛮听芳菲夫人这样说,越发的心虚,因为老公爹这盗贼的行为,是为了帮她还债。 芳菲夫人道:“那些嫁妆在西郊别院多年,若是有人要动念头,不必等到如今,而恰好这会儿你们被债务所累,王爷爱子心切,不想被债务捆绑影响他的仕途,加上他知道别院里头只有一两个人守着,便动了歪念也有可能的。” 落蛮惆怅,虽然这个事情他们夫妇都不知道,也不愿意他这样做,可归根到底,这事得益的还是他们,因此严格说来,昨晚宇文啸被关在地窖里,不算白受委屈。 芳菲夫人道:“其实那些嫁妆,该是世子继承的,袁家的人一直没拿回去,而是安置在别院里头,其实也是希望有一天世子迷途知返,能名正言顺地拿走这些嫁妆。” “不信!”落蛮想起袁家对宇文啸的种种行径,绝不可能有这份心思,而且,他们所要求的迷途知返,也着实可笑,因为宇文啸没做错过什么,是他们固执地认为宇文啸做错了。 芳菲夫人对着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了。 落蛮想了想,如果真的是老公爹拿了那些嫁妆,怎么也得叫他还回去,虽说还账是迫在眉睫,但还有别的办法,逼得他偷亡妻的银子,绝非为人子女所为。 所以,她看着芳菲夫人,“听说您曾对外宣称,若是有人能把您夫婿的骸骨带回来,你就把全部家财倾囊相授,是真的吗?” 芳菲夫人弯唇笑了起来,“没错,世子妃想要去吗?” “我去,我不要您的全部家财,只希望能把欠债全部还清。” 芳菲夫人身子稍稍地后倾,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的狐裘披风上扫了扫,道:“若要去,便得先下墓。” 落蛮知道这点,“我可以先去试试吗?” “现在不行,等过了清明再去。” “为什么?” 芳菲夫人轻声道:“过了清明,天气暖和一些了,不必穿得太厚重,利于你从墓中逃脱出来。” 逃脱?落蛮一怔,这墓中有什么可怕的?这墓里头也没葬人啊,就算有鬼,也得有死人住在里头吧? “有机关!”芳菲夫人为她解惑。 落蛮噢了一声,又有些不解了,“您的目的只是想把您夫婿的骸骨带回来,为什么要下墓呢?” “因为,他牺牲的那个地方,充满了危机,墓中我设计了很多机关,都是仿照那个地方的,若能从墓中逃脱,才有机会去那个地方。” 落蛮又是一怔,如此说来,她是知道她夫婿的骸骨在哪里的,但是之前听宇文啸说过,他曾代为寻找,但没找到,合着他是没去过那危险的地方? 芳菲夫人幽幽地道:“我是真希望世子妃能成功,若是成功从那个地方出来,得了我这些家财,很多人,很多东西都可以收买,可扩张势力。” 落蛮没想这么多,只想还账,至于扩张势力,不是迫切的,政治资本很多是用钱买不回来,还得靠自己慢慢地积累。 落蛮在芳菲夫人处留到傍晚,想着宇文啸差不多可以下班了,她才骑着毛驴回去。 府门口还守着袁肇的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从后门进去,所以绕路到巷子,傍晚的夕阳照不到巷子里来,因而进来之后,便顿觉得阴暗了许多。 她牵着毛驴前行,一阵风吹过,只见墙角处蔓生出来的一株小草上有一样闪光的东西,她弯腰拨开小草捡起,竟是一只指环。 指环通体纯金,镶了一颗红宝石,在空气中折射着美丽的光芒,她瞧着这指环甚是熟悉,似乎见苏洛清戴过。 她不禁摇头,苏洛清是真的财大气粗,掉了戒指都不知道。 她藏起来,回头得敲诈她银子才还回去。 她多看了一眼,指环掉在这个地方着实是有些巧妙,若是掉在小巷子里头,一下子就被人看见了,若刚才不是有风吹过来,吹开了草,她还瞧不见呢。 也好在掉在这个地方了,否则早被人捡去变卖。 回到后门处,却见老公爹带着小厮阿柴站在木门外对里头张望,阿柴撅腚使劲看着,老公爹也凑在上头瞄,落蛮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看的?” 肃亲王和阿柴吓得差点没瘫软在地上,回头见是她,肃亲王抚着胸口翻着白眼,“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落蛮瞧着他青白的脸色,着实是吓得够呛,她问道:“看什么啊?” 肃亲王一手支着墙壁,还没说话,阿柴就道:“王爷说看看袁家的人在不在后院里头。” 肃亲王白了阿柴一眼,“就你嘴巴阔!” 阿柴顿时噤声,他才跟着肃亲王出入没多久,不是十分灵通,呆头呆脑的,总是被王爷斥责。 落蛮没想到老公爹对袁家的恐惧更甚于褚家,她先打发了阿柴进去,然后问肃亲王,“公爹,西郊别院里的嫁妆,是你拿的吗?” 肃亲王不悦地看着她,“绝无可能的事。” “真的没啊?” “自然没有!”肃亲王背着手,眼神却有瞬间的躲闪,也就一个眼神,让落蛮捕捉到了。 她惊愕莫名,“天啊,真是您啊?” 肃亲王听得她嚷嚷,跺脚恨不得捂住她的大嘴巴,压低声音怒道:“闭嘴,本王就是拿了几样去典当,等宽裕了会赎回来的。” 他顿了顿,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们?给你的那几万两银子是借的,前几天人家催账,本王没办法只能先挪了一些去典当还账,想着等有银子了会去赎回来的,谁知道方罗办事不得力,被老管事瞧见,只好打昏了他。” 落蛮膛目结舌,还以为是他的私房钱呢,没想到是借的,人家追债了,他却去典当了老婆母的嫁妆,这男人得是多无用啊? 而且几万两银子得典当多少件嫁妆啊?怪不得人家找上门来。 落蛮看着满脸焦灼又愤怒不安的老公爹,实在是忍不住了,脱口而出,“你怎么那么穷啊?” 第363章 愚不可及 肃亲王恼怒地看着儿媳妇,恶狠狠地道:“本王这辈子都不曾为过银子发愁,若不是因为你们,何至于此?你有本事,自己去赚钱回来还账,别指望本王。” 肃亲王是真憋屈,偷媳妇的嫁妆去典当已经让他心里特别的不舒服,如今还要被她指责,她哪来的驴脸啊?若不是她选择继承太子一房,也不至于有今天被袁家堵门。 落蛮心虚是心虚,但是见老公爹专挑软柿子捏,也不舒服,道:“您冲我凶干嘛啊?您冲您儿子去,这债务您儿子也有份,严格说来,他占大头。” 互相踩对方的软肋,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老公爹和落蛮互相瞪眼睛瞪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意义,遂偃旗息鼓。 所谓丑妇终须见家翁,肃亲王便是再不愿意和袁肇见面,但袁肇堵着大门,却也躲不过去,在后门蹲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还是严厉地让落蛮陪同一道前往,交代此事。 “我不想去。”又不是她偷的,而且她看到袁肇就来气。 袁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去,然后承诺会尽快筹措银子把东西赎回来,银子给了你,你有义务出去解释一下。”肃亲王其实就是拉落蛮壮胆,这泼皮憋不住怒火,只要袁肇言词过分,泼皮就会发难,到时候袁肇就冲她了。 落蛮真后悔拿了他的银子,无端就踩这浑水里头去。 她和肃亲王沿着巷子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既然是要交代,自然就都从大门口进。 两人刚进门,便见袁家的人守在院子里头,袁肇在正厅看到,冷冷地道:“可算是见着人了。” 肃亲王上前拱手,“本王今日有公务办,不知道袁大人登门有何要事?” 袁肇冷冷地哼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哼,他肚子里便响起了连番的咕噜声,这声音一出,他冷怒的脸顿时没了气势。 倒是肃亲王体贴地道:“大人是饿了吗?本王马上命人准备膳食。” 袁肇冷道:“我不会喝你们肃王府一口水,吃你们一口粮,省省吧。” 落蛮瞧了一眼里头,桌子上摆着一杯茶,茶没有热气上升,是早凉透了。 这厮早上来,到如今都晚上了,一口水没喝,一粒米没下肚,真扛饿。 袁肇是饿透了,饿着,怒火就更盛炙,冲肃亲王怒道:“西郊别院的东西,是不是你拿了?你别想推诿,管事已经亲眼看见。” 肃亲王既然来交代,就没打算推诿,他指着落蛮道:“是这些小辈的不懂事,派人进去拿了几件典替太子还账,本王已经严斥过,你放心,过几天就会赎回来还回去的。” 落蛮怎么会想到老公爹会如此的道德沦丧?竟然都推在她的身上,当即怒了脸要驳斥,却听得袁肇怒道:“休拿太子的债务说事,说是拿了几件,可除了一些花梨木家具之外,所有东西搬走,你怎么有脸去搬?你怎就那么无耻?我限你们三天之内,把东西赎当回来,还入地窖,否则,我便到衙门去告你们偷盗之罪。” 肃亲王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只拿了几件啊,就典当在兴裕当铺,大舅子可以派人……” 袁肇恶狠狠地道:“闭嘴,谁是你大舅子?” 肃亲王见这恶鬼似的凶脸,当下心头一怵,嗫嚅道:“反正,本王就只叫方罗拿了几件。” 袁肇哪里信他的话,更是冷冷地嘲讽,“方才不是说苏洛蛮派人拿的吗?怎么如今又变成是你叫人拿的?你这种人,一辈子都改不了这死性,遇事就装乌龟,动不动推身边的人去死,连自己的儿媳妇都能推出来挡罪,你有什么腌臜事做不出来?你贱不贱?” 虽然落蛮很厌恶袁肇,但是竟然觉得他这番话说得很对,本就是陪着他进来解释的,他二话不说把罪责推到她的身上,他要脸,她就不要脸啊? 肃亲王被大舅子一通说,脸上一阵赤一阵白的,羞得无地自容,但依旧不忘犟一句,“反正,就是几件而已,也没全部拿走,本王也会赎当回来的。” 袁肇一脸失望恼怒的样子,气道:“敢做还不敢当了?你这个缩头乌龟,我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总之,这些嫁妆三天之内要全部归位,不然,你和宇文啸都逃不了。” 落蛮一听这话,就不同意了,道:“这事和宇文啸有什么关系?你们袁家别太不讲理,宇文啸没拿过,也不知道此事,你别拖他下水。” “不知道?你们要还账,京中谁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沆瀣一气,我妹妹生前的时候诬陷她偷人,逼死了她,死后夺她位分,降为姬妾,既然如此厌弃她,为何又惦记她的钱财?你们肃王府都是一群没脸没皮没廉耻的东西,不要脸!” “你不要上升到人身攻击,”落蛮听他连宇文啸都拖下来说,当下也不给面子了,冷道:“且不说宇文啸和此事无关,就算有关,你满大街去打听,母亲的遗产是不是留给儿子的?你们袁家的人当初过来把东西拉走,本来就不对,肃王府没脸没皮,你们袁家是黑心恶毒,刻薄寡恩,当年宇文啸年少丧母,你们不怜惜他不说,还要百般刁难,各种谩骂,我老婆母若是在天有灵,见自己的儿子被你们这么厌弃恶毒地对待,怕也不能瞑目。” 袁肇眯起了眼角,眼底闪着凶恶的光芒,“那你可有问过他,为何袁家要厌恶他?” 落蛮逼前一步,“那你们可有听过他的解释?当年凌云阁,他在场,目睹了母亲被人陷害,目睹了母亲自尽,遭受何等大痛?但他尚且能保持理智,阻止你去杀褚氏,因为他知道你一旦杀了褚氏,就恰好中计了,褚氏当年是肃王侧妃,你没有真凭实据,直接打杀,是不是死罪?当然了,你可以说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可袁家呢?袁家的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直闯亲王府邸,打杀亲王侧妃,袁家会处于什么样的风口浪尖上?到时候死的岂止是你一个人?还有,你闯入打杀褚氏,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褚氏指使的吗?你可有想过,若不是褚氏做的,她是无辜的,你是否枉杀了人,还叫真凶逍遥法外?这些年,你们都认定了是褚氏,你们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没有追查深挖,你可知道,那真凶现在正对着你们袁家嘲笑,说你们愚蠢?一招障眼法,就制住了你们,割断了袁家与肃王府的情分,一门武将,被人玩于掌心之上十几年都不曾看穿,愚不可及!” 第364章 指环上的血迹 落蛮这番话,不带丝毫停顿,咄咄逼人,说完好一会儿,袁肇才接收完毕,扬起了狐疑的眸子盯着她,但很快,他又冷冷地道:“别转移视线,说嫁妆的事,既然你们承认是你们偷的,三天之内还回来,可以不追究。” 袁肇说完,或许是被落蛮的话触动了,也或许是因为饿得厉害,一甩衣袖,转身率人离去。 袁肇刚转身去,宇文啸就进门了,与袁肇迎面相遇,袁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而去。 宇文啸抬起头,见落蛮和父亲站在正厅里,便进来问道:“他怎么又来了?” 落蛮没好气地道:“一大早就来了,蹲了一天。” 她说着,冷冷地看了肃亲王一眼,真好。 肃亲王自知理亏,没搭理落蛮,却不禁狐疑地道:“本王分明只叫方罗拿了几件,怎么会全部没了?是袁家人撒谎还是真的没了?被人偷了?” 宇文啸无奈地看了肃亲王一眼,“您怎么还派人去拿呢?” 肃亲王这会儿也没敢大声说是帮他们还账,只是兀自嘀咕,“这可奇怪了,分明只拿了几件的。” 宇文啸转头去吩咐,“叫方罗来!” 没一会儿,方罗被叫来了,他拱手行礼,“王爷,世子,世子妃!” 宇文啸看着他,问道:“方罗,王爷叫你去别院里拿了几件物什,你拿了几件?” “回世子的话,属下拿了六件,两串珊瑚珠子,两个翡翠手镯,一支金步摇,一颗大南珠,其中最贵的是南珠,当铺掌柜给了一万三千六,其余的加起来是一万四千两,合共两万七千两,当票已经交给王爷了!” 肃亲王的当票随身携带,当即拿了出来,“在这里。” 宇文啸接过来看了一眼,确实是典当了六样,明细都有写着,在兴裕当铺典当的。 宇文啸看着方罗,“你遇到管事了?” 方罗脸色惶恐,“属下办事不力,潜入地窖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肃亲王气恼地道:“那管事不懂得武功,行动又缓慢,就这样还被他发现了,你有什么用?” “属下无能,属下有罪!”方罗一脸惭愧地道,双手垂下,宽袖刚好落在手背上,手背有一道红痕。 宇文啸用锐利的眸子盯着他,方罗潜入地窖里头,完全不需要经过主屋,只需要从院子里走向厨房的地窖入口,按说,以他的轻功,轻易潜入压根不会惊动到任何人,就算管事站在院子里,可院子里花木扶疏,他也可以掩饰自己。 除非动静很大。 他不动声色,打发了他去,“以后办事仔细一些,退下吧!” 方罗应声,转身的时候有一个松口气的动作,紧绷的双肩缓缓地放下,却不知宇文啸一直盯着他看。 肃亲王还在迷惑中,“怎就全部都不见了呢?是袁家故意这么说的吗?” “袁家不至于撒谎,应该是全部都不见了。” “但是,本王只叫方罗取走几件。” “我会调查一下的,父王放心就是。”宇文啸道。 肃亲王看了他一眼,脸上有愧疚之色,“这事没想还连累你了,为父心里不安啊。” 落蛮听得这话气结,方才他可是直指她是罪魁祸首的,真是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 接收到落蛮义愤填膺的眼光,肃亲王岿然不动,脸上毫无情绪的起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见落蛮盯着愣是不撒眸,他才转过来对落蛮说了一声,“方才你对袁肇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说完,他就走了。 宇文啸看着落蛮,“父王竟然夸赞你?” 落蛮冷笑,“我算是认清楚他了。” “才认清楚啊?”宇文啸笑着,牵着她的手道:“走吧,回去吃饭。” 落蛮和他一道走回摘星楼,已经备好了晚饭,只等他们回来吃。 吃完晚饭,宇文啸吩咐苏复明日去一趟兴裕典当铺,问问方罗典当的事情,然后再叫鬼影卫们也在各大店铺里打探一下,问问最近可有人来典当多件物品。 “你觉得方罗有可疑?”落蛮问道。 “有,很大的可疑,我怀疑他见财起心,在拿了几件物什之后,又带着人回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搬空了,否则不至于惊动管事,他若偷了这些东西,总得变卖,所以先派人去当铺里问问,也跟当铺的人留个线。” “也真有这个可能!”落蛮点头,顿了顿,又道:“但是,袁家那边叫三天之内交回嫁妆,我们得先想办法赎回老公爹典当的那几件。” “嗯,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去找芳菲夫人借吧。”宇文啸说。 落蛮道:“我有一些的,本预留了还账和开店用,先拿去赎回吧,而且本来有一部分就是你卖了老婆母的东西得来的,拿来赎回也合适。” 看着他愧疚的眸子,落蛮豪气一笑,“千金散尽还复来,不在乎!” 她从袖袋里取出银票,却跌落一只指环,她捡起来,“噢,苏洛清的指环,秋蝉,你去一趟清竹园,叫苏洛清过来取回,这小迷糊,丢了东西都不知道找找。” 秋蝉哦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宇文啸看着那镶嵌红宝石的指环,接过来看了一下,包着红宝石的五爪有些松了,上头似乎染了点东西,他拿手绢看擦了擦,有一小块像是皮脂的东西,还染了点血液。 “是什么?”落蛮凑过去看了一下,“是血吗?” “你在哪里捡的?”宇文啸问道。 “就是回来的时候从后门外的巷子捡到的,掉在那株墙生的草上。” “是苏洛清的吗?” 落蛮认真看了看,“应该是她的,我见她戴过,这红宝石如此璀璨,她戴的时候我就多看了两眼,确定是她的。” 宇文啸道:“可能是她刮到手了,这爪都松开了,你看到吗?上头那点应该是皮肤组织,还染了点儿的血迹。” 落蛮取过来,戴在手指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红宝石的戒指,特别好看,她伸开五指,再握拳,看着宇文啸,“这不可能刮到啊,红宝石是在外头的,而且五爪是抱着红宝石,除非是拿这红宝石朝另一只手或者其他皮肤刮过去,但她也不会这么傻,自己刮自己。” 第365章 苏洛清不见了 宇文啸笑笑,也没大上心,“嗯,那回头交还给她吧,只是你戴这戒指很好看,回头我发了俸银,给你买一个。” “好!”落蛮不怎么带首饰,但是这红宝石指环着实是好看,映衬得皮肤特别的白皙。 没一会儿,秋蝉回来了,但苏洛清没跟着过来,秋蝉入屋道:“小姐,嬷嬷说二小姐今日一早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去哪里了?”落蛮问道。 “嬷嬷说,出门的时候说是出去办点事,顺便走走,散散心,毕竟,院子里头有那啥在,她瞧着堵心,便带着采信出去了,不过到现在都没回来,嬷嬷都有些担心了。” 宇文啸和落蛮对视了一眼,眸色都有些凝重。 苏洛清很有分寸,天黑之后,她就不会在外头乱逛,必定是要回府的。 “会不会回了娘家呢?”落蛮问道。 “应该不会的,二公子尾七没过,二小姐是最着重这些礼数规矩的,不会回去的。”秋蝉道。 宇文啸叫来闪电,让他速去国公府一趟,问问苏洛清可有回去过。 落蛮捏着指环看着宇文啸,有些担心,“不会出事了吧?” 宇文啸眼前有些东西一闪而过,飞快捕捉,是方罗的手背,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红痕。 “苏复!”宇文啸旋即喊了一声,苏复马上进来,“世子,您吩咐!” “去门房那边问一下,看看方罗今天可有出门。”宇文啸道。 苏复道:“世子,今日袁肇大人堵在大门口,府中的人要出去,都要从后门去,方罗若是从后门去的话,没人看见的。” 宇文啸蹙眉,“那去问问府中的侍卫,他若出去过,肯定有人知道的。” “是!”苏复转身出去了。 他满府问了一圈,恰好今天雷霆卫都躲起来了,没在府中活动,只得去问了府卫,府卫说基本都看见方罗在府中,没出去。 苏复回禀,“府卫说方罗今天基本都在府中,没走开。” 宇文啸有些意外,“没出去过?” 猜错了? 落蛮也坐不住,亲自去了一趟清竹园,清竹园里头,宇文寒的棺木就停在院子的棚里,棺头对着西方,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周嬷嬷蹲在地上烧纸,见落蛮进来,她只抬头瞧了一眼,昏淡的院子里,聚宝盆里的火光映照上来,映得周嬷嬷那张老脸特别的恐怖瘆人。 风吹过,周嬷嬷头发凌乱地飘着,幽幽地问道:“世子妃这么晚过来,是要拜祭二公子吗?” “他不配!”落蛮大步进去,苏洛清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上前来,急道:“大小姐,是不是找到二小姐了?” “没找到,她今天说去哪里吗?” 嬷嬷听得说没找到,急得眼圈都红了,“二小姐说出去兑点银子,顺便出去走走,姑爷的棺材停发在这里,二小姐瞧着闹心,她就是想散散心的,但她不可能入黑了还不回来啊。” “她除了带采信,还带了谁?” 嬷嬷摇头,“没带其他人,且她也没坐马车,是走路去的,因为钱庄不远,且她出门的时候也说了,只在附近走走,松口气。” “她说去什么钱庄?” “隆兴钱庄。” “那嬷嬷觉得,苏洛清会不会去别的地方了呢?例如找个闺蜜聊聊天之类的?”落蛮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是她对苏洛清的了解不如嬷嬷。 嬷嬷摇头,擦着眼泪道:“这也不可能的,二小姐是未亡人,她这段日子不好去任何人的府中。” 落蛮见嬷嬷着急得落泪,便安抚道:“别担心,她没什么事的,晚点就能回来。” “只是二小姐从不曾试过这样,叫人担心得很!”嬷嬷哽咽道。 落蛮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嬷嬷又一直抹眼泪,便起身走了。 院子里,周嬷嬷还在烧纸,一大叠的纸钱放在边上,她就蹲在棺木前头,一张一张地往里聚宝盆里放,有风吹过,聚宝盆里的火打着璇儿,灰烬与未曾烧完的纸钱席卷得满地都是。 落蛮的脚下,也有火焰簌簌扑来,她一脚踩了上去,火焰迅速熄灭,只剩下半张没烧完的纸钱静静地躺在她的脚下。 周嬷嬷见状,阴恻恻地道:“世子妃,纸钱是烧给二公子的,二公子生前被你欺负,死后却不见得还要被你欺负,你仔细半夜里有鬼入梦。” 落蛮淡淡地道:“他生前都斗不过我,死后又有什么本事跟我斗?若死了的人都有大本事,怎不见你去死,然后回来找我报仇?” 周嬷嬷眼底有怒气,三番四次被落蛮收拾,她对落蛮早恨之入骨,遂是冷冷地道:“世子妃何必逞口舌之能?做人嚣张,总有报应,就好比二公子生前,二夫人一直闹着要和离,要义绝,这般无情无义,怪不得今晚归不来。” 落蛮眸色一挑,“如此说来,你知道苏洛清去了哪里。” 周嬷嬷继续往聚宝盆里放纸钱,冷笑,“老奴哪里敢过问主子的事情?但老奴相信有报应的,她不愿意跟二公子做夫妻,可就注定是一辈子的夫妻了。” 落蛮不愿意听这老刁奴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回头也问得清竹园的奴婢,说周嬷嬷一整天都在这里,显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此信口雌黄,便不管她,回了摘星楼。 回到摘星楼,闪电从国公府回来了,说苏洛清不曾回去过。 没一会儿,苏家大哥和苏家二哥也来了,宇文啸组织大批的人出去寻找,连雷霆卫都用上了,他和苏家两位哥哥也亲自出去找。 到了子时,苏洛清还没见回来,这个时候,基本可以确定是出事了。 落蛮有些坐不住了,刚好黑影寻找了一遍回来问消息,落蛮埋怨他,“不是叫了你派人看着她的吗?” 黑影道:“派去了,二小姐说她屋中有侍卫,不接受鬼影卫跟着,他们是外男,不方便,你知道二小姐是最守这些规矩的,她板起脸来,谁都不敢忤逆她。” 落蛮真是被苏洛清气死,着急地转了几个圈,“庄梅园那边查过了吗?” “世子叫人查过了啊,方罗没出去,府中的侍卫今天也没动,庄梅园那边的人也不曾出去过,但凡出去了几个,世子早就过去问了。” 黑影说着,也扬手往外走,“我还是继续出去找找吧,明日府中一乱,又耽误事了。” 明日是宇文寒出殡的日子,到时候府中肯定是一阵忙乱的。 第366章 你为什么背叛他 所有人都出去找人了,落蛮也坐不住,对秋蝉道:“我坐不住,出去找找看。” 秋蝉想喊她不要去,但是,落蛮的身影已经出去了,小奶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落蛮都走到门口了,却又忽然想起周嬷嬷的话,她站定想了想,会对苏洛清下手的人,整个京城大概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肃王妃褚氏。 宇文寒在她心里就是宝贝一样的存在,但正如周嬷嬷说,苏洛清竟然要跟他义绝,宇文寒很生气,肃王妃肯定也很生气,她是容不得旁人诋毁她儿子一句不好的。 再想起方七公子痊愈的消息传来,她曾亲自到摘星楼里,说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他们满大街地去找,府中各处除了庄梅园之外,也都寻遍了,会不会被那指环误导了?他们是抓了苏洛清在庄梅园里,脱下她的指环扔在巷子里,营造出苏洛清被人带走的假象? 落蛮想了想,转身回去,直奔庄梅园,小奶狗跟着她,蹲在了院子的树下,竖起耳朵。 子时了,庄梅园里还有点着灯火,落蛮敲门之后,马上就有人过来开门。 屋中传出敲木鱼的声音,开门的是肃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叫什么名字落蛮不记得,只知道和周嬷嬷一样,也是个讨嫌的人。 “世子妃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大丫鬟显然有些愕然,怔怔地看着落蛮。 “王妃呢?”落蛮盯着她问道。 “王妃在佛堂和净尘师父念经。”大丫鬟道。 佛堂?这庄梅园有佛堂吗?落蛮搜索原主的记忆,原主以前来过庄梅园,但并不曾听说过这庄梅园有佛堂的。 无端地有个佛堂,也很古怪,莫非她把苏洛清藏在里头? “里头设了佛堂?”落蛮问她。 大丫鬟道:“新设的,二公子死后,王妃心灰意冷,潜心向佛,世子妃您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找王妃!”落蛮径直往里走,循着木鱼声找去,来到一间叫静心堂的小屋前,一手推开,木鱼声戛然而止。 掀开三重帷幕,果然见里头是佛堂的摆设,供着地藏王菩萨,香案上摆满了水果花朵等贡品,旁边的两个镂空香炉,喷出袅袅烟雾,整个屋子都被熏得叫人喘不过气来,蒲团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肃王妃,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尼姑。 两人都抬起头看着落蛮,肃王妃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你大胆,佛堂重地,岂容你乱闯?滚出去!” 落蛮伸手扇了一下烟雾,上前一步看着肃王妃,“王妃,苏洛清可有来过?” 肃王妃冷道:“她没来过!” 落蛮打量着佛堂,这里虽说不算狭小,但是除菩萨像和香案之外,没有多余的摆设,也藏不住人,她想在庄梅园其他地方走走,便道:“对不起,打扰了!” 她转身,肃王妃却站了起来,“苏洛蛮!” 落蛮回头看她,肃王妃缓缓地走过来,一身宽松的袍子显得身形纤瘦,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以木簪别住,不施脂粉的脸上十分苍白,这一眼定定看,落蛮才觉得,肃王妃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 “我有一句话,实在不问不快!”肃王妃站在她的面前,面容显得十分沉静,无怨恨,也无别的情绪。 “问!”落蛮看着她,道。 肃王妃道:“你嫁过来的时候,你说心里喜欢的人是寒儿,对宇文啸恨之入骨,为什么你会变了?你为什么要背叛寒儿?你放心,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与你为难,只想知道为什么。” 落蛮看着她,淡冷地道:“我觉得王妃不该问我这个问题,如果说我曾经很喜欢宇文寒,后来我不喜欢他,甚至憎恨他,那一定是他对我做了什么,王妃说是不是?” 肃王妃缓缓地摇头,“不对,你若喜欢一个人,就会毫无条件地为这个人付出,牺牲,不求回报,这才是真正的喜欢。” 落蛮对此种说法嗤之以鼻,“那王妃一定没喜欢过公爹,因为你并没有为他付出一切而不求回报。” 肃王妃苍白的脸上毫无掩饰的对肃亲王的淡漠,“是,他不配!” 落蛮想,老公爹如果听到这句话,会伤透了心。 落蛮道:“是的,我后来也觉得宇文寒不配,不管是品行,武功,文才,他甚至连公爹都不如,他配不起我,我这样说,王妃不会生气吧?” 肃王妃还真的特别冷静,一点都没有生气,她说:“你或许是说得对的,可你曾经喜欢过他,便不能因为他无才无德而背叛他,做女人要从一而终,想必你母亲也曾教过你。” “没什么道理可言,没必要听!”落蛮不想和她扯太多了,苏洛清还下落不明,她得在这庄梅园里到处找找。 她想转身,却顿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如高楼坠塌一般,分崩离析起来,唯有肃王妃那张阴恻恻的脸,始终在她面前不动。 “你……” 肃王妃静静地说:“我说过,你不能背弃他,要从一而终!” 落蛮扛不住这天旋地转的晕,倒在了地上,她努力地试图伸手拉肃王妃,但伸出去的手,却什么都抓不到,意识散涣之际,只听得肃王妃喊了人进来,“趁着这当下府中无人,先把她送去庵堂,明日等事儿了了,再一道送去和苏洛清汇合,让她们姐妹死一块去吧。” 落蛮努力地遏制眩晕,她死死地睁大眼睛,看着肃王妃去把香炉熄灭,里头的焚香是迷药,她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她有所准备?知道她来?提前点下了迷香也提前服下了解药。 她说苏洛清,苏洛清果真是被她抓走了。 落蛮双手藏于宽袖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利爪伸出,弯曲,握拳,利爪渗入皮肉,鲜血溢出的瞬间,眩晕消失,但她却慢慢地闭上了眼角。 摘星楼的人基本都出去了,落蛮被捆绑送上院子的轿子里,与那净尘师父一起被抬着出去,听得轿夫跟门房的说,“王妃命我等送净尘师父回去。” 净尘师父掀开了帘子,竖起手念了一句佛号,门房瞧了一眼,见净尘师父的脸威严肃穆,“师父慢走!” 轿子抬出了肃王府,门房正欲关门,却见一条小奶狗飞跑了出去,门房追出去想抓回来,却只见夜色茫茫,哪里还有小奶狗的身影? 第367章 送落蛮走 宇文啸等人在外头寻到几乎天亮,都没有找到苏洛清的踪迹,他到湖边查过,也没见苏洛清来过这里,若要散心,晚上泛舟湖上,是最好的消遣。 苏负倾说,苏洛清以前也喜欢来游湖,且是特别喜欢,但是,她没来过。 宇文啸吩咐了鬼影卫,把肃王府的产业都查了个遍,连同肃王妃的别院别庄,都派人去跑了一趟。 当然,褚家的别庄院子也都找了一遍,但都毫无踪迹。 天亮了,他们逐渐回到了摘星楼,苏负倾和苏负阗担心不已,回去再派人出去寻找,且到衙门去报备。 因宇文寒今天出殡,府中很早就有法师过来了。 肃亲王也得知了苏洛清失踪的消息,因为昨晚调派雷霆卫的时候,已经告知了他,他倒是没往坏处想,认为苏洛清是出去散心了。 他也理解儿媳妇,院子里头摆着棺材,谁愿意待呢? 宇文啸回到摘星楼,却不见了落蛮,问了秋蝉,秋蝉道:“子时过的时候,小姐也出去找了,之后一直没回来。” 宇文啸蹙眉,“她也出去了?说没说去哪里找啊?” “没说,就说坐不住,出去找找看。”秋蝉道。 宇文啸对落蛮是放心的,她比较机警,能伤她的人也不多。 今日宇文寒出殡,他于情于理,也该帮忙办的,所以,他回屋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吩咐黑影带着大家继续寻找,甚至,到各大秦楼去找找,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吩咐完毕,他回头再交代一句:“知了猴,等你家小姐回来,让她赶紧去睡觉,不要到前院去。” 秋蝉应声,“知道了!” 因丧事都办过了,今天只是出殡,其实各家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办丧事的时候就会顺带出殡,哪怕陵墓没修建好,都可以先安置在外头,而不是放在自己府中。 肃亲王认为,褚氏这么做,纯粹就是恶心苏洛清,但是,偏生请来的法师也说可以这么做,这么做的原因,是延续来生的母子情与夫妻情,肃亲王无法辩驳,只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出殡在即,法师通共来了十八人,阵仗很大,一路念经送着出殡,敲敲打打,好不轰动。 宇文寒的身后之名很尴尬,虽说有人专门写了文章来歌颂他,但是他是在秦楼出事的,且听说是与人争夺花魁被摔死,这死法本来就与歌颂文章形成强烈的反差,因此,这一路送棺材出去,百姓并未惋惜遗憾之情,倒是纷纷窃窃私语。 亲属送葬,送到陵墓一里左右,就得返程,安葬事宜,有专行的人去办妥。 申时左右,宇文啸回到了府中,还没进门,兵部衙门那边派人来找,说铸剑场出事了,死了两个人,尚书大人已经发了雷霆之怒,令他立刻回去。 宇文啸听得死了人,立刻策马回去。 且说落蛮被抬上轿子之后,来到了水影庵里,丢进暗房之后,又有人点了熏香,那味道与在肃王妃的佛堂里的味道也是一样的,她知道是迷香。 她双手被反绑,全身被捆着,但如今还没见到苏洛清,她不能松绑,但这迷香十分霸道,吸久了,还是扛不住。 好在她可以站起来,漆黑中摸索,寻到那香炉,用被反绑的推开香炉的盖子,屏住呼吸,以两指伸进香炉里,生生地把那熏香捏熄。 手指烫痛得厉害,但好在,那块香料被她摁熄,香气渐渐地淡了下去,但方才吸进去的几口,还是让她感觉头沉沉的。 她把盖子放回原处,倒在方才进来的地方,闭上眼睛眼养精蓄锐。 她揣测着,苏洛清应该是被他们抓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她也会被送往这个地方,要探知苏洛清的下落救出她,这是唯一的办法。 轿子出府门的时候,她看到小奶狗追来了,这尖耳朵的狗狗,她总觉得是有些本事的,不知道是否追到了这里。 她被丢在这里,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听得外头有脚步声响起。 她连忙闭上眼睛,只当不曾醒来过。 有人推门,光线冲入,便闭着眼睛也感受到那灼目光芒,天已经亮透了。 有人过来探身碰她的鼻翼,是一道苍老的女声,应该是那净尘师父,“还有气儿,装箱子里吧,注意留个孔,别封死了,王妃说要活的!” 落蛮被抬进一个箱子里头,箱子开了两个小小的小孔,很小,有光线进入,却看不到外头。 她被搬上了马车,马车颠簸间,一路往前,落蛮被封在箱子里头,压根不知道要向何处。 心里头在揣测,莫不是要卖她去秦楼?又或者卖她去别的州府?别的国家?苏洛清和采信是不是被卖了? 马车行进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开始走山路了,山路是宽的,可以行走马车,往前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下来,几个人搬动箱子继续爬山,落蛮虽没能看到外头是什么地方,但是一路有绿色映入,且箱子倾斜度比较厉害,可见是爬着比较陡峭的山路。 落蛮全身蜷缩在箱子里,无法动弹,腰酸背痛实在难忍,她努力是舒展了一下脖子,箱子是被抬着的,箱子里有动静,外头的人肯定知道,便听得有人说:“是不是醒来了?” “不要管,快到了,咱把东西送进去就回去收银子,反正醒来了也出不来的,都钉严实了,事儿办妥就好。” 说话的两人,夹着风声与喘气声,声音比较粗犷。 再往前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之后,落蛮听得很多人声,有人上来问抬什么,便听得方才说话的男人道:“这是肃王府的令牌,王妃有令,要为二公子增一箱陪葬品!” 落蛮听得这话,全身的血液顿时往脑门冲上去,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却绝没想过褚氏是要拿她和苏洛清去为宇文寒陪葬。 这个女人,怎如此的恶毒啊?以活人殉葬,不怕他宇文寒遭天打雷劈吗? “进去吧……嗌,怎么还带狗来了?狗不能来,相冲,走走走!”便有人拿石子扔狗,落蛮听得有狗吠了两声,就没了声息。 她心头大怒,不知道小奶狗是不是被扔中了,不会死了吧?这好歹是君子侠侣送给她的结婚礼物啊。 第368章 找到苏洛清了 落蛮被抬了进去,光线消淡直到消失,外头一片漆黑,走了没多远,箱子被搁下,人也随即出去了。 落蛮暗自思揣,今天是宇文寒下葬的日子,外头很多人,肃王妃大概也会派很多人在附近守着,这会儿不知道下葬了吗?她数着大概的时辰,子时左右去肃王妃的庄梅园到被带到庵堂,中间去了有一个半时辰,被扔在暗房里少说也有四个时辰左右,再加上一路过来前后大概两个时辰,换言之,现在大概是下午三四点左右。 那宇文寒的棺椁,应该是移送进陵墓里了,也就是说,外头的人是把陪葬品送进来之后,就要封陵墓了。 落蛮伸出利爪,割断了绳索,身子往地下缩,双脚往上踹,好在是木箱,她踹了几脚,把木箱盖踢开。 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的亮光透进来,伸手不见五指,落蛮慢慢地前行,轻轻唤了几声,“苏洛清,苏洛清!” 没有应答,甚至也无别的声响,落蛮摸索前行,嗅得一阵的粪便的臭味,她循着味道往前,就听到急乱的声音,是挣扎的声音,“苏洛清?” 依旧是无人应答,她伸出手去摸,摸到一只羊角,顺势摸过去,是绳索,被捆绑着的活羊,但是它们除了发出挣扎的声音,并没叫唤。 落蛮朝羊嘴巴摸了过去,整个羊头被布罩着,她一手扯开,摸到羊嘴巴,有冰凉的铁器,是被锁住了嘴巴? 如果殉葬的牛羊在这里,那么这里只是殉葬沟,肃王妃要苏洛清陪葬的话,一定会和宇文寒的棺椁放在一起,而宇文寒的棺椁,也一定是放在主墓室里头。 所以,她转了方向往里头摸进去,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草,竟然把她和三牲一同丢在殉葬沟里,拿她当牛马使唤吗? 摸着墓壁,顺着墓道往里走,渐渐地就看见前头有些亮光了,这光芒不算十分明亮,微黄暗淡,但在这漆黑的墓室里摸索了这么久,忽然有光芒注入,还是让落蛮心头振奋了一下。 她快步前行,转入主墓室,主墓室很宽敞,墓壁上镶嵌了两颗圆润的明珠,光芒就是明珠发出来的,落蛮这才看到,墓壁竟然漆了金油,怪不得光芒照出去,是带着昏黄的。 这肃王妃真是疯了,给儿子弄这么一个豪华的地宫,还漆上皇家专用的金漆,是想儿子来生当皇帝吗? 宇文寒的棺椁已经安置好,放在了主墓室中间的大圆石台上,静幽幽的,比较瘆人。 就在宇文寒的棺椁旁边,还放着另外一副棺木,落蛮一看这棺材,心里一沉,如果苏洛清被掳走的时候就放入棺木里,那她这会儿已经有可能死了。 落蛮跑过去,敲着棺木喊了一声,“苏洛清!” 没什么动静,她心头越发地沉,使劲拍着棺材板喊,“苏洛清,苏洛清!” 终于,听得里头有微弱的声音传出,但片刻又静止了一下,随即,是更强烈一些的动静,有人踹着棺材尾端,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且能听到微弱的呜呜声。 落蛮知道是苏洛清,她还没死,落蛮心头顿时大松,双手撑着棺材冲里头道:“别怕,是我,我会救你出去的。” 她伸出利爪,一手掏向棺材板,五指穿过棺材盖,直透了下去,她再把手抽出来,让光线先注入棺材里头。 她试图撬开棺材盖,但棺材上了很厚长的钉子,撬不动,她只能用利爪不断地挖棺材盖子,里头传出了苏洛清的哭声,惊恐而凄凉的哭声,落蛮从没听过苏洛清哭成这样,心里越发着急,她翻身上去,双爪并用,连续的十几下,把棺材盖子掏出了一个洞,手碰到苏洛清的脸。 落蛮坐在棺材板上,气喘吁吁地看进去,苏洛清全身被捆绑,嘴上被白布捆住,勒得两边脸颊都积血了,黑了两道痕迹,她看到落蛮,却是越发哭得厉害,眼泪从眼角一串串地滑落,落蛮伸手下去,用利爪割开她的身上的束缚,利爪一手,伸手拉她,“起来!” 苏洛清被拉了起来,落蛮把她拖了下去,她扯开脸上的布,扑上来抱着落蛮,失声痛哭,“大姐,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我以为我死定了,我好怕啊。” 苏洛清全身颤抖,声音都不成调了,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极度恐惧之后的牙齿打战的声音。 落蛮伸手抱着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采信呢?采信在这里吗?” “采信?”苏洛清仿佛才想起采信来,急道:“是,采信和我一起被抓来了,采信呢?” 她一抬头,就看到宇文寒的棺椁,那一瞬间,是咬牙切齿地恨。 “可能在外头,”落蛮想起方才自己所处的地方,冷冷地道:“应该在殉葬沟!” 苏洛清震惊莫名,稍稍镇定下来,却见主墓室里只有落蛮一人,不禁惊道:“大姐,你也是被抓来的?” “不算,我是故意被他们抓来的,不然还真没办法找到你。”落蛮用袖子给她擦脸,“没事,我们会逃出去的。” 听得这话,苏洛清定定地看着她,眼泪又滑落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一家人不说这些!”落蛮站起来,打量着主墓室,这里是不会有火光火烛之类的东西,唯一照明的就是墓壁上的两颗明珠。 “你等一下,我拿一颗明珠,外头漆黑,若无明珠照亮,出不去!”落蛮道。 苏洛清看了一眼明珠,道:“这么高,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落蛮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沿着墓室往上爬,很迅速就抵达了明珠所在的高度,两指一捏,再用拇指往上一顶,明珠就悄然落在了她的手中,她握住明珠,顺势滑落。 苏洛清惊愕地看着她,“你……你爬一墙这么厉害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落蛮看了她一眼:“能走吗?” 苏洛清慢慢地站起来,被捆绑太久,全身的血液十分流通,但好在,也勉强能走。 第369章 墓道封了 有了照明的工具,出去就好走了。 主墓室外头,是另外一个墓室,没门,里头放置了一箱箱的东西,这么看着,起码有三四十箱,落蛮瞧了一眼,心底咒骂了一句,褚氏对死去的儿子可真大方,竟给这么多的陪葬品。 苏洛清仓促间也看了一眼,却是兀自一怔,“大姐,你等一下。” 落蛮回头看着她,“别看了,得赶紧找到采信出去,不然墓道的门要被封上了。” 苏洛清拉住了她的袖子,疑惑地道:“大姐,你看这些殉葬品的箱子,为什么新旧不一?我记得当时在庄梅园,王妃吩咐方罗去置办,连箱子都是新订做的。” 落蛮被她这么一说,便也认真看了一下,确实箱子有新有旧,虽说都很干净,但是木质的箱子一旦有了岁月的痕迹,轻易擦拭,是擦拭不掉的。 她拿着明珠走进去,箱子全部都上了锁,用锁链捆绑着,锁链看得出是新的,她伸手扯了一下,扯不动,无法打开。 她故意把明珠掉在地上,滚到了苏洛清的脚下,苏洛清弯腰去捡的瞬间,她利爪一伸,锋利的爪子抓住了铁链用力一扯,链扣之间顿时断裂。 苏洛清捡起明珠,愕然地看着她,“竟然能打开?” “这锁扣坏掉了。”落蛮淡淡地说,再用力把锁链扯下来,丢弃在地上,然后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头的东西,摆放十分整齐,都是一些名贵的首饰或者金器珠宝,还有两柄如意杖,用一张红纸包着柄头,落蛮拿了起来,依稀可辩上头写着贺妹妹袁霁大婚之喜,然后两柄如意杖各刻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落蛮冷笑一声,“怪不得袁家这么大动干戈,原来是真的所有嫁妆都被偷了,褚氏岂止是疯了?简直是变一态,竟然拿我老婆母的陪嫁来给他儿子陪葬。” 苏洛清也震骇莫名,“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陪葬品本来就这么多了,若再要增添一些,她也有银子,不至于要偷嫁妆啊,这说出去多不光彩啊!” 落蛮被苏洛清这么一提醒,才觉得事有蹊跷。 其实方罗带人进去偷嫁妆,而西郊别院里头只有一个老头子管事,守着偌大的院子,因无人知道那放着贵重的东西,且东西是放在地窖里的,听宇文啸说过,连他都不知道别院里头放着他母亲的嫁妆,也就是说,知道的人仅仅是肃王夫妇。 那么,要从一个没有防守的院子里头搬东西,压根不需要惊动管事,直接先潜入吹烟迷昏了他,便把整个别院搬空了也无人知道啊。 但为什么要惊动袁家? 这么细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惊动了袁家,袁家的人才会上门闹事,以袁家和肃王府的恩怨,这事肯定会闹得很大,到时候她和苏洛清的失踪,便会归咎到袁家的头上去,毕竟谁又能想到,肃王妃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把活人拉去殉葬呢? 这真是旷古绝今之骇人听闻。 这女人,还真是绝了,以她这样的深沉恶毒,怪不得是看不上老公爹。 “走,先找采信!”落蛮拉着她就走。 两人往外走去,沿着墓道便到殉葬沟外,这一眼看过去,几十头的三牲被铁链锁住,嘴巴以铁罩封口,全部都没死的。 两边的殉葬沟都各自有一副棺材,落蛮首先撬开了左边的那副,棺材打开,她瞧了一眼,便觉得一阵恶臭传来,连忙便把棺材封上,苏洛清没瞧着,胆战心惊地问道:“是秋耳吗?” “是她!”落蛮转身到了右边的殉葬沟,撬开薄棺,推开棺材盖,看到采信躺在里头,没有声息。 “采信!”苏洛清一看,顿时捂嘴落泪。 落蛮伸出手指在她的鼻间探了一下,道:“还有气,应该是昏过去了。” 她说着,伸手去抱她,苏洛清听得没死,忙过来帮忙,两人把采信抬了出来放在地上。 落蛮半跪在地上,用手指摁压着采信的人中穴,苏洛清也轻拍她的脸,喊道:“采信,采信……” 拍打了一会儿,采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苏洛清,眼神从茫然到惊慌到狂喜,顿时放声大哭,“小姐,小姐……” 苏洛清见这丫头吓得不轻,脸色都惨白了,心里头微酸,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大姐来救我们了。” 采信忙起身跪下,对着落蛮就磕头,全身依旧颤抖得厉害,“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啊!” 落蛮淡淡地道:“起来,不要谢了,再不出去墓道真的要封上了!” 她转身的片刻,便听得外头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她面容一变,拔腿就往外跑,速度快如闪电,但却已经太迟了,巨石刚好触底,把整个陵寝关闭了。 落蛮一脚踢过去,巨石闸门纹丝未动,隔绝了外头的任何声音,落蛮虽不知道这里墓葬的结构,但也看过一些古墓的资料,为了阻止盗墓贼,外头整条道都会填土,再浇上黏土凝固,至于墓外,也会用石板覆盖,如此这坟穴就永远被埋在了地下。 当时帮老婆母看风水宝地的时候,看到过墓边的石料,用的都是青石板或者是大理石,无比的坚固,要打开坟穴,除非炸开,否则靠着她的这双利爪,肯定出不去。 苏洛清和采信也急急赶到,看到落下的巨石,两人都怔呆了,一脸的不能置信,这刚从里头脱险,以为有希望,结果却墓道却被封了。 采信急得哭了,“怎么办?出不去了,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落蛮试图上前推动巨石,但这巨石目测千斤,连撼动半分都不行,跟不要说推开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顾不得身后有苏洛清和采信,用利爪嵌一入了巨石里,把力气灌注在手掌上,推得几乎气绝,巨石就是不动。 落蛮坐在地上,喘气如牛,全身都湿透了,额发黏贴着特别的不舒服,她伸手擦了一下,回头看着两张绝望而恐惧的面容,她道:“别担心,宇文啸知道我们不见了,肯定会找来的。” 第370章 人为的 苏洛清看着她,心惊肉跳地道:“但是,他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吗?谁能想到我们被抓来陪葬了?” 落蛮笃定地道:“他能知道,一定能!” 她这样说,心里却一点都没底,苏洛清说得对,不可能有人猜得到她们被抓过来陪葬了,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谁能往这方面去猜想? 卖去秦楼已经是够狠毒的了,陪葬,谁能想到? 落蛮的话没有信服力,采信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奴婢不想死在这里,奴婢好怕啊。” 苏洛清也不顾大家小姐的身份,颓然地坐在了采信的身边,脸色十分复杂,捂住了采信的手。 哭声在这话陵墓里头,特别的应声,仿佛四面八方地回荡着,不绝于耳,落蛮被这哭声弄得烦躁极了,想抬起头斥她两句,却见她哭得脸色发青透白,身子颤抖,看样子是怕极了,到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大姐,是我连累了你!”苏洛清看着她,哽咽地道。 落蛮往后躺下,热极之下,这冰凉的地下实在是给她颇为舒适的感受,她双手枕在脑后,再一次坚定地道:“他一定能找来,所以,泄气的话就不要再说,我们能活着出去的,就算无人能找来,我们也不能放弃,要想办法出去!” 苏洛清这辈子的一帆风顺,唯独是嫁人之后才遇到大坎,像这样威胁生命的事情,还真不曾经历过,且还是在这幽暗的墓穴里头,若无这颗明珠,那就彻底沦入黑暗。 所以,她一点都不乐观,但她很敬佩大姐,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表现得如此沉稳,一点都没露出惊慌之色来。 任何人面对生死关头,都免不了恐惧的,她原先是真不知道,大姐有这般坚韧的心智和……厉害的攀墙技术。 风灌不进来,但好在这里墓室足够大,空气就算短时间不流通,也不会影响呼吸。 落蛮歇了一会儿,拿着明珠到处走,看看有没有比较薄弱的地方、 苏洛清道:“这里是下沉的墓道,两边都是山体,两边是出不去的,只有从墓地正门出去。” 如今听不到外头的声响,但是把耳朵贴在墙壁上,还是可以感受到震动,外头在施工。 落蛮还在寻找,顺便回答苏洛清的话,“这墓壁是砌过的,但是如果有比较薄弱的地方,就可以试图打破然后挖道钻出去。” 苏洛清听得这话,不禁目瞪口呆,“挖地道?” “没错,这两边都是山体,只要没有石头挡住,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我们什么工具都没有啊!”苏洛清觉得有些荒谬了,大姐的分析,原则上是可以的,但是挖通一条地道,需要耗费多少日子?她们就算在这里不吃不喝,顶多能熬两三天,且她现在就饿得要命了,最要命的是口渴。 “陪葬品那边,应该有一些东西可以用的。” “用金器还是玉器?大姐,这不可能的,绝不可能挖得出去。”苏洛清不想说泄气颓然的话,但是也不想落蛮瞎折腾。 落蛮不管她,拿着明珠到了陪葬墓室那边去找东西,陪葬品里除了金银珠宝,也还有一些书籍兵器,有一把板斧就很好用,落蛮拿了板斧出来,在墓壁上敲打着,她希望能靠近墓门两侧能寻到合适的地方。 且说宇文啸去了打铁场里的铸造场,铸造场也是在兵部附近,他来到现场勘查,因为之前的钢刀过了关,如今是量产一批送抵军中,少量地置换试验,因不是大批量生产,所以没有到城外的大铸造厂去。 尸体还没抬走,停放在铸造场的外头,两个人都是额头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流血身亡。 “怎么会这样的?”宇文啸蹙眉问道。 铸造场的副管已经吓傻了,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回大人的话,属下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都是好好的,吃过午膳回来干活儿,锤头是松开的,一用力就飞了出去。” 宇文啸看到地上的锤头,锤柄与锤头分离,他拿了起来看了看,发现锤柄的位置,是被削过,削去不多,大约就是一公分左右,但是,这也足以使得锤子在用力抡起来或者是砸了几下之后脱离飞出。 “这些锤头都修过?谁负责修的?”宇文啸问副管。 副管只顾着害怕,都没曾看过这些锤头,听得宇文啸这么说,才接过来看了看,顿生疑惑之色,“不对啊,这些都是披了口的锤柄,是应该扔掉的,怎么会装回来的?” “披了口的?” “大人您看,这削开的位置能看到里头有裂痕,那就用不得,要扔掉换新的锤柄,这本来是该扔掉的啊,怎么会换回来了?” 宇文啸眸色抬起来,看了一眼在场的铁匠,他们都一脸的茫然。 宇文啸沉声道:“检查,全部锤头都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都用了废弃的锤柄!” 一声令下,所有人马上检查,这不检查则已,一检查竟然发现有十余把锤柄都有削痕,且十分宽松了,只要再打几锤子,就会飞出来把人砸伤或者砸死。 是人为! 一时,大家都用看内鬼的眼神看其他人,这地方外人一般是不能进来的,只能是这里的人捣鬼。 “午膳之前,一切正常是吗?”宇文啸问副管。 副管回答道:“没错,今日已经打了有三十几把,想着晚上加会儿功,能把一百把赶制出来,没想到这午膳之后歇息一会儿回来开工,就出事了。” 宇文啸看着这些人,都还没下令,便有人前来,“大人,尚书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宇文啸道:“你回去告诉尚书大人,说我在彻查事件,晚些过去跟他禀报!” 来人强硬地道:“尚书大人有令,着您马上过去,不得有误!” 宇文啸不搭理他,对管事道:“逐一问话,这事必定是人为,也必定是这里的人做,外人进不来,午膳的时候,人人都去了吗?” “午膳……”副管想了一下,“都去了,都去吃饭了。” “那你方才说歇息呢?” 副管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下官那会儿在后面吃茶,也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无人回来这里。” “问,逐一问!”宇文啸道。 袁尚书派来的人就有些急躁了,“还请大人速速回去见尚书大人!” 第371章 得知落蛮不见 宇文啸依旧没理会,跟着管事逐一筛查,问供,问过所有人,都没有可疑,因为都有相互的证人,可以证明午休的时候看到对方。 但副管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个人,遂问工头,“今日我见登记册上有六十五人,怎地如今连同死了的却只有六十四个人?” 工头怔了一下,忙想起来了,道:“有一人午膳的时候腹痛,告假了。” 副管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告假,那就是离开了铸剑场,没可疑。” 宇文啸却留了心,“他走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他看向诸人,但是大家都摇头,说不曾看见他离开。 “也就是说,他没有吃午膳,也没有和你们一起午休?”宇文啸眯起了眼睛。 “没有看见的。”大家纷纷说。 副管闻言,立刻就问工头,“那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 工头道:“是副工头,叫袁詹,是袁尚书家的堂侄子。” “是他?”副管一怔,然后立刻道:“那按说没有可疑,他是尚书大人亲自举荐进来的,已经在这里干了三四年。” “他是袁尚书的堂侄子?很亲近的吗?”宇文啸问道。 工头道:“倒不算是很亲,就是袁詹的祖父和袁尚书的祖父是亲的堂兄弟,而袁詹的父亲是庶出,袁詹也是庶出,原先在军中待过,但被赶了出去,后来袁尚书便让他到铸剑场来。” 换言之,这袁詹是袁尚书那一堂三千里的侄子,隔了好几代,说不得亲近,只是沾亲带故。 一个沾亲带故的堂侄子,且是被军中赶了出去的,可见是违反了军纪,这样的人,袁尚书为何举荐进来? “除了这关系之外,还有别的吗?”宇文啸问道。 工头道:“听说这位袁詹的父亲,好多年前在战场上为了救袁尚书牺牲了,所以袁尚书特别照顾他,即便他不争气被军中赶了出来,还是举荐了他进铸剑场。” 宇文啸听明白了,令副管去找这位袁詹,好好问清楚,然后他回去见袁尚书。 袁尚书一见到他就大发雷霆,说铸剑场从不曾出过意外,他一出任兵器库主事就出事,可见是他工作疏漏之过。 面对袁尚书的震怒,宇文啸是从容应对,“此事不是意外,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而此人大有可能就是袁詹。” 袁尚书一听这话,就更是震怒不已,厉声斥责,“袁詹在铸剑场已经三四年了,勤勤恳恳,从打铁匠一直升到副工头,怎容你胡乱诋毁?你别以为随便找个人出来当替罪羊就可以置身事外,这事必须要问你的罪,本官说过,你若做得不好,本官会立刻把你革职,此事不用你调查跟进,自有人接替你的事务,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交回主事令牌,立刻离开兵部。” 宇文啸没有争辩,他只是是兵部衙门兵器库的主事,他的去留,尚书可以决定,不需要提交吏部复核,所以,他交还了令牌,拱手转身而去。 他出门的片刻,听得袁尚书厌恶地道:“宇文海是个废物,也培养了一群废物!” 宇文啸顿了顿,回头直视着袁尚书,“下官若有错,大人直说便是,何必扯上家父?” 袁尚书冷冷地道:“本官说不得他吗?他就是个废物。” 宇文啸淡道:“如果大人是以岳父的身份说他,自然说得,但若就今日这事,大人说不得他,他毫无过错,且不是兵部的人,轮不到大人说他半句。” 袁尚书盯着他,口气更是冷了几分,“当年,你若有这般护着你的母亲,怎至于今日这样?说你们废物,还是说轻了,该说你们狼心狗肺,毫无道德廉耻,不过,本来就不能与你们这种人说担当与良心,你们没有,你们只是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宇文海便在这里,本官也直言不讳。” 宇文啸眼底有了薄怒,“看在我母妃的份上,我处处忍让,尚书大人也不要欺人太甚!” 袁尚书一拍桌子,怒道:“你闭嘴,你有何资格提她?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如今还敢觊觎她的钱财,要不要脸?像你这种人,若非皇家子孙,只怕早死了千百回。” 宇文啸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沉静如井,“脸不要无所谓,但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袁家有。” 说完,他转身大步而去。 出门已经天黑了,衙门里头几乎没有他的私人物品,他不需要取,毕竟,他在这里没上过几天的班。 心里记挂着苏洛清的事,他出门就马上打马回府。 回到摘星楼一问,不仅苏洛清还没有消息,就连落蛮都不曾回来过。 他心下顿时一沉,落蛮是子时出门的,如今已经天黑了,她还没回来,这绝对不寻常。 苏复去问了门房,门房说不见世子妃从大门出去,只有有没有从后门或者侧门出去,则不知道。 宇文啸知道落蛮为人,但凡有正门可以走,就不会走侧门,除非是之前袁肇那样堵着门,她才会走后门的。 她没出府,那她还在府中?宇文啸当下带着人到处找,府中不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找遍了,没有。 苏复那边问到了一个下人,说昨晚曾看到世子妃往庄梅园去了。 宇文啸一听坐不住了,立马去了庄梅园。 肃王妃半躺在屋中的贵妃椅上,宇文啸来到,她也只是翻了眸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世子这么晚还来请安?“ “落蛮呢?”宇文啸直问。 肃王妃淡笑,“奇怪,世子找媳妇,怎么找到庄梅园来了?” “落蛮在哪里?”宇文啸眼底闪着冷芒,“再问你一次,你如果抓了她,放回来可当做不曾发生。” 肃王妃脸色陡变,坐了起来厉色道:“你什么态度?你的世子妃不见了,来管本妃要人?” “她不曾出过府,有人看见她昨晚来了庄梅园。” 肃王妃冷冷地道:“没错,昨晚她是来过,简直荒唐,竟来本妃这里找苏洛清。” “那她人呢?” 肃王妃站起来看着他,“她找不到,自然就走了,本妃不愿意见她,难道还留着她在这里么?” “何人见她离开?”宇文啸眼底闪着怒意。 第372章 狗儿带路 而肃王妃盯着他看,脸上的怒气反而消失了,唇瓣微扬,露出了一丝冷冷而得意的笑,“原来你的软肋是苏洛蛮,这些年,不管本妃怎么冷待你,羞辱你,你从不曾生气过,没想到今日能见你发怒,难得啊。” 宇文啸黑眸里充满了寒冷,“我发怒对王妃来说,绝非好事。” “是吗?杀了本妃?”肃王妃上前一步,微微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充满了讽刺,“你敢吗?” 宇文啸眉骨生了凉意,“落蛮若有事,你看看我敢不敢!” “好,本妃等着!”肃王妃又复坐下来,抬着头看他,充满了不甘与怨恨,“能看到你生气,本妃心里总算放心了,想当年,你不过是十岁大一些的孩子,却沉静得叫人可怕,你盯着人看的时候,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像一汪井水但暗下流淌,叫人无法窥探猜测,你仿佛没有情绪,没有情绪的人,就没有软肋与缺点,是很可怕的,比暴怒的人可怕许多,许多,但现在看穿了,你一点都不可怕,为了一个女人,你多年伪装毁于一旦,真是不一堪一击啊,我寒儿着实不会输给你,我也不该让他蕴藏锋芒,白白地避让了你多年。” 她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充满了悔恨,顿了顿,在宇文啸的逼视之下,她也回盯着他,缓缓地道:“她不在庄梅园,你到别处去找吧,但一定要快啊,我真替世子担心,从昨晚到如今,一整天了,会出什么事呢?会不会被人掳走卖到了秦楼去?不过,若是这样也不用担心啊,这种事她驾轻就熟,毕竟有凌云阁的事情在先,而且,她那么缺银子,兴许,会很喜欢接待恩客呢?” 此刻一番话说出来,她已经全然没了往日的高贵典雅,端明大方,和往日判若两人,连秦楼与恩客这样的话都能轻易挂在嘴上,倒恰恰说明,狂怒的人是她。 宇文啸眼底敛藏了风云,不言语,转身离去,但却让鬼影盯着庄梅园,不许肃王妃踏出庄梅园一步。 宇文啸分别派人通知了国公府和京兆府,苏国公家的两个女儿都不见了,这是何等大事?京兆府连夜增设人手,各处排查。 苏负阗也连夜奏请献帝,派出宫中禁军搜查,献帝很是重视,着他立刻带着一百禁军出宫,且下了一道旨意,不管是谁,胆敢拘禁世子妃,杀无赦! 肃王也带着人出去找了,摘星楼中除了极儿和秋蝉姨娘,也都全数出动,听雨轩的几位少年也都带着常弃李武他们出门去,十八妹一张脸都惨白了,踉跄出门的时候,哭着说:“我好不容易有娘了,我不要我娘死。” 小六子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脑袋上,恶狠狠地道:“你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大嘴巴!” 小六子心里是很怕的,但是他强装镇定,被十八妹这么一说,是怕到了极点才会甩手打他。 褚小五沉稳一些,分析道:“先别慌乱,若是要取性命,如今尸体早就送回来了,人肯定是还活着的,是被人关了起来,我们要抓紧去找,不能内讧!” 褚小五是三个人当中最聪明成绩最好的,所以大家都听他的。 宇文啸也带着雪狼和虎爷去找了,雪狼的嗅觉极其灵敏,带上它机会会大很多。 在城中寻了有一两个时辰,就听得狗吠的声音响起。 宇文啸怔了一下,策马停下,只见巷子的墙角里蹦出一条小狗,定睛看,竟然就是岳父送的小奶狗,小奶狗显然是累翻了,叫停了他之后,软软地趴在地上,舌头吐着,喘气如牛。 他翻身落马抱起了小奶狗,见它疲惫得嘴角吐了白沫,立刻从马背上取下了牛皮水壶,倒在手心上,小奶狗勾着舌头,使劲地喝水,可见着实是渴到了极点。 喝完水之后,它就冲宇文啸吠叫,怎么都安抚不下来,甚至还一直咬着宇文啸的衣摆,仿佛是要拖着他走,宇文啸眼底顿生了火焰,一把抱起了它,“你是不是知道落蛮在哪里?” 小奶狗顿时是一通狂吠,吠声在这寂静的大街上特别的刺耳,它一直挣扎,要从宇文啸的手中挣脱下来。 宇文啸放下了它,它便一溜烟地往前跑,见宇文啸没追来,它又回头吠叫,宇文啸这会儿看明白了,小奶狗知道落蛮在哪里,它是要带他们去。 宇文啸上马,对虎爷道:“发号!” 虎爷听得命令,当下仰天长啸,穿透力极强的啸声如闪电般地送了出去,一狼一人一虎跟着一犬往前没命地狂奔,附近的黑影闪电和鬼影卫听得啸声,纷纷赶往汇合。 但跑出去约半个时辰,小奶狗就有些迟不消了,它趴在地上,喘着气,似有些抽搐的模样。 苏家两位哥哥也追来了,得知宇文啸要这条小奶狗指路,顿觉无稽,苏负倾道:“这条小狗,看着也不过月余大,懂得什么?它又不是猎犬,怕是不懂得追踪之术的。” 宇文啸在给小奶狗喝水,按摩它的腿,眸子沉着地答道:“如今寻她,等同大海捞针,这小狗素日里极粘她的,她在府中的时候一直跟着,很有可能此番她被人抓走,狗儿看到了,也追了去,方才我在寻找落蛮的时候,它追着跑过来,怕是回过府中寻我们,没寻到,又继续找我们去救落蛮所以才会累成这样的。” 苏负倾蹙眉,“这只是你猜测的,有炜,必须要理性分析,若在这浪费了时间,则大妹会越发危险。” 宇文啸缓缓地摇头,“我分析过,在府中被抓走的机会不大,落蛮很机警的,她去过庄梅园,应该是知道了苏洛清的下落,所以,故作被带走,若是强行拖走的话,狗儿会叫,但狗儿没叫,显然是落蛮不曾被人用暴力。” “那她有可能被迷昏了带走。”苏负阗道。 “有这个可能,但是,她不容易被迷昏,若发现不对劲,哪怕是死撑着一口气,她都能打出庄梅园,引来鬼影卫,但她没有。”宇文啸抬起头看着苏负倾兄弟,“你们可先往别处寻,我看狗儿休息了一会儿就能继续走了。” 苏负倾也不大相信他的分析,如果肃王妃处心积虑要害大妹,大妹一个女子,是防不胜防的,至于打出去,谈何容易?庄梅园里有侍卫在,她纵然懂得一些手脚功夫,也不轻易能挣脱。 所以,苏负倾便与苏负阗带着府卫走了,不能扎堆地跟着宇文啸赌博。 第373章 确定她在这里了 宇文啸给小奶狗按摩了一会儿,又喂了几口肉干,这小祖宗可算是能站起来,继续往前跑了。 但,速度大不如前。 宇文啸见状,想了个法子,叫住了它然后把它抱在了马背上,道:“往前走,若我走错道了,你就叫,知道吗?” 小奶狗拱着他的手,显然是同意了。 宇文啸当即策马前往,黑影和闪电都跟着来,连同二十位鬼影卫和三少年也都在后头策马追赶。 出城之后,走错了几次,小奶狗及时纠正,一路往南走,走到这里,宇文啸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再往前,就是南山的七峰山了。 宇文寒的陵墓就在七峰山! 一个很荒诞的可能性在他心头缓缓地窜起,这想法一生,便如同一条毒蛇般,在他心头攀爬,让他恶心不已也狂怒不已。 他眸子一沉,令道:“往七峰山去!” 这一声,叫身后跟着的人顿时为之一震,七峰山,那不是宇文寒的坟吗?白日里才葬了进去,如今应该已经封了墓道,听说接下来还要继续平地修建,建造一座大的功德庙,供人拜祭,等入葬满了七天之后,就会动工,所以,这会儿封了墓门之后,工人们应该是全部撤离了。 大家心里都怀着和宇文啸同样的惊悚与愤怒,一路策马来到了七峰山,宇文寒的陵墓前。 基本所有人都撤离了,只有方罗带着一名府卫在此,看到大队伍前来,为首的正是世子。 方罗怔住了,站起来拱手,“世子,您怎么来了?” 宇文啸下马,眸色冰冷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方罗回到说:“回世子的话,王妃命令属下在此守陵七天,等七天之后,工人们前来修建功德庙,属下方可离开!” 宇文啸放下小奶狗,小奶狗直奔墓碑前,使劲地刨着大理石地板,但双爪哪里刨得动?急得是嘤嘤乱叫,又跑回来拖着宇文啸的衣摆。 “墓道入口在哪里?”宇文啸问方罗。 方罗道:“世子,墓道入口已经封了,墓门的巨石也已经放下,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开坟!”宇文啸眸色冰冷地道。 方罗顿时骇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宇文啸,“世子,您说什么?您要开坟?” “你没听错,入口在哪里?”宇文啸盯着他。 方罗一向冷静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怎也没想到宇文啸会要求开坟的,这可是有悖葬义的,墓主人是他的亲弟弟啊。 方罗摇头,“世子,今日方下葬,怎能开坟?这是犯了大忌的,会影响肃王府的运势,也会影响您的运势,而且,自古以来,哪里有亲兄长去挖自家弟弟的坟?这实在是骇人听闻啊。” 宇文啸眸子锁紧了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的一丝表情,“这算得了什么骇人听闻?活人殉葬才是骇人听闻,是吗?” 方罗如遭雷劈,定定地看着宇文啸,艰难地扬起了一丝笑容,“世子说笑吧?这怎么会有活人殉葬?北唐律例严禁活人活物殉葬,便是三牲,也是宰杀了才放入墓中的,活人殉葬,可是死罪啊!” 宇文啸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方罗努力做出镇定的表情来,认为自己可以糊弄过去,毕竟,世子往日也是很好打发的。 但今日的宇文啸,不是往日那个从血腥杀戮的战场回来便收敛了萧杀之气的肃王世子,落蛮生死未卜,他不与任何人虚与委蛇,面容是从未见过的狠厉冷肃,鹰眸如电,盯得他眼神终于出现了闪烁,宇文啸缓缓地扬手,传令下去,“找墓道入口!” 从方罗的脸上,已经可以确定,落蛮和苏洛清都在陵墓里头。 黑影上前去,一拳揍上方罗的眼睛,再一脚踢翻他,飞扑上前去跪着他的胸口便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狂怒吼道:“草你个祖宗十八代的短命绝种,敢对我蛮哥下手,你真他妈的不要命了,不打听打听,我黑影的人你也敢动?老子揍死你他奶奶的孙子。” “黑影,找入口要紧!”闪电喝了一声,伸手拉起了他,厌恶地啐了方罗一口,“等找到了蛮哥,会跟他算账的。” 方罗的武功,连黑影的十分一都不到,黑影揍他,他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且黑影恼怒他对落蛮下手,因而揍他也是下了狠劲,这几巴掌几拳下去的,打得方罗已经几乎昏死了过去,听得他们要找陵墓的入口,顾不得那么许多的,撑起身子吐了一口血,冲那府卫喝了一声,“快回去禀报王妃!” 府卫才反应过来,撒腿便要跑,但鬼影卫这么多人在场,哪里会容他跑了去?阿三大手一扬,执住了府卫的领口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抓了起来往地上一扔,阿四顺势踩上他的小腿骨,便听得“古卡”一声,府卫疼得是眼泪直飚。 宇文啸已经率人找陵墓的入口了,这里四周都铺了大理石或青石板,一时半会要确定入口也不容易,好在黑影之前和落蛮来过,看到他们在建造陵墓,大致辩得方位。 “爷,是这里,我记得是在这里的。”他从墓碑往左十米的青石板上敲了一下,笃定地道。 宇文啸一拳打上去,青石板碎开,露出黄泥黏土灌注过的痕迹,看着确实是入口。 “黑影,带几个人会拿家伙,地窖的家伙也带上几颗!”宇文啸回头吩咐道。 黑影应声,扬手喊了几个人,便迅速牵马走了。 剩下的人,则继续用掌力打开附近的青石板,把整个入口显出来。 虎爷奔跑几步就撞过去,撞裂了青石板之后,开始刨灌进去的黏土,雪狼和小奶狗也上来帮忙,十二道爪子,像土拨鼠似的使劲往里头刨,雪狼的嗅觉是特别的灵敏,它能感知主人曾经出现在这里,所以,它表现得特别的卖力,一边刨一边还嗷嗷嗷地叫着。 和虎狼犬一起刨的,还有在里头饿得饥肠辘辘的落蛮。 刨着刨着,她忽然定下来了,回头看着帮忙搬土的苏洛清和采信,“听得声音吗?” 第374章 不敢相信 苏洛清抬起头,一张俏脸全是泥土,额发垂下,和泥黏在了脸上,说不出的狼狈,她摇摇头,“没听到啊。” “仿佛有人在撞。”落蛮跑过去,把耳朵贴在巨石上,果然就听到外头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因为巨石距离墓道口有一段距离,所以这声音不是很清晰,但是,落蛮确定没有错,是有人在撞。 她眼底顿生激动之情,“是我男人找来了。” 苏洛清和采信都没听到,有些茫然地对视了一眼,苏洛清上前来,轻轻地拉开落蛮,“大姐,你不如坐下来休息一下,你太累了。” 落蛮执拗地道:“你不信吗?你们都不信?真的是他找来了。” 苏洛清都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但是她知道,这可能性不大的,谁能猜到她们会被送过来活葬呢? 等到救兵,还真不如自己刨土更有希望一些。 落蛮筋疲力尽地坐下来,确实是听到声音之后,紧绷着的力气就开始消失了,累得像一头在磨上干了许多年的老骡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见落蛮坐下来,她们两人也坐下来了,苏洛清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没干过和泥土有关系的活,没想到头一遭就是从坟墓里逃生。 苏洛清有些晕,靠在采信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深呼吸着,但一深呼吸就想吐,这里头三牲的排泄物发出的臭味,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她觉得自己的头发,衣裳,皮肤全部都是那种味道。 一声巨响,从外头传来,震得是地动山摇,。 苏洛清和采信猛地跳起来,惊愕地看着落蛮,“真有人来了?” 落蛮白着一张疲惫的脸,弯唇笑着,眼底熠熠生光,“我说过,他来了!” “落蛮!”外头传来了宇文啸焦灼的声音,他喊得很大声,但是隔着巨石传进来,且仿佛天边传来的微弱声音。 落蛮贴着巨石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但显然外头的宇文啸没听到,依旧在喊着,一声比一声大,他们应该是还没挖到巨石这里,也不敢深炸,怕把墓穴炸垮了。 落蛮听得他还在喊,可见是没听到她的回答,她急得不行,而采信和苏洛清听到声音,已经是激动得不行,也过来一起喊,一起拍着巨石,“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苏洛清差点没掉下眼泪,这个她以前一直没看得起的男人,她的姐夫,实在是太出色了,她一把拉住落蛮的手,激动地道:“大姐,嫁人就当嫁姐夫这种男人。” 落蛮喊得嗓子都嘶哑了,听得她说这句话,啼笑皆非,“继续喊,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还活着。” 三人一起喊着,声音隔着巨石又隔着墓道的封堵,出不去,外头喊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他们有内力,可以传送进来,这让墓穴里的三人十分着急。 落蛮回头看了一下,看到地上的斧头,抡起来就使劲地敲着巨石,一下一下,震得她虎口发麻。 外头的宇文啸压住了手,示意大家不要喊,然后听得敲震的声音传来,大家都听到了。 接着,听得偶哇一声的大哭,众人看过去,是小六子和十八妹同时哭了出来,小六子一直故作镇静,但是当听到里头真的传出声音来,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宇文啸看着哭得眼耳口鼻都挤在一块的小六子,他紧绷了一晚上的心弦,才缓缓地松开一些,眼底也瞬间如濡湿起来,至少,确定人还活着。 他让少年们出去,然后亲自带着鬼影卫继续挖,挖到巨石的地方,便能听到落蛮那嘶哑的声音了。 宇文啸贴着巨石,用内力送了话进去,“你们退开一些,我们要炸开墓门的巨石。” 落蛮敲了几下巨石,用尽全身的中气吼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之后,拉着苏洛清和采信往后面的墓室里走去。 “炸开,怎么炸开啊?”采信还懵懵地问道。 “不要问,躲就是!”落蛮擦了一把脸,回头仓促地看了一眼三牲们,哎,希望不会炸伤它们吧。 她们躲进了陪葬品的墓室里,捂住了耳朵,即将逃出去的激动让三人脸上都有熠熠神采。 而外头宇文啸清场准备炸开的时候,肃亲王来了,他疾步就过来阻止的,“荒唐,怎能挖你弟弟的坟?人不会在里头的。” “听到声音了,人就是在里头。”黑影忙说。 “什么声音?怎么会?”肃亲王也不信,与肃王妃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她虽心狠手辣,但这等荒诞的事,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他继续上前阻止,宇文啸沉了脸,喝令黑影,“拉开王爷,免得误伤了他。” “啸儿,不得胡来!”肃亲王急怒道。 黑影和闪电立刻上前去架住了肃亲王便往外拖,道:“王爷危险,快躲开!” 肃亲王气得要命,“放开本王,放开……” 宇文啸已经拉开了引子扔了手榴,然后飞快往外头跑去,一声巨响传来,石门没开,却炸得有裂痕了,宇文啸回去连续投了三个,在最后一声巨响之后,便听得轰隆隆的声音伴随响起,巨石炸开,烟尘滚滚,石头横飞。 “开了!”黑影喊了一声,放开了肃亲王,便拔腿朝里头奔去,比他更快的是宇文啸的身影,众人紧跟着进来,肃亲王气结之下,也只得跟大家一道进了去。 落蛮也举着明珠踉跄着跑出来,还没瞧清楚人,就旋即被抱进了一个怀抱里,熟悉的沉香气味,夹着火药的味道,就这么兜头兜脸地袭来,“没事了,没事了!” 落蛮鼻子酸楚,抬起了脏兮兮的小脸看他,“你怎知道我在这里?” 宇文啸抱着她的双手有些微颤,眼底是紧张过后的湛蓝深邃,贪婪地深深地看着她,口气缓缓地松下来,哑声道:“狗儿带过来的。” “我就知道!”落蛮笑得眉目弯弯,一点都没有大劫过后的惊慌失措,她其实一直都很笃定,他会来的。 肃亲王挤进来看到这一幕,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张脸惨白到了极点,全身无可自拟地颤抖,甚至有一个错觉,是她们三人在炸开石门的时候,跟着潜入内的,活人殉葬这种有违天道有违国法的事,他不能相信是发生在肃王府,也不敢相信。 第375章 如何处理 肃亲王怔怔看着这一幕,尤其当落蛮说出一句话的时候,他简直如遭雷劈一般,当场就呆立原地。 而落蛮这句话,甚至不是对他说的,她是看着宇文啸说的,“这墓室里头,有好多陪葬品,其中我看着有两柄如意杖,写着老婆母的名字。” 一切都水落石出,黑影带着鬼影卫们跑了进去,这火把一簇一簇地点起来,这墓里头仿若白昼一般光亮。 宇文啸脱下披风给落蛮穿着,然后紧紧地牵着落蛮的手走了进去,看到鬼影卫们打开的箱子,他额头青筋跳动,这是他母妃的陪嫁,却用来给宇文寒陪葬,何其阴险毒辣! 众人都看向了缓缓而至的肃亲王,他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抬起了艰涩暗沉的眸子,走到了箱子面前,拿起那两柄如意,指腹抚摸过袁霁两个字,在心底隐藏了许久的沉痛,忽然排山倒海地袭上心头,钝痛一阵一阵,仿佛嗓子被一只无名的大手掐住,让他有片刻的喘不过气来。 苏复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话,“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谁能相信这些事情,王爷是不知情的?怕都以为是王爷主使!” 众人不语,肃亲王也不语,这本来是他最该担心的问题,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 三少年也跌跌撞撞地进来了,一声娘,两声嫂嫂,落蛮回过头去,看着三张可怜兮兮的脸,三人都哭过,眼睛红红的,落蛮鼻头微酸,还没说话,十八妹就已经放声哭了,“娘,我以为你死了!”十八妹是大情大性的人,笑起来很大声,哭起来也很大声,就这么扁着鸭嘴哭着,委屈得无以复加。 小六红着眼睛,看着落蛮双手上的血泥,还有她满身的狼狈,整个墓室里的阴暗,不若他脸上的阴沉,他上前去,先呵斥了十八妹,“哭什么?在这里哭,是便宜了里头躺着的人。” 十八妹虽然很生气他呵斥,但是想着也有道理,怎也不能把眼泪便宜给宇文寒这个畜生。 小六和褚小五都没说话的,只是两人都看着落蛮,眼底有痛惜,有小心翼翼,也有一丝慢慢地窜起来的狠。 宇文啸命人请京兆府臧大人过来,再吩咐人把东西都抬出去,外头的三牲,全部削去铁罩然后找牛车拉走。 食物,水,马上送到,宇文啸陪着落蛮在外头,也看着三人狼吞虎咽。 宇文啸看着,轻轻地扫了落蛮的后背,眼底充满了怜惜与疼痛,“慢慢吃,别噎着。” 落蛮是吃惯苦的人,不觉得什么,但是苏洛清却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她抱着双肩,嘴里的馒头咽了一半,就这么哭着,前所未有的狼狈。 宇文啸摘下闪电的披风,给苏洛清披上,苏洛清看了宇文啸一眼,眼底说不出的复杂,“姐夫,谢谢!” “别哭,过去了!”宇文啸轻声道。 苏洛清却哭得更惨,一直往落蛮身边靠过去,被活葬的恐惧,如今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反噬,才觉得手足冰冷,浑身麻木,落蛮抱着她,也安慰了几句。 苏家三父子策马来到,苏洛清站起来,一头扎进了苏国公的怀中,哭得极其凄凉。 苏国公抱着女儿,眼底是疼惜也是狂怒,隔空与肃亲王对视。 “还有王法吗?”苏负阗怒喝了一声,一掌出,墓碑顿时碎开。 “阿阗,不得放肆!”苏国公喝了一声,狭长的眼底虽然灌满了愤怒,但冲一个死人出气,绝不是好汉所为,国公府的家教是不允许的。 苏负阗被父亲斥责了一句,也知道失态了,但是看到两个妹妹的惨状,想起她们差点儿就死在里头,他到底是意难平,恨恨地道:“如果不是妹婿坚持来这里,那她们岂不是死了都无人知道?” 差点死在里头,且是以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在场的人一时都说不出的愤怒。 宇文啸等落蛮吃完,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双手的伤口,抬起头看到小六子眼底阴郁地站在旁边,便道:“明日还要上课,你们先回去,我等臧大人来了之后,就会送回嫂嫂回去,放心吧。” 他叫闪电过来,先把三小只送回去,再回来搬运东西。 小六子红着眼睛看了落蛮一眼,轻声道:“嫂嫂,我们先走了。” 落蛮知道今晚的事情给他们三人带来很大的心理阴影,这件事情的黑暗,足以摧毁一个人对善的信念,她想着回去之后要跟他们好好聊聊,这会儿不是好时候,道:“好,你们先回去,我很快就回去。” 三人默然转身策马离去。 臧大人很快就带着京兆府的人来了,臧大人不是自己来,而是亲自跑了一趟,把大理寺卿褚方正也给请了过来,且当着褚方正的面问落蛮和苏洛清她们,两个衙门的主簿亲自写口供,而袁氏的嫁妆也都在这里,一并点算一件件地书写进去,由臧大人亲自派人到袁家那边去,请袁肇过来点算。 落蛮她们给过口供之后,宇文啸就要送她们先回去,他走之前,把臧大人拉到了一边去,“若审讯,证据充分的情况下,是否可以入罪?” 臧大人道:“本官定会秉公办理,但是,不排除褚家干涉此事。” “干涉也不会影响定罪,是吗?”宇文啸问道。 “本官会竭尽所能,只是无法控制很多人为的因素,世子,这案子不会这么顺利,本官估摸,起码扰攘一段日子,也不排除到最后,获罪的是王爷。” 臧大人这话说都很直白,也很真实,褚家不会因为亲情力保自己的女儿,但是褚氏的这种做法,是损害了褚家的名声,活人殉葬,会让天下文人唾弃,褚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或许会不惜一切地往肃亲王头上栽赃。 宇文啸沉声道:“这事不能拖,你们只管收集证据,我送落蛮回去之后,就到宫门里守着,宫门一开,我便去面见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下旨处死褚氏!” “在这之前,最好是王爷写下休书,如此便不会牵连肃王府!”臧大人道。 “我做儿子的,这话没办法说,还请臧大人代为提点一两句,先告辞!”宇文啸拱手转身。 第376章 请王妃放心 苏国公是命人驾了马车来的,所以宇文啸护送她们三人下山之后,苏洛清和采信上了马车,宇文啸亲自赶车,落蛮坐在他的身边。 “这事,怎么了结?”夜风袭来,落蛮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憎恨。 宇文啸一手赶车,一手抱着她肩膀,紧紧地搂住她,漆黑中,眼底没有任何的光芒,“我会去请旨。” “请旨能砍她的脑袋吗?”落蛮问道。 “太皇太后很厌恶这种事,她知晓定会震怒,但……” 落蛮靠在他的肩膀上,“太皇太后未必会杀她,是吗?” 宇文啸摇头,“不,太皇太后是一定会赐死她,且是毫不犹豫,但正如臧大人所言,这事也必定会牵连父王,谁能相信他毫不知情?太皇太后赐死褚氏,褚家也定会请旨降罪父王,甚至袁家也会这样做,之前父王承认了曾窃取过母妃的遗物变卖,那袁家的人就不会认为他是无辜的。” 落蛮瞧着他漆黑幽暗的眸子,局势,有时候就是这么叫人无奈,左右为难。 “若是我不追究……” “不可以!”宇文啸立刻抬起眸子看她,隐忍了一晚上的怒火,在这一瞬间爆发,眼底席卷了熊熊的烈火,“她动了我的底线,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必定要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以落蛮的脾气,不追究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想着如果可以避免更严重的后果,那就私下解决。 但是,她没想到素来理智的甄易风会这么不惜一切,所以,看到他额头青筋跳动地说出这么一句绝然的话,她也怔了怔。 他道:“落蛮,你不必受这种委屈,我也不会让你受这些委屈,她既然是要拿你的性命,就得以她的性命为代价,她是故意杀人,且触犯了律法,从法理讲,她也该伏诛的。” 落蛮便不做声了,或许代价是很大,但若不追究,代价会更大,人人都认为摘星楼软弱可欺,后患无穷。 他抱着她,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沉痛,“落蛮,对不起,这不该发生的,你晚上没回来,我就该出去找你,我如果不是这么大意,你也不至于差点遭难。” 落蛮握住他的手,摇摇头,“不,你如果找我了,那就没办法找回苏洛清,谁能想到她会把苏洛清带去殉葬?被带走的时候,我是清醒的。” “你……”宇文啸无奈地看着她,但也不忍苛责她,确实若不是这样的话,苏洛清和采信都要死在陵墓里,甚至这辈子都不知道她死在了里头。 里头的苏洛清和采信听到两人的对话,皆是寂然不语,苏洛清对落蛮是充满了感激,但是,她也不好受,因为她差点连累了姐姐陪她死在里头。 回到府中,清竹园的嬷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苏洛清回来,嬷嬷抱着苏洛清泣不成声。 宇文啸则和落蛮回了摘星楼,极儿没睡,坐在廊下等着,见她回来,一把上来拉住了她的手,嘴巴一扁,眼泪就簌簌落下了,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嫂嫂,你可回来了!” 落蛮柔声道:“嫂嫂没事,别哭。” 秋蝉在旁边红着眼睛道:“奴婢劝过太孙,让他睡觉去,但他就是不去,非得要在这里等您,小姐,您回来就好了,大家都担心坏了!” 廊下的两位姨娘和云烟都在看着她,都满脸的激动,颜书柳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颜书柳今晚一直在府门口看着,看到三少年回来,得知落蛮没事,便马上回来包饺子,这当下刚好是煮好,她轻声道:“世子妃,饿坏了吧?快来吃!” “谢谢!”落蛮走了上去,回头看着宇文啸,“你吃了吗?过来一同吃点。” 宇文啸摇头,“我不去了,我把极儿送过去听雨轩,免得吵着你睡觉,我得入宫去,先守着宫门,不排除褚家也会派人去守着。” 他说完,便拉着极儿的手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陡然回头疾步上了石阶,一把抱住了落蛮入怀,亲吻着她的头发,夜色掩住了他微红的眼眶,哽声道:“好在你没事。” 他不顾众人在旁,连续亲了她几下,这才放开凝视她道:”我走了!” 极儿一走三回头,但忍着眼泪很懂事地跟着宇文啸走,不想妨碍嫂嫂吃饭睡觉。 落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底是既酸楚也幸福,虽然差点死在墓里,但这么多人在乎她的生死,也算值了。 她吃了两大碗的饺子,其实在墓边的时候,也啃了一些干粮,可实在是饿得很,这冰凉的夜晚加上遇险之后的情绪,让她还是忍不住多吃了起来。 大家都在旁边看着她,也不睡觉,颜书柳就一直说,“厨房还有,多吃点。” 落蛮吃了两碗,就吃不下了,推了碗道:“够了,不吃了,你们别守着我,睡觉去吧。” 秋蝉说:“吃好了那就沐浴去,这衣裳就不要了,扔掉。” “这衣裳……”落蛮本想说舍不得,但是见披风之下,自己的衣裳已经破损了几处,留着也无用,便点点头,“好,有热水吗?” “已经打好热水了,你快去,奴婢收拾就好!”秋蝉忙说。 在摘星楼里,往日关于洗澡洗衣这样的事情,都是自己顾自己的,在落蛮的心里,毕竟大家都是同事,但今晚,她竟十分享受有人照顾,呵护。 整个人没入浴桶里,秋蝉体贴地给她撒了一把干花,她闭上眼睛,缓缓地笑了起来,这么奢侈,还真是不大习惯了。 不知道苏洛清这会儿还怕着吗?也不知道肃王妃,知道她们回来,会不会很吃惊? 肃王妃不知道,鬼影守着,庄梅园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没有宇文啸的吩咐,他是一个人都不会放进去,所以,外头的任何消息,也都传不进来。 倒是宇文啸离府入宫的之前,先来了庄梅园,也没进去,就站在院子里朗声道:“托王妃的福,落蛮和苏洛清已经平安回来,请王妃放一万个心!” 第377章 休书下 他说完,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头,一会儿之后,便见肃王妃踉跄扑出,披头散发是衣衫不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宇文啸,因为她太明白,苏洛清姐妹如果要平安回来,就意味着寒儿的坟墓已经被摧毁。 死后还要被挖坟,肃王妃怎么能忍受这份奇耻大辱? “宇文啸!”她扑上前去,眼底充血,震怒之中,她扬手就朝宇文啸打了过去。 宇文啸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推,肃王妃便跌在了地上,周嬷嬷急忙过来扶起,想替肃王妃怒斥宇文啸,却见他眸子阴鸷,全身散发着嗜血之气,不禁被吓得连忙低下了头,甚至都不敢直视。 “你挖坟,必遭天谴!”肃王妃被愤怒蒙蔽了理智,整个人像疯了似地捶打着地面,这一摔,摔伤了她的脊骨,一时竟是无法站起来。 “王妃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宇文啸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淡冷地道:“看到王妃这么失态,我也就放心了。” 他转身大步而去。 “宇文啸,你不得好死!”肃王妃尖锐的声音,在漆黑中惊起了栖息在院子里的鸟雀,只听得一阵扑棱,鸟儿纷纷惊飞而去。 宇文啸策马出府,往皇城奔去。 宇文啸刚离府,肃亲王就怒气冲冲地回来了,苏复陪着他一道,他回来之后直接就进了书房,一封休书是早准备好了,他当即撕碎,叫苏复磨墨,再写一封。 那一封休书,到底还是顾着她的颜面,但现在,他要把她的罪行历数出来。 一封休书,力透纸背竟是写了上千字,厚厚的一叠,盖上了他的大印便旋即往庄梅园去。 鬼影见他来,便马上撤走,这是摘星楼的规矩,一旦王爷干涉某一件事情,那么摘星楼多半是不能管了。 肃王妃几若疯癫,在院子里已经大闹了一场,但是府卫全部进不去,鬼影阻止了任何人的进出。 她披头散发地站在了廊下,摇摇欲坠,脸上是疯狂过后的阴沉,夜风吹过,乱发狂飞,廊前的光影照在了她的半边脸上,让人觉得她像地狱里的恶鬼,就那么阴森瘆人地盯着大步而入的肃亲王。 “你这个毒妇!”肃亲王看到她,满腔的怒火再也遏不住,举起了手便要往她脸上抡过去,但那一瞬间,他看着那张脸,打心底里厌恶出来,是厌恶憎恨到了极点,连碰她一下都仿佛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手举起来,却又恨恨地放下。 “废物!”肃王妃却朝他啐了一口,眼底也是极尽的鄙夷,“你就是一个废物,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你活着有什么用?” 肃亲王额头青筋跳动,极尽的狂怒,他捏住休书的手咯咯作响,旁边的苏复看得胆战心惊,真怕王爷就这么一拳打在了王妃的头上,那是真的要人命。 肃亲王把休书摔在了她的脸上,冰冷地道:“既然不配,你便回你的褚家去,从今往后,你褚氏与我肃王府毫无瓜葛,立刻收拾东西,滚!” 休书从肃王妃的脸上滑落,旋即被夜风吹开,满地都是,肃王妃连看都不看,阴鸷的眸子一直盯着他,薄唇上勾露出了极为讽刺的笑,“休我?你也配吗?当日嫁给你为侧妃,也非我所愿,后来见你连自己的王妃都没能护住,我更是厌弃你无用窝囊,你除了能在战场上呈匹夫之勇,你还有什么本事?你保不住你的妻子,也保不住你的儿子,我三番四次地要置宇文护于死地,你知道却当做不知道,不敢与我翻脸,我刁难宇文啸,以为你始终会护着袁氏的儿子,可你依旧忌惮褚家,不敢和我正面冲突,你哪怕一次,一次像个男人似的,站在我的面前和我理论,不因为我是褚家女儿的身份而对我有所忌惮,可你总叫我失望。我指望过你,只要你足够强大,你便可以和褚家对峙,你不争气,连累我也要忍气吞声,连累芙儿有娘家不得依仗,连累寒儿分明有惊世之才却只能纨绔度日,整个肃王府,最没用的人就是你,你现在还敢拿休书来砸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无用,废物,窝囊,乌龟,这些话肃亲王听了十几年,自从凌云阁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成为了整个京城最没用的人,王妃宁可喜欢马夫,也厌弃他,这种羞辱是毁灭性的,而他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并不因此公开说过袁氏的半句不是,还叫人偷偷前去拜祭,这样的做法,越发叫人看不起,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背地里说他,到后来无意听到有人说却也不发怒,只是默默地走开,至此,大家更认为他窝囊,甚至有人会当面拿这事当玩笑一样调侃他。 他盯着她,口气冰冷地道:“本王再窝囊无用,却不曾做过害人的事,而你,你口口声声说要脱离褚家狠辣恶毒的掌控,但其实你本质和他们是一样的,你甚至比他们还要恶毒,一丘之貉,何足高贵?省省吧!” 他说完,回头吩咐苏复,“把休书捡起来,送到褚家去,本王和这个蛇蝎恶毒的人,从今往后,再无半点瓜葛!” “你闭嘴,我与褚家,从不是一丘之貉!”肃王妃听得这话,更显疯狂。 肃亲王不想与她多争辩,休书既然下了,那便要迅速地办妥接下来的事情,把她褚氏从皇家玉牒里剔除。 臧大人与他分析过,此事他也脱不了干系的,一旦问罪,他甚至或会被问首犯之罪,但不管如何,哪怕是死罪,他也不愿意她再挂着肃王妃的头衔。 肃王妃看着肃亲王远去,她冷毒地笑着,讽刺,真是讽刺,她二十几年来,都希望他能争一口气,如今他真的争气了,却只为休她而来。 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啊? 她跌跌撞撞地回了正厅里坐着,鬼影撤离之后,她庄梅园的府卫都进来了,她抬起阴沉的眸子,缓缓地道:“把六公子和褚小五给我请过来!” 她或许不能再奈何宇文啸,但有一人,却始终是她心头的刺,她死之前,总得让他先死。 她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背叛,杨姬曾经是她的侍女,但最后却爬上了王爷的床,她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她憎恶的只是杨姬的背叛。 第378章 要小六陪葬 周嬷嬷亲自带人去了听雨轩,小六子刚想哄极儿哥哥睡觉,常弃进来说王妃叫他和褚小五去。 小六子和褚小五对视了一眼,极儿也从床上起来,他生气地道:“婶娘为什么这么坏?她差点害死了我嫂嫂,我要杀了她。” 小六子迅速地抬起了眸子,定定地看了极儿一眼,好一会儿才说:“极儿哥哥不要胡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和小五去去就回来。” 极儿拉住褚小五,“小五不要去,每个人都想欺负你。” 褚小五没想到太孙会这么爱顾他,怔了怔,声音轻柔地道:“没事,她不至于在庄梅园杀了我们。” “我还想杀了她呢,她敢害我阿娘,我本来就打算明天回去找祖父的,既然她现在找来了,那我们一起去见她,看她玩什么花招,她要是敢欺负我们,我明天就真的去找祖父,我就是磨地也要祖父来为我们出头。”十八妹一把扯开眼睛上的湿毛巾,他今晚哭有点多,眼睛肿起来了,所以躺在那里用湿毛巾敷着。 “那我也去,我也要替嫂嫂骂死她!”极儿连忙下来穿鞋子。 小六子和褚小五对视了一眼,都默然点了点头。 小六出了门口,想了想,回来拿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袋里头,这把匕首是炜哥送给他的,他之前借过给嫂嫂,嫂嫂还回来之后,他一直都放在房间里头傍身。 一行四人,来到了庄梅园。 天色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一个夜晚,真的很长。 进了庄梅园,便听得大门砰地被关了起来,小六子心惊肉跳地回头,看到了周嬷嬷那张阴沉的脸,他慢慢地挺直了腰。 肃王妃褚氏就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屋中没有设炭炉,空气里仿佛浸出一丝丝的寒气,直钻每个人的后背,冷飕飕的叫人忍不住打寒颤。 肃王妃的眸色比这屋中的空气更冷,盯着他们,褚小五面对这个姐姐,往日总是恐惧的,但是今日因为有人陪同壮胆,竟也不觉得害怕了。 极儿先冲她骂了,“三婶,你为什么这么坏?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嫂嫂?” 肃王妃眸光慢慢地从小六的脸上转到极儿的脸上,眼底充满了鄙夷轻蔑,“傻子,你可真是好歹不分,你可知道你母妃和弟弟为什么会死?他们都是被苏洛蛮害死的,你现在还来为她出头,你就不怕你母妃变成厉鬼回来找你这个忤逆子?” 极儿气得全身发抖,“你胡说,我们都知道,是嫂嫂救了我和父王的,你不要欺负我傻,我什么都知道。” 肃王妃冷笑,“知道?你如果知道,就应该去杀了苏洛蛮为你的母妃和弟妹报仇。” 极儿激动得要大骂,小六子忙拉住了极儿,上前对肃王妃道:“不知道王妃叫我和褚小五来,是有什么事吗?” 肃王妃这才拿正眼看他,盯着他好一会儿,摇头道:“你这张脸,本妃真是见一次,恶心一次,分明是勾栏贱人产的狗东西,却偏偏成了皇家的人,真让本妃心里不痛快。” 小六子忍着怒气,“王妃若只想羞辱我,往日已经羞辱够了。” 肃王妃摇头,眸光淡冷,“羞辱你有什么意思呢?六儿,你可梦见过你二哥?” “不曾!”小六子冷冷地道。 肃王妃眸色有沉溺的痛和恨,“他一个人很害怕,你打小就陪他上书院,如今也该陪在他的身边才是啊,你要为你的生母赎罪,她是奴婢,该好好伺候本妃的,不自量力地成了王府的姬妾,当了半个主子,生下了你,你就该替她好好侍奉主子才是。” 四人听得这话,都不禁同声怒斥,“你疯了!” 肃王妃扬起阴沉的眼睛,“确实是疯了,你二哥死了,你们所有人,都不曾为他落过一滴眼泪,如此刻薄绝情,你不死又有何用?他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而你,你只是不知从哪条阴沟里攀爬上来的臭渠老鼠,让你去陪他,本就是赐你的恩典。” 小六子看着她可怖扭曲的面容,眼底纵横交错的恨意尽显无遗,想起他这些年的遭遇,他不禁悲愤地握拳怒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肃王妃唇角竟是微微地浮起了笑容,“我还记得当初你生母怀孕了,得意地在我面前说,王爷要把她抬为姬妾,那得意的嘴脸,真是让人无法忘怀啊,她大概不知道,我要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我没这样做,知道为什么吗?” 她看着小六子,带着玩味的询问。 小六子盯着她,生母两个字,永远是他心头隐隐的痛。 肃王妃勾唇冷笑,“因为就这么叫一个人死了,实在是无趣的,在你出生之后,我便找了法师来,让法师告诉她,她的儿子是克星,会让她死于非命,她低贱,愚昧,无知,就这样她信了,这实在是好玩,看着你与她母子疏离,看着她那样厌恶自己的亲生儿子,岂不是更有趣一些?最有趣的,是她是注定死在你的手里,可惜啊,你那一刀,终究是不够狠,要不了她的命,若当初她死在你的手里,这笔账就算两清,我也不要你的命了,可惜你对她仁慈,便注定害了自己。” 小六子后背一阵凉透,“你要杀我?” 这话一问出口,便数名府卫持剑进来了。 褚小五一惊,连忙拦在了小六子的身边,“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王府的人,敢对六公子动手,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些府卫听得此言,却是无动于衷,手里握住剑严阵以待。 肃王妃缓缓地笑了起来,笑容古怪阴沉,“这些年我持家,府中的侍卫换了一拨又一拨,早就不是他的人了,他们只会听我的,护儿,你放心去吧,替母妃好好照顾你二哥,母妃不会亏待你,你身后,母妃会为你正名,继在我的膝下,给你嫡出之名,至于小五,你既然护着他,那你就陪他去死吧,这是你们俩最好的归宿了。” 褚小五面容微变,“姐姐,我并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如此恨我……” 第379章 畏罪自尽 肃王妃看着他,眼底透出说不出的复杂之情,道:“不,我不恨你,事实上,姐姐敬佩你,你是第一个敢反抗父亲的人,姐姐很欣赏你的勇气,可你也叫人嫉妒啊,你竟然真的成功了,而我这些年算计筹谋,步步为营,一败涂地,既然我反抗不了,小五,你也不能,你是嫡出的,可你母亲是填房继室,她和你都不配!” 她对着府卫扬手,眼底一闪而过的的杀机,随即便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送褚小五和六公子上路吧!” 寒剑出鞘的声音在正厅里响起来,持剑的府卫一步步逼了过来,极儿吓得尖声大喊,眼看着府卫的剑便要刺了过来,却见小六子陡然抬头,眼底生了暗寒,匕首从袖袋中落下,如一头矫健的小豹子迅速地朝肃王妃扑了过去,他双眸如鹰隼,看准了她的心脏,匕首往前一送,便直直地插了进去。 此举也震骇了所有人,一时,连府卫都呆若木鸡。 这一招,干净利落,突如其来的惊痛让肃王妃仓皇睁开了眼睛,意识到小六子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她几乎不能相信,面容骇然,这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一个在她心里如烂泥泥一般的贱婢所生的庶子怎敢杀她…… 小六子扬起了满眼的冷狠,手握住了匕首的柄用力再送进去,同时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今晚你不叫我来,我也会来,从墓里看到嫂嫂被救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就决意杀你。” 肃王妃嘴里有鲜血倒灌,死亡距离她如此之近,让她觉得这个庶子如此的可怖狰狞,寒意与惊惧从心头生出,艰难地道:“弑母,你……不要命了?” “我不是第一次弑母,王妃知道的。”他站起来,匕首抽出,肃王妃痛得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 血液喷在了他的脸上,他连擦都没擦,回头用阴沉的眸子看着府卫,“不管你们以前奉谁是主子,但现在开始,你们的主子是王爷。” 府卫还没说话,周嬷嬷已经回过神来,尖声大喊起来,转身便往门外扑去,但比她更快的是褚小五,褚小五疾跑过去抓住她的头发,拔下她头上的簪子刺向了她的喉咙,鲜血迸发的片刻,褚小五松开了她,双腿颤抖,跌坐在地上。 肃王妃骇然地看着这一幕,不管是小六子还是褚小五,她都不曾正眼瞧过,打心底里就没把他们当人看看待。 她瞪着府卫,想让他们出手杀了小六子,但是她说不出话来了。 嘴里冒着血,缓缓地滑下,倒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气进不去,仿佛喉咙被人扼住了一般,脑子里有混乱的意识,她如果要死,最好是死在宇文啸的手中,让他背负一辈子的弑母罪名,但死在宇文护的手中,她太不甘心,太让她觉得羞辱了,她瞪着小六子,“你……卑贱如斯,不配……” 小六子最恨她这句话,他本已经生出了惊慌的心,却因她这句话,怒气再袭上,“我卑贱又如何?我还活着,你儿子呢?你的儿子死了,是在秦楼跟别人抢女人死的,他名声烂臭,不管你叫多少人对他歌功颂德,都不能掩盖事实,他这辈子都是肃王府的耻辱,是宇文家的耻辱,人人唾弃的败类!” “你……”肃王妃大怒,眼睛死死地瞪着小六子,面容扭曲起来,青一块,白一块,狂怒之下抽搐着,像濒死挣扎的鸭子,用尽全力地挥动着染血的双手,“杀,杀……” 府卫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面面相窥,有一两名忠心于肃王妃的,想抬剑起来,十八妹惊吓过后迅速回神,冷冷地道:“谁敢动手,休怪平乐公府翻脸不认人!” 平乐公的震慑力是惊人的,听得十八妹这话,又见肃王妃已经没救了,无谓做出反抗,这个时候杀了谁,都是他们的责任了。 肃王妃努力撑住的脖子,终究不支,头沉沉地倒在了地上,她不甘,怨恨,狂怒,无力,不愿就这么死去,她使劲往前挣扎,但府卫甚至都不敢上前来扶她,就这么看着她蜿蜒地爬了一下,定定不动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六子的方向,眼底,残留着怨毒与不甘…… 肃王妃一断气,小六子和褚小五才知道慌乱,两人对望了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有人想要开门出去,小六子惊跳起来,立刻拿着匕首堵着门,瞪着大眼睛,不许任何人走出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一时激愤杀人,酣畅淋漓,可杀了人之后,恐惧想毒蛇般盘踞在他的心头,他不知道怎么办。 十八妹看着两具尸体,心里头也生出了惧怕之意,他拖着俩条有些发抖的腿走上去对小六子说:“我去找阿娘过来!” 小六子才把门打开,巴巴地道:“告诉嫂嫂不要打我。” 十八妹胡乱地点头,出了门之后又迅速关上,疯了似地往外跑去。 落蛮刚睡下,就被秋蝉敲醒了,说十八妹过来,有要紧事。 落蛮披衣起来,下楼就看到十八妹抖着两条腿站在院子里头,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袖角还有血迹,她心一沉,快步上前,“怎么了?” 十八妹裹紧了衣裳,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六子和小五杀了肃王妃和周嬷嬷,现在在庄梅园里,不知道怎么办。” 落蛮眸子一冷,“走!” 她拖着十八妹往庄梅园跑去,进了正门疾步上石阶,一脚踢开了门,首先看了一眼小六子和褚小五,他们两人都不自觉低下头,一脸的彷徨无措。 脚下是周嬷嬷的尸体,她仰面躺着,死不瞑目,眼底依旧残留不甘与骇然之色。 落蛮弯腰拖起周嬷嬷,让她躺在了肃王妃的身边,呈跪拜倒下的姿势,做完这一切,再看着府卫,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盯着他们,厉声道:“你们都亲眼看到王妃畏罪自尽?也都亲眼看到周嬷嬷这位忠仆为王妃殉葬?若有人问起,你们是不是这样说?” 府卫面面相窥,都没做声,虽王妃死了,但是他们也不愿意歪曲事实,做出不忠不义之事来。 落蛮面容一冷,利爪往旁边的圆柱上一抓,竟是掏进去了五道指印,冷厉地道:“说话,哑巴了吗?” 此举,让在场的府卫都震骇了,看着坚固的圆柱上的五个指印孔子,有一人怔怔地道:“是,属下看见王妃畏罪自尽了……还,还有周嬷嬷,周嬷嬷见王妃死了,她就拔下簪子刺了自己的脖子。” 有一人这么说,其他的人都纷纷附和,说王妃确实是畏罪自尽的。 第380章 旨意下 落蛮抬起头,冷冷地道:“既然如此,还不出去守着庄梅园?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众人得令,忙地要往外走,落蛮在后头冷道:“今天的事,但凡有一句不该说的话传了出去,我要谁的脑袋。” 众人脚步有片刻的缓滞,都惊慌地点了点头,随即飞快的往外跑去。 落蛮再看向小六子和褚小五,两人处于杀人之后的极度恐惧与失措中,连看都没敢看落蛮,双唇一直颤抖,连站都不大能站得住。 落蛮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些血迹擦干净,然后回听雨轩,今晚你们都没来过这里。” 小六子颤巍巍地拿起匕首,“但……但这个是凶一器!” 落蛮淡淡地道:“拿回去,我会找一把匕首充当凶一器,快忙活起来,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人都死了,你既然敢杀,就不要怕后果。” “是……” 落蛮先叫人带极儿回去,然后陪着三少年一块清理现场,把血迹擦干之后,又重新擦了几次地,直到门口地板上再寻不到一丝血迹,才把他们打发了回去。 落蛮回了摘星楼去,问鬼影要一把匕首,匕首这个东西,库房里多的是,要找并不难,落蛮拿了匕首之后,叫鬼影赶到宫门口去等着,这会儿宇文啸应该已经进宫求旨,只要旨意是让她自尽的,这点时间差,不会有人追究。 至于她改变现场,甚至让府卫咬定王妃是畏罪自尽,防的就是有人追究起来,所以,这是后备。 但最好的是无人追究,就这么以旨意了断。 不过,她没有这么乐观,因为褚家巴不得拽住一点肃王府的把柄好肆意打击,因此,这布局就必不可少了。 她现在担心,太皇太后没下赐死的旨意,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或许是个杀伐果断的武将,但是人到了晚年,心肠就会莫名地柔软起来,不愿意再添杀戮。 当然,更担心她会忽然地犯糊涂,若是犯糊涂的话,这事就必定要圣上出马,可圣上如今皇权几乎被架空了一半,下一道赐死王妃的旨意不难,难就难在要彻底堵住褚家的口,毕竟,如今唯一不会让褚家轻易去冒犯的,就只有太皇太后了。 且说宇文啸等到宫门一开,马上就进宫去求见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素来早起,一般丑时左右,就会起来在院子里头习武,哪怕如今不大能施展功夫,可动弹手脚总是要的,这维持了几十年的习惯,轻易改不得。 因而,宇文啸进宫之后,很快就顺利见到了太皇太后。 整件事情的经过,宇文啸全部没有隐瞒,悉数告知了她。 太皇太后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此等骇人听闻的事,她听完之后也面容不改,甚至还细细地问了些细节,然后道:“褚氏的作风,真是和褚桓一模一样!” “老祖宗,这事已经掩盖不住了,一旦在民间传开,则会掀起轩然大波,皇家必须是要作出处理的。”宇文啸道。 太皇太后点头,看着他问道:“你希望哀家如何处理?” 宇文啸沉声道:“按照律例,她以活人殉葬,是死罪!” 太皇太后压压手,“若是按照律例,那这事就不该哀家处理,哀家不过问朝政。” 她看着宇文啸,眼底有沉冷的光芒,“且一旦按照律例处置,你父王能否置身事外?这件事情,他是否全然不知晓?” “父王不知晓。” “你父王不知晓,但褚氏说他知晓呢?褚氏说都是他的主意呢?” “所以她必须死,人一死,盖棺论定,方罗也不会再敢嫁祸父王!” 太皇太后道:“这就是一个问题了,你若要处死她为你媳妇报仇,那就得搭上你父王的前程或者性命,你知道的,你父王一旦出事,满朝文武,怕是除了你岳父之外,无人会为他说一句话。” 宇文啸无奈地道:“所以,我这才蹲了个大早,求老祖宗出手。” 父王为人其实不差,虽然是亲王但是从不仗势欺人,但名声在这里,戴绿帽的男人,是被人所轻蔑鄙夷的,谁为他说话,谁就是为窝囊代言,没人愿意。 “哀家要处死她又不牵连肃王府,不能以北唐律,就得另外寻一个由头,但是什么原因使得哀家非要赐死她不可?百姓只需要一个结果,她死了是最好的结果,死人不会说话,哀家也赞成你的说法,只是你得有一个说法。” 宇文啸看着太皇太后,问道:“您是不是已经想到这个说法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但哀家只怕你不同意。” 宇文啸听她这样说,心里头就已经明白了,他一时没说话,有些犹豫。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道:“陪哀家用个早膳,也给你考虑半个时辰。” 早膳端了上来,一锅小米粥,几块红薯,两个鸡蛋,两个馒头,三样咸菜,太皇太后吃早点的时候,和宇文啸是神同步,吃得极快,且不说一句话,行军打仗时候的习惯便是过了几十年,依旧改不过来。 等吃好了,太皇太后擦了擦嘴巴和手,看着他,“这样做的话,弊端在于袁家和你的误会会持续加深,而大概你心里也会不舒服,因为你认为害你母妃的人不是她,且一旦她入罪,你再也没有办法让真正陷害你母妃的人以此罪名入罪。只是,事分两面看,有弊必也有利的一面,这王府里的事情,哀家可以名正言顺地干预,且以陷害正妃的罪名处死她,可以把你父王撇除在外,也可以为你母妃正名,换得此身分明,不管背后陷害她的人是不是褚氏,但必定是姓褚的,且当年的事她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但她是知情者,知情不报,若按照军纪论处的话,同罪,所以,她一点都不冤枉,一点都不无辜。” 这是一个取舍的问题,宇文啸在吃饭的时候脑子里就过了几次,他点头:“是,一切听老祖宗的!” 太皇太后扬手,“来啊,准备文房四宝!” 旨意由太皇太后亲笔所写,但凡书写懿旨,她从不假手于人,因为,她很有危机意识,字迹很难模仿,但她的印鉴却容易被人拿到,所以,自打当初当了皇后开始,她颁布所有的懿旨,都必须亲自来写。 第381章 问罪 而肃王府里,落蛮也面临一场危机,褚宴和褚韫兄弟带着人来到王府,要找肃王妃。 昨晚陵墓里的事,闹到了大理寺,他们兄弟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这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民间,都是滔天的罪行,褚家不能容肃王妃承认这罪行,必须要她把一切都推到肃亲王的身上。 而今日一大早,天色还没亮,苏复送来了休书,肃王府的意思很清楚了,肃王府不会承担这件事情的任何后果,所有的罪责,都必将是褚氏承担。 褚宴兄弟也不得不来。 除了褚家兄弟来了之外,袁肇也带人来了,昨晚的嫁妆,袁家清点过,新仇旧恨让袁肇一时愤怒到了极点,自己妹妹的陪嫁,最后却变成宇文寒的殉葬品,这对袁家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也羞辱了在九泉之下的袁霁,所以,袁肇不得不来。 袁家除了要见肃王妃之外,还要见肃王,可这会儿肃王已经去找了宗正寺找玉牒官,与玉牒官一道等着面圣,把休妃的事办妥。 肃亲王一刻都不愿意等,除了臧大人说的话之外,还因他实在没办法再接受这样的女人继续冠着肃亲王妃的头衔,所以,今日之内,他必定要办妥此事,也好让京兆府调查严审。 府中能做主的,是两位侧妃和落蛮姐妹。 苏洛清回来之后就起了高热,一直到如今都没起来,至于两位侧妃和府中的几位哥儿都不敢与褚家的人正面冲突,所以,只能由落蛮来扛着这一切。 落蛮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府门口,府中能用的人也不多了,雷霆卫和鬼影卫被派出去大部分,三少年今日一早她就打发上学去,把他们摘得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如今就剩下苏复,鬼影,颜书柳和两位姨娘陪着落蛮守着大门,再之后,便是虎狼犬,面对褚家带来的十余人和袁肇带来的一群子侄,显得何其势单力弱啊。 褚宴已经十分不耐烦了,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京兆府已经在调查,必须要让王妃否认此事,他也有些话,一定要嘱咐她的,所以,他们必须要见到肃王妃。 “你到底让不让开?”褚宴怒道。 落蛮已经疲惫得很,从前夜子时到如今,也就睡过小半个时辰,累得全身骨头都痛,但是,她半步不能让,旨意没有回来之前,她都不能让任何人踏进王府一步。 她坐在椅子上,手抚摸虎爷的额头,淡淡地抬眸,“你们一大早带着这么多人来王府,是有什么事吗?” “本官找王妃,与你无关,退开!”褚宴厉声道。 落蛮道:“不好意思,恕我不能放你们进去,众所周知,褚家与我肃王府不和已久,你们一大早凶神恶煞地来到,不知要行什么不轨之事,若放了你们进去,后果我承担不起,所以有事说事就行,门不能进!” 褚韫听得这话,又见袁家的人在此,当下恼羞成怒,“你休得在此大放厥词,褚家与肃王府是亲戚,何时结怨?再说,便真不和,如今肃王府也轮不到你当家主事,你摆下龙门阵在此,阻止我等进入,到底有何企图?” 落蛮眸色清冷地看着他,“你们褚家管天管地,还管起肃王府谁当家来了?听说褚家素来霸道骄横,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至于我的企图,我在自家府门口坐着,不影响任何人,便有企图你们也管不着!” 褚韫扬起阴鸷的眼眸盯着落蛮,口气十分的恶劣,“本官如今严重怀疑你对王妃不利,速速退开,否则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落蛮回头看着颜书柳,“他是大理寺少卿,他怀疑我对王妃不利,是否有权闯入王府?” 颜书柳淡淡地道:“原则上是可以的,但是必须拿出证据来,否则不得妄闯亲王府邸,且世子妃您坐的此处是肃王府范围之内,正如您所言,不影响任何人,若有人对您不客气,您可以对他不客气的。” 落蛮看着褚韫道:“褚大人听到了吗?我坐在我家门口,不犯法。” 褚韫真没想到苏洛蛮会如此的难缠,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旁边的袁肇坐在马背上盯着这一切,虽然他也十分不喜欢苏洛蛮,但是不得不说,看到褚家兄弟吃瘪的样子,还是挺养眼的。 他策马上前去,“宇文海和宇文啸呢?叫他们出来见我。” 落蛮对袁肇是真的讨厌,听得他说盛气凌人地说话,压根都不想搭理,但见他的马儿一直在面前哒哒哒地遛着,很晃眼睛,才冷冷地道:“没在,改日再来。” “不在?想跑?”袁肇方才那点痛快的感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荡然无存,脸色变得和褚家兄弟一样铁青,“告诉他们,跑不了,敢拿袁霁的嫁妆给宇文寒那死人做陪葬,这笔账我得跟他们慢慢算。” 落蛮这暴烈性子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心头积压了长久的怒气,这会儿便是当着褚家兄弟的面,也压不住了,且也正好大发雷霆一场,震慑了褚家兄弟,所以陡然站起来,面容一冷,大步地就朝袁肇走过去,一手伸出,抓住了袁肇的手腕就把他给拽了下来,袁肇不妨她会忽然出手,竟是一时不备被她扯了下来,踉跄一步站稳还没发怒,便听得落蛮怒道:“别在我面前拽得个人五马六的,你们袁家比褚家更要可恶万倍,所谓血浓于水,你跟宇文啸是甥舅,除父母外最亲的便是你们,但这些年,除了指责,除了敌视,除了谩骂,你们没有尽过一点亲人的责任,你口口声声地说护着你妹妹,你去你妹妹的坟前问问,她是不是乐意你们这样对待她的亲生儿子?她要是知道宇文啸这些年大部分的委屈都来自于你们,她得恨死你们,她受辱自尽而死,不是没有想过儿子,她是信任你们,认为你们如此爱护她,也一定会同样爱护她的儿子,但你们这些年做了什么?你们都辜负了她的期望,不再视她为亲人,既然如此,又有什么脸面拿回属于她的嫁妆?那些嫁妆,不是你们袁家的,是我老婆母袁霁的,你们还有脸大张旗鼓地前来问罪?你们要不要脸了?” —— 看到了大家对我和我家人的关心,我很感动。我的家人今天晚上稍微好转了些,但是情况还是不大乐观,我只能守着,听医生的话跑前跑后。今晚京华只能一更,天下没办法写了。这几日,我会尽量更一章,请大家不要熬夜等更,攒几天。感谢大家的谅解,大家也要注意身体。 第382章 强攻 她一扬手,淡冷地道:“罢了,这些年你们和宇文啸的恩怨,纠缠太久了,回去找个能做主的人来,把这笔糊涂账一五一十地算清楚,算好了之后,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亲人,还不如不要,省得你们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但一句话说前头,恩断义绝之后,袁霁和你们也没有关系,她是宇文啸的母亲,是肃王府的人,你们袁家若再以袁霁来欺辱宇文啸,我跟你们拼了。” 她说完,丝毫无惧地盯着袁肇,挑衅的意味甚浓。 这番话,把袁肇骂得目瞪口呆,他回过神来看到褚家兄弟投过来幸灾乐祸的眼神,顿时大怒,咬牙切齿地道:“你凭什么这样说?袁霁早不是肃王府的人,宇文啸认贼作母,也不配当袁霁的儿子。” 落蛮冷道:“配不配不是你说的,宇文啸是袁霁生的,只有袁霁说他不配,那才是真的不配,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你们甚至没资格当袁霁的父兄,因为你们没有尽过当兄长的责任,一群自私自利阴险歹毒的混账。” “你胆敢侮辱我袁家的人?我袁家人俯仰无愧……” 落蛮怒声道:“俯仰无愧?亏你说得出来,你对得住袁霁吗?袁霁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袁霁自尽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袁霁要托孤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敢大言不惭说自己俯仰无愧,你们不要脸,我们听着的人都替你臊得慌,还是那句话,找个能好好谈的人来,把这事掰扯清楚之后,再无瓜葛。” 袁肇听了这话,怒火中烧之余,心头却忍不住刺痛起来,苏洛蛮说的话,他没有想过,也从不曾想过袁霁是不是会护着宇文啸,说到底,宇文啸都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人父母的,怕是真的不会一直怨恨自己的孩子,哪怕他们犯下再大的错。 他怔怔之际,褚宴却看出了门道,苏洛蛮在借故拖延,定是出什么事了,否则,没必要摆下这龙门阵阻止他们进去。 他回头与褚韫低语了两句,褚韫眸色陡冷,飞快地看了落蛮一眼,然后旋即回头扬手,厉声道:“本官怀疑王妃被歹人谋害,你们给我闯进去,先救下王妃!” 他带来的都是大理寺的刑捕高手,带队的人恰好就是落蛮的老熟人吴威镇。 吴威镇的武功,落蛮是见识过的。 所以,吴威镇上前,落蛮就让鬼影站在了出来,鬼影双手抱剑藏于胸前,冷冷地看着吴威镇,“吴大人是要硬闯肃王府吗?” 吴威镇方才一直看着落蛮骂人,他其实早就看出落蛮的色厉内荏,她是要借故拖延,里头必定是出事了,但是有两位褚大人在场,他做声不得,如今褚大人命令下来,他自然得照办,他对鬼影和落蛮拱手,“对不住,公务在身,还请让开!” 鬼影淡漠地道:“世子妃有令,不许任何人踏进府门口一步!” 吴威镇御风而上,想翻越围墙进去,鬼影的轻功是最厉害的,自然不会让他得逞,随即踮足飞起,拦下了吴威镇。 吴威镇与他在空中纠缠起来,当即下令,“闯!” 大理寺众人得令,一拥而上,颜书柳和姨娘纷纷后退,落蛮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但抚在虎爷头上的手却是倏然地放开,喝令,“上!” 虎爷和雪狼顿时跃起,虎啸穿耳,绕耳回旋,惊得众人一时住了手,但随即也回过神来,想绕开虎爷和雪狼往里头冲。 虎爷跃起,双爪抵住了冲一进来的第一人肩膀上,脑袋往前一拱,张开了虎口,血腥的味道直冲那人而去,獠牙森森,仿佛这虎口能一口咬下一个人头,吓得那人忙踉跄两步,往后退去。 雪狼也露出了凶猛之势,它身躯矫健地往前一纵,撞到了一人,一口便朝着那人的手臂咬下去,听得惨叫声连连响起,众人骇然,但定睛西樵,雪狼并未咬下他的手臂,只是做出撕咬的姿势来,牙齿方印入肌肤,还不曾流出血来。 雪狼是口下留情了,却使得有些人以为雪狼不伤人,尤其褚宴带来的褚家府卫,持剑就直接扑了上来,雪狼眼底猩红起来,扑向一名褚家的府卫,把他扑倒在地上,一口朝着肩膀咬下,肩膀当场血淋淋一片。 一名府卫见状,持剑朝雪狼砍了过来,雪狼陡然抬起头,眼神异常凶狠,呲牙扬起了嘴皮,獠牙往下滴血,说不出的可怖,府卫吓得当时丢了剑,跌跌撞撞地退后,撞在了褚韫的身上,被褚韫一巴掌打了过去,“废物!” 褚宴见状,知道今日要硬闯进去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好在他也是有备而来的,取出袖袋中的木哨子吹响,过得片刻,便见十余高手施展轻功来到,这些都是褚家门下养着的高手,都说褚家门下,有武林中最好的高手,也有北唐最有学识渊博的名士,果真不假。 鬼影看到他们的轻功套路,心头便已经咯噔了一声,这些人压根不需要硬闯,便施展轻功就可以翻入墙内,他阻止不了这么多人。 果然,他们来到之后,褚宴一声令下,“都给我进去,到庄梅园找王妃!” 十余高手,身子翩然飞起,如惊鸿一般掠过了鬼影掠过了围墙,直去庄梅园。 落蛮见状,面容陡变,也顾不得拦下其他人,喝了一声虎爷和雪狼,也直奔庄梅园去。 褚家兄弟见她着急撤去,便肯定是出事了,马上跑了进去。 袁肇略一犹豫,也扬手带人进去。 落蛮与高手几乎是同时奔到庄梅园的,因为他们不认识路,进来之后还绕了一下,所以,落蛮虽是跑着去,却也能和他们同时到达。 庄梅园里,大门紧闭,他们要翻进去,也是十分轻松的,而身后急急追来的,则是褚家兄弟和袁肇等人。 落蛮暗叫了一声不好,却见大门徐徐地打开,有人大步而出,喝了一声,“站住!” 喝令之后,他一剑扫出,剑气凌人直逼得众人退后两三步。 众人忙定睛看,竟是一身青衣眉目凛冽的宇文啸,他仗剑站在了廊下,冷冷地看着诸位高手,“谁敢进去?” 落蛮看到他,一颗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地了,但随即狐疑,他是何时回来的?从后门溜进来的? 漂亮! 第383章 大快人心 褚宴和褚韫快步赶到,竟见宇文啸在庄梅园里出现,当下意识到不妙,褚韫喝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王妃呢?快快让开!” 宇文啸淡淡地道:“太皇太后身边的秋嬷嬷在厅中宣旨,任何人不得进去!” 落蛮听得此言,心头更是一松,有旨意就好办了,这事能糊弄过去了。 褚宴兄弟却是脸色一变,太皇太后下懿旨? 说话间,便见秋嬷嬷带着旨意从正厅里打开门出来,她在宫中多年,掌管太皇太后殿中一切事务,且为人性子沉肃严谨,如今寒着一张脸,便更觉得威严不已。 她看着众人,缓缓地道:“太皇太后这些年一直调查当年凌云阁袁霁受辱一事,查实后得知这一切都是褚氏设下的陷阱,太皇太后不想把事情闹大,损害皇室声誉,特赐褚氏自尽,褚氏自尽之前,已经招认了一切。” “怎么可能?”褚宴脱口而出。 秋嬷嬷看着他,眉目森冷了几分,“褚大人是在质疑太皇太后吗?” 褚宴脸上惊愕之色未褪,听得秋嬷嬷这么说,心里头不服,却也不敢辩驳,只拱手道:“不敢!” 秋嬷嬷听得这话,脸上才露出温和的神色,“太皇太后往日总说褚尚书令治家有方,想来,门下子孙都是懂分寸知进退的,褚氏还是侧妃的时候,便敢陷害正妃主母,罪大恶极,太皇太后是不想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扫光褚家的颜面,才让老奴带着旨意前来,这也是为褚家着想,褚大人回去转告褚尚书令,让他择日入宫谢恩吧!” 褚宴兄弟两人拳头紧握,脸上却是没敢露出愠色,忍着满腔悲愤,道:“本官会转告父亲。” 落蛮看到这么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啊,对太皇太后实在是狠狠地改观了,杀了人家褚氏,还要褚家的人进宫谢恩,这不就是褚家经常办的事吗?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太漂亮! 褚宴拱手,”还请秋嬷嬷准许我兄弟二人进去见妹妹最后一面。“ 秋嬷嬷淡淡地道:“褚氏是罪人,有什么好见的?褚大人是个聪明人,当知此事撇清才是最有利于褚家的。” 褚宴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怀疑旨意来到之前,肃王府就已经行了私刑,杀了妹妹,只要看到她不是自尽的,那么肃王府便犯下了杀人之罪,毕竟,人死了旨意才来到,这罪该怎么论便怎么论。 褚宴没放弃,上前一步,道:“褚氏再罪大恶极,到底是褚家的女儿,且肃亲王已经命人送了休书到褚府,她便不再是肃王府的人,请容我兄弟二人把她的遗体带走敛葬,尽兄妹的情谊。” 秋嬷嬷淡淡地道:“褚大人和褚氏兄妹情深,让人感动,但褚氏犯下此等恶行,褚大人不首先为褚氏感到羞耻或者是给世子赔罪,反而一味地念着什么兄妹之情,真是奇怪得很。” 褚宴神色一凛,猛地看着秋嬷嬷,秋嬷嬷始终落落地站在那里,神色冰冷,眼底甚至是有一丝猜忌。 褚宴慢慢地看向宇文啸,宇文啸就抱剑站在廊下,神色更比秋嬷嬷的阴郁许多。 他脸上缓缓地挤出了一抹惋惜之情,对着宇文啸拱手,“这事,实在是让人震惊,谁曾想,她会如此的不懂事?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世子也莫要放在心上了。” 宇文啸没做声,神色冰冷得近乎木然。 褚宴咬了咬牙,回头沉声道:“我们走!” 褚韫怔了一下,“不进去看看吗?” “不必看,太皇太后既然下了懿旨,她也招认了一切,那就没什么好看了。”褚宴说着,便先转身,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得了。 褚韫见状,也只好跟着走了。 褚家的人撤离,袁肇却站在了院子外头,他几乎是浑身冰冷地听完秋嬷嬷和褚宴说的话,蓦地抬起头看着宇文啸,眸子带着极大的憎恨和冰冷,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事实证明,当初你护着的,就是杀害你母妃的凶手,上天有眼,让太皇太后调查出事情的真相来,否则她一辈子都要含冤莫白,为人子,你不忠不孝,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她的嫁妆,你一件都不能碰,至于你曾经拿走的,我会叫人跟你好好算算,一文钱,你都必须要给我吐回来。” 他说完,不等宇文啸做出任何的反应,转身率人就走。 落蛮走到宇文啸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刚好秋嬷嬷也伸手过来,轻轻地拍着他的手。 秋嬷嬷看着落蛮伸过来的手,看了有那么两三秒,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的脸,神色是有些欣慰的,“老奴的事办完,要回宫复命,世子妃若得空,到宫里头喝茶吧!” “送嬷嬷!”落蛮道。 “不必送了,把事善后了吧!”秋嬷嬷说完便走了。 落蛮看着宇文啸,舒了一口气,但随即疑惑,“为什么是这罪名?” 宇文啸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太皇太后说,这罪名能为母妃洗白,也不牵连王府,至于活葬一事,等京兆府调查过之后,最后都会推到褚氏的头上,她人也死了,无从辩解。” 这倒是个好办法,至于袁家的误会,随便,反正不指望他们能长一点脑子,至于要算清楚,那就算,好好算。 “幸亏你及时赶回来,否则的话,真是要穿帮了。”落蛮说道。 宇文啸缓缓一笑,“鬼影到宫门等着我,在路上已经说明白情况了,且他先回来,探得府门口的情况,又跑回来转告,我自然不能从正门进,便带着秋嬷嬷从后门回来,事实上,他们进来的时候,我们也是刚回到不到两分钟。” 他手心有些冰凉,就是重提,总归是伤人的,连那笑容都极为勉强。 袁氏的死,始终是他心头最大的遗憾。 他吩咐苏复处理褚氏的身后事,休书已经下了,按说褚宴今天要带她的尸体走,秋嬷嬷也不好干预阻拦,但秋嬷嬷显然是很清楚褚家人的作风,知道他们会做出一切与罪恶割裂的举措来维持自己高尚的名声,所以故意那么一说,果然褚宴就不再刁难。 第384章 还她一个公道 嬷嬷走后,宇文芙就来了,她听得府中的人说,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赐死了母妃,她哭着赶过来。 来到庄梅园的门口,哭着想跑进去,被落蛮伸手拉住,“不要进去,会给你见她的,但不是现在。” 宇文芙拉住落蛮的手,哭着问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我听说是母妃害了袁母妃,怎么会这样的?” “多年前的事了,谁都不知道。”落蛮见她哭成那样,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只劝她先回去。 宇文芙无措地看着宇文啸,眼泪止不住,哽咽地道:“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母妃曾经……她不该这样做,袁母妃真的很好,她不该这样做啊。” 宇文啸看着她,轻声道:“和你无关,先回去吧,等入殓之后,你再来看她。” 他招手,叫奴婢进来把她扶回去,宇文芙一边走还一边哭,丧母之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而落蛮也在看着宇文芙这么伤心难过,才意识到,当初宇文啸面对老婆母的自尽,又该是多难过啊?袁肇这个混蛋! 肃亲王到傍晚才回来,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他惊骇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到小六子放学回来,肃亲王把他们召过来盯着看了很久,小六和褚小五跪在地上,十八妹见状,也只得跪下来了。 肃亲王看着这个小儿子,心头真是万般的复杂,他原先对小六子是真的不喜欢,这些年置若罔闻,也是有原因的。 当年杨姬是趁着他七八分醉意的时候,爬上他的床,怀上了小六子,他心头始终膈应这件事情,虽说最后也认了,可这些年对杨姬也十分冷淡,一年都不去她的房中一次。 小六子的整个成长阶段,他几乎都不管,他受过什么委屈,遭遇过什么对待,他是知道一些,哪怕是在褚氏在他患有天花,送了棺材进去平安苑,他是生气却也没想过要为了儿子出头去找褚氏大闹一番。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杨姬的缘故。 而小六子这些年见了他,也都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他便越发的忽视。 却哪里想过,连他自己都没敢轻易动的人,小六子说杀了就杀了,还有褚小五,对周嬷嬷下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是什么迫使他们那会儿这么勇敢? 初生牛犊不怕虎? 如今看到两人面带惶恐与惊惧之色跪在地上,他竟不忍怪责,只是说了一句,“太过鲁莽,若不是你大哥求得太皇太后的旨意回来,就出大事了知道吗?” “儿子知道错了!”小六子本以为会承受父王的雷霆之怒,却没想到只是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甚至没多大怪罪的意思,他们暗地里对视了一眼,宽袖里伸出来的三只手,慢慢地握在了一起。 肃亲王轻叹,道:“都起来吧。” 三人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杀人,对他们来说,还是人生里很大很大的一件事情,今天到了学院,他们也精神恍惚,连饭都吃不下。 所以,肃亲王的不怪罪,才让他们好受了一点。 把他们打发了回去,再叫了宇文啸夫妇过来。 他听得苏复说,苏洛蛮也有所准备的,若旨意求不来,则以畏罪自尽的方式对外公布。 他看着落蛮,心头不禁是大大的疑惑,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能在如此急促和慌乱的情况之下,迅速就想到了对应之策。 他想过,如果是自己在场,只怕也得慌乱一阵子,但这一慌乱,就无法控制场子,那些府卫都是褚氏的人,镇不住的话,这事就传出去了。 看着儿子儿媳妇,他心头各种情绪交织,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反而是宇文啸反过来安慰他,“父王,事已至此,担忧无用,唯有走下去,我们不会输,便输了又如何?总胜过一味退让。” 听了儿子这句话,他心头的情绪反而更加的复杂,他仿佛失去了一个父亲的担当,事情发生之后,大家都不慌,唯独是他多番思虑。 他们不慌,不是因为年幼无知,而是他们有信心去应对因这件事情引发的一系列危机。 心底,陡然生出一股英雄觉醒般的悲壮,身体里惰性的热血在渐渐地发烫,燃烧,烧得心头澎湃起伏,他面容坚毅,眸色决然地看着宇文啸,“你说的都对,这事既然发生了,那我们就一步一步,沉稳地应对,你们都累了,先回去休息,褚家那边,让本王来应付!” 宇文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好,儿子告退!” 他牵着落蛮转身出去,累得眼皮都在打仗的落蛮有些懵,本来以为按照以往的规矩,召进来首先得发一通牢骚,却没想到,就那么寥寥一两句,甚至还觉得他比原先更强硬了一些。 “老公爹似乎在慢慢地改变!” “形式总会逼一个人改变,他需要改变了。”宇文啸侧头看她,见她满脸的倦容,脚步凝滞,便走在她的面前蹲下了身子,“上来,我背你回去。” 落蛮丝毫不犹豫,趴在了他的背上,他宽敞坚实的后背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和放松感,她闭上眼睛,觉得困倦一**来袭,双手缠着他的脖子,呢呐道:“能撒撒娇,真好!” 宇文啸微笑,“谁想过,咱落二哈除了搞破坏之外,还懂得撒娇。” 他双手反抱她往上托了一托,柔声道:“能这样背你一辈子,也真好!” 惊涛骇浪过后的温情,总能暖和人心,落蛮伏在他的后背上,听到他说这句话,仿佛心头有些东西在一层层地漫上来,淹没了异时空的颠沛流离。 还没到啸月阁,她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黑甜。 宇文啸没睡,坐在床边执着她的手,痴痴地看了许久,差一点,真的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心里很懊悔,那日回来不见她,该马上去找的,时局的复杂,也会落在她的头上,他必须要再跟自己提醒一次,不能掉以轻心。 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她毫无反应,甚至发出轻轻的鼾声,可见着实是累坏了。 他微笑,伸手为她压好被角,再回了书房找父王,如今母妃的冤屈已经大白天下,肃王府也该还她一个公道。 第385章 穆棉见过表嫂 肃亲王坐在书房的躺椅上,书房里有一张床,当他觉得烦恼的时候,便躲在这里,这里是他的小天地,遁世的好地方。 他怀中放着一卷兵书,没看,一页都没翻过,只是觉得抱着这卷书,心里就踏实许多,因为这个是他熟悉的东西,很安全。 看到宇文啸进来,他唇间扬起了无力的嘲讽,“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可笑,为父心里,竟觉得战场远比官场安全。” 战场是生死厮杀的地方,但官场,是兵不血刃的修罗场,是地狱,稍有不慎,不是身死,而是满门的灭顶之灾。 宇文啸拿起他怀中的兵书,放在一旁,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凝望他,“父王,母妃是无罪的,你一直都确信,是吗?” “信,但无法挽回了,”他转了头去,眼圈微红,“但我信她,她不信我,她若信我,不会撞上去,我一直想,如果她没撞上去,一切都不一样。” “她那会儿,只是悲愤交加!”宇文啸对当时的事情,已经记得不清楚了,不知道是因为那时候只是意识初醒还是因为那是无法面对的伤痛,他不愿意记住每个细节,每每想起,那天都只有模糊的人影和满地的鲜血。 “我不怪她!”他双肩缓缓地塌下,转头看着宇文啸,“只是遗憾,惋惜,我憎恨独孤嬷嬷,是因为她本身是个能耐人,她一直都陪着你母妃,为什么那会儿没在?她为什么没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可其实怨恨她,就是怨恨我自己,因为我也没能阻止。” 他坐起来,摆摆手,“算了,不说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宇文啸收拾心情,道:“如今事情也算是真相大白,迁坟一事,要抓紧进行,且她的名字在玉牒上除名,父王是时候还她一个公道了。” 肃亲王道:“你放心,这事会抓紧办,至于迁坟的事,你原先就在进行,那就继续做吧,只是规模修得大一些,给她应有的体面,这是我们仅能做的,一定要做得最好。” 他忽然想起一事来,道:“你现在是兼祧两房,严格说来,苏洛蛮如今是皇长房那边的儿媳妇,王府这边,你总得再娶一房回来继承,你母亲是肃王妃,她迁坟乃至日后拜祭,得有自己的儿媳妇给她供奉香火啊。” 宇文啸看着他,“再娶一房想必也不是难事,您回头去跟落蛮说说。” 肃亲王想起苏洛蛮那样的泼皮行径,蹙眉道:“这事也不着急,反正她现在还住在王府,没到东宫去,还算是咱王府的儿媳妇,她以你媳妇的身份给你母亲供奉香火,也是名正言顺的。” 宇文啸道:“我知道您想给母妃最好的,但我这辈子除她之外,大概不会有别的女人,且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件。” 肃亲王点头,“你说得对,顶多日后你们多生几个,给皇长房一个,过继到极儿的膝下,也算是给皇长房留了血脉。” 宇文啸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起来,“极儿以后也会娶媳妇的。” “保不准啊,媳妇不好娶。”肃亲王唏嘘地道。 连自己这么出色的儿子都难讨媳妇,更不要说极儿了,不过他也没说下去了,毕竟,如今提这事真的很不适宜,只不过方才忽然想到,才顺带提了一嘴。 苏复飞快地处理了褚氏的身后事,因是获罪去的,草草地办了丧事,因宇文寒的陵墓被挖开,问得法师说这是天意,让他们母子同冢,便把棺椁安置进陵墓里,叫人修建好。 这事知会了褚家,而刚好京中传开了褚氏以活人为宇文寒殉葬的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这风口浪尖上,褚家没出面干预,甚至褚桓悲愤欲绝地写了一封绝义书,宣称与褚氏恩断义绝,褚家以这样的人为耻。 大义灭亲,自然博得了一波好感。 袁家也没干预这丧事,但他们在褚氏下葬之后,找了人登门来。 来的是袁肇的夫人伍氏。 袁尚书的夫人已经死了,而袁侯的母亲老太君已经年迈,将近九十岁,轻易不惊动她老人家,所以,如今袁侯府是袁肇的夫人伍氏当家,伍氏是女眷,来和落蛮谈这事,于情于理也合适。 伍氏不是自己来的,是叫了自己的儿媳妇陪同前来。 落蛮睡了一觉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她命人把伍氏婆媳带到了摘星楼,也没摆下什么阵势,只叫了颜书柳在旁边陪同。 伍氏年纪在四十上下,身穿了一袭绯色云纹百花图案的衣长裙,外穿一件石青色的直领对襟褙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翡翠珠子,粒粒碧绿水润,梳着凌云髻,簪了一支步摇,妆扮不算华贵,但却很显气质。 至于她儿媳妇,打扮得倒是有些中性,一身白色锦缎衣裳,头发梳成和男儿一样发髻,带碧玉簪,眉目英朗,脚蹬一双小羊皮靴子,背着手进来,脚下带风,分明是女子,却愣是走出了飒爽的英姿。 伍氏虽有当家主母的威仪,但是和她的儿媳妇一对比,她儿媳妇更显得落落大方。 婆媳二人一进来,伍氏就先欠身,“世子妃!” 一句世子妃,一个欠身礼,泾渭分明,落蛮早知道这是袁家的态度,并未觉得什么,倒是第一次看到袁家的人跟她行礼,总归还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都快习惯了袁家人的跋扈刁难。 “穆棉见过表嫂!” 这短短的六个字,才是真正让落蛮惊愕的。 表嫂?袁家竟然有人承认宇文啸的身份? 不等落蛮做出反应,伍氏脸色就微微地变了变,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略带了愠色道:“穆棉,不得对世子妃无礼。” 显然,伍氏也对这称呼不满。 本以为小媳妇嘛,总归是要听婆母的话,殊不知,那穆棉竟是挑了挑俊眉,道:“没有无礼,见礼了。” 伍氏眼底隐隐地跳跃着怒气,“你站一边去陪着就好,不必说话。” 穆棉应了一声,却看着落蛮,道:“表嫂,我一路来有些渴了,能否招待喝一杯水?” 又是一句表嫂,落蛮看着伍氏那袁家式的冷淡,心里觉得很痛快,不管这位叫穆棉的小媳妇打什么样的主意,但能让伍氏不快,她就快乐,遂对外头喊了一声,“秋蝉,上茶!” “多谢表嫂!”穆棉微笑道。 第386章 掌家之权 伍氏脸都黑了,对着落蛮福身,“世子妃请稍等,容我与儿媳说两句话。” 她说完,便一手拉住穆棉的袖子,“你随我出来!” 两人出得门口去,穆棉就问了,“母亲,什么事不能在里头说?” 伍氏瞧了一眼里头,压低声音轻斥,“你叫什么表嫂?一会被人误会了,看你怎么解释。” 穆棉却是一脸的疑惑,“本来就是表嫂,为何不能叫,叫世子妃多见外啊,本就是一家人。” 伍氏气得很,“你是不是非得与我作对才开心?你来的时候,保证过不会乱说话的。” “儿媳没乱说话啊,儿媳甚至都没说几句话,不过是喊了表嫂,入门喊人,这是最基本的礼貌。”穆棉反驳道。 伍氏黑沉了脸,“罢了,你站在这里不要进去,本子呢?” 穆棉从袖袋里头取出,交给了伍氏,然后竟是直起脖子对里头的落蛮说了一声,“那些嫁妆都清点过了,除了几样,基本都齐了,这些嫁妆放几年之后,就会归还表哥,这本来是表哥的东西。” “你……”伍氏快被她气死了,也不管这里是摘星楼,直接就怒斥,“闭嘴,谁让你做主的?你知道什么?黑白不分,回去看你夫婿收拾你吗?” 穆棉凝眸看她,“我什么都知道,否则我不会来,表哥是姑姑的儿子,在整件事情里受伤害最大,我们作为家人,自然该护着他,至于什么黑白是非,儿媳倒是认为,除非是大奸大恶之徒,否则就得护短,自家亲人自己不护着,难道还学外人那样过来踩一脚吗?我与夫君争执的时候,母亲您不是也护着他么?可见母亲也是懂得护短的道理的。” 伍氏听了这些话,胸口发闷,“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怎么吩咐你的,你就怎么做,要么就不要说话,在旁边站着就好。” 穆棉拉着她的手腕,真诚地问道:“母亲,我问您一句话,您真的觉得咱们这么对表哥是对的?您也是当母亲的,您觉得姑母在天之灵愿意咱们袁家人这么对待表哥吗?” 伍氏看着她,眉头蹙起,“这对与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是知道侯爷的脾气,他认定了,不容许旁人说一句相左的话。” 穆棉缓缓地摇头,“不,不该是这样,这事若轮不到咱来办,祖父要怎么做是祖父的事,可如今咱来了,就得办得合情合理,办得不合祖父的意思,顶多是挨一顿骂,可若按照祖父的意思办了,事事刻薄地算计清楚了,我们心里都会不安,我认为,做人但求无愧于心,挨骂,那就受着吧。” 伍氏本来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加上她自己本身也觉得没必要继续针对世子,可袁家的人,几时敢反驳过侯爷的意思?她原先认为没必要为了世子跟侯爷闹僵,因而,纵然觉得不妥也不愿意说一句话,她相信府中其他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只有穆棉,她敢说出来,也敢这样做,不得不说,伍氏生气是有一些生气,可更多的是欣慰。 被穆棉这么说了一通,伍氏也认为,可以算清楚,但是不能刻薄,她道:“行吧,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 穆棉宽慰一笑,“母亲放心,祖父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伍氏点点头,却也知道侯爷一旦怪罪下来,不是谁承担的事,是整个府中的人都得遭殃。 而袁肇大概也会责怪她。 婆媳两人进去之后,都显得心平气和了。 落蛮本来都竖起了浑身的刺猬,但见伍氏被儿媳妇说了一通之后,竟然和颜悦色起来了,不禁有些意外。 接下来的沟通也十分顺利,穆棉说,那些嫁妆另外寻一个地方安置,袁家不拿回去,只是眼下也不能给他们,等以后两家误会冰释再商量着如何处理。 至于之前拿了的那些,也不追究了。 穆棉这么说的时候,伍氏其实还是有些抵触,但穆棉话都说了出来,她也不好反驳阻止,只能这么决定了。 第一次和袁家的人沟通如此愉快顺畅,真让落蛮唏嘘万分。 穆棉真诚,她也真诚地对穆棉道:“我和世子都不会觊觎这些嫁妆,所以你们搬回去袁侯府吧,往后真有误会冰释的那一天,我们也没打算要。” 落蛮说这话的时候,是认为袁侯和袁肇一天没死,摘星楼和袁家都没有无会冰释和解的可能,既然如此何不先把这话说在前头,免得侯府总担忧他们会惦记这些嫁妆。 穆棉听得这话,道:“表嫂是个磊落之人,我也不妨直说,祖父顽固,说不通,但是,我夫君曾与我说过,表哥是无辜的,所以,我是奔着和解的一天去,也希望表嫂能尽力促成。” 落蛮有些敷衍,“尽力而为吧,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尽力就能办到。” 最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宇文啸在为袁家的怨恨付出任何的代价,哪怕受是一丁点的委屈,若是与袁侯府和解,以袁侯的性子,只要他还认定宇文啸是有罪的,那就没有毫无条件的和解,必定是要宇文啸让步的。 何必呢?他们摘星楼不缺穿不缺吃的,没必要求到他们府上去。 送走伍氏婆媳,和袁家的这一段纠缠也算是告一段落。 褚氏的死,让肃王府陷入了一种奇诡的平静里,谁都没提一句。 肃亲王把庄梅园里属于褚氏的东西全部都给了宇文芙,也命人知会了一声褚家那边,褚家若要拉回去,他也不阻止。 不过,褚家也不要,他们既然对外宣称和褚氏决裂,就不好再来取褚氏的东西。 当晚,肃亲王召集了两位侧妃和两位儿媳妇过去,要确定掌家之权的人选。 肃王府的家底本来也算是丰厚,但是,宇文寒的丧事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等到账房把账全部算出来,大家都泄气,公中几乎没有银子了。 偌大的肃王府,也陷入了贫困之中。 两位侧妃本来想争夺这掌家之权,但见账面上没了银子,一旦掌家,往后府中没有开销,得拿自己的银子补贴,太亏了。 所以,胡侧妃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掌权。 淑侧妃说自己不擅长理财,也不掌权。 大家都看着落蛮。 第387章 苏洛清掌家 落蛮把几个铜板扣在桌子上,淡淡地道:“我掌家可以,吃完这几个铜板之后,大家就一起喝西北风!” 傻子才接掌这肃王府的中馈呢,这摆明了是要倒贴的,她已经背着一身债务了,还让她张罗满府上下的吃喝用度,休想! 肃亲王瞧着那几枚铜板,想着一时草率了,她欠着屁股账,若是掌家之后有收入,全部拿去还账,真是会喝西北风,巴巴地又把视线转过去看着苏洛清,默默地把账房大钥匙给推了过去。 苏洛清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去。 落蛮一急,咳嗽了一声警示,苏洛清有片刻的犹豫,看了看落蛮,落蛮使劲打眼色,她摇摇头,还是拿住了大钥匙。 肃亲王仿佛怕她反悔似的,连忙宣布,“好,往后王府中馈就由洛清掌管!” 落蛮心底长叹一声,苏洛清啊苏洛清,你是没挨过穷,不知道掌家的艰辛啊,不听我的话,有你后悔的一天。 账本堆到了苏洛清的面前,苏洛清便道:“既然是我掌家,往后各房的用度首先削减一半,月例减半,共度时艰,摘星楼也是王府的一份子,往后,摘星楼的吃喝用度,由公中支出。” 落蛮勉强笑了笑,“这倒是不必的。” “不,一家人就该这样,分什么你我?”苏洛清坚持地道。 没人有异议,因为摘星楼的开销既然是由公中支出,那么,当公中没有银子的时候,摘星楼也得帮着赚取银子。 虽然大家都在场,落蛮忍不住埋怨苏洛清,“你说你有多少家底能补贴呢?” 苏洛清微笑道:“姐姐放心就是,如今婆母走了,我的陪嫁也可以拿回来,连同银子和金银珠宝加起来,好几十万两,拿几万两出来撑过这阵子,等秋日收租,或者是公爹的俸银下来,就能周转开来。” 落蛮才想起苏洛清丰厚的嫁妆来,是啊,山一样的嫁妆,真能吃上好几年的,半年到一年左右,想必王府也能回过气来,到时候,就不用再补贴了。 站在门口的苏复听得这话,凑了头进来道:“昨晚与账房在金库点算的时候,发现二夫人您的嫁妆都没在府中了,不知道是另外寻了个什么地方安置呢?二夫人您知道搁哪里吗?” 苏洛清怔了一下,“在庄梅园的金库房啊。” “没啊,便连王府的东西也剩下不多了,都给大小姐送了过去,至于二夫人您的嫁妆,一件都没看见。” 苏洛清霍然站起来,脸色发白,“那我银子的存单和那些银票呢?” 苏复摇头,“也不见!” 肃亲王一拍桌子,吼道:“还不传庄梅园的人过来问问?那些府卫呢?” 苏复立马便去办,揪了几个人过来,摁在了地上一番严审,才知道褚氏把苏洛清的嫁妆全部都变卖了,连同她的陪嫁银子都拿去了修建陵墓。 也就是说,苏洛清如今也是一枚穷光蛋。 肃亲王气得嘴巴都歪了,“什么陵墓,得修建这么多银子?镶金边的吗?” 一名府卫嗫嚅道:“还真是,陵墓的上层,对着棺椁的位置,全部对灌了金,而且,修建陵墓的时候,样样用的都是是上品,墓道里最差都是汉白玉,地宫里筑起的高台,用的都是翡翠,且还斥资十万两买了明珠……” 吸气的声音,在正厅里此起彼伏,苏洛清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把大钥匙往桌子上一推,眼泪都冒出来了,“我不要,我不要掌家了。” 落蛮咬牙切齿地道:“她真是死有余辜,拿了我老婆母的嫁妆不说,还要连自己儿媳妇的嫁妆都拿去变卖!” 苏洛清哭着道:“因为她想把我也葬在里头,所以把我的嫁妆都给折腾进去了,怎办啊?我手头上如今通共就只有千余两银子,公中的账本看了一下,也不过是上千两,她怎么能这样啊?她是要逼死我们吗?” “开坟,把东西全部拿回来!”落蛮怒道。 大家面面相窥,开坟是不可能了,送了褚氏的尸体进去之后,为免褚家的人再惦记要查看尸体,所以落了几道巨石封堵,还因为之前炸开导致山体有些松垮,若是再开坟,只怕真要塌了。 而且,那些陪葬品是她变卖了银子之后购买的,算不得是苏洛清原先的那些了。 一旦开坟拿死人的陪葬品,肃王府以后也不要出去见人了。 褚氏真的狠毒啊,他儿子生前各种的不如意,死后都用别人的银子来补偿他。 淑侧妃轻叹一声道:“好在,有王爷和世子的俸银,府中也有三千户食邑,日子总归是过得去的。” 宇文啸一直都没做声,听得此言,他抬起了头,有些欲言又止,但见大家的神色都十分严肃,自己失业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肃亲王惆怅叹气,“食邑三千户,收成好则好,收成不好,朝廷减免赋税,一样没有多少到手的。” 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了,这几年都是如此,受蝗灾的影响,田地减产,最后朝廷下旨减免赋税,他甚至试过一年空白收入,全靠朝廷的食禄维持。 而就算没有减免赋税,但如今才开始春耕,何时等到秋收啊? 肃亲王觉得自己受到的打击不足以应付这场家庭会议了,以头晕为由,迅速离场,离场之前,还让苏洛清把大钥匙拿着,往后府中就由她来掌家。 淑侧妃和胡侧妃也带着子女迅速离开,只留下宇文啸夫妇在此看着苏洛清那张白透了的脸。 若说苏洛清能一直维持贵女的尊严,就是因为她有丰厚的嫁妆,哪怕再大的遭难,只要活着,她的日子总是好过的。 但是现在,她一无所有了,真是欲哭无泪。 落蛮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就说嘛,那会儿你的嫁妆怎么能让她掌管?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不好吗?” 苏洛清擦了一把眼泪,“好在,还有店铺和庄子,实在不行就变卖一间先维持着。” 落蛮也不忍说她了,道:“先看着办吧,我手头上有两家铺子,是老爹给我的,若实在不行,我也卖一家!” 哎,她的胭脂铺子,还没开,就已经要被卖掉一家了。 第388章 艰难的肃王府 苏洛清强打精神,却是欲哭无泪,“不能卖你的,你这还欠着一身的债,我无债一身轻,卖我的吧,不必说了,就这么决定。” 她叹气,“好在,店铺和庄子还是母亲的,不曾转名,且地契房契都在她的手中,否则的话,真是一无所有了,我命人请母亲过府,跟她商量商量,请她出面卖掉一家先熬过眼前再说。” 她当即就叫人请谢氏过府的,自然她也没敢跟谢氏说自己的嫁妆全部被霍霍了,只说如今空闲下来了,想做点生意,把庄子店铺拿过来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位置。 谢氏却看着她道:“你陪嫁的店铺不是都卖了吗?” “卖了?什么时候卖了?”苏洛清一怔,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兆。 谢氏道:“不就是前阵子吗?褚氏如今人死了,我也不怕说她,她做下这么多阴鸷的事,她是死有余辜的,她让你去陪葬的事,她便死了我也不会原谅她,所以啊,她给你置办的那些店铺,你拿着就是,那是你该得的。” 苏洛清奇道:“她给我买了店铺?” “对啊,前阵子命人找到了我,说要把你陪嫁的店铺卖掉,再给你置办几家位置好的,我看过房契,除了多置办两间,确实位置要比国公府给你的店铺好很多,也值钱,放租也好,自己做点营生也行,所以我便卖了你原本的那些,把银子搭够给了她。” 苏洛清心里一阵生寒,“你就同意了?” “傻子才不同意呢,那位置多好啊,光是青鸾大街就有三家的,我亲自去看过,比你原先的那些要大很多,我也问了价格,一家得顶你原先的三家啊。” “真的?你瞧着是写我的名字?加了红契吗?” “加了啊,是写你的名字,我看着有衙门的印章,怎么?你没见着吗?她许是没给你,你回头找找看,若找不到也可以去衙门补办,毕竟这都是在衙门里登记过的,给了红契的税。” 谢氏说着,又冷冷地道:“她通共就办过这点好事,原先我就觉得她没安好心,不大同意的,后来给我看了房契,也着实是写了你的名字,她说用来给你赔罪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店铺到手就行。” 苏洛清问道:“是宇文寒死之前还是死之后的事?” 谢氏道:“就是半个月前左右办的,我估摸着,她是想给你置办点实产,好拉住你不让你改嫁,为他儿子守一辈子的寡,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但咱也不是省油的灯,该拿的拿了,该要找人家还是得找人家,才这么年轻,怎能为他守一辈子呢?” 苏洛清听了这番话,其实心早凉了一截,但是想着母亲是亲眼见过房契,心里又不禁有几分希望。 等送走了谢氏之后,她马上找来苏复,问他可有发现那些地契房契。 苏复说:“倒是有发现的,不过,全部都是假的,不知道是谁伪造了放在庄梅园。” 苏洛清差点没一头昏死过去,失声道:“假的?” “是假的,虽然盖了红印,但红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王爷也看过,说应该是想用来糊弄二夫人您的。” 苏洛清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双眼睛通红,“如今那些房契呢?丢了吗?” “没丢,就在库房里头呢。” 苏洛清深呼吸一口气,“取过来给我看看。” 苏复哦了一声,转身便去了。 等他取来红契,苏洛清自己看不懂,去找落蛮陪同她一道去了衙门。 在路上的时候,落蛮就问得了原因,她认为问也是白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褚氏的午餐。 到了衙门,找到了主簿一问,主簿就摇头道:“假的,瞧着印鉴,都没有衙门的标号!” 苏洛清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上了马车在里头捂住脸就哭了出来,落蛮追出来上了马车,看到失声痛哭的苏洛清,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心头也愤怒得很,褚氏是真让她倾家荡产了,一个人,怎能坏到这个地步?就这么死了,也真是便宜了她。 苏洛清哭罢,竟第一次不顾身份地破口大骂,“我们姐妹上辈子一定是杀了她全家,把她全家的眼珠子挖出来一颗一颗地在地上踩爆,挖了他们的心肝脾肺肾出来喂狗,再把她全家挫骨扬灰。” 苏洛清骂得抑扬顿挫又咬牙切齿,尤其说把眼珠子挖出来一颗颗地在地上踩爆的时候,形象得让落蛮就仿佛看到一颗颗的眼珠子在她的脚下爆开的样子,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还真没见过苏洛清失态成这样样子,哪怕在陵墓里知道自己被活葬,她也只是嚎啕大哭。 可见,有时候钱真的是比命更重要啊。 对落蛮来说,穷惯了倒也没什么,只是也理解一个有钱人忽然变成穷光蛋的落差,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 所以,当天晚上,肃王府是膳食全部都改为素食,一点肉沫都没有。 胡侧妃隐晦地说了一句,如今哥儿姐儿们还在长身体,苏洛清马上就怼回去,“各房有不少私几,想吃肉自己买。” 胡侧妃艰难地看着她,她是想买,但是,不可能买了只给自己子女吃,总得拿出来和大家一块吃,但这样一来,就开了先河,吃不起肉大家就都会指望她了,所以,忍了忍,道:“偶尔吃点青菜也好,对身体好。” 肃亲王也是个无肉不欢的,只吃素的哪里吃得饱?实在忍不住问道:“这个月里,宫中没分肉食下来吗?” 苏洛清说:“分了,腊干,留着过节吃,禄米也发了下来,米粮是管够的,大家多吃碗饭吧,一样管饱。” 肃亲王叹气,端着碗继续扒饭,吃过晚膳之后,他转了去摘星楼。 摘星楼里还是自己做饭吃,聘请鬼影卫的时候就说过了,顿顿有肉,不能刻薄了膳食。 肃亲王闻得肉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来端起一碗就吃,黑影瞧得眼睛都大了,那是他的好吗? 摘星楼吃饭都是一人一个大海碗,分了肉和菜,饭可以再要,但肉就固定这么多的,王爷吃了他的,他就没得吃了。 第389章 失业的炜哥 肃亲王哪里管这么多,吃完一擦嘴,淡淡地道:“往后本王在这里开锅。” 宇文啸问得情况,有些不可思议,“也不至于吧?连肉都吃不起了?” 落蛮道:“吃肯定是吃得起,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变成穷光蛋的事实,就报复性地节省了。” 她说完,又看着宇文啸道:“这样吧,往后你的月俸和禄米,就都交一半到公中去,由她负责开销,话说,今天怎么不去衙门?还告假啊?” 宇文啸伸手抱过来虎爷,揉着它的额头,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明日也没什么事了,你还是回衙门吧,免得袁尚书又刁难你。”落蛮道。 宇文啸又嗯了一声,站起来道:“都吃完了吧?我和虎爷它们出去溜达溜达。” 黑影忿忿地道:“我没吃!” 肃亲王一眼冷冷地扫了过去,黑影摸着肚皮,委屈地道:“好在我也不饿!” 肃亲王这才满意地站起来,“本王也走了。” 黑影看着他走出去,偷偷地跟落蛮抱怨,“那以后王爷每顿都过来打秋风,得叫厨房多备一份,不然我又得饿肚子了,哎,以往咱还能去库房里偷点吃的,如今却还要帮补他们,真是风水轮流转。” 落蛮一怔,“你们以前去偷过东西?” “偷过,偷了好几次火腿呢,饿。”黑影嗫嚅地说。 落蛮啼笑皆非,无奈地道:“看看厨房里还有剩的吗?叫秋蝉给你做一份就是。” “应该有,我自己去做!”黑影说完,急忙往厨房溜去。 落蛮有些啼笑皆非,叹了口气,谁又能想到,这个肃王府里,如今过得最好的反而是摘星楼了呢? 真是充满了优越感啊。 宇文啸出去遛虎狼犬,回来就弄伤腿了,一瘸一拐地摁着虎爷的头借力走进来,落蛮急忙跑上去,急道:“这是怎么了?” 宇文啸无奈地道:“都怪虎爷,飞得跳围墙,我一时不防备,没躲开,把我的腿给压伤了。” “你真是的!”落蛮狠狠地瞪了虎爷一眼,“这么大的老虎了,还玩什么跳墙?” 虎爷趴在地上,双爪使劲刨地,用怨恨的眼睛看着宇文啸。 落蛮扶着他,“上楼去我给你看看,伤得怎么样?” “外头看着倒是没什么事,红了一大块,但估计是骨折了,”他回头嚷了一声,“黑影,给我到衙门里告假,我再休息几天。” 黑影刚吃完回来,听得此言一怔,告假?不是被开了吗? 不过想着此事还无人知道,他也是机灵的,应了一声,“行,明日一早我便去告假。” 落蛮扶着他上楼,惆怅地道:“一直告假会不会扣工钱?” “不会,我收的是朝廷俸禄。”宇文啸安抚道。 “那还好!”落蛮叹气,回头又瞪了虎爷一眼,“看谁要租老虎,给它弄出去赚钱养家,净不懂事。” 虎爷粗着气,扭身就出去了。 “算了,不跟它一般见识。”宇文啸搭着她的肩膀,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掀起看锦衣,挽起裤管,小腿的地方是红了一大块,没肿起来,不过伸手去捏的时候,他就说疼,落蛮蹙眉,“该不是真骨折了吧?怎么砸到的?就砸腿了?” 宇文啸道:“嗯,它跳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看到的时候急忙躲,但它已经四爪蹬过来了,我吓得跌到在地上,刚好被它砸到了腿。” “虎爷起码三四百斤,这样砸下来腿没断掉也算是命好了。”落蛮心疼地道。 “虎爷起码五百多斤!”宇文啸自己伸手去压压腿,便疼得眉头蹙起。 “这么重?也对,它那一身的膘,吃太多了。”落蛮忍不住抱怨起来,“老虎也不需要天天喂食,它天天吃这么多,金山银山都被它吃空了,吃空了不要紧,还不懂事!” 宇文啸瞧着她皱起的脸蛋,也忍不住有些心虚,“吃还是要给吃的,它也不是总不懂事,它和别的老虎不一样,如今是养精蓄锐的时候,一旦上了战场,它也可以半月不吃,主要是它本事比较大一些。” 落蛮知道他心疼虎爷,也就不说了,给他抹了一些药酒,道:“那就在家里休息几天,也免得跟袁侯见面,不过说起来也得提一句,那个穆棉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穆棉……”宇文啸想了想,“记起来了,是穆老将军的孙女,从小胆大妄为,直率爽朗,和你有一拼。” 落蛮了然,“也是将门出身啊,怪不得性子这么直率,她竟然称呼我为表嫂,可差点没把袁肇的媳妇给气死。” 宇文啸显然不想听袁家的事,转了话题,“苏洛清那边,你还是得好好开解一下,至于银钱上,咱估计也帮不了多少,但短暂的开销,应该是能顾及的,这几天府中的肉食供应,咱就先帮衬着,你看怎么样?” 落蛮摇头,“不,淑侧妃和胡侧妃都有钱,她们不愿意拿出来,我们为什么要当老好人?我们都穷得叮当响了,咱们被人追债的时候,她们也没帮过我们,若是花费力气就能帮的,看在一家人份上,我也乐意,要花钱则没商量,真饿坏了,她们就会自己掏钱出来买肉。” 宇文啸不擅长算这种婆儿数,但听她说得有道理,也就点头,“行,你做主!” 落蛮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这几天你在家里休息,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情?”宇文啸抱着她,眼底深邃,嘴唇轻轻地咬住她的耳垂。 “先别动,说正经事呢,我想去赚芳菲夫人的银子,所以,我会下墓一趟。”经过在墓里头逃生的经历,落蛮觉得下墓也没什么可怕的,而且,芳菲夫人的墓里,也没有死人。 再说了,死人恰恰是最不值得害怕的。 宇文啸如今失业,也正是犯愁的时候,听得她提议,也不禁考虑了起来,“但下墓只是第一步,还得要去带她夫婿的骸骨回来才能赚到钱。” “若下墓成功了,咱就先预支一笔钱,相信芳菲夫人也不会不同意。” 宇文啸顺势压着她在床上,“那明日去跟他谈谈,正好我不回衙门,陪你一道下墓去。” “你就不要去了!”她伸手推他,却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瞪大了凤眸,“你腿伤呢,今晚休息。” “这又不碍腿的事!”宇文啸把头埋向她的领口,索取她的芳香。 他整个覆上去,却听得一声虎啸,一个五百斤的宝宝从阳台上直窜进来,虎口咬住他的衣摆一拖,把他整个拖下地,再一屁股朝着他的腿上坐下去,听得细微的骨裂声音和抽气声闷闷地响起。 在落蛮抡椅子过来之前,虎爷飞窜出去,从阳台上翻下,动作利落干脆! 第390章 炸恶人的坟 落蛮气得要疯掉了,没见过虎爷这么不懂事的时候,当场就想追下去,被宇文啸拉住了手腕,“算了,算了,不跟它置气。” 落蛮蹲下来扶着他,见他一张脸都痛成皮蛋了,不禁心疼得很,“很痛吧?这下怕是真断了。” 宇文啸吸了一口气,摆摆手,“还好,还好,就是得瘸几天了。” “虎爷要训练一下才行,最近野得很!”落蛮看着他的腿,原先是没有肿起来的,如今腿脖子的地方,肿起了一大块,应该是关节错位了。 宇文啸苦笑,“算了,算了,咱还跟野兽计较?它是没有人性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甚是咬牙切齿。 “你就宠着它吧!”落蛮扶着他上了床,看着衣摆都被咬出一个破洞来,气得落蛮直骂虎爷败家,打人就打人,咬坏东西算什么? 宇文啸就这么瘸了一条腿,倒是瘸得心安理得,至少这会儿是真名正言顺地不去上班了。 至于晚上的活儿嘛,那是真不碍腿,甚至是有希望可以解锁一些新的姿势了。 闲在家里,总归是想法多多的,尤其黑影就偷偷地问他,“咱熬着苦日子,凭什么他们母子就风光大葬啊?那么多金银珠宝陪葬,他们受得起吗?炸掉算了,炸掉之后,咱偷偷去运。” 宇文啸闻言,顿时怒斥,“我是肃王府的世子,此生光明磊落,不曾做过半点亏心事,炸别人的恶人的坟还尚算说得过去,炸自己弟弟的坟,怎使得?而且,那坟如今也炸不得,除非是从左侧挖进去,左侧泥土比较松软,进去之后再炸一道重石闸,其余的撬开,就不至于会轰塌。” 他特意地把其中一两句话重重地说了出来,然后就这么盯着黑影。 黑影看着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没错,炸一些恶人的坟,虽说也有些缺德,但恶人嘛,就该受到一些报应的。” 他一拱手,随即拉上两名黑影卫阿三阿四就去了地库里找东西,半晌,三人背着一包袱的东西就出门去了。 落蛮刚洗完衣服回来,见他们三人鬼鬼祟祟地出去,而宇文啸则在旁边抿嘴露出神秘的笑,问道:“他们去哪里?” “不知道呢,说是去炸谁的坟,黑影素来胡闹,咱不管这事,就当没听过吧。”宇文啸笑盈盈地道。 “噢!”落蛮扭身进去,眉飞色舞,“没听到。” 但随即又回头,“不是说炸不得吗?塌方了怎么办?” 宇文啸道:“只炸开一道石闸,其他的地方挖进去就行。” “噢!” 她心头确实大喜,陵墓里头这么多的好东西,若是都能搬回来,起码肃王府的苦日子就结束了,兴许自己还能落点还账,昨晚还想着要去芳菲夫人那边下墓,今日就有转机,上天果然是待她不薄啊。 不过,不得不说炜哥是真够鸡贼的,他早就打那边的主意,但是没人提出来他就不说,好在,黑影也是个不甘贫穷的弄潮儿,这事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看黑影和阿三阿四背着的家伙,不多,应该只能炸一道石闸,之后的要挖进去,其实挖进去也不难,她挖过。 为了谨慎起见,落蛮叫闪电前去帮忙,闪电脚程快,一旦炸开,能迅速回来通知他们去帮忙挖地道和搬东西。 宇文啸也让苏复准备了多辆的马车牛车,动员了整个摘星楼的鬼影卫,等到闪电回来通知,就迅速出发,争取今天之内,把墓道挖开,再把东西全部搬回来。 这事没告知肃亲王,免得他有心理负担,但苏洛清是知道的,因为鬼影卫人手不够,到清竹园调派了护卫,苏洛清是个有眼力见的人,马上去问落蛮,落蛮也没隐瞒,就全部告诉了她。 本以为苏洛清这个夫子会严词反对,殊不知她听罢之后,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地道:“活人都过不下去了,死人要这么多金银珠宝做什么?他们不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们是抢,是偷,是贼人,所以,我们用同样的方式取回来,并未有什么不妥。” 落蛮听了这话很欣慰,认为这是苏洛清成长的表现,因为她认为,成长的标志就是不再对敌人心慈手软。 苏洛清孺子可教也! 于是乎,大家都做好了准备,苏洛清甚至是先吩咐了人去买整头二师兄回来宰杀,要报昨晚吃素之仇。 她如今是半点夫妻之情都不念了,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又刻薄刁毒的母子,如今只想好好地活下去,而好好地活下去,就得有钱。 苏洛清彻底被落蛮这穷鬼同化了。 等到了五十时左右,天空开始黑沉,这春日里竟也酝酿一场暴雨了,随着雷声轰动,闪电霹雳,大家的热情反而高涨起来,因为,暴雨天干坏事特别能让人兴奋。 暴雨没来,只是轰炸了空炮,半点雨丝都没下来,到了申时,终于看到闪电灰头土脸地进府了,大家激动万分,等着闪电跟世子禀报之后,就马上出发。 苏复也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兴奋,他认为,这顺手牵羊的事情虽然不那么的光彩,但是,不义之财不怕要,他甚至换上了一件袖袋特别宽大的衣裳,就为了回头顺两把东西回去送给娘子和女儿。 苏复亦步亦趋地跟着闪电回到摘星楼,宇文啸在落蛮的搀扶之下快步走出,连苏洛清都紧张地站起来看着。 闪电走到宇文啸的面前,抖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再擦了一脸的黑灰,哭丧着脸道:“成功是成功了,炸开了,但是一道闪电劈下来,不知道怎地,里头就起了大火,那火势迅速蔓延起来,太吓人了,我们只能尽力扑救,就怕山火延绵开去,只怕控制不住。” “起火了?”宇文啸狐疑地看着他,“就算闪电劈下来,也只是外头起火,那陵墓里呢?地宫是在底下的,没烧着吧?” 闪电顿足,“烧了,连棺材连尸体都烧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烧得那叫一个惨烈,烧完之后,地宫就塌了,黑影差点没跑出来。” 苏复忽然惊叫起来,“火油,这地宫上层是浇了火油防百年后的盗墓贼的,没想把他们给烧了,这堂堂王妃与王府公子,遗体被烧,这……” 大家面面相窥,这素来只有患上传染恶疾的死人或者是罪大恶极者不配土葬的才会烧尸,但凡买得起一张破席的,都要土葬,因为他们坚信只有土葬才能进入轮回道,如今褚氏和宇文寒竟然都被火烧了,那…… 第391章 王妃生前要为二公子建功德庙 苏洛清疾步跑了过来,大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都以为她忧心尸体被烧,却不知她瞪着凤眸盯着闪电,“那些陪葬品呢?” 闪电嘴巴翕动了一下,几乎嚎啕大哭,“烧了,塌了,反正都没了。” 苏洛清呆立当场,回过神来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这一次,可真是挫骨扬灰了,她顿时吼了一声,“不要买猪!” 看着苏洛清仪态尽失的模样,大家心里头都很复杂,既是悲催也是痛快更是失望,哎,用那么多陪葬品来换他们尸体被焚烧成灰,多可惜啊。 众人的肩膀几乎是同时间塌下来,一脸的沮丧,苏复回头恨恨地道:“亏我还雇了这么多牛车,如今都在外头等着了,都得花银子。” “散了吧!”宇文啸一脸的沉肃,看眼底,也是失望到了极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干一件阴鸷的事,却没能成功,真是太打击人了。 众人转身,正要去安排的时候,却见前院门房带着一个人进来,禀报道:“世子,世子妃,二少夫人,这位是建造厂的掌柜,说是有事找当家的。” 落蛮心里头正郁闷,抬头瞟了一眼,见那人穿着一身的绸缎衣裳,富态十足的模样,心里不禁生了几分嫉妒与怨恨,现在对她来说,有钱人就是坏人,“什么事?” 那掌柜的上前来拱手,“世子妃,是这样的,王妃生前让小人承办为二公子在北唐各地建造功德庙的活儿,王妃迟迟没有定下来二公子是用金身还是用玉石雕像,这小人没法动工啊,世子妃,今日是否能定下来?” 落蛮顿时火冒三丈,“还想建造金身?我呸,不建,走吧!” 做个泥塑的人儿都抬举了他,真有脸去建功德庙,还在全国各地建造,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掌柜的不禁失望,“这样啊,只是原先有定下契约,即便不做,也得扣下五千两,毕竟小人也花了银子叫人找地方,好在是不曾买材料,不然这一万两也不够赔的,如果世子妃确定是不做了,那小人就命人把银票送回来吧!” 宇文啸一把提住了掌柜的衣领子,几乎是狰狞地问道:“她付过银子了?付过多少?” 掌柜的吓了一跳,知道这位是活阎王世子,如今被他提着,脸色都青了,忙不迭地哆嗦道:“回世子……话,造价通共百万两,王妃只给了三十万两的上期。” 众人齐声吼道,“还回来!” 声音震天,虎爷和雪狼竖起耳朵从旁边窜过来,凶神恶煞地看着掌柜的,掌柜的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三十万两,扣除五千两的定金赔付,到手还有二十九万五千两,苏洛清把银票抱在怀中,哭了出来。 她很大方,给摘星楼分了五千两,让落蛮给炸坟的人奖赏,也让大家吃顿好的。 落蛮拉着她到一边去,巴巴地看着她,“你再分我点。” 苏洛清看着她,“大姐,我忽然想起来,你在墓里似乎拿走了一颗明珠。” 落蛮眼珠子转了转,一拍大脑,“噢,对啊,真的差点忘记了。” 苏洛清不好忽悠了。 “那明珠若是拿出去卖,值得十万两,这十万两我就不要了,算是答谢你从墓里把我救出来,你是还账还是自己留着,随便你,我不能再给你银子了,这家不好当,你这边总是入不敷出,给多少也是还账,我得给你预防一下,哥儿姐儿们也看着就要说亲,总得留个钱在身边,不能让肃王府再陷入昨天那样的窘迫。”苏洛清认真地道。 落蛮知道明珠值钱,但是轻易不想卖掉,因为如果要下墓,有明珠在手,会好很多。 被戳穿拿了明珠,落蛮也不好意思再问了,且三十万看着是巨款,但其实苏洛清的嫁妆不止三十万两。 在心底再嚎了一句,谢氏虽然有时候看着厌恶,但是人家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孩子,原主苏洛蛮的生母乌氏……算了,她不来找麻烦就算烧高香了。 肃亲王听得说坟墓雷劈了,也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到摘星楼去要带人过去看看情况,他忧心的是山火会不会延绵开去,听得说摘星楼的人扑灭了火,不禁诧异,“摘星楼的人怎么会在那边?” 宇文啸面不改色地道:“趁着得空,叫他们去看看那边的宝地,若选得合适,就把母妃的坟墓移过来,刚好遇到雷电引起的山火,便急忙营救了。” 肃亲王不禁恨声道:“又不是什么皇陵地宫,竟用了火油防盗,这不是找烧吗?地宫里要浇火油,造工起码得一两年,如此仓促,能不渗流吗?密封功夫能做得好?” “如今陵墓在里头塌下来了,里头的东西大概都成了灰烬,便是挖开,怕是连骸骨都寻不着了。” “不挖了,就这么着吧,一切都是命!”肃亲王已经累透了,还挖什么挖? 听得取回了差不多三十万两的银子,他的心才宽慰了一些,好歹再不必勒紧裤带过日子了,只是不禁摇头,“还建造功德庙,真以为是多能耐的圣贤吗?便真塑了金身,百姓也不会供奉,也好在她有这想头,不然,真的要挨穷了,这是上天的旨意,上天不放过她,也不忍叫我们挨饿受穷,才会有此安排。” “是啊!”宇文啸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确实是天意。 肃亲王看着他,脸上便有了怜惜之情,“衙门那边的事,你也不要太……” 宇文啸旋即道:“父王,没事,我已经让黑影去告假了,就先在府中休息几天,等伤愈了再回去。” 肃亲王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着坐在一旁给虎爷抓虱子的落蛮,落蛮也刚好抬起头,一脸的茫然,衙门怎么了? 肃亲王会意了,道:“嗯,就好好休息,衙门忙就让他们忙,缺了你,也没说不行的。” “是的!”宇文啸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冲落蛮解释道:“衙门这会儿事儿多,父王怕我告假太久,尚书不高兴。” 落蛮悻悻地道:“他不高兴就不高兴,你现在受伤了,受伤了还不准请病假?便到圣上跟前去说,你也占理。” “你说得对!”宇文啸马上附和。 第392章 拍手称快 肃亲王想了想,心里头竟是生出了一丝欢喜来,至少现在府中有钱了,他转了身去,道:“既然是拿回了三十万,我之前看中的剑可以买了,三千两,不贵,为父去找账房支取银子。” 他说完,脚步轻盈地去了。 宇文啸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可怜,“他买不到这把剑了。” 落蛮问道:“为什么?” “这笔钱是苏洛清的,她虽然也会用于府中开销,但是,购买心头好这种事,她指定不同意,也不会批给账房。” 落蛮倒是认为苏洛清孝顺,她应该会给的,毕竟三千两对比三十万两,还是太少太少了,哄哄老公爹开心花个三千两,这种事她做得出来。 但肃亲王确实要不到,到账房那边去了,账房只拿出一千两银子,苦涩地看着肃亲王,“王爷,这是二少夫人给的一千两银子,是用于府中的开销,灯油火蜡,柴米油盐都在这里了。” 肃亲王瞪着眼睛,“那你去跟她说,便说本王要用银子。” 账房说:“少夫人说了,但凡是超过一千两的开销,必须要她批准,还得写下购买缘由,王爷,您要不先写一写?” 肃亲王气得拿眼睛直瞪他,自己花个银子还得跟儿媳妇申请,这太丢人了,不愿意! 账房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十分遗憾地道:“那王爷就得放弃这把剑了!” 肃亲王也不愿意放弃,思量再三,他派人到清竹园去把苏洛清请到了书房,也没直说自己要买剑,就说有笔开销是十分迫切的,让苏洛清拿出三千两。 “公中已经没有银子了,父王要这笔银子有何迫切的用途?”苏洛清问道。 肃亲王很诧异,“公中怎没银子?不是收回了三十万两吗?” 苏洛清微笑,“父王,这二十九万两,是儿媳的嫁妆,自然,儿媳也会用于府中日常开销,不会私藏起来。” 肃亲王很泄气,想说怎么分得清楚这一笔是她的嫁妆还是府中原先的银子?但想起苏洛清被糟践进去这么多银子,人也差点没了,这话实在是问不出口,只得道:“那算了,为父另外想办法。” “不,父王,若是十分迫切,儿媳也是可以拿出来的,只是,您得跟我说说,到底这笔银子用于何处?” 肃亲王说不出来,总不能说要买心头好,这听起来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但见苏洛清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便踌躇了半晌,“本王原先答应过泼……世子妃,若是她开胭脂铺子,本王要资助几千两。” 苏洛清闻言,蹙眉想了想,道:“大姐那边要开胭脂铺子,银子确实还差一些,虽说这个银子不该公中出,是她的私产,但既然是父王答应过的,儿媳便给她送去吧。” “本王亲自送……”脱口而出的着急,他也意识到过于激动了,尤其看到苏洛清有些诧异的眸子,他清清嗓子,“也好,你去送吧。” 苏洛清温和地福身告退,到了摘星楼送了五千两的银票,说是老公爹资助她开胭脂铺子的,且一脸欣慰地道:“你往日总说父王对你如何刻薄,看吧,他也是很有心的。” 落蛮飞快地收好银票,忙不迭地点头,“对,你说得对,我要好好地感谢他。” 苏洛清道:“是的,一家人要和睦相处,尤其,你现在要做生意了,和气才能生财,往后对父王好一些。” “好,知道了。”落蛮郑重点头,是要好一点,但要三千两的剑是不可能了,进了她口袋的钱,不可能往外掏。 所以,等苏洛清走后,她带着黑影和颜书柳出去,给老公爹买了一把匕首,算不得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必须打发了他,不然今晚巴巴地过来要钱,什么东西没拿出来,也不给钱,那确实有些不好看。 因着天降横财,所以,落蛮决定带着黑影和颜书柳在饭店里吃一顿好的。 寻了一家看起来不是很贵的饭馆就钻进去,因着便宜,座上客很多,人声鼎沸,说的竟然都是同一件事。 那就是肃王妃和宇文寒的坟墓被雷劈的事。 百姓竟然是拍手称快,内情他们不知道,但是,被雷劈意味着罪大恶极,官府对于活葬一事的通报是隐晦得很,这就给了百姓很大想象的空间,尤其,坟墓还被雷劈了,一定是犯下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会行天打雷劈的刑罚。 “我亲自去看过啊,现场一片灰黑,山上烧了一大片,整个山体都深陷下去了,火势当时冒得很大,亏得是世子的人当时在附近为先王妃寻宝穴,才及时灭火,不然的话,得波及底下的村庄。” “你说这对母子到底是何等的恶劣啊?死了都被劈坟,这下,肃王府的面子怕是要荡然无存了。” “这和肃王府有什么关系?那褚氏早就被休了,是她死赖着不走。” “褚家不是也和她脱离关系了吗?这一次褚家没出面去给她修坟?” “还修什么坟?骨头都成灰烬了,随便抓一把灰当做是她吗?” 大家都哄笑起来,北唐开朝以来,第一宗坟墓被天打雷劈的,着实能让百姓说个三天三夜。 说着又扯到了先王妃,大家也很是痛惜,对褚氏痛斥出声,他们原先就私下说过先王妃不要脸,肃亲王这么忠厚,竟然还要勾搭马夫,但是如今得知是被褚氏陷害的,他们活像就没有说过先王妃一句坏话,义愤填膺,一副劈得好的样子。 落蛮和颜书柳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原先心里头不免是惋惜那些陪葬品,她亲自去过陪葬墓室,看到过那些宝贝,除了老婆母那些被抬走之后,其余的,都付之一炬了,真心疼啊。 其实去挖的话,未必就挖不到几件宝贝,但是,工程浩大,且既然百姓都说是天意,那就不要动了。 毕竟,差点赔了三条命,得了一颗价值十万两的明珠,也算是不错的买卖,不然的话,看摘星楼的鬼影卫,一个月二三两的银子就得卖命,那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啊。 第393章 还有一笔小收入 颜书柳轻声道:“只盼着害我妹妹的人,有一天也会被天打五雷轰。” “会的!”落蛮见她眸色赤红,知她怨念极深,裕亲王一天不死,她都不会甘心。 黑影完全不管百姓说什么,只顾着到柜台那边跟掌柜的下单,一口气下了十道菜,难得蛮哥大方请客,又无旁人抢食,他必定是要吃撑为止。 对黑影来说,什么陵墓珠宝乃至尸体被焚烧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辛苦过后能吃顿好的,落蛮看着黑影一脸的高兴,真觉得有时候人啊,要求真的不多,但求三餐一宿,安稳平顺。 肃亲王晚些果然过来摘星楼了,和宇文啸唠了一会儿磕,见落蛮在给雪狼抓虱子,便过来瞧了一眼,有些惊奇地道:“就果然长虱子了?听闻说用硫磺熏一下,虱子就会死的。” “是吗?”落蛮对这些虱子十分烦躁,因为雪狼爱黏着她,弄得总觉得身上也有虱子了。 肃亲王背着手,“是啊,买一些硫磺吧,不过说起买东西,本王倒是想起来一事,洛清是不是给你送了银子?” 落蛮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话一出口,落蛮就已经抬起了头,迅速封堵,“给了,所以今日刚找了工匠,准备修缮一下店铺,找个吉日就开张了,亏得是她把银子送来,不然我装修的钱都没有。” 她随即就站起来对着肃亲王福身,“听苏洛清说,这五千两银子是您给的,谢谢父王!” 肃亲王本来听得她说已经打算用于店铺的修缮,心里急了一下,正欲说的时候,却见她正儿八经地福身叫了一声父王,这一声父王,真是……仿若天籁之音啊。 顿时有些什么东西涨满了心间,脑袋就轰轰轰地发热,连灵魂都仿佛飘了起来,一扬手,脱口而出,“不必谢,本王应该要资助你们的。” 旁边的宇文啸弯唇微笑,眼里也充满了笑意,他就是这样,脑子一热,就净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肃亲王走了,走的时候脚步还是轻飘飘的,背着手,唇角里噙着一抹笑意,苏复在旁边对宇文啸道:“王爷真是奇怪得很,若是一味巴结讨好,那未必有人放在心上,可原先一直反叛刻薄,忽然地说了一句暖语,便能叫人彻头彻尾地感动。” 宇文啸不得不说,苏复看父王是看得很准的。 之前落蛮一直顶撞他,没给他好脸色,他开始很生气,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如今忽然给他好脸色,还叫了一声父王,竟就能抹杀了原先他认为落蛮的种种不好。 他冲落蛮粲然一笑,竖起了大拇指,“高!” 落蛮看着他,道:“要当个守财奴,就得有所牺牲。” 且她本来就该跟着宇文啸叫他一声父王,这五千两,就当做是改口费吧。 晚上,宇文芙来到摘星楼,说在箱子里找到了很多帛金,这些帛金,是当初宇文寒办丧事的时候大家送过来的,还没拆开。 落蛮眸子一亮,马上命人去找苏洛清,一道去了宇文芙的屋中去。 帛金收了整整一大箱子,上了锁,之前苏复以为是绫罗绸缎,便一并送过来给了宇文芙,宇文芙打开才知道是帛金。 帛金用白色的大信封装着,来拜祭宇文寒的,非富则贵,所以,出手也不会很低。 三人拆了一晚上,拆完之后把银票整理堆叠在一起,苏洛清拿着算盘,手指捻着算珠噼啪响,宇文芙和落蛮都紧张地盯着,看着金额在算盘上逐渐多起来。 最后一张,苏洛清把算珠拨上去之后,抬起头看着两人,舒了一口气,“三万七千六百两。” 落蛮星眸熠熠地看着苏洛清。 苏洛清叹气,数了五千两给她,“五千两拿去,剩下的这些得归入公中,往后摘星楼不必自备伙食,一并由府中供应,放心,不会再吃素,告诉鬼影卫,往后肉食管够。” 宇文芙转身取了一张存单,递给苏洛清,“这是我自己的私几,存在聚兴钱庄,若是府中需要用到,就去取吧。” 苏洛清推开,正色道:“你的银子自己存着,往后再婚嫁,这就是你的嫁妆,府中未必能再给你添多少。” 宇文芙苦涩一笑,“谁会要我呢?我母妃……”往后大家看她,只怕都会轻看几分。 落蛮瞧着她,“往后的事谁知道呢?先存好你的银子,那魏渣人没来派人找过你吧?” “他没派人来过,他如今不是蹲着大牢吗?倒是婆家……倒是他父母派人来找过,问候了一番。” 苏洛清道:“你婆家是好的,但是尽量也别太掏心窝子了,如今你才离了他们的家,他们念着你的好,更觉得亏待你,才会想办法补偿你,但那始终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如今撵出去了,往后总要回去,和你就会疏远,你如今入心入肺的,到时候一旦他们疏离,你就得难受。” 宇文芙想了想,道:“大概是不会的,公爹婆母也是恩怨分明的人。” 苏洛清正色地道:“再恩怨分明,总有被亲情耽搁的时候,等年纪渐长,总归还是听儿子的话,我不是叫你别跟他们来往,只是别太用心动情,你这人性子软糯,耳根子又软,回头他们若帮着魏渣人说几句,你就得心软了,大姑娘,但凡会让自己受伤的,就一定要预防,好好保护自己吧。” 宇文芙迟疑了一下,看着落蛮,“大嫂以为呢?” 落蛮数着银票,随口道:“苏洛清说的道理你要听,她最擅长说道理,而你确实耳根子软,你和离的时候,魏家给了你一些补偿,你念着他们的好,自然就会忽略魏渣人的坏。” “但我若疏远了岂不显得很不近人情?”宇文芙怔怔地道。 “这不叫不近人情,这叫泾渭分明,等你以后寻了夫家,难道你还要和他们家保持这么亲密的关系吗?” 宇文芙想想也有道理,她还处于雄赳赳离婚之后的一个迷茫期内,对生活不知所措,也只能选择相信落蛮和苏洛清。 如今整个王府里,最有钱的就是宇文芙了,所以落蛮和苏洛清走出去的时候,都异口同音是地说要护着宇文芙,免得被人骗了去。 第394章 摘星楼发工资 摘星楼里,落蛮和宇文啸在床上数钱,她觉得数钱真的是一项很健康的运动,除了让身心愉悦之外还能促进夫妻感情,例如她数着数着,就不大看得起钱袋里的碎银,便一股脑地都给了宇文啸当零花钱。 宇文啸大喜过望,抱着她使劲地亲了几下,冲阳台的虎爷喊了一声,“明日给你买肉干。” 虎爷不搭理他,摆出高傲的姿势。 “真是无法无天了,它伤了你,还敢跟你置气了?”落蛮骂了一句。 “算了,算了,还小,以后慢慢教。”宇文啸拦下了她的怒气。 落蛮狠狠地瞪了虎爷一眼,穿鞋下地,道:“我去给他们发工钱,对了,你拖欠三卫多少工钱了?” 三卫,是指黑影,闪电和鬼影,落蛮知道他们跟着宇文啸多年,有食无工,这实在是不公平的。 往日手头不宽裕,刻薄些也就算了,如今所有人都发工钱,就不能扣下他们仨的。 宇文啸侧头想了一下,“大概有几年了。” 落蛮泄气,“算了,先发一个季度,剩下的慢慢清。” 她披衣下去,喊了一声,“发工钱!” 黑影和闪电见状,哼了一声,扭身就要出去,落蛮喊住两人,“别走,你们也有。” 黑影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们也有?真的?” “有,往后都有。”落蛮笑盈盈地道。 黑影激动得热泪盈眶,“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蛮哥为人疏爽仗义,有大将之风,我没说错吧?” 落蛮淡淡地白了他一眼,“你背地里叫我泼皮,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反省,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黑影拍着胸口许诺。 落蛮取出三百两的银票,让他去钱庄兑换碎银或者铜板,迅速回来。 黑影这事办得利索,迅速出门去,不过一炷香功夫,就已经抱着一堆碎银子回来了,闪电帮忙上称。 三卫按照月例,给的是十两银子一个月,发三个月,就是三十两,落蛮体恤他们辛劳,特意加的工钱。 黑影捧着三十五两银子,几乎要哭出来,白干了这些年,可算是见着银子了,是工钱,是真真正正的工钱啊,不是往日给的丁点零花。 鬼影卫们领了银子,都欢天喜地地围在一起说话,姨娘和秋蝉也来领了,云烟很是羡慕,但落蛮告诉她,摘星楼照顾她吃喝,她不干活,是没有月例银子的,云烟表示理解。 颜书柳没进来,落蛮就喊了她一声,她在门口看着,怔了怔,“我?” “嗯,你干活,有工钱。” “但之前说过……” “之前说是之前说,现在有!”落蛮把钱袋抛给她,颜书柳一把接过来,估摸也有二两银子,她笑着道:“那我先多谢了。” 苏复听得说发工钱,也屁颠屁颠地赶过来了,他在王府那边拿了一份工钱,如今到摘星楼也能拿一份,虽说大业未竟,可能有两份工钱也算不错了。 宇文啸站在二楼看着底下的热闹,最后眸光凝聚在被众人围拱着的落蛮,她脸颊生辉,眼底晶莹,仿佛和她自己收工钱一样高兴。 最开始,摘星楼只有四个人,后来多了落蛮和秋蝉,又多了姨娘,如今人数渐渐地壮大,他竟不觉得喧闹。 黑影咚咚咚地走上来,激动地跟他说:“爷,明日请你吃酒。” 宇文啸看着他,“不过是几两银子,就这么开心了?” “什么不过几两银子?银子啊,谁不稀罕银子?”黑影道。 宇文啸唏嘘地道:“早知道,我就每个月发你工钱了,我以为你们视金钱如粪土!” 黑影眼睛翻了一翻,嘴巴撇得二丈远,“瞧说的,活像你以前发得出工钱似的,咱往日吃喝都没顾得上,去库房里偷几回东西了?虎爷都典当过了出租过。” 虎爷嗷了一声,双爪搭在黑影的肩膀上,不许他继续说那些伤心事。 宇文啸凝望他,慈眉善目地道:“看破不说破,才是人生最高境界,你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 黑影继续撇嘴,“你距离有钱人,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虎爷,走,我们买肉去。” 说完,扭身带着虎爷就走。 宇文啸双手支着栏杆,继续凝望落蛮,他如今越发喜欢看她脸上的笑容,她笑起来特别明媚,仿佛天地瞬间生辉,叫人心头所有的烦恼都消除。 连失业的烦恼都忘记了。 失业……不知道那事是否调查清楚了? 且说兵部那边找了几天,终于找到了袁詹,是从他老舅家里找到他的,袁尚书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所以,让京兆府介入调查此事。 他总得要让宇文啸心服口服,此事是他失职且妄要推搪责任,这就怎么也不能忍。 袁詹被京兆府找到的时候,喝得是烂醉如泥,听得说京兆府的捕快找上门来,他吓得跳墙逃跑,自然是被拿住的。 他以为京兆府的人找他,一定是已经查清楚了真相,他吓得跪地求饶,说是收了肃王妃的银子,让他把锤柄换了,他以为只是小事,没想到死了人,便连夜逃到了老舅的家里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再回去。 京兆府的人直接就带了他去兵部,禀报了袁侯。 袁侯闻言,一张脸都黑了,上去就给了袁詹两巴掌,怒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詹没见过袁侯这么生气,吓得都瘫软在地上了,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天早上,肃王府的方罗找到了我,让我在铸剑场弄点事端出来,办成之后,给我一百两银子。方罗教我,把锤柄换了,伤了人之后,您……您就一定会怪罪世子,因为您对世子有偏见,也一直想撵走他,所以一定会急令传他回去处理,他说……他就是要世子不能在兵部混下去,我不知道会死人的,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侯爷饶我这一次,我再不敢了!” 袁詹又哭又喊,浑身的酒气都没散去,又吓得尿了裤子,在这兵部的大堂里,说不出有多狼狈。 第395章 案情大白 袁侯已经气得快脑溢血了,额头青筋跳动,目赤欲裂怒吼,“你不知道会害死人?你在铸剑场这么多年,不知道打剑得用多大的劲吗?你不知道这铁锤飞出来会砸死人?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害了自己的兄弟,我怎能容你?” 他当即吩咐京兆府的人带他回去,按照律法处置。 袁詹吓得魂飞魄散,若按照律法处置,那得砍头了,他连爬带滚地上去抱着袁侯的腿,“不,侯爷饶命啊,您看在我爹的份上,看在我祖父的份上,您饶了我,我再不敢了,我知道错了,罚我,罚我银子,打我一顿,别把我送到京兆府去,我真不知道会酿成大祸的,那方罗说只让您撵走世子,我想着这么好赚……” 袁侯气得又一巴掌打了下去,“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他不是要撵走宇文啸,他是头一天抓走了苏洛蛮去殉葬,所以要拖住宇文啸不让他发现,若苏洛蛮死在陵墓里,人人都道是我袁家的错,苏国公也会因此恨死本侯,你实在是罪无可赦,带走!” 纵然袁詹哭得呼天抢地,把祖辈都抬出来了,但袁侯这一次并未有心软,冷冷地盯着袁詹被拖出去。 苏家大哥哥苏负倾站在门口,缓缓地走了进来,看着袁侯,作揖行礼,“听闻这位袁詹,曾在军中犯错。” 袁侯脸上依旧难掩狂怒,“本侯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今日铸成大错,本侯也有责任。” 苏负倾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清冷,“对待一个疏远的堂侄子,大人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唯独对自己的亲外孙如此刻薄。” “你想说什么?”袁侯看着他,眉心隐隐跳动着怒气。 苏负倾直视他,“下官并非妄议大人的家事,但方才袁詹说的话,大人听得很清楚,褚氏就是看准了大人会刁难宇文啸,会抓住他任何一丁点的错误不惜一切地撵他出兵部,大人不听他任何的辩解与调查,一口咬定是他的错,正中了褚氏的阴谋诡计,方才大人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件事情大人确实有责任。” 这番话,说得袁侯无法辩驳,他铁青着一张脸盯着苏负倾,这后生他素来欣赏,但今日却觉得他有些放肆了。 苏负倾继续道:“如今真相大白,宇文主事的推测没有错,确实是袁詹做的,若以此事追究上司的责任,你我皆有责任,不该让宇文主事一人承担。” 袁侯蹙起眉头,神色依旧不悦,但却一言不发。 “大人,宇文主事是圣上亲自调到兵部的,圣上的心思,您我皆不可妄测,若圣上安排他进来是另有部署,您此番,是坏了圣上的事,圣上如今不问,是等着案情真相大白,这个时候,下官认为,应该免去宇文主事渎职之罪,让他继续留任兵库主事一职。” 袁侯冷冷地道:“说这么多,不外乎是为你的妹婿求情,本官处置他,于法于理都挑不出错处,铸剑场是他管辖的,他管辖之下出了差错,他这位主事就该承担罪责,罢他的官职,有何不可?” 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说圣上有所部署,你这是真正的妄测,圣上若真要重用他,这些年早就用了,何至于投闲置散,起战才用他?且如果是有所部署,就不应该只是调到兵部任兵库主事,怕是连你这个兵部侍郎的位置都要夺了去。依本官所见,圣上不过是随意安置了他,不必再说了,本官罢免一个兵库主事,莫非侍郎也要过问?” 苏负倾没想他执念如此之深,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大人,若兵库主事不是宇文啸,您还会罢免他吗?” “万事有因有果,若兵库主事不是宇文啸,本官未必会罢黜他,但是,这不是什么偏见,而是本官知道他的为人,兵部是北唐军事衙门,上到本官,下到一个一个杂役,都该有严格的人品审查。” 苏负倾闻言,不禁苦笑,“大人,这话,真是杀人诛心啊,大人要罢免他,下官无权干预,但如此地把后路封堵,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日后真相大白,还请大人不要后悔才是。” 袁侯隐隐动气,“苏侍郎,你管得有些宽了。” “下官告退!”苏负倾拱手转身。 袁侯叫住了他,“你且看看兵库有谁能力足以胜任主事一职的,提交个名单给本官,兵库不能一直没有主事,等吏部调任还不如自己衙门提升,免得又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 苏负倾眸光垂下,应了一声,“是!” 袁侯看着苏负倾的衣踞扫过门槛,如流水一般往外头滑去,门随即被外头的听候吩咐的衙差掩上。 他坐在太师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袁詹和苏负倾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褚氏把他的弱点看得多清楚啊,一个褚氏尚且如此,褚家一旦出手,袁家岂不是瞬间被击溃? 他素来不屑于官场上的阴谋诡计,认为只要心思坦荡,谁都不惧怕。 但是,当阴谋逼身而来,他竟是毫无察觉,他不得不深思,这些年褚家一直没敢动他们袁家,到底是因为忌惮袁家在武官里的势力,还是因为不屑? 苏负倾的话,里里外外都透露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被怨念冲昏了头脑,但是,做人不就得恩怨分明吗? 若对犯错之人都不能心生怨恨,做人又有什么意思? 他心思虽有动摇,但是到底心志坚定,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罢免宇文啸,并未有任何错处。 苏负倾下班的时候去了一趟摘星楼,宇文啸刚好去了畜牧场,因为原先从墓里救出的那一批三牲暂时安置在畜牧场,还没结账,他想着凌云阁还有地方,就和苏复去了一趟,用那些三牲换几匹马回来。 落蛮见大哥来了,以为是因为自己要开店的事,便道:“大哥放心,开店的银子有了,你不用再资助我。” 她虽然很希望有人给钱,但是娘家给的已经够多了,店铺都是老爹给的,总不好一直接受他们的馈赠。 第396章 知道他失业 苏负倾有些诧异,“店还没开下来啊?我这一次来,不是为了你开店的事,不过,开店若有需要帮忙的,也可以说一声,哥哥认识一些做脂粉的商贾,可以代为举荐。” 落蛮对于香粉胭脂也有一定的了解了,确实如今京中卖得最好的是宇文易出产的胭脂香粉,所以,她决定等明天就让人去找宇文易谈,所以听得苏负倾的话,她婉拒了,“货源已经有大概的方向了,大哥不是为这事来,是有什么事吗?” “妹夫呢?”苏负倾瞧了一眼二楼,听得二楼没动静。 “他去了畜牧场换马。”落蛮道。 苏负倾扬了扬袖子,问道:“他情绪如何?可还有失落?” 落蛮一怔,“失落?没有的,怎么会失落?”死的人恰好是他所不喜欢的,有什么好失落的。 苏负倾微微点头,眸色略带温柔,“大哥已经尽力了,今日案情大白之后,找袁尚书说过,但是他坚决不同意妹夫回兵部,我过来一趟就是让他放心,我回去跟父亲商量商量,为他再谋一份差事便是,未必一定要在兵部,以妹夫的能力,在哪里司职都能大放异彩。” 落蛮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案情?怎么回事?他被罢免了?” 苏负倾微怔,“你不知道么?他没有和你说?” 落蛮摇头,“他没说,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能瞒我。” 苏负倾没隐瞒,遂把此事前后缘由都说了一通,最后道:“方罗是褚氏身边的人,如今京兆府把人带了回去,方罗也在牢里,会继续审问的,按照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说,就是你被带走的时候,褚氏让铸剑场那边出了事故,拖住了妹夫不让他及时发现你出事,来不及营救,确实,若那天他再没发现,一切都成定局了。” 落蛮只觉得后背森森地一阵凉,用畜生不如四个字,都嫌侮辱了畜生,天底下,怎有如此恶劣歹毒之人? 苏负倾又把袁侯的态度说了,对袁侯,苏负倾是没有办法的,油盐不进,如同顽石一般。 但是,落蛮心里却像是吃进了一只苍蝇,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恶心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想起宇文啸带着虎爷出去一趟,就摔伤了腿,回来之后虎爷还跟他生气了,虎爷从来都不会这么不懂事,是宇文啸冤枉了它,因为他要借此不上班,掩饰他被炒鱿鱼的事情。 虽然最后真被虎爷伤了腿,但是,他自己都认为,这件事情没办法说出来,他大概还盼着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能回兵部去。 苏负倾走后很久,宇文啸才回来,换了几匹马,高兴得很,特意先牵回摘星楼给落蛮看。 几匹黑马,落蛮站在马头下,还矮了一些,确实是高大的骏马,就是看着年岁稍长,落蛮本来应该很开心,但是她笑不出来,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心里头想起大哥转述袁侯的话,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冒。 “怎么了?不高兴吗?”宇文啸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且有咬牙切齿之色,遂问道。 落蛮摇头,“没,只是想起陵墓里的东西,觉得褚氏可恨罢了。” 宇文啸笑道:“都过去了,不要想了,高兴一些,这几匹马都是用陵墓里的牛羊换回来的,也算是薅了一把她的羊毛。” 落蛮强打精神,不想扫他的兴,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 她伸手扫着马背上的鬃毛,不甚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宇文啸带着笑意的眼底顿时笼上了一层阴霾,他转了头去,道:“嗯,过两天吧,脚伤没好。” 落蛮翻身上了马背上,半趴着看他,“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落日余晖,静静地映照在他的脸上,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眉骨,微微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你想过要离开兵部吗?苏老爹在朝中有一定的地位,应该能为你谋一份比较不错的差事,好过在兵部当个兵库主事,这出不了头。” 他一怔,“怎么忽然说这事?” “只是觉得,”落蛮收回手,手里执着缰绳,冲他讪讪地笑了一下,“你现在收入不高,若是换个多油水的衙门,更能帮补家计。” 宇文啸想了想,还是缓缓地摇头,“不,在兵部很好,除了是圣上的安排之外,还因为我想给北唐制造一些武器,你知道,我们别的能耐没有,鼓捣几样武器,例如地库里的那些手榴或者地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北唐国力不算强大,周边的国家军事力量比我们强大很多,尤其北漠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若无重武器看守国门,则无法发展经济,更随时有被侵略的危险。” 落蛮心底叹气,他是这样想的,但是袁侯不是这样想啊,袁侯觉得他无用,觉得他是被圣上投闲置散的。 他大概还以为自己能回去。 如今案情已经大白,他回不去了。 原先是他没告知被炒鱿鱼的事情,如今是她不知道怎么告知他回不去衙门的事了。 两人都心事重重,被失业的阴影笼罩住。 只是看着他俊美而不服输的脸,落蛮心里对袁侯一家始终充满了怒气,她意难平,而她的性子也决定了她不可能一直隐忍下去。 她决定去袁侯府。 想了想,她对宇文啸道:“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看看店铺,约了工匠装修的,我得跟他们说说怎么弄,但今天要检查他们的功课,我怕回来得比较晚,你帮我去检查,不能让他们偷奸耍滑。” “行!”宇文啸一口应下,“你别太晚回来,把黑影带上。” “知道了!” 自打出过事之后,他对她的出行就十分关注,出门最好是带个人。 “骑马去吧!”宇文啸颇有些骄傲地拍了拍自己选回来的马,“这几匹都是我精心挑选的,矫健壮实,别看有些上年纪,但心气足,一点都不输年轻的马。” 落蛮笑着问道:“那为什么不选年轻的?” “这些都是退役的马,才会放在畜牧场养老,若是当立龄战马咱也换不来,我问过了,这几匹马都是在二十三四岁左右,还能用两三年。” 第397章 袁侯府老夫人 马很贵,落蛮知道,一般的挽马价格都在二十两黄金左右,战马是不许饲养的,而这几匹显然是战马,虽说年纪大,也退役了,可价格还是居高不下,在民间来说,稀罕得很。 买马贵,养马更贵,但是,在这里交通工具缺乏的情况下,养马着实有必要。 落蛮先回了地库取点东西,然后叫上黑影,骑着老马出去了。 到底是老马,沉稳,性子温和,只要不抽鞭子,它们就不奔跑,只是静静地散步溜达。 黑影是个急性子,气得骂娘,“真是不中用的货,连毛驴都不如,换回来养老吗?” 落蛮也是个急性子,但是自家男人换回来的东西肯定是要维护的,哪怕是捂住良心,“我倒是觉得很好,至少坐得安稳,舒适,不颠簸。” 黑影气呼呼地说:“跑都没跑过,自然不颠簸,真是……哎,有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说爷这个人,最喜欢拿垃圾当宝贝,当初对你是这样,如今这些马……” 黑影嘴巴顿时刹车,讪讪道:“嘴瓢了。” 落蛮不跟他生气,当初的苏洛蛮确实是垃圾,真是费解,苏国公府出来的几个孩子都这么懂事乖巧,怎就一个苏洛蛮如此不通人性呢? “咱不是去店铺吗?”黑影见她走错道了,连忙喊住。 落蛮回头看着他,眸子里顿生了冷寒之气,“我们去袁侯府。” 黑影勒住了缰绳,怔怔地看着她,“去袁侯府做什么?” “吃晚饭!”落蛮闷头策马前行,“你不来的话就在外头溜达,等到我回来你再跟我一起回去。” 去袁侯府吃晚饭?这可真是刺激,他追上去,“我们去了,莫说袁侯府不会给我们吃晚饭,就是狗屎也未必给我们吃,吃闭门羹就有。” “那就打进去!”落蛮冷冷地道。 黑影扑哧一声笑了,“蛮哥你可真是自信,袁侯府连个下人都懂得武功,满府高强之辈,门槛没摸到就被人丢出去了。” 落蛮知道袁侯府不轻易能进,但是这口气她也咽不下,她知道自己性子鲁莽,但有些话,不吐不快。 落蛮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榴,在黑影面前晃动了一下,黑影咦了一声,随即诧异地看着他,“不妥吧?伤人了怎么办?” 落蛮双肩缓缓地塌下,“我不伤人,只是若是实在进不去,就在他们门口听个响,不然我今晚没办法睡。” 她取的这个手榴威力很小,顶多能炸开一道门,她其实知道跟袁家的人没办法说理,但是这么忍下去,忍久了,袁家的人会更加得寸进尺。 总要让他们知道,摘星楼也是有脾气的。 来到袁侯府外,之前被她弄倒的树已经没有了,重新摘种了一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光秃秃的,连一片叶子都没看到。 门房看到她,便急忙出来拦阻,“世子妃,您又来了?您这……不能为难小人啊。” 落蛮坐在马背上看着他,“我不为难你,你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找袁侯,有一样我婆母当年留下的东西,要当面交还给他。” 门房听得说是大姑娘生前留下的的东西,当下不敢怠慢,便进去禀报了。 袁侯府正在用晚膳,一大家子都在,听得门房禀报,袁侯还没说话,袁肇便立马道:“让她进来!” 袁侯淡淡地抬眸瞧了袁肇一眼,有怪罪之意,但见老母亲在场,没有出声阻止。 袁肇这才意识到不该叫苏洛蛮进来,但当着老太君的面,这会儿不好另行吩咐了。 门房便告退出去,把落蛮和黑影请了进来。 袁家人多,一家子聚在一块吃饭,坐了足足的三张桌子。 除了袁侯和袁肇,她就只认识伍氏和穆棉,袁家倒是没男尊女卑,男女老少都坐在一起用膳。 饭桌上的菜肴也十分的简单,众人穿着也是朴素得很,中间正座上坐着一位老夫人,身穿一袭云纹蝙蝠图案黑色衣裳,满头白发,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眉眼微微地睁开,光芒锐利地看着落蛮,没有恶意,却也没有多少善意。 甚至,她都不知道落蛮是谁。 因为,她问了旁边的伍氏,“哪个府邸的世子妃?” 伍氏轻声回答:“回太君的话,是肃王府世子。” “肃王府世子?”老夫人眸色沉沉地看向了落蛮,“肃王世子是褚氏的儿子?她是褚氏的儿媳妇?” 伍氏眸色飞快地看了袁侯一眼,轻声道:“是大姑娘的媳妇。” 老夫人一怔,嘴唇翕动了一下,眼底就顿时蓄泪,“是啸儿的媳妇?他定了世子名分?他什么时候回京的?他什么时候成亲的?老身怎不知道?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这一连串的问话,还有脸上无法掩饰的激动之情,让落蛮都懵了,她是袁侯的母亲吧?她一直都长居京中,为何却不知道这些事情? 她是怒气冲冲地进来,以为首先面对的是袁家人的刁难,但是却没想到会面对这位老夫人的慈容善意。 伍氏一脸不自然地道:“她是苏国公府的姑娘,成亲也快有一年了,之前您病着,没告诉您呢。” 老夫人气得很,“病了就更该告诉老身,老身一欢喜,病就好了。” 她也顾不得在场子孙的异样的沉默,对着落蛮招手,依旧激动得热泪盈眶,“过来,快过来老身这里。” 落蛮瞧了黑影一眼,有些狐疑,但是面对老夫人的殷切,她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袁侯忽然站了起来,对落蛮道:“世子妃来是有事吧?书房里说吧。” 老夫人已经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拉住了落蛮的手腕,用力之重,直接把落蛮的手腕给紧紧地勒住,泪眼昏花中,老夫人端详着落蛮的脸,连连点头,哽声道:“没想啸儿都成亲了,怎也不告诉我呢?长得真好,长得真好,真好啊!” 她身上有一股子的药草味道,还有膏药呛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极了当初她进宫伺候老祖宗的时候,闻到老祖宗身上的药膏味道。 落蛮看着这个激动的老人,估摸着她应该也有**十岁了,这年岁的老人,受不得刺激,她因此收敛了满腔的愤怒,有些怔怔地道:“老夫人,您……不知道宇文啸和我成亲的事?” 第398章 你好狠的心 老夫人摇头,“不知!” 她看向了袁侯,眼底颇有怪罪之意,“为何也不知会老身一声?” 袁侯冷冷的眸光从落蛮脸上刮过,然后才恭敬地道:“母亲,您那会儿病得厉害,大夫交代了不可让您情绪起伏,大喜大悲,便想着先不告知您。” 老夫人叹息,眸色便冷了起来,“这么高兴的事,你们竟然瞒着我,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便被你们这般嫌弃,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用知会我一声,真当我死了么?” 这话一出,袁家的人都纷纷跪下请罪,尤其袁侯,更是有惶恐之色,“母亲万万不能这样说,是儿子一时疏忽了,儿子知罪。” 落蛮挑眉,看着这些下跪之人,心里可真是解恨啊,但随即也疑惑起来,老夫人既然是如此关心宇文啸,为何这么多年却也不闻不问呢? 若她出面的话,相信袁家的其他人也不敢这么放肆。 且原先听得说袁家是上下一心共同厌恶宇文啸的,怎还有个老太君是护着他?也没听宇文啸说过啊。 她抬头看了黑影一眼,黑影也是一脸的疑惑,显然,他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护着宇文啸的。 老夫人不管他们,拉着落蛮便道:“你随老身回去,老身有话要和你说。” 袁侯急了,“母亲,世子妃这么晚过来,怕是有要紧事,不如,让儿子先与她说几句?” 老夫人看向落蛮,“有要紧事吗?” 落蛮眸光看向了袁侯,袁侯也紧盯着她,袁家其他人都盯着她,尤其袁肇在老夫人不曾看到的地方,恶狠狠地盯着她,活像她若是敢说出放肆的话来,就要把她活剥生吞了一般。 落蛮哪里会怕?心底冷笑了几声,原本来就是兴师问罪的,如今有一个人能主持公道那是最好了,当下就朗声道:“老夫人,我来是有一句话要问侯爷的,倒也不必私下说,现在就可以问。” “苏洛蛮,不得放肆!”袁侯厉喝了一声。 “大胆!”老夫人听得这语气,脸色陡寒,“你什么态度?这是你当外祖父的态度吗?” 袁侯暗下生恨,顾不得那么许多,对落蛮道:“你随本侯来!” 他说完,先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但落蛮却没随他去,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侯爷,我就问一句,既然铸剑场的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证明并非是宇文啸渎职之罪,为何还要坚持把他革职查办?” 袁侯猛地转身,眉目里有戾气溢上,“够了!” 落蛮淡淡地道:“确实是够了,袁家这些年做的事情,真真的够,出去问一声,谁若说你们袁家占理,我给你们磕头赔罪,永不登门,我来这里不求公道,你们袁家对宇文啸从没有过公道二字,这些年放任不管不顾也好一些啊,可你们是嫌他失去母亲的日子过得还不够惨,还得时不时地肆意刁难一番,圣上委派他到兵部任职,他想做出点成绩来,为北唐研发几件武器,壮大北唐的军事力量,因此,明知道你会刁难或者轻视他,他也甘愿受着这份委屈,你们念着私怨,他心头存着大义,就这样,你还不愿意让他安生,非得借此由头让他卷铺盖走人,你因自己的私怨而影响朝局,阻碍北唐的军事发展,兵部尚书一职,你不配,挟怨忘公,你辜负了圣上和百姓对你的期待。” “你闭嘴!”袁肇再也忍不住了,不顾老夫人在场,当下就站起来指着她怒斥,“他能研发什么武器?能增强北唐的军事力量?说出来不怕人笑话,圣上委派他到兵部任职兵库主事,本来就是随意安排的一份差事,本也没想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但兵部不是其他衙门,可以让人随意混迹闲散度日的,铸剑场的事,他没责任吗?若非监督不严,怎会出事?出了人命,罢免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若不甘心,自己到圣上面前去申诉,让自己的媳妇来为他鸣冤讨公道,他和宇文海一样,都是缩头乌龟。” 落蛮甩开老夫人的手,老夫人听得正懵,但不满意袁侯和袁肇的态度,不曾发话,就见落蛮大步走出了院子里,不知道往外头扔了什么东西,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飞沙走石,一阵黑烟腾空而起,连这正厅里都能感受震动,仿佛是惊雷倏然劈下,正厅里置物架上的东西噼噼啪啪落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袁家的几个儿子都跳了出去,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炸过的院子。 穆棉忍不住惊呼起来,“这什么武器?怎地如此厉害?” 落蛮于烟尘滚滚之中,对老夫人拱手,“老夫人,得罪了,本不该趁着您用膳的时候来闹,但袁家欺人太甚,多年来因着我老婆母的死,死死地咬着宇文啸不放,这口气,宇文啸能忍,我忍不了。” 她说完,再看向惊呆了的袁肇,神色冷傲,“这武器如何?他能研发比这个更好的,北唐本该强盛,被你们生生折断,来日北唐若被狼虎野心的人来袭,无力抵抗,你们袁家就是北唐的千古罪人!” 她转身,在一阵呛鼻的火药味道中离开,“黑影,我们走,袁家这大门,咱以后不进了!” 黑影追了出去,又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却见老夫人竟然把整张饭桌给掀翻了,那老夫人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发起狂怒来,竟是如此的吓人,到底是跟着太皇太后出生入死的女将,着实厉害。 落蛮和黑影离开,袁家的人全部跪在了地上,地上破碗烂碟摔了一地,饭菜全部都倾泻出来,老夫人面容铁青,嘴唇发抖,抡起了手掌一巴掌就盖在了袁侯的脸上,“逆子!” 袁侯不躲不闪,整个人都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多年不曾发怒的老母亲。 老夫人仰天长叹,泪水滚滚落下,“我的袁霁啊,你父亲好狠的心哪!” 她说着,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昏过去,穆棉疾步上前扶着,“太祖母,您息怒!” 第399章 质问 袁肇从惊呆中回神来,急忙走过来跪在了地上,辩解到:“祖母容禀,那苏洛蛮说的不对,父亲并非是刻意刁难宇文啸,确实是他品行不端,认贼作母在先,当初袁霁是被褚氏所害,他护着褚氏不让我等杀了她,不能为妹妹报仇,他……” 老夫人就这么盯着他,眼底冷得如那数九寒天的檐前滴冰,袁肇仓皇瞧了一眼,却是没敢再说下去了。 老夫人缓缓地坐下来,怒气蕴藏在眼底,神色却调整了过来,她看着袁侯,“你告知我,说啸儿因为受不住打击,身体虚弱,被送往皇家别院静养,你说你每年都会派人送东西过去,也会亲自去陪伴数日,但这些都是谎话,他一直都在王府,是不是?” 袁侯脸色沉凝,在母亲的盯视之下,只能是缓缓地点头,“是!” “所以,你原先告诉我,说你们都不记恨他了,也都是骗我的。”老夫人的声音再冷了三分。 “母亲,他确实有错。”袁侯还是忍不住地辩解了一句。 “错在哪里?” 袁侯抬起头,轻叹,“当初凌云阁的事,您也知道,袁霁是被人陷害的,他当时在场,怎不阻止?且也是因他喊了一声,才会惊动了人,之后他更是阻止袁肇杀褚氏,他是何居心?” 老夫人怒气在眼底充盈起来,但语气却能维持平静,“是的,他是何居心?为什么要伙同褚氏来害自己的生母?十二岁的他,动机何在?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歹毒地害自己的生母?” 袁侯声音里透着沉痛,“他或许并非是和褚氏勾结,但他那会儿已经懂事,也有一定的应变能力,在凌云阁的时候就不该叫一声引来其他人,而袁霁不甘受辱自尽之后,他便立刻巴结褚氏,稳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且巴结了褚家,小小年纪,如此势利,怎不让人心寒?这样的人,丧德败行,不配当我的外孙。” 老夫人冷笑一声,盯着他没有说话。 屋中寂静无声,谁都没敢上前说一句话,只是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一幕。 袁家母慈子孝多年,不曾有过争执,这是头一次,且老夫人也多年不曾发怒,如今为了袁家人人都鄙视的宇文啸而发大怒,大家心里头都觉得有些无措。 袁侯却以为母亲不说话,便是认同了他的话,继续道:“母亲便是责怪儿子,儿子也不愿意与他妥协和解,这是原则,袁家不屑与这种鸡鸣狗盗之辈来往,更不要说当亲戚了,儿子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他,不止儿子不承认他,袁家上无人会承认,也无人屑于与他来往,母亲若不信,可随便问问。” 老夫人眸光扫过,屋中一片人人低头,没人敢与老夫人的眸光对视。 “袁肇,你恨他吗?”老夫人问道。 袁肇巴不得祖母问他,他满腹的话要说,但当他抬起头看到老夫人的冰凉的眸子,脑子里却想起了苏洛蛮之前说的那番话,袁霁真的希望他们这样对待宇文啸吗? 旁人说的任何话,他未必听得进去,但唯独和袁霁相关,他记在了心头。 迟疑了一下,他低着头,“孙儿认为,他确实是做错了。” 老夫人道:“错与不错,有待商榷,但老身问你们,你们十二岁那年做错了事,是否这辈子都不值得被原谅?” “母亲,要分什么事,他犯下的是大错,且有此可见人品恶劣。”袁侯执拗地道。 老夫人冷笑了两声,“你跟我说人品?你是想骂我吗?” 袁侯一怔,“儿子说的是宇文啸,怎敢骂您?” 老夫人冷冷地道:“老身打小就是你方才口中说的那种鸡鸣狗盗之辈,十里八村都厌恶,都说我会有一天会被人活活打死,便后来跟着祖爷和太皇太后打天下,我用的战术一样阴狠毒辣,偷袭,游击,烧粮仓,杀战俘,开朝之初,连当初陪我一道的武将,都说我是女魔头,心狠手辣且人品不好,暗中跟祖爷建议杀了我,怕我终有一天逆反。” 这些事,袁家人有所耳闻,所以这些年,老夫人深居简出,不问朝中之事,就是怕招惹猜忌。 但这些话,谁都不会提,老夫人自己也从不提,如今在这当下说起,袁侯心情很复杂,只觉得母亲这么说反而是抬举了宇文啸。 老夫人见他依旧无动于衷,不由得心寒了几分,“行,你们袁家的人厌恶他,往后不来往这门亲戚,罢了,罢了,我依了你们,我老了,往后府中的事不必跟我报备,晨昏定省也都免了,你对你的女儿如此心狠,看来我们母子也不必相见!” 她说罢,让旁边白着脸的志嬷嬷扶着她摇摇晃晃往外走去。 袁侯惊得面容失色,悲声到:“母亲,您这是要逼死儿子啊!” 老夫人停下了脚步,后背努力地挺直起来,“不,是你们要逼死我老婆子!” 她慢慢地走出去,嘴里悲痛地道:“袁霁啊,你莫要怪你父亲,要怪,就怪祖母教得他顽固愚昧,他虽为人父亲,却不懂当母亲的心思,不知你死前托孤的苦心,害得你儿子孤苦十几年。” 这番话,饶是任何人说,都不能叫袁侯动容,唯独自己老母亲说出来,却仿佛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他的心窝,他当场脸色煞白。 伍氏让穆棉追了上去,与志嬷嬷一道扶着老夫人回屋。 袁肇也上前扶起了袁侯,扶起来之后却又怔怔地看着外头,“这到底是什么武器?为何能爆炸?好生厉害!” 袁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外头爆炸过漆黑的地方,空气中也还有一股硝烟气味笼罩过来,他蹙起眉头,却又随即摇头,“许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不是他研制的。” 落蛮和黑影离开了侯府,策马徐行,心头虽然还憋着,但看到这位老夫人的态度,还是比较安慰的。 炜哥心里其实是在乎袁家人的态度,否则当初不会打完胜仗就立刻捧着恩赐登门,想到他满心欢喜的模样却换来袁家人的恶言恶语,心头不禁又疼又恨。 黑影见她一时高兴一时生气,便道:“蛮哥,算了,莫想了,我请你下馆子!” 发了工钱的黑影,无比的大方。 第400章 老夫人的来历 吃饭皇帝大,落蛮确实也饿了,着急出来去袁侯府,连饭都没吃,而她也想跟黑影了解一下这位老夫人的事。 她见前头有一家饭馆,门面还挺气派,便应下,“好,我们去吃饭。” 两人牵好马之后就一头扎了进去。 一进去,黑影就后悔了,因为墙上挂着菜单木牌,木牌上还标注着价格,一道羊蹄竟然要二百文钱,一道红烧肉要一百五十文,摔! 坐下来之后,小二过来点菜,落蛮点了两三道自己喜欢的,便问黑影,“我的点好了,你再点你自己喜欢吃的。” 黑影摇头,“我不饿,没胃口,不想吃。” 落蛮奇异地看着他,“你还有不饿的时候?” “这两天府中肉食管够,一时吃撑了。”黑影诚恳地道。 落蛮想想也是,府中的伙食如今是公中给的,肉食是管够了,便让小二下单。 落蛮给黑影倒茶,“我看袁侯府中的老夫人,似乎是有些魄力,年轻的时候看着也是个能人吧?” 黑影不吃亏地先喝了一杯茶,润了嘴唇道:“北唐有两位女魔头,第一位,便是太皇太后,人称战魔。第二位,就是这位老夫人,人称毒魔,除了她擅长用毒之外,还因为她行事刁毒,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她,袁家这些年能屹立不倒,不是因为袁侯有多能耐,而是大家都惧怕这位毒魔老夫人,褚家也是等着她……死,才会动袁家,褚家是不可能让袁侯一直掌管兵部的,总要想办法扳倒他,只是这位老夫人也真是能耐啊,原先双腿已经不良于行,生生地撑着这口气,到现在反而好起来了。” “她竟是不知道袁家人对炜哥的态度吗?”落蛮好奇地问道。 黑影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她这些年确实鲜少理事,不知道也不奇怪……” 顿了顿,却又摇头,“不对啊,我记得早几年爷曾想去探望她,却被她屋中的人挡了回来,且也说了一些比较刻薄的话,爷自打那之后,就不曾去过了。” 落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老夫人是做戏给我们看的?” 黑影想了想,“但是依照老夫人的地位,也没这个必要糊弄我们,直接命人撵走就是,不用做出这个祖孙情深的戏码来。” “但她这些年也确实对宇文啸不闻不问,你说她病了,卧床不起也罢,但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力气掀翻桌子,这倒是有些刻意了。”落蛮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就算是病了,但如果真关心宇文啸,也可以派人去看看啊。 但她没有,这点从宇文啸到现在没有提起过这位老太祖母就看出来了。 小二哥上了菜,香喷喷的红焖羊蹄和烤鸭,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子中,色香味俱全,落蛮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黑影瞧着她,唾沫一浪一浪地涌上,又一浪一浪地被他咽下。 落蛮继续问道:“老夫人可有封号?” “她是唯一一位能官拜一品的女大将军,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后来退下来被封为国太夫人,后因袁侯立下战功,又因袁侯的缘故,加封了郡太君,倒是不若她原先的国太夫人威风。” 落蛮吃着,却好奇得很,“这加封还有往低加封的说法?国太夫人已经是最高诰命了吧?怎还加了个郡太君呢?” “这就不知道了,但听说过是她自己求的,给袁侯长脸?或者是想低调免得被人盯着?”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锅羊蹄,吃得真快,就这么几口功夫,就剩下几块了。 落蛮停下了筷子,喝了一口茶,见他盯着,问道:“真不吃?想吃就叫吧。” 黑影摇头,“不吃,真不饿,只是我瞧着这羊蹄的做法,似乎跟咱府中的不一样,好吃吗?” “好吃!”落蛮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了起来,吃到最后,把一锅羊蹄都消灭了,黑影眼底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去,心里忿忿,真能吃! “回去之后,你先别跟炜哥说,我今晚琢磨一下,看看怎么跟他开口说兵部的事情。”落蛮又把筷子伸向了烤鸭。 “知道了!”黑影使劲喝茶,这茶水也真是刮胃,越喝越饿,不知道府中会不会留下饭菜呢? 话问完了,落蛮风卷残云,一口气把烤鸭吃光,只留下一个鸭屁股。 她招来小二结账,黑影忙不迭地掏银子,落蛮却已经给了,道:“我请吧,下回你请我吃馄饨!” 说完,便起身走了。 黑影怔了一下,悔得把心肝都捶出斑块来,飞快地把鸭屁股往嘴里一塞,手往自己的衣衫上一擦,屁颠屁颠地跟着跑了出去。 回到摘星楼,落蛮和黑影都很有默契,只说了一些店铺装修的事情,却见宇文啸气呼呼地坐在一旁,没做声,她心里头不禁一虚,莫非是被他知晓了?遂是硬着头皮问道:“仨的功课都检查了吗?怎么样?” 宇文啸眼底还有余怒,“全部罚去跑步了,今晚别想吃饭。” 落蛮少见他会对仨少年发火,且还是一罚就罚全部,按道理说褚小五是很听话的,学问也做得好,就算小六和十八妹挨罚,褚小五也能置身事外,因而不禁问道:“怎么了?” 宇文啸寒着脸道:“主讲布置了功课,让他们剖析一篇文章,他们仨的几乎一样,除了几个字眼的出入之外,审问之下,是褚小五借作业给他们抄袭,所以没得商量,全部罚!” 落蛮嘴角抽了抽,关于抄作业的这个事情,影响确实是很不好的,该罚,但落蛮心里却有些虚,她以前因为抄袭作业没少挨罚。 出于这种心理,她没敢劝,总觉得自己也是同犯,人做过一件坏事,便容易在以后的生活里因同类型的事件而对号入座。 “吃了吗?”宇文啸说完,才回头来问他们。 黑影眼前一亮。 “吃过了。”落蛮说。 宇文啸道:“就知道你们会吃了再回来,不过锅里头还是留了菜。” 他朝里头喊了一声,“知了猴,把剩饭给虎爷!” 黑影大吼,“我来喂!”便玩命地扑进厨房。 第401章 是假的吗 宇文啸怔了一下,蹙眉看着他,“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一点大气都没有,发了工钱越发的轻浮,下个季度先不要发了。” 落蛮看着他,笑了起来,当老板最刻薄莫过于这种了,她喜欢! 上前挽着他的手臂,小鸟依人地抬起头,姣好的面容在柔光笼罩之下,显得十分温柔,“陪我走走。” 宇文啸是很吃这一套的,他喜欢落蛮的英气,虽然这份英气有时候略显粗糙和鲁莽,但喜欢上了,总得合理化她的所有举动,而她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比较爽朗直率,偶尔流露出来的小温柔,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大手覆上她的腰间,再慢慢地滑上肩膀,和她往外走去,风灯的光芒投在他们的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极了漫画里长腿叔叔和他的小女孩背对镜头行走的场景,有一种中二式的浪漫。 落蛮正愁着怎么开口说今晚去过侯府的事情,且回不去衙门的事,也总得告诉他,免得他总是心存期待。 她还在斟酌,他却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夜风的清凉,“有件事情,我瞒了你几天,我想应该要告诉你的。” 落蛮的手从他的手臂滑落,与他十指缠绕,只能故作不知,“嗯?” 他侧头看她,有些无奈,“兵部衙门那边,我暂时回不去,出了一些事情,尚书大人要追究我的责任,但你放心,这事查明之后,应该不会太重罚我,到时候还是可以回去的,本来不大想告诉你,怕你担心,但听得你今天说要让岳丈帮我再谋一份差事,我估摸着,你大概是知道了一些,是吗?” 落蛮看着他,往日的星眸朗目如今却笼着一份担忧,入鬓的剑眉也蹙起,凝眸与她对望。 若他没说那一句“到时候还是可以回去”,落蛮心里这么酸楚,他是按照正常的逻辑来分析的,只要证明和他无关,他就能回去,但事实上如今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确实和他无关,是袁家的人犯下的错,但袁侯选择让他来承担所有的后果。 他大概不曾想过,袁家的人在公事上也执着小怨,他总认为袁家纵然不喜欢他,厌恶他,可到底是恩怨分明光明磊落的。 落蛮觉得不能再隐瞒下去,纵然打破他的幻想是很残酷,但他必须认清楚,袁家的人甚至连恩怨分明都做不到。 她深呼吸一口气,直视他,“大哥来过,他说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 他一怔,“真的?” “嗯。”她略有些艰难地点头。 宇文啸看她的神色就看出来了,他尽量不露出失望的表情,“水落石出就好,是袁詹吧?” 落蛮点头,“是他,被褚氏收买了,阻止你来救我。” 宇文啸眸色顿时染了狂怒,“简直岂有此理,他人呢?处置了吗?” 他本以为是铸剑场里的内斗,哪里想过竟是被褚氏收买?如今想想还真是,当天若不是说衙门出事,非得让他回去,他只怕早就发现落蛮失踪的事了。 落蛮很少见他这么暴怒,也吓了一跳,连忙安抚,“人抓走了,袁老泼猴交给了京兆府去处置,估计要砍头了。” 宇文啸本来很生气,但听到她说老泼猴,却还是笑了,没好气地道:“你就这么爱给人取外号啊?” “你还心疼不成?我这已经是口下留情了,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叫他老赖皮猴了。”落蛮气呼呼地道。 宇文啸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明日我去一趟京兆府,问问臧大人要如何处置,他不死,我这口气不下。” 落蛮点点头,顿了半晌,看着他问道:“我听说,袁侯还有个老母亲……我似乎不怎么听你提起过她,她会不会和袁家有不一样的态度呢?” 宇文啸没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眸子垂下,睫毛掩饰了眼底的任何情绪,听他的声音,却甚至比方才更冰凉了一些,“不会的,她的态度就是袁家人的态度。” 落蛮微怔,“真的?你后来见过她吗?” 宇文啸抬起头,轻轻地摇了一下,目视前方,前头是暮霭沉沉地,他道:“我十五岁那年,她办了大寿,褚氏给我准备了贺礼,让我去祝寿,说要化解两家的仇怨,褚氏不是出于好心,但是,她也真想和袁家化解,这其中的原因,是要袁家不再认定她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化解她潜在的威胁,然后,我去了。” 他的声音比较沉重,让落蛮都不忍心追问下去,但这里头定必是有故事的,她又特别想知道老夫人是不是真的无情,如果真那么无情,那今晚装得如此无辜和愤怒,又是为何? 她屏息问道:“那然后呢?” 宇文啸眸色冰凉,“我去了,袁家人没拦住我,因为当时很多宾客在场,这也是我自打母妃出事之后,第一次踏进袁家的大门,但当下人领着往天渊阁去的时候……” 他深呼吸了一声,脸上有孤清冷漠之色,“却被志嬷嬷拦下了,志嬷嬷把褚氏为我准备的贺礼丢在了地上,怒斥了我一顿,言词之狠毒,至今让我想起都心寒,她更说老夫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让我以后都不要踏进袁家大门一步。” 落蛮心头缩了起来,愤怒和心痛随即涌起,却不得不猜测了一下,“会不会是袁侯吩咐她这样说的?” “不会。”宇文啸放开她的手,慢慢地走向湖边,声音隐晦地传来,“你不知道志嬷嬷在侯府的地位,她虽然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女,但她是陪老夫人和太皇太后一同出生入死的人,袁家上下对她十分敬重,就连袁侯都是她带大的,整个袁府甚至是整个北唐,她只听太皇太后和老夫人的话,只要她不愿意,谁都勉强不了她,所以我很肯定,那是老夫人的意思。” 落蛮失望到了极点,本来还以为袁家那边有一丁点的温暖,她也打算告知他袁家老夫人的态度,可现在听他这么说,那就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免得他真信以为真,到时候又要失望一场。 更怕的是,袁家哄着他去了,以为和解,殊不知等他满心欢喜地去,换来的却是无情羞辱,那就更狗血了。 这家人,怎么就那么可恨啊?老的小的,敢情除了那穆棉之外……不,兴许那穆棉也是装出来的。 第402章 共同决定 本来她就觉得奇怪了,大家都在京城,那老夫人只是养病而已,又不是与世隔绝,若真关心他,怎么会对他不闻不问?且他十五岁的时候还去过袁府,见到了那个志嬷嬷,就算侯府的人瞒着她,那志嬷嬷也不会瞒着她啊。 真是一场好戏,差点她还信以为真了。 她走上去,从背后抱着他,轻声道:“咱以后都不和那家人有任何的来往,我们现在就很好,王府上下,其乐融融。” “是的!”他转过头来,阴霾在他眼底一扫而空,“就是穷了点。” “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奔小康!”落蛮给他加油鼓气。 他想了想,笑着道:“还是先把债给还了吧,如今兵部我回不去了,正好和你下墓。” 落蛮看着他的腿,“脚伤好了?” 他眉目浅浅地笑着,“其实不怎么疼了,就是伤到的时候痛了一下,虎爷还是腚下留情了。” 落蛮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娇憨一笑,“好,我们一起下墓,发死人财!” 他眸色深沉,双手环抱她的腰肢,往自己身前一压,俯头便亲了下来,浅尝了一下,“互惠互利的事,被你说得真难听。” 闪电很不适时宜地过来问:“爷,差不多了,可以让他们回去吃饭了吗?” 宇文啸放开落蛮,看着闪电那种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人家恩爱的时刻,宇文啸冷道:“他们去吃饭,你去跑,跑一个时辰?” 闪电怔了一下,“为什么?” “我让你盯着他们,但你失职。” 闪电想了想,这逻辑好似也没有任何的问题,遂是转身便跑了起来。 落蛮看着他,想起受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如果她们被罚,伍队多半也被罚,深思了一层,其实他就算现在的身份是宇文啸,可骨子里还是甄易风。 因是怜惜他曾受过的苦和委屈,落蛮今晚很主动,把这段日子所学全部施展出来,活学活用,让宇文啸十分惊喜。 一宿甜美,但到了翌日一早,苏复前来禀报的时候,夫妇两人就笑不出来了,连京兆府都顾不得去。 要账的来了。 此番前来要账的是京兆府臧大人的弟弟小臧大人,小臧大人叫臧无夷,任职大仆寺丞。 落蛮听得宇文啸喊他一声小姨父的时候,怔了怔,小姨父? 她退出去问苏复,“姨父?” 苏复奇怪地看着她,“对啊,小臧大人娶了袁家二姑娘袁拂为妻,因此他也是袁侯的女婿,和咱家王爷是同襟。” “噢!”落蛮心情真复杂,和袁侯沾边的人她不喜欢,但是,他却又是臧大人的弟弟,她喜欢臧大人。 但不管如何,前来要账的人就不喜欢。 落蛮进去之后,就听得小臧大人对宇文啸愧疚地道:“姨父也知道你们艰难,但这一次姨父实在是没了法子,那小子竟在外头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还不起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如今债主临门,这事又不能张扬,否则他这辈子就毁了,实在没法子,你这边能给多少,就先给多少吧。” 小臧大人长了一双小眼睛,和臧大人不是特别的相似,眉角弯弯,愁容起来的时候特别楚楚可怜,就是一个男人能让人看出楚楚可怜来,也实在罕见。 宇文啸回头看着落蛮,眼底有询问之色,落蛮掌握财政大权,她说还多少就还多少。 落蛮带了账本的,一页页地翻找,找到了臧无夷这一页,总共欠他八万两,太子曾还过二百五十两。 真是让人难堪的还款数额。 “表弟欠下多少赌债?”宇文啸看到那个数额就蹙起了额头,忍不住问臧无夷。 小臧大人愁道:“十万两!” 宇文啸倒抽一口凉气,“打断了腿为何不报官?这民间借贷,不得暴力逼还,官府干预之后再慢慢地还不行吗?” 小臧大人连忙摆手摇头,“那不行,不能报官,这事还不能让大哥知道,他若知道,定要把那臭小子打死了不可。” “姨父这般溺爱他,最终只会害了他。”宇文啸摇头,当然,这是人家的家事,他是不好说太多,会勉强地干预一两句,主要是想着少还点。 小臧大人叹气,“等这事过了之后,我会送他离开京城,躲避几天吧,这事你不能跟你小姨说,她也不知道的,她若知道的话,天得塌下来。” 落蛮在旁边听着,一般来说,都是慈母严父,这家倒是好,调转了过来,母亲严厉,父亲纵容。 怪不得是要过来追债了,不敢告诉兄长,不敢告诉媳妇,只能自己扛,除了要账,还能怎么办? 落蛮把手中的钱归置归置,八万两肯定是没有的,只能是有多少给他多少,但得预算出自己开店的钱。 给了他四万两,剩下的再分期给,给了他之后再除去开店的钱,落蛮手中没多少了,这些日子挥霍得有些厉害,又得勒紧裤带过日子了。 送走了近乎哭泣的小臧大人,落蛮夫妇两人捏着那薄如蝉翼的银票,风中颤抖,又开始进入口袋空空的日子了。 生活真是一个轮回啊。 小臧大人走了没一会儿,苏复又来禀报说有人要账。 夫妇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说我们不在。” 两人当下连早饭都不吃,就策马出去找了一趟芳菲夫人的梅园。 芳菲夫人听得两人都想要下墓,很开心,但是,她依旧坚持要等了清明过后,说如今墓中十分危险,且就算他们要去那个地方寻找他夫婿的骸骨,也不能是清明前去的。 宇文啸有些失望,他道:“如今我正好赋闲在家,这个时候下墓去闯一闯,看看到底有几分把握,而如今墓中比较危险还更好一些,因为,雁山的危险,你是复制不出来的,会比墓中凶险许多,所以现在让我们去闯一下,不就正好吗?” 芳菲夫人很坚定,“现在不能去,必须是清明过后。” “只是,到那时,我只怕也有差事了。”宇文啸道。 芳菲夫人笑着道:“若有差事,那就先不去,等你得空了再去,横竖你就算下墓成功了,也得去雁山,耗费多少时日也说不定。” 第403章 肃亲王和袁肇打架 落蛮忍不住叹气,“但我们手头上银钱紧缺。” 芳菲夫人通透地道:“吃喝总是有的,听闻如今王府由二夫人当家,二夫人至少能确保你们吃喝,若实在过不下去,我能借给你们一些,但借钱是很考验人性的,若非到了紧要关头,最好是不要借。” 落蛮勉强一笑,“那也不至于要举债度日。” 离了梅园,落蛮和宇文啸都有一种走到绝路的感觉,手里没钱就莫名地慌张。 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苏洛清坚持不给她钱是有原因的,因为一旦多给了她,她今日只怕会多还一些给小臧大人,且陆续地还会有债主登门。 一路策马回府,宇文啸轻声道:“我去找一趟岳父,让他帮忙找一份差事。” 既然回衙门没希望了,而下墓还得清明,总不能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落蛮心里有些酸楚,却也只能默默地点头,他心里其实是真的很想回去兵部,可她什么都帮不了。 宇文啸见她犯愁,便道:“别愁眉苦脸,办法总是有的,你先顾着店铺的事,对了,你不是说要找货源吗?你确定找易弟那边?” “嗯,本来打算今天去找找他的,先缓两天吧。”落蛮怏怏道。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宇文易会不会供货给我,他或许会很恨我。” 宇文啸道:“只要价钱合理,或者是长期稳定地拿货,他会供给你的,他是个生意人,你找他是谈生意的,他就会以商场的方式来对待你,不会夹着私怨,且你们之间都已经说清楚了,应该就不会有芥蒂。” 如此说来,宇文易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希望天下人人都能做到公私分明。 两人去了一趟店铺,看着附近繁华的商铺,两人的希望和斗志又冉冉地升起来了,天无绝人之路!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黑影起身把牛羊赶进棚里,半夜春寒入骨,肃亲王已经顶着风雨出门,今天是早朝日。 与他相遇,黑影问了安,肃亲王顿了顿脚步,问道:“世子这两天情绪怎么样?” “不高兴,反正二楼到如今都没熄灯,可见世子睡不着,还盼着回兵部。” 肃亲王心头一滞,心底暗暗咒骂了袁侯一句,便出门去了。 黑影觉得当官真不是一件快活事,一个月总有几天要半夜起床入宫去,到差不多中午才能回来。 累死人的活儿。 王爷这些年,只要不是府中出事,他就不曾缺席过早朝,哪怕是病着,也要拖着病躯上朝,诸位亲王中,他最为勤奋。 圣上就曾经夸奖过他的勤奋,但裕亲王背地里取笑他,勤奋?那不就是牛吗?只有当牛当马的才需要勤奋。 其实肃亲王不止勤奋,办事能力也很好,否则当初圣上不会把抗疫的大任交给他。 可他始终有一样不足之处,那就是做事畏首畏尾,缺乏火气。 这点,献帝不止一次地跟身边的人说过。 说的时候,也是无尽的叹息。 今日早朝,肃亲王依旧是最早抵达宫门等候的,细雨如丝,身边的阿柴给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却依旧难以抵挡细细的风雨侵袭,半边身子都湿透了,阿柴冻得有些受不住,连连地打了几个喷嚏,却见王爷双手藏于袖袋之中,站得是稳如泰山。 阿柴是自打在平安苑伺候六公子之后,才被分派到王爷身边伺候的,一下子被提拔伺候王爷,他简直都不能相信呢,本来以为伺候王爷是十分艰难的活儿,殊不知,王爷竟比任何人都好伺候,除了偶尔发发脾气之外,没叫他受过什么委屈。 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阿柴回头看了一眼,瞧进了一双凶神恶煞的眸子里,吓得他忙地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王爷,是袁侯老爷和袁肇将军来了。” 肃亲王藏在袖袋里的手哆嗦了一下,面容也略显苍白,但颀长身子丝毫没有动摇,继续稳如泰山地站着。 对岳父和大舅哥,他是打心底里惧怕,至少这么多年都是。 但是,就在老丈人把他大儿撵出兵部之后,他就决定再不会怕他们了。 否则,长此以往肃王府满门,真的要被两边丈人欺压得抬不起头来。 袁侯父子也看到他了,居高临下又充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别过了脸。 袁侯今天的心情很差,因为母亲从昨天开始就绝食,与他闹脾气,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洛蛮上门闹过一场。 袁侯不想搭理肃亲王,袁肇则是瞧着肃亲王的背影就来气。 他这些年怪罪宇文啸,但他始终认为宇文啸再错,都不若宇文海错得离谱,夫妻多年,他竟不信袁霁为人,冲这点,宇文海死一千次都不值得可怜。 宫门前,他没有放肆,只是冷冷地骂了一句,“畜生不如的东西!” 换做往日,肃亲王怕就是忍下这口气了,被袁家人侮辱反正也不是头一遭,再难听的话都听过。 但今日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黑影,黑影说宇文啸还盼着回兵部,他心里很酸,很难受,再听得这话,他怒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猛地回头,在寂冷而暗黑的夜里,用冷锐的眸子盯着袁肇。 袁肇还没下马,见他倏然发怒看过来,冷冷一笑,“怎地?说你还说错了?” 肃亲王脚下一蹬,伴随一声怒吼,便如豹子般朝袁肇扑了过去,直接把袁肇从马背上扑下来,双拳抡起,直接开揍。 袁肇是不妨他倏然出手,一时失措之间,任由他打了几拳才反应过来,当下与他扭打在一起。 袁肇这些年一直在军中,武艺极好,肃亲王也是武将出身,虽然跟着太子这些年忙于朝中的事,却也不曾忘记练武,两人心里都堵着一口气,打起来毫不留情,一时难分高下。 袁侯眸子冷了下来,马鞭朝两人挥打了过去,怒斥道:“都退开!” 但两人正是满心狂怒之际,鞭子下来也分不开两人,继续一拳一脚地在雨中打着。 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看清楚是袁肇和肃亲王打起来,都十分诧异,肃亲王这是疯了吗?竟然跟袁家的人打起来,他往日可是十分惧怕袁家的人啊。 第404章 公私分明 褚家的人也来了,褚桓坐在轿子里头,车把式掀开了帘子,他看了一眼,便是冷冷一笑,着车把式垂下帘子,不想看。 有人围观,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肃亲王满腔的怒火顿时沸到了极点,想起自己昔日遭受过的委屈,下手就越发狠了些,一边打还一边咒骂,“我没保护好袁霁,你们一家人如何针对本王,本王不与你们为难,可我儿碍着你家什么?受了十几年的冷眼不够,还害他连官都丢了,分明和他无关,你们瞎眼了吗?” 实在是十年有余的委屈了,积压在心头,狗急了都尚且跳墙,宇文啸是他的逆鳞,他没护好袁霁,这辈子就想好好地护着大犊子,却还是没这个能力,他的愤怒,也来自于他的无用。 袁肇渐渐地就无法抵抗了,他心里是震骇的,没想到这老匹夫还如此的能打,本以为这些年他跟着太子鞍前马后,跑废了腿,哪里想过武艺半点没丢下。 他脸上本来就挨了几拳,如今无法抵挡,身上又着了几脚,被这么多人围观,他输给宇文海,这脸没地方搁,发狠地反击,却被打得更惨。 下了半宿的雨水,地上低洼处积了雨水和泥泞,这一通摔打,两人的官服上都脏兮兮的,肃亲王的袖子被撕破,袁肇衣襟被撕掉一大块,脸上都肿得跟猪头似的,眼角和鼻子都挂着血迹,在场的人看得都傻眼了,袁侯也气得一佛升天,亲自下马来分推两人,正欲怒斥,宫门打开了。 当朝亲王与命官在宫门口打架,献帝朝不曾有过的事,早朝没开始,两人就被带到了御前。 献帝得知此事,连眼皮子都没翻一下,淡淡地下令让他们两人去御书房门口跪着,等退朝之后再做处理。 肃亲王出了一口气,才知道害怕,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御书房外,大气不敢出一口,但袁肇却是满腔的愤怒,想着一会要好好地声讨他,因为是他先动手的。 因着这场架,早朝的气氛特别的沉肃,按照规程禀报之后,便是商议一些国事,袁侯本有折子要上,但是,他举牌的时候,献帝却不看他,点了其他人出列,弄得袁侯莫名其妙又心生惶恐之情。 直到退朝,献帝都没听他奏本,但是,却在他怀着忐忑的心情退出去的时候,献帝叫了一声,“兵部尚书留下!” 袁侯止步,看着朝臣们从他的身边走过,投以各种复杂的眼神。 反而是褚家的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大步退出了。 等到殿中的人退出,献帝才道:“上前来!” 袁侯上前几步,跪在了地上,“圣上,是臣教子无方,才会使得他在宫门口失态,臣知罪!” “吃早膳了吗?”献帝却没有问罪的语气,反而和蔼地问了一句。 袁侯一怔,“臣……” “到冬暖阁去陪朕用早点!”献帝说完,便径直起身,祝公公上前来请起了袁侯,道:“侯爷请!” 袁侯反而越发的忐忑,圣上竟然不怪罪,还赐他用膳? 到了冬暖阁,祝公公命人上膳,这顿也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膳,清淡得很的,一锅小米粥就着咸菜鸡蛋,还有几个馒头。 “老亲家,坐啊,愣着做什么?”献帝先坐下来了,看到他还怔愣地站在一旁,便笑着招呼,冬暖阁的窗户开启,光线渗透进来,落在献帝的苍苍白发上。 一声老亲家,让袁侯鼻子发酸。 袁侯比献帝还要大几年,但献帝望之要比袁侯老上几年,鬓边的头发染霜,束冠的发髻上,几乎也难寻到几根黑丝。 袁侯是练武之人,底子好,体质强,虽说在兵部也有劳持不完的心,但好在兵部所管是他的强项,加上苏侍郎十分得力,所以他看着要显得年轻许多。 他很少有机会和献帝这样单独相处,如今在这冬暖阁里,他站着,圣上坐下,瞧着圣上的头发,他心头顿觉酸楚,圣上真的老了。 他默默地坐下来,轻声道:“圣上这一句老亲家,真是让老臣觉得恍若隔世啊!” 献帝微微一笑,狭长耷拉的眸子便余下一道缝,锐芒也被淹没敛藏起来,“那呆头鹅,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便是娶了侯爷的女儿。” 袁侯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他的女儿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了宇文海。 圣上这句话,也叫他心里不安,因为,他从没听圣上用过这般宠溺的口吻形容宇文海,呆头鹅,看似是埋汰,但不需要怎么用心去体会,就能听出圣上是以父亲的口吻说出这三个字来的。 圣上不是一直都嫌他无用吗? 袁侯晦涩地道:“圣上,王爷他……自另有造化,娶了臣的女儿,算不得是多大的本事。” 献帝先动了筷子,夹了咸菜放入粥里,双手捧着碗喝了起来,一口气,便喝了一碗粥,喝完之后,心满意足地点头,“平头百姓求的三餐一宿,对朕而言,也有同等的欢喜啊。” 袁侯不知道这话何解,只答了话,“百姓所求简单。” “是啊,简单多好,何必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呢?”献帝这才别有所指地道。 袁侯肚子里不会拐弯,实在无法深会献帝的话,他看着献帝,道:“老臣愚钝,圣上有话还是直言的好。” 献帝拿起了一个馒头,如枯枝般的手指把馒头撕开,看着他,“在朝堂上,朕不会称你亲家,可私下里,朕和你不必生分的,你明白吗?” 袁侯便是再愚钝,也明白了圣上所指,他白着脸,“臣明白!” 圣上在提醒他公私分明,圣上知道兵部近日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关注。 献帝吃着馒头,垂下了眸子,袁侯没敢吃,神色万分的惶恐不安,此事不曾禀报,为何圣上会知道?是宇文啸告状了还是圣上一直命人盯着兵部?圣上不信他? 献帝吃完一个馒头,又看着他缓缓地问道:“今日朕见爱卿有本要奏,是何事?” 袁侯把奏本往袖袋里头塞了塞,脸上露出了艰涩之色,“臣……无本要奏。” 第405章 双双打了板子 今日他本是要参宇文啸一本,因他是圣上委派到兵部去的,罢免了他,御前总得交代过去,所以他决定参宇文啸失职渎职之罪,也好给他一个小惩大诫。 但是,圣上在朝堂上的时候,却没有理会他三番四次出列奏本,反而是私下邀约至此,提醒他公私分明,他如何还敢再参? “既是无本要奏,那侯爷就吃点东西?”献帝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袁侯谢恩之后,取了一个馒头,确实也是饥肠辘辘了,但食不知味。 他心头十分复杂,当他不敢取出奏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他在对待宇文啸这件事上,是夹杂了私怨。 而他原先一直都不这么认为的。 吃了馒头,圣上便去了御书房,袁侯跟着前往,跪在御书房门口的肃亲王与袁肇依旧跪得笔直,两人的伤口没做处理,被雨水淋得发白。 献帝没看他们两人,便径直进了御书房,召集臣子议事。 肃亲王原先很忐忑,这些年循规蹈矩地办事,却也总免不了被父皇斥责,今日在宫门失仪打架,何等大的罪名,只怕父皇更不会轻饶。 怀着忐忑的心情跪了许久,当看到圣上与袁侯一道走进御书房,袁侯回头看他那一眼,充满了复杂与轻蔑,那沉寂下去的怒气与冲动,倏然又窜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顶多是废黜亲王封号,罚俸禄,打板子,他是没承受过比这些更凄惨的事情吗?放屁,他都是死两回妻子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 他这般想着,当堂跪得比袁肇笔直许多。 袁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他心头是更惶恐的,因为他看到父亲跟着圣上进御书房的时候,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父亲鲜少这样,莫非圣上是要重治他了? 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议事大臣们鱼贯而出,却没见袁侯出来,倒是祝公公走到廊下传召,“圣上有旨,着肃王与袁将军领了廷杖之后觐见!” 板子是少不了的,两人都知道,在宫门斗殴,若圣上真要问起罪来,只怕要颗脑袋都不能说冤枉。 禁军上前,摁住两人噼噼啪啪地就是一通招呼,廷杖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十分残酷,若是文官,被廷杖三十,基本这条命也就丢大半了,侥幸活下来,也得卧床数月。 也好在两人都是武将,皮糙肉厚,虽说打下去也痛得厉害,但咬着牙就能忍过去了。 三十大板打完,两人还能勉强站起来,但身后已经是血淋淋一片,两人都努力稳住,由禁军搀扶,一前一后一瘸一拐地进去。 御书房里,袁侯还在,他眸色沉沉地瞧了两人一眼,便转过头去,垂手而立。 袁肇跪趴下,首先便说了一句,“臣知罪!” 肃亲王却能慢慢地跪着下去,依旧跪得很直,要知道他身后已经是一片血淋淋的伤,这般跪着撕着皮肉骨头,痛楚入骨,是难以煎熬的,但他没趴下,就这么跪着。 宫门口斗殴,他自然是有罪的,但是他没错。 献帝厉声道:“一位当朝亲王,一位掌管兵马的将军,年岁都不小了,竟在宫门斗殴,简直贻笑大方,念你等初犯,三十廷杖小惩大诫,若有再犯,定必夺官丢爵!” “谢圣上宽恕!”肃亲王与袁肇异口同声地道。 “滚出去!”献帝扬手,不胜烦扰地道。 袁侯怔了一下,打是打了,但圣上不再斥责一顿,也不问缘由? 这实在是反常得很,以前圣上对宇文海的态度还是比较冷漠的,宇文海动辄得咎,时不时就被传召进宫斥责,但今日犯下这大错,就打了板子算了? “爱卿也回吧!”献帝在袁侯怔愣之间,发话道。 袁侯收敛心神,拱手道:“臣告退!” 一行三人,离开御书房后,前后往宫门走去。袁肇心里不忿,但是被打了一顿板子,着实也没力气叫骂,只能是低着头往前走。 肃亲王每走一步都觉得钻心的疼,打板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挨打这个事情,实在是没办法习以为常,还是好疼啊。 到了宫门,阿柴上前搀扶,肃亲王咬着牙,愣是不抽一口冷气,免得被袁侯小看。 直到袁侯父子牵马渐行渐远,他才趴在马背上,哀嚎了一声,“疼死本王了!” 阿柴看到他身后的血肉模糊,急得不行,让他就这么趴着马背,然后牵马回府。 王爷被打板子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宇文啸带着落蛮前往探望,到了院子里头,便见阿柴端着一盘血水出来,倒在了廊下的树根底下。 落蛮吓了一跳,流这么多血了? 进得屋中去,胡侧妃和淑侧妃都陪伴在侧,大夫刚上药,让他撅腚趴在罗汉床上,底下铺着一层一层的软垫,两位侧妃瞧着他这般,都心疼得落泪。 肃亲王本来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见儿子和儿媳妇来到的,当下就抬起了坚强的头颅,道:“来了?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屋中充斥着药水和药膏的呛鼻气味,下人进来把地上的衣物收拾出去,衣物上血迹斑斑,裤子几乎是被血液浸透了,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皮肉组织,红黑一片,白石地板上都被染红了。 落蛮倒抽一口冷气,天啊,打得这么残忍? 宇文啸取出一粒药丸,送到了肃亲王的嘴边,“这是消炎去腐生肌的药,吃下!” 他眸色沉沉,眉头蹙起,看得出是心疼老爹了。 “不用……”肃亲王仰起头,一脸的不在乎。 “止痛的!” 话音未落,肃亲王的头往前一伸,嘴巴一张,牙齿上下一合便咬住了药,咀嚼起来,消炎什么的不在乎,先止痛才是要紧事。 真他娘舅的疼! “怎么会被打板子的?”宇文啸坐下来问道。 “和袁肇打架了!”肃亲王哼了一声,脸色臭臭。 落蛮眸子一亮,顿露出崇拜之色,“打袁肇了?谁赢了?” 第406章 你怎知他是那样的人 肃亲王双手往前一抓,身前的软垫堆起褶子,他努力地抬起了骄矜的头颅,“本王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袁肇哪里是本王的对手?他被本王打得满地找牙!” 落蛮只觉得解恨,大快人心,一拍手,大呼,“打得好,打得好!” 淑侧妃抹着眼泪,不大满意地看了落蛮一眼,“打的时候是痛快了,打完就挨板子。” 肃亲王也不满意地看了淑侧妃一眼,“不就是打板子吗?你这么小小气做什么?打一顿板子,出一口气,本王觉得值得。” “还值得呢?你不年轻了,上一次打板子,大半月才好起来,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胡侧妃红着眼圈说他。 “莫提这些,你们出去,出去!”肃亲王气恼得很,虽然疼得要紧,但是,出这一口恶气却让他觉得心情大爽,这基本是今年他办过最得意的事了。 自然,与褚家反目也算一件。 两位侧妃见他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又生气又难过,便转身出去了。 宇文芙苏洛清和王府其他的公子姐儿也来看肃亲王,小六子还没下课,不曾得知此事,所以没来。 肃亲王被一群儿女环绕,声声关切的问候,他甚是享受,宇文啸便与落蛮牵手退出,相视一笑。 打架实在不值得鼓舞,如果小六子打架,那必定会换来一顿惩罚,但是,两人心里都觉得,父王打架怎就让人心里这么安慰呢? 落蛮唏嘘地道:“我感觉,老公爹现在的腰杆子慢慢地硬起来了。” “嗯,想必从今往后,敬他的人会慢慢地多起来。” 现实社会,拳头硬不怕死的人才会被人高看一眼,一味低眉顺眼,奉行所谓谦卑谨慎,那就身份比他低下的人都敢上来踩一脚。 没多久,宫里头来了人,给肃亲王赐了伤药,说是圣上特意吩咐御医给他送来,且让他好好休养。 肃亲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不下旨斥责他,反而给他送药了?他也不是第一次打板子,为什么这一次有特别的待遇? 父皇吃错药了吗? 除了圣上派人赐药,兵部的苏大哥也亲自来了,说是案子已经调查清楚,让他明日回衙门复职。 落蛮心里虽然高兴,但是却冷冷地道:“他说革职就革职,说复职就复职,把我们炜哥当什么了?” “对,把我们老板爷当什么了?”鬼影卫也纷纷附和。 老泼猴欺人太甚! 苏负倾淡淡地道:“那推了?” 落蛮一滞,气势弱了一重,“那倒没必要。” 由此可见,苏大哥是没有幽默细胞的。 苏负倾看着宇文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之后,依照规矩,还是要跟尚书言语一声,在衙门里,他始终是你的上司,对待上司是什么态度,那就用什么态度。” 宇文啸道:“放心,公和私,我分得清楚!” 苏负倾确信这点,只是,身为兵部侍郎,他总还是得唠叨两句,免得日后出了什么事,拿他当磨心。 苏负倾走后,落蛮下令,杀鸡杀猪,大肆庆祝! 宇文啸背着手,一脸不大在乎的模样,但眼底却是冉冉地升起了光芒,能重回兵部,对他来说实在是值得喝一杯的事。 和摘星楼的热闹相比,袁侯府却笼罩再一片阴霾当中。 袁侯今日没回兵部,只是叫人去跟苏负倾说了一句话,准许宇文啸官复原职。 这自然不是他情愿的,但是想起圣上的话,他不得不这样做,圣上确实对宇文啸有期望,他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圣上是要他日后掌管兵部。 对宇文啸此人委以重任,这实在不像是圣上能做出的圣断。 他对兵部的未来,感到十分的担忧。 在书房里静坐许久,管家敲门进来禀报,“侯爷,太君搬到了破屋住了,且还是没有用膳,已经两天了,不吃不喝,只怕身体受不住。” 静候心里一阵的烦扰,“你叫志嬷嬷劝劝她。” “志嬷嬷劝过,没劝进去。”管家说。 静候闭上眼睛,沉沉地叹气,他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执着,宇文啸所作所为,包括这些年的名声,她难道一无所知吗? 便是当初真冤枉了他,可这些年的恶名连圣上都没说他是冤枉的。 他站起来,往破屋而去。 府中的破屋,原本是下人住的地方,后来前院扩建,就废置了,这些年没修缮,破旧不已,遂被称为破屋。 她搬到破屋去住,那是狠狠地打他的脸啊。 来到破屋,大门紧锁,他唤了几声,志嬷嬷前来开门,无奈地道:“侯爷回去吧,二当家不见你。” 志嬷嬷是打小跟老太君混的,一直称呼她为二当家,这些年,也没改变过来,大家都习以为常。 袁侯心里烦躁得很,虽不敢无礼,却不得不无奈地问一句,“嬷嬷,替本侯问问母亲,她到底要本侯怎么做,她才能息怒?” 志嬷嬷摇头,“不必问了,回吧,她心结难解,而这个结,是死结,谁都解不开。” 袁侯看着志嬷嬷,心里才觉得稍稍安慰了一些,“嬷嬷是明白事理的,还请嬷嬷代为宽慰一下。” 志嬷嬷道:“放心吧,老身会劝着她。” 袁侯拱手转身离去。 志嬷嬷进了屋中,把门关上,老太君半躺在椅子上,神色倦怠,见她进来,抬起了眸子,“走了?” “您不见他,他只能走,”志嬷嬷拿过披风搭在她的身上,坐在了旁边,“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因宇文啸这个臭小子跟侯爷闹得这般不愉快?” 老太君看着她,眼底有些愕然,“你说什么?” 志嬷嬷蹙眉道:“你这些年不出门,大抵不知道外头的传言,外头无人不说他残毒冷酷……” 老太君陡然坐起来,厉声道:“闭嘴!” 志嬷嬷一惊,忙地站起来垂手立着。 老太君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挺直了腰,冷锐的眸子在志嬷嬷的脸上巡梭,“外头的人说什么,这么重要吗?那往日外头的人说老身,你又为什么出去帮我争辩?” 志嬷嬷轻声道:“因为我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些年不与他来往,你又肯定他就是那样的人?” 第407章 老太君离家出走 志嬷嬷沉默了一下,却到底忍不住辩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您实在不必认这种名声恶劣的人,这会损了您的威名。” 老太君冷笑起来,“这口气听起来,真是高处不胜寒啊,阿志,什么时候,你也像那些贵家高门的人一样,狗眼看人低了?我有什么威名?你说说。” 志嬷嬷道:“您是北唐的开国元勋,您受万民敬仰,不能自降身份!” “放狗屁!”老太君怒道,面容铁青,“宇文啸是袁霁的儿子,打小在我膝下长大,我认他,宠他,爱他就是自降身份了?你跟谁学的满嘴腐臭?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三岁孩儿定八十,他从小虽是愚钝,木讷,但乖巧懂事善良,怎是你嘴里说的那种人?” 她拿起了披风,冷冷地道:“备马,我要去肃王府!” 志嬷嬷一惊,忙地拦住,“二当家万万不能去,去了只会自取其辱,宇文啸不会认你。” “你怎知他不会认我?”老太君下巴抬起,眼底冷芒倏闪,盯着她厉声问道:“你做过什么?他们做过什么?” 志嬷嬷在她的盯视之下,垂下了头,声音有隐痛,“我……我只是心疼袁霁,袁霁她母亲早死,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 老太君一拍椅子扶手,便听得碎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她的厉色怒吼,“说,你做了什么?” 志嬷嬷被吓住了,怔怔地道:“我……就是在您八十三寿辰那年,他带着贺礼来到天渊阁,我拦下了他,说了一些话,把他撵走了!” 老夫人气得全身哆嗦,扬起巴掌就甩向了志嬷嬷,“你糊涂,糊涂啊,你跟他说了什么?” 志嬷嬷这些年都不曾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虽是吓住,但想起自己所说的话,却没有一句说错,抬起了头直言道:“我说他害死生母,畜生不如,让他自刎谢罪,袁家也永远不会原谅他,我并未说错他,他犯下的事,不是一句年幼无知可以解释过去的,我们像他这样大的时候,都跟着老大打江山了。” 老太君手指骨头咯咯作响,阴冷地道:“这些话,你不是以你的身份对他说的,你对他说,这是我的态度,对不对?” 志嬷嬷看着她,不忿地道:“您本该是这个态度,您难道就不心疼袁霁吗?是他害死袁霁。” 老太君大受打击,深深地抽了一口气,眼底不知道是因伤心还是因愤怒,瞬间猩红,“怪不得,怪不得啊,这些年他一直在京城却没来探望过我,不是外头的人拦阻,而是他先对我寒了心,你们怎么会这样对待他啊?当年你病重的时候,才八岁的他,和任何人都不亲近,却给你折的草蜢逗你开心,哄你吃药,给你唱曲儿,这些事情,你他妈的都不记得了?” 志嬷嬷眼底迅速冲泪,却倔强地转头去擦掉,“所以他变成那样,我很伤心,但我不能欺骗自己他没有害死袁霁,我更不能原谅他。” 老太君冷笑着,心如死灰,“你们这些人,办的到底是什么事啊?怎叫人如此心寒呢?你疼爱袁霁的方式,就是憎恨他的儿子?” “二当家!” “给我滚!”老太君指着外头,眸色冷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志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泪水滑落,“七十多年的情分,你让我滚?” 老太君看着她,冷冷地道:“不,确实不该你滚,你和侯府的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你们都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该是我滚,我才是异类!” 她转身进了房间,拿了包袱收拾几件衣裳,拄着拐杖便走出来,志嬷嬷见状,忙拦住,“您去哪里?” 老太君一手推开她,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离开侯府,找他去解释清楚,他若收留我,我便和他一起,他若恨我,不愿见我,我寻地方等死。” 志嬷嬷闻言,哭着跪下来拦住,“您何必这样啊?您把侯爷的面置于何地?他不值得您这般为他。” 老太君一手扯下她的腰带,迅速缠住她的双手再把她捆在圆柱上。 她已经两天没吃喝,身子也不好,但这一口怒气憋在胸口,给了她强大的力量和支撑,这动作施展出来,还如年轻一般的行云流水,志嬷嬷竟是反抗不得。 捆绑好志嬷嬷之后,她再往志嬷嬷的嘴里塞了一块布,一句话没再说,转身便走。 志嬷嬷急得直落泪,却呼叫不得,她真的无法理解,一个宇文啸,怎值得她丢下侯府,丢下这么多子孙。 她住在破屋这边,离前院很远,从后门离开,袁侯府里竟是无人得知。 她许多年不曾踏出过侯府的大门了,双腿的旧患一直折磨着她,去年寻得良医,治疗了将近一年,才能下地行走。 方才激愤给她的力量,出来之后就渐渐地消退了,看着陌生的街道,才知道外头世界变化之大。 之前总听那不孝子说京中不断地规划改建,她并未放在心上,那会儿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是将死之人了,哪里想过,她还能走出去? 她迷路了。 累,饿,身上连银子都没带,茫然地走在这陌生的街头,看着人来人往,不知道何处寻肃王府。 有人策马奔来,旁边的人纷纷躲避,她也躲避,但却被推撞了一下,倒在了地上,磕伤了额头,她伸手擦了擦,流了血。 有一只手扶起了她,关切地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她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张甜美的人儿,“没事。” 此人是苏洛清,她与采信出来帮姐姐看装修,没想却见到这位老人家被撞到在地上,她拿出手绢替她擦了额头上的血迹,“您伤了,要不带您去看大夫?” 老太君摇头,“小伤,谢谢你!” “您家住何处?我送您回去吧。”苏洛清见她白发苍苍,行动迟缓,穿着朴素,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厉色,想来不是寻常人家的老人,只是,怎会让她一个人出来的? 老太君默默地拿起拐杖挑起了包袱,担在了肩膀上,木然地道:“我没家了,谢谢你!” 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蹒跚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进了人海之中,苏洛清怔怔地看着她,觉得这位老人虽年迈,但腰骨很直,那倔强和傲气,倒是有几分像姐姐。 “小姐,咱去店铺吧,时候不早了。”采信在旁边催促。 苏洛清回过神来,“好,去吧!” 第408章 进府 暮色苍茫,席卷了大地。 那用拐杖挑着包袱的老太君,终于在亥时左右,来到了肃王府的大门。 看到肃王府三个字,她怔怔地站立许久,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了石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眩晕袭来,她疲乏得全身仿佛被马车碾过一样,疼痛而乏力。 门房见有老妇坐在石阶上,忙地推门出来,躬身问道:“老人家,您找谁啊?” 老太君努力地挑起眸子,用苍老疲惫的声音问道:“世子在吗?” “世子出门了,您找世子?”门房道。 “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道:“他傍晚的时候才出去的,回衙门去,估计办点事,也差不多回了吧?您是何人?找世子什么事?要不进去坐着等吧?” 门房见她年事已高,且看着一副大病缠身的样子,怕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吹风会着凉,所以好心地道。 反正,一个老妇能有什么威胁? 老太君摇头,“我坐在这里等他吧,他若准我进去,我才进去,他若不准,我便走。” 门房怔了一下,“那……那您吃了吗?” “没吃,给口水可以吗?”老太君巴巴地看着他,嘴唇干枯得起了皮子。 “好,您等着!”门房说着,便飞快地跑了进去,没一会儿,端着一杯热水出来,递到了老太君的面前,“您快喝,暖暖身子,这天贼冷啊!” 老太君接过来,不着急喝,看着门房说:“你是个好人。” 门房怔了一下,给杯水就是好人了? “你们世子也是好人!”老太君看着他,十分郑重地说。 门房咧嘴一笑,“您说对了,我们世子确实是个好人,外头的人说世子如何如何,那都是误解,可惜无人信啊。” 老太君握住杯子的手,缓缓地举起来,眼底红红,“我信!” 她喝了水,把水杯递回去给门房,“我在这里等,不必管我。” 门房见天气冷,便进去给她拿了个汤婆子,塞到他的怀中,“您不进去的话,那就等着吧,可别冷着了。” 老太君接过,半依在石阶旁的栏杆,闭上眼睛休息。 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听得马蹄声响起,她便睁开了眼角,只见街口一骑缓缓而至。 肃王府门口挂着的风灯光芒映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她眉眼里有些氤氲雾气,光影就在眼前散开,她瞧不真切马儿,也瞧不真切马背上的人。 但她屏息地看着,和记忆有太大的差别,她记忆里的那个,只是腼腆木讷的少年,长得很好看,有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 宇文啸远远地就看到石阶上坐着一个人,等到策马而至,瞧得那人面容,他微怔了一下,但是神色不曾改变,依旧淡冷平静,唯有那执着缰绳的手,微微地用力攥紧了一些。 他有片刻的迟疑,才翻身落马,执着缰绳见门房出来相迎,“世子,这位老人家说是找……” 宇文啸压压手,让他把马牵进去。 门房领命,牵着马儿从正门进去了。 夜风凛冽,夹着寒气直扑脸上,春日的寒冷是无孔不入的,他一路策马回来,觉得手和脸都有些冰凉,如今,便连身体都觉得寒冷。 没有迟疑,他走了过去,看着老太君,看到她额头的伤,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老太君抬起头,猩红眼底的雾气越发浓,只能看到他面容上的轮廓,颤巍巍的手从袖袋里伸出,一只发黄发黑的草蜢被举了起来,横在他们的面前,那草蜢和她的手都在风中颤抖,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爬过她充满皱纹的脸上,她慢慢地就露出了一个颤抖的笑,眉眼堆起,呼了一口气,白雾在缓缓地散开,声音随风散开破碎的询问,“你回来了?” 他轻声道:“我送你回府。” 老太君摇头,“我不回府。” 宇文啸看着她,眼底有很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地搭住了他的手腕,那草蜢伸出来的触须刺着他的手背,有微痒的刺痛。 宇文啸定定地看着她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心头有酸涩之意涌上,他慢慢地抽回了手脱下外裳包着她,拿住了她举起来的草蜢,扶她起来。 老太君在他搀扶之下,面向左侧,有苦涩而疼惜的笑,她不良于行,迈上一步台阶,几乎软了下来,宇文啸走到她的面前弯腰,背起了她往里走,门房出来的时候,宇文啸淡淡吩咐,“帮老太君把东西拿进来。” 门房一怔,老太君? 不敢怠慢,飞快地跑出去拿起包袱和拐杖,拿起拐杖的时候差点没把半边身子给坠沉,呼了一口气,这拐杖老沉,是纯金做的吗? 落蛮在二楼就看到宇文啸背着个人回来,灯光昏暗,她并未看到背着的人是谁,正诧异之际,见他走进了院子,风灯照影之下,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是她? 她伏在宇文啸的背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她和虎爷连忙跑了下去,听得宇文啸回头吩咐秋蝉,“生个炉子,做点热汤端上来。” 秋蝉哦了一声,拉了颜书柳一块去忙活。 宇文啸把老太君放在椅子上,便见一屋子的人都围了过来,像是看奇异事物似的,黑影闪电他们知道这位是侯府的老太君,但其他人不知道,觉得世子是不是嫌弃摘星楼还不够艰难,还要捡个受伤的老人回来抚养? 老太君也没说话,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宇文啸,眼底承载了很多东西,是宇文啸不愿意面对的。 所以,他对落蛮道:“你陪着她一下,我……去看看父王的伤势。” 落蛮知晓他,便点点头,“好,你去吧!” 宇文啸转了头去,囫囵地道:“你……给她拿张毛毯,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再安排她住下。” 说完他便往外走了,脚步之快,让人觉得是仓皇而逃。 大家都没见过炜哥这么失态,一时都好奇地看着老太君。 落蛮上二楼给她取了一块毛毯,给她盖上,暗自狐疑她怎么会这么晚来到王府? 再瞥了一眼门房送过来的包袱和拐杖,总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便听得她问,“你叫苏洛蛮?” 落蛮点点头,忍不住地问道:“您怎么这么晚来到王府?侯府的人知道您来吗?” 第409章 与老太君的和解 侯府的人一直作幺蛾子,谁知道会不会借此事发难?袁府那边没什么套路,但是惯会赖人。 老太君裹着毯子,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些,嘴唇也没这么紫黑,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外,心不在焉地应着落蛮的话,“自然知道。” 院子里有人影闪了一下,她眼底一亮,但见来的不是宇文啸,眸子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落蛮看着她,心下狐疑得很,“您偷走出来的?我叫人送您回去吧,免得多生事端。” 老太君闭上眼睛,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道:“不走,安排我住下!” 语气是威严不容反驳的。 摘星楼已经没有地方了,但是现在王府已经是苏洛清当家,要在王府里给她寻一个地方住下也不难。 她叫人去问了苏洛清,苏洛清听得说老太君来了,也觉得诧异,叫采信去告知落蛮,今晚让老夫人暂时在清竹园将就一宿,清竹园有干净的厢房,府中其他空置的院子虽偶尔有打扫,但始终充斥着霉味,等明日收拾好了再安置其他地方住下。 落蛮只想暂时安置她一晚上,明日就送回侯府去,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侯府的人知道她来,怎会不阻止呢?除非是有什么阴谋。 而且她额头还有伤,到时候侯府一并赖了,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秋蝉端着面片汤上来,她不顾滚烫,囫囵地吃着,显然是饿得厉害的样子。 落蛮忍不住提醒她,“您慢点吃啊,别噎着。” 她没做声,一碗面片汤吃了个碗朝天,连汤都喝完了。 落蛮上前帮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她也没动弹,就让落蛮帮她弄,痛了也不叫一声,只微微地扬起眸子看着外头,仿佛是在等宇文啸回来。 但一直到处理好伤口,宇文啸都没回来,她也没说一句话,落蛮见她累得有些坐不住的样子,恐生意外,便亲自送到了清竹园去。 苏洛清在门口相迎,一眼就认出老太君来了,但老太君显然不记得她了,受了苏洛清的礼之后,便由着嬷嬷搀扶进去。 等她进去之后,苏洛清拉住落蛮的手往偏厅去,道:“她是侯府的老太君?我今日见到她了。” “今日见到她?什么时候?”落蛮一怔。 “就是傍晚你叫我去店铺的时候,我和采信看到她摔倒在地上,额头上的伤就是那时候摔的,她当时挑着拐杖和包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样子,迷糊得很,我说送她回家,她说她没有家,可她是侯府的老太君啊,怎么会没有家?她脑子是不是有事?” 落蛮闻言,却有些奇怪,“我方才问了一下门房,说是亥时左右来到的,你傍晚的时候顶多是申时末,这就是说,她在外头游荡了几个时辰?若是迷路的,侯府的人没找她?她又怎么会来了王府呢?” 苏洛清知道侯府的人可恶,便提醒她,“我觉得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要不派人到侯府去通知一声?” 落蛮皱起眉头,“不通知,她自己来的,又不是我们掳劫来的,今晚也太晚了些,等明日一早,找个人送她回去便算了。” 事实上,落蛮知晓了她做过的那些事,都不大想招呼她,只不过是炜哥背着她回来,她也不好说什么。 炜哥躲开的原因她也知道,因为侯府里其他人说的恶言恶语他能忍受,但如果一些尖酸刻薄的话从老太君的嘴里说出,他是承受不了的,所以他送进来之后就急忙躲开,避免交流和对话。 而老太君也奇怪,除了问她姓名之外,没说过其他的话。 想起那天晚上从侯府离开的时候,听得她发怒,莫非是因为炜哥和袁家决裂了? 这般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为了外重孙子,跟自己膝下满府的子孙决裂,没人会这样做的。 她让苏洛清多看着点,明日再做打算。 回到摘星楼,宇文啸也才进门,他在门口甚至还张望了一下。 落蛮在廊下对他说:“她去了清竹园。” 他眼底有些释然,大步走了进来,挽住她的手,“那我们也睡吧,明天衙门还有事,我得早些回去!” 说白了,他就是不大想面对老太君。 落蛮和他走进去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侯府那边的阴谋?” 宇文啸的声音略带了凉意,“我不愿意这样想。” “苏洛清说今日申时末就看到她在大街上游荡了,这么久,侯府不找她?” “咱管不得这么多,只不过是收留了一个迷路的老人,侯府若要以此刁难,我们也自有说辞,容不得他们肆意诋毁。” 落蛮有他这句话就好,她不怕侯府的人来,就怕还得顾忌着不和他们翻脸。 只要可以翻脸,情分不念,谁怕他老侯? 两人回了二楼躺下没多久,清竹园那边就来人禀报,说老太君发了高热。 宇文啸旋即披衣起身,落蛮要跟着起来,他身子往前一探,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你睡,明日不定有什么风波,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我去去就回。” 落蛮嗯了一声,“那你去吧。” 宇文啸卷着披风下楼,叫了黑影去请独孤嬷嬷,然后便疾步往清竹园去。 苏洛清在院子里头等着,见宇文啸来到,急忙说:“她本已经睡下,又起来喝水,不知怎地晕在了地上,嬷嬷进去扶她,才发现她发烧了。” 宇文啸眸子一紧,“醒了吗?” “迷迷糊糊的,叫了几声,像是叫你。”苏洛清说。 宇文啸快步进了去。 嬷嬷在里头伺候,拿着热毛巾给她擦手和擦脖子,见宇文啸进来,嬷嬷退开一步,道:“世子,老太君说晕得很。” 宇文啸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抚上老太君的额头,他一路过来吹了凉风,手很冰凉,抚在老太君的额头上,老太君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她嘴唇翕动了一下,但也没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宇文啸没避开她的视线,问道:“除了伤口,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沙哑地说:“心里憋得慌!” 第410章 带身家来的 宇文啸似有一丝无奈,“身体上的不适。” 她粗声说:“憋闷!” 宇文啸的睫毛垂下,掩盖略有些复杂的眸子,“憋什么?” 她眼底有发烧的猩红,“我有话要问你,却又怕你回答的话让我难受。” 宇文啸看着她,眸子渐渐地凝了一抹疑问,“你……” 她看着他道:“志嬷嬷说的话,我并不知道,你信不信?” 他略有一些犹豫,但看着她坦然而殷红的眼睛,眼角的肌肤被时光分割了一道道的皱褶,岁月在她的脸上毫不留情的肆虐过,她的脸上和眼底都能检阅出战火的痕迹,她是当朝第一位女大将军,封国太夫人,身份何等尊贵,不必纡尊降贵来撒谎骗他。 他最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信!” 老太君的眼底一下子冲泪,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脸上一下子就涨满了血色,努力撑起身子,像老母鸡似的把他抱在了怀中,双手执着他后背的衣裳,攥得发紧,呜咽了一声,苍老而狂喜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好,好!” 宇文啸眼底发热,轻轻地伸手揽住了她瘦弱单薄的肩膀,她很老了,不复往日的硬朗。 半晌,她放开了他,执着他领口的衣裳,眸子沉沉,毅声道:“我还有一口气,必不能叫姓袁的欺负你。” 宇文啸扶着她躺下,淡淡地道:“我若不在乎,袁家几时能欺负我?” 她眸子如星,定定地看着他,充满了欣赏之情,“好,好!” 独孤嬷嬷来到,给老太君检查了一下,独孤嬷嬷昔日是袁霁的陪嫁,自然认识老太君,疑惑她为何在此,但她没多问,上前诊脉,诊脉之后开了方子,便把宇文啸拉出去说话。 “如何?很严重?”宇文啸见她眸色沉重,心下顿时一沉,问道。 独孤嬷嬷轻轻叹气,“这一次风寒侵袭,倒是不能说严重的,只是她的脉象十分缓滞,,已经是风烛残年,年轻时候的伤患甚多,这晚年大概也不轻松,双腿往日是残疾了,如今能站起来,是用了狼虎的药强行重开血脉,可这就必定损伤五脏六腑,说句不好听的,是熬时候了。” 宇文啸怔怔看她,“可有办法?” 独孤嬷嬷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且她年事已高,接下来的日子的怕伤痛更多,还是早早送回侯府,免得在王府出事。” 宇文啸知晓她是担心侯府的那些天地癞子会迁怒于他,但他并不在乎,略一沉吟,道:“且看她的意思吧,她若愿意回去,那就回吧,此番出来,我见她收拾了包袱,可见是与他们闹翻了离家出来的,她性子素来倔强,不听任何人的劝,就让她自己决定,她觉得心里舒适就好。” 这是他能尽的最大孝心。 宇文啸进去守着她,伺候用药,等她退热。 两人也说了很久的话,但是不提以前的事,只问他和落蛮之间的事情。 从言词之间,听得出老太君对落蛮很是满意,因为那天在侯府,落蛮说的话,句句为他鸣不平,替他不甘,有这么个全心全意为他的妻子,老太君很安慰。 后来,在宇文啸的追问之下,她承认是离家出走,未曾告知袁侯,且还把志嬷嬷捆了起来卷铺盖走人的。 宇文啸哭笑不得,“您……这太孩子气了吧?还离家出走,且志嬷嬷这么大年纪了,您还捆着她,可叫她遭罪了。” 老太君冷道:“遭罪也好,让她知道当初她说的那番话,也叫你遭罪了,你如今怜惜她年纪大,当日她对你说那番话的时候,可有怜惜过你年纪少?越老越顽固愚昧,不吃点苦头怎成?她是我身边的人,却罔顾我的意思,怪不得这些年叫她去看你,总推说进不了皇家别院,她知道你的情况却隐瞒了我这些年,我死都不能原谅她。”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轻声道:“她都伺候您一辈子了,不必跟她置气,事儿清楚就成。” 老太君正色地道:“不,犯错就是犯错,能不能被原谅,不是看我与她的情分,而是看她的态度,她如今依旧执迷不悟,可见是教训还不够,谈何原谅?” 顿了顿,她又道:“还有,袁家那边,便是来和解,你也不必委屈自己说一句算了,没得算,折磨了你这么些年,一句对不住就能算了?显得咱多廉价啊。” 宇文啸啼笑皆非,怎还有巩固仇恨的?按说她的立场是劝他和解的,怎还为他筑起防线来? 但由此可见,她确实也是疼他要紧,身同感受他这些年受的苦。 见他不说话,她厉声道:“听到没?记住没?” 宇文啸只得笑着道:“听到了,也记住了!” 老太太这才缓和了神色,瞧了瞧这屋中,“咦?我那包袱和拐杖呢?” “在摘星楼呢,没送过来,您是要换衣裳吗?”宇文啸问道。 老太太撑起身子来,急道:“换什么衣裳?我家当在里头呢,快叫你媳妇藏起来。” 宇文啸一怔,“家当?不是衣物?” 老太太嗤了一声,“谁离家出走会收拾衣裳的?肯定是带走家当。” 宇文啸见过她那个包袱,不大,能收走什么家当?不禁笑道:“好,我回头叫落蛮收好,等你回去了,再交还给你。” “我不回去!”老太太寒脸道,“你若撵我走,我便离开回乡下去,绝不回侯府。” 她也是天地癞子,赖定摘星楼了。 宇文啸忙说:“我怎么会撵您走?求不得您在这里呢。” 听了这话,老太太顿时底气就足了,“那就得了,他们敢来刁难,我一个个打出去!” 宇文啸眉目温暖,甚至是带着几分宠溺,人老了,就真的像孩子。 等她退热,又好不容易哄得她睡去,回到摘星楼,已经是四更天了。 落蛮也没睡着,等着他回来,见他提着包袱和拐杖上来,便坐起来问道:“怎么样?退烧了吗?” “退了!”宇文啸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瞧着她,“怎不睡觉?” 第411章 一反常态的炜哥 拐杖被放置在桌子上,发出金属特有的沉嗡声。 “睡不着,等你!”落蛮赤脚下地,听得那拐杖放在桌子上发出的沉沉声响,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拐杖很沉,什么材质做的?” “里头是纯金做的。”宇文啸说。 “咦?但这颜色……”落蛮伸手去拿了一下,贼沉,有几十斤啊,是纯金怎地外头颜色是乌黑的?真有钱,拐杖都用金子做的,这拐杖头上还镶嵌了几颗宝石,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的样子。 “外头鎏了一层东西,刮开这层东西,就能看到金子了,”宇文啸坐下来,把她的包袱打开,“她说是收拾了家当来的,我瞧瞧收拾什么家当了?轻飘飘的,还宝贝得很,说叫你收……噢哇!” 两人同时瞪大眼睛,震惊得无以复加。 落蛮眼底迸发出金光来,当穷人当久了,看到和银票有关的就难免两眼自动放光,这里头包着的是一份皇家西号的存单和很多本房契地契田契铺契。 让他们震惊的是,那皇家西号上的存单银码,竟然是一百万两黄金,是祖爷朝的时候开出来的,皇家西号是汇兑和储存官银的银号。 “她怎么会有西号的存单?”落蛮震惊地问道。 宇文啸倒是知道一二,解释道:“当初北唐建立,祖爷给开朝元勋都下了赏赐,除了分封土地和食邑之外,还发放黄金,但当时国库空一虚得很,生产力也不行,就算开发金矿,也不可能把这大批量的金子投放到民间流通,因而无法马上分到元勋的手中,便以西号的名头,开出了存单,等北唐发展起来,黄金储汇足够了,才可以分批提走,当时封赏百万黄金的只有几人,她和平乐公都在其列,不过,我听闻大部分都提走了,她怎也不曾提过?朝廷如今掌管了好几个金矿出产都比较大,且早二十几年发展也不错,这些黄金是可以流入市面使用的,她怎也不提呢?” 落蛮看着那份存单,脑子里不断地换算金子与银子的汇率,只觉得心头热血澎湃,一手摁在了那存单上,抬起熠熠发光的星眸,“太祖母喜欢吃什么?我明天亲自给她下厨。” 宇文啸慢慢地收好东西,藏在了他原先藏日记本的墙壁上,回头朝她魅惑一笑,眸色深邃,“想知道?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落蛮看着他眼底的颜色一寸寸地变深,缓缓打了个哈欠,“算了,咱不能逮着一个老的就啃。” 已经啃了苏老爹和老公爹,若再连离家出走的老太君都啃了,那真不是人。 啃不啃的,以后再算,宇文啸现在着眼于另外的事,欺身上前,横抱起她就往床边走去,好在,还没到点上班。 袁侯今天没上班,急坏了,因为府中的人一大早就来报,说志嬷嬷被捆在了圆柱上,而太君不见了人影。 志嬷嬷被捆着的时候,是昏了过去,解救下来也没醒来,所以袁家的人不知道老太君去了哪里,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捆走,派了人出去找,没找到。 等到辰时左右,下人来报说志嬷嬷醒来了,他亲自去问了志嬷嬷,但志嬷嬷仿佛大受打击的模样,默默地哭着,却一句话都没说,袁侯着急之下,对她说了重话,她才说老太君收拾了包袱离开,应该是去了肃王府。 袁侯当即带着人去了肃王府。 肃亲王有伤在身,没上班,但是也不知道昨晚老太君来了的事,听得苏复禀报袁侯气冲冲地登门,以为是来算宫门斗殴的账,便让苏复带人抵挡,不许他进门。 苏复说是因为老太君来的,他怔了一下,“老太君?” 苏复把昨晚老太君来到的事禀报给他,他听罢,沉默了一下,“世子呢?” “一大早回衙门了!”苏复说。 肃亲王道:“那你去告诉世子妃,让她去处理,本王有伤在身,不便出面。” 肃亲王偶尔很精明,因为老太君的性子他知道,固执得很,她既然收拾了东西前来,就不轻易被袁侯哄回去,但她到底是侯府的老太太,是袁侯的老母亲,留她在此,也不合适,所以,不管怎么做,这事没办法办得周全,干脆不处理。 横竖苏洛蛮惯会招呼这些横蛮的人,就让她去处理,也好历练历练。 苏复只好去找落蛮,落蛮应付袁侯已经应付到厌烦,甚至都不愿意听到他的名字,更不要说与他对话,便对苏复道:“你告诉他,老夫人确实是在王府里,但是,老夫人是自己来的,也不愿意走,如果他要赖上王府,随便他,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就是,王府没人怕他。” 苏复领命出去,转述了落蛮的话,袁侯没有让所有人失望,他一如既往地发怒,指责是肃王府强留了老太君,更说如果老太君出什么事,叫肃王府吃不了兜着走。 落蛮下令关闭大门,他没敢闯,因为老太君确实在里头,自己母亲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旦惹急怒了,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怒斥了一顿,见无人出来回应,便立刻策马回了衙门去找宇文啸。 宇文啸此番回来衙门,倒不像原先那样好说话,见袁侯怒气冲冲地来问罪,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她自己来的,袁侯若有本事,自己去带她回去,肃王府的大门,拦不住侯爷。” 袁侯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他怒斥,“到底还是露了原形,这会儿不装了?不谦卑了?她是不是自己去的,本侯不知道,但她必定不会住在肃王府里,是你不许她离开,因为她带走了存单与田产,你们要谋夺她的银子,是不是?” 宇文啸听得这话,都笑了起来,“侯爷从不曾听过我辩解,既然这会儿定了我的罪,我也不必分辨,就当做是吧。” “你……”袁侯哪里想过他的态度改变得如此彻底,一时反而没了招,只喷着怒火生气,怒斥道:“做人怎能如此厚颜无耻?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宇文啸转身,淡淡地道:“兵库还有许多活儿要忙,若无衙门的事吩咐,属下先告辞了。” 袁侯看他这般一反常态,气得一佛升天,一手伸出想要抓住他的肩膀,苏负倾快步进来,拱手道:“大人,属下吩咐了宇文啸主事这两天要给出兵甲的图,您若无要紧事吩咐,不如让他先去忙。” 袁侯收回了手,眯起眼睛看着苏负倾,苏负倾在提醒他在衙门里,公私要分明。 圣上对他的提醒,为何苏负倾会知道? 第412章 裕亲王的打算 袁侯心头微乱,总觉得宇文啸到了兵部之后,自己动辄得咎,且动不动就被激怒。 他没与苏负倾说太多,这后生看似沉稳冷静,也听他的话,可心机很深沉。 国太夫人离开侯府去了肃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种事,瞒不得人,肃王府规矩不怎么严明,毕竟苏洛清才刚接手管家,底下很多人都不服她,所以,下人们嘴碎,又消息流了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肃亲王原先是京中权贵的笑柄,但是自从太皇太后下旨赐死褚氏之后,袁霁是被人冤枉的,那肃亲王头上的这顶绿帽子就洗白了,加上他连番与褚家袁家翻脸,把当朝亲王该有的脊骨给挺直了,便无人笑话他。 轮到袁家成了笑柄。 袁家这些年,自恃功勋世家,祖上为北唐立下汗马功劳,袁侯虽说是世袭了侯爵之位,但他自己着实也是有战功在身的,所以能跻身四大家族之列,可他们却忘记,自己这些年能稳稳地站着,除了袁家掌握兵权之外,还因有一位老太君坐镇,开朝元勋如今没剩下几人,活着的那几位都被当做国宝一般供起来,老太君便是其中之一,袁家能屹立不倒,有一大半是老太君的功劳。 如今,老太君离开了袁侯府,去投靠让袁家一直憎恨的肃亲王府去住,这就耐人寻味了。 知道内情的,或许认为老太君是真性情,恩怨分明,可了解老太君的有几人?所以,许多人不得不做出其他的揣测。 看似闹剧一般的事,落在褚家与裕亲王的眼里,却没这么简单。 所以,消息传开之后,褚宴奉父亲的命令到裕亲王府来一趟,商议是不是需要对付袁家的事,因为老太君一旦住在肃王府,那么袁家和肃王府就有可能和解,这无疑是为肃亲王和宇文啸添翼。 褚桓的意思,是要防范未然。 裕亲王没把肃亲王看在眼里,这窝囊废,也就只剩下的点脾性了,当日在雪狼峰与他针锋相对过,也知道是他对太子下的手,但是那窝囊废压根没敢多说一句,可见无用。 倒是,宇文啸夫妇是需要防备一下的,可到底年少,能成什么气候? 褚桓的意思,裕亲王其实很明白,那就是希望他出手来打击袁侯府,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愿意动手,所以,他对褚宴道:“这不是最要紧的事,袁侯府就算与肃王府和好,又能如何?也就袁侯霸着兵部尚书一职了,可这家人都是犟牛,起不了大事,更自诩清高,不会参与夺嫡的大事,本王倒是认为,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提一提废太子的事了?” 裕亲王一直在逼褚桓策划废太子的事,但褚桓一直没有动静,这使得裕亲王很不满意,再三相逼,还是没得到满意的回答。 褚宴听得他又提此事,不禁蹙眉道:“王爷着急什么啊?废太子是迟早的事,之前议政坛的事,让父亲的名声受损,总得要花费些时日恢复名誉,才能聚拢人心,父亲让王爷想办法阻止袁侯府与肃王府结盟,王爷办好这事就成,至于废太的事不必多问,父亲自有安排。”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看着褚宴,他如今越发受不得褚家的嚣张气焰,就连褚宴如今都敢在他面前放肆了,什么东西? 褚宴见他神色不善,心里头也越发的恼火,提了声音道:“王爷,父亲是为你好,如今圣上安排了宇文啸进了兵部,且对宇文海也似乎高看了一眼,这潜在的威胁,王爷不妨深思,何必心心念念着急废太子呢?眼下废了太子,对王爷反而是不利的,圣上如今不待见你,便真废了太子,圣上都不会立你,你心里不清楚吗?” 裕亲王哼了一声,“这些不需要你说,圣上就是不想册立本王,褚家才要想办法助我,否则,又何必筹谋?不能再拖了,父皇的身体已经很差,你回去转告岳父,让他抓紧想个法子逼父皇废太子,至于那白痴太孙,本王有办法对付。” 褚宴实在厌烦他的狂妄和急躁,办事不力,总出乱子,还得让褚家给他擦屁股,倒是知道要着急谋夺太子之位,可偏生他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褚家助他的,否则他如今还跟在太子身边,为太子鞍前马后。 如今他却还敢指挥起父亲来,父亲自有布局,哪里需要他过问干预? 所以,褚宴也寒了脸,冷冷地道:“废太子不是一件轻易的事,褚家不会为了王爷把一切都赔进去,王爷还是想个法子遏制袁家与肃王府结盟吧,一旦两家和好,形势会比现在棘手很多,至于其他不该是王爷考虑的,着急无用,父亲自有安排!” 他说完,直接就转身离去,连虚礼都不施了。 裕亲王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褚家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真拿他当宇文海吗? 他身边的谋士图先生上前拱手,一脸的凝重,“王爷,褚家如今越发没把您放在眼里,长久以往,只怕终有一天,会把您也算计一番。” 裕亲王冷哼一声,眼底陡生了冷意,“他们褚家本就不是真心相助本王,不过是要借本王扫清所有阻碍他们的人,褚桓野心很大,图先生没看出来吗?” 图先生正色道:“王爷,卑职怎会看不出来?只是褚家如今着实如日中天,卑职没说,是不想王爷与褚家对着干,毕竟,如今褚家所做的一切,至少有一部分是帮着王爷的,总好过跟褚家作对。” 裕亲王眯起了眼睛,冷冷地道:“但本王不能坐以待毙,褚家野心太大了,他们不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褚桓想当皇帝的,相信父皇也看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罢了。” 图先生微微颌首,“圣上一时半会,确实不会动褚桓,他势力太大,党羽众多,一旦动了他,反而逼狗跳墙,如今内忧外患,太子又那般,圣上绝不会这样做,那王爷可有妙计?” 第413章 告知袁侯真相 裕亲王眼底有幽幽的冷芒,唇角挽起了一抹冷毒的笑,“他们不是怕袁侯府和肃王府和解吗?那本王便送他们一程。” 裕亲王看着他,道:“他不会知道,你想个法子,让袁侯知道当初害死袁霁的人是褚宴。” 图先生一怔,“王爷,这可不行,若让褚桓知道了,只怕回不了头,而且,袁侯府与肃王府和解之后结盟,对您有害无益,还是不能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裕亲王嗤笑,轻蔑地道:“宇文海就是个废物,本王一直没放他在眼里,至于袁侯府,真正有能耐有号召力的人是袁家的老太君,可老太君如今去了肃王府,肃王府借助老太君的力,那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何不让袁侯和袁肇这对莽夫父子去褚家那边闹一闹?也好敲打敲打本王那位得意的老丈人,横竖如今宇文啸已经在搜集褚宴的证据,褚宴死,是迟早的事,死在宇文啸的手里,还不如让本王利用一番?他今日之气焰,已经叫本王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你记得,局设得精妙一些,把袁霁的惨死说得仿若亲见,袁家那群傻蛋一定压不住满腔怒火,势必找褚宴算账,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场击杀褚宴,此事最好闹得收不了场,那样,褚家不得安生,袁侯府也要家破人亡,兴许,那老婆子遭此打击,一病不起,直接一命呜呼,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裕亲王说罢,仿佛计策已经成功,哈哈狂笑起来。 图先生本来不赞同,但是听了裕亲王的分析,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当下点头,捏须赞赏道:“王爷如今筹谋越来越周全了!” 裕亲王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抚摸着扶手上的刻纹,若有所思地道:“倒是那宇文啸……可惜了,如果能为本王所用,本王还真能跟褚家斗上一斗,宇文海是生了个能耐的儿子,连本王都看走眼了,只不过,宇文海无用,便儿子再能耐,始终起不了多大的风浪。” 图先生眯起眼睛,”王爷,肃亲王是断不可能成为储君的,他没有这本事,想必世子也清楚这一点,王爷认为,能否把世子拉拢过来呢?“ 裕亲王压压手,“不可能,这小子已经开始跟本王作对了,他也知道是本王害了太子,此子有勇有谋,可惜对太子愚忠,倒是……” 他想了想,唇角缓缓地绽出一抹狰狞的笑,“倒是那苏洛蛮,却是能用上一用,她不是爱财吗?爱财好办,本王有的是。” 图先生点点头,“卑职也认同,倒不是卑职认为苏洛蛮有多大本事,而是她有神女转世的称号,若利用得当,能为王爷笼络不少民心。” 裕亲王狞笑一声,“宇文海真是一头蠢驴,竟还跟她作对,岂不是让百姓越发的瞧不起他?褚宴说父皇高看了他一眼,呸,不过是看宇文啸的份上,才派人去给他送药,若真看得上,就不会罚他与袁肇一起打板子了。” 图先生想了想,道:“还是要未雨绸缪,不可让肃亲王跃起。” 裕亲王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不必耗费心思对付他,他没这本事蹦跶,你且先去办妥此事,压一压褚家,唯有褚家老实了,父皇才会考虑储君人选。” “是,那卑职告退!”图先生拱手退下。 裕亲王缓缓地端过茶,心里想着如何接近苏洛蛮。 肃王府。 老太君这天晚上又烧了起来,反反复复地发烧已经两天了,从来的那天晚上到如今,就吃过一碗面片汤,落蛮尽力伺候,她也吃不下,倒是迷迷糊糊地叫着袁霁的名字。 这可让宇文啸和落蛮十分担心,独孤嬷嬷的药对她似乎没多大的作用。 落蛮手里还有点退热的药,便搭配了抗生素给她用了,吃了三顿,果然是奏效了,退烧之后,就没再烧起来。 袁侯府那边每天都有人过来,但是肃王府大门关闭,他们进不来,也没敢闯,袁侯府在肃王府这个大门口,这多年了,还不曾试过这么窝囊呢。 但老太君就在里头,且说是病了呢,谁敢闯进去?虽着急,不还得在外头候着? 傍晚的时候,志嬷嬷也来了,让门房进去禀报,说要跟老太君请罪。 老太君这会儿精神点了,一听说志嬷嬷来请罪,当下冷笑一声,“请什么罪?她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坚持自己的意见,做人左右摇摆,一点骨气都没有,让她滚!” 宇文啸回头,吩咐苏复,“你去一趟,请她回去吧。” 老太君可不愿意了,直起脖子,“请?让她滚,原话交代!” 苏复为难地看着宇文啸,他是墙头草,那志嬷嬷跟太皇太后的关系也不错,以他的身份叫她滚,他没敢。 宇文啸知道老太君是骨子里还是军人性格,既然下了令叫志嬷嬷滚,志嬷嬷若不滚,就定有接下来的处罚,遂对苏复说:“原话转告就是。” 苏复只得应声转身出去,那志嬷嬷就在门口杵着,他推门之后,先是谦卑见礼,才一脸无奈地道:“老太君的意思,是让您先滚回去。” 志嬷嬷面无表情地看了苏复一眼,她虽是侯府的老嬷嬷,但跟着老太君出入战场数次,身上自有一股杀气,这一眼瞥得苏复肝儿都颤抖起来,垂着头没敢再说话了。 志嬷嬷最终还是走了,转身之后,脚步踉跄,上了轿子之后,还望肃王府大门看了一眼,一脸怅然若失地离去。 屋内,宇文啸伺候完老太君睡下,才和落蛮回去摘星楼。 “这两天辛苦你了。”宇文啸知道落蛮一直都贴身照顾老太君,不禁感激地道。 落蛮嗔了他一眼,“你我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且袁家能有一个人这样对他,她定必好好对待,难能可贵的真心啊。 她娇嗔的模样,总是能让宇文啸心动,借着夜风,偷偷地亲了她一下,执着她的手往前走。 落蛮心里既喜且酸,老太君那晚发烧的时候,他是故意没让她跟着去清竹园,因为他怕老太君口出恶言,不想让她听到,他始终还是习惯有苦自己承受。 她必须要慢慢地改变他这种习惯。 第414章 心疼炜哥 翌日,袁侯府叫了穆棉来,老太君显然对穆棉比较信任,准许她进王府。 穆棉带了老夫人的衣裳和一些日常所需,连她吃饭的金饭碗都带了过来,这金饭碗乃是御赐之物,本是让她供起来的,她却真拿来吃饭。 穆棉来的时候,落蛮也在床前,准备给老太君服药,穆棉自动接了过来,对落蛮说:“让我来吧,我伺候惯了。” 落蛮对穆棉也颇有好感,便让给了她。 老太君没抗拒她伺候,服下药之后,淡淡地道:“你休想劝我回去,但凡开口劝一句,以后就不必来了。” 穆棉笑着说:“太祖母,我不劝您,您就安心在这里住吧,表哥和表嫂肯定对您好,回府只会生气,回去作甚?” 老太君一听这话就欢喜,“这侯府,也唯有你明白事理,你可不能跟那群犟驴同流合呆。” 这话听在落蛮的耳中,确实痛快,她对老太君一再地改观,倒是穆棉听了这话,讪笑了一声,“其实吧,夫君也和我一样,对觉得祖父对表哥的态度有些过了,他也跟公爹说过,但是公爹都听祖父的,咱小辈的说不上话,哪怕心里觉得不对,也不敢反驳。” “不敢反驳?”老太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哼了一声,“不是不敢反驳,是不值得反驳,因为都没损及自身,一个素无往来的表哥,值得他们出头吗?但若是这般对待他们,他们会不敢反驳吗?说到底,还是自私,一个大家族,不思团结,不辨是非,迟早完蛋,等我两脚一伸,我看他们能耐到哪里去。” 穆棉看着老太君,轻声道:“太祖母,您说得实在是太对了,我其实也担心袁侯府的未来。” “你是个懂事的,只可惜肩膀到底稚嫩,到时候看能否挑得起这一家子顽石。”老太君淡淡地说。 “我挑不起,侯府还需要您,当然了,我不会劝您回去,总得让祖父知道错,是不是?”穆棉捏着老太君的手腕,力度恰好,让老太君觉得十分舒适。 落蛮听出来了,穆棉说白了还是来说情的,只不过以退为进罢了。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老太君住在了外头,这叫袁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啊?穆棉是袁侯府的人,总归是帮着袁侯府的,不过,落蛮知道袁侯府不好过,心里就高兴了。 本来想等老太君病情稍稍好转就给她换个院子住,但是她觉得在清竹园住得十分舒服,也不愿意换,问得苏洛清同意她继续住在此处,就这么安顿下来了。 平时落蛮都伺候在侧,这天傍晚等她带着极儿去了听雨轩检查作业的时候,老太君就叫苏洛清坐下来聊天。 关于宇文啸和落蛮的事情,她知道得很少,所以,想从苏洛清身上知道多一些。 苏洛清也没隐瞒,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从她想知道的说起。 苏洛清不知道宇文啸少年时候遭受的苦难,但是在她嫁进王府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宇文啸的恶名,她也跟老太君承认,说当初本来指她嫁给宇文啸的,但是她不愿意。 老太君听得这话,多看了她两眼,有些不悦,“你还看不上我啸儿?你觉得他配不起你吗?” 苏洛清直言道:“那会儿确实这么认为。” 老太君又看了她两眼,道:“好在你没嫁,你不如你姐姐合适他。” 苏洛清笑着道:“他们确实很合适,也很恩爱,不过,开始的时候姐姐也不是很愿意,这点怪不得姐姐,因为姐夫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都说他杀人如麻,冷毒成性,也不知道是谁传出这样的话来,这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好在,如今百姓也稍稍地有些改观了,因为他和姐姐救回了太子和太孙。” 老太君一怔,“他救了太子和太孙?” “是啊!”苏洛清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您不知道太子出事吗?这事人人都知道啊。” 老太君坐直了身子,“这事我知道,但救回太子的不是你父亲苏国公和裕亲王吗?” 苏洛清蹙眉,“怎会是他们呢?他们确实有去,但是,救人的是姐夫和姐姐啊,我听父亲说,裕亲王还想抢功劳来着,好在圣上没有相信他。” 老太君当下冷笑一声,“哼,真是鬼迷心窍的人,是自己的外孙救的,非得说是裕亲王和苏国公,他就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眼,宁可承认裕亲王都不承认自己的女婿和外孙。” 苏洛清膛目结舌,“是侯爷这样告知您的吗?这实在是有些荒谬啊,是姐夫和姐姐下山救的,所以太子才让他兼祧两房,如今姐姐是皇长房那边的媳妇,日后王府怕是还得娶一个。” 老太君摆摆手,“这倒是不必要,娶妻一个就够,犯不着娶两个,女人多就容易生事,这阻碍我啸儿前程,不划算。” 苏洛清有些意外,老太君竟这么认为啊? 那姐姐可真是有福气了,有这么一位明白事理的长辈给她撑腰。 说起兼祧两房,苏洛清少不了是要说摘星楼背负的债务。 老太君也不知晓此事,听得苏洛清说摘星楼一直被人追债,近几日还追上门来,他们出去躲避过,听完这些,老太君脸色就不好看了,“他都不曾与我说过一句,分明见我带着这么多家财来,怎也不让我帮忙呢?他始终还是拿我当外人啊。” 苏洛清解释道:“老太君您可别这么想,姐夫性情高洁,是不愿用您的银子,他们想自己赚来还账。” 老太君皱着眉头道:“怎么赚?这么多债务,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给熬死耗死,他又不是经商的,靠着俸禄和赏赐,这辈子都买不起,当的只是兵部主事啊,就算升职,俸禄多了,给了分封,日子不要过吗?都拿去还账了?这辈子就被耽误了啊!” 苏洛清觉得也是,高门大户里这么多人赚钱,靠着分封赏赐,再把钱拿出去做点营生,这才积攥下来丰厚的家财,但他们眼下的收入除了俸禄和一些零星赏赐,就没有了,靠的是娘家或者是长辈们偶尔给一些,看似能度日,可长久以往,总不是个办法啊。 且当一个人长期背负着债务,每天想的是会不会又被人追债了,真会把人的斗志给磨灭了。 第415章 我替你还 老太君想了想,对苏洛清道:“你去把你姐姐给我叫过来,我交代她一点事。” 苏洛清知道她叫姐姐来是想做什么,她多少是存着私心,想着老太君若是能出手帮姐姐一把,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所以,回头吩咐采信去听雨轩请落蛮。 落蛮在听雨轩里检查作业,其实她也不大懂得那些八股文,但检查就是一个态度,哪怕不懂,也得做出很懂得的态度来,让他们不敢糊弄。 不过,她不懂得,极儿却懂得,当她放下文章,想夸赞几句的时候,极儿却拿起来看了,一看,就嫌弃地道:“文章狗屁不通就算了,字还写错了很多。” 极儿骂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很有威严,让落蛮都震了一下,是啊,极儿虽说脑子不好使了,但是学过的东西还在脑子里啊,极儿是才子。 小六子和十八妹同时低头,唯有褚小五能继续挺直腰骨,因为极儿看了他的文章一眼,放下了,只拿着小六子和十八妹的。 落蛮凑过去瞧了一眼,“方才只顾着读文章,竟没发现写错了这么多字。” 都是繁体字,她是认得的,但是笔画对没对,她不知道。 “一篇文章,写错了二十个字,还有,谁告诉你,北唐的官员制度和皇权架构是晋朝定下来的?”极儿老师生气地说。 小六子在旁边拽着极儿的袖子,“极儿哥哥,我再写一次。” 求他别说了。 “嫂嫂,你看他,竟说我北唐首辅不能左右皇权,简直荒谬,北唐设立首辅的用意,就是制避免皇权集中独大,需要分权互相制衡。” 落蛮露出了一丝比较艰辛的神色,她懂个球! 好在,这个时候采信来了,说老太君要见她,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站其起来道:“许是老太君要吃药了,极儿,你监督作业,嫂嫂一会儿来接你。” 极儿一拍胸口,“嫂嫂放心去,极儿会好好教训六弟和十八妹,小五写得很好,极儿一会儿给他奖励牛肉干。” 他说着,从袖袋里头扔出一块牛肉干,“小五快叼!” 趴在旁边的雪狼一下子窜起来叼了肉干,褚小五目瞪口呆。 落蛮揉揉发胀的脑仁儿,快步离开,以后打死不生孩子,辅导作业真是让人皱纹都多长几条。 落蛮来到清竹园,苏洛清也没能提醒几句,只是打了个眼色,毕竟老太君在场。 落蛮瞧着她的眼色,莫名其妙。 她们虽然是姐妹,却没到心灵相通的这地步。 老太君正喝着药,喝完之后,让落蛮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她道:“我听苏小妹说你背着太子的巨额债务,有这回事吗?”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落蛮自然没有隐瞒,道:“是的,有这么回事!” “还欠多少?”老太君问道。 落蛮说了个大概,“二百多万吧。” 老太君道:“我手里有些余银,等我身子好些了,我去提一笔出来,兑换成银票,你拿去还账,不要再背着债务,清清白白地做人,好好地奋斗,还年轻不能被债务压死。” 若是老公爹哪怕是苏老爹说这句话,落蛮都会高兴得原地蹦起三丈高,但偏生是一个过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且不管再怎么说,她也是袁侯府的人,一旦落蛮拿了这笔银子,更是印证了袁侯对炜哥的看法。 她不能要啊! 想要而不能要,这种心情真的很复杂很矛盾。 落蛮勉强地扬起了笑容,“谢谢您,不过,我们还年轻,这笔账我们能还得起。” 老太君严肃地道:“所以,你们还在跟我见外是不是?依旧拿我当外人?” “怎么会?”落蛮一怔,抬起了有些无奈的眉目,“事实上,我真想拿啊,可我不敢拿也不能拿,背债是真的很艰难,这段日子我们摘星楼节衣缩食,就是为了还账,您的那张存单我们看了,那是您立下战功,祖爷赐给您的,若是拿去给我们还账,那就是我们吃了您的功劳,我和炜哥都不愿意这样做。” 老太君气恼,“迂腐,有银子就拿,管那么多做什么?规矩不是跟自己人讲的,是跟外人讲的,账还清了才好做人,不必多说,你若不愿意拿,便把欠账的本子给我,我逐一去还!” 落蛮摇头,“不行,账本不能给您,银钱我们也不能拿,您若赏我们千把两的改善改善生活,我很乐意接受,但是这笔账连太皇太后都没管,您就更不能管。” “太皇太后也知晓?”老太君一怔。 “她知晓,但她选择了袖手旁观,大概是想历练我们吧,我们如今所处的环境十分恶劣,这点不必瞒您,局势的事想必您看得比我们清楚,这笔账看似是困住了我跟炜哥,但事实上也是我们的保护伞,我们的债主,都是朝中大臣或者是皇公贵族,他们来钱或许是别旁人快一些,但是谁都不愿意自己掏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我一直有缓慢地还账,他们也看到的,他们指望我们有一天能还上这笔账,所以,他们不会主动地来害我们,我不求他们帮忙或者护着,只要不主动来害,那就足够了。” 这些话,其实是宇文啸跟她分析的,但当时她是认为宇文啸只是安慰她,因为还不起账总得说一些自我安慰的话嘛,但如今想想,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谁不稀罕钱啊?且是自己真金白银掏出去借给太子的,但凡愿意借钱给太子的,都不是立心要和太子作对的人,甚至说想从太子身上得到好处,但是现在好处没捞着,那就一定想追回这笔钱。 老太君听了她的分析,这才没这么生气,只是想到宇文啸要背负着巨额债务,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回头我去兑一些银票,你放着,随时应急用,不全部还了,但也的还一些,如何?但这事不能让啸儿知道,男人嘛,自尊心强,怕他不要,你拿着就好。” 落蛮没想到老太君这么信任她,要给她银票还不给宇文啸知道,就不怕她卷着跑路了? 第416章 我就是拿了 虽然受宠若惊,但落蛮是真不想拿这些银子。 在整个京城里,能真心对待宇文啸的,没有几个人,老太君这份宠爱很干净,很纯粹,她不想破坏。 如果说,他们一直以来关系就很好,那或许拿一些也可以,但他们现在才和好,马上就拿了她的银子,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且她不可能不告诉宇文啸的,他们之间不会有秘密。 所以,落蛮还是拒绝了。 老太君气得骂她,“你的脑袋是不是榆木疙瘩?我本以为你会机灵一些,却没想还是如此迂腐,老婆子我还能活几天?这些银子你们不拿,可就都便宜了侯府。” 落蛮苦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且侯府继承她的财产,也是天经地义的。 “滚滚滚!”老太君往外撵人,气呼呼地道:“逆我意者,可见也不是什么孝顺的人。” 落蛮不与她生气,也不想继续激怒她,听了她的话便转身走。 苏洛清在旁边看着,其实她心里头也很矛盾,希望姐姐接受老太君的好意,但是她确实也觉得不该拿的,如今见姐姐果真不拿,她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也松了一口气,姐姐到底是个明辨是非骨气铮铮的人。 落蛮一走,老太君气呼呼地骂了几声,苏洛清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是给她递茶,老太君喝了茶之后,神色稍缓,眼底却不乏欣赏之情,“虽说我很生气,但是,她这般还叫我另眼相看。” 苏洛清一怔,“哦?” “有志气!”老太君脸上缓缓地扬起了笑容,“我最喜欢有志气的孩子,可就是他们这一身债,让我犯愁啊。” 苏洛清劝道:“您也不必犯愁,姐姐不是说了吗?这债务反而是他们的护身符了。” “说得都对,但做老人的,哪里有不心急的?”老太君看了苏洛清一眼,心里头有个主意,但随即又压下来,她分得清楚,苏洛清还不算是自己人,姐妹之间妯娌之间,未必就没有嫌隙,银子若给了她,她私吞了,还能杀了她不成? 得再观察观察! 落蛮去听雨轩接了极儿回到摘星楼,把自己关在了二楼上,连雪狼和虎爷都不许进去。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头,太难过了,她拒绝了一大笔钱,这笔钱足以让他和宇文啸从此翻身,不当老赖,她仿佛看到金光闪闪的银钱从眼前飞走,她甚至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到现在才知道,要抵抗诱一惑是何等艰巨的事情,怪不得朝中有这么多人贪污,谁抵抗得住银子的吸引力? 哎,老太太啊,你何不干脆写一份遗嘱呢?这样你不为难,我也不为难嘛,这明着给,谁敢拿啊? 她实在是太郁闷了。 宇文啸回来之后,听说落蛮把自己关在了二楼,问极儿说发生了什么事,极儿便告了小六子和十八妹一状,义愤填膺地说是他们气着嫂嫂了。 宇文啸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上了二楼推门进去,见落蛮竟然在床上蒙着头,心下当时一沉,快步走过去掀开,“怎么了?” 落蛮用哀怨的眸子看着他,“老太君说要帮我们还账!” 宇文啸蹙额,脱口而出,“不要!” “我就是没拿,心里才难受,她不提还好,她提了,我没拿,就好似我丢了几百万两,心都疼了。”她坐起来,双手揉着头发,抓狂地道:“为什么给我银子的人是她呢?是你爹多好啊。” “他没有!”宇文啸扶着她的肩膀,见她把头发揉得像鸡窝一样,不禁发笑,“好了,不郁闷,就当这笔财富从不曾出现过。” 落蛮咬牙切齿,“我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在库房里摆满了黄金,每天就看着这些黄金吃饭,睡觉。” 宇文啸笑着道:“其实我们这辈子能把账还清就不错了,至少,不用背负着债务去投胎!” 这话真残酷,但何其真实! 宇文啸给她做了半个时辰的心理疏导,才让落蛮从郁闷中走出来,也让她确信老太君找她去谈银子的事是一场梦,不曾真实发生过。 但也亏得是没拿这笔银子,因为翌日伍氏和穆棉送东西过来的时候,伍氏私下跟落蛮说了几句话。 言语之间,各种试探,但落蛮都装糊涂,甚至不大想搭理伍氏。 伍氏见落蛮一副装傻的样子,就忍不住直接说了,“老太君是带着存单来的,这且还有些田产,她的财产要给谁,我等是不能干预,只是……府里头有话交代过来,说老太君年事已高,脑子有些糊涂,怕容易上当受骗……” 落蛮一口呛了她,“府里头有话交代过来?是袁侯交代的是吧?怕我们拿了老太君的银子?你回去告诉他,老太君的银子,她想给谁就给谁,她给我难道我要拒绝吗?谁跟钱过不去?傻子!” 说完,直接离席起身走人。 伍氏见她忽然发怒,也很为难,她本也不愿意说的,但公爹和夫君都着眼于这些银子,倒不是他们真的想要老太君的钱,而是怕她的钱给了宇文啸。 那边厢,穆棉见落蛮忽然发怒走人,心里也猜到大概了,不由得蹙起眉头看了婆母一眼,慢慢地走了过去,“母亲,您真说了啊?” 伍氏方才被小辈拂袖而去,面子上过不去,如今见儿媳妇还怪罪地看着她,更觉得里外做人难,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竟有些发恨地说:“她真是太没教养了。” 穆棉道:“这话,也得亏是老太君没听到,否则的话,明日我们也不消来了。” 伍氏白了她一眼,“你到底帮谁的?她真拿了银子,你看走眼了。” 穆棉一怔,“真拿了?不信!” “她亲口承认的。”伍氏道。 穆棉顿了顿,“就算她拿了,也是太祖母给的,太祖母爱给谁就给谁,咱哪里能过问?回去之后,母亲您打算如何回祖父?” “还能怎么回?如实说啊。”伍氏摊手。 穆棉摇头,“还是不要提的好,免得再生祸端,这事本来就天经地义,没什么对错的。” 伍氏虽认同她的话,却也觉得这事不能瞒住侯爷,否则一旦侯爷知晓,她可兜不住。 落蛮本来没收银子,已经够郁闷了,如今伍氏的刺探活像她是一个骗老人的小贼,那眼神也充满了猜忌,更让她气炸。 甩手离开之后,回摘星楼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但偏生也毫无办法,脑子是长在袁家人的脖子上,人家要这么想,她有什么办法? 还气坏自己。 想了想,她策马出府,去店铺看看装修。 第417章 裕王妃邀约 店铺的装潢需要精致一些,看起来高档一些,之前苏复和黑影都交代过工匠,所以装修出来的效果,落蛮还是很满意的,古色古香,低调奢华,虽说价格不菲,但是如今看来值得。 落蛮问了工头需要多久完工,工头告诉她,七天之内,一定交货。 七天,很快了,看来需要去找宇文易谈谈,早就想找他了,但是一直被各种事情耽误。 她见天色还早,便想找人去下个帖子,邀约宇文易出来谈谈。 刚策马出了青鸾大街,就有人在前头拦住了她的马儿,“世子妃!” 拦住她的人身穿一袭白色锦缎衣裳,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留着山羊胡子,看着鬼鬼祟祟的,却又偏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你是谁?”落蛮看着他,确定自己没见过此人。 那人含笑,拱手下拜,“在下姓图,人称图先生,是裕王府的家臣!” 自我介绍,还自带先生,真是优越感满满的,不过,确实这位图先生是名满天下的学者名士,京中知晓他的人还不少。 可惜碰上的是落蛮,多有名都不顶事,只见她眉目淡冷,“不认识,直接说事。” 图先生碰了一鼻子的灰,自矜的笑容凝固在唇边,苏家的女儿,果真是不学无术之辈,竟连他都不认识。 他收起了自以为是的谦逊,道:“世子妃,是裕王妃想请您吃茶,谈谈那笔账的事。” 一听这话,落蛮更不耐了,“你直接说要账的不就行了吗?回去转告你家王妃,我不得空,改天再约,债我会还的,慢慢还!” 裕王妃这笔账,落蛮是真心想赖的,因为她原先还把账卖给了少詹事夫人,闹了一场大龙凤。 所以,自然不会去谈什么还账。 且大庭广众之下,让家臣拦下她,邀约吃茶,绝无可能是追债,她那样的身份,怎么做得来这种事?褚家的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定有什么企图呢。 所以,说完之后,她策马就要从图先生的身边走过,图先生一怔,顾不得身份,忙地伸手拦住,道:“世子妃请先慢一步,裕王妃确实有话要和您说的,且保证不会让您吃亏,甚至,还有利益可图呢。” “裕王府会有利益给我?当我傻子呢?裕亲王恨不得吃我的肉。”落蛮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去裕王府投个手榴,炸了他的书房,这一次去见什么裕王妃,肯定没有她好果子吃。 图先生拱手,眉目顿时有些轻慢,“世子妃是怕了吗?” 落蛮执着缰绳,俯身看着他,“你用激将法吗?” “世子妃是怕了!”图先生冷笑。 落蛮缓缓地摇头,“你们真当我是傻子,诱骗不成就用激将法,什么先生,来个靠谱点的招数行吗?尊重尊重我,别拿我当傻子。” 落蛮说完,冷冷一笑,策马离开。 图先生站在原地发怔,怒火顿时窜上了心头,他被羞辱了。 他确是这么想苏洛蛮的,一个鲁莽到极点的女子,又背着一身债,到处赚钱,他认为只要说出有利可图,她就会屁颠屁颠地跟来,哪里知道,她却这么不好对付。 他眸子一沉,苏洛蛮在见到裕王妃之前,不能走,否则一旦回去告知宇文啸,宇文啸则会识穿,此计不成了。 他吹了口哨,当下有几匹轻骑从巷子里奔出,朝落蛮追了过去。 四匹马,团团围住了落蛮。 落蛮眸子森冷地看着这几人,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可见是受人驱使。 她回头,果然见那图先生追了上来,落蛮冷笑一声,“怎地?光天化日之下,想掳劫我?” 图先生不敢造次了,上前拱手,诚恳地道:“世子妃,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宽恕则个,您放心,王妃这一次请您去,绝无为难您的意思,只不过是有一笔生意和您谈一下,地点就在鸿途茶馆,距离肃王府很近,您可放心去。” “一会说账,一会儿说给我利益,如今又说谈生意,我怎能信你?”落蛮冷道。 图先生叹气,“这不是怕世子妃不来吗?正如您说的,光天化日之下,莫还敢掳劫您不成?请您去一趟,您若不放心,可自行前去鸿途茶馆,王妃就在那里等您,茶馆人来人往,绝不是一个下手掳人的好地方。” 落蛮看着他,心里说不好奇是假的,裕亲王妃找她谈生意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但是,也不妨去听听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人家主动出击,自己总不好一避再避。 她淡淡地道:“好,鸿途茶馆是吧?走!” 京中的茶馆酒肆,她不是很熟悉,但是鸿途茶馆就在肃王府外的几条街,她出门基本都要经过这里,那边多半是商贾贵族去的地方,十分雅致昂贵,一道茶都要一两银子。 而且,鸿途茶馆附近,自家黑影卫无事的时候,会到附近去溜达,一旦出事,唤一声就有人来。 图先生听得她答应,这才松了一口气,命骑士撤下,牵了一匹马和落蛮一前一后地往鸿途茶馆去。 鸿途茶馆里静悄悄的,从外头几乎没能听到里边的人说话,而里边确实也无人高声喧哗,能邀约在此说话的,要么是谈生意,要么是朝中同僚话聊天,都不适宜高声。 落蛮跟随图先生上了二楼,进了雅间里头,便顿觉得茶香扑鼻。 屋中暖和得很,炭炉静置在入屋的一角,远离幔帐,驱散了春日的寒冷。 无丫鬟伺候,裕王妃大褚氏坐在里头,一袭绯色绣牡丹图案的缎裙,旁边竹椅上搭着一件狐裘披风,梳着凌云髻的头上,斜插珠翠,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她和肃王妃小褚氏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但是却比小褚氏更显得沉静雍容一些。 自然,遭遇不同,性子也不同。 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得体的笑容,见落蛮进来,招呼道:“来了,快过来坐!” 落蛮走了进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问道:“王妃叫我来,有什么大生意要谈?” 大褚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瞧你,怎叫得如此生分?你叫我一声伯娘或者姨母都可以,怎还叫王妃了?这不是生生拉了距离么?” 她的笑容充满了真诚……的虚伪,这点和肃王妃小褚氏比起来,小褚氏到底是恶的真性情了,她不喜欢大褚氏这么虚伪,所以淡淡说穿,“是伯母或者姨母的话,就不会卖账让人来追我的债。” 第418章 与落蛮做生意 裕王妃一点都不觉得羞愧,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桌子上摆放的茶壶已经沸起,她从小陶罐里取出茶叶,放入小壶里,倒水,洗茶,点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惯常做这活儿,沏好了茶,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把茶杯移到了落蛮的面前,“喝茶!” 没说请,只淡淡的两个字,喝茶,仿佛就有了命令的威严,叫人并未觉得她以王妃之尊主动为落蛮沏茶的谦卑。 落蛮不爱玩这套,“你还是直说来意吧。” 裕王妃端起了自己的茶,慢慢地饮了一口,喝茶的时候,还能维持唇边恰如其分的笑意,可见虚伪对她而言,实在是驾轻就熟。 放下茶杯,在落蛮略有些不耐的盯视之下,从身侧取出了一个盒子,缓缓地推到了落蛮的面前。 落蛮扬起狐疑的眸子,“什么东西?” 图先生从后面悄然走来,伸手扣动盒子的锁扣,再缓缓地推开盖子,往前再挪了挪,让落蛮能清楚看到里头的东西。 一叠银票! 落蛮现在见不得这些东西,一见到就血液加速流动,心跳加剧,目眩神迷。 但她不至于理智全失。 豺狼送的晚餐,能吃吗?绝对不行。 裕王妃一直看着她,她脸上细微的任何的举动,都尽收眼底,缓缓一笑,眼角下弯,就带了几分歉疚,“太子的债务,其实王爷作为弟弟,也该负担一些的,这些日子着实是为难你们了,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拿着。” “条件!”落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点动心都没有的样子。 裕王妃缓缓地摇头,“没有什么条件,只是亲人之间的互助,此事王爷不知,是我做主的,尽一份心意,省得午夜梦回,总觉得愧对太子。” “王妃心肠真好!”落蛮淡淡说。 裕王妃轻叹一声,“不必讽刺,确实没有别的意图,银子也不多,都是本妃从私几里拿出来的,里头还有一张借条,当日借钱给太子妃,她给本妃打的,如今借条还给你,一笔勾销。” 落蛮拿出银票,果然从底下发现一张借条,落笔印章都是太子妃,金额也对得上。 至于那些银票,第一张的面值是千两,大概有二三十张,也就是说,有二三万两的银票。 落蛮不信她毫无意图。 落蛮淡笑,“我拿了银票,拿了借条,然后王妃去衙门报官,说丢失了银票借据,借据旁人不要,唯有我要的,所以衙门一定会怀疑我,到我府中一搜,这些东西就都出来了,几万两银子加这张借据,够我蹲几年大牢了。” 裕王妃无奈地道:“你何必这样猜度本妃?你们与王爷的恩怨,本妃不管的,这只是本妃的心意。” 落蛮把借条撕掉,说:“王妃与太子殿下的账一笔勾销,是王妃替王爷念着与太子殿下的兄弟情,我只接受这个,至于银票,无功不受禄。” “世子妃不想要这些银子吗?”裕王妃看着被她撕碎的借据,微笑问道。 “想要,但我说了,无功不受禄。” 裕王妃身子往后靠了一下,丹凤眼挑起,盯着落蛮,那虚伪的笑容总算是慢慢地收敛,“如果说,世子妃拿了这些银子,却得帮本妃办点事呢?那就不算无功了。” “说!”落蛮眸子微扬。 裕王妃看着她,道:“是这样的,本妃听说你要开胭脂铺子,铺子开下来之后,本妃要你供应裕王府胭脂水粉,香粉蜜粉等,除裕王府之外,再给宫里的娘娘们每月都送定额的进去,且送东西入宫,你不得对外声张,对宫里头也得说是本妃的一点小心意,不可多说一句,裕王府和宫里你是每月必须要送,但每个月里,总有一些贵族大臣府邸还得送,本妃会另外给你名单,非每月送,需要送的时候,本妃会命人提前告知你。” 落蛮笑了,“说来说去,王妃还是想给我好处啊。” 对于一个新开的店铺,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裕王妃却微微地摇头,“不,这不是给你好处,这是互惠互利,本妃要你的价格必须比全京城的胭脂铺子都要低,换言之,你的利润会比对外销售大幅下降。” “只要还有钱赚,生意总会做。”落蛮说。 裕王妃道:“你还是考虑清楚,单价表本妃会给你,你对比自己的进货价格,若是办得到,再给本妃一句准话,三天之内要给出答复,不能耽误本妃找下家。” “那就先请王妃给单价表,若能做,我何乐不为?”她瞧着这些银票,缓缓地推了回去,“这些银票我还是不能拿,既然是买卖,那就按照买卖来走,我有得赚,可以做,我赚不到,那就请王妃再寻下家。” “这些银票你拿着,算是定金,若生意做不成,你再退回来。”裕王妃说。 落蛮目前确实缺钱,且如果生意做成了之后,预支一两个月的货款,是最好不过。 “银票不着急拿,等报价表来了之后,确定我们能做这笔生意,签订合同之后我再拿,就当做是预支货款。”落蛮说完,站起来拱手,“告辞!” 她转身,图先生退后一步,眸子深沉地看着她大步而出。 门在落蛮走出十丈远的时候重新关了起来。 裕王妃看着图先生,面上一改之前的淡柔稳重,哼了一声,“给脸不要脸,装什么清高?” “王妃息怒,她已经上钩,王爷的意思是先让王妃与她保持良好的关系,最好是有些利益来往,一步一步来,不着急。” “她已经起了贪念,却还能抵抗住,此人不好对付。”裕王妃说。 图先生自得一笑,“不好对付到底也只是个贪财的女子,目光短浅,只要她承接了这生意,往后就能钳制她了,若不听话,这些胭脂水粉若出了事,她可就担待不起了,多少坑等着她跳呢,她就必得为我等所用。” 裕王妃微微颌首,随即又蹙眉:“她方才说签订合同……” 图先生笑着道:“王妃不必亲自出面与她签,派府中的姬妾签就是,到了最后她若不为王妃所用,要弃卒,也顶多是赔上一位姬妾。” 裕王妃笑了起来,“那甚好!” 第419章 谁家没个老狐狸 落蛮等宇文啸回来之后,便跟他说了此事。 宇文啸听罢,道:“好事啊!” 落蛮挑眉,“没坑?我不信!” “肯定有,但富贵险中求啊。”宇文啸缓缓地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俏脸,“且风险这个东西嘛,是可以转嫁的。” 落蛮眨着眼睛,“说来听听!” 宇文啸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分析道:“这门生意最大的坑,就是产品是你供给的,一旦产品出了问题,那就是你的问题,而用你产品的人,是宫中的娘娘和贵家命妇,身份非富则贵,脸又是她们极为看重的,所以,一旦产品出了问题,那她们能跟你玩命。” “那就要把控产品的质量,这点我会做好。” 宇文啸压压她的手背,道:“你把控不了,你的产品没有问题,他们可以动手脚,不是你产品的问题,最终也会变成是。” 落蛮睁大眼睛,“那这门生意做不了了?他们肯定是要设坑害我的啊,怎么会这么好心给我赚钱呢?” “能做,”宇文啸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方才不是说了吗?风险转嫁,只要让裕王妃也共同承担这份风险,那不就妥当了吗?” “我是打算签合同的。” “合同是要签的,但是呢,合同不能完好地保护你,且她不会自己来跟你签,必定是委派一个人来代签,你转嫁风险的方法,不在合同上,而是在实际运作上,她是不是让你送货的时候,要跟大家说是她送的礼?” “是的,她是这样说的。” 宇文啸微微笑道:“好,你多说一句,就说这些东西成分把控都是她,货源是她介绍,她用过且每一盒都验过,而你只是代为送货,赚点跑腿钱,再挂个虚名,开头的一个月内,她不会设坑害你,你就在这一个月内,让所有人都坚信,这些胭脂水粉,都是她派人把关验货,所以,你每一次出货,都需要把货先拉到王府一趟,再从王府拉出,送往各处。” 落蛮狐疑地看着他,“但你方才说了,他们不是要在这个产品上下手,就算我拉过去,但货源确实是我供应的,真问罪起来,她还是可以一推四五六啊。” 宇文啸道:“真问起罪来,她确实不会有责任,但你这样做,是从源头上杜绝,所有人都知道货源是她供应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她王府亲自验货,她还敢动手脚吗?她毁的是人家的脸,但凡存在猜忌和风险的事,她都不会再做,因为得不偿失,陷害了你,得罪了一大片人,她不是傻的。” 落蛮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这又有新的问题了,“那么这门生意做不长,他们无利可图总不会白给我赚钱,真便宜我做生意的。” “这门生意长久不长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他们打响了头炮,到时候你就宣传你的东西宫里的娘娘都在用,自然带动大家来光顾你。”宇文啸说。 落蛮不禁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不愧集团豪门出身的,做生意那叫一个六六六!” 宇文啸揉着她的额发,“套路,放之四海而皆准。” 落蛮靠在他的怀中,“我倒是真想知道,他们接近我的用意何在?真的只是为了陷害我吗?” 宇文啸摇头,“不,为了陷害你,不必要这么大的动作,若是我没猜错,他们想拉拢你,借用你神女的名声。” 落蛮顿觉得奇异,“拉拢我?这么有趣啊?” 宇文啸若有所思地道:“你我本来交恶在先,外人都知道,所以你我恩爱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假象,所以,他们认为,只要给你足够的利益,你是可以把肃王府出卖了。” 落蛮咋舌,有些后悔今日没拿那些银票,原来是为了收买她,早说啊,何必拐弯抹角呢?弄得她还以为设坑,愣是忍着没拿。 最近有点浪费啊。 “裕王府的态度……”宇文啸眸色有些玩味,“比较奇怪,褚家是不会借用你的名声,只会打压你,可裕王府这么做分明是要和褚家过不去,看来裕亲王并未有我想象的那么单蠢,应该是知道褚家的野心了,想办法反制呢,那就好玩,狗咬狗,估计近日要有大动作。” “大动作?那我们要如何应对?” 宇文啸道:“不必应对,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们看戏就好,沉静看戏,从中获利。” 落蛮就喜欢看他运筹帷幄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模样,裕亲王好狡猾,但谁家还没头老狐狸?星眸熠熠,勾住他的脖子便顺势一倒,把他拉了下来。 送上门的福气,宇文啸怎能错过?铁臂一环抱,便换了一个姿势把她锁在了怀中。 袁侯那边,听得伍氏回来禀报说苏洛蛮已经拿了老太君的银钱,气得在府中发了一场大火,但他也真的只敢窝里横,如今是不敢到肃王府去找麻烦。 他知道自己老母亲的意思,搬到肃王府里住就是防着他们登门去找宇文啸,她是非护着宇文啸不可了。 无奈之中,他只能私下邀约西号的掌事出来打探,约在了醉日酒馆。 袁家的面子,京中很多人都卖账,西号的掌事也不敢不来。 听得他问起老太君是否提取了黄金,西号掌事却没敢说,因为,这些老一辈元勋的事,不管什么行动,都是绝密的,便是袁侯问起,他都不能透露半句。 所以,他苦笑着道:“侯爷,您就莫要为难下官了,下官不能说啊。” 袁侯听他这么说,以为黄金已经提了,只是他不敢说罢了,当下脸色更沉了几分,“本侯的母亲年事已高,行事难免糊涂,本侯只怕她被人哄骗了去,还请掌事告知,她提取了多少,是何人陪同去的?若是还不曾提取,本侯在这里交代一句,万万不可叫她提走。” 掌事听他竟还要阻止,忙地摆摆手,“侯爷,下官真的不能说,且国太夫人就算要提取黄金,我等也不可阻拦,下官不敢啊,这顿茶,下官无福消受,下官告退。” 说完,也不等袁侯说话,马上起身离席告退。 袁侯见他仓皇躲避,越发认定那些黄金都提了去,不禁怒火中烧。 他冷着脸吩咐人去结账,便起身也想走,殊不知,却听得裕亲王的声音响起,夹着低怒,“褚宴,你莫要欺人太甚!” 袁侯一怔,提起的脚缓缓地放下,伸手对着下人压了压手,警惕地听着隔壁厢房的声音。 第420章 杀褚宴 褚宴并未说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隔着一堵墙,袁侯都能听出褚宴的不耐烦与轻蔑来。 袁侯本来对褚家的人就恨之入骨,如今听得褚宴与裕亲王闹了个不痛快,自然想知道什么事。 裕亲王的声音继续传来,都是数褚宴的不恭,裕亲王的声音他很熟悉,因为裕亲王是武将,之前在军中的时候,时常与兵部打交道。 褚宴确实和裕亲王就在隔壁的厢房,裕亲王命人邀约他在此相见,只是褚宴却没想到裕亲王竟会直斥他,半点情面都不留,着实让他恼怒。 且这个地方,哪里合适说这些事情?虽说外头有人守着,隔壁大概也是被他的人隔空,但也得小心一些。 裕亲王最近行事,越发疯魔,褚宴不愿意与他再说,冷冷地道:“王爷最近有些偏激,看来今天不宜谈事,告辞!” 裕亲王哪里肯依,一拍桌子,“褚宴,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们褚家到底想怎么样?” 褚宴蹙眉,“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所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王爷好的?” 裕亲王怒气正炽,“这话说得真好听,为本王好?那当初你们设计袁霁私通马夫,逼袁侯与宇文海反目成仇,以此遏制袁家让你们褚家迅速壮大,又是为了本王?这件事情不经过本王的同意,你们就一意孤行,男人的事,你们褚家非得牺牲一个女人,袁霁性子高洁,她怎能忍受这样的欺辱?你们是立心要逼死她,且你们还把宇文啸算计了进去,故意告知宇文啸,他母妃不是被褚氏所害,让他阻止袁肇杀褚氏,从而使得宇文啸被袁家所憎恨,袁霁死了,你们都不放过她的儿子,何其可恨?” 褚宴听这番话,觉得不对劲,再看着裕亲王狂怒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得意算计之色,顿时意识到裕亲王把他设计进去了,他飞快地转头去,却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巨响,是桌椅轰塌的声音,他立马拉门,想要喊一声,却见眼前一阵阴影下来,他仓皇抬起头,是袁侯那张阴鸷狂怒的脸。 而廊下的守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离,整个廊下,空荡荡。 他蓦地回头盯着裕亲王,眼底迸发怒火,“你算计我?你疯了吗?” 裕亲王退开一步,看着狂怒进来的袁侯,显得有些失措,笨拙地解释,“侯爷,你误会了,本王方才只是与褚大人在胡……” 袁侯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了门边上,发出的巨响震碎了裕亲王的声音,他一步一步地逼进来,盯着褚宴的眸子发出如同地狱里窜起来的火焰,褚宴心头顿觉恐惧起来,但依旧觉得袁侯不敢对他下狠手,袁侯这些年,都不敢招惹褚家。 且毫无根据的事情,只凭他裕亲王空口说,他袁侯不至于鲁莽至此。 但纵然如此,他心头依旧惊惧,退后了两步,“你想做什么?” 袁侯的手一伸,指着裕亲王,依旧用狂怒的眼睛盯着褚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褚宴不曾回答,裕亲王就在旁边道:“侯爷,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也是一时糊涂!” 若说原先褚宴对裕亲王出卖他有几分怀疑,这话一出,他知道裕亲王是真的疯了,他是要把他置于死地。 “你闭嘴……”褚宴心头窜起了狂怒,回头厉喝了一声,但这一声尾音没下,脖子就被人扼住,生生地提了起来,呼吸和力量一下子从他的骨髓里被抽走,尾音化作一声呃,全身顿麻! 真真切切感受到死亡,褚宴才觉得害怕,但是他认为,袁侯真不至于这么不理智,杀了他,那也得赔上他一条性命,且还得赔上整个侯府,褚家不会放过侯府,诛杀朝廷命官,且他官拜尚书,必定祸延亲族。 他瞪着袁侯,双手使劲往前抓,他是文官,袁侯动起手来,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摁死。 “是不是真的?”袁侯面容冷厉得可怕,盯着褚宴,“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承认,本侯饶你一条命!” 褚宴眼睛凸出,呼吸进不去,脑子几乎无法运转,但他知道不能承认,一旦承认,袁侯是真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他艰难地摇头。 裕亲王急忙搭住袁侯的手,恳切道:“侯爷,万万不可闹出人命来,这事褚氏已经承认了,就当是褚氏做的,她是褚家的人,也算为袁霁复仇了,你得罪不起褚家,褚家只手遮天,连本王都奈何不了他们,你万万不能为自己的家族招致灾祸,袁霁已经死了,她是撞墙自尽死的,不算是褚宴杀的。” 褚宴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发誓一定要裕亲王付出代价。 袁侯的眼底变得很冷很冷,冷酷得可怕,他脑子里出现袁霁撞墙的那一幕,他未曾亲眼所见,却见过她的遗容,能想象得到当时何等的惨烈,那一撞,碎了他的心。 手中力道增强,扼得褚宴的脖子咯咯作响,空气在褚宴的肺腑胸腔被挤出,全身瘫软,他终于意识到,袁侯要杀了他。 “你去死吧!”袁侯怒吼一声,忽地松开他的脖子转而执住了他的头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推撞到墙壁上,“咚”地一声,顿时血液飞溅,头骨爆裂。 袁侯执着软下来的褚宴,并未放开他,依旧狂怒执恨得全身发抖,目光悲痛的近乎呆滞,褚宴血流披面,他断没有想到,今天出门会遭此横祸,没想到裕亲王会设计害他,更没想到袁侯竟敢杀了他。 袁侯终于放开了他,看着褚宴倒在地上,头上渗出鲜血,迅速地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他抬起头,看着裕亲王。 裕亲王看到他这个眸光,心头一怵,这顽石该不会杀他灭口吧? 袁侯却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木然地低头盯着褚宴,等着他咽气。 裕亲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还要费些周章才能让袁侯杀了褚宴,却没想到,如此轻易袁侯就被煽动,当场下手,但他不敢露出半分得色,只是沉痛地看着这一切。 褚宴死死地瞪着裕亲王,口鼻有鲜血溢出,他抽搐得像一条将死的鱼,直挺挺地抽了几下,咽气了! 第421章 褚桓之痛 门外,府卫涌进,纷纷拔剑对着袁侯,为首之人喊道:“保护王爷!” 裕亲王眼底这才有了嗜血的痛快,他看着袁侯,道:“侯爷,你杀了褚宴!” 袁侯看着裕亲王,裕亲王的诡计他未必不能猜出,只是不愿意深思,与此事无关,他只关心一样,“本侯可有杀错了他?” 裕亲王背着手,道:“有无杀错,本王不予置评,但本王方才并未冤枉他,诬陷袁霁,逼死袁霁,就是他一手策划,和褚氏无关,褚氏只不过为他顶罪,这些话,本王在衙门公堂之上,一个字不会提,如今说给侯爷听,卖侯爷一个人情,好叫侯爷安心,从你的身份立场看,并未杀错!” 袁侯闻言,整个人一松,但随即脚下一个踉跄,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似问裕亲王也似喃喃自语,“所以,本侯这些年,一直冤枉了宇文啸?” 裕亲王沉笑一声,“是!” 他怔怔地看着裕亲王,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倏然,仰天长啸,竟似疯魔了一般,夺门狂奔而去。 外头的侍卫想要追,但裕亲王伸手阻止,缓缓地笑了起来,“当务之急,是把褚大人的尸首送回褚府,报丧!” “是!”侍卫得令,快步进来。 裕亲王背着手缓缓地走出去,图先生在外头拱手,“恭喜王爷除去眼中钉!” 裕亲王面容阴冷,“并不值得高兴,褚宴是能办事的人,若忠心为本王办事,倒是可以让本王省心,可惜啊!” 他回头,看着侍卫抬起死不瞑目的褚宴,眼底一闪而过的冷酷,“他自恃权势滔天,想压着本王出头,本王对太子都不曾有过怜悯忍让之心,怎容他们撒野?死有余辜!” 图先生心中一凛,“王爷说得对,他死有余辜!” 裕亲王收敛了眼底的冷锐狠毒,换上了一副同情悲悯的面孔,“走,此事还得本王亲自到褚家去说清楚,褚家,本王还得用!” 褚氏死的时候,褚桓心里虽也有些难受,但是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且她做事素来阳奉阴违,这些年交托下去的任务,没有一件可以完成,她心里念着的始终是她自己的私利,不曾为家族大业着想过,更不曾付出过半点,因而,死了便死了,褚桓除了得悉时候的那一丁点心疼,便再无其他波澜。 但当褚宴的死讯传来,他大受打击,两只眼睛凸出,死死地盯着报信之人,随即,一方墨砚从他的手中砸出,伴随狂怒吼叫,“胡说!” 报信之人下跪,痛哭失声,“奴才没有胡说,是王爷命人前来先报信的,如今王爷正护送大爷回来。” 褚桓两眼一黑,几乎昏死过去,但他到底是经历了大半辈子风浪的人,忍住心头剧痛,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叫人看出他双脚的颤抖,努力地扶住了案头,咽下喉头腥甜,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问话,“何人下手?” 报信之人哭着道:“回老爷的话,裕亲王命人告知,大爷是死于袁侯之手,是被袁侯推撞在墙上,头破血流而亡的。” 褚桓眼底灌满了赤红的狂怒,蓦地抬起了头,狠声道:“姓袁的,本官若不把你抄家灭族,誓不为人!” 他当即下令,“敲钟鼓,集合族中所有人!” 四大家族之首褚家,在京中除了亲信门生众多,族人也很多,且族中子弟,但凡亲近一些的,都被褚桓举荐入朝,或外放当官,这势力之大,足以占据北唐半边朝廷。 褚家钟鼓,用的是纯铜铸造,厚且沉,钟鼓上有一道道的螺旋纹,敲响钟鼓的时候,声音独特,有别于其他的钟鼓发出的声音。 褚家敲响钟鼓集合族中之人,是族**了大事,要联手抵御,而这十年来,褚家的钟鼓不曾被敲响过,因为,褚家日渐壮大,已经无人敢惹。 没想十年之后,第一次敲响,敲的却是褚宴的丧钟! 裕亲王亲自护送褚宴的遗体回到褚府,看到坐于高堂上的褚桓,他快步入内,面容悲戚,眼底是狂怒也是伤痛,竟不顾亲王之尊,竟是一跪在地上,哭道:“岳父,是小婿无能,竟没能从袁侯那老匹夫手中救回大舅哥,小婿无用啊,小婿愧对你!” 亲王下跪,自然是不妥当的,当下就有族中子弟上前扶起了他,正厅里,院子外,一片的哀痛。 褚桓没做声,他做不得声,喉头烧灼疼痛,双手要死死地攥住扶手,方能稳住身子,不至滑倒。 他面容沉着,但心底早掀起了惊涛骇浪,看着侍卫抬着褚宴的尸体入内,今日还跟他请安的儿子,如今却倒在了血泊之中,额头有一大窟窿。 褚宴的夫人和儿女纷纷上前痛哭,哭声震天,这正厅里无人不垂泪,就连褚夫人,也拿着手绢拭泪,不管是装的还是真心的,这会儿不哭,就不是褚家的人。 唯独褚桓,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儿子的尸体,所有的哭声都充耳不闻,只有伤心悲愤不断地涌现,反复地回荡着一句话,他最宠爱的儿子,最重信的儿子,死了! 他的雄图伟业,还不曾迈出最重要的一步,他的**人就死了。 这打击,坚韧硬朗如褚桓,竟也是一时不能接受。 直到耳边传来褚韫的愤怒的声音,他才慢慢地稳住心绪。 褚韫悲痛之下大怒,“父亲,儿子这就去杀了袁侯,为大哥报仇!” 褚桓慢慢地抬起手,冷峻地道:“不能去!” 褚韫怒道:“父亲,如今我们还怕他不成?他袁侯府有什么了不得?大哥都死在他们的手里了,我们难道还不能去报仇吗?” 死这个字,刺痛了褚桓的心,刺痛得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倏地转头去看着裕亲王,眸子里迸发出的恨意与残毒,如地狱冥火一般地烈焰,叫裕亲王也为之一震。 “褚宴在哪里出事?为何会出事?”褚桓问道,声音竟是无比的平静。 裕亲王难忍脸上的悲痛,眼底都红了一圈,道:“今日小婿邀约了大舅兄到茶馆里说话,茶都没喝上一盏,那袁侯就踢门进来,说大舅哥当日设计陷害袁霁,他要替袁霁报仇,就这么叫了两句,竟执着大舅哥的头发把他推往墙上,小婿虽在场,却阻止不了。” 第422章 角力 褚桓到底是褚桓,便是在这般悲痛之下,依旧能从裕亲王看似滴水不漏的说辞中找出一大堆的漏洞来,他盯着裕亲王,面容冰冷,“你与宴儿从不曾外出议事或者聊天,有什么事都在府中商议,这是你我的共识,避免隔墙有耳,为何今天会到茶馆这种人多吵杂的地方去?是何人提议?既然到了茶馆,为何不叫人在外头守着,还能让袁侯闯进来?还有,袁侯是踢门进来,分明可见意图不轨,你懂武,为何不及时制止?论武功,你与袁侯不相上下,而你素来警惕,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抓住了宴儿,你竟毫无救援的举措,为何?” 褚桓连番诘问,夹着怒气与极大的不信任,尤其那如电光似的眸子盯在了裕亲王的脸上,还是让本来胸有成竹的裕亲王心头为之一颤。 丧子之痛,是人间大痛,他本来以为任何人在丧子之痛下,都不能保持清醒的理智去做分析,他的说辞,就可以蒙混过关。 裕亲王如今才算知道,自己的老丈人早些年能在朝中迅速窜起,这些年又屹立不倒的最大原因,是他能在最残酷的环境里,保持着最清醒的理智,他顽强得让人害怕。 但裕亲王也是狂傲惯了的,所以,纵然被这般连番质问,他只稍稍有过一抹慌乱随即稳住,回道:“事出突然,且不曾想袁侯有此胆量,敢在天子脚下,击杀朝廷命官,是小婿大意了。” “而王爷事后,竟没立刻擒住他?”褚桓冷道。 裕亲王叹气,“那会儿,只顾着抢救,哪里顾得去擒他?” “那王爷始终没解释,为何不清场,为何外头的侍卫没有拦住。” 裕亲王避重就轻地道:“本王回去之后,会重重处置他们。” 和裕亲王计较,非当务之急,褚桓清楚这一点,他的眸光从裕亲王脸上移开,看着褚韫,“你立刻入宫禀报圣上,让圣上把此案发到大理寺,你请旨主审。” 褚韫拱手,忍住悲痛道:“是!” 褚韫出去之后,褚桓再看着自己的次子褚方和第三子褚擎,阴冷地道:“你们二人率人到袁侯府,堵着他,万万不能让他到京兆府投案,等你弟弟请来圣旨,入府抓人。” 褚擎是褚家唯一的武将,平时不得褚桓的重用,他也是褚府里唯一一个和褚桓政见不合的儿子,但如今见大哥被人打死,他悲痛之下,也是愤怒至极,当即领命就出去了。 褚桓吩咐完毕,一屋子的人,除了哭声,再无其他。 褚太傅也来了,他在褚方正的搀扶之下进来,扬起了悲痛的眼睛看着褚桓,悲声道:“我早就说了,做人要有良心,不可做坏事,因果循环,报应啊!” 褚桓对这位兄长早就不耐烦了,如今长子遭此横祸,他当大伯父的没怜惜几句,反而说报应两个字,褚桓积压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脸上的肌肉抖动,“你闭嘴!” 褚太傅摇摇头,“冥顽不宁,如今收手尚来得及,否则这满门性命,迟早也是要葬送在你的野心上。” 大理寺卿褚方正轻轻地拉着老父亲的手,无奈地道:“父亲,您少说两句。” 褚太傅激动起来,“少说两句?我这些年说得就是太少了,才使得他们越发的无法无天,有这满腹经纶,为何不报效朝廷?非得要和朝廷作对?古往今来,逆臣都没有好下场,古人的教训,血淋淋啊,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褚桓站起来,一拂衣袖,恶狠狠地瞪着他,怒道:“夏虫不可语冰,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所做的事必定光宗耀祖,倒是你,列祖列宗若有灵,不会让你好死。” 说完,他拂袖而去! 褚太傅脸上挤出比哭更难看的苦笑,“哎,怎就说不听呢?列祖列宗,却从不曾出过叛逆之徒啊,他们怎会乐见你背叛北唐?” 他环视在场的褚家亲族,所有人都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他虽是褚家长房的长子,但是,他们迷信权力,把褚桓尊成褚族大家长,谁又愿意听他唠叨? 褚太傅一时心灰意冷,踉跄而去,出门之时,喃喃悲痛道:“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堕一落?可我又能如何?” 褚方正出去扶着父亲,父子两人,黯然离去。 宇文啸知晓此事,是阿三前来报信的。 鬼影卫如今白日无事就在京中闲游,查探民情,裕亲王送褚宴尸体出茶馆门口的时候,他们刚好路过,便花了点银子跟茶馆里的茶博士打听了,才知道袁侯杀了褚宴。 阿三阿四分头行事,一人赶往肃王府告知肃王,一人赶往兵部衙门告知宇文啸。 宇文啸闻言,大吃一惊,问道:“袁侯何在?” “不知道,我等在茶馆的时候,袁侯已经走了,裕亲王与侍卫护送褚宴尸体回府,袁侯……估摸回府了?” “聚集京中鬼影卫,问问他们可有发现袁侯的踪迹,他不会回府。” “为何不会回府?”阿三诧异地问道,杀了人,不是该回家躲着吗?家里人人都懂得武功,才能与褚家抗衡啊。 宇文啸道:“他知道袁家无法抵御褚家,且他杀了人,罪责难逃,回府躲着反而让褚家有借口对袁家动手,他为人比较死板,我估摸着冷静下来之后,他可能会入宫去面圣请罪,你快吹号子,阻止他入宫面圣。” 阿三虽不知道为何袁侯不能入宫面圣,这个时候去请罪,不是最好的办法吗?但时间仓促,他来不及细问,立马就转身而去。 宇文啸跟苏负倾交代了两句,便也策马回府,此事瞒不住老太太,且关键时候,还得老太太出马,所以,他得先禀报一声。 回到府中,落蛮刚从店铺里回来,她是快步进门的,看到宇文啸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听说袁侯杀了褚宴,是真的吗?” 宇文啸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落蛮往回抛了马鞭给门房,脸色有些凝重,“外头都传遍了,说袁侯忽然疯癫,把褚宴杀了,还砍了十几刀,看得浑身都稀巴烂了。” 第423章 先拦下袁侯 宇文啸摇头,“不可能,不符合他的性子,但凶案发生在茶馆里,茶馆里这么多客人,外头肯定传疯了,添油加醋是有的,落蛮,你带着雪狼去一趟我母亲的坟前,看看他在不在那边,若他在,叫他去京兆府自首,说自己激愤之下过失杀人,我先禀报老太太,然后赶到宫门去,我怕他入宫面圣。” 落蛮一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的用意了,去京兆府自首,臧大人可以抵御一切的压力,让案子进入正常的审讯程序,但一旦去了圣上面前自首,他认了这个罪,那圣上必定就要下旨把他处斩,就算圣上想留他的性命,但褚家煽动朝臣闹起来,圣上就会很被动,斩杀袁侯的圣旨,会立马下发。 唯有去京兆府,才能给他们留出想办法的时间。 她吹了一声口哨,便夺回门房手中的马鞭,飞快策马而去,雪狼从屋中窜出,一里追着她去。 宇文啸进屋之后,回屋吩咐了黑影三卫,说明白事情之后让他们去袁侯府,吩咐完毕,便直奔清竹园。 老太君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连忙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宇文啸没拐弯抹角,直接道:“袁侯于茶馆击杀了褚宴,太祖母,您能走吗?如果身体许可,入宫去找太皇太后聊天。” 老太君眸色一沉,“傻子,在茶馆击杀,找死吗?” 她站了起来,扬手下去,“备马!” 宇文啸扶着她走出去,“我陪您一道去,但我不入宫,我在宫门守着。” 老太君握住他的手腕,沉声道:“看到他的话,扭他去京兆府,必要的时候,用武力。” “知道!”宇文啸说。 老太君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难为你了,他对你这么差,如今你还得为他奔走!” “倒不是全然为了他的,侯府是母妃的娘家,侯府不能倒!”宇文啸扶着她出去,心里有一句话却也没说,袁家确实不能倒,因为袁家一旦覆灭,就少了一个家族跟褚桓抗衡。 他出手,和个人恩怨无关。 两人飞快出门,动作和想法都是十分默契的,他们都是心无旁骛之人,没掺杂太多的东西,因而,迅速就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肃亲王得悉之后,也派出了雷霆卫到袁家去,他认为,褚家一定会派人围袁家,对峙之下,袁家不能太吃亏,不能让褚家顺利借褚宴的死闯入,否则,不管袁侯入罪不入罪,袁家也算是被褚家踩在了脚底下,朝中的文武百官,再不会看得起袁家。 在这个时候,肃亲王和宇文啸的想法是一致的,先保住袁家在朝中的地位,不能被袁侯拖累。 宇文啸和老太君在马车上,直奔皇城而去。 宇文啸握住她冰凉的手,道:“您见了太皇太后,与她说了此事,然后说您只想保住他的性命和保住袁家,至于他是蹲大牢还是流放,都可以,但这条命得留住。” 老太君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宇文啸眸色沉凝,开始梳理整件事情,他所知道的信息有限,但是,裕亲王护送褚宴的尸体回府,也就是说,裕亲王当时在场。 他最近在搜集褚宴的罪证,打算给褚家重重一击,却发现裕亲王和褚家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和谐,裕亲王也不是那么愚蠢,他知道褚家的野心,因此,这个事情大有可能是裕亲王设下的局,而能让袁侯激愤之下,不顾一切地杀了褚宴,那么他肯定是知道了一些会让他理智尽失的事情,最大的可能,是母妃被陷害的真相。 所以,他杀了褚宴! 要救袁侯,就必须证明他确实激愤杀人,之前太皇太后赐死褚氏的时候,用的罪名是她设计陷害母妃,那么现在就不能再用这个罪名来反证袁侯因此事激愤杀人,否则太皇太后这道懿旨,就等于是冤枉了褚氏,褚氏变成枉死,决计行不通。 宇文啸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但因所知有限,一时没有好的主意,眼下先保住他的命再说。 到了宫门附近,鬼影卫在此徘徊,见得他的马车上前,阿三上前禀报,“不曾看到袁侯,也问过宫门的禁军,说袁侯不曾来过。” “好,那他还没来!”宇文啸心头一松,扶着老太太下了马车,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步步地进了皇宫。 宇文啸在宫门守着,让阿三带人去袁侯府与黑影他们汇合,防着褚家的人闯进去。 且说落蛮带着雪狼直奔老婆母袁霁的坟去,在山下看到一匹马牵在路边,马鞍上有袁家的标记,可见袁侯果真在这里。 她策马前行,还没上山,就看到一人从山上踉跄下来,她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是袁侯。 一袭天青色的绸缎,在山中一片青绿之色特别的不显眼,行动不若往日那般意气风发,让人瞧着生生矮了一截似的。 他听到马蹄声,迅速地警觉抬头,看到落蛮策马奔来,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但站定了身子,没继续前行,等着落蛮来到。 落蛮和雪狼前后来到了他的面前,她没下马,只看着袁侯道:“是宇文啸让我来的,他让你到京兆府投案,就说自己是激愤之下过失杀人!” 听得是宇文啸叫她来的,袁侯眼底很复杂,他看着落蛮,淡淡地道:“不必了,本侯会入宫请罪,转告宇文啸,本侯……昔日不曾照顾过他,如今他也不必管本侯的事,让他置身事外。” 落蛮蹙眉,“他要不要置身事外,是他的事,你不能替他决定,但你不能入宫去请罪,你必须要到京兆府自首。” 袁侯看着她,“不必麻烦,本侯入宫请罪,求圣上赐死,不连累任何人,本侯杀了褚宴,为袁霁报了仇,死得其所。” “你能不能听一下别人的话?叫你去京兆府自首,自然是有考量的,你入宫请罪,那就死定了。”落蛮急声道。 “死又何惧?”他冷冷地一笑,脸上有死灰一般的神色,“你走吧,这事不需要肃王府管,你们都不要插手。” 他说完,便要越过落蛮往前去。 第424章 要带你入宫面圣 落蛮连忙上前拦下,怒道:“不能走!” “你退开!”袁侯眸子里有森冷的寒气。 落蛮摇头,“不退,宇文啸说了,让你去京兆府自首,我就必须要把你送过去。” 袁侯眼底赤红,怒斥,“你们是疯了不成?我对你们这么差,何必再管我?你们必须置身事外,才不会被我牵连。” 落蛮冷笑,“牵连不了,别高估你的影响力,也别高估褚家的能耐,他们这群疯狗咬不进我们摘星楼,你只管听他的话,你杀褚宴,证明你知道褚宴是真正害老婆母的凶手,那你就必须要相信宇文啸,因为,他也早知道这点,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收集褚宴的罪证,他能帮袁家。” “他早知道?”袁侯盯着她,“他早就知道褚宴是凶手?既然早知道,为何不报仇?” 落蛮毫不留情斥道:“报仇?你就知道报仇,可见鼠目寸光。要杀褚宴,何其简单,我都能动这个手,但杀了褚宴又能如何?从一开始你们袁家要杀褚氏的时候,他知道凶手不是褚氏,但到底是褚家的哪个人,也是前阵子才真正调查出来的,杀母凶手,他比你还更恨他,可他认为,杀了他,绝对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毁了他,从而摧毁褚家的一部分势力,把褚家的恶行公诸于众,削弱褚家在京的势力,这才是最好的复仇,你坏了我们的计划!” 落蛮这番话,着实是半点情面都不留了,说得袁侯纵然还沉浸在报仇之后的痛快之中,也不禁脸色涨红起来。 他没觉得落蛮说错,或者宇文啸做错,只认为自己这样做也没错,他道:“大丈夫自当恩怨分明,杀女之仇,岂能容忍?” 落蛮执着缰绳摇头,“大丈夫除了恩怨分明,还要心念家国天下,若是等闲时候,你又只是个寻常人,你这样杀了褚宴,我很赞同,但你袁侯是皇上委以重任的兵部尚书,你手中握住的是北唐的军权,震慑一方,从而使得褚家不敢轻举妄动,你今天杀了褚宴,你要被问罪,兵部尚书一职就顿时成了漂浮在空中的肥肉,一旦褚家的人抢到了,北唐岌岌可危,你可曾想过这点?你杀褚宴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不单单是袁霁的父亲,还是北唐的兵部尚书?你总说宇文啸薄情,说他不念母仇,说他认贼作母,但他年纪小小,便已经看到大局,四大家族必须要保持平衡,才可使得褚家不可独大威胁皇权,这份隐忍,你袁侯拍马都追不上,现在他叫你去京兆府自首,也是出于大局着想,袁家不能倒下,一旦倒下来,四大家族就剩下我苏国公府苦苦与褚家抗衡,可三大家族加在一起,才能与褚家分庭抗礼,只剩我苏家,如何能与褚家斗?你就不能想一想着点?到现在还坚持什么恩怨分明,何来世家格局?而再往深一层说,圣上愿意你入宫请罪吗?你这是逼他杀你啊,为人臣子,不忠不义,你实在让人失望!” 一席话,说得袁侯满心羞愧又浑身滚烫,因为她这番话,有部分实在是太像母亲昔日对他的警醒了,母亲也总说他不思虑大局,当不起世家的称号。 往日无事,这些警醒他只听听就罢,可今日出事了,他回想起圣上对他的厚爱,甚至在把宇文啸赶出兵部的时候,圣上还愿意设下早膳,轻描淡写点拨一两句。 他确实有负圣上对他的厚望。 落蛮看他神色,知他听得进去自己的话,遂声音温和了一些,“侯爷自己选择吧,是自己跟我回京兆府自首,还是我与雪狼强行带你去京兆府,没别的选择,褚家的人正在找你,而相信褚家的人也入宫去面圣了,如果海捕文书下来,你是被人抓住的,那么你去不了京兆府,只能去大理寺。” 袁侯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本侯随你去京兆府。” 落蛮心头一松,策马转头,“走!” 她估计回城之后便会遇到褚家的人,若无人接应,很难把袁侯送到京兆府,但她相信炜哥会派人接应的。 果不其然,宇文啸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看到袁侯来,便估摸着他是真的去了母妃的坟前,他当即策马出去。 一路上,吹响了摘星楼特有的号子,黑影与闪电策马追上,黑影道:“褚家派人到袁侯府去了,王爷派出了雷霆卫,我也跟袁家的人说明白了,让他们全力抵抗褚家,把这事闹大,且不让褚家登门进去。” “做得好,陪我去接应落蛮和袁侯!”宇文啸沉声道。 “好嘞!”黑影和闪电一道策马跟随他去。 离开青鸾大街,炜哥倏然仰天长啸,对虎爷发出了聚集令。 当他们三人到朱雀桥的时候,虎爷追来了,一路疾行,吓得两旁百姓纷纷躲避尖叫,虎爷的出动,永远是这么震骇人心。 三人一虎,直奔城门去。 落蛮和袁侯回城,果然就遇到了褚家的阻拦。 褚家的第三子褚擎带着人前来拦阻,他本是在袁家围困的,到了袁家之后,遭遇了阻拦,他认为袁侯若在府中,不会躲藏起来,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不在府中。 按照常理分析,他是了大哥是为袁霁报仇,那么报仇之后,最大的可能是去袁霁的坟前告祭凶手伏法,所以,他当即带着一队人马直奔出城去。 雪狼先警觉的,马蹄声来袭,在雪狼听来,就几乎是地动山摇,它一顿咆哮,落蛮就知道有敌人来了。 她飞快看了一下地形,这里是官道,无处藏身,只能是直面迎击。 褚擎一身黑色鹰袍,领队策马狂奔而至,与落蛮和袁侯距离十丈之遥,缓缓停下。 落蛮见到这阵仗,心里狂草了几声,拦截一个袁侯,要不要来这么多人?真是高看袁侯了吧? 对方列好马阵,齐齐拔剑,隔空对准了落蛮与袁侯,褚擎没有下令攻击,而是缓缓策马再上了五丈,眸子如电光闪射,冷道:“袁侯,裕亲王指认你杀了家兄,请随我入宫面圣。” 第425章 死拦 同是武将出身,褚擎还是给了袁侯应有的体面,并未当即拔刀上前,而是请他一道入宫面圣。 袁侯策马上前一步,看着褚擎道:“圣上日理万机,劳心国事,本侯不敢惊扰圣上,本侯会到京兆府投案,还请褚三爷让开,被耽误本侯去投案自首。” 褚擎却摇头,“不,家父有令,侯爷只能去大理寺或者入宫面圣,京兆府,去不得!” “这倒是奇怪,为何不能去京兆府投案?京兆府臧大人铁面无私,若本侯有罪,他也绝不会徇私。”袁侯说。 “其中原委,末将不知,这是家父的命令,末将必须要执行送侯爷入宫或者去大理寺。”褚擎峻声道。 “本侯还是费解,为何不能去京兆府。” 落蛮听得两人对话,都快气死了,都是武将,还叨叨什么大道理啊?赶紧闯才是正道啊,遂厉喝一声,“褚家那厮,我们要去京兆府,你让不让?” 褚擎冷冷地看着落蛮,“哪里来的毛丫头,竟敢在此叫嚣,本将不让,你当如何?” 落蛮不曾回答,袁侯这会儿知道护犊子了,冷声道:“你退后,本侯自会应付!” 落蛮却已经扬鞭策马上前,吹了一声口哨,雪狼随即跟随她的步伐急窜上去,落蛮挥动鞭子,“你只管闯,我掩护你,有空隙就跑,一定要去京兆府。” 她手中的鞭子凌空抽出,直袭褚擎而去,褚擎这人没别的缺点,就是看不起女子,如今见落蛮挥鞭袭来,哪里看在眼里?当下冷冷一笑,“不自量力的毛丫头!” 他一手夺了落蛮的鞭子,把落蛮凌空抽起,落蛮不会轻功,正是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做爆冲,所以,鞭子在她手腕上一卷,她随着褚擎的力冲起,在空中手腕一转,解开了鞭子,利爪一伸便朝褚擎的脖子袭去。 褚擎大吃一惊,没想她还暗藏了暗器,慌忙侧头,利爪从他的耳旁扫过,落了几道血痕,他反应过来,大怒,伸出五指抓向落蛮的肩膀,后边的雪狼已经跃起,前爪抵住褚擎的双肩,要把他摁在地上。 雪狼跃起的冲力很大,獠牙利齿地袭下去,褚擎还没反应过来,爪子就已经从他肩膀上抓下来,又是几道血痕。 雪狼不主动发起攻击,它只是和落蛮打配合,落蛮只要遇险,它就冲上去,袁侯怔了一下之后,立刻策马前来,他没携带武器,一手夺了一名府卫的武器,两人一狼,与数十人对阵起来。 落蛮完全没有章法,靠着利爪和速度,速度也着实惊人,加上雪狼和她打配合,不消一会儿工夫,已经撂倒数人。 褚擎则与袁侯打了起来,落蛮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对袁侯的武功还是比较震惊的,往日总说他顽固无用,但是,武功着实不低,年岁不轻了出手却十分迅疾,且身姿灵敏矫健,和褚擎打在一起,丝毫不落败风。 但两人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所以,落蛮还是要对方让路,让袁侯快跑。 她因而迅速地袭了几人之后,回身扑向褚擎,雪狼踩着她的背而上,从她的头顶跃下,再一次擒住了褚擎,落蛮随即大喊,“快跑!” 袁侯没有犹豫,飞快上马,扬起马鞭就策马狂奔,府卫拦阻,他一路打出去,一个个的绳套往他身上袭来,都被他躲了过去,他回头看到落蛮和褚擎打了起来,落蛮很吃亏,只懂得闪躲,但好在有雪狼助攻,所以,暂时没危险。 他便继续寻找出路,数十人的围攻,他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但好在武功高强,且仿佛是刚刚醒悟,浑身热血,力量惊人,所以,他虽暂时离不得,却也没有太狼狈。 一声虎啸,在头顶上裂开,一道金色的巨影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了袁侯的身边,虎爷的一阵狂冲,把袁侯从围困中解救出来,袁侯勒马,看到宇文啸率着两人策马赶至,一袭披风在身后展开,如雄鹰展翅一般飞奔而来。 袁侯眼底没来由地一热,他憎恶了十几年的人,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他来了。 宇文啸与黑影闪电来到,令下,“闪电,你护着袁侯离开,马上去京兆府!” “是!”闪电冲天而起,落在了袁侯的身边,挥剑击退两人,回头对袁侯道:“侯爷,有空隙的话,我们就跑!” 袁侯收敛心神,应了一声之后挥动马鞭,和闪电两人一道杀出重围,他们没伤人命,只是击退,虎爷时而也过来为他们解困,为他们闯出了一条道。 宇文啸则去相助落蛮,他一接手对抗褚擎,落蛮就飞快上马,跑在袁侯的前面,为他开路。 就这么前后配合,三人总算能杀出重围,一路直奔入城。 看到他离去,褚擎放弃了和宇文啸对抗,飞回马背上,沉声道:“世子,我的事了了,不会再管!” “多谢!”宇文啸知道他手下留情了,否则不会这么快就能杀出去,他一拱手,策马追了过去。 这一路的拦截,不会少,且褚家派出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凶悍,不会像褚擎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边厢,褚韫入宫去求见献帝。 可献帝却被太皇太后传了过去,等了一个时辰,都没见献帝回来,褚韫着急地问了祝公公,祝公公告知他,说太皇太后身体抱恙,圣上要伺候在侧,若无天崩地裂的要紧事,让他不必等。 褚韫哪里敢说褚宴的死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但也知道一时半会见不着献帝,只好出宫去。 外头已经有人等着,说袁侯如今直奔京兆府去,他眸子一冷,道:“着吴威镇前往京兆府门口等着,一看到袁老匹夫出现,立刻擒下,擒下之后,带回大理寺!” “是!”侍卫领命,急忙策马而去。 吴威镇得令之后,带了大理寺的名捕刑侦高手前往京兆府,这道命令,他觉得有些奇怪,抢客人是有的,怎地还有抢犯人的? 但他是大理寺的人,自然要听大理寺少卿的命令。 第426章 你爹知道吗 宇文啸和落蛮带着袁侯一路往京兆府而去,路上皆遇到明着暗着的卫士阻拦,虽不说艰难,但是也颇费周折才到了京兆府外的大街。 远远地,看着吴威镇带着大理寺的人守在了门口,而褚家的亲族子弟也带着一帮人守着,形成夹攻之势。 落蛮已经打得有些气喘吁吁了,看到几百人守在京兆府的门口,而京兆府的人都蒙圈了,不知道咋回事的样子,她压了压胸口,呸了一句,“褚家是要倾全族之力来围剿我们吗?” 宇文啸执着缰绳,瞧了她一眼,唇瓣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怕吗?” 落蛮冲他意气风发地一笑,“怕什么?好久没和你并肩作战了,真怀念啊。” 越危险,越要表现轻松,这是他教的。 袁侯苦涩地看了宇文啸一眼,真是奇怪,往日看他,哪里都不顺眼,如今看他,却觉得哪里都闪着光芒,无比的出色。 人的眼睛,真的很容易被怨恨所蒙蔽。 宇文啸唤来虎爷,轻声交代了几句,虎爷还仿佛是真听懂似的,煞有介事地点了点虎头。 褚韫先带人围了过来,一声令下,“拿下凶手袁奇!” 袁奇是袁侯的名讳,多少年,不曾有人直呼其名,如今咋听,袁侯竟差点忘记了是说他,眼底陡然地一沉,策马而上,和宇文啸几乎是同时出手。 吴威镇也率人过来了,他离开京兆府的门口,京兆府的官差捕快也迅速围住门口,静观其变。 臧大人坐在前堂下,眸光如电地盯着外头的动静,他身前站着数人,只等袁侯进门,就立刻关上京兆府的大门。 案情如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袁侯杀了褚宴,而宇文啸带着袁侯前来投案,这案子,他接定了,也必须要由他来接。 他目前不能出手,袁侯最好是自己走进来投案自首,但若世子不敌,袁侯要被人抢走,他京兆府也必须要出手,所以,他召集了京兆府四大高手在身边列阵以待,关键时候要出手。 至于外头,对方人多,而宇文啸派了大部分的人在袁府那边,如今人手远远不足,但胜在下场的都是高手,宇文啸和吴威镇打了起来,高手过招,一眼便可看出高下来,吴威镇不是宇文啸的对手,但是,大理寺胜在人多,纠缠得宇文啸分不开身。 落蛮和雪狼依旧是打配合,因她流云袖宽大,众人只道利爪是她的武器,但这武器也着实厉害,一抓一挠,就是几道血痕,痛彻入骨。 黑影闪电也被褚韫所带来的人缠住,袁侯虽越战越勇,但是,这样的前后围困,却让他无法闯进京兆府的大门。 褚韫策马在旁边大喊,“宇文啸,袁奇杀了我的兄长,大理寺奉命缉拿他归案,你助他逃脱,是包庇凶手,你马上退开,本官可网开一面,不禀报圣上。” 战圈外头,有很多百姓观望,听得说袁侯杀了褚家的人,都十分震惊,毕竟,褚家与袁家都是京中四大家族的人,这两个家族是要闹掰了吗? 宇文啸于围困之中,高声道:“什么包庇凶手,袁侯要到京兆府自首,大理寺派人拦截,是什么意思?大理寺这是要抢犯人啊?” 褚韫怒道:“苦主已经到大理寺报案,大理寺自当受理缉拿凶手。” 宇文啸反击,“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是褚家的人,褚家不宜接此案,还请褚大人速速退开,不要阻止袁侯投案自首,此案另有内情,大理寺抢夺袁侯,是要杀人封口吗?” 一顶杀人封口的帽子扣下来,且他声音很大,在场众人都能听到,褚韫越发的大怒,咬牙狠道:“都给我上,务必拿下杀人凶手!” 褚韫一口一句杀人凶手,在吴威镇所带领的大理寺刑捕耳中听来,是使命一般不可违抗,顿时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时,逼得袁侯节节后退,差一点几乎擒住了他。 臧大人在里头看得脸色凝重,手有两次抬起来,但最后还是缓缓地放下,继续盯着外头看。 打斗之中,褚家再来了一波高手,他们来势汹汹,上场就主攻袁侯,袁侯虽有闪电和黑影帮着,但是,对方来的都是褚家养着的绝顶高手,且围攻的人也太多,让三人一时无法应对,一条铁链凌空朝袁侯抽了过来,眼看就要缠上袁侯的腰,一旦缠住,袁侯定必落在他们的手中。 宇文啸与围困之中回头一看,顿时吹了口哨,虎爷立刻跳起,扑向袁侯,一口咬住铁链一拽,再屈下前爪,拱起袁侯于背上,宇文啸大喊,“侯爷,抱住虎爷!” 袁侯仓皇之中,一时不知所措,听得宇文啸喊,立马就伸手抱住了虎爷的后背,虎爷几个跳跃,撞翻了几人,直奔京兆府大门而去,刀剑袭来,虎爷的脑袋上中了几刀,鲜血溢出,但它并未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狂奔,一步,两步,三步,窜进了京兆府的大门。 臧大人一声令下,“关门!” 四大高手立刻上前,京兆府的两扇朱红色大门被推上,所有的刀剑都被挡在了外头。 褚韫大怒,“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下马,大步上前拍门怒吼道:“臧大人,圣上有旨,着大理寺审理此案,你若接下此案,则是违抗圣旨!” 京兆府无人应答,甚至一点声响都没有,宇文啸淡淡地上前,“褚大人,圣旨何在啊?若拿不出圣旨来,褚大人就是假传圣旨,罪犯欺君。” 褚韫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宇文啸,“你以为你能保得住他吗?简直不知死活。” “你们为何阻止袁侯投案自首?莫非此案果真有内情?”宇文啸高声说。 褚韫盯着宇文啸,脸上肌肉抖动,怒气在眼底形成了风暴旋涡,“你本可以袖手旁观,偏生要多管闲事,看来,褚家对你果真是太仁慈了。” 宇文啸微微一笑,“本世子很想看看,当褚家不仁慈的时候,会使出什么样凶狠的手段来对付我。” 落蛮收了利爪牵着自己的马儿上前,看着褚韫冷道:“看来,你是习惯把褚家当做皇家了,希望你还记得,这天下如今还是姓宇文的,不是姓褚的,褚家野心,虽是人尽皆知了,可你这般不知掩饰,以下臣的身份威胁亲王世子,以下犯上,你爹知道吗?” 第427章 虎爷受伤 褚韫十分憎恨落蛮,听得这话,既轻蔑又狂怒,“无知妇孺,就知道犟嘴,看来肃王府确实没人了,连一个丧德败行的贱妇,都可肆无忌惮地干预男人的事!” 宇文啸眸子陡然一冷,手中寒芒一闪,剑气从他手中的宝剑析出,在褚韫的面前一扫,褚韫只觉得嘴唇一寒一痛,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嘴唇上有血沫慢慢地渗出,他狂怒,张嘴要斥的时候,顿觉得嘴角痛得要紧,仿佛被撕开了一般,惊痛得他忙伸手捂住了嘴巴,方知道自己的两边嘴角和下唇都被宇文啸的剑气所伤,嘴角裂开了。 “你……”他只能从牙缝里迸出这个字来,却无法张嘴斥骂,眼底烧着狂怒。 宇文啸一身阴冷之气,“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巴,带着你的人滚!” 吴威镇策马上前,知道褚韫无法说话,只能代替发言,“世子何必欺人太甚?褚大人到底是大理寺的少卿,还请世子尊重一下!” “他尊重过世子妃吗?”宇文啸看着吴威镇,眼底有失望之色,“吴大人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愣是要插手,你心里还有是非曲直吗?” 吴威镇定了定,眸子垂下,有些灰暗,“世子何必这样说呢?下官是大理寺的官员,自然听令行事。” “官?若无公道,这官当来何用?”宇文啸冷冷说完,回头看着落蛮,给了一抹温柔的眸光,“回府!” 人已经进了京兆府,他暂时不必担心,且京兆府的大门暂时不能打开,否则盛怒之下的褚韫,还是会进去闹事,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为京兆府添乱了。 落蛮却忧心虎爷的伤势,方才分明看到虎爷被刀剑所伤的,之前以为虎爷刀剑不入,可它还是会受伤的。 “虎爷在里头!”落蛮说。 宇文啸道:“不碍事,它过一阵子就会回家。” 他都这样说了,落蛮只得作罢,回头想喊了雪狼,却见雪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京兆府门口外,爪子刨地,一副焦灼模样。 雪狼担心虎爷! “雪狼,我们先回去!”落蛮喊了一声。 雪狼回头来,眸子哀怨,越发地刨得厉害,就是不愿意走,要守着虎哥。 落蛮咦了一声,欣慰地道:“真不枉你虎哥给你留这么多好东西,那你守着吧,晚些来接你们。” 一行人仿若无事般离开,褚韫狂怒至极,但袁侯已经进了京兆府大门,他也没办法再拿此事跟宇文啸撒气,也只能气呼呼地率人离开。 回头见吴威镇还策马站在原地发怔,不禁龇牙咧嘴地怒道:“还不滚?” 这一说话,疼得要命,遂气得朝吴威镇甩了一马鞭。 吴威镇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马鞭,倏然抬起头,眼神十分的凶狠,倒是把褚韫吓了一跳,顿时更觉愤怒,可嘴角痛得厉害,斥骂不得,拽回了马鞭策马走。 吴威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这些前后的事,又想起宇文啸的话,心里头只觉得窝囊无比。 宇文啸和落蛮没有回府,而是策马去了袁侯府。 袁侯府外,褚家的人见确实攻不进去,而褚桓也没出动太多的高手围困,所以,渐渐地就都散去了。 宇文啸来到袁侯府大门,这一次,大门没有对他关闭上,甚至,袁肇的长子袁玎亲自出来迎接,袁玎是伍氏所生,他是穆棉的夫婿,他带着袁家的几名子弟出来把宇文啸和落蛮迎接了进去。 袁侯有两个儿子,长子袁肇,次子袁鹜,袁鹜在京兆府下任通判一职,掌管水田,水利,粮运,诉讼,如今还在京兆府里,不叫人回府通报过,所以,袁家所得知的信息,都是宇文啸叫人传进去的,如今宇文啸来到,他们自然没有不迎接进去的道理。 但是,袁家的人都显得特别尴尬,方才与褚家对阵的时候,肃王府的人前后赶到,和他们一道守住了袁府大门,他们大概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肃王府的人并肩作战。 袁肇被搀扶出来,他一把抓住了宇文啸的手,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父亲呢?” 宇文啸慢慢地甩开他的手,道:“我并不完全知道,所以过来问问,我听得说侯爷是在醉日酒茶馆杀了褚宴的,他去醉日酒茶馆做什么?为何裕亲王和褚宴会在那边?有人知道吗?” 袁肇看向袁玎,“你祖父为何会去醉日酒茶馆?你知道吗?” 袁玎怔了怔,犹豫地看了袁肇一眼,欲言又止,“这个……” 袁肇怒道:“还犹豫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说啊。” 袁玎被父亲斥了一句,也顾不得尴尬了,道:“祖父是约了西号掌事到醉日酒茶馆去的,说是想问问……问问太祖母的存单,可是兑现去了。” 落蛮当场冷笑,“是啊,他一直都很担心太祖母的银子被我们拿了去,她确实是要帮我们还账的,可我们一文没拿。” 袁玎脸色涨红,“祖父……大概不是这个意思的。” 落蛮双手抱胸,睥睨着他,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 宇文啸握住落蛮的手安抚了一下,然后问袁玎,“他去醉日酒茶馆,裕亲王和褚宴也恰好去了?这不大可能,袁侯是提前邀约掌事吗?” “是的,提前邀约!”袁玎说。 宇文啸道:“要么,是西号掌事那边被裕亲王收买了,要么,是府中有裕亲王的内应。” 众人一怔,袁府内有裕亲王的内应?这怎么可能?袁府里的下人都是审查过的,袁府有严令,不许与其他家族或者是其他亲王来往。 “不会的,袁府不会有内应!”袁肇自信地说,但顿了顿,却又蹙眉,“但按说西号那边,裕王府应该也不会安插内应进去,如此明目张胆地伸手到西号去,圣上能不管吗?所以,内应不可能,会不会是巧合呢?” 这话,听出袁肇的天真,就连穆棉都看不下去了,上前福身道:“父亲,且不管是不是,先彻查府中的人,若府中真有内应,那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被对方知晓,这十分危险!” 第428章 放在心上了 袁府要彻查,宇文啸和落蛮不便留下,便拱手要走。 袁肇下意识地道:“你等一下!” 宇文啸转头看他,“有事?” 袁肇一瘸一拐地上前来,站在他的面前,神色有些懊恼,眸色也略显复杂,“没想,是真误会了你,这些年我对你十分刻薄,你别放在心上。” 宇文啸眸色有些淡凉,“放了。” 袁肇看着他,“你……” 宇文啸说:“说笑,没放在心上,本就不是多亲的人,只不过我母妃是你嫁出去的妹妹,既然嫁了出去,那就算不得是一家人,旁人待我如何,我从不放在心上。” 宇文啸说这话,十分认真,仿佛陈述一件事情,但是,这话听起来又着实是充满了怨气,叫袁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神色越发地不自然,“你母妃,是我最宠爱的妹妹,我本不该这样对你,你怪我们,也应该,只是你既然怪我们,为何还要插手管这事?你大可以置身事外的。” “牵连时局,我不得不管。”宇文啸拱手,“那些不要紧的话,就不必说了,告辞!” 说完,他牵着落蛮的手转身便走。 落蛮本来在袁肇说出那一句“你别放在心上”的时候,她就特别生气,伤害了人,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别放在心上就算了事了? 本以为以炜哥的性子,也会云淡风轻回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休提! 没想到,他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落蛮看着袁肇的神情,顿觉得怼得痛快。 只不过,痛快过后,却又有些心酸,正如炜哥说的,若旁人这样说,他绝不在意,大概就真回了一句都过去了,但他说放在心上了,可见是在意的。 出了袁府大门,落蛮抬头看他俊美冷寒的脸庞,“你别跟他们置气,反正也没多熟。” 宇文啸眸色温和地看着她,“没置气,只不过听老太君的话,岂能轻易就算了呢?且你说得对,着实也没多熟悉,往后就当个陌生人相处!” “对,陌生人!”落蛮到底是意难平,以前多恶劣啊,哪里能就这么算了呢? “走吧,快回府,虎爷应该回来了。”宇文啸拉着她的手,借力把她送到马背上,两人齐头并驱回府去。 回到府中,虎爷和雪狼也是刚回到摘星楼,虎爷躺在地上,雪狼和小奶狗都围着它,黑影和闪电刚取了药出来,两人就进门了。 虎爷撑起脑袋,血淋淋的脑袋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都裂开了,几乎延伸到眼角,落蛮瞧着不知道多心疼,马上上前抱着虎爷,“天啊,可疼死了!” 虎爷用爪子抵住她的膝盖,认真地看着她,男子汉有男子汉的气概,不痛! 宇文啸坐在地上,让虎爷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开始先给他剃毛,虎爷很乖,一直躺着不动,眼珠子静静地看着宇文啸,等剃了毛之后,它就开始闭上眼睛。 剃毛之后的伤口显得特别瘆人,落蛮瞧着很心疼,都差点要抹眼泪了,“伤口怎么这么大啊?虎爷不是刀剑不入吗?” “它的脑袋还不行,要全身都刀剑不入,再得两三年。”宇文啸手里拿着金疮药,慢慢地撒上去,轻轻地吹了一下,又再撒一层。 “痛不痛啊?傻大虎!”落蛮坐下来,伸手抚摸着它的肚子,问道。 虎爷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伸出爪子搭在她的手腕上,还是那副男子汉不疼的模样。 “亏得是避开了眼睛,不然就成独眼虎了!”宇文啸说。 落蛮更是心疼,成了独眼虎,那出租都没人要了。 小奶狗跑进去,叼了一根肉干出来,放在了虎爷的嘴边,虎爷瞧了瞧小奶狗,把爪子从落蛮的手腕上收回来,拨着肉干往前挪,挪到了雪狼的面前,让给它吃。 雪狼的脑袋趴在地上,瞧着肉干,口水是下来了,但是没吃,用嘴巴给拱了回去,还给虎爷吃。 虎爷沉沉地呜了一声,显然有发怒之势,雪狼耷拉着脑袋,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愣是不吃。 落蛮一手拿起来,爪子一扫,分开了三截,小奶狗一截,雪狼一截,虎爷一截,仨怔了一下,欢快地吃了起来。 上了药粉之后,黑影取来一条白绫,帮着宇文啸把虎爷的脑袋给包扎起来,从脑袋绕到脖子上,一直缠了数圈,虎爷就像带了一顶小白帽,看着特别的拙。 黑影有些嫌弃,“这样子瞧着难看,半点威风都没有了。” 虎爷闻言,使劲就拿爪子要把白绫给扯下来,宇文啸执住它的手,“不许动,我叫黑影陪你一块包扎!” “我才不要!”黑影忙说,那多拙啊?像是脑袋戴孝似的。 “扣全部工钱!”宇文啸淡淡地道。 有过工钱的人,是不能再忍受贫穷的日子了,由奢入俭,何其困难?黑影宁可脑袋戴孝也不愿意口袋空空。 闪电呸了他一句,“叫你嘴贱!” 黑影耷拉着脑袋,任由宇文啸给他一圈一圈地缠上去,那驴脸拉得好长好长,还真跟虎爷有几分相似了。 虎爷顿时乐了! 虎爷一笑,落蛮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方才真是恨不得把褚韫活剥生吞了。 老太君从宫里回来,便由人搀扶着来到了摘星楼。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情况如何?” 她今日去了太皇太后的宫中,太皇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拉住了献帝,让褚韫无法顺利面圣,宇文啸直接是把褚韫的后路给堵死了。 “人到京兆府去了,我晚些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别担心!”宇文啸扶着她坐下,叫人给上了一杯茶。 老太君哼了一声,“自作自受的,有什么好担心?平日不知道积德,如今出事了还得要一大群人为他奔走,要不要脸?” 落蛮点着头,“是啊,是啊!” “你怎能这样说?”老太君瞪了她一眼。 落蛮摸不着头脑,“我这是附和您呢。” “我自个的儿子,我骂着可以,旁人不许说!”老太君没好气地道。 说到底,还是一个护犊子的。 而由此可见,袁侯杀了褚宴,虽说鲁莽,但是老太君心里是欣赏他还有这份勇气的,她这些年一直以为,他已经惧怕了褚家,一味退缩,还敢下此狠手,可见心里还有热血。 第429章 尽力营救 她对宇文啸说:“袁侯府已经平静了许多年,所谓居安思危,他们从没有这个想法,认为只要不惹事,麻烦就不会找上门来,也好的,这一次让他们知道,一味的安逸,会给整个家族带来多大的灾祸,而昔日的避世家训,凡事莫管,又是何等的不招人喜欢,此番侯府出事,袖手旁观的人很多,因为他没有真心结交盟友。” 说白了,袁侯府还能跻身四大家族,是因为老太君还没死,还有号召力,若无她,侯府和其他侯爵府邸一样,必须攀附更坚实的靠山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而袁侯府本来是有实力的,满门武功高强,谁站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可性格真是决定了命运,老太君这一次决意练他们一把,若改变不了,侯府就这样了。 宇文啸说:“侯府必须还要支撑起来,三大家族联手,才能与褚家抗个平衡。” “那就劳你奔走了!”老太君看着他,有战时的冷峻与沉稳,“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你回来言语一声,我这副老骨头再不活动活动,就得腐朽了!” 宇文啸微微一笑,“还用不着您!” 老太君欣慰地看着胸有成竹的他,出事才不过短短一天,他就仿佛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了,怪不得太皇太后对他都十分赞誉。 送老太君回去休息之后,宇文啸召集了鬼影卫,之前他就已经分派出去,搜集褚宴的罪证,只为了报母仇。 证据全部摆在了桌子上,褚宴这些年行事有些偏颇,且仗着家族大,权势滔天,难免有时候就没有顾忌,他不若他的老子褚桓那么谨慎,所以,还是叫人拿住了许多的把柄。 当然了,这些把柄,一般人拿住了也无用,可偏生是落在了宇文啸的手中,好生利用一番,便可应对此次危机。 众人围在一起,开始整理这些证据。 这些证据,可以构成褚宴的二十年人生,偷蒙拐骗的事,几乎没有,因为他都是明抢。 抢土地,抢庄园,抢民女,还抢戏子,连长相俊美的小倌都抢。 “妈卖批的,竟有这嗜好!”黑影包着孝子头,呸了一声,晦气地道。 这些恶行加起来,砍头是绰绰有余了,但是,却不足以构成袁侯激愤杀他的理由。 大家略有些惆怅,苏复鼓动人心,“别灰心丧气,至少这些罪证如果公开,还是可以让他身败名裂的,且能引导百姓的舆论,大家都知道袁侯是替天行道,人人赞颂。” 宇文啸点头,“是的,替天行道,人人称颂,然后,推出去砍头!” 苏复双肩塌下,确实,这些罪证都不曾过堂,褚宴没判有罪,就算有罪,杀他的人也不能是袁侯,袁侯这杀的是朝廷二品大员,是要问斩的。 袁侯一死,袁家就任人鱼肉了。 宇文啸整理着这些证据,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之前活葬一事,似乎还没个定论。” “这事,算不得是有定论,京兆府对外就交代了一下,比较含糊,因为怕牵连王爷,所以不曾真正交代过,而褚氏是因为设计陷害袁娘娘,所以才被太皇太后处死的。”苏复说。 宇文啸开始探讨可行性,“铸剑场死人的事,之前袁詹招认是被褚氏收买,是否可以改为被褚宴收买?袁詹的父亲,是袁侯的堂兄弟,死在战场上的,是他牺牲的旧部和亲人,那么他因袁詹犯下的事情痛心,说得过去,而再者,名分上我是他的外孙,落蛮是他的外孙媳妇,褚家设计一连串的阴谋,就是为了活葬神女,袁侯开始以为是褚氏指使的,褚氏已经死了,这事没办法追究,但是那天邀约了西号的掌事出来,无意中,听到褚宴和裕亲王说起了此事,且褚宴言谈之间,十分恶劣,把人命视作草芥,袁侯听了大怒,激愤之下杀了人,这理由听起来如何?” 众人面面相窥,炜哥这个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挺高强啊。 但落蛮有一个问题,“袁肇之前都招认了,说是方罗指使的,方罗是褚氏的人,这事只怕赖不到褚宴的身上。” “方罗已经被判斩监侯,若这个时候有一条活路,你说他会不会朝这条活路爬过来呢?”宇文啸反问。 “嗯……或许是可以的,只是,这样能确保袁侯不会被处斩吗?”落蛮表示了怀疑,褚家至少会尽力弄死袁侯的。 宇文啸道:“褚桓确实是疼爱褚宴的,也会为了褚宴一直追着袁家打,但是,褚宴的死,已经成为事实,褚桓不会为了给他报仇而不惜一切,只要公开褚宴的这些罪证,如苏复所言,引导民间百姓的舆论,给褚家造成压力,那么褚家至少不会为了褚宴,明着跟袁家干,且民间这个时候,喊着褚宴该死,袁侯无罪,那么,不管是谁判这案子,都会酌情考虑褚宴的以往罪行从而轻判袁侯。” 众人听罢,觉得虽然不是绝对可行,但眼下是唯一的办法了,毕竟,褚宴他是三书六部的官员,位高权重,杀了他,是不可能轻易脱罪的。 大家赞同之后,宇文啸就开始安排诸人的工作事宜。 首舆论分两组,首先,一组唱衰褚家和褚宴,证据交给京兆府之后,还都公开一部分。 其次,要唱好袁家,把袁家老太君是开朝功臣的事迹发酵出来,说当初老太君和老公爷当年为了北唐,历经千险万难,曾受过多少次伤,甚至晚年因为旧患不得不卧床十年之久。 最后,争取朝廷官员为袁侯上书求情。 这是最难的! 因为一旦上了书,意味着立场鲜明,是真要和褚家站在对立面了。 且不说半壁江山都是褚家的门生,就算是那些不投靠褚家的,都不会有多少人帮袁侯求情,袁侯素日里太讲规矩,不懂得变通,得罪过很多人。 因此,这最后一步,还是得宇文啸去周旋,争取找到人给他请求。 他首先让落蛮把欠账本子拿出来,先从这些人里挑,因为之前也说过,愿意借钱给太子的,基本都和褚家不大往来。 太子的债主上辈子都不知道做了多少阴鸷事,遭此报应! 第430章 求平乐公 宇文啸也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在京中没结交几位权贵大臣,不得不说,这份欠账的册子帮了他一把,至少,这些债主昔日曾偶尔有来往。 这一次,是把摘星楼的短板给露出来了,没朋友,落蛮也挑了几位夫人,打算让她们吹枕头风,所以,她一整天都带着苏洛清去对这些夫人死磨硬泡,把臭不要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了,她也并非胡闹,此番去,是带了银子去的,她负责许诺,苏洛清负责分析当前局势,最好是说得对方心服口服,且拿了银子之后又心头欢喜,回去吹一吹枕头风,兴许能帮得上点忙。 一整天下来,宇文啸那边说服了两人,落蛮和苏洛清说服了三人,虽然比较惨淡,但却是踏出了社交的第一步。 下一个人选,宇文啸选定的是平乐公,这需要落蛮出马,因为落蛮神女的身份,让平乐公敬畏几分,若平乐公愿意联名上奏,他的名字写在了奏章上就是说服力,威信力,会有很多人看在这个名字上,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落蛮听罢,也同意这点,可这就得找十八妹帮忙了。 去找十八妹的时候,看到褚小五独自坐在院子的廊下发呆,落蛮仿佛才惊觉,死的是他大哥。 当初褚氏死的时候,他没表现出什么伤心或者难过来,便以为褚宴死了,他也会无动于衷,可如今见他神色落寞,可见对这个歹大哥,多少是有点感情的。 落蛮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嗯?功课做好了?” 褚小五侧头看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嫂嫂,我做完功课了,他们还在做,我就出来逛逛,不妨碍他们。” 落蛮点了点头,“你……褚宴的事,你知道了,是吗?” “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褚小五垂下了脑袋,轻声道。 “难过?”落蛮问道。 褚小五揉了一下眼底,便觉得眼底有些微红,“我其实知道不该难过的,但是想到他就这么死了,我心里也真是……我不想为他难过,至少,以后他再打不着我了。” 他很矛盾。 “他是你的哥哥,和你血脉相连,他死了,你难过也是正常的,别憋着自己,要么就哭一场。”落蛮说。 褚小五摇头,“我也哭不出来。” 他们之间的感情,仅止于有些难过,掉眼泪就过了。 落蛮看着他,道:“那你自己调整一下情绪,如果心里过不去,不要憋着,来找我聊天。”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长大了,我是大人了,我可以的!” 她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额头,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是大孩子了,站起来比她都高,可她没办法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当做一个成人来看待。 在她的世界里,十七岁的男孩子,读高二,是学生。 “在嫂嫂心里,你是孩子,不是大人,很多事不必硬抗,你炜哥和我都在你身边。”落蛮说完,便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进去。 褚小五再揉了一下眼底,眼圈越发地红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褚宴的死,而是因为嫂嫂的话,他从不知道被人捧在掌心上是什么滋味。 十八妹听说可以回家,不用做功课,喜得跳了起来,“那抓紧点走,还能蹭一顿晚饭。” 如今摘星楼不缺吃喝了,公中开销了一切,但是,之前捉襟见肘的日子过惯了,让他时刻都觉得一顿晚饭很昂贵,最好是蹭。 这句话也可以证明,他是真把听雨轩当作自己的家看待了。 落蛮觉得很心酸,也很欣慰,毕竟是真能蹭一顿晚饭的,可这样想更心酸,因为她是真的想蹭晚饭,不仅他们想蹭一顿,也想带着马儿过去蹭料草。 两人便马上策马过去了,落日徐徐,橘红色的夕阳悬挂在天边,静谧的京城街道也铺了一层金光,马儿到了吃草的时候了,没喂,自然就没力气,跑得比较慢。 养了马儿才知道,养一匹马实在是很贵很贵。 到了平乐公府邸门口,老门房看到小公子回来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急忙迎了上来,对落蛮行礼,“世子妃好!” “老啜,把马儿牵进去喂料,饿了!”十八妹说。 “好嘞!”老门房说着,牵过两匹马儿便往里头走去,十八妹跟着进门去,拍着马背小声道:“可劲吃,这家人的料草特别好!” 落蛮听了,都想笑,拉着十八妹问道:“你们家的料草很好吗?” 十八妹仰头说:“祖父从不亏待马儿,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给它们吃,他说,马儿是战友,要给战友吃好喝好!” 落蛮听罢,点点头,觉得特别有道理。 平乐公在里屋喝着粗茶,见落蛮和十八妹来了,十分高兴,叫人多准备了两个杯子。 “祖父,我饿了!” 十八妹进门就吼了一声,平乐公闻言,笑容顿时垮了下来,这小子就知道败好感。 但到底舍不得孙子挨饿,还是叫厨房里多准备两人的饭菜,不外乎是多一块咸鱼干的事。 他知道落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所以,和孙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打发孙子出去玩儿,留落蛮在正屋里说话。 落蛮的来意也没隐瞒,直接就说了,希望他能在联名求情书上签自己的名字。 平乐公听罢,一时没做声,喝了一口茶之后,拿起了烟袋嗒吧嗒吧地抽了起来,烟雾在他布满岁月的脸上徐徐地笼罩再散开,依旧是一言不发。 落蛮想他素日里快人快语,怎地今日为了这事却得思量这么久?不禁问道:“您倒是给句准话啊,同意还是不同意?” 平乐公抖了抖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抬起沉凝的眸子看她,神情也十分严肃,“世子妃认为,我平乐公府,如今有得罪褚家的必要吗?” “所以,您是怕了褚家,是吗?”落蛮问道。 平乐公嗤了一声,神情甚是讽刺,“怕?老夫不怕。” 落蛮道:“那您是为何啊?袁侯这个人,虽说平日里和公爷少有来往,但您跟老太君是战友,同袍之情也该念一下吧?” 第431章 他成富二代了 平乐公压压手,“不必说她,她知道不该来找我,否则她就亲自来了。” 落蛮一怔,怎地老太君跟他交恶过?没听说过啊。 她试探问道:“您和老太君……有误会吗?” 平乐公摇头,又敲了敲烟袋锅子,“没有,老夫与她几十年的情谊了,没有误会,也从不交恶,之前战场上是有过不愉快,但是,那都是意见问题,北唐建立,老夫与她便再无不快,甚至,老夫很欣赏她,一个女娃子,能有这般的勇敢坚毅。” 落蛮疑惑地道:“那我就不解了,既然没有交恶,就是署名这么简单的事,您也不愿意施以援手吗?” 老公爷笑了起来,眸色透过烟雾锐利地扫了过来,“若只是这么简单的事,你不必来找老夫,这哪里是署名的事?这是立场的事,我国公府不管外头任何的事,你知道的。” “说到底,还是怕了褚家!”落蛮有些无奈,“您是开朝元勋,您还怕他作甚?” 平乐公摇头,“不是老夫怕,而是老夫一旦两腿一蹬,剩下十八妹,褚家要秋后算账,你保得住他吗?” 落蛮语塞,没想他怕的是这个,她没想过这么长远,但平乐公这么想,也没错。 “你当真以为,老夫送他去认你这个娘,只单纯地因为你是神女?”平乐公今天显然是要说个明白了,放下了烟袋之后,看着她,“那些没根据的说法,老夫其实不大相信,不过,国师是这样说,老夫没有办法,信就信了,毕竟这事也邪门得很,我平乐公府,怎就留不住个子孙?只是,老夫把他送去,是有自己的考量,世子是个人才,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从他第一仗开始,老夫就知道,此人日后非同一般,他计谋之深,隐忍之深,能耐之强,前所未见,而你们夫妇联手从雪狼峰把太子和太孙带了回来,独狼坳那边是何等的严峻,老夫亲自去看过,莫说跳下去,就是用绳索放下去,都到不了底,你们跳下去竟还能把人救上来,这若不算是上天保佑,那就有很大的能耐,因而,这事老夫再一次确定,你们非同一般,所以,才把十八妹送过去给你们。” 落蛮啼笑皆非,“你既然不是十分迷信,为什么还非得要十八妹扮成女装?” 平乐公道:“既然要信,就要信个十足。” 落蛮没想过他是要直接把十八妹交托到他们的手中,这样的做法,他实在是冒险,因为,他们的能耐实在不算大,在这样的时局环境里,他们处于劣势,看他们现在为了给袁侯求情,还得到处去求人,没人会主动伸出手来相助。 只是,他这样说了,落蛮就打蛇随棍上,“老公爷当初把十八妹送过去的时候,只不过是给了伙食费,也说过等十八妹满了十八岁之后,咱的关系就算是解除了,您现在说要我们保着十八妹,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毕竟,我现在叫您签个名字,您也不愿意,保着十八妹这么重大的责任,我也不能同意啊!” 平乐公一怔,草率了,就知道不该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感情还没完全培养出来。 他斟酌起来,落蛮慢慢地喝着茶,等他的答复。 良久,平乐公道:“叫世子来见老夫吧!” 落蛮舒了一口气,“妥!” 她站起来,摸摸肚子,“饿了,开饭没呢?” 平乐公睨了她一眼,缓缓地吩咐下去,“开饭!” 平乐公府的晚膳不咋地,基本是素,荤的就那么点儿,还不够十八妹一个人吃的,但好歹是蹭的,总觉得是占了大便宜。 回去之后,她转告了平乐公的话,叫宇文啸去了一趟平乐公府邸。 宇文啸一去,便很晚才回来,在平乐公府邸里又吃了一顿夜宵,夜宵倒是好,有几盆子肉,还上了酒。 回来跟落蛮一说,落蛮不大相信,晚膳都吃得这么差,夜宵能好? “同意了吗?”落蛮问道。 “同意了,也签下名字了!”宇文啸取出奏册,递给落蛮。 落蛮展开一看,果然上头签下名字摁下了手印,还盖上了他的印章。 “提条件了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点头,“要我起誓,不惜一切地护着十八妹。” “只让你起誓啊?你若不遵守誓言,他也不知道啊?”落蛮觉得这平乐公太天真了吧?这样就信了? 宇文啸摇摇头,“不那么简单,他说,等这事过了,要办一个仪式,把我收为义子!” 落蛮瞪眼,“收你为义子?继承他的家财吗?” 宇文啸笑了起来,“除了钱,你脑子里还想什么?” 落蛮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兼了太子那房之后,咱继承了太子的一笔债务,认了平乐公当义父,肯定也得继承财产,这才公平嘛!” 宇文啸摇摇头,“别想了,他的那些家财,咱能花得上一文,算咱本事。” 落蛮知道平乐公是真抠,只不过,这事妥吗? “你是皇家的孩子,认他当义父,而且你自己有亲爹,有长房爹,还多一个义父,妥当吗?”真是满大街都是老公爹了。 宇文啸道:“义父,不打紧,这不是过继,只要父王和太子没有异议,谁都干涉不得。” 他说着,眉头蹙了起来,“只是这么一来的话,十八妹称呼我们为爹娘,倒像是真把他过继给了我们,我们自己的孩子都没影呢,就有一个大儿子了。” 落蛮也觉得犯愁,原先想着等十八妹满十八岁之后,过了他生命的大关,然后解除这个可笑的母子关系,她也可以落一身轻松,可这样一弄吧,这辈子都得当十八妹的娘了。 “他非得这样是为什么啊?其实我今天只是吓唬吓唬他的,就算没认这个义父,十八妹我们也会保护好。”落蛮觉得大可不必这样的,有些后悔吓唬了平乐公。 宇文啸说:“这名分还是要的,毕竟,来日他真的两腿一蹬,这份家财觊觎的人就多了,我有了名分,便可名正言顺地干预。” 他说着,苦笑了一声,把落蛮抱在了怀中,然后认真地看着她,“你嫁了个富二代!” 嗯,吃糠咽菜的富二代! 第432章 牢中相见 袁侯自首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褚家的人,还没能见到献帝,献帝连续两天都没上朝,在太皇太后宫中侍疾,天大的事,都被挡在了外头。 褚家的人对献帝的态度看得十分清楚,利弊两看。 他不管,便是连褚家如何折腾袁家都不会管,你们私下解决。 弊端则是,褚家无法干预案子的审理,想三司会审,都不可能,案子必须由京兆府臧大人来断,袁侯是死是活,如今都掌握在了京兆府尹臧大人的手中。 褚家自然不会放过袁侯,所以已经迅速发动文人学士,撰写了文章,把袁侯击杀朝廷命官的事散播开去,说得袁侯如何凶残不仁,大逆不道。 但是,写文章的方式哪里有摘星楼口述相传的好?宇文啸在出事的时候就已经让流言散开,京中许多百姓都不看文章,是非肯定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比较有趣,打舆论战,褚家除了慢,还没有针对性,不到位。 褚家的文章一出,刚好是给了舆论第二次发酵的机会,宇文啸让人添油加醋,且同时放出一波证据,逐一驳斥褚家的文章,把褚宴的真性情呈现在了大众的眼前。 褚桓激怒之下,给京中官员施压,让他们关注此案之余,还要出面为褚宴正名。 而这个时候,宇文啸的人却到处找人联名上奏,官员与官员之间,渐渐地形成了对立面。 第三天的下午,京兆府派人来,说袁侯要见宇文啸。 袁侯按说是不能见家里的人,但是,宇文啸不是家里的人,他是兵库主事,而袁侯是兵部尚书,至今圣上还没下旨废黜他的官职,他依旧是朝廷的正二品官员。 身为朝廷命官,他肩负兵部重职,要见部下交代公务,于情于理都合适。 臧大人准许之后,便亲自派人来请宇文啸。 按照规矩,为免串供,京兆府需要派人旁听,又因兵部的事比较重大,臧大人不放心其他人在场,便以京兆府尹的身份在旁监视。 所有种种,臧大人都按照规章制度来办,且叫主簿写下来存档。 袁侯所关押的地方,虽然也属于大牢,但是地方比较干净,且是单独的一间,因为案子还没审理,也不曾定罪,所以,不必关入重刑犯的牢室内。 这大牢阴暗潮湿,臧大人有吩咐狱卒给袁侯送棉被和干爽的稻草,袁侯在里头呆着,三餐定时,不需劳累,倒也没消瘦。 时隔三天祖孙在牢里相见,境况应该是十分悲凉的,但是,沉默居多。 袁侯甚至都没看他,只在他来的时候,飞快地抬眸瞧了一眼,便站着默然不语。 反而是宇文啸先打破沉寂,道:“大人叫下官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这般的身份定位,才给了袁侯一丝抬起头看他的勇气,他看着宇文啸,眼神还是十分的复杂,“你……这一次,劳你奔走,本侯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客气了。”宇文啸说。 “你本可以不管!”袁侯到底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你置身事外,或许会更好一些。” 宇文啸有些无奈,“我已经管了!” “那就撒手。”袁侯双手握住栏杆,指骨发白。 宇文啸道:“我觉得,臧大人安排这一次会面也比较困难,手续上也繁琐复杂,不妨说说这案子?你是听到裕亲王与褚宴的对话,所以知道褚宴是谋害母妃的凶手,因此愤而击杀,是吗?” 袁侯点点头,“没错,那天本侯是约了西号掌事在醉日酒茶馆里谈事,谈完之后却听得隔壁传来裕亲王与褚宴的对话,本侯一时压不住心头的狂怒,理智尽失,所以,杀了他。”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心头悲凉得很,“没想到,本侯还得从裕亲王嘴里才可知道真相,裕亲王说,当初曾阻止过他……” 宇文啸打断他的话,“他的话,不足信,他只是设局让你杀了褚宴,此番你是当了裕亲王的刽子手!” 袁侯惊愕地抬头看他,见他眸子冷静敏锐,心头一思量,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不禁心头更灰暗了几分,“本侯竟被利用了?但褚宴却不得不杀,我不曾后悔杀了他,当日若知道,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臧大人在一旁插话了,“当日杀,和如今杀,大大的不一样,如今也不是好时候,但好在世子混出个头来了,且局势大部分能掌控,若是当日就杀了褚宴,袁府怕就真的分崩离析了。” 袁侯怔了怔,心头窜起各种复杂的情绪,他不得不承认,臧大人说得对。 但是他越是认同臧大人的话,心头就越觉得复杂难受,合着他骂了十余年的宇文啸,憎恨了他十余年,最后竟是一个错误。 若无他当日得阻止,袁侯府只怕也不是今日的袁侯府。 臧大人忍不住再说了一句,“只是,便过了十年,侯爷始终也没能想明白啊,这十年的光景,竟是白混了,到今日,世子为你多番奔走,却无人愿意在求情书上签下名字,为你联名上奏求情,你真是让圣上好生为难啊,他保你多年,盼着你能有一天护着皇室,护着北唐,却没想到,这袁家世族,如此的脆弱,出了事之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袁侯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一直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的原则,不屑于与其他人来往,也不曾好好经营过自己的官途,这兵部尚书一职,也是圣上力保下来的,否则早就撤换了。 圣上让他守着兵部,圣上是有所布局的,但是,他却只踏踏实实地当这个兵部尚书,不曾谋求过要壮大袁家来相助圣上。 对宇文啸的愧疚和对圣上的愧疚,让他终于一点一点地崩溃了,脸上露出了悲痛之色,嚎了一声,“我……实在是愧对圣上啊!” 他身子慢慢地滑下去,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硬汉的崩溃总是叫人心酸的,臧大人也不忍看,转了头过去。 宇文啸却看着他,缓缓道:“大人,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褚宴不杀也杀了,断了褚家一臂,圣上也是乐见的,我这一次来,是想告诉大人,你不必思虑太多,所知的事全部告知臧大人,外头的事,我等会奔走,尽力保你性命,日后再图戴罪立功,袁家还有翻身之日!” 第433章 举荐肃亲王 宇文啸说完,也不等袁侯说话,便朝臧大人拱手,转身离开。 身后还传来袁侯压抑的哭声,他加快了两步,迅速而去。 从京兆府策马离开,他知道接下来是要去一趟苏国公府找老丈人,但是,他心头有些东西,在迅速地溃烂,他这会儿只想见到落蛮。 袁侯的痛苦悔恨,带给他亲情的冲一击是不大的,但是当一个武将发现了自己已经毫无办法,辜负了国家对他的期望,这份绝望,这叫他无法承受。 因为他承受过那样的绝望。 回到摘星楼,快步上了二楼,一手把正在换衣裳的落蛮揽入怀里,落蛮还裸着肩膀,衣裳没穿好,就被他这么挤进了怀中,惊得有些失措,“出什么事了?” 宇文啸缓缓地放开她,眸子有些微红,哑声道:“没出什么事,只是特别想你了。” 她拉好肩膀的衣裳,慢慢地系好,一边瞧着他,“真的?” “嗯,你怎么换衣裳了?”他看到她,心里头就很踏实,安全感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想回娘家一趟,穿得好点,免得苏老爹看到,又说我寒酸!”落蛮笑了笑,露出憨憨的虎牙。 “巧了,我正要去一趟!”宇文啸望着她,眸色还不曾褪去那份痴恋,“一起去吧。” “我去是为了求情折子的事,你不得忙其他吗?我听苏复说褚家已经出招了。”落蛮压着发髻,往上头多簪了一根步摇,俏脸生辉,美目盼兮,竟有一丝风情流转。 “不必去,这些招数咱已经先行压制,让舆论继续发酵,很多证据我还没抛出去呢。”宇文啸说。 落蛮取来披风,他便顺手给她披上,为她系着带子,在她俏脸上亲了一下,一亲,便蹙眉,“怎地还上了粉了?” “嗯,这产品是苏洛清给我买的,我试试,多找几个品牌,毕竟跟裕王妃要合作了,她那边的客路很宽,我要拓展几个高端的品牌。”她伸手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甚是得意地道:“是不是瞧不出来我上了粉?” “你不上还更好看一些,天然去雕饰,方才没细看,如今瞧着,比原先老了几岁。” 直男从来都不懂得欣赏女人的妆容,落蛮不跟他计较,收拾好之后,一起下楼。 极儿听得说去苏国公府,也闹着要去,落蛮自然带上他,这孩子最近总不能出去玩耍,可没把他闷坏了,去别的地方带不了他,但是回娘家还是可以的,家里头老夫人和谢氏,虽说眼高于顶,却也不敢得罪极儿。 苏国公比较忙,宇文啸夫妇来的时候,他也刚进门,不消他们说,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道:“书房说!” 打发了极儿去玩耍,夫妇两人跟着苏老爹进了书房。 苏老爹扬袍坐下来,一袭锦缎官服显得身材颀长,俊逸不凡,这般长相,胜过潘安,便宜谢氏了。 苏老爹看着两人,道:“你们这两天奔走的事,我也知道了,我必定是要保下袁侯的,但比这事更严重的,还有另外一事,那就是兵部尚书一职要悬空了,这两天,我便是奔走此事,拉拢一些同僚,打算上书举荐。” 落蛮心头一跳,“举荐谁?” 苏老爹看着宇文啸,郑重地道:“当初圣上让你进兵部,本来就是有心培养他成为兵部尚书的,熬几年,熬得时机成熟,便联名举荐,却没想袁侯此举,坏了圣上的筹谋,兵部尚书一职,绝对不能落在褚家的手里,因此圣上这两日看似是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实则暗中传召了一些臣子商议,让他们联名上奏,保举你为兵部尚书。” 宇文啸怔了一下,“这只怕不可能,我资历尚浅,怎可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眼下不是谦逊的时候。” 宇文啸摇头,“小婿不是谦逊,小婿相信自己,确实也有能力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但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不会同意,圣上就算从中牵引,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保举小婿,就算有人保举,也会迅速被褚家及其党羽驳斥,不管是论什么,在百官眼里,我都不可能跟褚家举荐的人相抗衡,与其这样,还不如保举另外一个人,还更有胜算一些。” 苏国公一怔,“保举谁?” 宇文啸看着苏国公,缓缓道:“我父王!” “肃亲王?”苏国公吃惊地看着他,肃亲王行吗?但随即,苏国公却激动起来,他行,他必定是行的,这些年旁人看他窝囊无用,但他一直帮太子办差,面面俱到,少有办不妥的时候,只不过,大家都着眼于他内院的事情,忘记了他原本也是有才干的人。 而他自从被人看不起,也越发地不自信,只勤勤恳恳地办差,如今已经证明了袁氏的清白,而他又与褚家反目,胆量和勇气都回来了,反而会叫人高看一眼。 或许,举荐他会更有好,至少,论起来,他样样俱全,不像宇文啸,便论资历就被比了下去。 他眼底有火焰窜起,略显激动地道:“你说得对,是时候让你父王站出来了,他也该在朝中独当一面,那样即便袁家保不住,保不全,肃王府也可以站在袁家的身后,充当原先袁家的角色,继续维持四家鼎立的局面,叫褚家讨不到半点的好处。” 宇文啸道:“我对父王也很有信心,不管褚家举荐谁,都不如他,因为一旦要到殿上与百官辩论的时候,我父王是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他是武将出身,熟知军务,且为太子办差多年,更钻研出恶疾的预防之术,大功在身,无人能出其左右。” 苏国公越发地激动,困扰了他与圣上两三天的烦恼,终于可以解决了。 他看着宇文啸,道:“今日我与圣上还在犯愁,若要抬举你,该用什么说辞,甚至连蛮儿神女的身份都想过抬出来的。” 他说着,却自己也有些迷糊,“商议了两三天,为何却无人提出要举荐肃亲王呢?连我自己都不曾想到。” 宇文啸和落蛮对视了一眼,都淡淡地笑了起来,老公爹真是好没存在感啊。 第434章 老夫人要明珠 苏老爹解决了心头疑难,且这个人选十分的合适,便很是开心,又和女婿说了一些其他的话,才问起了袁侯在牢中的情况,“袁侯在牢中如何?可有心情低落?身体还好吗?” 苏老爹问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惭愧,因为他心里只惦记着兵部尚书一职,对于袁侯如今在牢中的情况,他没多关注,只是看在女婿的份上,总得问候一句。 殊不知,宇文啸更茫然,“这个……没留意,也没问。” 苏老爹呃了一声,看着他,“你不是刚去过吗?” “去了,没问,”他回想了一下袁侯的脸色,“脸色比较苍白但说话没有气喘,身体素质应该还不错。” 苏老爹说:“他身子骨是硬朗的,就是以侯爵之尊,蹲了大牢,怕是屈辱了自尊,心里不好受,且大牢的环境……” 落蛮在旁边搭话,“大牢的环境还行,吃好睡好,就是少点肉吃,一般都是蔬菜上面漂浮着一两块肥膘,运气好的时候能吃上几口猪油渣,这是犯人的饭菜,我比较好一些,能吃顿肉。” 作为蹲过大牢有案底在身的人,她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苏老爹闻言,看着她,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怜惜,这可怜的傻闺女。 “相信臧大人刻薄不了他。”苏老爹说。 他瞧着宇文啸和落蛮,两人似乎不大在意袁侯在牢中是否吃得饱,是否住得暖,一脸的淡漠。 恰好他也不大在意,所以就顺利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联名求情的事。 苏老爹的门生还是不少的,他是当朝首辅之尊,虽说这首辅的职权被褚桓这位尚书令架空了一部分,甚至褚桓这两年控制了半壁朝臣,有一部分人是专门盯着苏国公的,可国公爷这株奇葩之草,愣是在绝壁上顽固地开出了自己的花朵,且染了一方殷红,内阁中的官员,也有一半与他政见相同的。 商议了一会儿,宇文啸就有些隐晦地提出的,这个时候是应该要用膳的,不能饿着老丈人。 苏国公便叫人传膳。 落蛮忙出去找极儿,既然来了,三个人都得吃了再回去。 极儿却捧着大肚子说吃不下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极儿在老夫人那边吃撑了,老夫人今日炖了汤,还做了酥排骨,酸梅鹅肉,极儿一时没控制住,往死里吃,吃了饭菜还喝了一碗燕窝,老夫人见他这么能吃,最后给他他抓了一把蜜饯和果仁儿。 落蛮有些奇怪,“老夫人留你用膳?你怎么去后院了啊?” “我在前边玩耍,老夫人在院子里赏花,见了我就招呼我到她屋中吃饭,老夫人真是大好人,给我吃了那么多的东西。”极儿一脸的感激。 落蛮不认为老夫人是大好人,但是也不是什么大恶人,只不过有些霸道,矫情,还有些不喜欢她。 不过,极儿是皇孙,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对极儿好一些的。 既然她请极儿吃了饭,宇文啸和落蛮也按照规矩,去她屋中请安。 谢氏也在老夫人的屋中,陪老夫人用膳之后说说话,见宇文啸陪同落蛮过来请安,便叫人摆下了茶桌,撤了熏香,因为宇文啸身上的沉香气味,进到院子里就能闻到,这香味,比她所有的香料都要好闻。 老夫人是极爱香料的。 宇文啸对老夫人和谢氏十分谦卑有礼,老夫人比较满意他,主要是眼下他看着要出头了,老夫人就算不眼高于顶,视线也一定是平直的,站的高度差不多,她就能看见,若矮了,她生理心理都看不到。 总之,她是不会低头看人的,她有世家贵妇的骄傲。 宇文啸请安之后就退出去了,老夫人却坚持留下落蛮在屋中说说话。 谢氏看着宇文啸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悔恨,这本来是清儿的夫婿啊,多挺拔的身姿!多俊美的长相!且如今袁氏的冤屈洗清,他是名副其实的肃王府嫡子,肃王府世子。 谢氏真是把心肝都捶出紫癜来了。 她再看着落蛮,本来是很不顺眼的,但是自从她知道落蛮从墓葬里把苏洛清救出来之后,她对落蛮也有一定的改观,虽然是乌氏所出,但性子真不随乌氏。 想着她和落蛮名分上始终是母女,心里又顿觉得平衡了一些。 老夫人留下落蛮是有用意的,宇文啸一出去,老夫人就看着落蛮问道:“听说你得了一颗明珠,可曾带在身上?取出来让祖母看看。” 落蛮摇摇头,老实巴交地道:“祖母,明珠十分昂贵,我没随身携带。” 落蛮说着,双手下意识地塞在了袖袋里头,明珠她随身携带的,但是,怎可能取出来让老夫人看?她看了说很喜欢,那她这当晚辈的,是送是不送?送是肯定不会送的,但因这事又闹得不愉快,就没必要了。 老夫人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她说得也对,如此名贵的东西,怎能随身携带? 谢氏竟开口道:“这明珠老太太若是喜欢,一会儿叫人跟随蛮儿回王府给您取来,您留着把玩。” 落蛮微笑着看了谢氏一眼,真会慷他人之慨啊,一颗价值十万两的明珠,轻巧地说拿过来把玩,怎不见她随手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给她把玩啊? 但她没怼谢氏,只是依旧保持着微笑,不让人看出丝毫的吝啬来,“那明珠暂时不宜拿出来,毕竟是坟坑里扒来的东西,那宇文寒死得又如此凄惨,明珠是灵气之物,最容易吸收阴寒邪祟之气,所以我用符咒封存,镇压邪气。” 谢氏蹙眉,“至于吗?” 落蛮道:“这种事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明珠我是看一次,头晕一次,后来实在是觉得怪异,才去请教了国师,国师便是如我方才这样说的,叫我用符咒镇压,等过两年再拿出来,若瞧着不头晕了,这邪气就被符咒吞噬了。” 谢氏将信将疑,“国师说的?那我回头问问国师,过两天他要来国公府做客,也顺带可以问问。” 落蛮看着谢氏,笑着道:“好,母亲问问就是。” 咋这么想捶她呢? 只是没想到她与国师有来往,这回真失算了,不过也不打紧,死活不拿出来就是。 老夫人听得说有邪气,也不敢轻易沾碰的,道:“那就先问过国师再说。” 第435章 肃亲王同意 从国公府离开,极儿收获满满的。 他在老夫人屋中转悠了一阵子之后,看上了两个花瓶,说很喜欢,老夫人马上就送给了他,之后又看上了一套茶具,老夫人二话不说,又给了他,看上了字画,老夫人咬咬牙,还是送给了他,但他走的时候,老夫人几乎都没力气站稳了,那都是古董。 谢氏也叫管家准备了一些干货,让落蛮带回去,她知道如今王府是苏洛清掌家,便变着法想帮女儿减轻负担。 之前苏洛清瞒着她嫁妆被变卖的事,最后还是被她得知,她恨了一阵子,但褚氏已经死了,她也没办法找人算账,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想方设法地补贴女儿。 看着谢氏为王府准备的这些东西,落蛮心里头其实挺复杂的,谢氏有时候是招人烦,但是她真是疼爱闺女啊,哪里像原主苏洛蛮的娘亲乌氏,逃出去之后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女儿是生是死,管都不管。 落蛮对乌氏现在的没好感,女人为自己打算是可以的,但是她该打算的时候不打算,在不该打算的时候,却偷了银子跑路。 这人品,怪不得苏洛蛮原先被人看不起,多半是因为乌氏。 落蛮的倏然感慨,宇文啸看出来了,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咱也会慢慢有的,现在咱有父王,有老丈人,还有老太君,比之前好很多了。” 落蛮眨了一下眼睛,心头还是有些发酸,是啊,他曾也无亲人真心对待的。 她抱着他,“我们还有彼此!” “对,我还有你,你也有我。” “还有我!”极儿忙不吃亏地抱了过来,脑袋挤在两人中间,努力地绽放出笑容来。 落蛮和宇文啸相视一笑,抱着他,“对,还有极儿!” 极儿黏着两人,轻轻地说了一句,“还有父王,还有摘星罗里所有的人,还有雪狼,还有虎爷,还有顺风耳,有羊,有毛驴,有骡子,有马儿。” 顺风耳是小奶狗,他给小奶狗起的名字,因为小奶狗的两只耳朵看起来真的很像顺风耳。 极儿这么一数,落蛮心里头的丁点伤感顿时没了,天啊,她都没意识自己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人强马壮啊! 看来,拥有的人是永远不知道拥有的幸福这句话是真的。 宇文啸趁着极儿不注意,探头过去想要亲她一下,极儿刚好把头抬起来,宇文啸的唇差点印在了极儿的脸上,吓得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控制了前倾的动作。 极儿还是他们夫妻恩爱的阴影。 回到王府,送了极儿回摘星楼之后,两人一道去看了肃亲王。 肃亲王伤势好多了,只是大夫吩咐最好暂时不要下床行走,免得撕一扯了伤口,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恢复,所以,忙完之后,他基本都会回屋趴着睡。 百无聊赖! 看到儿子带着泼皮媳妇过来,他心里头也高兴,叫人推开窗子,让屋中的创伤药膏的味道散去一些,免得熏着儿子。 “案子如何了?”肃亲王等他坐下来之后,问道。 “案子的事你不必担心,有把握保住他的命,儿子过来是跟您商量另外一件事的。”宇文啸看着他道。 是的,这件事情苏老爹是很欢喜,甚至圣上都会很赞成,可还有一个问题,父王的不自信,他不认为自己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所以,这里头还得下点功夫劝说劝说,让他勇敢地走出第一步。 听得儿子不是专门来看他,而是来商量事情的,肃亲王就有些不那么的欢喜了,“什么事啊?” 宇文啸道:“我们方才去了一趟国公府,岳父跟我说了一件事,说圣上有意举荐你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肃亲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圣上真的这样说?” 宇文啸点头,“圣上这样说,然后岳父也觉得可以,所以,估计会联系官员上折子一同保举您。” 落蛮听着宇文啸说话的套路,着实是有些滴水不漏,知道老公爹信心不足,先说了一句是圣上提出的,圣上也这么相信他,顿时会把他的信心提升起来,然后再说父亲那边也很赞成,觉得可以,那他就更会认为自己着实是有那么几斤几两,才会被圣上和首辅一同看起。 果不其然,肃亲王的下巴微微地抬起来了,“圣上这般抬举本王,本王怎能辜负他呢?本王一定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的。” 他最后一句话,是努力地硬着脖子说的,但显然底气不足,甚至,还有一两分的犹豫在眼底闪过。 不要紧,因为宇文啸已经准备了下一句话,他的手覆上了肃亲王的手背,微笑道:“是啊,若此事成了,我们父子就同衙为官,到时候,可守望相助!” 肃亲王眼底顿生光芒,信心充沛,“对,我们上阵不离父子兵。” 落蛮瞧着这一幕,老公爹还真的挺单纯的,几句就哄好了。 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事,宇文啸才问他的伤势。 “没事了,下床走过,不大痛,这打板子的事习惯了就好,也不是头一遭了,有经验!”肃亲王说。 “习惯就好!”宇文啸唏嘘地道。 肃亲王嗯了一声,神色开始显得有些不大确定,可见方才坚定过后,略一深思,又觉得自己可能真不是那么的有能耐,"这兵部尚书一职,有谁与本王竞争?" 宇文啸继续给他鼓励,“褚家那边肯定要保举人的,但是不知道保举的是谁,您放心,论对军务的熟习,论对兵况的调控分布,及兵部囊括的种种事务,无人比你更在行。” “对,对!”他点着头,努力不让儿子和儿媳妇看出他的胆怯来。 但其实他心里是有些激动的,这辈子头一次被圣上这般重用,兵部尚书一职实在是太重要了,掌了北唐的一半的军权,若北唐有战事,要出兵,要经过圣上与兵部尚书的同意,是真真的位高权重了。 当然了,话是这样说,但如果圣上同意出兵了,那兵部尚书要同意出兵,哪里有当臣子的不遵从圣上的旨意? 但,事实上兵部尚书是可以不同意的,只要兵部尚书有足够的胆量和足够的势力,所以,褚家必定会争夺这个职位,抢夺一半的军权! 第436章 保举开始 就这样,案子的事情反而不大重要了,特别是打舆论战之后,褚家出于劣势,也几乎不可能扭转舆论,褚宴的证据一件件地被放出来,他的为人,京中百姓人人知晓,袁侯杀了他,几乎是等于为民除害了。 不得不说,宇文啸也是打在了褚家的软肋上,褚宴最是爱惜羽毛,他的名声不容一再地被“诋毁”,而褚宴的事已经无力回天,只能是保住现有的,再去争夺该得的。 兵部尚书一职,褚桓是一定要收归囊中。 他知道苏国公如今在暗中活动,他要保举什么人,不难猜到,大概就是宇文啸。 但是,宇文啸不足以胜任兵部尚书一职,苏国公肯定也知道,所以,必定会争取很多人的支持,甚至,圣上也会发动一些官员支持宇文啸。 他连夜召集了门生在褚家里商议,针对宇文啸列举出一系列不足以胜任的证据,要驳斥宇文啸所有的功绩。 宇文啸的功绩,在于他曾救过太子,媳妇是神女,在战场上立下了战功,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优势,他甚至入朝为官的日子都短得可怜。 所以,要驳斥这些,实在不是难事。 但是,也得慎防苏国公有别的人选,例如苏负倾。 苏负倾是苏国公长子,任兵部侍郎一职,此子倒是贤才,但兵部在袁侯的管治之下,他却很少有发挥,算不得有大的建树,所以,此人倒也不足为患。 别的人选,也都提出来分析了一番,苏国公如今手上的那些歪瓜裂枣,确实没几个人能用,就怕圣上那边藏着一张王牌,这就不好打。 为了应对,褚桓这一次也推举了两人,一个是他的儿子褚擎,但褚擎不是他的首选,只是为接下来此人打个掩护,那就是统制孙铸。 孙铸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管辖外部诸将,由他兼任兵部尚书一职,最为妥当。 商议之时,有人提出为何不举荐裕亲王,裕亲王在军中多年,且有实战经验,排兵布阵也好,分治驻军也有一手,且他是亲王之尊,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褚桓只回了淡淡的一句,“他不合适!” 在场的人一怔,看来,褚家与裕亲王还是生了嫌隙,本来就觉得奇怪,今天这样重要的会议,并未叫裕亲王到场。 人心渐生了不安,虽说褚家权势滔天,但是褚家到底不是皇家,需要有皇家的人来做主心骨。 如果褚家不支持裕亲王,那会支持谁?少不了,在场的人都会想这个问题。 褚桓显然也看出来了,心下不悦,却知如今确实不能和裕亲王分道扬镳,遂淡淡地道:“圣上如今对裕亲王已经心警惕之心,若此时再举荐他,难保圣上会断言拒绝,若他执意钦点一人为兵部尚书,则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他与圣上,都各自守着一道底线,圣上不会独断独行,他也不会在御前妄自尊大,守好这条线,则暂时相安无事的。 因为,大家都没有彻底扳倒大家的能力。 可一旦不按照这个规矩走,那圣上还是有最终的决定权,所以,褚桓这话,让心存疑虑的官员释疑了。 相比起褚家的凝重,摘星楼很轻松。 主要是落蛮很轻松。 因为她其实不担心袁侯,袁侯死了虽然不好,但是活着也没多大用处,她比较刻薄,但就这么认为了。 她轻松在于,这事解决的还是比较迅速,而老公爹如果出任兵部尚书,以后衙门里就没人刁难宇文啸,他就能安心研发他的武器。 她甚至在这个危难的时刻,和苏洛清一起去店铺。 店铺装修好了,如今也接洽了几个货源,但是,宇文易那边始终没去接洽,主要是因为现在袁侯的事闹得比较大,她去找宇文易的话,容易把昌王府拖下水,昌王这人还是比较淡泊的,不爱掺和事。 她坚持不能破坏人家的清净,一旦被拽下这漩涡里头,说不定就会掉性命,所以,店铺如果要开张,就先用这几个货源,等袁侯的事平息下去之后,再接洽宇文易。 侯府那边也出动了所有的力量,到处找人签下那一份联名求情书,在民间也配合宇文啸制造舆论,把侯府家的那些光风霁月的往事宣扬开去。 落蛮和苏洛清在店铺里的时候,就听得青鸾大街的人在说这件案子,都是一边倒地支持袁侯。 能来逛青鸾大街的人,其实都非富则贵,这些人说的话,不仅仅是根据外头的传言来说,褚家这些年虽说得了不少名望之士相助,但是到底圣贤不入世,高高在上,一旦出事则很容易被人拉下神坛,尤其民间的舆论一起,连同那些证据被放出来,褚家这一次真的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褚桓,却还不自知,以为自己还能掌控大局,继续欺骗世人。 苏洛清听了这些话,若有所思地道:“没想到袁侯这一次错打错着,竟把褚家打了个措手不及,褚宴做的那些事情,大概褚桓都不知道。” “褚宴其实就仗着他爹的威风了,他本事不大的。”落蛮淡淡道。 褚宴就是一条应声虫,被褚桓扶持着上了吏部尚书一职,但他除了帮着褚桓处理一些内外事务之外,也真不算是有大本事的人。 案子开始初审,初审基本是问一些口供,过一过堂,不会有真正的判决。 初审的这天,也是早朝日,献帝下旨,罢黜袁侯兵部尚书一职,重新举荐合适人选出任兵部尚书。 褚桓上了折子,举荐褚擎与孙铸。 孙铸很得人心,褚桓一举荐出来,便有许多人附议,认为孙铸出任兵部尚书一职是最为合适的。 裕亲王也在殿中,他感觉到十分的震怒,因为这件事情,褚家的人不曾跟他提过,孙铸合适吗?孙铸再合适,都没有他合适。 他冷冷地看向褚桓,他不信,褚家没了他,还能有这么多的追随者。 他出列,道:“圣上,臣不同意,孙铸已经身肩统制一职,若调任兵部尚书,统制一职空缺,难觅人选,至于褚擎,他还不成气候,能力不足以管治兵部。” 裕亲王这番话,叫朝上的文武百官都怔傻了。 裕亲王竟然反对褚尚书令举荐的人? 第437章 出任兵部尚书 一职 褚桓眼底有冷光闪了闪,但面容上并未变色,在这个时候,他是不必说话的,自然有人会出列替他说。 果然,当下便有褚桓的门生出列,反驳了裕亲王的话,说孙铸统制一职并不会与兵部尚书一职冲突。 至于褚擎,无人再提起,这让一同上朝的褚擎十分难堪,他本以为父亲举荐了他,那么定也会有人保他几句,起码维护一下他的面子,想不到,都一窝蜂地举荐孙铸,他气恼之下,出列道:“圣上,臣能力不足,不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臣不愿意接受推举。” 褚桓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尴尬无比。 就连亲生儿子都上朝来拆台,可真是耐人寻味了。 褚桓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了,冷冷地扫了褚擎一眼,褚擎感受到来自父亲冰冷的眸光,但他既然选择踏出去这一步,维护自己的尊严,就绝不退后。 献帝道:“好,也就是说,褚尚书令保举的人只有孙铸一人。” 他眸光四顾,“可还有其他人选?若无其他人选,朕便……” 苏国公遽然出列,“回圣上,臣要举荐一人!” 献帝瞧着他,“哦?首辅也有举荐?是何人啊?” 褚家这边的人都看着苏国公,认为他必定是举荐宇文啸或者苏负倾的,已经想好了反驳之词,只等他说完,便出列反驳。 只听得苏国公缓缓道:“臣与几位大人一同举荐肃亲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肃亲王? 他们一听觉得荒唐,但是,当他们想出列反驳的时候,却发现无法反驳。 因为撇除肃亲王的那些家事,他担任兵部尚书一职,能力是绰绰有余的,论为官年份,他迄今为止,在官场已经打滚了二十年余。论能力,这些年为朝廷办差,几乎什么差事都办过,且办的是妥妥帖帖。论职位的对口,他是武将出身,又跟着太子历练了这些年,兵部上的军务各种,是了如指掌。 他们就觉得如此大意,怎地就忽视了肃亲王这个人呢?可一般来说,往日都无人会想起他来。 这会儿,便连褚桓都有些怔住了,似乎一时没有更好的对策。 献帝就在他失神当下,问道:“尚书令,肃王是你的女婿,你觉得此人如何啊?是否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褚桓马上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献帝认真询问的面容,略一定神,“回皇上的话,臣以为,王爷虽也是合适人选,但与孙铸相比,还是孙铸更胜一筹。” “怎么说?”献帝问道。 褚桓已经调整了心绪,出列拱手,“皇上,王爷这些年跟着太子办差,多半是处理朝中的一些杂务,军中之事多年不碰,已经生疏,且王爷性子偏软,而兵部尚书一职必须讲究执行力,决断力,这恰巧是王爷所缺乏的。至于孙统制这些年不曾离开军中,论对军务之熟悉,只怕军中无几人胜得过他。” 苏国公当即反驳,“若熟知军务便可胜任,臣能列举百余人出来,圣上,孙统制是万万不可担任兵部尚书一职的,孙统制管辖各地诸将,听兵部之调遣,若孙统制兼任兵部尚书一职,则手中握住的军权过大,有拥兵自重之嫌,对朝廷来说是莫大的危机,一旦别有居心之人利用了孙统制之权,则使我北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褚桓冷道:“首辅怕是杞人忧天,孙统制为朝廷尽忠多年,不曾有过二心,首辅却暗指他有图谋之心,无凭无据,这就是造谣,造谣为国为民之将,就不怕被天下人所知,叫天下人寒了心吗?” 苏国公道:“褚尚书令,如今为朝廷选士,自当万无一失,职权过重便确有危机潜伏,而且,孙统制一职本就十分忙碌,每年都要到各地驻军去,一去七八个月,兵部衙门也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兵部尚书是实职,不可挂虚衔,若说把孙统制调任到兵部来,统制一职悬空,那始终还是要再寻一人出任统制一职,所以,这事没解决,还不如直接委任肃亲王宇文海为兵部尚书呢?” 褚桓等苏国公说完,立马道:“肃王不合适,他为人不够果断,兵部掌管一部分军权,但凡国有战事,兵部的执行力要高于其他任何的衙门,肃亲王并没这个能力。” “有没有这个能力不是全凭你褚尚书令空口说的,肃亲王这些年为朝廷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桩桩件件皆可呈上来讨论,臣认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出任兵部尚书一职,请皇上圣断!” 褚桓也拱手,“臣还是举荐孙铸,请皇上圣断!” 接下来,拥戴两人的官员,纷纷为各自所保举之人陈词,朝上一时乱哄哄的,献帝不曾言语,只听着底下的人讨论。 等讨论得差不多了,献帝才缓缓地道:“既然僵持不下,那就表决吧,支持孙铸的出列!” 当下,一出列者有二十余人,全部都站在了褚桓的身边。 褚桓见状,心里顿觉得有把握了,因为今日朝堂之上,苏国公的拥戴者,绝不超过十个,至于其他中立的官员,是绝对不会表态的。 献帝又道:“支持朕那蠢儿子宇文海出任兵部尚书一职的,出列!” 这话一出,便有七八人站在了苏国公的身后,剩下的官员在片刻犹豫之后,也有部分出列,站在了苏国公的身后。 褚桓在听到献帝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圣上在朝堂之上只遵君臣之礼,便亲王上朝也不可直呼父皇,必须要呼圣上,可他如今竟以朕那蠢儿子来代指肃亲王,他便已经露了自己的态度,自然就有中立之人会出列支持。 而他昨晚已经吩咐下去,今日支持他的人不必太多,免得有结党营私之嫌,只要胜过苏昶便可以,殊不知,圣上却有此一招。 祝公公上前一数,然后回禀道:“回圣上的话,支持王爷出任兵部尚书一职共有三十七位大人,支持孙统制出任兵部尚书一职的有三十四人。” 献帝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便兵部尚书一职,由宇文海出任!” 褚桓脸都黑了! —— 明天有事要去医院,例休一天,23号再见! 第438章 君臣尊卑 本以为需要一场争持不下的辩论,没想到圣上就这么一锤定音了。 且定了这事之后,献帝直接叫退朝,没给任何复议的机会。 百官退出,褚桓淡淡地看了裕亲王一眼,裕亲王趾高气扬地出殿门,看到褚桓失去掌控的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头大快。 但是,出了殿门,他也不得不承认,让宇文海出任兵部尚书一职,实在是失策了。 褚桓没离开,而是到了御书房见献帝。 献帝今日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他总得揣摩一下他的心思。 献帝回到御书房,叫祝公公给他准备早膳,心情看着颇好。 献帝给他赐座,他缓缓地扬袍坐下来,瞧着献帝脸上略显得轻松的神情,微笑道:“兵部尚书一职定下,圣上心情不错。” 献帝嗯了一声,拢了拢衣袖,“是啊,这是头等大事,解决了,朕就心安了。” “是!”褚桓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声。 祝公公亲自端着早膳进来,看到褚桓在,哟了一声,笑着道:“尚书令来了啊?奴才再给您备下一份?” 褚桓淡淡地看了祝公公一眼,“不需要,本官已经用过早膳了。” 圣上没下旨赐食,一个奴才却敢说为他准备,这分明也是暗指他没有君臣规矩。 献帝依旧是馒头就着稀饭咸菜吃,胃口极好的样子。 褚桓便笑着道:“圣上都饿坏了吧?怎也不吃了早膳才上朝?” “朕想多睡一会儿,人家都说年纪大了,觉不多,但是朕便觉得怎么睡都不够。”献帝喝了一口稀饭,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 “圣上要保重身子才是。”褚桓恭谨道。 “确实是要保重身体!”献帝眼角一展,便是锐光闪出,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褚桓,“朕还得跟尚书令斗命长啊!” 褚桓一怔,连忙单膝下跪,“圣上有千秋万岁之寿,臣怎能比?圣上这话,可真是折煞老臣了。” 献帝笑了起来,“朕不过戏言一句,不必当真。” 他继续喝着粥,等一碗粥喝完了,才仿佛想起尚书令还跪在地上,恍然道:“尚书令快快请起,你与朕就不必这般讲究了。” 褚桓站起来,躬身道:“君臣之礼,总还是要守的。” 献帝扬了一下衣袖之后,半靠在软垫上,祝公公过来撤下餐具,他便把腿盘起来,从茶几上取来一串念珠,在手指上慢慢转动着,“褚宴的事,让人遗憾得很啊,尚书令节哀,也要好好地保重身子。” 褚桓嘴唇抿了抿,直视献帝,“臣多谢圣上关怀,袁侯无故击杀朝廷命官,想必圣上会为老臣讨回公道,以正国法。” 献帝也看着他,“此案已经交给京兆府审理了,朕相信臧卿家一定会秉公办理,绝不会徇私枉法,你放心就是。” “只怕滥用舆论。” “舆论不是国法,臧卿家知道轻重。” “臣恳求三司会审此案。” 献帝驳斥,“此案不复杂,且今日提堂,袁奇是否认罪还不知道,若认罪,又何须三司会审?” 褚桓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圣上该怜老臣年迈丧子之痛。” 献帝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冷酷,“朕不仅怜你,朕更是感同身受,太子出事,朕也是痛不欲生,可朕调查至今,还无法得知杀手的身份,更不知道是何人指使,相比之下,爱卿比朕好一些了,至少知道褚宴死于何人之手,也知凶手即将接受国法的制裁,朕也盼着有一天,刺杀太子的凶手能伏法,朕要把他碎尸万段!” 四目对视,君臣尊卑不再,有的是那顿起杀机的较劲与暗涌。 褚桓眯起的三角眼里的阴沉,被献帝眼底的凛冽冰冷击得溃散,他慢慢地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上,淡淡道:“是的,刺杀太子之人,臣也不能饶恕,说起太子,老臣不得不问一句,肃亲王昔日跟在太子身边办差多年,天资平庸,此番圣上提拔他为兵部尚书,是否别有用意或者安排?” 献帝用手指提了一下疲惫的眼角,同样回以淡淡的口吻,“朕这满朝文武啊,聪慧者太多太多了,每日只知道投机取巧,结党营私,把持朝纲,还不如试试这个老实的,兴许,还真能为北唐办点实事呢?尚书令,你说对不对?” 褚桓一时怔住,与圣上暗下交锋多次,每一次他都把话说得十分隐晦,但是今日却直言了投机取巧,结党营私,把持朝纲这十二个字,后面问对不对,看似是问肃亲王是否能成事,但实际则是问前面那十二个字。 他挺直了腰骨,皮笑肉不笑地道:“臣认为对与不对,不如,拭目以待!” 献帝端起了茶盏,漫不经心地道:“朕也是这样想的,拭目以待!” 褚桓站起来,躬身,“老臣告退!” 他一扬宽袖,大步而去! 祝公公在门口相送,“尚书令慢走!” 褚桓只当不闻,疾步下了石阶,消失在御书房的殿宇外。 祝公公进来,为献帝再添了茶,“尚书令临去之时,似有愠怒。” 献帝眸色冷冷,“他已经不想装了,临去之时,连退出去的那几步都不愿意,也好,也好!” “只怕……”祝公公迟疑了一下。 献帝哼了一声,“没什么好怕了,再怕,这江山便易主,你来,下一道旨意到肃王府去,叫那呆头鹅好好地干,朕对他寄予厚望,让他不要令朕失望。” “是!”祝公公应声。 “还有……”献帝顿了顿,眸色柔和了几分,“叫御医出宫去给他诊治伤势,尽快治好到兵部任职,再送几十斤肉去,肃王府也该热闹热闹,叫人眼红一下了。” 祝公公微笑,“是,老奴最喜欢办这种差事了。” 献帝手中转动着念珠,素来平和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狠,褚宴的死,注定会撕开这表面的平静,也好,先断他左膀右臂,逼急了他,那么他行事就不会太周全。 宫人端药上来,他趁着热,一口气喝尽,苦涩的药带着一丝甜腻的红枣阿胶味道直钻胃部,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借来的日子,所剩无几,便褚桓不出击,他也不能再等了。 看着祝公公,他说:“再给世子带句话!” 第439章 柴房里的意外 肃王府今天可真是喜庆。 先是委任的旨意下来,着肃亲王伤愈之后,马上到兵部报到。 之后,祝公公亲自带着御医登门,说圣上关心他的伤势,要御医为他治疗。 再之后,宫里头赐的肉下来了,还赐了几坛子美酒,可没把摘星楼的人乐坏了。 肃亲王激动得很,一直念着圣恩浩荡,说要好好争气报答圣上的重信,祝公公叮嘱他,让他好生养伤才是要紧事,养好伤便马上到兵部去报到。 肃亲王发誓三天之内一定会好起来,激昂地道:“这点伤碍什么事?当年在战场上,本王被剁七八刀都没倒下,带伤持着大斧头连杀十余敌人,依旧能屹立不倒,你告诉圣上,就说本王会尽快到任,让他不必为本王担心,莫要因本王的伤势而寝食不安。” 祝公公用无比亲切的眼光看着他,微微笑,“是!” 他躬身告退出去,且叫了宇文啸相送。 宇文啸便一路相送祝公公出去,祝公公压下声音道:“世子,圣上让老奴给您带句话,慎防恶狗反扑!” “明白!”宇文啸点头。 祝公公一说恶狗反扑,小奶狗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冲祝公公使劲吠叫。 祝公公用无比亲切的眼光看着小奶狗,微微笑,“乖,给你肉干!” 袖中飞出一块肉干,小奶狗整个跳起,一个后空翻接住了肉干,便屁颠屁颠地跑了。 祝公公继续说:“圣上说了,褚桓和裕亲王这当下或许是闹翻了,但是或许是做戏,让世子看准一些,莫要胡乱出手,先保住肃亲王,让他顺利到任,接管兵部。” “请公公转告皇祖父,肃王府有自保的能力,宵小之贼想要进内,不容易。”宇文啸拱手。 “好,好,那老奴就放心了!”祝公公施礼之后,转身而去。 宇文啸也转身回了肃王府的屋中去,肃王整个人还处于十分激动之中,见儿子进来,眼底光芒越发的明亮,“儿啊,你说得对,圣上果然是高看本王一眼,果真便力排万难地把本王送到兵部去,本王不能愧对他老人家,你务必要协助本王,好好为朝廷出力才是。” “好!”宇文啸微笑应道。 力排万难?不,只不过是杀了褚桓一个措手不及。 肃王府今晚是真真的热闹,为了配合圣上御赐的肉,苏洛清大笔一挥,签下了百两银子,交给苏复去置办今晚酒席的材料。 苏复带着几名鬼影卫在京中一顿威风地狂扫,山珍海错不要,大块大块的肉再来几十斤,圣上赐的酒不够不要紧,买! 摘星楼里的女眷也出动了,炜哥和蛮哥都喜欢吃饺子,那就包饺子,猪肉馅的,羊肉馅的,韭菜馅的,大白菜馅的,今晚管饱。 落蛮欢喜了半个时辰,才想起老太君今日又过来苏洛清那边了。 她忙拉着宇文啸到一边去,“咱们这样大肆庆祝是不是不大好呢?毕竟,老太君那边大概还因儿子身陷囹圄而悲伤。” 宇文啸瞧着她发鬓微乱的样子,俏脸上还抹了面粉,红唇上也沾染了一些,被她舌一卷,便吃进去了,他盯着,缓缓地笑了起来,“悲伤?你没听清竹园那边的人说吗?老太君自己都下厨了,还表演了一轮快刀刴猪肉呢,她高兴得很。” “啊?”落蛮诧异,有这事?她怎么不知道?不行,她要去见识见识。 一扭身,便要往清竹园去。 宇文啸拉着她,“别过去打扰她,让她高兴高兴,方才知了猴说厨房没柴火了,我们去凌云阁那边搬一些过来。” “地库上面不是有吗?还用不着凌云阁那些。”落蛮说。 “烧完了!”宇文啸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凌云阁去了。 凌云阁本来只是筑起四道围墙,之前里头的建筑几乎都拆了,后来鬼影卫来了之后,无事做的时候又在围墙里建造了几间平房,打算到时候安置新人用,但新人没来,凛冬前就先堆了柴禾,院子里养的鸡,有时候就会去柴房里生蛋。 春日里,风细细,虽冰寒却也透着一分暖意了,落蛮跺跺脚,瞧着四周长起来的草地,觉得闲暇下来,可以种瓜菜,搭几个瓜棚,夏日里过来乘凉也好。 落蛮进去,只见里头堆满了干柴和稻草,她上前提起一捆柴,便被宇文啸一手拿下,放在地上,“先等一下!” 落蛮一抬头,只见他一步逼过来,落蛮下意识往后,警觉地问道:“干嘛?” 大手圈上她的腰肢,唇不由分说地压上来,炙热霸道的唇如同自带火焰,瞬间就点燃了她。 脑袋嗡地一声,艰难地挤出小小的空隙,“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摘星楼人多!”他湛蓝眼珠深邃,凤眸眯起便是无限的蛊惑,带着温热的气息与沉香味道,欺压了过来,手勒住她的腰,如同要把她挤压进身体里似的。 自打袁侯出事,连日奔波,他都已经快忘记那甜美的滋味了,如今万事定下,再见她颇具诱一惑之姿,哪里按捺得住?借口叫她来这里,只是为了一解相思。 唇从脸颊往耳畔移动,种下了一行火焰,烧得她面容通红,虽觉得此地有些粗糙,但是又不免觉得,别具一番感受。 羊儿在外头咩咩咩地叫着,吧唧嘴吃草,春风吹过凌云阁,吹过摘星楼,吹过整个肃王府,等到满手都是面粉的极儿找到凌云阁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 “嫂嫂,嫂嫂……”极儿放声大喊,惊起了羊群,羊群撒蹄迅速地往柴房跑了过来,羊跑了,鸡群也跟着跑。 柴房里,顿时乱作一团,羊叫鸡叫声此起彼伏,间或能听到两句卧槽。 极儿走了过来,还没靠近,就见炜哥顶着一捆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极儿怔了怔,“炜哥,你领子开了。” 宇文啸一手顶柴,一手拉好衣裳,道:“你别进去,你嫂嫂在里头扛柴呢。” “我帮嫂嫂!”极儿欢快地进去了。 落蛮刚系好衣裳,扶好发髻,极儿就已经跑进来了,她顺势一手提起一捆柴,俏脸还辣红辣红的,心里直恼,“你不是包着饺子吗?怎么过来了?” 极儿帮忙扛过柴,“包好了,知了猴说要下锅了,叫我问你先吃什么馅儿的?” “随便!”落蛮说完,拖开一头羊,艰难地拉着他走了出去。 第440章 你下辈子当个富二代 肃王府今晚的宴席本来是在前厅举办的,但是听得摘星楼架起了烤肉,便都一窝蜂地来到了摘星楼。 老太君和苏洛清也过来了,院子里几乎都站不下人了,府中其他公子姑娘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可以毫无规矩地吃,笑,闹,不受拘束,开心得不得了。 胡侧妃和淑侧妃开始还管着点儿,但是想着到底是在自己府中,且今天着实高兴,是真真的吐气扬眉啊,两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喝完毕之后,让他们闹去。 火光,好酒,烤肉,欢笑,嬉闹,争吵,声音此起彼伏,传出去好远好远。 听雨轩的少年,今晚也喝了起来,十八妹摇着酒坛子,一张俏脸都泛红了,嚷嚷着要再喝,喝醉为止,褚小五也红着脸说,喝醉了明日还是要上学,十八妹就想揍褚小五,小六一把捏住他的双丸髻,恶狠狠地道:“你敢?” 十八妹秒软! 宇文啸像大家长似地坐在正座上,这院子里头摆放太师椅,着实是不大合适,但是,他坐上去之后,竟毫无违和感。 这椅子是顺了褚桓的,后来给芳菲夫人送了过去,芳菲夫人又给送了回来,从价值来说,这椅子如今是整个摘星楼里最昂贵的东西。 这么多人在,宇文啸怎么能不摆出来秀一秀呢? 落蛮今晚喝得有点多了,坐在地上的软席上,头枕在宇文啸的膝盖上头,扬起驼红的脸看着摘星楼里的热闹,然后抬起头看着宇文啸,眼底光芒灼灼,“老公爹当尚书,比过年还高兴。” 宇文啸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眼底有宠溺之色,“吃饱了吗?” “吃撑了!”她摇了一下有些发昏的头,拿起软席上的酒壶,对着宇文啸举了一下,笑得像个傻二哈,“来,干杯!” 宇文啸拿了酒壶,“不许再喝了,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落蛮靠在他的腿上,看着篝火再升上去,“我就是开心,太开心了,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一辈子,我们所有人都不要分开!” 宇文啸放下酒壶,从他身后抱着她,“不会分开,我们所有人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下辈子也不要分开!” “下辈子……”落蛮从他的怀抱中转身过去,抬起头,嘴里的酒气喷出,咯咯地笑着的,“下辈子,你能不能当个富二代啊?我不想挨穷了。” 宇文啸失笑,“为什么不是富一代?” 落蛮嘟哝,“因为赚钱太累了,我舍不得你累,当富二代好,叫咱爹去奋斗,我们坐享其成,不劳而获!” 她说着,身子就软软地滑了下去,宇文啸一把抄起她,笑着道:“你喝醉了,我们回房!” 他扶着落蛮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今晚是不是有些什么事没做?但绞尽脑汁没想起是什么事,便和落蛮一道上了二楼。 院子里的热闹,依旧在继续。 苏复被黑影灌醉了,他和黑影相爱相杀多时,今晚竟然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他如何的艰难啊,如何的被家族里的人看不起啊,如何被妻子所嫌弃啊,每个月赚的银子送回去,还不够她霍霍的,说到最后,抱着黑影嗷嗷嗷地哭了起来。 黑影听了他的话,顿生恐婚的心,一个人过多好啊,才舍不得把工钱给另外一个女人呢。 肃亲王知道今晚开宴会,他虽然不能走过去,但是笃信今晚所有的美味佳肴会一盘一盘地送过来,所以,从傍晚就开始期待。 一直等,一直饿。 “王爷,您要不要先吃点垫吧一下?”阿柴进来问道。 肃亲王深呼吸一口,摆摆手,“不,本王都闻到烤肉的香味了,再等等,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那要不奴才过去拿?”阿柴说。 “不,世子会送过来的,本王的伤势也好点儿了,一会儿本王要和世子喝一杯,不可阻碍世子的一番孝心,让他亲自送过来吧。”肃亲王满心期待。 阿柴点点头,“那行,奴才先下去吃点,回来再伺候您。” “不忙着来,暂不必伺候,妨碍本王与世子说话!”肃亲王赶苍蝇似地把他赶走。 阿柴便躬身退了下去。 肃亲王便继续等着,盯着那门口,看什么时候人影闪动。 鬼影都没! 他的怒气渐渐地上来了,该不是吃饱了再来吧?今晚这宴会是为他而设的,他才是主角,怎能吃饱了再来? 摘星楼里,焰火渐渐地熄灭了,喝醉的人各自回房,知了猴和姨娘她们打着哈欠清理着院子里的东西,虎爷和雪狼用脑袋帮忙顶垃圾,顶到滚出门口,翌日就有有人会清理的。 宇文啸完成了今日柴房里未竟的事业之后,才忽然想起,“哦,今晚没给父王送烤肉,也忘记跟他喝一杯了。” 落蛮睁开疲乏的眸子,“啊?那要不要给他送过去?” 宇文啸想了想,“算了,胡娘娘和淑娘娘会给他送的,他如今当了尚书,娘娘对他会格外的好,我就不去添乱了。” 说完,抱着落蛮睡下。 落蛮困得要紧,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双手回抱他,沉沉地睡过去。 到了子时,烤肉没来,美酒没来,那不孝的儿子也没来,肃亲王终于承认,自己这个主角被遗忘了。 他饿得炸毛了。 阿柴急匆匆敢赶过来,要给他做一顿吃的,但是厨房里的肉全部沽空,只能做点面片汤,让他暂时填着肚子。 肃亲王喝着寡淡无味的面片汤,想着宫里头赐下来的肉,一点肉末子都没到自己的嘴里,都叫他们给吃光了。 他一怒之下,把面片汤扫落在地上,怒道:“叫胡妃和淑妃过来,问问她们,心里可还有本王?” 阿柴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王爷,这话是不是该问问世子?” 肃亲王怒道:“关世子什么事?照顾本王,本来就是她们两人的职责。” 肃亲王说完,还是怒火中烧,无法熄灭,到底,宠溺儿子的他,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无视宇文啸对他的无视。 “把本王抬到摘星楼去!”肃亲王一拍床板,怒道! 第441章 我们也能夺 摘星楼里半夜人叫狗吠,闹得不可开交。 宇文啸裹着披风与寒夜里起来,在摘星楼的厨房里头寻得一些没吃完的肉,还有几盘明日做早饭的饺子,烧了汤和肉,端出来小厅里。 肃亲王见儿子为他亲自下厨,什么怒火都消了,站在地上身子前往趴着,就着小酒吃下肉和饺子,又和儿子说了一会儿话,畅想父子两人在兵部的未来。 这个时候的肃亲王,有一个很远大的志向,那就是只要能在兵部熬过一年,就算是成功了。 因为他知道,褚家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拉下马,他若能坚持一年,那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宇文啸卷着寒衣,坐在边上为他添了一小杯的酒,“父王,如今朝中对抗的局面日渐激烈,你可有其他想法?” 肃亲王道:“想法肯定是有的,太子迟早是要被废的,极儿这样,若不能好转,那么储君之位是要另择贤能了,可放眼诸位亲王,有能力者实在是……或者,老二是有能力的,可惜此人狂妄过头,自负刚愎,本王估摸,父皇也不大喜欢他。” 他顿了顿,“你五叔呢,是皇后嫡出,能力如今没多显示出来,但没犯过什么错,或许你皇祖父会选他也不可知啊。” “嗯,那别的呢?”宇文啸再问。 肃亲王摇摇头,“没了,其他都不合适,就是你二伯和你五叔。” 他又喝了一小杯,看着宇文啸笑了起来,“偷偷和你说,当日旨意下来,你兼祧两房,为父曾生过狂妄的念头,只是,这念头是不恰当的,咱家没这么大的头,戴不下这顶大帽子。” 宇文啸眼底闪过一抹柔光,“嗯。” “你呢?觉得谁有希望被册立为太子?”肃亲王夹起了一块肉,放到了唇边。 宇文啸看着他,“您啊!” 肃亲王手一抖,肉从唇边滑落,他愕然地看着宇文啸,“什么?” 宇文啸拿过他的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的碗里,正色道:“您!” 肃亲王忙地回头瞧了一眼,好在无人伺候,他瞪了宇文啸一眼,“万万不可乱说,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了去,一定会以为我们把极儿收留在府中,是别有所图的。” 宇文啸定定地看着他,“父王,你怕?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肃亲王摆摆手,“不说,不说,不能讨论这个话题。” “不妨说说,摘星楼没有旁人,今晚的话,只有我们父子两人听到。”宇文啸说。 肃亲王回头又瞧了一眼,“你媳妇呢?她那大嘴巴,藏不住话。” 宇文啸笑了起来,“她睡了,而且她不是大嘴巴,她有分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知道。” 肃亲王可不赞成这句话,嘀咕道:“不见得这样,当儿媳妇本来就不能对公爹说太过分的话,她显然不知道分寸。” “父王,您拿鞭子抽她,她不往死里揍您,已经是分寸了。”宇文啸懒洋洋地说。 “那是她昔日太过分了……”肃亲王想起落蛮以前办的事,“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各种不喜欢,对你是恶毒得很,本王那会儿真后悔,被苏国公算计了一道,若是旁人的女儿,在新婚之夜诅咒你死于战场,本王留不得她的命!” “嗯,多谢您的手下留情,话说回来,关于当太子一事,您怎么看?”宇文啸不许他转移话题,很强硬地把话题给拽了回来。 肃亲王无奈地看着他,瞧这云淡风轻的表情,听这说隔壁二大爷今晚吃大白菜般闲话家常的语气,就好似他想要当太子,圣上会会册封他为太子似的。 “父王不是没有心气的人,但当太子这事啊,不见得好,劳神伤财不说,肃王府里的人头随时会被人当韭菜一样割,咱犯不着,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就行了。” “就问您想吗?别的那些先不说。”宇文啸往他杯子里再添了点儿酒,让他再多喝一口。 肃亲王一口酒说完,就觉得有些东西上头了,脱口而出,“谁不想?谁不想当太子?谁不想当皇帝?” 宇文啸缓缓地笑了起来,“嗯,好,儿子遵从您的意思,从明日开始,便为您太子之位筹谋。” 肃亲王虽然上头,却不至于昏头,听得这话,忙摆手,“说说而已,你怎还当真了啊?再说,这也不是本王的意思。” “您方才是这样说的,您说想当太子,想当皇帝啊。”宇文啸道。 “那不当数!”肃亲王没这胆子,也觉得代价太大,犯不着,“忘记本王方才说的话,都是着了你的道,本王才会胡说八道的,不说了,不说了。” 他说着,把身子稍稍地往后移了移,慢慢地试图站直。 宇文啸一手扶着他,笃定地道:“不管是裕亲王还是孝王,都不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男人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等同泼出去的水,你说要争,那我们就争,我们不比其他人差。” 肃亲王看着他,“你叫本王去争,是不是你有这份野心?” “就当是!”宇文啸看着他,缓缓地点头。 肃亲王犹豫了一下,他想当,但是若为自己,付出着实太大了,可要是儿子有这份野心,那他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该送一把? “这件事情,我们父子明日再从长计议。”肃亲王沉吟了一下道。 “好,我送父王回去!”宇文啸扶着他慢慢地往外走,夜色夹着春寒席卷过来,肃亲王打了一个喷嚏,便觉得身后的伤辣辣地痛着,脚步都站不稳了。 但事实上他在听了儿子的那番话之后,就开始腿软,身子软,全身都没了力气,有些话,只要说出口,就觉得大逆不道。 儿子的那句话,在他心头回荡着,咱不比别人差。 若说诸位亲王都有被册立为太子的可能,为什么他就没有呢?是妄自菲薄还是习惯卑微了? 出了摘星楼,看着那一路渐渐淡去的风灯,他忽然沉沉地握住了宇文啸的手腕,“你说得对,我们不比别人差,旁人能夺,我们也能夺,好歹,本王如今是兵部尚书了!” 宇文啸点头,微微地笑了起来,野心都是一步步地扩大的,一个泥潭里的人绝对不会妄要一步登天,唯有站在最接近天际的地方,才会想攀登那最后一步。 -- 嘿嘿,天下超话有活动。 第442章 各有任务 袁侯的审理,全城瞩目。 京兆府尹臧大人破天荒地准许放一百名百姓入内旁听,开审之前,接受旁听报名,让京兆府挑选旁听的名单。 褚桓大怒,于早朝日直斥京兆府臧大人,说此案应该要保密,毕竟涉及朝廷命官,百姓旁听,则会让朝廷和官员威仪尽失,使得百姓再不敬畏朝臣。 臧大人丝毫没有惧怕褚桓的咄咄逼人,只是翻开了北唐律法,说若案子有警示世人的作用,则由衙门决定是否对外开放旁听,至于如何判定案子是否警示世人的作用,由主审官员决定。 所以,面对褚桓的咄咄逼人,臧大人振振有词,他是按照律例办事,谁都不可干预。 褚桓与臧大人在殿中激辩起来,各执一词,吵得十分激烈,褚桓一怒之下,奏请圣上决断的时候,却发现,献帝在龙椅之上,睡着了。 当所有的声音止息之后,甚至都能听到圣上打鼾的声音,褚桓脸色变得很难看,盯着祝公公。 祝公公忙地轻轻上前在献帝的耳中唤了两声,“圣上,圣上!” 献帝这才缓缓地睁开眸子,看着底下一片鸦雀无声的大臣,他打了一个哈欠,“嗯,好,无事启奏的话,那就退朝吧!” 褚桓一个箭步,“圣上,臣等正在议袁奇无故击杀褚宴一案,还请圣上……” 献帝噢了一声,站了起来看着褚桓,“尚书令节哀,此事臧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的,朕也会时刻督促。” 说完,竟背手离去,就这么退朝了。 褚桓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眯起了眼睛,什么意思?他是要撕毁这平静吗? 献帝离开了没一会儿,却又派了祝公公回殿前对裕亲王道:“王爷,圣上传您御书房用膳。” 裕亲王一怔,“圣上传本王用膳?” 自打太子出事之后,圣上对他十分冷漠,有一度让他怀疑圣上其实什么都知道了,而不仅仅是猜疑而已。 祝公公微笑道:“没错,圣上说,御膳房今日做了翡翠明虾,是王爷喜欢吃的,叫王爷一道进膳!” 裕亲王拱手,“谢圣上隆恩,公公带路!” 褚桓在背后盯着,一双眼睛,几乎要把裕亲王的后背个灼烧出两个大洞来。 裕亲王心里头虽然多番猜测,但是,能让褚桓着急生气一下也是好的,免得他太过目中无人,野心太大,也得掂量自己的身份。 若褚家不事亲王,谁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 臧大人退朝之后就去了肃王府见宇文啸,顺带在摘星楼蹭一顿饭。 这一顿饭,便不像往日那般吃了,搬了桌子进小侧屋里,这里是雪狼住的小屋,仅仅能容纳一张小桌子和几张小凳子。 说正事,总得寻一个正儿八经的场所,不能在外厅众人喧闹之下讨论。 落蛮也陪同吃这顿饭,主要是,接下来还有些事情要落蛮帮忙的。 臧大人道:“世子的提议,圣上已经同意了,旁听人选方面,世子有什么标准吗?” 宇文啸道:“三七,三成支持褚桓的人,七成反对褚桓的人。” “嗯,下官也是这样想的。”臧大人微笑道,他看着宇文啸,眼底颇有赞赏,怕是褚桓也不知道,这对外庭审的主意,是世子出的,让褚宴所做的那些事情,暴露于白日之下,也狠狠地让褚家这些年用人命堆积起来的名望,一点点地溃烂。 宇文啸为他斟酒,神定气闲,“那就辛苦大人了。” “世子真是奇人也,竟想到先击溃褚家的名望与威风。”臧大人还是不得不赞赏一句。 宇文啸微微笑,“大树擎天,要撼动何其困难?唯有从根部下药,从而使得根部溃烂,不可再吸取百姓的信任作为养分,自然,这株大树就会一点点地枯萎。” 臧大人击掌,“说得好!” 落蛮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宇文啸,再默默地给他夹了几块肉,他值得。 三人举杯喝下之后,臧大人看着落蛮,道:“世子妃,如今肃王府在贵族这一层,几乎是毫无存在感,昔日肃王妃也不会为了肃王府谋求什么名声,如今她死了,这关系啊,还得从您和二夫人这重新打起来。” 在臧大人来之前,落蛮就知道她以后的任务了。 自打那晚老公爹过来发飙,父子两人密谈了一番之后,他就回来轻描淡写地宣布了一件事情,肃王府要参与夺嫡。 她当时听了这话,想了一下老公爹当太子的好处,至少位高权重衣食无忧,她立刻就同意了,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句,“好,当太子,当皇帝!” 说完,就睡了过去。 肃王府实在是势单力薄,要争取朝臣的同意,宇文啸要活动,她这位世子妃也要活动起来,上一次吹枕头风这一招实证有效果,所以,她往后也要走这条路,最重要的是,从这些夫人的嘴里,总是能听到一些绝密的消息,例如她老公昨晚骂了哪位朝臣,对哪位朝臣不满,这些都能汇聚成为最有用的消息给宇文啸参考哪位大人可以下手拉拢。 当然了,还能贩卖一些肃王府的消息出去,多赞赞肃亲王,等这些夫人回去告诉自家男人,时刻保持存在感。 炜哥说,当一个人的名字常常出现在耳边,就会给人一种假象,这个人很重要啊! 臧大人对落蛮道:“如今世子妃做脂粉生意,最是合适,过两天就是云王妃的生辰宴,她必定会邀请您参加,云王这个人嘛……他是有野心的,但是,他自知不可能跟裕亲王斗,因为裕亲王有褚家作为靠山,而现在褚家和裕亲王有龃龉,他或许会趁虚而入,但云王犯不着这样做,他成不了事,他很听云王妃的话,所以,若云王最终选择支持肃王,那是最好不过的,世子妃,您要争取跟云王妃打通关系,互相来往,也可以通过她,与其他一些皇族和官员诰命往来。” 想到云王妃,落蛮的头皮有些发麻,这个婆娘挺尖锐的,说骂人就骂人。 但是,也有一个好处,知道错了,会道歉,这就很难得了。 宇文啸看着她,有些担忧,“你行吗?” 主要是知道她是个冲锋陷阵型的,叫她去跟一群女人打关系,有些为难她。 落蛮笃定道:“我可以!” 她很乐意和这些女人混,因为,这些女人都是她潜在的客户,她要开拓这些客户,让她们成为她脂粉店的VIP! 第443章 云王妃寿宴 臧大人走了之后,宇文啸叫了苏复进小厅,有话要跟他说。 苏复见他面容严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冷汗直冒,就知道这事瞒不过去了,黑影肯定会告状的,这小人,他不就是藏了几斤肉拿回家吗?至于告状吗?就知道不能喝醉了跟他说小秘密。 亏空猪肉,这罪名虽说不大,但是影响大,直接决定世子往后对他是否还会信任。 进了小厅,苏复垂着头,垂着手,等到世子的训斥。 宇文啸道:“苏复,你是摘星楼的管事,这职位你明白是要做什么的吗?” 苏复头更低了一些,嗫嚅道:“知道!” “那好,”宇文啸看着他,缓缓道:“我跟父王商量了一下,决定谋个太子来当当,以后肃王府便进入备战的状态,你时刻打起精神来!” 苏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地掏了掏耳朵,瞪大眼睛看着宇文啸,“世子,您什么?您方才是说,要参与夺嫡?” “对!”宇文啸凉凉问了一句,“你是否有反对的意见?” 苏复用双手捂住嘴巴,然后放下来使劲在他那一身半旧的绸缎衣裳上使劲地搓了几搓,那绸缎维持着他最后的体面,他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却还是无法遏制那即将从血液里喷一发出来的激动与狂喜,“没有意见,卑职……死而后已!” 宇文啸很满意地点头,“那很好,现在第一个任务要分派你去做的。” 苏复激动地再站直了身子,“您吩咐,卑职随时准备好了。” 天知道,当初因为不能去太子身边当差,他懊恼了多久,恨了多久,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让他回来这条路了。 上天,待他不薄啊! 宇文啸缓缓地从袖袋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他,“你去珍宝斋买一根玉簪子,我要送给世子妃的。” 苏复盯着那几个铜板,吞了吞口水,“您是不是说错了?是木簪子吧?” “苏复,这是考验你本事的时候,就这几枚铜板,玉簪子!”宇文啸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委以重任的口气,“我知道这事旁人办不到,但你行!” 说完,把铜板倒在了他的手中,转身出去了。 苏复捏着那几枚散发着沉香气息的铜板,心里直诧异,这几枚铜板,世子到底是藏了多久啊?这气味甚至都比他身上的气味浓郁了。 他抬起头,眸色坚定,没错,几个铜板买一根玉簪子,旁人做不到,他可以! 到了傍晚,苏复真的买了簪子回来,玉簪子,没雕花,交到了宇文啸的手中,宇文啸赞赏了一番之后,便拿着刻刀在院子里刻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根玉簪子送到了落蛮的手中。 落蛮见状,大为震惊,簪子的成色一般,但是,这簪子头上竟雕刻出一朵牡丹花来。 簪子头比尾指还要再小一些,要在这上头雕刻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简直是难到了极点,而他不禁能雕刻出来,且十分的精美,一层层的花瓣薄如蝉翼,精致绝伦。 “天啊,太好看了,我竟不知道你有这门手艺。”落蛮震惊。 宇文啸微笑道:“这簪子,不是送给你的,你若要,往后我再给你雕刻一个,云王妃生辰,你拿这簪子送给她,会使她另眼相看,也会使得其他夫人纷纷过来问你,使得你可以踏出这社交的第一步!” “还能省回一笔礼物的钱!”落蛮喃喃地道。 “这自然是最大的目的,你告诉她,这是我专门为她雕刻的,云王妃喜欢有心思的人,虽然成色不怎样,但是她知道我们摘星楼穷,有这份心意,她就知晓了。” “你真能干,你怎么这么能干呢?”落蛮对这簪子简直是爱不释手,若不是礼物另选困难和费钱,她都想把这簪子据为己有了。 宇文啸眸子深沉,以手指捏着她的下巴,逼得她微微地抬起了脸,蝉翼般的睫毛颤了一下,迎上他沉沉深邃的眸子,他说,“我一直这么能干,你不知道吗?” 落蛮已经习惯了他一言不合就开隐晦的车,她如今心思全部都在这簪子上,一手推开了他,“你也没给我雕刻一个啊,真是过分了。” 宇文啸呃了一声,有些犯愁,“那你再给我几个铜板?” 有人迅速地夺门而出,黑影在后头喊了一声,“苏管事,你去哪里?快吃饭了啊!” 苏管事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去伺候一下王爷!” 落蛮蹙眉,这苏复最近总是一惊一乍的! 到了翌日,云王府的帖子送过来了,是阖府统请的帖子,说明天是云王妃的寿宴,邀请肃王府一众人前往云王府吃宴席。 虽然说是阖府统请的帖子,但是云王妃又很巧妙地给落蛮另外下了一张帖子,让她以太子儿媳妇的身份出席。 细细斟酌一下,也就明白了,云王妃是不想请肃王府里的其他人,倒不是云王妃势利眼,而是有这忌讳,肃王府今年办了两回丧事了,且还不出百日,肃王府的人参加她的寿宴,云王妃心里多少不舒服,膈应。 但是,世子妃不一样,世子妃是太子这一房的儿媳妇,且东宫里的人出事也超过了百日,就没这忌讳了,所以,云王妃另外再下一道帖子给落蛮,是想暗示,世子妃一人出席就够了。 两位侧妃也是明白的,一见这帖子,就叫人回了信,说肃王有伤在身,不便出外,而她们两人则要照顾肃亲王,也不便去,只叫人准备了礼物送过去。 云王妃接到肃王府的回帖,很是满意,对云王说:“不得不说,胡侧妃和淑侧妃还是挺会做人的。” 云王半眯了眼睛,脑子里想着的是朝中的局势,忽然听得云王妃这么说,他点了点头,敷衍道:“嗯!” 云王妃见他失神,问道:“怎地?身子不爽吗?” 云王干脆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苏洛蛮来不来?” “我另外给了帖子,若她懂得人情世故,是该来的。”云王妃说。 “若不来,你再叫人给她下一道帖子,叫她来,本王听得说最近裕王妃与她接近,你不妨也跟她来往一下。”云王道。 云王妃笑着道:“都是皇家的人,自然是来往的,王爷这话说得,好似别有所图似的。” 云王有些不自然地道:“什么别有所图?只不过肃王府如今这样,我们能帮衬一把是一把,到底,本王是宇文海的皇叔!” 云王妃很安慰,“是应该的!” 第444章 果然很受欢迎 到了云王妃寿辰这天,落蛮带着秋蝉奔赴宴会。 今日她打扮了一番,穿了红绸子的衣裳,脂粉淡扫,显得格外的精神明艳,美目舒朗,俏丽里增添了几分气质里的英朗。 她的容颜本来就是上等绝色,稍稍打扮就遮蔽不住光芒,本来是要策马去的,但是,秋蝉说没有命妇姑娘会策马去,都是坐马车或者轿子,所以,她便让府中的车把式驾马车送她和秋蝉过去。 这刚到了云王府的门口,便和宇文易遇上了。 宇文易与昌王府的人一起来到,马车排了长龙,落蛮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的时候,宇文易刚与家人一道上了石阶,听得马车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眸子与落蛮的四目相对,他怔了怔,便马上转开视线。 “是肃王府世子妃苏洛蛮!”有人说了一声。 宇文易只当做没听到,闷着头往里走。 苏洛蛮和宇文易的那点事,昌王府里的人其实都知道,只是不曾对外声张,昌王府是对苏洛蛮恨之入骨的,如今见了她,昌王妃当下恨得牙痒痒,冷冷地道:“她倒是好意思来,怎也不怕丢人?” 宇文易闻言,回头蹙眉,“母妃,走吧!” “哼!”昌王妃冷冷地剜了落蛮一眼,才在儿女们的拥簇之下,转身进了去。 落蛮自然看到了,她对秋蝉说:“没想到昌王府的人这么恨你。” 秋蝉很乐意背锅,因为旁边有其他人,总不能让人家看出昌王妃是恨她家小姐,所以,她说:“奴婢曾得罪过昌王妃,昌王妃自然恨奴婢。” 进了府中,便有下人过来带领进去,女眷们全部都在偏厅里说话,男人们则在正厅。 今日的寿星云王妃在偏厅里头接待宾客,今日她穿得尤其的雍容华贵,一身红色的云缎绣着大朵的牡丹,层层叠叠的长裙摆在地上也仿佛形成了一朵牡丹,倒是和落蛮要送的礼物相得益彰。 偏厅里,已经坐着许多位夫人,昌王妃刚入座,臧大人的夫人鹤庆郡主和妯娌袁拂也在,见落蛮进来,鹤庆郡主含笑道:“世子妃来了!” 落蛮冲她点头致意,便上前对云王妃福身,“苏洛蛮见过云王妃!” 云王妃含笑看她,“世子妃赏脸,本妃十分高兴,快快请坐!” 落蛮先奉上了礼物,礼物是用了一个比较精致的木盒装着,落蛮奉上之后,云王妃本来是要放在一旁,断没有当着送礼者的面拆开礼物的道理,但是在场有一位夫人却瞥了落蛮一眼,淡淡地道:“不知道世子妃送的什么好东西?叫我们开开眼界可好啊?” 说话的这一位,是吏部侍郎的妻子钟夫人,钟大人是褚宴的心腹,褚宴死了,钟大人肯定憎恨袁家和肃王府,钟夫人知道摘星楼贫穷,拿不出好东西来,因而,便想着取笑一番。 云王妃脸色微沉,“钟夫人好奇心这么重,不合适。” 落蛮却道:“不妨,王妃看看可喜欢?手艺玩意,不怎值钱的。” 云王妃听她都这么说了,便叫人打开了木盒。 侍女打开之后,取出了簪子,轻呼了一声,“王妃,这簪子好精致啊,和您今日的衣裳绝衬了!” 云王妃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忙取过来放在手心上细细地欣赏,见这雕刻简直是巧夺天工,牡丹栩栩如生,着实与自己今日的穿着打扮十分搭配。 在场的命妇夫人们瞧着也觉得稀罕,但钟夫人却嗤笑了一声,“这簪子是什么料子做的啊?是玉石?絮多色沉,百来文钱的货吧?” 本是工艺品,却愣是被她冠上价值,这话听着实在扫兴。 鹤庆郡主见云王妃脸色越发地沉了,便看着落蛮,问道:“这簪子手工如此精妙,是世子亲手做的?” 落蛮坦诚地道:“是的,我们夫妇要还账,家中着实不宽裕,买不起贵重的物品,但世子说王妃生辰宴十分重要,便买了素簪子亲手雕刻,东西不值钱,还望王妃恕罪!” 素来上流社会里的人,便家中有难堪的事,都会遮遮掩掩,尤其贫穷二字,是绝对不可告知旁人的,这是多掉价的事啊。 但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说自己家穷,拿不出好东西,这般坦荡,一时叫人挑不出毛病,相反,还有几分敬佩。 宇文啸到底是云王妃的侄孙子,怎容得旁人诋毁嗤笑?当下叫侍女把簪子压上发髻,伸手固定了一下,脸色生了光辉,“本王妃喜欢都很,万两银子,都换不来世子这份孝心。” 她看着落蛮,温和地说:“你回去之后转告世子,这份礼,本妃爱得不得了。” 落蛮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得明艳生光,“云王妃喜欢就好!” 钟夫人自讨没趣,也没继续缠打落蛮,都是有身份的人,方才只不过是见着落蛮,一时气恼,就故意刁难了一下,她不至于落自己的面子没了自己的身份。 袁拂打量着落蛮,眸光有些复杂,但没有不善之意。 袁拂和袁霁是亲姐妹,这些年袁拂对宇文啸虽说也没怎么顾着,但是也总会叫人问问他的情况,或者偷偷地给他送东西,碍于父亲袁侯的态度,才没有过于亲近,如今见着落蛮,她心里头是欢喜的,但是想起自己这些年,也没怎么看顾过宇文啸,心里有愧。 正如宇文啸所言,这簪子着实得到很多夫人的喜欢,就连昌王妃如此憎恨落蛮,都不禁多看了几眼,女人,都喜欢好东西的。 落蛮毕竟有神女的名声在外,加上落落大方,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落蛮恨不得拿出手机全部都加了微信啊,这些夫人一个个非富则贵,实在有希望发展成为她的大客户。 落蛮也按照宇文啸的吩咐,告知大家,说她马上要和裕亲王妃做点脂粉的生意,希望到时候大家多多光顾。 听得她与裕王妃做生意,大家都有些吃惊,裕王府和肃王府联手做生意?这是什么道理? 云王妃听完,也觉得十分诧异,趁着大家说得高兴,她便要回去换装,顺带,叫了落蛮进来,说让落蛮帮她挑一身衣裳。 第445章 秋蝉中毒 云王妃带着落蛮回了寝屋,便打发了侍女出去,叫落蛮坐下来,道:“你和裕王妃做生意?这事妥当吗?你最好不要惹那边的人,免得被人利用了。” 从这句话,落蛮就听得出云王妃是个好人,且是个直肠直肚不藏私心的好人。 落蛮没告知真话,只说自己银钱短缺,裕王妃投资了下来,所以两人一起做。 云王妃听罢,蹙眉,“你缺多少银子?本妃给你,你不要和她做,撇了她!” “这……”落蛮傻眼,没想到云王妃这么好,之前还总觉得她尖锐。 “三万两,够吗?”云王妃问道。 落蛮忙摆手,“但这事已经定下来了,我也拿了裕王妃的银子,您放心,我会小心一点,账目要明细,进货要把关。” 云王妃听得银子都拿了,自然是没法子了,做人得讲诚信,她只得作罢,但也多叮嘱了几句。 偏厅那边,裕王妃也带着家眷起来,方坐下,就听得诸位夫人纷纷恭喜,说她和世子妃开了店的事。 裕王妃听了这话,气得指尖发白,这事本是有陷阱的,如今人人都知道这胭脂店她有份儿,那还怎么设下陷阱? 她强忍着怒气,环视了一周,问道:“怎地不见云王妃啊?” 钟夫人道:“云王妃在世子妃的陪同之下,进去换衣裳了。” 裕王妃闻言,不动声色地沉了沉,云王妃什么时候与苏洛蛮如此交好?坏事了,莫不是也打她神女名声的主意? 云王可也是有心人啊! 诸位夫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那簪子,都说世子巧心思,竟亲自给云王妃雕刻簪子,裕王妃听得越发不安,更觉得肃王府这边也有意拉拢云王。 裕王妃有这份担忧,也是正常的,因为现在裕王和她的娘家因着兄长去世的事闹得很僵,虽说云王是皇弟,被立为太子的可能很低,但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当初祖爷就是传位给了自己的亲弟弟明宗爷。 有这先例在,云王有这份心思,一点都不奇怪。 裕王妃借故退了出去,命人把正厅里说话的裕亲王叫了出来,把此事告知了裕亲王。 裕亲王闻言,皱起了眉头,“云皇叔早就有这份野心了,只不过一直隐而不发,如今宇文啸派苏洛蛮前来示好,宇文啸是有心要支持云王?” 裕王妃忧心忡忡,“王爷,如今是不得不防了,父亲对你已经有了猜忌之心,如果云王坐大,得肃王府相助,又或者,云王相助肃王府,总归对我们不利。” 裕亲王眸子陡生歹恨,“他们素无往来,今日摆明示好,可见私下已经暗中往来了,你过来,本王吩咐你办点事,务必要破坏苏洛蛮和云王妃的关系,好在本王有先见之明,早在云王府中布下了自己的人……” 裕王妃再度回到偏厅的时候,云王妃和落蛮已经出来了,坐在一起聊天,两人果然亲厚无比。 裕王妃暗下警备,不动声色,进去和大家继续说话。 云王妃今天请了戏班子,所以,在偏厅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下人进来禀报,说可以去看戏了,云王妃便站起来,笑着邀请大家前往院子里看戏。 大家移步过去,院子里早就摆下了一排排的座位,云王妃与儿媳和女儿们坐一起,诸位宾客也依次入席之后,便有府中下人端上燕窝糖水和各色点心及瓜果蜜饯。 燕窝对落蛮来说,是奢侈的食物,但她也不大喜欢喝,甜腻的东西,她都不爱,所以,顺手就把燕窝给了秋蝉。 秋蝉可喜欢燕窝了,姨娘说,喝了燕窝,那皮肤就会水灵水灵的,可惜以她的身份,一年都喝不上一回,所以,落蛮赐给她,她就忙地端起来,笑着说:“多谢小姐!” 落蛮笑笑,“喝吧,我不喜欢喝!” 她侧头过去抓了一把瓜子,却和前排的裕王妃的视线对上了,裕王妃显然有些错愕,而落蛮在研判她的这种错愕。 裕王妃冲她微笑,她也回以微笑,但却总觉得裕王妃这微笑十分僵硬,甚至眼底的那一抹错愕,也不曾收敛。 她抓着瓜子剥了起来,旁边伺候的秋蝉已经放下了碗,心满意足地道:“小姐,真是太好喝了!” 落蛮自知往日是亏待了她们,便道:“你喜欢喝的话,我叫人……” 她的眸光落在秋蝉的碗上,心里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再转头去看裕王妃,裕王妃已经看着戏台子了,只给她留了一个雍容的侧脸。 落蛮觉得自己或许多疑,这里是云王府,不是裕王府,裕王妃不至于能在这里对她动什么歪心思。 但是她方才的那一记眼神,着实是耐人寻味。 她心里头警觉了,便缓缓地放下了瓜子,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这里头,有太多明目张胆的恶意了。 锣鼓刚刚敲,便听得秋蝉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姐,我腹痛!” 落蛮抬头看着她,刚想问,却见她噗地喷了一口鲜血,人径直往前倒下。 “秋蝉!”落蛮连忙扶住她,翻过来一看,只见她已经昏过去了,方才喷出的一口血,带着隐隐的黑气。 "死人了吗?"有人倏然尖声叫了起来,锣鼓声响戛然而止。 戏园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云王妃被人扶着急急过来,脸色都发白了,“怎么回事?快请大夫!” 落蛮抱着秋蝉,揉着她的人中,秋蝉愣是没醒来,探她的呼吸,好在是还有。 云王妃持府有道,府中常备大夫,尤其今日这般场合,她还多找两位大夫过来守着,防的就是有人忽然不舒服。 听得有人昏倒,云王那边也带着人过来了,一众前来贺寿的权贵大人也跟着过来,听得倒下的是一个奴婢,大家才释然。 但钟夫人却叫了一声,“是中毒了吗?” 中毒两个字,顿时把这件事情扩大了,云王脸色一沉,立刻吩咐疏散人群,云王妃也让人帮着落蛮把秋蝉送往厢房,大夫随即赶来。 大夫上前诊治之后,立马就给药服下,再对云王妃和落蛮道:“她是中毒了。” 云王妃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中毒?” 落蛮马上想起裕王妃那错愕的一记眼神,心里头便有了数,她问大夫,“我侍女情况如何?” 大夫道:“世子妃放心,此毒不难解,只是一些寻常的毒物,发作容易,但不损性命,老夫给下解毒丸,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没事。” 第446章 思疑 云王妃面容笼上了一层阴霾,秋蝉喝的这一碗燕窝,是给世子妃的,所以,有人要对世子妃下毒。 云王妃看向落蛮,先是表示了歉意,继而随即下令彻查。 根据大夫说,这种毒是寻常的金石毒药,和砒霜同类,但毒性甚至还不如砒霜,只是会损人喉咙肺腑,入胃之后,胃部绞痛,形成腹痛一般的症状,但只要服下解毒丸,调理数日,基本就无恙。 因着有人下毒,外头的宾客都人心惶惶,觉得这云王妃也太复杂了一些,云王没让宾客散退,就是不想让这事继续发酵闹大,毕竟,中毒的只是一个侍女。 可宾客没聚在一起,就难免有些话流了出来,说世子妃的燕窝,为何却让侍女吃呢?便是赏赐给侍女,也不该是拿主人家的好东西赏赐啊,这多不给面子啊。 随即,也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这侍女中毒,总好过主子中毒是不是?毕竟,这在云王府中毒,以后可就讹上云王府了。 这些猜忌的声音,本来十分无稽,当主子的不爱吃一样东西,赐给下人的也是常事,但是,这些话当议论起来,就总带着一股阴谋的气息。 裕王妃听得这些话,大怒,“闭嘴,胡乱猜度什么?世子妃断不会自己带来毒药,故意毒害自己的侍女来嫁祸云王府,她不是那样的人。” 大家本来没往这方面去想,但裕王妃这么一说,却觉得这可能性很大,因为,戏园子里的人都喝了燕窝,怎地都没事就她出事了?且她还不是自己喝,是赏赐给了侍女,恰恰地躲过了,有没有这么巧合啊? 这话,少不了是要传到云王府的人耳中去,便有人去禀报给云王和云王妃听,云王妃还在屋中等着下人彻查事情,听得这般流言蜚语,她心头也是打了个突,觉得这事着实是有些诡异。 因为这些燕窝,都是用大锅熬的,然后分在碗里端上来叫宾客食用,哪一碗给谁,事前压根没定下来的,只是按照顺序分派,除非是有人先盯着世子妃坐在哪个位置上,然后数着碗再在她的碗里做手脚,可这样一来,就得确保这一碗必定是要分给她。 问题就在于,这些燕窝分派的过程中,有可能有宾客要两碗,或者有些宾客不要,那样,岂不是乱了次序? 偏生这么巧合,怎就不让人生疑呢? 云王妃心里头犯嘀咕,却也知道事关重大,无凭无据不能随意指认苏洛蛮,所以,她把分派的人全部叫上来,审问了一番,然而都没审问出什么来,而这些个奴才,也都是在府中有些年头的人,做事可靠,这才被安排上来伺候宾客的。 她派人请了云王到屋中,说了此事。 云王在外头也听到了这些话,只是陪着诸位大人说话,一时也不好议论这些事情,如今听得云王妃也这样说,他首先就反对这个说法,道:“苏洛蛮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云王妃道:“我也是这样想,她没有理由要这样做啊,今日她来,送了我簪子,我与她相谈甚欢,且诸位夫人也喜欢她,日后愿意到她的店铺里去买脂粉,她实在没有必要与我云王府为难。” 云王想了想,道:“这事外头的人已经在暗暗揣测,若不是她自己下毒的,就必定是我们云王府的人下毒害她。” “我们岂有害她之理?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怎会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害人?我也不害人!”云王妃生气地道。 “你没有害人的心思,但是旁人知道吗?他们如今就是认为要么是我们下毒害她,要么是她自己下毒栽赃我们,没第三个原因了。” 云王妃蹙眉,摇头,“这着实也没有第三个原因啊,总不会是宾客对她下手吧?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宾客要下手,只能是在戏园子里对她的碗下毒,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这绝不可能的事。” 云王摊手,道:“不是她,不是我们,不是宾客,那是谁啊?大夫可是断定了中毒的,对了,苏洛蛮有什么说的吗?” 云王妃道:“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陪着她的侍女在厢房里,说是等那侍女稍稍稳定,便回府去,也没说要追究,这倒是奇怪得很,按说,有人要对她下毒,她是不是该质问主家,要主家尽快找出凶手?但她却什么都没说。” 云王道:“今日是大好日子,外头这么多宾客在场,既然查不出,就别查了,反正无人追究,这事就这么掩盖过去吧。” 云王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夫妇在此商议了一会儿,外头却依旧在议论纷纷,不断有人在煽风点火,直接让所有人都怀疑,是苏洛蛮自己下毒,陷害云王府,怕是要从云王府里讨好处。 毕竟,她欠着一屁股的债。 这可能性最后几乎被敲为肯定,有几位义愤填膺的夫人和皇家郡主便去找云王妃,让她不可上当,不管那苏洛蛮提出什么要求,都不要答应,顶多是闹到官府里去。 本来云王妃打算这事就这么压下了,没想到外头还在揣测不止,甚至都认定了是苏洛蛮做的。 云王妃知道这事没办法遮瞒过去了,加上这些人说的话也有道理,她很肯定不是自己府中的人下毒,那最后的结果,定必就是苏洛蛮她自己下毒的。 这般一想,便干脆叫人请了落蛮过来,当着诸位夫人和皇宫贵族的面,说个清楚,被讹诈事小,就怕毁掉云王府的名声。 落蛮在厢房里陪着秋蝉,等她醒来,这件事情她心里有底,应该是裕王妃做的。 裕王府筹谋已深,在云王府里潜伏几个人,一点都不奇怪,她这样做的目的,细细想来也不难明白,不外乎是要分化肃王府与云王府的关系。 她心里头分明之后,也不问云王妃调查得如何,因为肯定调查不出来,裕王安插的内应如果这么轻易就被揪出来,那也太逊了。 外头的人猜度的事,她并不知道,所以,云王妃说派人来请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要跟她说调查的结果。 第447章 各自思疑 在偏厅的门口,裕王妃与鹤庆郡主妯娌也来了,三人是一道进的偏厅,落蛮看到里头诸位夫人都神色不善,甚至连云王妃都一改原先的和蔼,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云王妃这个人,落蛮大概有了一定的了解,人不错,但是耳根子软,很容易听信别人的话,但好在坦率,有话会直接说,不会藏着掖着! 果然,落蛮刚进去,云王妃就道:“世子妃,本妃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不得隐瞒。” 落蛮瞧了一眼诸位夫人的面容,一个个义愤填膺,活像她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似的。 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淡淡一笑,“您问!” 云王妃也果真是够直白,道:“本妃已经调查过,王府的下人没有可疑,不存在会对你下毒的可能,而这些燕窝,在侍女的手中放在了你的茶几上,只有你和你的侍女碰过,所以本妃问你,是不是你在这燕窝里头下毒,陷害王府讹诈王府?” 落蛮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了笑之后,却又觉得,云王妃有这份猜测,十分正常。 穷人便是受害,也总会被人认为是要骗钱的手段。 “你笑什么?是不是真的?”云王妃神色冷峻了几分,问道。 落蛮看着云王妃,道:“不是!” 钟夫人冷笑起来,“你说不是就不是?有什么证据吗?” 落蛮看着钟夫人,“这话实在奇怪,难道不是指控我的人拿证据证明我下毒吗?怎么还要我拿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下毒?钟夫人,你今天一直针对我,我往日得罪过你吗?抑或说,你是我的债主?但我记得不曾欠过你的银子。” 钟夫人一怔,“我……我哪里有针对过你?胡说!” “有没有,钟夫人心里明白!”落蛮说。 一旁静静地听着的袁拂,忽然看着钟夫人道:“钟夫人今天确实是针对世子妃了,我等都看在眼里,便是如今,你的神色也很不耐烦,很厌恶。” 钟夫人对袁拂是更恨几分的,毕竟,就是她的父亲袁侯杀了褚宴,所以,袁拂这么一说,她当下就更没给好脸色了,“你自然是偏帮她的,你们是亲戚,沆瀣一气!” 袁拂不怒反笑,“沆瀣一气这词用得好,今天必定是有人串通了沆瀣一气的,但要看是谁,外头说世子妃自己给自己下毒的话,不就是钟夫人你们几个人说起来的吗?对了,裕王妃也有说,是不是?到底是有真凭实据呢还是胡乱猜测?诸位都是身份贵重的人,说话还是要负责任,没有证据,在云王妃的寿宴上胡乱猜度,引起众人愤慨对世子妃一通讨伐,不免欺人太甚了!” 裕王妃脸色沉了几分,但没搭话。 落蛮看向袁拂,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两人私下交流甚少,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不过,她还是仗义执言了。 可见其实袁家并非一门都是铁憨憨,总有几个明白事理的。 钟夫人气得脸色发怔,霍然站起来,“我只是替云王妃不值,好心好意请她来吃酒,没想却被她暗算了一番,她若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个是清白的,这是**不离十就是她自己闹的。” 云王妃心里头对钟夫人已经很不满了,只是这件事情,着实充满了诡异,她再一次看向落蛮,“你说不是你,但本妃已经查过,要在这么多人的碗里清晰分辨到那一碗是你的,不大可能。” 落蛮看着她,“王妃,那您有没有想过,这下毒之人,不一定是要针对我,她只是想下毒,坏了您的寿宴,只不过恰好我是那倒霉的,您昔日是否有得罪过人?是不是被人暗中报复了?” 要指控裕王妃,几乎不可能,要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大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 以云王妃那张直率的嘴巴,她必定会得罪一些人。 果然,云王妃听得她的话,顿时便怔了起来,她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云王妃兀自沉思之中,落蛮看向了裕王妃,冷道:“裕王妃,方才臧二夫人说您也在外头说我自己下毒,怎地我们的合作关系这么融洽,又是本家的人,为什么你会这样说我呢?真是让人心寒,你若是不喜欢我与云王府来往亲密,您直接言语一声,不要在背后编派我。” 云王妃陡然抬起头看着裕王妃,“什么?你不喜欢本妃与世子妃来往?为何啊?” 裕王妃神色没变,抬起了面容,极尽优雅,微微笑道:“婶娘可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 云王妃是耿直,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苏洛蛮既然敢直接说裕王妃对她不满,且裕王妃也没有发怒,反而是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这里头就有鬼。 今日这事,看来是调查不清楚了,但若是有人在她府中捣鬼,而这个人又不是苏洛蛮,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云王府里有其他府邸的人潜伏在里头。 而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裕王府的的,显然苏洛蛮心水也很清,她也不怕裕王妃,直接就暗示了,甚至臧二夫人袁拂也说了裕王妃,裕王妃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这些闲话,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着实让人怀疑。 念及此,她站起来对众人道:“此事本妃要再调查一下,诸位先出去喝口茶,或者到戏园子里看看戏,若调查出来,本妃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她说完,便先率人下去了。 落蛮闲适地笑了起来,看向钟夫人,“失望了吧?” 钟夫人脸色难看的很,但一副不愿意搭理落蛮的样子。 裕王妃看着落蛮,淡淡地道:“世子妃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裕王妃真会粉饰太平!”落蛮赞叹。 “你多疑了!”裕王妃神色淡淡,却依旧不大愿意和落蛮撕破脸。 落蛮却没这么好气度,眸色冷了下来,“我不多疑,但今天这事如果不是裕王妃做的,我苏洛蛮的人头给你当凳子坐!” 说完,落蛮不等她回答,便摔袖而去。 不是要制造悬疑吗?裕王妃会,她就不会了吗?在场这么多位夫人在,这话总会传出去的,至于外边的人愿意信谁,随他们乐意,但要咬定她下毒害自己,没门! 如果云王妃不傻,那今天这事,她肯定是能想明白的。 第448章 下一步怎么走 秋蝉醒来之后,落蛮就不顾云王妃的挽留,坚持离开。 云王妃不得已,只能叫人把一桌酒席送到肃王府,到底是来了贺寿的人,这顿酒总是要吃的。 这起源于云王妃寿宴的中毒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 但是,却激起了云王妃对整件事情的思考,从而让她意识到,有人要踩过来云王府了。 当晚酒席散了之后,裕亲王回到府中就对裕王妃大发雷霆,让她疏远苏洛蛮与云王妃的关系,没想到反而得罪了苏洛蛮,甚至还引起了云王府的警惕,裕亲王怎能不气? 裕王妃本就不大愿意和苏洛蛮虚与委蛇,趁此机会劝道:“王爷还不如尽快与父亲修补关系,若没有父亲的支持,只怕夺这太子之位,实在艰难。” 裕亲王寒着脸,“本王何时与你娘家决裂?是你父亲认为本王害了褚宴,但事实上,是褚宴咎由自取,若不是他太嚣张跋扈,怎会被袁侯盯上?袁家的人虽然顽固,却也不是痴傻的,当日他对袁霁做的事情,袁侯只要冷静下来调查便可知道,如今要本王亲自去褚家求和,办不到,本王堂堂亲王之尊,昔日已经放低姿态,你娘家却以为本王软弱可欺,简直岂有此理。” 裕王妃心头虽是不悦,但为了大局,为了日后能当上皇后,只得忍下,“那苏洛蛮那边……还是解了这冤家?” “你过两天去一趟,不能和她闹得太僵,白白便宜了云王府。”裕亲王说着,眯起了眼睛想了想,“若苏洛蛮实在是冥顽不宁,那此人就不能留,不能让她顺利地和云王府结盟,且神女之名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则是心腹大患,留不得!” 裕王妃点头,“我明白了,若她确实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会想个法子把她除掉。” 裕亲王满脑子都是苏洛蛮那张刁钻的脸,让他觉得可恨,却又求而不得的急躁,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去了侧妃的屋中去。 裕王妃眸色沉冷,看来,她必须得抓住苏洛蛮的软肋才行,不然,府中的贱人,迟早是要骑到她的头上去。 摘星楼今晚吃着云王府送来的酒席,虽说只有一桌,不足以让大家都吃上,但是,十几道菜,还是一人能吃上一口的。 落蛮跟宇文啸说了云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宇文啸听了之后,道:“裕亲王是狗急跳墙了,他急,是好事,咱趁机可以打入敌人的内部,不出所料,裕王妃过两天就会来找你,你应酬着就是。” 落蛮好奇地问道:“褚家和裕亲王真会反目吗?” 宇文啸摇头,“不会,他们都离不了对方,但是他们都会试图撇下对方,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褚家也会试图接触五叔,但是,五叔是皇后嫡出,皇后又是方家的人,这里头,可真是够错综复杂啊,就让他们先玩一会儿,咱把地基给填实在了,再跟他们玩。” 落蛮看着他,“你真觉得,老公爹能当太子啊?” “试一试,不是坏事!”宇文啸笑着道。 落蛮也笑了,“虽然我觉得可能性很低很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你说,总觉得这事肯定能成的样子。” “太子总要有人当的。”宇文啸在她背后抱着她的,身体相贴,暖意顿生,驱散了春寒,他顺势亲上她的脸颊。 落蛮觉得,这个太子老公爹当总好过别人来当,至少,肃王府扬眉吐气之后,他们也跟着吃香喝辣。 做人要有斗志,有追求,有理想。 “我今天见到宇文易了,他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落蛮显得有些惆怅。 “给他点时间,没这么快能忘记。”宇文啸对宇文易还是比较同情的,被原主苏洛蛮那样的人玩弄感情,真是无地伸冤啊。 落蛮转了身过去,抱着他的腰,“我今天看到你小姨妈了,她帮我出头。” “她……挺好吧?”宇文啸问道。 “看着气色不错,跟臧夫人鹤庆郡主一起来的。” 宇文啸微微点头,“等以后有机会了,带你去拜访她。” 落蛮想起和袁家的恩怨,就这么结束了吗?不过,想必就算冰释前嫌,也亲厚不到哪里去。 通过云王妃寿宴的这件事情,落蛮意识到,这神女的名声,其实还真不错,确定有野心的人,会把自己当做香饽饽,因为,之前国师说过,得神女者定天下嘛! 袁侯的案子第二次开审之后,苏国公上了求情书,且百姓也自发地签下了求情书送到了京兆府,京兆府臧大人一并与早朝上呈递御前。 击杀朝廷命官,且牵涉的是兵部里头的事,根据袁侯供述,当天是听到褚宴说收买了兵器库管辖的铸剑场的工匠,目的是要阻止宇文啸去救被活葬的世子妃,这些因为有百姓旁听,已经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褚宴罪大恶极,那么击杀他的袁侯,死罪首先可免了。 献帝问了此案前后,便发了圣旨,让京兆府根据律法再参考民意同时把官员们上的求情信给了京兆府,让京兆府酌情判处。 此案到此,其实已经大获全胜,而褚家的门下,竟无人出来要求重判袁侯,因为人人都知道,褚宴是犯下了众怒,当官者,都不愿意引起众怒,所以,不止那些官员没有要求重判,就连褚桓都没有言语一声,整个早朝议会上,他都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最终,袁侯被判七年监禁。 七年,已经是京兆府臧大人能尽的最大努力,此案宣判之后,百姓也还有惋惜之情,觉得袁侯此举实在是大快人心,不该重判。 唯有知道刑律的人,才明白此番背后的运筹帷幄,是何等的精妙。 而透过京兆府看肃王府,透过肃王府再看摘星楼,很多人便心里有数,这位不声不响的肃王府世子,着实是有大才之人啊。 而就在袁侯宣判的第二天,落蛮的店铺,风风火火的开张了。 店铺本来取名美人坊,这烂俗的名字是苏复起的,苏洛清听了之后,吐了一会儿,然后给店铺正儿八经地起了个名字,叫美人面。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落蛮觉得苏洛清的境界要比苏复的高出很多倍。 第449章 开张 因着之前就做了宣传,加上云王府这么一闹,大家都想窥探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因此,当落蛮给各府送去开张的帖子,很多命妇和皇亲贵族亲眷都来了。 两个店铺是打通的,囤了一万两银子的货,都是市面上比较流畅的货,但也无特别的出彩,不过不打紧,落蛮打算一步步地做出自己的特色来,但眼下先要吸引大家过来光顾,为她打响名声。 苏洛清今天陪同一起,她长袖善舞,也认识很多人,诸位夫人到来的时候,她代为招呼,介绍,落蛮于昏头转向之中,认识了很多人。 今天是有八折酬宾的,所以,诸位夫人们也都买买买,一点都不吝啬钱包,落蛮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了柜台,她心跳加速,觉得为什么这个事情要耽误这么久?她分明就是商场的天才,早干早发财啊! 到了中午,有两位太监前来,说是宫中掌管内府的大太监,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看看美人面的脂粉,若合适,则大规模入购,让落蛮供入后宫。 听得皇后娘娘要亲自下订单,落蛮都高兴坏了,叫颜书柳介绍了好几款高档的货给他们看,公公试过,很是满意,便下了单子,要落蛮供应一个季度的货,且给付了定金,十分的爽快,爽快到让人怀疑有利益输送。 后宫佳丽三千,自然这数量是虚的,但是连同宫女在内,千把人是没有忽悠的,宫女的胭脂水粉自然不是用极好的,寻常的便可以,宫里头会按照月例分发下去给宫女,所以,也一并由内府采购,内府把单子给了落蛮,可以看出,皇后娘娘是在向落蛮示好。 这让在场的夫人都为之惊讶,心里头纷纷猜度起来了。 内府太监下订单的时候,裕王妃就来了,听得说是皇后派来的人,裕王妃的笑容就显得耐人寻味了一些。 等公公走后,裕王妃对落蛮道:“这宫里头也给你下订单,看来,皇后娘娘给你这个面子,着实是天大的。” 落蛮心里高兴,也就不提那日云王府里的事,道:“王妃放心,宫里头有宫里头的,您叫我送礼的那些,我都备下了,且都是贵价的货。” “嗯,世子妃办事,我信得过,所以今日特意亲自过来再付你全款。”裕王妃说着,便叫人上了银票。 落蛮道:“好,那今天我们也把合约签订一下吧。” 裕王妃微笑,“那是自然的,本妃如今有些事情要忙,回头派人把合同送过来,世子妃若觉得没问题,那就签下。” “行,那银子我就等签下合同再收!”落蛮道。 裕王妃没有反对,仿佛这个事,也不大重要的样子,在店铺里走了走,和诸位夫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走了。 裕王妃走后,苏洛清上前来,道:“姐姐,这合同还是要看仔细的好。” “你放心,合同拿过来之后,先回去给宇文啸看过,没问题才签!”与虎谋皮,总还是要小心一些,落蛮知道如今形势比较严峻,一不小心就是陷阱。 “姐夫今日怎没过来?”苏洛清瞧了瞧,今日这大好日子,按说姐夫是要来的。 “他陪老太君去了大牢那边看袁侯,看过就来。”落蛮说了一声,便出去继续招呼宾客,一个穷疯了的人,男人来不来不要紧,银子来就行。 袁侯昨天判刑之后,今天就要移送到西郊大牢,那里的监狱是专门关押五年以上的犯人。 移送之前,宇文啸陪同老太君前来看望,到了京兆府之后,发现袁家大部分人都来了,清一色地穿了沉色的衣裳,一看,就让人觉得心头郁闷。 有袁家这么多人在,宇文啸就不进去看了,让袁家的其他人陪着老太君进去,他则在后衙陪臧大人说话聊天。 “一切都如世子所料!”臧大人亲自沏茶,笑吟吟地给宇文啸倒了一杯,送到了他的面前。 宇文啸接过来,谦虚地道:“是大人办得妥当,这案子才会出人意料的好,且百姓如今还为袁侯惋惜呢。” “百姓惋惜得越深,就越觉得褚家受的惩罚还不够,第一次是议政坛,第二次是褚氏的死,第三次,是如今,褚家的名声,是真的一点一点地被击溃了,世子就不怕褚家装不下去了,脱去了圣人的外衣,蜕变成魔鬼吗?”臧大人说。 宇文啸微微一笑,“这样好,我最怕跟圣人打仗,那样就总有人要为他助威呐喊,魔鬼,人人得而诛之。” “对!”臧大人笑笑,这一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总是好的,他看着宇文啸:“那下一步呢?世子打算怎么走?” 宇文啸说了八个字,“稳住兵部,控制吏部!” 吏部,是褚桓的重心,重中之重,之前褚宴掌握吏部,所以,北唐的内外官员,不管是臣服褚家的,反对褚家的,总还是有所顾忌,因为吏部掌管官员的升迁调任,说白了,还想当官的,若无大靠山,最好是不要得罪褚家。 如果拿下吏部,则反褚桓的人,会渐渐浮出水面来。 臧大人挑眉,“吏部,褚家不会放手,他们对兵部是想蚕食吞并,但吏部,是他们必须要握在手中的,世子要掌管吏部,谈何容易?且有合适的人选吗?” 宇文啸看着臧大人,手中慢慢地转着杯子,“你说,裕亲王想不想摆脱褚家?” “那自然是想的。” “如果裕亲王想摆脱褚家,那么,他会笼络何人?” 臧大人想了想,“方家吧?” 宇文啸微微一笑,“没错,方家,所以,我打算举荐方家的人进吏部。” “而世子妃对方家七公子有救命之恩!”臧大人会心一笑,“如果裕亲王想接触方家的人,那么裕亲王就一定会助世子一臂之力,共同举荐方家!” 宇文啸摆摆手,“这一次,我不干预,会有人告知裕亲王,方家该重用起来了。” “哦?”臧大人笑意加深,“别打下官的主意,下官不赶这趟浑水,下官只是在局外看看热闹就好。” 宇文啸笑道:“倒是不敢劳烦大人的,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他会间接让裕亲王知道方家可用,若方家的人进了吏部,那么,褚家与裕亲王就会开始真正的对峙,再无联手的可能了。” “下官很有兴趣知道此人是谁?” 宇文啸不说,卖弄了一下关子,“且看就知道!” 第450章 袁家的唯一出路 袁侯此番判了七年,侯爵之位却并未收回,民间百姓觉得判得太重了,但是袁家的人却知道,袁侯是真真的死里逃生啊。 一大家子进去看袁侯的时候,饮泣声阵阵,都是十分的庆幸,唯独老太君冷冷地说了一句,“若不是啸儿,你这颗脑袋早落地了,昔日说他认贼作母,十余年放着祖孙情分不理不睬,倒也罢了,还刻意刁难肆意谩骂,今日却得受他大恩才能活命,你说讽刺不讽刺?” 袁侯羞愧得抬不起头,袁家其他人包括袁肇在内,都是羞得脸红火赤。 老太君继续毒舌地骂道:“袁家是大家族嘛,看不起人,可真有本事也就罢,偏生心高气傲,自以为是,如今兵部尚书失守,幸得啸儿运筹帷幄,暗中相助肃亲王入主兵部,这才为北唐守着最重要的一环,否则一旦兵部落入褚家之手,你真是千古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袁侯跪下,簌簌泪下,“儿子知道错了,母亲恕罪!” “你老母恕罪有何用?你问问圣上恕不恕你的罪?”老太君冷笑一声,面容依旧是铁一般的冷硬,“做人最忌的便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今往后,袁家虽还在,名存实亡,四大家族也不过是挂了个虚名,老身往后两脚一伸,袁家就等着树倒猢狲散吧。” 袁侯面容大震,虽不甘心落得如斯下场,却也知道母亲所言属实,多少世家,不还是因为这样而没落吗? “祖母,您就别吓唬父亲了。”袁肇上前劝说。 “吓唬?你还认为是吓唬?”老太君两眼一瞪,便是目露戾光,“真是愚昧,愚蠢,我问你,你父亲如今没了兵部尚书一职,在牢里吃着牢饭,而袁家是武将出身,国中无战事,你们这些闲散的将士,实权都没有几分的,还能折腾什么?你父亲顽固这些年,得罪了这么多人,又有谁愿意听你们的?此番求情,朝中官员主动愿意帮助他的,不超过三个人,其余全部都是啸儿夫妇去求来的,否则,你以为那求情官员一串长,都是自愿站出来帮助袁家的?到了今时今日,都还是认不清楚局势,还存着一大堆的空想妄谈,不切实际,袁家不倒,天都不长眼了。” 老太君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把整个袁家的人都给骂进去了,袁家无一人可以抬起头来直视她。 袁侯想到自己屹立半生,到出事却连个人主动帮忙都没有,还要被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外孙帮助才能活命,羞愧是不再说了,更多的惊骇于袁家已经到这个地步而不自知。 老太君还不依不挠,继续道:“所以你真以为当日啸儿阻止袁肇杀褚氏,是为了巴结褚氏或者褚家吗?是当日他便已经有这先见之明,袁家虽然是被称为四大家族之一,但满门除你袁奇,便是我这个不能动弹的老婆子支撑着这名声,这仇压着不会过时,但这十年来,他认为你们袁家就该发展壮大起来,可惜你们没有啊,你们越活越窄了,一个十岁多的孩子,能有这份远见这份筹谋,远胜过于你们今日,问你们羞愧不羞愧,我要是你们,都恨不得吐口水在手掌心上把自己淹死,哪里还有脸继续做人?” 袁侯低着头,不敢做声,都觉得这顿骂,一句都没错,袁家着实如此,该骂啊。 老太君坐下来,喘了一口气,看着在她面前全部低下头来的子孙,她心头更还愤怒,她多希望有一个人能抬起头来,直视她,然后告诉她,他心里头暗藏星辰大海的远志呢。 可惜没有。 她不禁心灰意冷,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冷冷地道:“老身今日就是为骂你而来的,若不是为了骂你,老身都不愿意来这种地方,今日所有人都在场听着,若再不知道错,再不知道回头,再不知道寻找出路,那就等着吧,这日子不远了,我老婆子没几天好活的了。” 袁侯悔恨之中,跪着热泪滚滚道:“母亲,那眼下袁家该如何呢?” 老太君这才停了震怒大骂,环视了一眼众子孙儿媳,沉肃道:“老身说的话,你们若不听,往后出了任何的事,也别来求救。你们若听的话,就按照老身的话去做,袁侯府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与肃王府捆绑在一起,往后侯府全部听世子的差遣,世子叫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不得有异议,也不得心存怀疑,便多不合理,总有他的安排,他如今北唐唯一不会害你们的人,记住老身这句话,袁家还有翻身之日。” 老太君之前说宇文啸,都是以啸儿称呼,唯独这一番话,用的是世子,证明她要袁侯府不是把宇文啸当亲戚看待,是当主子看待,袁府,从今往后除了圣上这位主子之外,还有世子。 这就是老太君为袁家人筹谋的第一步,也是最要紧的一步。 老太君先发了这通怒火,斥得在场所有人都脸上无光,羞愧难当,甚至让袁府里所有人都觉得,袁家确实走到了绝路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且她前面还着重说了除世子之外,无人为他们奔走,有恩有威,且袁家着实到了绝路上,不效忠世子,袁家就要倒了。 所以,袁家一众人听了老太君的话之后,都赞成,就连袁肇都没话说了。 袁侯长叹一声,白着脸道:“一切,听母亲的吩咐!” 老太君听了这话,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算是为袁家做了妥善的安排,也为啸儿拿下了一城。 这是她乐见的最好结果。 而袁家也没想到,昔日他们不屑与宇文啸做亲戚,如今,想做亲戚还高攀不起了。 老夫人沉声道:“既然都同意,世子就在后衙,你们一会跟老身去见他,态度给我收敛起来,昔日的嚣张气焰但凡敢露一丁点,我砍了他的腿!” “是!”袁家一众人耷拉着脑袋,揣揣不安地应下了,昔日对人家如此狂慢,一会见了他,怕少不了一顿羞辱。 尤其袁肇,更觉得宇文啸会抓住他昔日的过错不放,想想就头大。 第451章 他会下地狱的 袁家一行人,随着老太君出去后衙。 齐刷刷的一队人,列阵站在了宇文啸的面前,宇文啸才发现,原来袁家真的挺大一群人,不过,这主要还是女眷也多。 袁家有一个好处,是绝对不会重男轻女,若女子有能耐,一样可以担头出面,这大概也是得益于老太君的教诲,袁家也就奉为祖训了。 老太君见众人站着不说话,厉喝一声,“全部都哑巴了?舌头折了?” 袁家人在袁肇硬着头皮的带领之下,齐齐地喊了一声,“参见世子!” 臧大人挑眉,看向了宇文啸,好个小子,后招在这里呢,不计前嫌地帮了袁侯,目的就是要收袁府一门。 虽说袁府没了袁侯,老太君也年迈,但是,袁家并非一无是处,袁家满门,从小厮到奴婢,都是懂得武功的,且军人出身,死牛一样的性子,只要臣服了,叫往东去,绝不会偏西一步,绝对的听从指挥。 宇文啸眉目稍霁,拱手还礼,“诸位客气了!” 这还礼下去的瞬间,袁肇心里头的疑虑顿时消除,也没觉得太尴尬,他最担心的是宇文啸为了往日私怨肆意侮辱一番,他若是这样做,其实袁家人也没办法,只能是听任辱之,毕竟,袁家对不住人家在先,承了人家大恩在后,哪里有脸反驳? 宇文啸并未多言,只问老太君是否累了,若累了,便送她回府休息。 老太君说:“好,我们回王府!” 宇文啸弯唇笑了,这老太太,也是鬼着呢,怕袁家的人会一时想不透,干脆就先住在王府里,袁家没了支撑,只能是听从安排了。 袁肇在他们走后,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他要训话呢。” 臧大人哑然失笑,这袁肇…… “臧大人,家父便有劳您打点!”袁肇上前拱手,恳切地道。 臧大人回礼,“将军放心,本官会秉公办理!” 不打点,也不徇私,没优待,袁家自然也不求这个,人进了大牢,虽说受苦,但是,袁家的人不怕吃苦。 宇文啸和老太君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美人面,替落蛮的新店开张赠庆一下。 宇文啸的来到,诸位夫人纷纷避开,可见这恶名还是没消除,落蛮见她们反正都买得差不多了,走便走吧,她笑着送客,一副八面玲珑的样子。 宇文啸伸手为她印去额头的汗水,这天气还比较冷,她都忙出汗了,可见今日收获颇丰,一问之下,落蛮贼笑起来,偷偷地在他耳边道:“若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生意,真不出一年,咱就能清账了。” “这么厉害?”宇文啸很诧异,卖点脂粉,利润有这么高吗? “对,今天宫里头下订单了,说是皇后娘娘下的旨意,要光顾我,太给面子了!”落蛮笑盈盈地道,原先还以为因着太皇太后寿辰的时候,她陪在了太皇太后的身边,皇后会因此记恨呢,没想到,是她小人之心了。 宇文啸听罢,却是若有所思,"没想到你这个店,竟成了战场!" 落蛮兀自高兴着,没听清楚他这句话,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宇文啸笑逐颜开,“说生意好,真好!” “那是,只要把账还了,咱的日子就好过了。”落蛮说着,回头扶老太君进后堂喝茶,叫苏洛清陪着,她要在这里照看生意。 颜书柳和两位姨娘今日也在此,忙得脚后跟不沾地,也顾不得和世子行礼,只忙着招呼客人,倒是弄得宇文啸在此很碍地方,尤其有些客人认得他,都不敢进来,到了门口回头就跑。 落蛮见状,便让他去陪着老太君在后堂吃茶,别耽误生意。 宇文啸进了后院也没闲着,问了苏洛清关于今日客人往来的事,也着重问了问裕亲王妃和皇后那边的订单,听得说裕亲王妃没签订合同,他便心里有数,必定会另外找一人签订,只是,这问题不大,因为之前已经说了出去,这店铺有她的份,若不到万一,她动不了手脚。 只是没想到皇后也掺和进来了,小小的脂粉店成了竞技场,但不管如何,生意肯定是少不了。 有了这份笃定,宇文啸就放心了。 有些人,喜欢明晃晃地来,有些人,喜欢使阴谋诡计,但都不打紧,如今摘星楼也非往日单薄,朝中局势也被他搅和得十分复杂,这胭脂铺子,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本来还惆怅落蛮不知道怎么打进去,如今铺子一开,都自动找上门来了。 但是有一点,他得告知落蛮,方皇后和方家是离心的,让她在与方皇后的来往之中,少带方家。 这般思索了一番,到了傍晚,果然裕王妃就叫人送来了合同。 送来合同的是裕亲王的美妾姜氏,带着两个奴婢和裕王妃身边的一位掌事姑姑过来,姜氏年纪很轻,看着也不过是十七八,怯生生的,看着有些怕事的样子,来了之后也没说话,往那掌事姑姑的身后躲了躲,露出半边脸,偷偷地看了宇文啸一眼,她怕宇文啸。 落蛮请了她们进后堂,后堂有一个小院子,很小,还有一个阁楼,阁楼装修过,到时候可以住人,她们便在小院子里看合同。 落蛮让苏洛清看完之后,又拿出去给宇文啸看,合同不外乎是商定每月要多少货品,什么时候结算银子,预付款和尾款的结算方式,违约要赔付多少倍银子和承担什么后果,且需要落蛮保证货品的质量,这些都属于正常合同要求的范畴。 宇文啸让落蛮签下合同,然后收取定金。 合同签下了姜氏的名字,摁上她的手指纹,然后便松了一口气。 她全程没怎么说过话,都是那掌事姑姑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签完之后,就畏畏缩缩地躲在了后面去。 落蛮不禁多看了这姜氏一眼,心里头却直骂那裕亲王老牛吃嫩草,他四十多岁了,还娶个十来岁的小妾,真是不要脸了。 她看到颜书柳也留意着姜氏,眸色有愤怒也有悲伤,落蛮知道她想起她妹妹来了,便道:“别想了,这种人渣迟早会遭报应的!” 颜书柳淡淡地道:“他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第452章 没货 肃亲王终于勉强伤愈,可以到兵部去报到了。 淑侧妃和胡侧妃早上起了个大早,从胡子到头发丝,从鞋袜到官服,无一不伺候妥帖。 吃过早饭,他便和儿子一道策马上班了,那吐气扬眉威风的气势,再加上红色的官服,让他帅出了新高度。 落蛮和一众女眷们啃过馒头,便带着极儿回店里了。 今天要准备给宫里头的货,昨天客人太满了,她备下的货太少,所以,今天要去进货了。 确实这点落蛮有些失算,主要是没想到生意这么火,更没想到皇后也会给她下单子,因此开始的时候没敢多囤货,开店第二天就要去进货,这生意火一爆的程度,怕是要叫青鸾大街的人眼红了。 她进货的渠道是三个,分别是高中低三个档次的,而恰好宫里头的订单,三个货源都要,所以落蛮回店之后,就立马去厂家那边找掌柜,叫他们先供货过来,对单收钱。 这事她暂时还没能交给姨娘,毕竟是宫里头的单子,她要亲自办。 这三个入货的渠道,分别是芳华号,鼎元号和宝象堂,依次从低档到高档。 落蛮先是带着极儿和颜书柳去了芳华号,芳华号的管事却告知落蛮,说库存紧张,怕是无法供应给她。 落蛮问了几时可以供货,管事却说不确定,态度和之前落蛮第一次谈货源的时候天差地别,甚至有些轻慢。 落蛮觉得有些问题,但是因着还有其他货源要进,就先不跟他掰扯,而是去了鼎元号和宝象堂。 结果,这两家的答复都是一样,说没有货给落蛮,至于要等多久也不确定,宝象堂甚至说,要等一个月不定,两个月不定,甚至有可能要等一年。 换言之,宝象堂不会再给落蛮供货。 三家走下来,落蛮都懵掉了,之前进货还好好的,各种商业互吹,笑脸相迎,怎么她的美人面才刚开张,就三家都一起翻脸了? 想说没人捣鬼,都无人会相信啊。 回到美人面,店里那一万多两的存货已经七七八八了,本以为落蛮会叫人送货过来,殊不知,却是空手回来的。 云姨娘怔了一下,“蛮哥,货呢?不是跟着送来吗?” 颜书柳坐下来,摇头,“有人捣鬼,不许这三家给我们供货。” “谁这么恶毒啊?”姨娘往日在秦楼里,做的虽然是那种生意,但是,好歹也是做生意嘛,最是憎恨这种断人财路的事。 “不知道,但是估计是裕王妃!”落蛮十分懊恼,当初应该多找几家的,毕竟,裕王妃不会那么顺当让她赚到钱的。 “那如何是好?蛮哥,我们收了宫里的定金,若是没货,是要三倍赔付定金的。”梦姨娘急了,昨天虽说卖货卖得好,但因为是开张酬宾,打了折头,所以,赚的钱不是很多。 而且,宫里头的订单往后是陆续有来的,此番若是给不了货,订单就飞了。订单飞了也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名声就毁了,那些皇宫贵族,夫人诰命的都不敢来光顾,美人面就会因此损失大批的生意。 “别急,先联系一下别的货商。”落蛮沉声道,只是她也觉得疑惑,裕王妃这么快就对她下手了?这第一批货都还没出去呢,炜哥说了,她如今是要先笼络她,这是笼络的手段? 要联系其他货商,就得苏复出马了,苏复不止在王府里混得风生水起,在外头人面也很广,所以落蛮马上命人回去找苏复,叫他先联系其他货商洽谈。 然而苏复跑到晚上回府,却是徒劳,回到摘星楼骂骂咧咧的,“什么混蛋?一个个都说没货,怎么就没货?分明看到有别的商号过来买货的,就是不卖给我们。” 落蛮听到,不禁愁眉深锁,这头炮刚打响就闷炮了,算什么事啊? 炜哥还没回来,她只得派鬼影卫出去打探,看看到底是谁要封锁她的生意。 她原本觉得是裕王妃,但是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裕王妃如果要害她,只是断她的货,毁她的店誉,太轻巧了,简直是拿不出手的作风。 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店和她多少有些牵扯,这店若是有点什么事,利益上她没有损失,反而有所得益,但从名声和影响力上,是会有一定的影响。 几名鬼影卫出去的调查,回来之后,阿七告诉落蛮,“有人下了命令,不许各商号给美人面供货。” “谁下的命令?”落蛮问道。 “查不出来,神秘得很!”阿七说。 落蛮恨恨地道:“能让全部商号不给我供货,这个人,面子一定很大,到底是什么人?是裕王府吗?” “不是!” 宇文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落蛮听得他的声音,心头顿时一松,抬起头看他从门外一步步进来,春雾潮湿,打得官服也变了些许的颜色。 他进屋脱下了外裳,递给苏复,对落蛮道:“是皇后!” 落蛮倒是没想过是皇后,听得他说,不禁一怔,“皇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报复我吗?” “她要破坏你跟裕王府的合作,她也不喜欢裕王妃往宫里头送东西。”宇文啸坐下来,秋蝉便奉上了热茶。 落蛮见他一副了然的样子,“你早知道皇后会这么做?” “嗯,你昨天一说,我就想到了。”宇文啸喝了一口茶,笑笑道。 落蛮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提点我?” “因为我们需要这个订单,只要这批货交付上去,皇后一时半会就没借口断了我们的单子,总得持续拿上一两季度的货,只要跟宫里头的生意做成了,咱对外的销售就不成问题。”宇文啸说。 落蛮惆怅,“但我们现在没货,就算我把原本留给裕王妃的那些货送入宫里头也不行,因为那批货全部都是高档的货,没有下中品的。” 宇文啸伸手牵她过来,眉目莹然,“别担心,我今日上班的时候,已经叫人给易弟送了帖子,约他明日出去谈。” “你去找他谈?他能同意吗?”落蛮始终觉得宇文易对她还有怨恨,估计对她的倒霉会可见其成,更不会得罪皇后来给她供货。 宇文啸道:“我明日不得空,衙门里的事还挺多,父王刚上任,需要熟习很多事务,我得帮衬着,你去找他谈。” 第453章 这么多人惦记脑袋 落蛮就觉得更扯了,“我去找他谈,他兴许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就算见了我,也不会同意的,为了帮我得罪皇后,傻子才这么做呢。” 宇文啸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不,易弟是个生意人,只看利益,今晚我会给你一道方子,你拿这道方子去给他看,这方子做出来的脂粉属上等,他是做脂粉生意的,一眼就知道价值何在。” “你是说,如果他给我们供货,我们就把方子给他?” “这方子他看过了,就肯定记得,但这提炼方是掌握在咱的手里,所以,你尽量跟他谈合作,我们技术入股他的商号,他其他的货我们都不要分成,唯独这方子研发出来的胭脂,我们要独家,你原先说过要自己研发,不要拿大众的货,我就往这方面去想了,这方子是我与嬷嬷研究出来的,可用!” 落蛮不免感动,她不过是提了一嘴,他就记在了心上,却没说过,只马上行动,这种男人,怎么在北唐就没有市场呢? 宇文啸看出了她眼底的感动,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手道:“在青鸾大街这种地方做生意,若没有自己特色的产品,是站不稳阵脚的,你现在做的这些,只是为店铺打下基础,但是投入研发我们没有这个钱,也没有这个实力,必须借助大的商号,跟易弟合作,肥水不流外人田,是最合适的。” 落蛮知他用心良苦,打定主意不管明天宇文易如何刁难,言语上如何轻辱,她都忍下来,必须要谈成合作。 嫣然一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他眸色淡墨,把她的手往前一拉,“你知道的!” 黑影在旁边问道:“吃一顿?”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宇文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黑影笑嘻嘻,“爷,你不想吃一顿好的?” 宇文啸竟无法反驳,想! 孝王今天入宫给皇后请安,母子两人在殿中说了一会儿话,孝王便问皇后,“儿子听得说您把宫里头胭脂水粉的单子给了苏洛蛮,母后,何必对苏洛蛮示好?掉了格局。” 皇后眸色淡冷,“跟她示好?她还不配,这单子她也做不成,本宫已经命人告知各大商号,不许再给她供货,她收了内府的定金,拿不出货来,就得赔付定金,除了赔付定金之外,本宫也叫内府的人去她店面去闹一场,彻底坏她的名声。” 孝王蹙眉,“母妃,这也不至于,何必惹这事呢?不得罪,也不拉拢便是最好的。” 皇后看着他,“你不懂,这店不能做下去,昨天本宫派人去看过,京中很多权贵的夫人都去光顾她,这看着是没什么,但是女人间的交往,往往会影响大局,加上裕王妃居心不良,迟早是要拿她的店来大做文章,本宫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孝王就更不懂了,“母后,您为何要帮那苏洛蛮和肃王府?” “本宫不是帮着肃王府,肃王府只是本宫的一颗棋子,用来制衡裕王府的,儿啊,如今局势乱得很,但裕亲王还是拔尖的,他最有希望成为太子,他想通过拉拢苏洛蛮来为自己造势,但是宇文啸也不是傻子,肃王也有成为太子的可能,他若有能力肯定想帮自己父王竞争,可这店铺刚刚开,便已经树大招风,最容易成为裕王府下手的地方,一旦肃王彻底失去机会,那肃王府要生存,就只能支持裕王,你明白吗?” 孝王听了之后,觉得母后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不恰当,“若是这样,我们何不也拉拢一下苏洛蛮?我们也可以用她的名声造势啊。” “不,”皇后看他的眸色有些冷厉,“你现在不能参与这些事情,你只管办好你的差事,别叫人看出你的野心来,圣上如今虽没废太子的意思,但是他其实一直都在观察诸位亲王,你万万不可露了半点心思,更不能有任何的行动,我们的胜算不高,没有世家支持,但你的优势就在于你不曾争夺,且有贤名在外,一旦本宫或者你去跟苏洛蛮示好,你就失去了这个优势。” “是,儿子明白了!”孝王素来都是听皇后的,反正这些女人间的事,他也不大放在心上,一个店铺,能起什么风浪? 皇后想了想,道:“苏洛蛮是不可能为我们所用的,毁掉她的店之后,本宫认为要想办法除掉她才好,肃王府里有她,始终还是有一定的威胁,她若为裕王府所用,那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除掉她?”孝王想了想,点点头道:“儿子倒是赞同此举,毕竟,她神女的名声在外,国师又说过那样的话,对国本之事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先不着急动手,毁了她的店誉再说,京中无人敢给她供货的,她的店必定会倒闭,裕王妃既不能用店铺来对她示好,也不能往后算计她。”皇后眼底闪过一抹狠毒。 “宇文啸会知道是母后你叫人动的手脚吗?”孝王问道。 皇后道:“知道和不知道都没有分别,肃王府现在还不能跟本宫作对,但本宫的态度摆在这里,他往后要怎么做,自然会慎重权衡,宇文啸是个聪明人,眼下,肃王府谁都得罪不起,最好的方式就是独善其身。” 孝王嗯了一声,“那一切就照母后的意思去办吧!” 皇后冷冷地道:“太皇太后寿辰的时候,本宫看到老太太对她甚是看重,这旁人都看不到的危机,本宫却是看得真真切切,所以那天本宫也有些失态了,但往后不可再露出这样的心思来,我们母子都必须谨慎,你先找定一些人,若要杀苏洛蛮,不能用自己府邸的人。” 孝王笑了笑,“母后放心,儿臣早就偷偷地养着一群人了,杀一个苏洛蛮,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皇后压了压发髻,手里的护甲有锐光冷闪,“你看着办!” 她看着孝王,道:“你去一下太子那边,尽一尽兄弟的本分,你父皇如今还是最看重太子的,你多些去陪他,总有人会禀报你父皇!” 孝王道:“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 第454章 合作 宇文啸今日出门的时候,便交代落蛮,不管宇文易提出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 他约了宇文易到芳菲夫人的梅园去,京中其实跟芳菲夫人来往的人不多,但宇文易自己定位自己,是个生意人,所以他跟芳菲夫人也偶尔有些来往,到梅园也不是头一次。 宇文易对宇文啸的态度,也有些复杂,有些心虚,有些内疚,也有些嫉妒,因为,当初他入宫请旨的时候,苏洛蛮已经算是宇文啸的世子妃了,亲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所以,这三个人,就存在了一种死循环,落蛮因为原主对不住宇文易,对宇文易有几分内疚。宇文易因为曾想抢宇文啸的妻子,对宇文啸有内疚,所以现在是宇文啸这个毫无利益损失的人,甚至还得了如花娇眷的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所以,宇文易不管之前对宇文啸是什么看法,但他的邀约他肯定是要去的,就是这种负罪感作祟。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来见他的竟然不是宇文啸,而是苏洛蛮。 看到苏洛蛮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转头要走。 落蛮叫住了他,“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没回头,只是站定了脚步,冷冷地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不谈私事,只谈生意!”落蛮绕到他的面前,诚恳地看着他,“我需要你的帮忙!” 宇文易没看她,别了脸,“不用说,我帮不了你。” “你知道是什么事?有人也找过你,是不是?”落蛮瞧着他一直退避的眸光,蹙眉,“是不是皇后的人找你了?” 宇文易转身,“不知道,总之帮不了你。” “我以为我们的恩怨都烟消云散了,你还因为之前的事记恨着我吗?”落蛮问道。 “没有,过去就是过去了,只是这件事情我着实帮不上。” 落蛮又转了过去看着他的脸,“是帮不上还是不想帮?那我就不求你的帮忙,我找你谈合作。” 她从袖袋取出配方,递给他,“这配方是我的,可以研制出上等的胭脂,比你商号里任何一款香粉胭脂都要好,只要推出市场,绝对卖断!” 配方在他面前一扬,宇文易没看,退后两步,冷道:“别对我用这种把戏,我若看了,回头就得诬陷我偷盗你的配方,这些伎俩,我见多了。” 落蛮恼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那样的人吗?这配方你就是拿去了,但没有我的提炼技术,你也做不出来,我主要是没钱投入,否则不需要找你合作,你信不过我,难道也信不过宇文啸吗?是他约的你,他对你我都很信任,放心让我来见你,我们光明正大举止磊落,倒是你一直想着过往幼稚的事情,太阴暗了,我把配方给你,你看过之后,如果觉得有兴趣,明天再派人找我约个时间见面,如果你坚持不跟我合作,我去找其他人。” 春天特有的带着湿润的风吹在她娇俏的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涂着鼎元号浅浅淡淡的胭脂,微翘的嘴唇略显了不悦,明眸里嵌着的那两颗黑曜石珠子因激动而有些熠熠发光,简单的发髻压着一支步摇,簪头垂下的流苏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只瞧那么一眼,宇文易顿时便觉得这女子越发地出色了,和他往日所认识的大不一样,却也更叫他心肠摧断。 说服自己放下,却到底没能放下,可她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的。 执着她塞过来的配方,他心情很复杂,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还是木然地拿着配方看了起来,本只是想掩饰心头的凌乱,却不料,这一看,却是顿时失色,猛地抬起头看方才不敢看的面容,且死死地盯着他,“这配方,是谁给你的?” 落蛮懵了,“什么谁给我的?这是我的自己的方子。” “你的?你自己调配的?”他觉得不可思议,这方子与他之前所研究的差别不大,但是,他却始终没办法把粉做得细腻,且颜色上,还是差了些,最重要的是白术和茯苓无法与玫瑰汁搭配得当,始终是欠缺了一些工艺。 “是啊!”落蛮不免有些心虚,从他的神色看来,炜哥似乎顺了人家的配方,这事炜哥干得出来。 “工艺上,你怎么做?”宇文易急问道。 落蛮见没有指控偷盗方子,顿时就踏实了,道:“你我没有合作,我不能告诉你。” “但很多师傅都调制不出来,配方容易得,但这工艺却不是人人能做,我不信你,除非你能给我调制出一瓶来!”宇文易显得很激动,眼底生出奇异的光芒。 那一抹神采,便是看着落蛮都没有的。 落蛮想起宇文啸今日的叮嘱,便道:“好,如果我制作出来,货的事……” 宇文易遽然道:“只要你能够按照这个配方制作出来,那你要什么货,要多少,我给多少,甚至合作都不是问题。” “一言为定!”落蛮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这配方有如此大的效果,竟使得宇文易能抛开往日的恩怨情仇。 宇文易对落蛮也客气了起来,施礼,“既然来了,我先进去见过夫人,等你的好消息!” 落蛮还礼,看着他大步而去,看得出,他十分的激动,仿佛这配方是天大的致富良方。 落蛮不禁诧异,若是这配方有此奇效,炜哥又知道如何提炼,可以想办法凑钱制作啊,为何非得要跟宇文易合作呢? 她回府之后,等到宇文啸回来,便马上跟他说了此事,宇文啸闻言,微微一笑,“制作一瓶不打紧,但是,要量产的话,我们没有这个资本。” 落蛮看着他,问道:“宇文易对这个配方很是喜欢,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他甚至是有些激动的,这配方真的是你跟嬷嬷想出来的?” 宇文啸神秘一笑,凑在她耳边低语,“我和嬷嬷确实想了几个配方,但那些易弟都不会很看得上眼,不是不好,而是引不起他的共鸣,唯独这一个,他会喜欢,因为这个配方,是他想出来的,而我,只是叫鬼影卫过去看了一眼,誉抄下来改了两道,他看到之后,自然认为这方很妙。” 落蛮瞪大眼睛,果然是顺的! 宇文啸一点都不觉得内疚,“放心,这方子是他的,但是我和嬷嬷改良过,这方子不会给其他人,其实他很厉害,因为现在制作胭脂多半是以鲜一花臼汁之后过滤晒干成粉,但是他却知道往里头添加美白护肤的草药做复合的,之前没人这么做过,他是首创,因而看到我们的配方,他会如此惊艳。” 第455章 桃花妆 落蛮大致知道这时代胭脂的制作工艺,确实比较简单天然,但是,但是,着色比较不自然,和现代的胭脂或者是粉底是绝对不能比的。 “只是,你知道怎么做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道:“大致掌握,把他想添加的药材碾磨成细粉待用,白术茯苓都是白色的,碾磨成粉之后颜色不会改变,然后添加玫瑰着色,玫瑰花瓣或者是桃花花瓣不要用原先的工艺做,而是用蒸煮的方法提炼出纯露来添加进去,当然了,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步,那就是把牛奶酸化,添加进去,中和酸碱度,再添加例如茜草、栀子、蓼蓝的汁,这样做出来的胭脂,粉末细腻,且颜色自然,绝对可以雄霸整个市场!” 落蛮听得很复杂,但是,既然他说得如此有把握,想必一定能做出来。 “他要求我们做一瓶,那做一瓶需要多久?”落蛮问道。 宇文啸道:“时间关系,我已经让嬷嬷在做,明天你去问嬷嬷,看是否已经做出来了?”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已经做了?那既然做出来了,我们其实不用再找人合作了吧?我们自己是不是可以凑钱量产了?” 宇文啸看着她贪钱的模样,笑得眉目弯弯,“傻瓜,这些投入可不少,光是制作一瓶,你知道用了多少花瓣吗?不算其他的材料,光这个玫瑰花瓣,就用了几十斤,我们暂时量产不起,而最重要的是,这方子不是我们的。” 那倒也是,做生意不能这么没道德的。 “成本这么高,那价格定位得很高吧?有市场吗?”落蛮觉得没多少人会花这么多钱买一盒胭脂吧?反正她就舍不得。 宇文啸很淡定,“所以这注定是高端货,销路不是我们该担心的,这京城里的女子都舍得花钱涂抹自己的脸,因为,在这个时代里,女子的脸就是最好的资本,她们都舍得投资,而且,广告若是做起来了,用这些胭脂香蜜还能美白肌肤,滋润肌肤,谁还舍不得那几个钱呢?” 落蛮看着眉目飞扬的他,心里头真是有一股子热血嗡嗡地往脑袋上涌,还当什么官儿?抓紧转行做生意啊,以他的脑子在商场上混,肯定能发大财。 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出色?能飞天能遁地,能做武器能做胭脂,会筹谋会武功,会养老虎会疼媳妇,太了不起了! “你真是太能耐了,竟然连化妆品都会做。”落蛮欢喜地道。 看着她笑得如此开怀,宇文啸唇角微扬,伸手覆盖她的眼睛,偷偷亲了一下,“这些,懂点化学知识,都能做!” 翌日,落蛮就去了找独孤嬷嬷,而宇文啸则没着急上班,而是让苏复去办一件事情。 “你出去传几句话,便说王爷资质平庸,怕是当不好兵部尚书一职之类的话,可以适当说得更贬低一些,但不要涉及人身攻击。” 苏复听了世子的吩咐,眼睛都瞪老大了,“为什么要这样编派王爷?这素来只有夸赞,哪里会有贬低的?” “不打紧,你就这么说。”宇文啸神定气闲地道,仿佛说几句老子的坏话,一点问题没有。 苏复觉得这事不能随便答应,这是王爷迈出去的最重要的一步,若是因此损了王爷的英明,则以后便更没胜算了。 “世子,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王爷任职兵部尚书一职,本来就不被外界看好了,如今坊间再起流言的话,岂不是更损他名声?” 宇文啸问他,“苏复,黑影会翻后空翻,你觉得惊艳吗?” 苏复怔了一下,“这算什么惊艳?这是寻常事啊,会武功的人连个后空翻都不会,算个什么事?” “那若是我告诉你,知了猴连续翻了几个后空翻,你怎么看?” 苏复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是吧?知了猴这么厉害啊?” 宇文啸道:“这就是期待值的问题,期待值低了,但凡做点像样的事,就会被夸得不得了,但若期待值拔高了,便是天大的功劳,也认为他是该做到的,你家王爷要出人头地,要一鸣惊人,就得先把大家对他的期望值拉低,才会使得人人惊艳。” 苏复顿时明白过来,对宇文啸肃然起敬,“世子这话说都太对了,卑职竟没能想到,实在是惭愧,惭愧。” 这权谋之术,就是玩弄人心,苏复以前觉得褚桓很厉害,把人心玩弄得出神入化,但是和世子一比,总觉得褚桓差点事。 落蛮带着颜书柳到了嬷嬷那边,果真取得了胭脂,嬷嬷还多配了一瓶香蜜,跟落蛮道:“这香蜜白皙透亮,且十分滋润,上妆的时候就不必再涂抹白一粉,涂抹了香蜜之后,直接用胭脂,好得不得了。” 落蛮打开香蜜的盖子,只闻到一股子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她问道:“这也是宇文易的配方?” “不,这是世子的配方,你一并拿去给宇文易,他看过之后,会很喜欢的。” 落蛮伸手挖了一点出来,在手背上慢慢地匀开,果然肌肤提亮了几个度,且十分滋润自然,压根没看出上过妆,之前她就吐槽过这里的化妆品,上妆用的那个粉,干得不得了,而且假白,若处理不当,就像鬼一样。 她干脆把自己的脸洗干净,然后用了香蜜和胭脂,就连唇瓣也点了这种胭脂,顿时,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奶油肌上浅浅地晕开了一抹桃红,简直是美得叫人屏息。 她再抹了一点胭脂在眼妆上,整个浅粉的桃花妆,把她这个年华的娇俏点缀得淋漓尽致,叫人望之心动。 就连落蛮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震惊了许久,这也太好看了吧?颜书柳这个宠辱不惊的人,见了她这副模样,一时都眼睛发直了。 落蛮忽然有点舍不得给宇文易了。 独孤嬷嬷看着她,笑着道:“世子若看到你这模样,只怕也会心动不止。” 落蛮道:“这些我给宇文易看过之后要拿回来,可舍不得给他了,炜哥说得对,真要做出来之后,便是卖得贵,也总有人舍得,实在是太好用,太美了!” 她把东西一收,便带着颜书柳直奔芳菲夫人的梅园去,再叫人请宇文易过来。 第456章 注资 芳菲夫人院子里基本都是女子,看到落蛮的妆容,都十分惊艳,纷纷拉住她问到底用了谁家的胭脂,落蛮笑而不语,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芳菲夫人瞧不见,但是伸手抚摸了一下落蛮的脸,骄傲地道:“是世子做的吧?他就是有这份能耐,什么都难不倒他,幸亏王爷如今争气了,不然的话,他可就是浑身的武功,也无用武之地啊。” 落蛮听得这话,有些疑惑,“怎么会无用武之地?就算我老公爹不争气,他还是可以好好地开拓他的事业。” 芳菲夫人微笑,“他要办的事,还真是要王爷争气才行,否则,他便名不正言不顺了。” “为什么?”落蛮奇怪地问道,宇文啸也是皇家的人啊,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不为什么。”芳菲夫人显然也不愿意说了,招呼落蛮吃茶。 落蛮瞧了瞧那寡淡的茶和瓜果蜜饯,问道:“我们还没吃早饭,能给我做点早饭吗?” “自然可以!”芳菲夫人马上就吩咐人去给世子妃准备早饭。 芳菲夫人的早饭,实在过于丰盛,摆了满满地一桌,糕点,油条,肉粥,咸菜,还有几样荤菜,做得十分精致。 落蛮一边吃,一边说:“太客气了,早饭弄这么丰盛,我怎么好意思呢?” 芳菲夫人说:“我有的是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何必对自己太刻薄?吃好喝好,日子过好,才是最要紧的。” 这真是土豪的人生观,落蛮很羡慕,发誓也要这样做,虽然她现在基本靠蹭公中的伙食,但一点都不影响她有这宏大的人生追求。 颜书柳也使劲吃,一顿早饭吃出了过年盛宴的心满意足。 刚吃好,宇文易就带着一名女子过来了。 此女子身穿素白襦裙,披着一件素色的披风,二十来岁左右,长得很可人,妆容精致,跟在宇文易的身后,但并未有唯唯诺诺的神色,可见不是宇文易的奴婢。 宇文易的眸光,一下子就被落蛮脸上的妆容给镇住了,他近乎痴迷地看着落蛮的脸,震惊得无以复加,眼底渐渐生了光芒,神采奕奕,激动地道:“你这胭脂,你这脂粉,从何而来?” 不止宇文易,就连他带过来的女子都十分惊愕,一直盯着落蛮的脸看。 落蛮大大方方地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胭脂,我之前已经做了一罐,你说要带过来给你看,我就干脆上个妆给你看看效果。” 她把带来的胭脂和香蜜递给了宇文易,宇文易忙地接过来,在手中打开,随着香气沁入鼻腔,他眸子越发的明亮,以尾指勾了细微在指腹中碾了一下,然后抚摸在手背上,那胭脂色晕出淡红自然的颜色,他喃喃地道:“香师父,你看,你看,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不,比我所想的要更好,更细腻精致!” 那被称为香师父的女子上前来,也以同样的方式勾了一点出来,晕开之后,眸子里也有惊艳之色,不过,当她看到香蜜的时候,怔了一怔,拿在手中嗅了一下,然后取出一些,在手背上慢慢地涂抹匀开,看着那填充了肌肤纹路的细粉,把肤色提亮且掩了手背本来的暗黄。 她吸了一口气,“东家,胭脂也比不得这个,你快看!” “这是香粉吗?怎地是粘稠的?不是粉末状。”宇文易瞧了一下,觉得很是惊奇,“但效果很好,这都看不出涂了粉。” 香师父抬头看着落蛮,热切问道:“这是怎么做的?” 落蛮微微笑,“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合作了?” 香师父和宇文易对望了一眼,眼底都有笃定之色。 宇文易对落蛮拱手,“世子妃,请进去详谈!” 他对落蛮完全地转变了一个态度,再无半点私怨执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落蛮见他这副样子,炜哥说得没错,或许,脂粉事业才是他的真爱。 谈判就得叫上颜书柳,颜书柳曾经做过生意,知道如何争取有利于自己的条件,不过,也有些杞人忧天,因为宇文易给的条件很好,他们共同开发这两个产品,落蛮出技术,他们出资金,扣除成本之后,五五拆账。 至于其他的货,落蛮想要什么,宇文易供给什么,绝不受其他条件的限制。 落蛮想起宇文啸的话,提出了一个条件,“这两样产品研发出来之后,必须要给我独家销售,当然了,你也可以开一个店铺来销售,但是除你我之外,其他人都不可以卖这些产品。” 宇文易一怔,“为何呢?这胭脂和香蜜若是推出,一定会卖爆的,有钱不赚吗?” 落蛮道:“如果谁都能拿货,那这东西就烂大街了,我们要做品牌,这两样东西,只有我们的店才能卖,我们可以把分店开到各州府去,以这两个产品做主打,店中其他的货一样也很好卖!” 宇文易听了之后,觉得甚妙,大为赞赏,“你说得对,你说得太对了,这些货不能充斥整个市场,必须来我们的店才能买到。” 芳菲夫人在旁边闻言,笑笑,“既然如此,世子何不入股美人面?不必再另开新店,怕日后会引起纷争。” 宇文易迟疑了一下,看着落蛮,“但是,裕王妃不是也注资在美人面了吗?” “坊间传言,做不得准,美人面到现在还是我独资的。”落蛮也觉得芳菲夫人说得对,这对她也有利,因为只要宇文易注资进来,那后备的资金就充足了,而且货源也能供应充足,一举几得啊。 最重要的是,一旦这两款东西推出市面,卖得紧俏之后,抓紧开分店,开分店她没钱,但宇文易有,只要他愿意投资,可以开到附近州县都有美人面,而这些美人面,她都占五成股份,这样,她算不算融资了一波? 宇文易不怎么斟酌,便答应了下来,看着落蛮道:“好,如果你同意,我注资美人面,但这必须在衙门里登记备案,若无异议,等你回去跟炜哥商议好之后,我们另外选一个日子,把这事给办了。” “妥!”落蛮一口应下,“不用择日,就明日吧,我办事不喜欢拖拖拉拉,尽早签订合作协议,尽早研制新货。” 第457章 得意的笑 落蛮回去便告知宇文啸,宇文啸对这个方案很满意,道:“那就明日办,尽早办完,免得夜长梦多,这事若传了出去,肯定会有阻滞。” “嗯,我觉得也是怕出差错,毕竟皇后下令封锁我,我就怕宇文易扛不住。”落蛮还是有些担心这点。 宇文啸道:“所以他选择合作的方式,且要求在衙门登记备案,只要美人面有他的股份,他供货合情合理,皇后拿他没法子,昌王府虽说不声不响,但是,皇后也不会愿意把昌王府牵扯下来,毕竟,多一个香炉,多一只鬼。” 落蛮听他这样分析,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地了,简直都不敢相信她马上要成为好多家美人面的老板了,双手缠上他的脖子,亲了一下,算是奖赏。 “就这样?”他不甚满意,双手圈住了她的细腰,眸色深深。 “等真签下来了,我再好好奖励你!”落蛮笑得面如桃花。 “嗯,明日就去签,我依旧不出面,但有一样你要记住的,合同里必须要拟好,他在美人面只是占股,没有决策权,店面运作的大权始终是掌握在你的手里,至于他自己的商号其他的货,我们不要分成,只需要他供货给我们,价格不得高于他供给其他店铺的价格。” 落蛮记下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宇文啸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来草拟合同,争取多一点的利益,但是我们也保证合作的期间,每年都研发一个产品,一个大商号,不能只有两个产品,且我们技术入股,也不能太占人家便宜。” “好,你来写,我帮你磨墨!”落蛮顿时殷勤地道。 宇文啸好笑地看着她,“牙齿都快笑掉了。” 落蛮往书柜里翻找宣纸,“有了钱,我管它牙齿掉呢,早知道你有这商业头脑,我这店铺早开了。” 宇文啸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笑容渐渐地隐没在唇边,眼底闪过一抹怜惜,真是苦了她了。 往日他穷,倒是也不打紧,和黑影他们一起,吃喝管够就行,没肉的话,有饭也能对付一顿,再不济上山下河,总少不了吃的。 当初背债的时候,其实他也斟酌过,要赖账也容易,但是,这会损了太子的名声,硬着头皮接过这些债务,倒是真苦了她啊。 怔怔之际,落蛮已经取来了文房四宝,在书桌上磨起墨来,冲他道:“你过来写!” 宇文啸收回心神,快步过去扬袍一坐,合同细则已经在他脑海浮现,疾笔狂书,不消半个时辰,合同草拟完成。 写完之后,他又誉抄了两份,一份放在衙门里头备案,她和宇文易则是各执一份。 落蛮翌日带着合同去跟宇文易谈判,此番带了苏洛清和颜书柳,这两人都算是比较精明的,尤其在数目上会比她清晰很多。 他们先约在梅园,等双方意向都敲定之后,再到衙门去备案。宇文易那边也来了几个人,除了那位香师父之外,还有一位账房,一位管事和一位掌柜,他们也反复地看了合同,甚至要求私下讨论半个时辰。 芳菲夫人便叫人带他们去侧厅,奉上茶水糕点,让他们好好地逐一讨论。 说是讨论半个时辰,但是,他们足足讨论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出来之后,宇文易危坐正襟看着落蛮,正色道:“合同细则,大致上我等无异议,但唯独一样,美人面的决策权我也要享有。” 落蛮摇头,“不行,这没得商量。” “这就不公平,既然我拿了银子进来,且参与运营,就应该享有决策权。”宇文易道。 “我倒是认为很公平,你管生产我管销售,分工合作,何来的不公平?”落蛮反问。 “你可以参与生产,毕竟配方是你们出的。”宇文易说,因为他们很难说不管生产的事,这配方都是他们研发的,他们必定会参与到生产来。 “不,生产我们不干预,我们只是管销售,当然了,我们可以参与配方的商议,但最终决策在你们,而店面销售你们可以给意见,可最终决策权在我。”落蛮道。 宇文易蹙眉,俊脸笼了一丝不悦,“你这是防备我吗?合作互相防备就没有意思了,且你是在怀疑我的人品,认为我干预销售,会侵吞你的利益?” 落蛮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不是防备,只是分工明细,而且,美人面一旦壮大,面对什么样的风波和挑战,我们都不知道,你昌王府没有必要卷进来,所有压力,我们肃王府来抵抗,这点是宇文啸提出来的,他其实是保护你们,而且,我开店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坑谁,我要稳定的货源就必定不会和你们翻脸,合作是为了双赢,不是为了我赚钱你吃亏,若我是这样做的话,那就真的没意思。” 宇文易听了这番话,沉默了一下,又回头跟掌柜他们细声商议了一会儿,最终转过头来看着落蛮,“既然如此,我信任炜哥,合作的事就这么定了。” 芳菲夫人闻言,微微一笑,下令道:“来人,上酒!” 落蛮和苏洛清颜书柳三人对望了一眼,皆松一口气,简直没想到如此顺利,可见对方也是诚意满满了。 上了酒,落蛮举杯站起来走向宇文易,真诚地道:“昔日恩怨,咱都按下不提,往后为了美人面的发展,我们一起努力!” 宇文易眸色明澈,唇角也扬起了微微的笑意,眼底之前的阴霾也是一扫而空,可见今日促成了此事,他着实是欢喜得很,与落蛮杯子相碰,“合作愉快!” 落蛮弯唇一笑,算是与他抿了恩仇。 当场签订合约,宇文易拨款十万两进来,作为后备的资金,而这些资金是专款专用,落蛮必须要有清晰的账本,所以,就需要聘请一位账房专门管账。 账房由宇文易去聘请,而店面的管事则由落蛮这边出,落蛮当场举荐了颜书柳,宇文易没有异议,合同签订之后,两人便往衙门去了一趟,备下红案。 关于以后的发展,宇文易说到时候会给落蛮做一个方案,交给她过目,达到共识之后,会再开设三家美人面,都是位于京中比较繁华的地带。 落蛮听了这话,差点没控制住当场欢喜的蹦跳起来,谦逊道别之后,带着得意的笑与苏洛清颜书柳回了府。 第458章 有杀手 宇文啸晚上下班,听得府中飘来阵阵的烤肉味道,就知道这事成了。 他微微一笑,回头对肃亲王道:“父王,闻到味了吗?” 肃亲王心情不大好,因为今天他听到坊间竟然有人在说他当这个兵部尚书未必称职,也未必能真的做出实事来,当尚书的喜悦都没过,就被兜头冷水扑下来,太打击了。 但是,武将都有好胜心,听了这些话,不开心是不开心,但心底却暗暗较劲,非得干出个人模狗样来,叫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自打嘴巴。 所以,一路回来,做了心理建设,到了家门口闻得香味,又听得儿子问,便唏嘘道:“真是,天下间什么味道,能比得过家里的饭菜香呢?是烤肉?有喜事了吧?” 肃亲王如今已经摸清套路了,但凡有丁点欢喜的事,儿媳妇就开始做烤肉包饺子,她们平时很吝啬,但是真有事情庆祝的时候,又会变得无比的大方。 他觉得自己的肃王府和别人的府邸不一样,原先觉得不喜欢,很排斥,但是现在嘛,不一样就不一样了,反正,事不多就行。 肃亲王螃蟹腿地走进去,打板子的伤还是没全然痊愈,伤筋动骨一百天,怎好得那快呢?但他迫切地要去任职,身体上的苦痛,便不觉得怎么样了。 肃亲王今晚是第一次参与摘星楼的烤肉宴会,上上下下,没有规矩,连奴婢都坐下来一起吃,这成何体统? 眉头皱了半个时辰,云姨娘扭着腰肢过来给他敬酒,一个小女子喝着大碗,怎么看怎么诡异,但敬了这杯酒,陆续又有人过来敬酒,三分醉之后,渐渐地放开了心态,五分醉之后,脱掉了外裳,开始主动反敬,七八分醉的时候,拉着小六子的手说了很多话,九分十分醉的时候,抱着虎爷的头嗷嗷地就大哭,哭完语重心长地跟它说人生的大道理,从自身的境遇到北唐的未来发展,说得虎爷好几次龇牙咧嘴想把他的脑袋嘎嘣脆地咬进嘴里使劲咀嚼,让他不能再啰嗦。 肃亲王做一件事情,是可以做得很彻底的,抱着虎爷拉着小奶狗,腿压在雪狼的身上,谁都不许走。 说完之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很满意地道:“嗯,嗯,乖,没有犟嘴,没有反驳,乖孩子,赏,赏……” 荷包一扯,银子取出,三锭银子放在虎狼犬的头上。 鬼影卫们面面相窥,忙地丢了酒碗一同围了上去,“王爷,我们回屋慢慢说!” 落蛮没收了虎狼犬的银子,揣入兜里,然后把三少年撵回去睡觉,再让秋蝉带极儿回屋,她和宇文啸带着姨娘颜书柳还有三卫一起收拾了东西,各自回屋。 两人没睡,而是在阳台上看月亮,落蛮躺在宇文啸的腿上,月亮高高挂,银白色的光华照在了院子里每一寸的角落,星子密布夜空,像嵌在银幕上的钻石,漫天的钻石。 “炜哥,这日子到了现在,我才看到了奔头,不容易啊,不久之前,我还绝望地想着,不管多危险也得下墓去换钱,没想到……我现在真有顷刻暴富的感觉。”落蛮喃喃地道。 宇文啸的眸子若星,温柔地道:“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不出五年,定下乾坤,你我便可功成身退!” “五年,五年后,给他们都说了亲事,账还清了,我们带着极儿就过好日子了。”落蛮可真盼着那一天啊。 “所以,我们五年之后再生孩子!”宇文啸眼底闪着柔光道。 “生孩子?我可没想过,养孩子太累了。”落蛮看着他,却忽然惊异,“对啊,我们也没做那个预防措施,我会不会怀上啊?” “不会,你放心!”宇文啸的手抚摸她的脸,从脸颊到唇瓣上,粗粝指腹带来别样的感受,“在我们圆房之前,我已经找嬷嬷拿了药,这三五年内,你都怀不上孩子。” “啊?还有这种药?那研发出来,咱又发财啦!”落蛮顿时大喜。 宇文啸笑着捏了她的鼻子一下,“这里的男人,都求着多子多福,你研究这种药出来,谁要买啊?你真是想发财想疯了。” 落蛮塌下双手,“也对,这里的人都盼着自己像石榴,多籽,恨不得一胎十二个。” “落蛮,想家吗?”宇文啸轻声问道。 落蛮瞧着深远的天际,想家吗?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时间想,也不敢想,想了也回不去,何必自己找难受? “你呢?你想家吗?”落蛮知道他和奶奶的感情非常的好,至于他的父母,她没见过。 “想奶奶了!”宇文啸轻声道,眼底有些幽深。 落蛮脑子里想起那个精神老太太,觉得前生的事,距离如今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你放心,她一定会很好的,会活到一百岁,”落蛮忽然脑洞大开,眼底闪着熠熠光芒,“你不是说我老爸送你来的吗?那兴许到时候他脑子一抽,又把我们带回去了。” 宇文啸笑笑,“那如果带你回去,你舍得这里的人吗?” 这问题,落蛮没想过,很多人都是可以放下的,她没有这么矫情,人生的离离合合,本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 三个少年都会长大,他们会各自有发展,再不济,饿不死自己。 唯有一人,她放不下,那就是极儿。 极儿天资聪慧,是本朝第一大才子,若没出事,他就是卖画都能过上土豪的生活,可惜,脑子这样了,有这大才却无保护自己的本事,若他们离开,极儿要怎么办? 落蛮心里顿时下了决心,要培养极儿的独立性。 未来是怎么样的,谁都无法掌控,所以每个人都要具备生存的能力,才可以不依赖任何人,好好地活下去。 夜空中,有身影飞快地掠过,往肃王院子里去了,身形之快可见轻功之高,落蛮本以为自己看错,但是连续几道身影过去,她跳了起来,沉声道:“要出事了!” 宇文啸却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别慌,他当了兵部尚书,这杀手刺客肯定也得给他配备上的。” 落蛮一怔,“你早知道有人要杀老公爹?” 宇文啸覆上她的唇,“否则,鬼影卫们真的为了那一锭银子送他回去听他谈心事吗?” 第459章 皇后失算 半个时辰之后,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摆放在肃亲王的院子外头,不留任何的活口,因为根据黑影说,江湖上有一种愚蠢的杀手,拿这诚信当做人生的戒条,宁可自己死都不会出卖主子,既然如此,不必严审,给他一个愚蠢杀手该有的尊荣,那就是一刀了结,死得痛快。 肃亲王烂醉如泥,浑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一番危险,尸体被搬离出去,冲洗了院子里所有的血迹,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他唯一觉得不妥的,就是早上起来,总觉得院子里充斥着一股子血腥的气味,他在院子里转了很久,最终归咎昨天晚上府中大开宴席导致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他上班的时候,还有几分宿醉未醒的样子,但是当出了门口,看到俊逸挺拔的儿子快步走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清醒了,知道今天回到兵部,要办的事情很多,太阳冉冉升起,他宇文海的斗志也冉冉地升起。 过两天,是给宫里头交货的日子,方皇后派遣了内府的人出来拉货,马车都派遣了十辆,可见货着实不少。 这些人,态度不若之前好了,因为方皇后吩咐,若世子妃拿不出货来,则在店铺里大肆闹一通。 但是,到店之后,货全部准备好,落蛮指挥鬼影卫帮着内府太监把货搬上马车,她还笑眯眯地跟那位总管公公说:“怎劳您亲自出来呢?我本打算叫人送进宫里去的。” 内府总管都懵了,皇后说过,世子妃是绝对拿不出货来的,这些货,又是从何处来的? 怔忡之际,落蛮的一锭银子已经塞到了他的袖袋里头,微笑道:“劳烦总管今日把尾款结清。” 内府总管一个哆嗦,结清尾款?今日并未取银票出来,本是打算拿不到货而过来闹一场的,怎会准备银子? 他讪讪地道:“这个……尾款还得再等两日,奴才今日出宫着急,竟不记得带银票。” 落蛮大方地道:“不打紧,那就等两天,不过,公公也不用亲自来一次,正好我过两天要入宫去,就顺带去内府取就是。” 内府总管面容上有复杂难言的表情,“好……好吧,奴才遵命!” 那一锭银子在袖袋里头膈着手,他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拿。 好在落蛮也不多说,回头继续吩咐鬼影卫搬货,内府总管松了一口气,飞快藏好这一锭银子,便跟着吆喝起来。 回到宫里头,方皇后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她本是要毁美人面的店誉,没想还真叫她做成了宫里头的生意,只是,让她更生气的是,京中的脂粉商,竟然有人敢不听她的严旨警告。 “娘娘,这些货,奴才看了一下,像是昌王府世子那戴春堂出的胭脂。”内府总管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宇文易?”方皇后一怔,她很确定,戴春堂那边肯定也派人去知会了一声,不许他们供货给美人面,宇文易这是要跟他作对?昌王府是什么态度?想趁乱也插一脚吗? 她想起了当初宇文易进宫求情的事,他当时就是为了苏洛蛮来的,为此,昌王妃还特别憎恨苏洛蛮,没想到,时隔一年了,苏洛蛮竟然还利用起宇文易来了。 这宇文啸和苏洛蛮,果真是无下限无底线地卑劣。 她冷冷一笑,眉角提起,口气森凉道:“如今尾款不曾结清,你去跟世子妃说一声,让她两天之后入宫找本宫结算,还有,昌王妃许久没入宫给本宫请安了,你去昌王府说一声,让她两天后入宫!” “是,娘娘,那易世子那边需要去通句话吗?” “不必,昌王府自会闹起来!”方皇后沉声道,她对昌王妃太有信心了。 打发了人下去,方皇后心里头依旧不悦,她被册封皇后的这些年,不管是皇宫贵族还是朝臣命妇,对她都恭恭敬敬,便真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像宇文易这样公然违抗她的命令,则是前所未有。 她认为,宇文易是公然挑衅她的威信,这绝对不能容忍。 所以,宇文易这里,总要给一些教训。 想了想,她叫人准备了汤食,她亲自送去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近日偶感风寒,献帝早几天还一直在宫里头侍疾,她来探望过,人倒是挺精神的,便知道是因为褚宴的事,太皇太后给了圣上一个躲避褚家的地方。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的事,皇后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太皇太后这边是有规矩的,不需要后妃的晨昏定省,但是皇后是后宫之主,她要来,太皇太后总归会给她几分面子。 皇后笑意盈盈,“臣妾知道老祖宗前些天身子不适,这病后就得滋补一下,补充元气,所以一大早命人炖下了母鸡参汤,老祖宗若能吃,便吃几口,若没胃口,喝些汤也是好的。” 太皇太后半躺在椅子上,殿中因为烧着地龙,所以十分的暖和,她腹中搭着一张毛毯,双手交叉放在毛毯上,微微侧头看着皇后,眸光没什么精神,眼皮子翻了翻,“皇后有心了!” “臣妾该做的!”皇后遣人去取碗筷,亲自伺候太皇太后饮用参汤。 秋嬷嬷在旁边笑着道:“老祖宗,皇后娘娘这份孝心您得领了,多喝几口,莫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辛劳!”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那自然得喝,毕竟,一年都没一次的事,怎能辜负?” 方皇后听了此话,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老太太分明是说她昔日不孝顺,今日是有目的而来的。 她不喜太皇太后,总觉得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仗着圣上对她的孝心,为老不尊。 “汤喝了,皇后有事便说吧!”太皇太后喝了几口之后,便不再喝了,她年纪大,这种肥腻的鸡汤,她喝不起。 但喝了这几口,面子是给足了。 皇后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未必瞒得过老太太,便放下了碗,轻声道:“老祖宗,其实臣妾也不想多言,只是有些事情若发现苗头不及时制止的话,怕会羞辱皇家的名声。” “哟,羞辱皇家的名声这么严重?哀家得好好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太皇太后握住扶手,慢慢地坐起来看着皇后,“你说!” 皇后直视太皇太后,并未显得躲闪,反而是真的用心良苦的忧虑,“老祖宗,易世子之前的糊涂事您还记得吗?” 第460章 问清楚 太皇太后显然不大喜欢有人提起这事,倦怠的眸色陡然地冷了冷,锐利地从皇后的脸上掠过,“哀家不至于老得一年前的事就忘记了。” 皇后见她神色不悦,便是正中下怀,凝重地道:“老祖宗恕罪,臣妾并非是故意提起惹您不高兴,只是啸世子妃前几天开了一个胭脂店,臣妾知晓啸世子妃要替太子还账,便叫内府的人去光顾她生意,宫里头的脂粉一概由她供应,今日这脂粉送入宫来,发现却是易世子商号出的脂粉,臣妾一看,便有些着急了,这两人之间,怎还能再有联系呢?坊间对他们两人的事虽说知道的不多,但当初这般胡闹,总归是有人传了几句出去,若两人继续往来,易世子心里头还存着其他想法,这如何是好?臣妾一时担心,也不好拿主意,便过来请教老祖宗您,这事……该如何呢?”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见她眼底布满了阴霾,便知道此行不白来。 但太皇太后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 皇后目的达到了,也不再说这事,继续哄着太皇太后喝汤。 皇后走了之后,命人留意着凤栖宫里的动静,果然听得禀报说太皇太后命人出宫去传易世子。 皇后听得禀报,冷冷地笑着,有太皇太后出面过问此事,不管是不是降罪给宇文易,都必将是的宇文易投鼠忌器,不敢再供货给苏洛蛮。 宇文易确实被传到了凤栖宫去。 太皇太后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听闻说,你的商号给啸世子妃的店铺供货,是不是真的?” 宇文易没想到这事这么迅速就被太皇太后知道,但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回答道:“老祖宗,这话呢说得也不对,不是我给她供货,那店铺,我也有份的。” “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更是不悦,“你怎还与她牵扯在一块?这不是让你炜哥难堪吗?” 宇文易道:“炜哥知道这事,且是炜哥促成的,是他传的话,叫我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这事您知道来龙去脉吗?” “还有来龙去脉?说说!”太皇太后看着他。 宇文易便道:“宫里头日前在美人面定了一批货,给了定金,但是不知道为何京中所有脂粉的商号都不给美人面供货,眼看美人面就要赔付定金,做不成宫里的生意了,炜哥便叫人传信给我,叫我帮这个忙,后来,啸世子妃拿了一道配方过来,且做出了一个新款,但因无银钱继续制作搁置了,我见有利可图,加上想帮帮炜哥,便答应了下来,与美人面一同研制这款胭脂和香蜜,独家供给美人面销售,而同时也注资进去美人面,扩大经营,暂时已经有初步的计划,便是在京中再多开三家分店,如此,太子爷的债务,有望两三年内还清!” 太皇太后眼底有些诧异,“真是这样?” “不敢有所隐瞒,全部都是实情,老祖宗可以叫人调查,至于我以往的荒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比生意更重要的。”宇文易老实地道。 “是谁下令不许供货给美人面啊?”太皇太后问道。 宇文易迟疑了一下,“我并不知道!” 太皇太后瞧了他两眼,“你不说,哀家也知道,行了,哀家就是问问,既然是啸儿主动找的你,那这事就没有不妥,但哀家也得警告你一句,这男女之间,还是有一个分寸,一个尺度,你得拿捏准确到位,不可逾矩,不可过界,不可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素来做生意最容易有矛盾争议,因为涉及利益,你们之间除了利益,还有这乱七八糟的心思,这心思……趁早给掐了,别惹得后患无穷!” 宇文易应道:“我如今一心只在这新款上,别的事,早不记得了。” “你说说你们是如何合作的?谁占谁便宜?” 宇文易笑着道:“老祖宗,谁都没占谁的便宜,我是真金白银掏钱出来的,而他们也着实出了新品配方,这香蜜和胭脂一旦做出来,首先得给您试试,您试过之后,我敢保证,您再不会用别的。” 太皇太后眼睛一直都在他的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的表情,宇文易虽然是在商场上打滚过好几年的人,表情管理做得到位,但是,太皇太后那双火眼金睛,是铁疙瘩都能看穿的,所以,宇文易说都坦然,眸色也明澈。 太皇太后这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笑了笑,“嗯,好,哀家就等着你的新款,这事啊,谁不占谁的便宜是最好的,哀家也怕你念情分,吃亏了。” “不会,”宇文易马上就分辨,“炜哥有困难,找我借银子可以,但生意归生意,谁吃亏了这门生意都做不下去,为长久计,就必须要公平!”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有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 宇文易感激地道:“老祖宗理解就好,当初我文不行,武不行,不知道以后可以做什么,是老祖宗指点了易儿,说可以做点生意,您也暗中支持,易儿断不能辜负您。” “也是你有这天分才可成事。”她说着,想了想又道:“估计皇后那边,会叫啸世子妃进宫来问情况,这事你不必管,你只做好自己的事,至于她如何应对,是她的事,她若应对不好,这生意也没资格做。” 宇文易道:“知道了,易儿不管!” 太皇太后顿了一会儿,又道:“你父王是淡泊性子的人,本来这想法也挺好,什么事都不管,祸事自然不沾身,只是啊,这乱局之中,有些人可以置身事外,有些人却不能,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最终,皇家夺嫡这浑水他都得湿鞋,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淡泊之中,也想一想日后昌王府的百年千年,有些人容得下兄弟,有些人却容不下,叫他自己好生斟酌一番!” 宇文易自然是明白太皇太后话中的意思,这种话她也寻常不说,如今忽然提点,只怕这朝中乱局要再起风云了,确实,储君之位,如今其实等同悬空的,这乱局,迟早是要起。 可眼下,如何斟酌站位呢?裕亲王如此强悍霸道,几乎无人能望其项背,谁敢与他相争啊? 第461章 宇文啸是要害死你 太皇太后这番警醒的话,宇文易回去之后便告知了昌王。 昌王听了之后,有些不信,“真是老祖宗说的?” “千真万确,一字不假!”宇文易道。 昌王蹙眉,盯着他,“但老祖宗素来不管朝中的事,便是太子在雪狼峰出事,她也没过问,怎地忽然就叫你提醒本王了?” “儿子不知,儿子也不敢胡乱猜度,只是原话转告。” 昌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太皇太后叫你做生意,你是昌王府的世子,你要做什么,基本就是昌王府以后的路子,当初叫你做生意,怎地如今又叫本王审时度势?这不是矛盾吗?” 宇文易轻声道:“父王,怎是矛盾呢?此一时彼一时啊,太皇太后叫儿子做生意的时候,国本已定,太子殿下也没有出事,可如今太子之位,等同悬空,既是悬空就必有相争,必有乱局啊。” 昌王眉头紧蹙不松,“眼下的乱局,显然而见是褚家把持朝政,至于太子之位,褚家定会为裕亲王老二争夺到,除他之外……就只有孝王,他是方皇后所出,身份尊贵,但是孝王如今也没显示出这心思来,除了在太皇太后百岁寿宴的时候,曾有过端倪,只是,孝王甚至不得方家的支持,他是成不了事的,还有谁能与老二相争?莫非,太皇太后叫本王为老二效忠?” 宇文易神色有些犹豫,迟疑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道:“父王,三伯父肃亲王呢?” “他?他不行!”昌王第一反应就立马摇头,老三怎么成?老三简直就是个憨货,叫他办差可以,甚至任兵部尚书一职也可以,夺嫡?他没有这个实力。 宇文易摇摇头,眸光有些深思,“只怕未必,就算三伯父不行,还有炜哥,儿子总觉得炜哥深藏不露,而且,他最近所做的种种,都是针对褚家的,儿子觉得他想要把褚家拉下马。” 昌王嗤笑了一声,“就凭他跟褚家作对?那可真是痴心妄念啊,绝不成,不是父王小看他,他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可惜啊,跟褚家斗还是差得太远了,小孩儿玩泥沙,褚家甚至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宇文易道:“父王,您别忘记,炜哥不声不响地就已经重挫了褚家两三回了,议政坛的影响,至今还在,儿子出去谈生意的时候,总会听到有人议论这事,说褚家确实对朝廷离心离德,有很多文人学士,已经开始深究褚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有褚宴的死……您想啊,褚宴是尚书令的嫡长子,被袁侯击杀,但褚家竟然没能弄死袁侯,还叫炜哥救了回来,从这两三件事情里,就能看出炜哥要对付褚家的决心。” 昌王听了他的话,深思了一番,却始终认为宇文啸与褚家斗,那是螳臂挡车,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就算小胜两三局,也不过是褚家轻敌了,如果褚家真的要收拾他,也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昌王道:“你别掺和太多,先看看形势再做决定,太皇太后这话,为父觉得是别有深意的,只是,到底直指的是什么呢?你我都不知道,因而不可轻举妄动,但为父也会试着和裕亲王府来往一下,本王总觉得,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叫本王向裕亲王府示弱,免得日后有祸端,本王虽不愿意牵扯进去,可太皇太后说得对啊,昌王府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 宇文易有些急了,“父王,您万万不能与裕王府有过多的往来,如今局势未明,皇祖父心里头是什么想法,咱们都不知道啊。” 昌王脸色有些苍白,摆了摆手,“你皇祖父是什么想法,一点都不重要,他早些年过于重用太子,放权给他,最后导致这个结果,如今朝局已经不是他可以掌控了,他也很被动。” 宇文易怔怔地道:“可儿子总觉得,皇祖父对裕亲王很有戒心……而您要亲近他的话,儿子现在跟肃王府做着生意……” 昌王陡然抬头,脸色愕然,“什么?你跟肃王府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宇文易见父王反应这么大,神色有些闪避,“就是合作一下,也不是什么大生意。” “不可!”昌王勃然大怒,斥责道:“你是疯了还是怎么地?你那些荒唐事,你还记得吗?往肃王府上去凑,宇文啸能放过你?他是害你的,你万万不能跟他做生意,快快撤了。” 宇文易没想到父王这么反对,“撤不了,才签下了合同,我注资进啸世子妃的店铺里头,与她合作开店铺,这事也在衙门报备了。” 昌王急得团团转,一张脸都气铁青了,“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不要是你曾试图……宇文啸不是善男信女,他能放过你吗?你是觊觎人家的妻子啊,那个男人能忍受这个?我问你,这事是不是宇文啸促成的?” “是……是的!”宇文易垂下了头。 “你就没想过他别有居心?” “我信炜哥不会的,父王,我觉得你担心多余了,我们只是做生意,没有其他的来往了。”宇文易小声辩解道。 昌王简直没想到儿子在商场打滚好几年了,脑袋还这般愚笨,气得当场就要给他一个耳光,把他打醒过来,这手举起来,晃了几下,到底也没下去,只是恨恨地道:“你会后悔的,想也知道,那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事?你换个位置想想就知道,若有人来抢你的妻子,你是否还能和他一起做生意?” 宇文易的脸白了白,嗫嚅道:“儿子只是觉得,炜哥若要报复我,早就报复了,不需要如此迂回曲折,他甚至都没骂过我一句。” “是的,他没骂你,没报复你,你不就全信了他吗?”昌王越说越来气,手指往他脑门上一杵,“他的名声何其的坏?他是大度的人吗?还能接纳跟你一块做生意,不吃了你才怪呢?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回来跟为父商量商量,什么事都自作主张,你是要害死我们啊?” 宇文易被父亲这一顿痛斥,心里头也觉得有些后怕了,他其实也不大了解炜哥,他恶名确实在外响当当的,只是,做生意的事和私人恩怨应该是无关的啊?炜哥会这么想吗? 他心里也没底! 第462章 难听的话 落蛮被方皇后传召进宫,进宫之前,苏复就告诉她,皇后此番传召,只怕不简单,让落蛮见机行事。 落蛮拿了单子,货已经给内府拉走了,货款当然是要结算的。 她知道皇后没安好心,但是,也犯不着与她闹掰,她还想着多做一季宫中的生意呢,当然了,若真的留不住,也没办法,没了宫中的订单,生意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落蛮入宫之后,就先去了东宫探望太子,躺在床上几个月,太子的肌肉有些萎缩,背部长了褥疮,很受煎熬,但是他苦苦支撑,他也知道,自己只要一天没死,极儿就不会成为他们的威胁。 而他撑的日子越久,留给父皇的时间就越多。 “我开了店铺,生意还不错,有人注资进来,生意会做起来的,到时候就可以把您欠下的债务还清。”落蛮跟他禀报着这些事,太子严格来说,也算是她的公爹,虽然对他有一些不满,但是,想起他曾为国为民,为军中士兵做的事情,她还是选择谅解。 太子看着她,心头是万般的辛酸,“辛苦你了,极儿还好吗?” “他很好,您别挂心他,好好地养伤。”落蛮宽慰道。 “我是好不了了,只求多熬些日子!”太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眸子里有浓浓的哀愁,“知道你们艰难,可我却什么都帮不上,我实在是惭愧。” “别这么说了,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做人还是要积极和乐观,你活着就是战斗,你一定要打赢!” 他唇角有些血丝,唇上也干裂,落蛮瞧着他,端了水过来,用棉团给他湿一下嘴唇,“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药也不能落下,坚持住。” “我会,我会!”太子喃喃地道,眉头皱了几下,露出了痛苦之色。 “不舒服吗?”落蛮见他这样,俯身上前问道。 太子虚弱地摇了摇头,“褥疮有些疼,但不打紧,习惯了!” 自打从雪狼峰回来,他每天的日子就是煎熬痛楚,每一刻,过得十分的艰辛,所有的痛楚都是有尽头的,他的痛楚也会有尽头,那就是死亡的那一天。 落蛮看着他,心里头也有些难受,这就是她总是不入宫的原因,因为看着另外一人在受苦,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很糟糕。 “去吧,去忙你的事,我也想睡一会儿了。”太子说。 落蛮默默地点头,“好,那我走了!” 她站起来,看到太子的头转了过来看她,他是咬着牙关在忍受,许是不愿意在她面前多表露出痛苦之色来,但这样就显得他的面容有些扭曲,落蛮着实也不忍再看,转身快步出去。 殿外,她问了御医太子的情况。 御医叹气,“回世子妃的话,太子的腿伤本来就十分严重了,加上褥疮也要紧,煎熬,太煎熬,本来上了一道汤药,能让他暂缓痛楚,但是他不愿意服用。” “什么药?”落蛮诧异,能止痛为什么不用啊? 御医压低声音道:“阿芙蓉!” 落蛮怔了怔,随即叹叹气,“随他吧,不用就不用!” 阿芙蓉会成瘾,不能一直保持清醒的头脑,他如今是最不能被人利用的,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关要守住,所以不允许自己有丁点的闪失。 怀着复杂的心情,捏着那份货单,她来到了皇后的寝殿,每个人都在努力,太子努力地活着,炜哥努力地筹谋,而她努力地还账,深呼吸一口气,只要皇后不太过分,为了钱,她忍下就是。 皇后身边的欢姑姑上前相迎,“世子妃来了?娘娘在等着您了!” 落蛮管理好面部的表情,露出得体温和的笑容,“烦请姑姑带路!” 欢姑姑引着她往侧殿去,进了门听得里头有说话的声音,欢姑姑道:“世子妃先等一会儿,娘娘正在会客,一会儿便见您。” 落蛮挑眉,方才不是说在等着她么?怎地这会儿又在会客了? 她是来收钱的,自然也没好太无礼,且身份尊卑摆在这里,人家就是叫她等上半天,也是没法子的事。 隔着帘子,落蛮能看到里头的人影,这位客人就是昌王妃,宇文易的老娘。 皇后与她的对话,声音清晰,一字一句,都落入了落蛮的耳中。 “你也别太生气,易世子的为人,本宫很清楚,单纯直率没有机心,这一次应该是啸世子妃利用他的感情,才会有所谓的合作,这男女之事,有时候真的很难说,啸世子妃虽说跟世子如今夫妇和睦,但是内里的事谁有知道呢?易世子也是够傻的,不轻就里便一头扑过去,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这话是皇后说的,皇后分明知道她在外头,所以,是要故意激怒她? 落蛮冷笑了几声,既然如此,那就姑且听着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等着她。 昌王妃显然不知道她在外头,听得皇后的话,也是震怒得很,“她怎能这么不要脸呢?到如今还缠着我易儿,易儿为了她,差点掉了半条命,她怎那么狠心?怎那么不知羞耻?真是岂有此理!” 皇后叹息,“偏生易世子也吃她这一套,有什么法子?当日凌云阁的事,虽说澄清了是冤枉了她,但到底是冤枉还是实情,谁又知道呢?本宫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好好管束一下世子,莫要为皇家惹出笑话来,这事一旦在民间传开,虽说最难看的是肃王府,可易世子的名声总会受损。” 这话是警告了,落蛮若真不识好歹,那她就命人放话出去,让她受百姓的唾骂。 又是羞辱又是警告,看来,皇后也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 而且,她一旦对皇后出言不逊,除了冒犯皇后之外,还是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因为她的美人面刚开张,皇后就给了宫里头的订单,这样的恩宠怕也是独一份。 人人都知道皇后对她很好,她怎敢忤逆皇后的话?可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着实叫人厌恶憎恨。 昌王妃听了皇后这番话,震怒之余,也心惊胆战,“多谢娘娘提点,臣妾自会给她一个警醒,莫叫她继续缠着易儿!” 第463章 我也不是软柿子 皇后眼角飞了一眼帘子,唇边有一抹冰冷的笑意,继续道:“只怕警醒是无用,对付此等不知羞耻的女子,最好是到美人面去闹一场,当众掌掴她几巴掌,把她的丑事公诸于众,这样的教训才够深刻!” 昌王妃看着皇后,有些错愕,虽然她是憎恨极了苏洛蛮,但是,她若真这样做,岂不是连她的面子都丢光了?这怎使得? 皇后淡笑,“昌王妃心软?对付这种厚颜无耻的女子,你心软,最终会被她所害,且等什么时候把易世子迷得神魂颠倒,最后一脚踹开他的时候,你再心狠也无用了,只怕易世子受不住这打击,还真寻了短见,当初易世子为苏洛蛮何等的痴迷入骨,你比本宫清楚。” 落蛮心头的怒气是压下去又窜上来,怒火直烧得心头发烫,她一掀开帘子,便大步走了进去。 皇后随即怒喝一声,“你大胆,没本宫的传召,竟敢直闯寝殿?你想做什么?” 昌王妃也惊了一下,看清楚是落蛮,脸色顿显冰冷与厌恶。 欢姑姑上前拦住落蛮,警告道:“世子妃,你不得冒犯皇后娘娘,快快退下!” 落蛮斜睨了她一眼,唇角慢慢地扬起了一抹笑容,“冒犯皇后?怎么会?是皇后娘娘传召我入宫,让我收胭脂的货款,而且,是欢姑姑亲自带着我进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欢姑姑看着她脸上竟是一丝怒气也无的样子,不禁怔了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皇后。 落蛮对皇后福身,语气谦恭有礼,"娘娘,我是来取银子的,本来您叫我在帘子外等着也没什么,可我还得去一趟凤栖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所以不能等太久,便斗胆进来阻碍一下您跟昌王妃,请您先命人把货款给我结了,然后你们再继续说,可好?" 皇后看着她,脸上有严厉之色,“货款自会给你结,你不用着急,本宫方才与昌王妃正说着你和易世子的事,你若不想闹得太难看,便在此解释一下,若你因私利而损了皇家的声誉,本宫是不会放过你的。” 昌王妃憎恨地看着落蛮,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易儿啊?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他?你说!” “说什么?”落蛮看着昌王妃,神色淡冷,口气森森,“你身为亲王妃,莫非听不出被人挑拨离间了吗?我和宇文易的合作,是基于互惠互利的基础上,没有夹杂男女私情,我和他的事,也早就说清楚,昌王府素来淡泊安宁,不理政事,你内院里头出过多少的事,怎不见皇后娘娘亲自请你入宫关心安抚一番?我和宇文易在一起做点生意,她就巴巴地传你我入宫,还故意叫我在外头听着,让肃王府和昌王府两家翻脸,是什么居心,有脑子的人想一想就知道。” 皇后怎也没想到苏洛蛮如此决然地把脸撕破,不做半点的掩饰,她脸色陡然阴冷下来,“苏洛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本宫的面,如此恶毒地揣测编派本宫?” 落蛮看向她,又是福身了一下,“娘娘你说错了,我没有揣测,也没有编派,我说的就是事实,你居心不良想要挑拨肃王府与昌王府的关系,方才你说的话,但凡脑子清醒点的,一听就明白了。我与易世子本来没什么事,在你嘴里就说得我们已经被捉拿在床上一般,你说话难听,就不要怪我为自己辩白,昌王妃如果真听了你的话,去找我大闹一场,那就反而坐实了我和易世子有私情,本来没有的事变成了事实,这就是皇后的目的,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解释,是因为我是清白的,别的话一概不说,请娘娘结算货款,容我离去!” 昌王妃本来对落蛮是恨之入骨,但听了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却不得不深思起来,确实苏洛蛮说得有道理,皇后几时过问过王府里的事?怎地为这事如此上心,说话又如此偏颇,和往日大相径庭,可见定有猫腻。 方皇后阴冷地看着落蛮,“任你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你丑陋贪婪的嘴脸,为了还账,你不惜损坏肃王府和昌王府的名声,私下勾缠易世子……” “证据!”落蛮也陡然沉了脸,“你说我私下勾缠易世子,请拿出证据来,若无证据,我便到皇祖父的面前告你一状!” 皇后冷冷一笑,“心虚吗?休得拿圣上来压本宫,本宫乃是国母,后宫内院,皇室府眷,本宫都有权管辖过问,你品行不端,破坏皇家和气,败坏皇家门风,罪大恶极,本宫说你几句,你竟还以下犯上,尊卑不分,本宫便拿你治罪重责三十大板,也不过是执行祖宗家法,谁又敢妄议一句?” 落蛮丝毫不惧,却也不动气,只是澹然直说:“您是一国之母没错,您管着这后宫内院也好,皇家亲眷也罢,但归根结底,凡事离不开法理二字,我朝律法言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皇后诬陷我勾缠别的男子,却拿不出证据来,可见诬陷之罪属实,您以国母身份损我名声,毁我清誉,莫说我是世子妃,便是平民百姓,我也告得了您。” 皇后盯着她,额头青筋跳动,她哪里想过苏洛蛮竟不大吵大闹,反而是跟她说起法理来。这事闹到了圣上的跟前,就算圣上觉得胡闹,不予理会甚至是斥责苏洛蛮一顿,可到底有损她后宫之主的身份,传了出去,说她被苏洛蛮反制,她面子往哪里挂? 这般想着,心里纵有满腹怒气,却也只得息事宁人了,面容一转,不若方才震怒,却也不损威严厉色,“本宫有否诬陷你,这姑且不论,可男女授受不亲,你已经是肃王府的世子妃,却与易世子一起做生意,传出去多难听?你不顾着自己的名声,也得念一下易世子还不曾说亲,你就不怕坏了他的婚姻大事?” 她软下来,落蛮反而冷硬起来,严肃地道:“光明正大,何来难听一说?我与易世子往日的事早烟消云散,如今合作,不过是以利趋之,谁不想赚钱?我肃王府不若孝王府这般富裕,我们背着太子爷的债务,过得捉襟见肘艰难异常,但凡能赚钱且光明正大的生意,我都会去做,为的就是早日还清太子爷的债务,早日挺起胸膛做人,不再被人明着暗着当软柿子捏,今日肃王府落难,就连亲如皇后,都极尽欺辱之能事,怎不叫人心寒?娘娘还是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尽早把货款结清,好让我去凤栖宫请安!” 落蛮说罢,手中的货款单据一扬,就放在了桌子上。 第464章 闯祸了 落蛮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暗藏刀剑,昌王妃听得都怔呆了,眸光晦涩地看着她,苏洛蛮是疯了不成?竟然连皇后都敢得罪,这些话便是真的,她也不该说啊。 便不说尊卑,论辈分,她也不能这样,且不仅仅不能这样,就算皇后说得有多难听,她也只能受着,听着,委屈也得藏在心里头,皇后的权威,是不可挑战的。 但昌王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着实痛快! 皇后却是气得面容铁青,她本以为借昌王妃挑拨几句,逼得苏洛蛮在她宫里失仪无礼,便可借机惩处她一顿,再对外说几句对她的失望,断了订单,便再无人敢光顾她的店,殊不知,她竟是振振有词,不疯不闹,又一次失算了。 而且,还失算得十分难堪,简直是被苏洛蛮当着昌王妃的面使劲地打脸,打得极其羞辱。 她强忍怒气,叫欢姑姑去内府着人给她清算货款,当殿点算过之后,皇后冷冷地道:“货款结算清楚,但本宫忠言逆耳,你若不听,本宫拿你没法子,你走吧!” 落蛮收好银票,看着皇后,声音充满了悲哀,“皇后你何必这样为难我?这些银子我赚的不多,都是辛苦的血汗钱,我开个店,不碍着任何人,只为还账,论规矩辈分,我得尊你一句皇祖母,不求你怜悯帮忙,只求不要添乱为难,我替太子爷感激皇后娘娘的高抬贵手!” 说完,也不管皇后的脸都气绿了,转头去看着昌王妃,道:“王妃,你们昌王府要如何自处,本不该我多言,但做人还得辨别是非真假,别被人挑唆几句,就脑子发热被人当抢杆子使,我苏洛蛮不会说话,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但你别想破坏我跟易世子的生意,否则,一样没情面好讲!” 福身拜下,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但没一会儿,外头传来“砰轰”的声音,一阵尘埃飞扬,直被风卷进来,昌王妃被呛得一阵咳嗽,忙地掩住了嘴巴,站起来福身告退! 欢姑姑急忙进来禀报,面容惊慌失措,“娘娘,世子妃把影壁撞塌了,影壁心上的字,也都被击碎。” 皇后倏然站起来,满脸的狂怒激得眼前一黑,影壁心上刻着凤凰图案与圣上赐的八个字,温惠秉心,柔嘉表度,这也是她封后宝册上圣上对她的嘉许。 苏洛蛮她好大的胆子! 她狂怒着踉跄出了去,看到破碎的壁影心被破碎在地上,圣上御赐的八个字,也随着壁影心的破碎而断裂在地上,她咬牙切齿地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本宫抓回来!” 落蛮已经飞快地去了凤栖宫,她几乎是疾跑进宫的,进得殿中,下跪滑上去,急道:“老祖宗,我闯下大祸了,快救我!” 太皇太后本来靠在椅子上,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就扬手,“什么大祸?哀家不管!” 落蛮急了,“您不管,我就不给太子还账了!” 太皇太后瞪着她! 欢姑姑带着侍卫来到凤栖宫的时候,秋嬷嬷便出去道:“太皇太后已经罚过世子妃了,回去告知皇后,此事就这么算了。” 欢姑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近乎惊愕地问道:“秋嬷嬷,世子妃损了圣上御赐给娘娘的壁影心,这是欺君之罪,请问太皇太后是如何罚她的?” 秋嬷嬷脸色一冷,“你是什么身份?太皇太后怎么罚的,需要跟你交代吗?” 欢姑姑自知失言,却不甘心地问道:“奴婢不敢,只是娘娘震怒之中,奴婢总要对娘娘有所交代。” 秋嬷嬷眼神犀利,“你言下之意,是你家娘娘还能随意干预太皇太后的决定?” 欢姑姑那鼓起来的气势顿时收敛回去,如同瘪了的气球,半晌说不出话来。 秋嬷嬷冷冷地道:“回去转述太皇太后的话,若皇后心里有什么不满,自然会来跟太皇太后说,你只管办好你的差事!” 秋嬷嬷说完,便转身进了去。 殿门一关,太皇太后就冷冷地看着抹了一把汗的落蛮,哼了一声,“有本事砸人家的壁影心,就没本事承担后果?还得来求哀家,哀家可不总给你擦屁股,你竟还敢威胁哀家不给太子还账,你好大的胆子!” 落蛮眉眼里充满了愧疚,“一时没控制住脾气,以后再不敢砸了!” 太皇太后没好气地道:“说吧,怎么回事?为何要砸了壁影心?” 落蛮也没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脖子缩了缩,“出去之后,想想还是很生气,看到壁影心上雕刻着的那八个大字,一时怒火遮了眼睛,就一拳砸了过去,谁知道这么不禁砸呢?一砸就碎了!” 太皇太后听罢,道:“自然不经砸,那壁影心本就不是用白玉做的,以皇帝那吝啬的性子,怎舍得用白玉给她做壁影心?得要他命!” 落蛮啼笑皆非,怪不得一拳头砸过去,能砸破碎了,她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练就了绝世武功呢。 没想,是圣上给用的伪劣次货。 她讪讪地笑了,“谢太皇太后护着我。” “敢不护你?你都敢威胁哀家不给太子还账了。”太皇太后眉眼一瞪,哼道。 落蛮也委屈啊,“这不是一时情急吗?开个店铺好不容易赚点钱,为了收账还得受侮辱,想想都是欠账闹的,您若不帮我,我都要被皇后抓过去打板子了,还怎么还账?” 太皇太后到底也不忍心多怪责,瞧着她那张盛怒过后依旧泛红的脸颊,这女娃儿也是难得的好孩子,最重要的是啸儿也着实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了,道:“好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往后,你离皇后远点儿,宫里头的生意是好做,但是非多,且她本来也无心光顾你,只是为了设下陷阱等你乖乖掉进去,如今给她一个教训也好,往后想要再害你,也得掂量掂量,肃王府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落蛮暗自松了一口气,一拳砸下去的时候,没想到把那壁影给砸坏了,本以为这么坚固的一道壁影,便是拿大锤子砸也得十几锤才砸坏,只是想出口气,没想这么英勇的。 毕竟,她也知道如今眼下不能结太多仇家,忙不过来! 哪里知道圣上竟给她弄的伪劣产品,真是太坑了! 第465章 好在没娶她 落蛮走后,太皇太后收敛了满脸的不悦,唇角扬起了微笑对秋嬷嬷道:“真好,像极了哀家年轻的时候。” “您觉得,世子妃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秋嬷嬷笑着问道。 “管她故意还是无意,最重要的是结果,皇后得气死了!”太皇太后道。 “您也是故意教训她一下吧?”秋嬷嬷笑着说。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哀家寿辰的时候,便已经看出她居心叵测,想着要给她一点警醒的,她也不知道是装糊涂还是以为哀家真管不了她,阿秋,今日世子妃砸了她殿中壁影心的事,你去跟皇帝说一声,也放风声出去。” 秋嬷嬷一怔,“告诉圣上是可以的,但为何要放出去叫其他人知道?那岂不是被人议论世子妃胆大妄为,目无尊卑吗?” 太皇太后道:“这年头,凶的人才有人跟随,一时的尊卑,算得了什么?苏洛蛮若是对皇后毕恭毕敬的,那有什么趣?她敢得罪皇后,敢砸了皇帝赐给皇后的字,有这份胆量,才会叫人高看一眼,且皇后一再掩饰这份野心,装得跟兔儿似的无辜纯良,哀家看不下去,得叫人看看,她都藏什么心思了,也叫世人琢磨琢磨,世子妃为何要跟皇后过不去,过不去之后,还能大摇大摆地出宫去,让人人都知道,哀家给她撑这个腰。” 秋嬷嬷明白,只是也不解,“您真的要管吗?” 太皇太后眼底一沉,厉声道:“管,为何不管?这事关北唐未来,皇帝身子不行,管不了这么多事,且光应付这江山每天发生的事情就够他受的,还要策划对付压制褚家,哀家怎能袖手旁观?昔日不管,是国本稳定,如今再不管,这天下就得换个姓氏了!” 这千辛万苦打回来的江山,就这么拱手让给了褚家?想得倒美! 秋嬷嬷得令去了一趟御书房,献帝听得说落蛮砸了皇后宫中的壁影心,痛心疾首,“虽说不是白玉,却也是是上好的白土混的白石粉做的,如今砸了,又得花银子再做,怎那么不知勤俭呢?” 他当即下了一道旨意,训斥落蛮,说她穷奢极侈,不知惜物,罚她百两银子为皇后的宫中重做一扇壁影。 皇后气得差点没吐血,她本是要跟献帝告状的,殊不知献帝已经知晓,且下了惩处的旨意,在她宫里头砸了东西,且砸的还是圣上御赐的字,已经是欺君之罪了,如此轻飘飘地绕过,往后她还有什么颜面? 旨意抵达肃王府,落蛮灰溜溜地拿了一百两银子给祝公公,算是了结了此事。 落蛮砸了皇后宫中的物什,在肃王府里的人听起来,简直是英雄一般的人物,纷纷夸赞她胆识过人,英气可嘉。 落蛮心虚,她本没想砸的,但被大家一起赞赏的感觉实在是有些舒服,她一时就飘飘然,自己说服自己,或许当时确实是想砸的,要出这口气嘛。 因而,心安理得地接受大家的赞誉。 肃亲王听到的时候,心里先是一惊,然后是怕,这主要是出自习惯了,但凡得罪比他身份尊贵的人,他总会生出这样的情绪来。 但惊怕过后,他又觉得,最坏能坏到哪里去呢?得罪就得罪了,连褚家都得罪了,还怕得罪方皇后吗? 所以,他对此也没表示什么意见,淡然处之,彰显了他如今非凡的胆量和气度。 倒是宇文啸识穿了落蛮,晚上回二楼之后,便问道:“真砸了?” 落蛮本还想维持着那份威风,但知道瞒不过他,遂躲在他的怀中嗫嚅道:“砸是真砸了,但是只想发泄一口气,没想真砸烂,砸完之后我自己都惊呆了,忙地跑去凤栖宫求救,好在太皇太后帮了我。” “发泄一口气?受委屈了吧?”宇文啸抱着她问道。 落蛮遂是一五一十地把皇后与昌王妃的对话都告知了宇文啸,宇文啸听完,握住她的手,眼底冷冽,“委屈你了,她就是要激怒你,让你在殿中放肆。” “最终,我还是中计了吧!”毕竟,都砸了人家的壁影。 宇文啸摇头,“没,不算,甚至还打了她自己的脸,太皇太后没帮她,就连圣上都只是轻轻地罚了你一百两银子,便把此事给遮了过去,她脸上挂不住。” 落蛮道:“其实我是真想忍下来的,但她说话的那语气太恶劣了,实在很难忍,还有昌王妃,傻乎乎地就任她挑拨,若是我没发火,昌王妃怕也是要跟我为难的。” 宇文啸侧头,“昌王府的人吧……也不能傻,只是有点轴,但会想明白的,且经过这一次,昌王妃怕也没敢对你怎么样了。” “那是最好,若是还为了我跟宇文易的事来闹,我真不会给她留面子!”落蛮道。 宇文啸笑了笑,低头亲了她一下,“不会,昌王府反而会对你有所敬畏。” 宇文啸此言没错,昌王妃从皇后宫里出来之后,看到落蛮砸了壁影心,都吓得不行,忙地出宫回府了。 回到府中,她连喝了几口水,才叫人去请王爷。 昌王来到之后,见她吓得不轻,忙问道:“你不是入宫去见皇后娘娘吗?怎吓成这样?皇后为难你了?” 昌王妃眼睛发直,“不,皇后倒是没为难我,只是……那苏洛蛮实在吓人,在殿中直怼皇后不说,出了门,还把殿中的壁影给砸了,那壁影心上是刻着圣上赐给皇后娘娘的字,那八个字是可写在封后宝册里的,就这么被她给砸了,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昌王不信,“她怎么敢?这可是大罪。”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的,还有错吗?”昌王妃抚了胸口,喃喃地道:“亏得易儿当初的糊涂没犯成,若真娶了这么一位煞星进门,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昌王看着她,却是兀自不解,“她为何要这样做啊?” 昌王妃解释道:“皇后传了我进去,说苏洛蛮和易儿在一块做生意,还说苏洛蛮如何勾缠我们易儿,殊不知她就安排苏洛蛮在门口听着,故意要逼苏洛蛮发火大闹,殊不知苏洛蛮也没闹,只是有理有据地反驳了,走的时候还拿了卖胭脂的银子,从殿中出去之后,就给砸了那扇壁影。” 第466章 又用钱来逼她 昌王闻言,也是惊骇得很,怔怔半晌,“她疯了不成?那影壁心上的字,是皇后册封时候,圣上亲赐的字啊,皇后能饶了她?圣上能饶了她?肃王府要倒大霉了。” 他倏然想到如今易儿和她做生意,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忙地叫了一声,“快传世子过来!” 昌王妃问道:“你叫易儿做什么?” 昌王急道:“自然是让他与苏洛蛮撇清关系,店铺那边,亏了便算了,不被牵连才是要紧事。” 昌王妃这才回过神来,忙点头,“对,对,王爷说得对。” 只是传了宇文易过来,宇文易却说已经签下合同,不可能违背信诺,商誉是很重要的,若毁约,往后生意也做不起来。 昌王气得直骂,“生意算什么?亏点钱,也算是送了那瘟神走,你往后不可再跟她来往,以前就迷得你混混沌沌的,现在还要被她所牵连吗?” 宇文易据理力争,“她得罪皇后,那是她的事,我不过是与她做生意,怎么也牵连不到我。” 昌王怒道:“你糊涂啊?她得罪了皇后,皇后自然不惜一切地对付她,这店铺首当其冲要遭殃的,你敢说你不会被牵连吗?真出了事,谁能保得住你?” 宇文易还是那句话,生意归生意,私怨归私怨,不能混为一谈。 这倔驴般的性格,真是把昌王气得一佛冲天,他狠狠地撂话,“你若不跟她划清界限,往后就不要叫认本王为父!” “父王,您怎可如此无理?”宇文易蹙眉。 昌王妃也跟着劝,“儿子,你听父王母妃的话,苏洛蛮不是什么好人,咱也不掺和肃王府的事,听话,断了吧,不就是亏点银子吗?咱亏得起!” 宇文易偏生是软硬不吃的人,他认为这门生意可以做,有利润,且风险不大,最重要的是做生意必须要言而有信,因此,不管父母怎么说,就是不同意,甚至还拂袖而去。 这气得昌王夫妇快吐血了,却拿他没办法。 昌王想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吃过晚膳越发觉得心里头不安,又想起太皇太后嘱咐的话,更觉得要远离肃王府,细想之后拿出了十万两银票给王妃,“你马上去一趟肃王府,十万两给苏洛蛮,让她把易儿踢走。” 昌王妃看着这十万两银票,觉得十分的窝囊,“还要给她银子?” “不然怎么办?难道真要和她纠缠下去吗?当断则断,怎能吝啬那点银子?”昌王就知道媳妇是个眼浅的,在眼下的局势,就该要看清楚大局,总不能连累昌王府跟着肃王府倒霉。 肃王府叹了一口气,“那好,我明日去一趟吧!” “还等什么明日?马上就去!” “现在去?都天黑了啊!”昌王妃怔道。 “天黑怎么了?天塌也得去,否则今晚你能睡得着,本王可睡不着!”昌王瞪眼道。 昌王妃想起今日苏洛蛮在殿中的放肆,又把话挑得如此明白,皇后断然是不会放过她的,肃王府没有任何的靠山,倒霉定了,着实不宜拖,当下便应下来,刚转身,昌王又叫住了她,“你多带十万两银票去,先给她十万两,若是她死咬不放,再多给十万两,看她什么意思。” 昌王妃怄气极了,可眼下也没了办法,只得揣着银票,带着家仆上了马车,往肃王府而去。 天寒地冻,炜哥和落蛮都准备睡觉了,却忽然听得昌王妃来访,都有些意外。 落蛮披衣起来,对宇文啸道:“你别下去了,我招呼就好,估计是为了宇文易的事情来的。” “那好,你去吧,我等你!”宇文啸伸手抱了她一下,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气,“别生气,慢慢说。” 落蛮笑了,“我又不是炮仗,总生什么气呢?她好好说,我就好好说呗。” 她说完,转身下去了。 昌王妃没来摘星楼,而是在肃王府的正厅里候着她。 落蛮掌灯和黑影一起出去,一路雾气湿脚,春日里的潮湿冰寒,凌云阁里传来母鸡咯咯咯的声音,夹杂着蛙叫虫鸣,恬静得很。 如果黑影因没踩狗屎一直在抱怨的话,这短暂的石子路,走得还是比较舒适的。 到了正厅,黑影在外头蹭脚底,落蛮先进去。 昌王妃坐在正厅里头,身后站着两名婆子,见落蛮进来,昌王妃的神色首先就白了白,还是不能忘记今日在宫中她发飙的样子,极不情愿地扬起了一抹微笑,“这么晚叨扰,实在过意不起,世子妃别见怪!” 落蛮道:“难得昌王妃大驾光临,怎么会见怪呢?只是这么晚了,王妃有什么事要紧事吗?” 落蛮说着就坐了下来,伸手抹了一下微带湿润的头发,看着昌王妃。 昌王妃也没拐弯抹角,实在是她也不大愿意对着落蛮,所以直接就拿出了十万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道:“我听闻易儿跟你合作做生意,我们回去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决定过于仓促,始终男女有别,会招人话柄,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这十万两,是我们给你的补偿,你收下,从此你和易儿就不必再来往,商号也不会再给你供货。” 十万两银票,就这么放在那张红木雕花桌子上,上头银号宝鉴的红印特别清晰地刺着落蛮贫穷的双眼,十万两,昌王府随手就能拿出来甩在桌面上,同样是亲王,怎么肃王府就没有这份底气? 落蛮很想拿,但是不能拿,因为她说商号不能再给她供货,现在京城的其他商号都断供了,除了宇文易,无人再给她供货,自然不能自断后路。 十万两很重要,但是只要店铺继续开下去,按照之前的计划,十万两不需要多久就能赚到。 落蛮缓缓地摇头,“王妃,你误会了,我们是合作做生意,且签下了合作的协议,非同儿戏,怎能昨天说合作今天就不合作了?” 昌王妃眸底有愠色,“你与易儿纠缠不清,对啸世子也不好,为了两家的颜面,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落蛮说:“我家世子很赞成此事。” “他疯了才会赞成!”昌王妃哼道。 落蛮努力不去看那些银票,艰难地把眸子盯紧了昌王妃的脸,“银票你带回去,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没得商量!” 第467章 借的 昌王妃冷冷一笑,“你不过是嫌钱少,是不是?做人太贪心了,会遭报应的。” “和钱没有关系……” 落蛮的话还没说完,昌王妃便从身后的婆子手中接过一叠银票,再叠加在原先的银票上,冷冷地道:“二十万两,断了一切合作,断了一切来往,我昌王府买个平静安宁!” 落蛮慢慢地把眸子转向门口,廊前的风灯被吹得东倒西歪,光影迷离间,二十万两的银票一张张地在眼前飞着,落蛮呼吸有些困难。 她多想拍着桌子喊一声“好,就这么决定了”,可惜,她不能这么做。 “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要。” “够了,苏洛蛮,你别得寸进尺,二十万两已经不少了。”昌王妃怒道。 落蛮冷眼扫过她的脸,冷冽的眸光让昌王妃陡然一怵。 落蛮冷声喝道:“拿回去!” 声音威严沉冷,昌王妃心头震动,下意识地伸手放在了银票上。 “生意就是生意,你拿着银票过来,是要羞辱我吗?你把我看做什么人了?”落蛮愠怒道。 昌王妃无端地觉得后背一阵冰凉,想起她在皇后宫中里的蛮狠,也有些后怕,觉得不可得罪这样的人,遂讪讪地道:“本妃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要合作不外乎是因为银钱不够,若是银钱够了,合作不合作也不打紧,是不是?这二十万两,便权当本妃借给你,日后你赚了银子,再还给我……” 落蛮脸色稍霁,“借给我?那你不早说?” 她站起来走到昌王妃的身边,拿开她的手,便取了银票数了起来,“二十万两,没错了,多谢四婶,等我赚了银子,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昌王妃见她拿了银子,微微地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你跟易儿的合作……” “你放心,一切都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合作,除生意往来,我们没有私交!”落蛮说。 昌王妃一怔,“什么?你没听清楚我的话,银票你拿了,你有足够的银子自己单干,你要再开分店也可以……” 落蛮看着她,“所以,这二十万两,你是果真用来羞辱我的?” “我没这个意思。” “借给我?” 昌王妃看着她冰冷的眸子,一时急乱,“可你总得答应本妃跟易儿断了啊。” “我们早断了!” “苏洛蛮,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昌王妃想起后果,也不禁硬气起来,浑不顾地道:“你得罪了皇后,毁了她宫中的壁影,皇后不会饶了你,我只希望你看在易儿曾为你那样的份上,放过他,别牵连他。” 落蛮皱眉,“我砸了皇后的壁影,圣上已经下旨惩处了我,罚了我一百两银子,这事已经完结了,如何牵连他?” 昌王妃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她,“罚一百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这断没可能。 落蛮道:“什么没可能?旨意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一百两上缴给了祝公公,这事肃王府人人都看到。” 昌王妃看着她,又看看外头的黑影,黑影蹲在门槛上,道:“给了!” 昌王妃见他们不像是在撒谎,吸了一口凉气,这事最大的后果,不是得罪了皇后,而是毁掉的壁影心,是圣上御赐的,毁坏圣上御赐之物,那是罪犯欺君。 这才是最严重的后果。 可如果说,圣上处置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只是轻飘飘地罚了一百两银子,那这算哪门子的大罪? 落蛮瞧着她眼底的惊愕与后悔,心里头警钟大作,连忙道:“来人啊,给我拿文房四宝,我给昌王妃写一张借条!” 黑影迅速地跑走,又迅速地跑回来,一通研磨墨汁,落蛮狂草一通,写下了借条,还款日期写了五年之后,打下了手印,借据就递到了昌王妃的面前。 昌王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嘴角抽搐间,缓缓地接过来那张看不懂字的借据,二十万两的银票,就换回了这张东西? 昌王妃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肃王府的,只觉得一通胡闹,什么都没得益就损了二十万两银子,心里疼得一个劲滴血,哆嗦半晌,才迈得上马车。 落蛮和黑影在门口相送,见她迸不出一句话来的样子也着实可怜,落蛮便上前安慰,“四婶你放心,银子我一定会归还的,至于我和宇文易之间也会如你所愿,不会再有私下的纠葛,只有生意的往来,至于他的婚事,你若需要我劳心,我也可以帮忙留意一下。” 昌王妃欲哭无泪,“不……不必了!” “那行,您慢走!”落蛮一拍马头,吩咐车把式,“仔细点驾车,别颠着我四婶儿!” 夜风凛凛,静夜里的一切,也忽然变得那么的可爱,随后马车渐渐远离,落蛮叹息,“还是好人多啊!” 黑银狐疑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她有些不情愿了呢?” “瞎说,她就是好心,见不得我挨穷欠账,特意给我送来这二十万的雪中炭。”落蛮说着扭身进去,兜里揣着那二十万两的银票,简直是心花怒放。 回到摘星楼,宇文啸看到她变戏法似地拿出二十万两的银票,眼睛都瞪大了,听得她说完过程,宇文啸唏嘘地道:“你说得没错,四婶人真好!” “他们家很有钱吧?动辄就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真羡慕!”落蛮说。 心里却也有些感慨的,父母爱子之心,天下皆同,为了宇文易,他们真是愿意付出一切啊,昌王妃是很憎恨她的,从那天到云王妃府中吃酒,那回眸一瞪就可以看出来,那眼光里充满了厌恶与憎恨,但是为了儿子,她忍着多少不甘与愤怒,还是拿着这二十万两登门,只求为儿子砍断这烂桃花。 “有点负罪感了!”落蛮看着宇文啸说。 “我们会还上的。”宇文啸轻声道。 金钱带给人的喜悦,是可以冲淡一切其他的情绪,落蛮很快就调整心态,靠在他的怀中,渐渐地褪去了衣裳,抱着他,“对,五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这银子总会还上的。” 宇文啸覆上她的唇,手探入她的腰间,随身而下,把她卷在了身底,衣裳在脱下的瞬间,袖子一扬,把灯拂灭,暗色掩映下,只剩下本能驱使。 ——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例休,后天见! 第468章 那是我亲侄子 落蛮在迷乱之中,却想着昌王夫妇这般的智商与行事方式,怪不得裕亲王可以所向披靡,其他亲王,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她以前做梦都没想过,到底是上天看到了她的可怜,所以故意给她送银子是不是? “专心点!”宇文啸提出了抗议。 落蛮连忙收敛心神,专注回来,“对不起,你继续!” 二十万的大馅饼啊,实在没办法专注这点小破事。 宇文啸翻翻白眼! 昌王夫妇今晚睡不着。 这事简直是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昌王端着一杯凉透了的水,手腕几番颤抖,愣是没喝到嘴里,喃喃地道:“这不是二十万两的事,媳妇,这可能是变数,肃王府里有太多变数了,老三不大可能有这本事,许是啸儿。” 昌王妃看了他一眼,“啸儿?你素来对他不是直呼其名吗?怎如此亲切了?” 昌王白了她一眼,“瞎说,本王与啸儿侄子素来亲厚,他对我这个四叔,也是敬爱有加的。” 昌王妃如今也顾不得心疼那二十万两,毕竟有欠条,只要命够长,总能收回来的,她苏洛蛮看着也不像是会一世贫穷的人。 她如今想的是,圣上对苏洛蛮的态度,为何会如此离奇? “王爷,你还记得有一年团年家宴的时候,你摔烂了宫里头的酒杯,圣上让你赔偿了多少银子?”昌王妃问道。 “五千两,说是古董!” “父皇舍得给你用古董杯子吗?” “可能性很低,以本王对古董的了解,那杯子就算是古董,年份也很新。” “有多新?” “怕是当年宫里的窑新烧的。” 昌王妃用指甲扣着桌子的花纹,眸光有些呆滞,“你摔烂了一个杯子,赔了五千两,她砸了皇后宫中的壁影才一百两。整一扇壁影,几乎都轰塌了,壁影心更是碎成粉末,当时我在殿中坐着,那烟尘滚滚呛得我都受不住,壁影心是嵌了白玉的,都能砸成粉末,这苏洛蛮到底是懂得什么神功?” 昌王想了想道:“太皇太后叫易儿跟本王说,叫本王看清楚,哪些兄弟容得下本王,哪些兄弟容不下本王,如今想想,倒不是叫本王靠拢老二,而是叫本王靠拢老三啊。” 他顿时一拍桌子,喜道:“王妃,这二十万两银子没白送,这算是咱们给肃王府的投名状。” 昌王妃叹息了一声,“咱们昌王府,一直都没参与这些事情,如今真的要这样吗?还得看肃王府的脸色,我这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昌王语重心长地道:“往日太子无恙,咱们自然可以当个闲散富贵人家,可如今不一样了,想安稳地活着,就得努力争取这一亩三分地,否则,只怕连墓地都没有。” 昌王妃是个妇道人家,往日也没多大的主见,夫婿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了,虽心疼银子,但想着若能用银子攀附一个靠山,也是值得了。 翌日,昌王起来出去,便见宇文易穿戴整齐准备回商号了,他随手招呼,“你等一下,把咱地窖里藏的补酒,给你炜哥送去,他新婚没多久,这玩意能帮点忙。” 宇文易有些意外,“给炜哥送去?” “嗯,送去吧!”昌王道。 宇文易看着父王,奇问道:“为何?您不是一直不喜欢炜哥吗?” “没有的事。”昌王摆手,一口否定。 宇文易道:“可您之前还说炜哥会害我……” “瞧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炜哥怎么会害你?”昌王满脸的不悦,“叫你去便去,怎么最近老是顶嘴?” 宇文易就担心他阻止这门生意,如今听得要给炜哥送补酒,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应道:“好,那儿子就去拿了,送哪坛?” “金樱子酒,壮阳!”昌王傲然道。 宇文易尴尬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带着小厮进了地窖。 心里大概知道为何,不外乎是因为苏洛蛮砸了皇后娘娘宫中的壁影,圣上并未惩处,果然所有的恶意都是可以随着利益而改变的,圣上如今有意无意地倾斜肃王府,他看明白了,所以,态度也随即十万八千里地改变。 宇文易今日去了店铺,看着店铺的销售十分喜人,他也很满意,跟落蛮对接了一下货源的事,便叫小厮从马车里把金樱子酒搬进来。 “什么东西?”落蛮看着这好大一个的酒坛子,想打开来闻闻,宇文易阻止,“先别开封,等喝的时候才开,否则走了酒气不好。” “酒啊?送给我的?”落蛮意外得很。 宇文易淡淡地道:“不是给你,给炜哥的,也不是我给,是父王给的。” 说完,带着货单与小厮走了。 落蛮围着这坛酒,暗自诧异,昌王竟然给炜哥送酒?莫非是昨晚昌王妃回去想了想,觉得给出那二十万两太亏了,所以要在酒里下毒出一口气? 应该不至于,主要是昌王府也没这个胆子! 以前认为昌王府淡泊,但其实看透了本质,就是怂,和老公爹的怂还是不一样的,老公爹虽然怂,但是这些年没少干实事,而昌王直接是躲起来的,然后仿佛什么事都不管,换取淡泊的名声。 也是啊,淡泊是赞誉,怂是贬低。 宇文啸下班的时候,特意来接落蛮回去,落蛮指着那坛子酒跟他说,“宇文易说是昌王送给你的。” “酒?”宇文啸走过去,打开了木塞盖子,陈年酒香的气味顿时在店中散开,酒好不好,光闻气味就知道,那醇香的酒气霸道地弥漫着每一个角落,甚至飘出了青鸾大街,宇文啸微笑,“四叔好大的手笔啊!” “什么酒?”落蛮也闻得酒香,凑过来看。 “应该是浸酒,素闻四叔喜各种养生,地窖里有不少名贵的药材酒。”宇文啸道。 “酒还能养生?”落蛮淡笑,凡酒必伤肝。 “喝酒的人从来不是为了养生!”宇文啸堵上木塞,免得漏了酒气,不过,这酒带回去也放不了两天,今晚基本能霍霍完。 牵着落蛮的手进了柜台,问道:“极儿今天没陪你出来?” “睡懒觉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起床,我得把今天的账带回去让他加班。”落蛮收拾着今天的卖出账本,带了一把算盘,“可以走了!” “卖得多吗?”宇文啸问道。 “还行,但具体卖了多少,等今晚极儿统计一下,再除去成本,才知道赚多少。”落蛮说,今天还是新张打折期间,卖得多不意味着赚得多,等慢慢地知名度打开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第469章 终于三对一了 回去之后,极儿抱怨落蛮今天没等他,害得他在府中和知了猴数了一天的蚂蚁。 落蛮笑着道:“让你多睡会儿,因为你今晚要加班,我给你带了账本,一会吃了饭给我算算今日的销售和利润。” 听得有活儿做,极儿就高兴了,他笑脸盎然地接了账本,“我现在就算,不用等吃饭,一天的账可容易了。” 某个程度上,极儿是天才,他不仅文学了得,算账也厉害,而宇文易那边至今还没找到账房人选,落蛮有心举荐极儿,明天跟他谈谈才行。 果不其然,这一天账极儿算下来,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今天卖得比较好,利润却不多,只有二十多两银子,主要是今天卖的都是比较便宜的货,没什么利润可赚。 吃过晚饭,宇文啸对落蛮一道去遛虎狼犬,期间交代落蛮道:“云王妃那边的事你别忘记了,明天便去一趟吧。” 落蛮嗯了一声,“知道,我明天去。” 她拍了拍雪狼的背,“去跑一下,磨爪子!” 雪狼撒腿就跑开,跑得耳朵不断起伏,像风中的少年,虎爷慢悠悠地踱步,看着小奶狗也追了出去。 落蛮看着宇文啸,“能行吗?” “寿宴之后,裕王府就认为云王府要拉拢你,你多去两趟,说服云王妃到方家去,云王妃有头痛之症,而方家已经有一位神医住下,裕亲王的人是会盯着云王府的,所以,他们也会去接触方家,确实,眼下他要摆脱褚家,就得要拉拢方家,而褚家与方家因为方小七的事闹得不愉快,裕亲王这会儿下手,是最合适的。” 落蛮听着,点点头,但也有些担忧,“你确定方家都听你的吗?我见方家和咱们也不大来往。” “我确定的,方家和我们自然不可来往过多,在外头遇到了,也只能当个认识的人打个招呼,我们暂时不要露太多的底牌出去。”宇文啸道。 “也对!”落蛮觉得他思虑周全,不禁笑笑,“你若是早一些帮老公爹筹谋,他只怕也不至于被人轻视多年。” 宇文啸眉目淡淡,“以往不需要,若太子顺利登基,父王跟着太子办事多年,太子总归不会薄待了他,他被人轻视,但一点都不妨碍他办实事,不止他,就连昌王府也能继续安享富贵,可惜啊,太子出事了,想过安稳的日子就不容易了,昌王大概也是明白了这点,才会故意跟我们示好。” “看出来了!”落蛮也不是迟钝的人,昌王命宇文易送酒来,就是踏出友好的第一步。 人真的很现实,没有能力,是个人都能踩在你的头上,但只要露出本事来,无需招揽,自然有人会按图索骥找来。 遛狗之后,召集了鬼影卫们过来一起喝酒,炒了一盘子的黄豆送酒,这酒着实是好,宇文啸喝了三碗,落蛮几乎一晚上没睡,咒了昌王一个晚上。 昌王也几乎一晚上没睡,打了一宿的喷嚏,总觉得空灵的冷夜里传来恶毒的咒骂。 翌日,落蛮腰酸骨痛地出门,去了一趟云王府,送了几盒胭脂,叙了一会儿话。 言谈之间,落蛮说起方家之前因为方小七的事,请了很多神医大夫,云王妃又素有头风之症,听闻其中一位神医专门治疗头风,让云王妃可以去一趟,把把脉,开点药,若有效的话以后也不必被风症困扰。 云王妃被这头风困扰多年,若有良医,自然不愿意放过,落蛮走后,她便马上命人备马车,带着侍从去了一趟方国公府。 方国公府里确实有一位专门治疗头风的神医,他给云王妃看过之后,说是要施针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为七天,所以,接下来这七天,云王妃都得往方家跑。 神医叮嘱云王妃,他年事已高,若非看在老国公的份上,不会再出山,所以,也请云王妃代为保密,不要说她是过来治病的。 云王妃在第一次施针之后,果然发现头重的情况有大大的改善,自然神医说什么,她便应下什么,不敢得罪。 接连去了三天,裕亲王果然举荐方国公的胞弟方玉磬出任吏部尚书一职。 方玉磬如今是在鸿胪寺任职,当年初入仕途的时候,也曾在吏部任员外郎,后因为褚宴掌管吏部之后,把他调到了鸿胪寺去。 裕亲王举荐方家的人,褚家那边倒是不好反对,因为之前褚桓已经跟方家闹得不怎么愉快了,若这会儿还打压方家,则这关系就无法修补了。 而褚桓认为,方家既然是裕亲王举荐的,而裕亲王是绝对脱离不了他的掌控,由他去修补和方家的关系,很适合。 就这样,褚家的人没有反对,甚至还有些党臣附和了一下,顺利通过,让方玉磬出任吏部尚书一职。 消息传到宇文啸的耳中,宇文啸只是微微一笑,刚好大舅子苏负倾在,说起了此事,也不得不赞一句宇文啸的高明,“若是任何人举荐方玉磬,怕也不容易通过,他资历是不够的,但裕亲王举荐则不一样了,妹夫,你这心思啊,真是过了几道弯的,一切都给你算准了。” 宇文啸微笑道:“只要褚桓不真正放弃裕亲王,不放弃和方家的结盟,那么,我就能钻这个空子,褚桓其实有人选了,而裕亲王举荐方玉磬,他则压下了自己的人选,他还认为,裕亲王这闹闹脾气,最终还是要归回他的身边,听由他的掌控,而他也认为裕亲王举荐方玉磬,必定是把方玉磬收归囊中了,才会如此极尽全力地举荐,所以,最终都是他的人,甚至方家也逃不出他的掌控,他有什么理由反对?他只怕还觉得裕亲王做得好呢。” 苏负倾看着神色有几分谦逊却也有几分冷傲的妹夫,道:“如今,四大家族里,袁家,方家,苏家都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你这边,褚桓却还不知道。” “他始终会知道的,但眼下,没必要知道,咱们也不必声张,闷声发大财就是!”宇文啸的笑容十分的灿烂。 到今时今日,三个家族站在了一起,其实才可以为他换一张和褚桓对阵的入场券,仅仅是入场,胜算还不知道。 当然,他也很有信心,毕竟,兵部和吏部都在他手中捏着了。 第470章 情敌 方玉磬上任吏部尚书之后,肃王宇文海举荐袁侯的次子袁鹜举荐到吏部任侍郎,且由苏国公一起配合举荐,这就给人营造了一种错觉,方玉磬是裕亲王的人,而苏国公要安插袁侯府的人进去,争一个席位,形成对抗的局面。 褚桓并未反对得很强烈,因为就算袁鹜进了吏部,也不过是侍郎,屈居在方玉磬之下,成不了大器,而他若再压制袁侯府的人,则民间的非议是不会停息,所以,只让他的党羽站了几人出来反对,可架不住苏昶力保袁鹜,这事终究是成了。 炜哥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一切都按照他所安排的运行,就如一匹一往无前的骏马,往目的地狂奔而去。 这天,有一人走进了肃王府,求见宇文啸。 此人就是大理寺的吴威镇。 他今日没穿官服,一袭便服青衣,手抱两坛子酒,束冠,却鬓发微乱,一点不若往日的威严整肃。 宇文啸命人请他到摘星楼,他把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便单膝跪于宇文啸的面前。 众人皆愕然,就连落蛮都看不清他此举为何。 吴威镇一直都是大理寺的头号马仔,武功高强不说,还聪明英勇,自带傲气,怎地今日却跪在了炜哥面前? 宇文啸倒是没有太诧异,一如既往的淡素,也没伸手去拉,只安坐椅子上问道:“吴大人这是为何啊?” 吴威镇抬起头,“在下已经辞去大理寺的职务,今日来,是请世子代为安排,在下想进兵部。” 宇文啸意味深长地道:“吴大人在大理寺升迁会更快一些,只要破一两宗案子就能有望升迁,为何要去兵部呢?” 吴威镇一只手撑地,扬起了沉暗的眸子,“大理寺,灰霾沉沉,不见曙光,在下不合适待在那里。” “为何对兵部情有独钟?你可以求其他衙门。” “不,在下只想去兵部,在下本来是武将出身,去兵部,是最理想的,也是在下梦寐以求的。” “只是,要去兵部,一切就得重头开始,你在大理寺已经是刑狱总使,或许到了兵部,只是铸剑场的一名工头。” 吴威镇澹然道:“在下愿意!” 宇文啸看着他笑了笑,“铸剑场确实需要一名工头,不过,可能不是很适合吴大人,倒是兵库里还缺一位副主事,若是吴大人有兴趣,我可以问问尚书大人。” 吴威镇眸色郑重几分,“那就请世子代为奔走。” “起来吧!”宇文啸抬手道。 吴威镇这才站起来,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多谢世子成全!” 宇文啸开了酒,凤眸扬起了莹然笑意,落蛮看在眼里,总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像极了那些蹲在江边垂钓的老伯,看到有鱼上钓时那隐隐的得意与欢笑,充满了老练狐狸的微笑。 “吴大人,好酒!”他凤眸更细长了一些,亲自给吴威镇倒酒。 碗一碰,事情就这么落定了。 吴威镇很开心,喝了很多酒,走的时候,是扶着墙出去的,宇文啸站在廊下相送,也有几分的醉意。 落蛮走到他的身边,“你知道他会来投靠你?” “猜到,”宇文啸眸色温柔地看着她,“当然,也下了点功夫。” “什么功夫?”落蛮好奇地问道。 宇文啸伸手抱着她,酒的温度散发出来,十分的暖和,他说:“我知道他在大理寺不开心,与他志向相去甚远,所以叫了人去跟他说几句话,使得他对我特别的有信心,而兵部也确实是他一直想去的,我便在这等着,他今日不来,过一段日子,总会来的。” 落蛮道:“这吴威镇办事还是很认真的,当初追颜书柳的时候,死咬着我不放,弄得我现在看着他都有几分头疼。” “不打不相识嘛!”宇文啸笑着道。 “你很开心!”落蛮伸手回抱他。 “开心,吴威镇确实是可用之才,对兵部,有很大的用处。”宇文啸认真地道,用人,他一直都是很慎重的,往日虽不管事,但是朝中的人,尤其是中青年的,他看得特别仔细,对吴威镇,也早有拉拢之心。 “嗯,那就好,”落蛮想起一事来,道:“如今我们和袁家已经和解,老婆母的那些嫁妆,你想过要拿回来吗?我相信现在拿回来袁家的人应该不会阻止了。” 宇文啸看着她道:“你想拿回来吗?如果拿回来卖掉抵债,那我们的负担就轻很多,其实我也想过的,只是忙着兵部的事,一时没有处理。” 落蛮心里也比较矛盾,虽然说卖了那些嫁妆,能换取一笔很大的银子,相信能还账了,但是,他们不要老太君的钱,为何却要用死去的老婆母的嫁妆来还太子的账呢? 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想了想,道:“要不先等等吧,如今我手中有二十万,且店铺也在赚着钱,能先还一部分,剩下的,赚到就还,别着急变卖了,又不是被人逼得没法子。” 宇文啸道:“其实那些嫁妆,挑一两件出来做个留念就行,其余的也可以变卖,只是,我并不想卖了还账,就怕日后有其他的要紧用途。” 落蛮也认为他说得对,眼下局势不明,且他们肃王府有大的筹谋,难保往后没有需要花大钱的时候,现在王府这边有苏洛清开销着,而还账这边也能一期一期地还,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变卖了。 且债这个东西,多了还真不愁。 宇文啸忽然道:“对了,过几天鲜卑国的太子与五公主抵京,我可能会比较忙,鲜卑国与我北唐素来不大和睦,这一次说是来和谈的,但到底是什么目的,谁都不知道,所以我得盯紧一点。” “鲜卑国?鲜卑族吧?”落蛮怔了怔,鲜卑立国,就称鲜卑国吗? “嗯,鲜卑族人,立国之后也叫鲜卑国,我考究过,和咱们所熟知的历史不一样,但是我们北唐与鲜卑国却有渊源,我北唐祖爷就是鲜卑的宇文部,建立北唐之后,比鲜卑强盛许多,所以,慕容氏族一直对北唐不大友善,认为我们宇文部族需要向他们俯首称臣。” “他们来做什么?”落蛮蹙眉,这个节骨眼上,北唐正处于夺嫡之际,他们来打秋风? 宇文啸神色便开始有些不自然了,“有一件事情,我或许要先跟你交代的,那就是这个鲜卑公主的事!” 落蛮心头顿时警钟大作,情敌! 第471章 塑料花夫妻 宇文啸把她抱在怀里,才轻声道:“这位五公主嘛,和我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大概是三年前,我跟随太子爷去过鲜卑,与这位公主就算是不打不相识,她性子比较暴烈,强悍……” “长得如何?”落蛮打断了他那些话,只问重点。 宇文啸侧头,“长得嘛……怎么说呢,眼睛鼻子嘴巴什么的都有,就是比寻常人的看起来略出色一点点,但绝不如你好看。” “她和你,不打不相识之后呢?”落蛮再问。 宇文啸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眼神开始有些躲避,“这个……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点,我竟然在鲜卑的神山上迷路了,说起来真是不大可能的事,但确实就是这样,我摔伤了,当时是她和三皇子带着人找到我,雪很大,我们在山上待了那么一两天,等雪停了才下山,经过这一两天的相处,不知道她是鬼迷了什么心窍,竟然对我动了心,下山之后就说要嫁给我。” 重要信息掌握,是个美女,性子比较狂,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扬言要嫁给他,好,果真是情敌。 “那你呢?你对她没感觉吗?”落蛮盯着他问道。 宇文啸连忙摇头,正色道:“肯定没有啊,如果我对她有感觉,这门亲事不就定下来了吗?” “所以,你之前说,没有一个女人看上你,都是假的?” “我说的是北唐。”宇文啸稍稍地诡辩了一下。 "你之前从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情。"落蛮心里还是不大高兴,既然他是无人问津的,那就一直无人问津好了,她最烦躁应付什么情敌的。 宇文啸满脸的无辜,“本以为这辈子不会见面的,殊不知她竟然跟着鲜卑太子来了,而且,主要是我从没把她放在心上,如果这一次不是她要来,我简直都想不起她这个人来了。” 落蛮盯着他,没表示信还是不信,只是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 “慕容燕。” “说不记得人家了,名字倒是记得十分清楚!”落蛮酸酸地道。 宇文啸伸手牵她,“你不会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吧?你比她好太多了,你绝对不会吃醋的。” 落蛮挣脱他的手,“别来这一套,我就是吃醋,有人喜欢你,你之前都没跟我说,试试有人喜欢我,看你吃不吃醋。” “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是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人,又觉得实在没必要说嘛,过客,不,甚至过客都不是,只是认识这么一个人。” “她对你有救命之恩,能忘吗?” “严格说,救我的是三皇子,不是他,其实吧,他们不来,我也能下山去,当时主要是伤了脚,后来他们来了,反而因为三皇子身体不行,我们耽误了两天才下山,所以,她真算不得是我的救命恩人。” “虎爷那时候没跟着去吗?”落蛮总不信他真的迷路了,以他的武功,迷路怎么会伤了脚呢?而且他和虎爷形影不离。 宇文啸道:“虎爷本来是跟着去的,迷路之后就失散了,后来虎爷也找了回来。” 那就更不可能,即便虎爷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他吹口哨,或者虎爷长啸一声,他们就总能相聚。 落蛮眯起眼睛,甄易风这渣男有事情瞒着她。 在落蛮的紧盯之下,宇文狐狸这才招供了,道:“其实当初去鲜卑的时候,圣上就暗中交托,让我去神山打探鲜卑在那边是不是藏着一个军事重地,我受伤是假的,只是他们已经寻上来了,我只能假装受伤,让虎爷去打探,而恰好这个时候三皇子不小心摔了下去,受了伤,因此我将计就计,在山上多逗留了两天,主要是想跟他们独处一下,探听那神山上的事,既然是要探听,难免就聊得深一入了些,那五公主敬仰武将,要听我的战绩,我只好说了些,没想到却让她因此对我改观,下山之后,竟然直接去跟鲜卑皇帝说要嫁给我,求皇帝赐婚,好在当时她不过十五岁,鲜卑皇帝不同意。” 落蛮听到这里,问道:“那如果鲜卑皇帝同意呢?” 宇文啸眸色微微地闪了闪,“你要听真话?” “既然问你,当然要听真话!”落蛮心头已经沉了沉。 宇文啸沉默了一下,才看着她缓缓道:“就好比当初娶你的原主苏洛蛮,我虽不喜,但若于时局有利,或许,我会答应,事实上,当时的我娶任何人,都轮不到我做主,尤其是两国联姻,落蛮,我不想骗你,但我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喜欢慕容燕,就好比我不喜欢当初的苏洛蛮……这样说你或许不高兴,可如果那个人不是你的话,是任何人,对我来说没有分别的,我压根就没有过感情的念头。” 落蛮知道他那时候的情况,但是心底却还是有些难受。 仿佛有一根刺,哽在了喉咙,吐不出来,也下不去。 “算了,不谈这个事!”落蛮怏怏道。 “别不高兴!”宇文啸想去拉她的手,被她飞快地挪开,大步往前走。 宇文啸眸色微凝,轻轻地叹气。 他是真快要把慕容燕忘记了,从不曾在他心头留下过任何痕迹的一个女人,她也在意吗?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会来,他只是想尽一切的努力,稳住所有的局面,不要演变成今天这样,那么,他便可以尽早完成任务,可以争取到回去的可能。 落蛮去抱了小奶狗,叫了雪狼,便回了摘星楼里,虎爷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落蛮,她竟然没叫它,也没等它。 “她生我的气,不是生你的气!”宇文啸过去,抚着虎爷的脑袋。 虎爷龇牙咧嘴,便用虎头拱他,一直拱,一直拱,鼻子里喷着气,叫你得罪她,叫你得罪她…… “够了!”宇文啸也恼怒了,喝了一声。 落蛮走出好远了,听得这话,陡然回头大步走了回来,冷冷地看着他,“什么够了?宇文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生气?” 宇文啸怔了怔,“我没说你啊,我说虎爷呢!” “别拿虎爷做挡箭牌,你如果觉得我不懂事,直接说,我就那么不懂事,我就是介意,怎么了?我只要想到你差一点就娶了别的女人,我心里就难受,憋屈,怎么了?”落蛮最后两句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直接就跑掉了。 宇文啸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道:“不是差一点,是差好多好多,我也没想娶她啊!” 第472章 她不会让我睡大厅 黑影的声音冷飕飕地从树上传来,“爷,你是不是脑袋入风了?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和那五公主的事,八字没一撇,莫说慕容皇帝不会同意,就是圣上也不会同意。” 宇文啸没好气地道:“你管那么宽做什么?没听到她说的是假如慕容皇帝同意吗?说假如的事,我自然也假如了一番。” “假如你今晚睡大厅打地铺呢?”黑影有些幸灾乐祸,爷到底还是不懂女人,作为整个摘星楼里,唯一有过感情经验的人,他是比较了解女人的,女人说的假如,就会当真。 宇文啸冷冷地拂袖而去,很笃定地道:“她不会让我睡大厅打地铺的!” 春天的夜晚,还是很冷,尤其摘星楼的正厅是没有烧地龙的,那寒气夹着湿气丝丝缕缕地钻入皮肤里头。 宇文啸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了一些,努力不看门缝外钻进来的一丝光芒,吸吸鼻子,觉得有些伤心。 “你别喷气,扰着我睡觉了!”他又转了个身,不想看蹲在旁边呼呼地喷着怒气的虎爷,“又不是我撵你出来的,你不是能跳吗?你直接跳上阳台,还睡你的虎窝就是了。” 虎爷拿爪子抵住他的胸口,瞪着眼睛,一副让他去道歉的样子。 “让她冷静冷静吧,蛮哥到底也是女人,女人会为这些有的没的生气。”宇文啸打了个哈欠,地上寒气入侵,真冷啊,他一手抱过虎爷,“咱一块睡,暖和暖和!” 虎爷用脑袋拱开他,气得要紧,它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撵出来过。 落蛮也睡不着,身子暖和但心里冷。 这是他们好了之后第一次吵架,严格说也不算吵架,只是冷战,或许冷战都算不上,是她自己生闷气。 她知道自己不该生气,该大度一些,毕竟,那会儿的她还在现代,他不知道她能来,那时候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北唐上,如果她没出事,那么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见了,那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单身一辈子?何其残忍何其自私? 但她心里扭曲地想着,他哪怕娶亲,也该娶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例如苏洛蛮,那样他们就会一辈子都仇视对方。娶一个喜欢他的女人,怎知道日子久了,他会不会被那慕容小鸟的爱意融化?男人可没定力的。 楼下传来了两声喷嚏声,她心似冷铁,冻死你最好,冻死你就再不能见那慕容小鸟了。 “虎爷,上来拿被子!”落蛮到底还是起身喊了一声。 虎爷顿时蹦起来,蹬蹬蹬地上了楼,使劲地刨着门,落蛮从里头扔出来一张被子,虎爷咬着被子拖着又跑了下来。 一人一虎,垫一张,盖一张,抱着在一起可算是暖和许多了,呼呼呼地睡了过去。 黑影在外头巡逻回来,透着门缝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转身而去。 不会睡大厅打地铺?噼噼啪啪打脸了吧? 翌日趁着大家没醒来,宇文啸忙地收拾好了被褥,往极儿的房中塞去。 极儿被他吵醒,抬起惺忪的眸子问道:“炜哥,我不冷,不要这么多被子。” “不是,二楼放不下这么多被子,借你个地方放着,估计今晚还得拿走,继续睡哈!”宇文啸轻声道。 “哦!”极儿不疑有他,便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宇文啸环视着极儿的屋子,觉得小是小了点儿,但是,是不是考虑该多摆一张床呢?毕竟,这日子长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撵出来。 “炜哥?”极儿见他还没走,便又睁开眼睛询问了一句。 “极儿,炜哥跟你商量个事!”宇文啸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捶了捶腰,“你的房间多摆一个床好吗?” 极儿猛地坐起来,喜道:“嫂嫂要回来住吗?” 宇文啸看着他狂喜的脸,想想,若真吵架起来,落蛮知道他来这里睡,估计会先占了地方,那她还和极儿一个屋,估计极儿就不轻易像之前那样放她回去二楼睡了。 “不是,当我没说过!”宇文啸为他盖好被子,“睡吧,继续睡,炜哥要回衙门了。” “好,我一会儿就起来,我现在可困了,我今天要回店里帮忙。”极儿打了个哈欠,又倒下去继续睡了。 昨晚的不快,今日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一起吃了早饭,一起出门去。 宇文啸只是在出到门口的时候,握了一下她的手,但颜书柳和姨娘极儿等人在,他只能是附在她耳边说:“我昨天晚上说错了,细想一下,那五公主着实有些刁蛮霸道,气焰嚣张,我是不愿意娶这样的女人的,所以就算皇帝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极儿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宇文啸看了落蛮一眼,“我今晚回来再跟你解释一次。” 落蛮嗯了一声,“去吧!” 分道扬镳,各忙各的。 落蛮在马车上,极儿看着落蛮问道:“为什么炜哥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嫂嫂,炜哥惹你生气了吗?” 落蛮看着极儿紧张的脸,问道:“你担心我们吵架吗?” 极儿摇摇头,“不担心你们吵架的。” 落蛮笑笑,正想说他们不会吵架,极儿却又道:“就是担心你们打架,又把椅子桌子给砸烂了。” 落蛮顿时哭笑不得。 颜书柳笑着道:“太孙放心,如今世子妃可没功夫吵架,都忙着赚钱呢,有这功夫为那些无用的事生闷气,还不如用来赚钱,多拢几个客人,多卖几盒胭脂,是不是更好?” 不得不说,颜书柳如今是真的剔透了很多,这话看着是跟极儿说,实际上是跟落蛮说的。 落蛮看了她一眼,其实昨晚也想通了,这事没发生,她却在这里生闷气,多不值当啊,还伤害了夫妻感情。 “颜书柳说得对,嫂嫂和炜哥不会吵架,更不会打架。”落蛮说。 极儿顿时展颜笑了起来,如阳光初绽,暖入心窝,“那就好,我最怕打架了,我又打不过炜哥,也不想打炜哥,可我又不能不帮嫂嫂,现在好了,不用为难。” 落蛮揉着他的额发,“极儿真乖!” 极儿笑得甚是灿烂。 第473章 安丰郡王 鲜卑国使者抵达京城之前,献帝忽然下令,说要封赏之前战事里有功之将。 这战事都过去小半年了,如今才封赏,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但,有时候当皇帝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他说要封赏,谁反对谁就是跟武将过不去,而如今的武将地位虽然还是不高,但是鲜卑这一次来访,谁知道会不会挑起什么争端?还是不能得罪武将。 无人反对,便论功行赏。 落蛮本以为献帝会像之前那样赐一头羊或者是一锭金元宝,她已经做好准备,晚上摘星楼又要开大餐了。 殊不知,旨意下达到礼部,竟是着礼部拟封号,要封宇文啸郡王之位。 礼部那边急忙就上了几个封号让献帝选择,献帝叫国师过来一同挑选,国师慧眼如炬,一眼就从里头挑选了两个字,赞许道:“安丰好,安邦定国时和岁丰,加上世子妃神女之称,神丰异彩,安丰郡王好!” 国师一锤定音,旨意颁发下去,封肃王府啸世子为安丰郡王,食邑千户,分封田地千亩。 宣旨大臣与祝公公一起抵达肃王府,赐下了翼善冠,交领茶色五爪龙袍朝服,御赐玉带,还有落蛮的七翟冠,大红罗袍,霞帔朝服。 一般来说,郡王之位多半是封给亲王除世子之外的其他儿子,世子是世袭亲王之位的,所以不需要封郡王之位。 但也有例外,朝中有大才者,立下大功者,便不是皇室宗亲,也可以封郡王之位,而这样封赏的话,就不是因为出身皇家,而是因为才能出众且功绩被朝廷被百姓肯定的,换言之,是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回来的封爵。 这点,从封号就能看出来了,一般册封郡王,都是以地方郡为封号,而宇文啸则是另择封号,可见这郡王之位,是靠他自己一手一脚打回来的,和皇室身份无关。 这就自然使得朝臣百官以及民间百姓高看了一眼。 整个肃王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肃亲王与落蛮了。 但表现出来最开心的,却是苏复,他原地蹦起三丈高,然后在王府里奔跑了一圈,高喊着“世子得封郡王了,世子得封郡王了!” 落蛮看着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分辨,看到田地千亩的时候,一颗心简直是要从喉咙里飞出来,不顾众人在场,一把抱住了宇文啸,“太好了,有田地了!” 宇文啸眉头展开,没什么比落蛮的拥抱更让人高兴。 两位侧妃带着子女们过来恭贺,整个肃王府的人全部都挤在了摘星楼里,祝公公得靠吼,才能把声音送出去,“郡王,郡王妃,快些换衣裳入宫谢恩啊!” 朝服被迅速拿走,两人也被众人推上了二楼,从没试过有人帮忙更衣的,但这一次例外,知了猴手都颤抖了,帮落蛮换上了郡王妃的朝服,那大红霞帔简直让她像新嫁娘一般的美丽尊贵,随即又被颜书柳等人压坐在椅子上,香蜜,胭脂,唇蜜,一股脑地往脸上刷刷刷,落蛮看着自己的脸粉菲菲的,仿佛开了一朵朵的桃花,她摸着自己的脸,眼底有神采飞扬,喃喃道:“有田地了,有自己的田地了!” 铜镜里看到宇文啸也穿戴整齐了,茶色的交领五爪龙朝服,腰间系着玉带,束翼善冠,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俊逸非凡,尊贵异常。 她回头看着宇文啸,宇文啸也看着她,四目相对,皆是熬出头的欢喜与激动。 “世子妃……不,郡王妃,你真好看!”颜书柳扶着她起来,一脸的欣慰。 落蛮摸着朝服上的青鸾刺绣,金线闪闪,看着就很值钱的样子。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盈盈相看,眸子沉醉,“落蛮,你很美!” “我觉得也是!”落蛮笑得眉目灿烂,所有的不快,都抛诸脑后,有什么比升官发财更让人高兴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执手下楼。 底下,由黑影带领,大家都喊了一声,“郡王,郡王妃!” 欢喜吵杂之中,肃亲王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缓缓下来,他脸上是激动,是欢喜,是欣慰,是骄傲,眼底竟是渐渐地涌起了泪水。 袁霁你看,咱们的儿子! 宇文啸穿过人群,走到了肃亲王的面前,轻轻叫了一声,“父王!” 肃亲王应了一声,伸出手来,轻轻地熨平他肩膀上的折痕,激动得手微颤,嘴唇翕动,喉头哽咽,“好……好,真好!” “老公爹你哭了吗?”落蛮上前来,见他的眼泪都要溢出来了,不禁有些愕然。 一句话,毁掉肃亲王所有的激动心情,他淡淡地扫了落蛮一眼,这泼皮,穿这身瞧着还蛮精神的。 “你要跟啸儿一样,叫父王!”肃亲王纠正他。 “那你背后也不能叫我泼皮!”落蛮道。 肃亲王不搭理她,还是看着儿子,这玉树芝兰般的人儿,是他的儿子啊,怎不叫人欢喜欣慰? “炜哥!”兄弟姐妹们一拥而上,宇文芙也来了,大家都激动得很,尤其小六子,泪光闪动,手紧紧地拉住十八妹和褚小五,三人脸上的神情同出一辙,都激动得无以复加。 宇文啸瞧着大家,轻声道:“今晚都过来吃烤肉,我们入宫去谢恩,很快就回来。” “好啊!”大家顿时欢呼起来。 极儿躲在小六子的身后,露出一双眼睛来,惊艳地看着炜哥和嫂嫂,他对小六子说:“炜哥身上有一条龙!” “是好多条龙,封王就有。”小六子骄傲地说。 “炜哥真好看,嫂嫂也好看!”极儿笑着说。 廊下里,秋蝉捂着嘴巴哭了出来,三朵云围着她安抚着,秋蝉哭着说:“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小姐出头了,我小姐熬出头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落蛮回头看了秋蝉一眼,微微笑着,心里头充满了感动。 马车已经备好,由宣旨大臣和祝公公带领,一道入宫去谢恩。 天色黄昏,橘色的光芒柔柔地在天边铺陈开来,如同三色织锦层层叠叠地卷起,天空飞鸟掠过,春日里的喜鹊闹得叽叽喳喳,夫妇两人紧握手,在马车里对视着,慢慢地拥抱在一起。 第474章 骂人别揭短 献帝在正阳殿里接受了安丰郡王夫妇的谢恩。 太子也被抬了过来,在正殿里头的贵妃椅上躺着,回宫之后,第二次离开东宫,第一次是太皇太后的寿辰,这一次是宇文啸的册封郡王之喜。 他很激动,也和肃王一样激动,老父亲的心态,看到自己的儿子出息了,总归免不了会露出骄傲之色。 献帝看着宇文啸的眸光也温柔了许多,慢慢地把眸子转过去看着落蛮,“你去凤栖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吧!” 换言之,人家祖孙有话说,嫌弃她碍事。 落蛮识趣,毕竟分封的田地都是这位爷给的,他说什么便什么,落蛮告退出去。 殿门关闭上,献帝的眸色越发地温和了些,“坐!” “是!”宇文啸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献帝说:“朝服合身,不错。” 宇文啸笑笑,“多谢皇祖父,您叫落蛮走开,是不是有正事要谈?” 献帝摇头,“不是,只是她进殿之后,就一直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朕,看得朕不是很舒服,便打发了她去。” “奇怪的眼光?皇祖父,您许是误会了,她不会这般无礼的。”宇文啸忍不住帮落蛮辩解。 “没误会,她盯着朕的眼光,就仿佛朕是一块发光的大金子,眼底都冒着金星了。”献帝没好气地道。 宇文啸打哈哈,“见笑了!” 估计是一时没控制住,她如今满心思都浸在千亩田地里。 太子听着祖孙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帮落蛮辩解,“父皇,可不许这么说她的,皇家娶的这些媳妇里头啊,她算是出类拔萃的。” “还不是因为你?”献帝虽说不忍苛责瘫痪儿子,但说起这事来,心里头到底还是有怨气,“若不是你糊涂,若不是你欠下这么多的银子,不至于害她不得安宁。” 太子内疚地垂下眸子,“是,父皇训斥得是!” 献帝看着宇文啸,道:“这一次鲜卑太子到访北唐之前,国书就先送抵,鲜卑皇帝有心要把他的五公主嫁到北唐里,朕听说这位五公主曾经心仪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宇文啸看着他,“我媳妇不让!” “问你的想法,你说你媳妇让不让做什么?”献帝微沉了脸。 “我媳妇的意思就是我的想法。”宇文啸摊手。 献帝蹙眉,“怎这么怕她啊?” “是敬重,就好比您敬重先贤皇后。”宇文啸反驳道。 “贤皇后也没有阻止朕纳后妃。” 宇文啸又摊手,“我媳妇会阻止!” “没出息!”献帝斥了一句,却也没见生气的样子。 宇文啸振振有词,“孙儿有大事要办,自然不能让后院起火,而且,府中大小事务,不还要她劳持吗?一屁股债呢,皇祖父若想镇住她,可以帮忙把剩下的二百多万两银子还了。” 这话一出,先镇住了献帝,他吹胡子瞪眼了一会儿,没压住宇文啸,便和善一笑,“说起来,你媳妇倒有个好处,能和你甘苦与共,这样的女子不好找,且你原先也没讨到媳妇,唯独她看上了你,也是难得,实在不能委屈了她。” 宇文啸从善如流,“确实如此,所以,五公主的事,孙儿只能是表示遗憾,至于她要在北唐寻夫婿的事,皇室宗亲里没有成亲的人多得是,可以从中挑选。” 献帝蹙眉,“听闻那五公主嚣张跋扈,霸道刁毒,朕实在不愿意牺牲皇室宗亲的子弟,这样吧,你到时候见机行事,她但凡看上谁,你秘密禀报朕,朕立马另行为他赐婚,断了她的念想。” 宇文啸明白,皇祖父是不愿意与鲜卑皇室通婚,以免养虎为患。 如今国本的事都没解决,嫁过来一位鲜卑公主,着实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毕竟,会有那么几个有心思的人认为,娶了鲜卑公主,就有鲜卑的相助,会搅和得局势越发的乱。 他笑了起来,“皇祖父,其实您也很喜欢落蛮,是不是?” 献帝眉目温和,“她还行。” 她还行,三个字那是绝高的赞誉了,宇文啸知道皇祖父从不轻易赞人,能说谁行,那这个谁就很厉害了。 他笑容越发明炙,比封郡王还高兴。 太子道:“若不是她,极儿只怕早就被害死了。” 献帝抿唇,眸光冷然,纵然年迈,他眼底依旧有坚韧与不屈服,还能斗上一斗。 落蛮去了凤栖宫,本以为会收获一片赞誉之声,结果,刚进殿就被秋嬷嬷叫进寝殿里头,“太皇太后在染头发,郡王妃过来帮衬一把。” 落蛮哦了一声,看来,凤栖宫都知道她当郡王妃了。 太皇太后坐在铜镜前,椅子后背垫着一个织锦软垫,肩膀上铺着一张黑色的毛巾,宫女往她的头发上抹东西,她吸了一口气,闻到很浓烈的桂花香味。 “怎上色这么难啊?”太皇太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今天已经染第三次了,但是洗了头,那颜色就咔咔咔地掉,都不染色。 落蛮走过去,问道:“您是不是先抹了桂花油?抹了油不容易上色啊。” “这桂花油护头发,你懂什么?”太皇太后气恼地道。 “等您头发上色了再抹不行吗?”落蛮瞧了一下,伸手拨开她的头发,一片的油腻,怎么好上色呢? 秋嬷嬷劝道:“您听郡王妃的,再试试!” 太皇太后从铜镜里看着落蛮,"不抹油真能上色?" “至少好一点!”落蛮扶着她起来,“先洗了,我帮您染。” 这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怎那么爱美呢?还染头发了。 太皇太后听她的话,到边上躺下来,落蛮亲自给她洗了头,抹干的时候,问道:“您怎么忽然想要染头发了?往日也没见您染啊。” 一头银发,是对这个年纪的尊重。 “哀家想年轻一把,不行么?”太皇太后乜斜了她一眼,“外头的人,都欺哀家老了,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也敢为所欲为,哀家偏得年轻给他们看。” “谁敢欺您老?告诉我,我替您揍他去。”落蛮傲然道,她现在可是郡王妃了。 “你?”太皇太后嗤之以鼻,“砸了一扇壁影,也得巴巴地过来求救,哀家能指望你几分?” “骂人别揭短啊!”落蛮尴尬地道,好歹她还薅着她的头发呢。 第475章 庆贺 一番忙活,等她头发干了,再一层一层地抹上染发膏,这种染发膏是用醋泡黑豆,然后小火慢慢地煮成膏状,自然不能和现代的染发膏比,黑得慢,且掉色也快,十余天就得再染一次。 但不抹桂花油之后,确实上色了很多,满头白发不见了,青色一缕一缕,她又一直都习惯挺直腰,腰和后脖子的弧度十分完美,在后面看,若说是三四十的妇女,怕也有人信的。 太皇太后略有些怔忡,仿佛从铜镜里头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只是伸手触摸了脸上的皱纹,叹息一声,“到底年华逝去,再不复还了。” “如今瞧着,比之前年轻许多了,望之,也不过是七八十的人。”秋嬷嬷笑着说。 太皇太后摇头,“怎能与七八十的小孩比?哀家已经年过百岁,便是满头白发晕染黑色,到底,满脸的皱纹是除不去的。” 年岁摆在这里,往后的日子都是倒数的,过一天,赚一天,不免叫人唏嘘。 落蛮听着也有些黯然,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谁都避免不了,所以,也没有太好的话可以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显然也不需要她安慰,略一定神,就振作了起来,回头看着落蛮,满意地点头:“这身马骝衣服,倒是显得很精神。” “漂亮!”落蛮纠正。 “漂亮有什么用?精神才有用。”太皇太后说。 她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可见折腾了这大半日,着实也够呛了,落蛮上前扶了一把,她便道:“饿了吧?叫人上些点心,给你填填肚子?” “好!”落蛮想着今晚肃王府肯定得庆祝,那么一定会弄得很晚才有得吃,如今先填填肚子,免得耽误了晚饭,还饿坏了。 “阿秋,把准备好的糕点端上来!”太皇太后回头吩咐,仿佛是早知道她要来,所以叫人备下了糕点。 太皇太后这殿中,样样贵重,就连这点心都精致得不行,也特别的好吃,落蛮吃了些,又问道:“我能打包一点吗?” “拿吧!”太皇太后见横竖还有许多,便叫人拿来一个食盒。 落蛮亲自动手,把满桌的糕点大部分都打包进食盒里头,只留下三五块伶仃地在盘子上。 太皇太后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小便宜占得真是寸草不生啊! 谢恩完毕,夫妇两人带着食盒出宫去,在马车上宇文啸吃了几块,道:“剩下的拿回去给极儿和小六他们。” “好,我特意多拿一些的!”落蛮笑盈盈地道。 宇文啸见她笑容明媚,伸手抱着她入怀,“还生气吗?” “之前也没生气,就是有点介意,但想通了,事实上,如果我不来这里,你也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不娶亲。”落蛮伏在他的胸口,嗅着他身上的沉香气息,觉得莫名心安。 他抚摸她的秀发,"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落二哈,你若不来,我这辈子的心思也都不会在男女之情上。" 她顽皮一笑,“幸亏我来了!” “幸亏你来了!”他笑容徐徐,心头感恩。 宇文啸封郡王的消息,迅速地传开。 昌王府的动作很快,备下了重礼,夫妇两人登门来,几乎是和宇文啸落蛮同时抵达肃王府的,可见消息着实是够灵通,自然,由此可见,昌王府是真的富裕,随手就能准备一大堆的礼物。 一番商业互吹之后,昌王很自来熟地寻到了自己的定位,他是宇文啸的四叔,在这王府里头,也应该有一定的位置,所以自顾自地带着昌王妃进去。 京兆府臧大人也带着鹤庆郡主来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全部摆在了肃王府的正厅里头,落蛮早就交代下去了,但凡宾客送礼,全部要拿回摘星楼,所以苏复一见有礼物,马上就拿走了。 肃亲王和昌王兄弟二人在正厅里头说话,臧大人自然加入,他含笑对鹤庆郡主道:“明月,你和王妃去摘星楼跟郡王妃说话吧,为夫在这里陪两位王爷喝两杯!” 鹤庆郡主微笑福身,“好,那你陪两位哥哥,我去摘星楼。” "嗯,你去吧,四哥陪你夫婿喝一杯!"昌王好客地说,一副主人的样子。 鹤庆郡主微笑着,与昌王妃一同去了摘星楼。 鹤庆郡主宇文明月是已故老祁王的女儿,老祁王是献帝的弟弟,所以,鹤庆郡主和昌王肃王是堂兄妹,往日少来往,但自从臧大人与肃王府来往频繁之后,她也开始走动起来了。 摘星楼里,已经开始生火准备烧烤,鹤庆郡主的到来,让落蛮姐妹两人喜出望外,忙地出来招呼,自然,也招呼昌王妃。 四人坐在正厅里说话,鹤庆郡主瞧了瞧,“怎不见郡王啊?” 落蛮笑着说:“他去给我老婆母上香了。” 苏洛清闻言,问道:“姐姐,那你为何不去啊?” “他们母子有话要说,我不方便听。”落蛮笑着道。 袁霁的牌位,如今是安放在肃王府的神楼里,宇文啸会去上香,今晚刚回来,他就去了。 “袁霁若还在,今日她会多高兴啊!”鹤庆郡主叹息道。 昌王妃进来摘星楼之后,本来有些不自然的,只是努力地扬起笑容想要融入她们,但听得鹤庆郡主说这句话,她心里一时怔然,想起了袁霁往日的种种,不由得也黯然起来,发自真心地说了一句,“她若在,肃王府也不是之前的光景。” “如今也很好!”鹤庆郡主见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凝之中,忙地转了话,看着苏洛清,赞赏地道:“我听闻说如今是你持家,年纪轻轻的,有这份担当,可见苏国公府教得好。” “郡主过奖了!”苏洛清谦虚地道。 昌王妃看着苏洛清,总觉得可惜了她,苏洛清的名声在京城是响当当的,当日多少世家想要娶她进门啊?她也曾想过,若易儿能娶了她,那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可惜竟是嫁给了宇文寒这个短命种,真是暴殄天物。 苏洛清不大喜欢人家用同情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尤其是昌王妃这种带着几分怜惜,几分遗憾的眼光,叫她觉得很不舒服,便站起来道:“怎地沏茶也这么久呢?我去看看,王妃和郡主慢坐!” 她说完,福身后便走出去了。 第476章 嫁妆送回来 接下来是烤肉专场,用黑影的话说,这肉香是天下间最治愈的味道,能让人忘却世间上所有的烦恼。 昌王妃原本是对肃王府没什么信心的,如今见了这摘星楼的场面,她忽然就充满了信心。 因为,当主子的和侍卫下人在一起热闹,这是得放下多大的尊严与面子,不拘小节,方能成大事。 当然,这句话的核心意思就在于,能让主子不付出太多银子而收获一批死忠粉真是很实惠的做法,昌王妃认为,肃王府收买人心有一手,但凡擅长玩弄人心的上位者,一定有大成。 所以,在吃烤肉的时候,昌王妃忽然便含笑对落蛮道:“你这招,玩得着实高明,高明啊。” 落蛮看着她神秘兮兮却又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顿觉一头雾水,哪招?她撒胡椒粉这一招吗?人人都是这样撒的啊! 她把胡椒粉递过去,“王妃也可以!” 昌王妃若有所思地道:“我昌王府只求有安乐茶饭吃,旁的一概不求!” 落蛮就更蒙圈了,她鬼上身吗? 宴罢,一片狼藉,送走宾客,收拾东西,沐浴洗头,把一身的烧烤气味洗掉,因着春日里天气阴潮,摘星楼里的人没多少换洗衣裳,所以,能早一点洗衣裳就早一点洗,因此,三更半夜的,一群穿着寝衣的人围在天井旁边搓洗衣裳。 落蛮和宇文啸依旧是自己洗自己的,洗衣裳这种**的事,不能假手于人。 宇文啸今晚喝了点酒,有三分的醉意,回到二楼立刻就钻入被窝里头,看着落蛮在阳台上给虎爷把垫子铺好,能重回二楼的阳台上守着,虎爷老怀安慰。 “睡吧,不早了!”宇文啸喊她。 落蛮把头发扬了扬,差不多干了,便回床上躺着,被他的铁臂迅速收入怀中。 落蛮努力地分开一点距离,看着他在烛火下泛着幽幽芒萤的眸子,“说吧,你打算用什么态度面对那慕容公主。” 宇文啸有些茫然,“什么态度?我与她不过是见过几面,浅交都算不上,若能避免见面,我想,没必要面对,更谈不上态度了。” 落蛮鼻息重重,“真的?” “这能有假?我不瞒你说,如今叫我想起她的模样,我都想不起来,虽然这样说有些凉薄,但真就这样。”宇文啸手指绕着她的头发,认真地道。 落蛮唇瓣不自觉地就扬起了一些,“其实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们那点事,我也不介意,只是像你说的那样,鲜卑与我北唐,态度始终不明朗,能少点牵绊就少点牵绊,我也是为大局着想。” “我自然知道,你还能是那种小气的女人?都是为了大局才跟我生气了一下。”宇文啸笑意在眼底浅浅地浮起。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到?”落蛮知道他派出鬼影打探,应该知道确切日期。 “估计就是三天左右抵达,会入住皇城东的盏馆里,你若不想去,便不要去,鲜卑太子比较倨傲,且他总认为我们宇文家还是昔日的宇文部,还得看他们慕容部的人脸色过活。” “到时候看吧,不过,宇文部在鲜卑地位很低吗?” 宇文啸道:“和这个无关,我宇文部的一位高祖,曾经入赘慕容部,我们北唐祖爷的曾祖父,本来是随母性慕容,后来渐渐脱离鲜卑,便还宗宇文,这也是鲜卑太子看不起我们的原因,赘婿生下的后代,竟然建立了北唐朝,最可恨的,竟然是还宗宇文部了,这些年,在鲜卑的宇文部一直受打压,也是为此。” “那如此说来,祖爷和鲜卑,竟还有亲戚关系?” 宇文啸想了一下,“算是吧,但所谓一表三千里,如今的北唐皇室和鲜卑皇室,早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了。” 落蛮道:“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他们是带着敌意来的,我们也断不能叫他们讨到好处。” 宇文啸道:“皇祖父说,鲜卑送来的国书上说了,五公主要在北唐寻夫婿。” 落蛮竖起头皮,“找夫婿?圣上该不是叫你……” 宇文啸连忙解释,“没有,圣上的意思,是要阻止她在北唐寻夫婿,以公主之尊绝对不可能嫁给商贾或者平民,必定是从皇室贵族里选,或者是朝中权贵大臣的子弟里选,这里头潜伏着很大的危机,自然,圣上是不乐见的。” 落蛮听到这里,才彻底放心,弯唇微笑,“不过,我也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宇文啸温柔地道:“我知道你对我有信心,我对你也是,你看,你和东方山主还有易弟的事,我都没吃过醋,我是绝对的信任你的。” 落蛮扬眸,“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是要提醒我之前吃醋生气是不对的?” “怎么可能?我断没有这样的意思。”宇文啸矢口否认。 他的手圈了上来,从腰肢一直往上,眸色深邃起来,“长夜漫漫,不如……” “不如睡觉!”落蛮转身背对着他,问清楚之后,总算睡得踏实了。 宇文啸的手从身后圈过来,喃喃地道:“不知道,四叔还有没有那些酒呢……” 落蛮已有轻微的鼾声。 宇文啸干瞪眼。 接下来的两三天,肃王府的门槛都被前来祝贺的人给踏破了,礼物一堆一堆地送进来,落蛮光是拆礼物,都拆得手累。 袁家那边很大的手笔,除了送礼之外,还给回了一张礼单,这张礼单其实就是当初点算袁霁嫁妆时候的清单,只不过是用宣纸另外誉抄了一份。 送礼前来的人是穆棉,她还摸出了一张房契,道:“这些嫁妆都放在别院里头,这房契就是别院的,公爹和婆母都说了,这些嫁妆本该是表哥的,应该归还表哥,你们想什么时候去拿都可以。” 之前,落蛮发恨的时候,曾想过如何去争夺这些嫁妆,也这么跟宇文啸说过,但是宇文啸当时安慰她,说该是我们的,就怎么都跑不了,而且抢嫁妆显得有些吃相难看,还不如等对方乖乖地送回来。 当时她觉得宇文啸是不想麻烦,或者是不想与袁家为敌,如今看到这份礼单和房契,才知道他是早有筹谋,也是胜券在握。 以当时窘迫的状态去抢也争夺,本身就亵渎了这些嫁妆,如今这样很好,对方心甘情愿地送回来。 第477章 不回来吃饭 方家那边也派人送了礼物过来,送贺礼来的,是方家的小辈,方玉磬从旁支过继来的儿子方宇,还有方玉函的第七子方御隽。 这位方御隽就是和宇文寒打架被重伤的七公子,如今已经大好,所以,这一次送礼前来,祝贺宇文啸得封郡王。 而吏部尚书方玉磬膝下无子,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叫方宇,如今方十二岁,比七公子还要年幼几岁。 方家派这么两个娃娃前来送礼,让人觉得真是很不懂得礼数也很不尊重肃王府,不过嘛,知道方家与肃王府的那些恩恩怨怨,大家也不觉得奇怪了。 不过,肃王府还是按照礼数接待了,上了茶点,说了一会儿话,便听得说方御天前来接两位弟弟回府。 方御天进来之后,向宇文啸拱手致意,宇文啸还礼,两人基本没什么交谈,不过,送客的时候,宇文啸倒是亲自送到了拱门。 方御天轻轻地说了一句,“叔父让我告知郡王一句话,郡王说的那三个人,已经下了调令,下月便可回京任职。” “知道了!”宇文啸微微点头,“慢走!” “郡王留步,告辞!”方御天带着两位弟弟,大步而去。 落蛮在廊下听到他们说了一句话,但没听真切,等他们走后,落蛮上前问道:“他跟你说什么?” “我看上了三个人,让吏部那边想办法帮我调回来,他说已经办成,下个月就会回调京中。”宇文啸道。 “什么人?”落蛮问道。 “三个恨透褚桓的官员。”宇文啸道。 朝局上的排兵布阵,落蛮就不过问了,反正他背后也安排了很多事,如果她有需要知道的话,他会告诉她的。 鲜卑的使者团在这天黄昏,浩浩荡荡地入城了。 与此同时,鬼影也回来了,入门就先喝了几碗凉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阵的酸臭味道散开。 黑影瞪着他,“你吃屎了?怎么那么臭?” “是啊,你吃不吃?”鬼影回瞪他,你试试十天八天不洗澡,又一直赶路风尘仆仆的,看你臭不臭。 鬼影懒得理他,进去找吃的。 落蛮今天回来得早,见鬼影回来,知道使者团入京了,便也跟着鬼影到了厨房,“阿鬼,你见着那公主了吗?” 鬼影端着一碗凉透的疙瘩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扬了扬头把鬓边垂下的头发给甩了回去,“见着了。” 落蛮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小盘的炒黄豆,递到他的面前,“长得如何?” 鬼影推了黄豆,"不吃,这玩意吃多了爱放屁,那公主长得……" 他没说完,又低头喝着疙瘩汤,落蛮等他说,等到脖子都长了,不由得愠怒,“长得怎么样?” “好看!”鬼影咽下汤,脖子往前伸了伸,“贼好看!” 落蛮寒了脸,“多好看啊?我们摘星楼里,有人比得过她吗?” “没有!”鬼影这么说着,忽地又想了想,“二夫人还能比得过。” “比我如何?”落蛮再问。 鬼影怔了一下,抬头看着落蛮,“你跟一个娘们比什么啊?你肯定比她孔武有力多了啊,还用问的。” 落蛮气得一手抓了黄豆往他嘴里塞去,“放你的屁去吧!” 她扭身就出去。 鬼影咀嚼着黄豆,懵圈地看着落蛮气呼呼的背影,疯了不成? 晚饭备好了,但阿柴回来通知,说王爷和郡王都不回府用膳,就大家别等了。 落蛮闻言,问道:“他们去哪里吃饭?在兵部吗?” 阿柴笑着道:“郡王妃,王爷和郡王怎么会在兵部呢?在盏馆里陪鲜卑太子用膳吃酒。” 落蛮蹙眉,"他们又不是礼部的官员,更不是鸿胪寺的官员,怎么让他们作陪了?" 接待外使,是鸿胪寺和礼部的事,他们兵部凑什么热闹啊? 阿柴看出落蛮有些不悦了,便不敢胡说,道:“奴才,奴才不知道。” “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啊?”落蛮再问。 阿柴嗫嚅道:“没说,王爷只吩咐奴才回来报说不必等他们用膳。” “都有什么人?” 阿柴摇头,“人是挺多的,但是奴才不大认识。” “不是明日有国宴招呼的吗?为什么今晚就得先陪吃陪喝啊?” 阿柴哭丧着脸,“这……这奴才哪里知道?” 苏复疾步上前来,打发了阿柴去,然后对落蛮说:“许是鲜卑太子盛情邀请,王爷和郡王推却不了,吃个饭,喝个酒的也没什么,郡王妃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多不值当啊。” 他说着,先端了自己的大海碗往一边去。 大家见状,也忙地端了自己的碗,唯恐桌子下一秒就被掀翻。 落蛮没好气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说过,我不会再掀桌子,不会再砸东西,你们不信是不是?” “饿了,饿了!”大家尴尬地说,使劲埋头吃。 落蛮也吃起来了,但着实食不知味,就算是鲜卑太子盛情邀请,但实际上兵部的人没有必要陪伴,且明日不还有专门给他们洗尘接风的宴席吗?为什么今晚非得聚一下? 极儿见她端着碗发呆,便把自己碗里头最大的一块肉夹给了她,“嫂嫂吃。” 看着极儿澄净的眸子,落蛮忍下心头不快,把肉夹回去,“极儿吃,极儿长身体。” “哦!”极儿便吃了起来,吃着见嫂嫂还是发呆着,便放下了碗,“嫂嫂,你是不是要生气了?” “没有!”落蛮道。 “但你的额头一直皱着,而且眼睛也像要杀人似的。”极儿小声道。 大家抬起头看着落蛮,见她脸色铁青,确实是生气了。 颜书柳有些疑惑,“郡王妃,郡王出去应酬一下,这没什么,您就吃吧,一会儿就回来了。” 落蛮心里范嘀咕,那是你们不知道那宴席上有小鸟。 吃完了饭,落蛮和极儿去遛虎狼犬,夜幕之下,肃王府说不出的静谧,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待看清是三朵云和秋蝉,不禁失望。 “你们怎么来了?”落蛮垂下眼帘,淡淡问道。 秋蝉说:“云烟姨娘快要生了,独孤嬷嬷叫她要多走动,别呆坐着,便出来走走了。” 落蛮看着云烟的大肚子,算算日子,确实也就这一月半月的事了。 宇文寒,也算是有后了。 第478章 懂得避嫌 秋蝉眼底有些复杂,“云烟姨娘若是生哥儿,那是肃王府的庶长孙了。” 她说着,眸光有意无意地瞟了落蛮的肚子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落蛮没好气地道:“不用看,我没怀上,未来几年也别指望。” 秋蝉面容一急,“为什么啊?小姐,你有……隐疾吗?” 落蛮转身,淡淡地道:“不关我的事,我身体不知道多好。” 她没心思说这些,赶着虎狼犬往凌云阁的方向去了,只留下三位姨娘和秋蝉面面相窥。 秋蝉面容惆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见郡王英姿威武,怎想到他竟有那种暗疾。” 云姨娘狐疑地道:“但听黑影说,他们晚上也挺恩爱啊。” “鞭炮也有闷炮呢。”云烟说。 “闷炮?”秋蝉不解地看着三位姨娘。 “就是说……”梦姨娘拉着秋蝉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解释,直解释得秋蝉满头着急的大汗,若真如此,那郡王这一脉,岂不是没着落了? 落蛮今晚如坐针毡,亏得是没有手表和时钟,否则,她双眼定时要盯出几个洞来。 到了亥时,还没见人回来,她也坐不住了,叫闪电去跑一趟,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闪电去了之后,便一直没见回来,盏馆不远,来回半个时辰怎么也回到了,但到了亥时末,都没见人回来。 只得再派出黑影去问,黑影很快就回来了,还把喝得半醉的闪电也拉了回来,跟落蛮道:“那边喝着酒呢,好多人,喝得很醉,闪电帮郡王顶了几碗酒,也醉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落蛮气得要紧,问道。 “郡王让我们先回来,说宴席散了就回来了。”黑影说。 “几个男人有什么好喝的?”落蛮愠道。 黑影贼笑了一声,“倒不是几个男人,有歌舞,那些舞姬可好看了,身段妖娆,笑容妩媚,我若不是要禀报,也不愿意走呢。” “有舞姬?”落蛮眼底闪着危险的光芒。 “有,有弹琴,有唱曲,有跳舞,跳舞的尤其好看,肚子都露出来了,对了,那公主也在,一直盯着咱爷,好似咱爷是一块肥猪肉似的,我见那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黑影如数家珍。 落蛮冷笑,“怪不得不愿意回来呢,行,行,我还怕他饿了,叫人留着饭菜呢,合着人家酒足饭饱还有美人作陪!” 她一回头,那八仙桌挡住了去路,一怒之下,掀翻了八仙桌踢了椅子,气呼呼地上楼去。 大家伙听得巨响,跑进来,“出什么事了?” 一看地上,顿时明白,算手下留情了。 宇文啸过了子时才回来,醉醺醺地进了摘星楼,黑影从树上掠下,压住他的肩膀,警告道:“蛮哥生气了!” 宇文啸顿时酒醒了几分,眉毛竖起,“你没跟她说我们在商议事情吗?” “你有叫我这样说吗?琴声曲儿太吵,没听真啊。”黑影愕然道。 “你真是蠢死了,我要被你害死。”宇文啸气结,当下端正了神色,快步跑进去,蹬蹬蹬地上了二楼,“媳妇,我回……” 被褥枕头从里头扔出来,砸在他的脸上,旋即关上了门。 宇文啸抱着被褥,敲着门,“你听我说……” 门打开,落蛮冷冷的脸出现在门口,他面容一喜,“落蛮,鲜卑太子……” 是虎爷被推了出来,门又关上了。 宇文啸看着门砰地一下关上,残留一丝余震,和虎爷面面相窥,半晌,一人一虎耷拉着脑袋下楼去,继续打地铺。 但是,躺下来之后,还是觉得不甘心,冲二楼喊了一声,“你好歹也听我解释解释啊,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这太不公平了。” 半晌,有脚步声在楼顶上响起,落蛮拉开门,冷冷地问道:“好,你解释!” 宇文啸连忙爬起来,蹬蹬蹬地跑上去站在落蛮的面前,“你别生气,本来今晚是没有酒宴的,但是鲜卑太子邀请了礼部的人去,还请了几位大臣,那鲜卑太子就是有心要灌醉那些官员,然后言语相激,想制造矛盾,说我们北唐轻慢来使,我得全程盯着,父王可以作证,不信的话你问问父王。” “听说又是歌舞,又是公主作陪?那公主盯着你还盯出口水来了?”落蛮盯着他。 宇文啸怔了一下,“我不知道啊,我由头到尾,都没看过她一眼。” 落蛮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毛。 “这个……是看了一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她一直盯着我,其他人也看到,我觉得挺不自在的。”宇文啸解释着,又有些无奈地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我不会喜欢她,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大家都是成年人,处理这些事情应该要成熟一点,就好比我处理你跟宇文易……” 落蛮道:“你心里很清楚,宇文易喜欢的人不是真正的我,如果他喜欢的是我,你还能这么淡定?还能促成我跟他合作做生意?” “其实没有分别,易弟只认准你。”宇文啸叹道。 落蛮脸色稍霁,“你这么说就好,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前两天,有个人跟我表白,说对我有好感。” 宇文啸的脸顿时杀气腾腾,“是谁?” “但你放心,我没怎么搭理他。”落蛮说。 宇文啸吼了一声,脸色涨青,“谁?我问你是谁,不是问你搭理没搭理他。” “你生气什么啊?我又没搭理他,我看都不正眼看他一眼的。”落蛮冷声道。 “……”宇文啸算是听出来了,在这里套着他呢,肩膀塌下,“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 “尊重!” “我很尊重你,你知道的。” 落蛮道:“我认为的尊重,是你明知道她喜欢你,你要懂得为我避嫌,事实上,今晚的事,以你的聪明完全可以反制鲜卑太子,让这场宴席办不成,鲜卑太子自然就没办法制造矛盾,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从鲜卑太子的嘴里试探出什么话来,或者是要看清楚他的意图,但是你也很清楚,他来这一趟,狐狸尾巴始终是不会藏起来的,他必定要露出真正意图,你完全没有必要急在一时,对不对?那你今晚赖在那边不走,是完全没有道理,你没办法解释过去。” 宇文啸微微诧异,但却没办法辩驳这番话,不怕二哈会打架,就怕二哈忽然有文化,她竟能分析得如此清晰。 这场地铺,打得值了! 第479章 可疑之人 宇文啸看着门又要关上,顿时一手撑住,欺身过去,逼着落蛮一步步往后退,道:“其实今晚倒不是有什么谋算,主要是因为使者团来了一个人,是我认为有比较大威胁的,此人叫洪烈磊,是鲜卑国的镇国大将军,但是,我没确定是他,因为我当时在鲜卑,只是看过他的侧脸,而今晚他跟在鲜卑太子的身边,竟不以大将军之尊坐下来喝酒,而是一直以侍卫的身份盯着所有官员,我一直想试探出他的身份来,但不管我们如何畅饮如何笑闹甚至歌舞如何精彩,他都没有丝毫的动容,如铁面人似的站在那里,这让我不大能肯定他的身份,这一再的试探,才叫我忘记了时辰,也忘记了和你的约定,但至于五公主是否在场,我确实也不在意。” 他双手抵住她身后的墙,圈着不许她离开,口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能别生气了吗?” 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沉香气味兜头兜脑地袭下来,俊美的眉目里有懊悔与无奈,麦色肌肤在烛光下显得尤其的亮泽,今日一早方刮过的胡子,露出了青淡颜色,她眸光垂下,触及身上洗得半旧锦缎衣裳的云纹若隐若现,若是有心与人玩暖眛,大概不会穿得如此简单。 “真是这样?”落蛮觉得他还算是诚恳的,心头不由得软了下来。 “你要相信我,我对别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兴趣。”宇文啸只差指天发誓了。 落蛮抿唇,“不是信不信你的问题,而是我怕你会给别人很多幻想,会让人误会你对她有意思。” “你说得也对,我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上。”宇文啸踏实认错,俯头下来,“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便是有她在场的宴席,我一定会带上你。” “我可不大愿意见她。”落蛮心里头膈应得很。 "明日宴会,你肯定是要去的。"宇文啸抵住她的肩膀,声音充满了蛊惑,“我得让她知道,我如今已经娶了如花美眷,让她趁早死心。” 落蛮撇嘴,“阿鬼说她很漂亮。” “他也曾说过母猪很漂亮。”宇文啸磨牙,鬼影兄弟迟早是要吃拳头的。 落蛮听得这话,到底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宇文啸心头一松,今晚终于不用睡地板了。 他回头用脚顶住门,冲下头喊了一声,“虎爷,回房!” 虎爷几个蹦跶,一头撞了进来,直奔阳台而去,盘踞在它的窝上,一副谁也没办法把它再撵出去的架势。 落蛮虽说让这事过去了,但是心里头着实是很复杂,其实知道对他有些严苛了,毕竟他们并未算有过旧情,只是他昔日无人问津,觉得很安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但是,当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喜欢他的时候,她昔日对着他的不自信又浮现出来了,让她记起来,他曾经是多么出色的一个人,而又曾经有多少女子偷偷地暗恋思慕他。 当日的她,只是那些爱慕他的人其中的一个。 因为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落蛮其实没有这么出色,她没有所谓的神女加持,没有多大的本事,全凭一股子蛮劲死拼。 他大手抱着她入怀,“还生气?” 她摇头,手执着他的寝衣,“你说的那个洪烈磊,是个什么人?很厉害吗?” 宇文啸道:“他是鲜卑的镇国大将军,此人说白了,就是我们北唐的褚桓,但是,他要比褚桓更让人害怕,因为他手握兵权,三省六部尽在掌握之中,朝中无人能与他抗衡,就连鲜卑皇帝,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在早朝上,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殿下有座的官员,百官议事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与皇帝平起平坐,至于宫中但凡有宴席,他都能坐在皇帝的右侧,可以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落蛮骇然,“如此说来,他要推翻慕容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他暂时不会这么做,因为此人极重名声,他如今是鲜卑人人敬重的大将军,一旦谋反,则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他是不愿意背负这个罪名的,只是他到底有没有这个野心,谁都说不准,此人架子很大,威严胜过鲜卑皇帝,按照常理说,他不会愿意跟在太子的身边充当护卫的角色,这也是我不能肯定是不是他的缘故。” “我们北唐无人见过他吗?”落蛮问道。 “我们去鲜卑的时候,他甚至不屑在宴席上出现,当日见过他的侧脸,是在即将离开鲜卑的时候,入宫跟鲜卑皇帝告别,于殿外的白玉栏杆上远远见了一面,还只是个侧脸,不过,太子殿下应该见过他,因为太子殿下曾在宫中与皇帝就两国边境的事讨论,我等不能参与,后来太子殿下离宫出来的时候说,洪烈大将军也来了,说了几句话便走了,那威势比鲜卑皇帝还要嚣几分。” 落蛮这就有些犯愁了,“如此说来,便无人能印证他的身份了?” 宇文啸都有些犯嘀咕,想了想,道:“或许不是他,此人若无大图谋,绝对不会屈居在太子的身边当个护卫,要来,也是大张旗鼓,威风八面叫人夹道欢迎的那种,他是超级好面子。” “但也不排除,他有图谋,是不是?”落蛮被他说得对此人也有些忌惮心理。 “我只怕若真是他的话,那他与朝中势力有所勾结,可就不好对付了。”宇文啸忧心忡忡地道。 落蛮握住他的手,“也不必太担心,这是我们的主场,他们想要耍花招也不容易。” 宇文啸点点头,“你说得对,在鲜卑,他便是能呼风唤雨,可到了我北唐想要有这般威风,却不能够了。” 落蛮看着坚毅自信的他,他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若没有那个恶名声,只怕北唐不知道多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 她心头的各种情绪,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如此紧要关头,若一味地惦记着那点儿女私情,着实也小格局了些,至于五公主,只要他不在乎,那就真不必放在心上。 寝衣不知道何时被褪去了一半,他粗粝的手掌覆盖上来时她才惊觉,她拉住他的手,他随即覆身而来,唇带着酒气袭下,便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沉醉间,想起明天要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五公主,牙齿顿时一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第480章 去别院的宴席 翌日,是落蛮自开店之后,第一次旷工。 两位姨娘和颜书柳去了美人面,落蛮便马上叫请苏洛清和宇文芙过来,帮忙参考参考。 今晚设宴款待外宾,她作为新上任的郡王妃自然也要出席。 按道理说今晚是应该穿郡王妃吉服,但是落蛮觉得那朝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显老,不恰当。 但是,她也没几件好衣裳,除了成亲的时候芳菲夫人送的那身略显夸张的衣服之外,其他都是寻常的服饰,上不了击退情敌的场面! 芳菲夫人送的那袍子,也不大合适,除了浮夸之外,还因为那是她结婚时候穿的喜服,不大想在这个场合穿,而且,那衣裳透着些许的诡异,图案会变,如果穿进去那图案又变成凤凰,可就不得了。 好在有外援,宇文芙和苏洛清马上回屋,把自己的漂亮衣服给搬过来,让落蛮一件一件地试穿! 落蛮要比两人略高,穿起两人的衣裳总有些不合适,因为衣裳都是量身定做,一寸都不长,恰好覆盖鞋面,行动的时候,才会露出鞋子来。 可落蛮穿上去之后,一双鞋就赤火火地露出来了,倒不是说不好看,只是在宇文芙和苏洛清这种不能容忍衣着瑕疵的人看来,就觉得不够庄重。 宇文芙不禁道:“嫂嫂,你怎么连身见得人的衣裳都没有?如今做是赶不及了,你穿郡王妃的吉服吧。” 苏洛清垂下眉目,轻轻地叹气,“如今到底是做着生意,也要抛头露面,着实应该置办几身,库房里有缎子,回头叫裁缝上门量身吧。” 她扒拉了一下落蛮年下做的那几身衣裳,也实在是瞧不上眼,若寻常场合倒也还好,不大讲究,可既然是国宴,参加宴会的人,个个傅粉施朱,华贵非凡,她怎能寒酸? 落蛮到底只能穿郡王妃的吉服了,这身吉服繁复得很,一层层地披上去,再梳一个比较繁复一点的发髻,苏洛清和宇文芙也各自取来了名贵发饰簪子,为她点缀得满头珠翠,这一看,着实是没了原先的灵动,但也不至于显老,只是多了几分沉稳成熟,这流火般的颜色也添了精神气,隐隐地,贵气逼人。 总的来说,很漂亮。 “妥了,还是这个好看!”试了一大堆衣裳之后,看到这一身,宇文芙和苏洛清的心踏实了。 落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身衣裳原先第一次穿的时候,她觉得很惊艳,特别的好看,如今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总觉得是穿着一副盔甲,很不得劲的样子。 宴席不是设在宫中,而是设在了皇室别苑。 从京城去别院,起码得两个时辰,所以,都得提前出发。 宇文啸中午就回来接落蛮了,看到落蛮换上吉服,他也换上了,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叫一个郎才女貌。 肃王府所有的主子都出动了,两位侧妃带着自己的子女,苏洛清,宇文芙,极儿,十八妹,褚小五都也都被落蛮动员去,他们年纪渐长,也需要出席一些大场合,见多一些人,多刷点存在感。 打扮整齐之后到了门口等着上马车,才忽然发现,肃王府没有这么多马车。 不得已,黑影只能飞快地到苏国公府去借一辆马车回来,勉强地把人给挤下,但每一辆马车都是超载了。 落蛮坐在苏家借过来的马车上,车上还有极儿,宇文芙,苏洛清,小六,十八妹,褚小五,一辆马车里头,挤了七个人,转身都几乎不可能。 而宇文啸和三卫带着一群鬼影卫策马,在前头开路,这一次出动这么多人,是怕宫中禁军的布防未必到位,也怕有心人利用今天的宴席,大做文章,防范于未然总好过真出事的时候束手无策,尤其,肃王府如今正在风头浪尖上,且出动了这么多人,谁出点事都不行。 车里人多,各种气味混杂,少年们的身上总觉得有一股子难言的味道,落蛮实在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便把脑袋从侧面的小窗口伸出去,但风太大,怕把她的发髻吹乱了,只好又缩了回来。 就这么极其难以忍受的情况下,马车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终于抵达皇家别苑外,落蛮跳下马车,大口大口地呼吸,再不停下来,她得缺氧了。 三少年下来之后,小六子就抓住十八妹的两颗双丸髻,一顿爆锤,“你放屁,你刚才使劲放屁!” 十八妹推开他,“憋不住嘛!” 大家脸都绿了! “好了,有宾客陆续到了,不可失礼!”苏夫子沉声喝道。 苏夫子威严起来,震慑了小六子,他悻悻地放开十八妹,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才觉得舒服点儿。 一众人进了去,别苑里头已经有很多皇室宗亲和权臣命妇在了,看场面,这一次会十分的热闹。 肃亲王带着家眷先去给圣上请安,圣上是今日一早就从宫里头出发了,銮驾一路都有仪仗队开路,虽然也比较缓慢,但是肯定先于他们抵达别苑。 帝后都在正晖殿里接受百官与命妇们的拜礼,肃亲王带着一大家子拜见之后,被赐坐一旁。 使者团还没到,宇文啸见落蛮东张西望的,便在她耳边轻声道:“鸿胪寺的人去接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落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找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没来,这样的场合太皇太后是不会出席的,献帝今日早上曾去请过她,她对着铜镜说了一句,“哀家这面子给了,他们也受不起!” 然后说了一句脏话,什么球之类的,反正献帝爷也听习惯了,这么多年的后宫霸主生涯,没让她洗掉当初的市井痞气,甚至到了暮年,越发的挂嘴边了。 没一会儿,便见褚桓带着夫人以及一大家子的人进来,褚桓一袭紫色锦袍,绣着松柏仙鹤,落蛮知道他们官服上刺绣的图案也是彰显着他们的身份,褚桓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大权在握,这份威势便是到了献帝跟前,也丝毫不收敛。 褚小五的娘褚夫人今日也着了正红色绣牡丹吉服,她虽然是和褚桓一起进来的,但是却比褚桓慢了半步,没有形成比肩之势。 她进来没抬起头来,只是跟着褚桓一道行礼之后,才偷偷地看了褚小五一眼,褚小五和小六子十八妹是站着的,褚家的人进来的时候,他没抬起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看不见神情。 第481章 情敌相见 褚桓来了之后,裕亲王也携带家眷来了,上前行礼之后,献帝也赐坐。 裕亲王环视了一圈之后,眸光落在了肃亲王的脸上,虽没说话,但眼神却告知他,让座! 肃亲王坐的椅,位于献帝右下侧,这椅子本来是太子坐的,但是太子没来,若论长幼,也该是裕亲王坐,可肃亲王坐下来的时候裕亲王也还没到,如今倒是觉得有些尴尬了。 他起来让座的话,可殿中已经坐满,他只能挪到最后的那把椅子,那椅子几乎就靠近大门口。 宇文啸是可以让给他的,但是宇文啸一挪,肃王府其他哥儿也得挪,如此大张旗鼓来成全裕亲王的地位,肃亲王第一个不同意。 所以,肃亲王迎上裕亲王的眸光,微微笑了笑,“二哥来了?” 裕亲王面容微愠,但当着御前,不好为了一把椅子发火,只得冷冷地应了一声,“你眼睛瞎了吗?没看到本王就站在你面前?多此一问!” 肃亲王呵呵地笑了一声,看着他那张狂妄跋扈的脸,还真宁可眼瞎了。 但当然不会这么说,在裕亲王的盯视之下,他尽量显得十分坦然的样子,即便此刻已经如坐针毡。 好在,也没有僵持太久,便听得有人宣,“鲜卑太子爷到,鲜卑三皇子到,鲜卑五公主到!” 献帝岿然不动,但裕亲王和肃亲王等人则要出去相迎,因为对方来的是太子爷,而北唐本该也是太子出迎,可惜太子没来,这接待的任务,就落在了亲王的身上。 落蛮跟着宇文啸站了起来,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午后的一抹阳光从树梢里透下,终于来了! 宇文啸在出门口的时候,牵上了她的手,他眸子深邃地回望了她一眼,轻声道:“这态度,够不够明确?” 落蛮唇瓣微扬,觉得自己之前的反应过于敏感了,想着一会儿如果五公主能以礼相待,她也会以郡王妃的身份,好好招待她。 而且,人家以前喜欢宇文啸,如今却不一定了,毕竟都过去三年了,皇家公主暗恋别国男子三年,这也不大可能。 所以,心态一调整,人也自信阳光了起来,随着迎接的队伍,一道出去。 一行人在亲卫和奴仆们的拥簇之下,浩浩荡荡地进来,走在前头的是两名身穿铠甲的护卫,进别苑的时候,武器是要收缴的,所以,护卫没带武器,却穿了一双铁靴,脚步沉沉地进来,踏得尘埃微扬。 护卫之后,是一名身穿黄色锦袍的贵公子,头戴金玉冠,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俊美,天庭饱满,眉目间有几分张狂之气,腰间系着两块玉佩,色泽十分通透,脖子上挂着一串饰品,像是宝石,紫中透红,而坠子是一个手指般大小长短的豌豆荚模样的东西,玄黑色的,与那些宝石形成极其大的反差,与他这一身的装扮,也格格不入。 他旁边是一位穿着紫红色锦缎衣裳的年轻男子,比他约莫年轻三几岁,模样也与他相似,只是没有他的张狂气息,穿了金丝软甲,浓眉大眼,眼底闪着警惕,四周看了一眼,随即就看着正前方前来迎接的人,此人,就是鲜卑国的三皇子。 落蛮的眸子落在了他们身后的女子身上,女子皮肤不算雪白,但长相十分的美艳,一身红衣映衬得面容娇美绝伦,她身材高挑,气场很大,丹凤眼里尽显霸气之色,几步下来,走出了御姐的风范。 她的衣裳用的缎子极好,轻软飘逸,外头的披风是外黑内红,随着脚步移动,黑色的披风与里头红色的缎子衣裳形成一片血红,如同掀翻了血海一般,再看她烈焰的红唇,就更显得霸气十足,偏生,她的眸光落在了宇文啸的脸上,那丹凤眼却又能流转出千娇百媚来。 阿鬼说得没错,这位五公主,真的很漂亮,且这种漂亮是咄咄逼人的。 她的眸光和落蛮对上了,那流转着千娇百媚之色瞬间就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抹轻视与讥讽,寻不到敌意,只看到不善之意。 换言之,她甚至连把落蛮当做敌人的兴趣都没有,又或者说,她认为落蛮不足以成为她的敌人。 她在看了落蛮一眼之后,眸光又移回宇文啸的脸上,那灼热的光芒丝毫不掩饰,落蛮看到这眼光,就知道自己的反应没有过敏,甚至,她的危险机制应该再往上提升几个档。 宇文啸并未看慕容燕,而是看着站在亲卫行列的那名中年男子。 他虽然与侍卫穿着同样的灰色锦袍,但是,总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刀削一般分明的脸,刚毅方正,下巴很宽,弧度也十分清晰,仿佛是惯常抬头的模样,脖子很长。 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一扫过来,便如电光闪过,犀利冷锐。 而他整个人的气势也是很霸道,便站在人群中,也仿佛王者一般叫人不能忽视也不敢直视。 他的眼光和宇文啸对上,脸色丝毫不变,慢慢地移开。 裕亲王上前迎客,笑声一片,肃亲王也上前去打了招呼,鲜卑太子倒是没表现出特别倨傲的样子,而是跟随大家一同进去拜见了献帝。 落蛮没进去,退开几步站在廊下,殊不知,慕容燕也不进去,而是径直站在了落蛮的面前。 鲜卑女子身材都比较高挑,落蛮在北唐女子来说已经算高的,但是,和她站在一起,却还是略显得矮了一点,加上慕容燕气场很大,竟显得落蛮像小媳妇一样。 “你就是苏洛蛮?”她的口气很冷硬,眼底充满了不屑,问完这句话之后,便上下打量着落蛮,讥讽一笑,“不过如此嘛,怎能跟我比?” 落蛮看着她狂傲讥讽的脸,手指上的筋骨有些微痛,她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一拳头照着她的鼻子揍过去。第二个,一膝盖往她的小腹顶上去。 “落蛮,怎么还不进来?”宇文啸的声音适时响起,且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给你介绍一下鲜卑太子。” 说完就牵着她的手进去,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慕容燕。 第482章 先撩者贱 落蛮分明感觉背后有两道火焰直烧过来,几乎把她的后背都要烧穿几个洞来。 落蛮拳头微微地放松,淡冷地道:“她再惹我,我饶不了她。” 宇文啸点头,“她若惹你,你自然不必受她的气!” “殴打使者,什么罪?”落蛮还是先警觉地问了问,代价还是要先知道的。 宇文啸眉目慈悲,“我们总能想到合理殴打使者的原因,是不是?有我在,顶多是吃个三五七天的牢饭。” 落蛮的声音淹没在正晖殿的一片欢声笑语里,残冷血腥一闪,“若能揍得她像猪头一样,吃一个月牢饭我也愿意。” 落蛮进来,自然不是拜见那鲜卑太子,她是北唐的郡王妃,不必特意前去拜见,可见方才宇文啸只是找了个借口,在慕容燕面前秀了一波恩爱而已。 宴席不曾开始,而正晖殿里头男人们在说话,皇后领着女眷们鱼贯而出。 阳光正好,别苑里的花儿开得姹紫嫣红,皇后亲自招待慕容燕,身后跟着一群皇室亲眷和诰命家眷。 因宇文芙和苏洛清也喜欢赏花,落蛮便也跟在后面走着,这别苑落蛮不曾来过,抬头见殿宇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飞檐高塔,更有花园相连,是度假的好地方。 比起皇宫的威严肃穆,落蛮更喜欢这里。 所以,开始只是百无聊赖地跟着苏洛清,到了后来,她们走累了,在亭子里休息说话,落蛮却没坐下来,不单单因为慕容燕和皇后是她所不喜,更是认为女人多的地方总有是非,加上这堆女人哪里有景致好看?所以,一人继续在别苑里走着,从庭院绕到了湖泊,再穿过一个花园,过了一道拱桥,便见眼前开了一大片的大花曼陀罗,大花曼陀罗的花是倒挂的,像喇叭一样,粉色白色,一朵一朵地悬挂在枝上,十分的漂亮。 落蛮觉得诧异,怎么皇宫别苑里竟然会种这么大片的曼陀罗花?这东西浑身都是毒,但香气着实是浓郁,有人说,曼陀罗的香气也会使人中毒,昏睡,或者迷晕失神,落蛮来自现代,自然知道这种说法不尽然靠谱,光是闻一下香气,不足以使人迷晕失神。 误食才会出现这些症状,甚至,会死。 所以她很诧异,能来别苑的肯定是宫里头的主子,为什么要种这么多毒物在这里?虽说也好看,但是世间上好看的花万万千,何必要种这么毒的?若别有居心的人采摘了放入伙食里头,是要命的啊。 正欲转身离去,却陡然听得传来了脚步声,落蛮抬起头,见那一袭红色翻着血腥气浪大步而来。 是鲜卑五公主慕容燕! 她只身前来,冷冷地站在了落蛮的面前,以身高的优势睥睨着落蛮,眼底有冷厉之色,"你叫苏洛蛮?" 落蛮觉得手指骨头又再隐隐作痛,那两个选择,又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 “问你,哑巴呢?说话!”慕容燕斥道。 落蛮淡淡回道:“你可以叫我一声安丰郡王妃!” 慕容燕冷冷地看她,“你配?” “我不配,你配?”落蛮不怒反笑。 慕容燕逼前一步,眼底有怒气跳跃,“你好大胆子,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本公主说话?你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以你的肮脏无耻,配不起他,若不想被休弃出门,最好自请求去。” 落蛮看着她,“你脑残啊?趁早治治!” 方才宇文啸的态度已经这么明确了,她是没脑子还是没心肺?落蛮虽说想揍她,但是,尽可能地避开今天,如果明天还招惹过来,那就不能客气了。 她不想搭理此人,转身要离去,殊不知慕容燕竟然一手拉住她后领子,直直地拽住了她,用力往后一拖,落蛮怎防她忽然出手,竟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还没站稳,下巴就被慕容燕捏住,对上冰冷嗜毒的眸子,森冷道:“苏洛蛮,不要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便在北唐,本公主要杀你,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听明白了吗?” 她的手指捏得落蛮下巴咯咯作响,落蛮眼底一寸寸地冷了下去,如凝了霜的寒星,“北唐有一句话叫先撩者贱,你听过没有?” 慕容燕睥睨她,讥讽地道:“怎么?你还想打本公主不成?你试试,但凡敢碰本公主一下,本公主要你身首异处!” 指骨裂开一般的痛,落蛮眸子倏然一闪,抬眸的瞬间,拳头已经往慕容燕的胸口袭去,一拳下去之后,双手钳住她的双肩,膝盖上顶,往她小腹用力地顶了上去。 这一拳一脚,打掉了慕容燕脸上骄矜冷傲之色,慕容燕没想过她会武,也没想过她敢对她出手,这一时的不备,被打得狼狈不已,小腹疼痛几乎让她好一下没喘上气来。 “你找死……”慕容燕狂怒,一张美艳的脸变了颜色,手往腰间一抽,便抽出一条细软的鞭子,直朝落蛮狠辣地抽过去。 鞭子的疾风袭来,落蛮早有防范,这位公主既然当初能陪同三皇子上山找宇文啸,想来也是懂武的,所以打完之后,已经迅速退后两步,鞭子袭来的时候,她就有足够的空间躲开,再跃起反击。 慕容燕的武功不错,招式一套一套的,鞭法也十分凌厉,但落蛮是打快攻的,压根不管招式,跃起手肘就朝她的脑袋落下,另外一只手握成拳头,打在她的腰间,再顺着她的手臂去夺她的鞭子,迅速缠上她的脖子,用力一拽,拖着她往旁边的树干上去。 慕容燕双手死死地拽住鞭子,努力伸长脖子惊怒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落蛮放开她,冷冷地看着她,“我说过,先撩者贱!” 慕容燕眼底猩红,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道:“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有人迅速跑了过来,是禁军卫和几名宫女太监,禁军上前问道:“郡王妃,公主,出什么事了?” 慕容燕气得面容扭曲,执着鞭子怒道:“还问什么事?她是疯子吗?动不动就打人,本公主要问问你们的皇帝,这就是你们北唐的待客之道?” 这涉及款待外宾的事,禁军一时也怔住了,好在,皇后率着人也很快来到,苏洛清和宇文芙紧跟着,看到两人对峙,心里都不禁一沉。 第483章 都要交代 方皇后大步前来,问道:“怎么回事?” 慕容燕忍过一阵痛楚,才站直了看着皇后,怒道:“皇后娘娘,你来得正好,她……苏洛蛮竟然动手打本公主,这事如果不给本公主一个交代,我们鲜卑跟你们北唐没完。” 方皇后看着落蛮,皱起了眉头,“你动手打了公主?有没有这样的事?” 慕容燕不等落蛮出声,便怒斥,“还问什么?直接拉下去上板子,本公主要打得她皮开肉绽才能解心头之气。” 方皇后对于慕容燕的态度很不满,但看在她是来宾的份上,也不与她计较,只看着落蛮问:“你有没有做过?做过便承认,不可抵赖。” 落蛮站得笔直,“皇后娘娘,我苏洛蛮做过的事情,绝不抵赖,但……我没有打过她。” “你敢睁眼说瞎话?”慕容燕怒得面容扭曲,“你太卑鄙了,竟然敢做不敢承认,你这个卑劣小人!” 方皇后与众人看着落蛮,看慕容公主这么激动,也不像是诬陷她。 “到底这么回事?”方皇后问道。 落蛮一脸的无辜,“我在这里好好地赏花,公主来和我说了几句话之后,忽然就疯癫起来,抽出鞭子一通乱打,还撞在树上,紧接着就大喊,等禁军和侍女们过来,她就说我打她,我都懵了,皇后娘娘,我认为应该要传御医给公主检查一下脑袋,方才可真是吓着我了。” 落蛮也不像是在撒谎。 方皇后脑袋都大了,若是旁人与苏洛蛮起了争执,她肯定不会帮着苏洛蛮,但与鲜卑的公主起争执,甚至是说两个女人打架了,她不愿意帮慕容燕。 因为,一旦她帮了慕容燕,那就坐实了北唐的人欺负鲜卑公主,这事是要上升到国家层面的。 她只得沉着脸问道:“在场可有人看到啊?” 她看向禁军与先来的那些宫女太监,眸色冷厉,自有她的含义在里头。 所有人都摇头,说没有看见打人,只听得公主大呼,然后便跑过来看究竟,然后就看到公主很生气地执着鞭子在怒斥郡王妃。 慕容燕大怒,指着禁军,“你们竟然敢帮着她来欺负本公主?你们北唐欺人太甚,本公主要找你们皇帝说理去。” 她说完,便收了鞭子直直往外头奔去。 落蛮依旧显得很无辜的样子,看着方皇后道:“真没打她,是她自己无缘无故的发疯。” 方皇后头痛得很,冷冷地道:“你真没打她是最好的,若打了她,是要引起两国争端。” 落蛮认真地道:“我自然知道,只不过方才着实是诡异得很,她来的时候还能和我好好地说几句话,忽然就癫狂起来,像是中邪似的。” 她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些大花曼陀罗,打了个喷嚏,“这些香味闻着让人很不舒服啊。”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见状,怔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对皇后道:“老奴之前听御医说过,这些花儿是有毒的,易使人心智迷失,做出疯癫之举。” 方皇后脸色一凝,“走,去前殿!” 她回头看了落蛮一眼,“你也去,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苏洛清和宇文芙上前在落蛮一左一右站着,都悄然握住了她的手,暗自鼓励。 落蛮大大方方地道:“我不怕对质,我确实没打过她。” 皇后揉揉太阳穴,带着一群贵族命妇和禁军宫人便往正晖殿而去,落蛮也紧跟其后,出了一口气之后,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慕容燕奔到了正晖殿,进殿之后直接逼问献帝,“皇上,你们北唐的人为何如此歹毒?本公主不曾得罪她,竟被她无故殴打了一顿,皇上,你要为我做主!” 鲜卑的女子,性情比较刚烈,献帝是很清楚的,但慕容燕的傲慢与放肆,已经不能用刚烈来形容,他脸色不大好看。 慕容燕见献帝不说话,便猛地转头去看着宇文啸,眉目里有怒火流泻,“宇文啸,苏洛蛮打了我,这事你管不管?” 宇文啸怔了怔,“这从何说起啊?郡王妃性情温婉,端庄贤淑,温柔大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在座人人都可以作证,公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献帝和肃亲王都慢慢地垂下了眸子,掩盖眼底的一抹心虚,性情温婉,端庄贤淑,温柔大方?说的是那泼皮吗? 他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慕容燕握拳,怒火不褪反增,“你被她欺骗了,她绝非你所形容的那种人,她十分狠毒,恨不得要我的命。” 鲜卑太子也淡淡地道:“郡王,我五妹虽是有些鲁莽骄矜,却绝不说假话,她说打了,那郡王妃就肯定对她动过手,我五妹是鲜卑公主,此番带她来访北唐,是因为她对郡王也有过救命之恩,郡王不会忘记吧?这件事,郡王要给我等一个交代,否则,接下里大概也没什么好谈的。” 鲜卑太子说话的口气虽然是淡淡的,但是眼底有怒意浮现,鲜卑的其他使者,也隐隐露出了不悦之色。 殿中气氛有些紧张,在座的人,一时都不发一言,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以苏洛蛮的性子,绝对有打人的可能。 苏国公也在场,但他坚信宇文啸说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不会打人,所以,他冷扫了一眼,道:“太子,事情真相如何,还没调查清楚,不宜说这些伤害两国感情的话。” 鲜卑太子道:“既然如此,那就查问一下。” 献帝这个时候才缓缓下令,“来人,请郡王妃!” 不等传话的人走出去,方皇后就带着大家过来了。 落蛮进了殿中,不等问话,就道:“圣上,太子,这事我也很无辜啊,方才我和公主在曼陀罗花旁说话,说着说着,她忽然就拿起鞭子凌空抽打,还叫骂着,骂得极其难听,疯了一样,最后更诬陷我打了她,我不知道她是真疯还是卖傻,但她诬陷我打了她,这事还要鲜卑太子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传了出去,我的名声还能要吗?” 肃亲王艰难地转了头过去,不能直视落蛮正义凛然地脸,腹诽,你名声本来就不能要。 第484章 逼婚 慕容燕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指着落蛮的鼻子,大怒,“你竟敢颠倒黑白?本公主几时和你好好说过话?你见了本公主,态度就恶劣得不得了,三言两句下便动手打人,你打我的时候很威风,怎么现在却不敢承认?你这个恶劣狠毒又胆小如鼠的贱女人,宇文啸怎么会娶了你?” 她的手指,几乎碰到落蛮的鼻梁,面对她的狂怒,落蛮显得十分的镇定自若,“公主怕是神志不清吧?不是我颠倒黑白,是公主颠倒梦境与现实,我没打过就是没打过,即便公主叫我自请下堂,我都只觉得可笑而已,我和郡王的婚事,竟然让你一个外国公主来干预,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听到这里,献帝和肃亲王就笃定了,嗯,打了,且估计打得还特别的狠。 不过最高明的是,打得慕容燕脸上身上丝毫没有被打过的痕迹,倒真像是她自己发疯的样子。 慕容燕本该否认这些话,但她没有,她傲然地道:“本公主叫你自请下堂,是给你留颜面,众所周知,本公主这一次来北唐,就是为两国联姻而来,本公主要嫁给他,你莫非是愿意当个小妾不成?以你卑劣的行径,便愿当小妾,本公主也容不下你,今日既然皇帝和诸位皇亲都在,本公主不妨把这话说明白了。” 她转身看着宇文啸,大步走到他的面前,高声道:“本公主非你宇文啸不嫁!” 如此高调地当殿示爱,着实是有鲜卑女子的风范,但北唐民风不至于这般开明,皇后与一众紧跟而来的皇亲命妇都觉得她不要脸,便真心仪一个男子,也不该大张旗鼓地喧嚷啊。 如今,大家倒是相信郡王妃打了她,也该打。 哪个做妻子的面对别有居心的女人挑衅的时候,能压得住怒气?便真有这样大方的女人,也绝对不可能是苏洛蛮。 大家都看着宇文啸,看他给什么反应,如今,大家都是有几分看戏的心态了。 宇文啸也看着眼底冒着灼灼火焰的慕容燕,而他的左侧,有一道视线也扫了过来,那一道视线比慕容燕的烧得更厉害,他的回答,直接取决于今晚睡床还是打地铺。 他慢慢地露出了诧异之色,不看慕容燕,反而是看着鲜卑太子,“殿下,我看公主着实是得了疯癫之症,本郡王已经成亲,怎能再娶旁人?” 鲜卑太子倒是没感觉到有不妥之处,微笑着道:“郡王,公主在鲜卑的时候便说了非你不嫁,父皇和本太子都拿她没办法,且确实她对郡王有救命之恩,若当初不是她,郡王如今怕也不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而本太子听得郡王方才说,郡王妃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那她应该能理解救命之恩意味着什么,她应该自请下堂让位,成全郡王和燕儿,若这样做,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诸位以为如何啊?” 献帝知道他们来是为慕容燕寻找夫婿的,献帝也做了准备,却哪里想过当殿就提出要嫁给啸儿,如此的不要脸,还是没想到啊,失算了,失算了! 不止献帝,宇文啸也显然失算了,没想到这打一顿,还能让慕容燕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示爱,非他不嫁。 他笑笑,看着鲜卑太子,“方才不是说打人的事吗?” 鲜卑太子便断言道:“公主说打了,那就是打了,正好以此为由,让郡王妃下堂去吧,本太子知道郡王妃是苏国公的爱女,总还是要护着苏国公的面子,是不是?” 他说完,竟直接站起来走到了落蛮的面前,温和地道:“你放心,鲜卑与本太子都不会亏待你,除了你殴打公主一事不予计较之外,还会另外补偿给你,你要黄金还是白银,要珠宝还是首饰,都可以直言,本太子能给你的,绝不吝啬。” 他说话如此温和轻柔,落蛮断没有发火生气的道理,但凡争夺战,一味死守毫无意义,还会让事情陷入僵局,不如先退一步,服个软,所以,她也微笑着道:“原来公主对郡王有救命之恩,我事先竟不知道,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同意下堂去,至于补偿嘛,我不要金银,也不要珠宝,更不要什么名贵首饰,所谓夫为天,我嫁给郡王之后,郡王便是我的天地我的一切,如今要我舍弃,那我就只要鲜卑的半壁江山,这很合理,是不是?毕竟我让出了我的天地,只拿回你们的半壁江山,我虽吃亏,但吃亏是福嘛。” 巧笑倩兮下,说出的这番话,不痛不痒,仿佛半壁江山太子随手可给。 太子的眸色陡然冷却下来,“看来,郡王妃是没有诚意。” “看来,鲜卑也没有诚意。”落蛮轻叹。 慕容燕一把执住落蛮领口,正欲怒目相斥,宇文啸袖子一拂,袖风直袭慕容燕而来,慕容燕当下退后几步,面容骇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宇文啸,“你……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宇文啸执着落蛮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淡冷地道:“谁都不许冒犯她。” 多好的时候啊,使劲表现表现,今晚就不必打地铺了,管你是什么公主。 “宇文啸!”慕容燕悲喝了一声,“你怎能这样对我?” 那位高大的鲜卑侍卫出列,冷冷地道:“北唐皇室的人,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这声音不重,但是却说出了雷霆威仪之势,深刻如刀斧琢出的五官,有森冷的温度。 “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在正晖殿放肆?”肃亲王霍然站起来,怒斥他。 那侍卫冷冷地把眸子转过去看着肃亲王,夹着寒冰的眸子凌厉无比,肃亲王纵是武将出身,却还是被他眼底的萧杀血腥之气惊到,不由得怔了一下,心头暗道,莫非,他真的是洪烈磊。 此人正是鲜卑大将军洪烈磊,洪烈家族在鲜卑,是泰山一般的存在,地位无可撼动,如今这冷眼一扫,便无法敛藏锋芒。 肃亲王被吓住了之后,洪烈磊又看着宇文啸,沉声道:“太子此番来,是带着鲜卑和谈的诚意,促两国之永好,但如果北唐皇室出的是你这种忘恩负义之辈,看来没什么好谈!” 第485章 真是一面照妖镜 这话一出,正殿里的人全部都心头一惊,此人气势不俗,绝非侍卫,且鲜卑太子并未阻止他的话,可见他说的话也是代表了鲜卑太子的意思。 如今北唐着实不宜与鲜卑为敌,国本未定,周边扰攘不断,若再与鲜卑为敌,实在是雪上加霜。 鲜卑这一次来谈的是边境的和平,这份和平对北唐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若因这事终止和谈,岂不是太可惜了? 看着北唐君臣一片的静默,洪烈磊眼底没有得色,但鲜卑太子却冷傲了起来,“本太子也认为北唐并没有诚意,看来,此次出使,本太子要无功而返了。” “太子不必这样说,一切好商量嘛!”肃亲王讪讪地道。 肃亲王这话,坐大了鲜卑一行人的气焰,慕容燕冷笑一声,大步到了落蛮的面前,眸色一狠,“就凭你,也敢跟本公主作对?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她旋即举起手,抡高一巴掌就要打在落蛮的脸上,落蛮的膝盖已经提起,但还没撞上来,旁边的宇文啸已经握住了慕容燕的手腕,制住了她再一推,推得她踉跄跌出两步,慕容燕大怒,“宇文啸,你疯了吗?” 宇文啸没看她,只是淡冷地看着洪烈磊,“洪烈大将军,你方才的话,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没有诚意和谈,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诚意在先,既然双方都没有诚意,和谈终止,明日日落之前,鲜卑使者团全部撤出北唐京城,本郡王会派遣兵马一路监视,十天之内,必须离开我北唐国境,从今往后,边境封锁,我北唐子民,不踏入你们鲜卑一步,你们鲜卑人,也不得踏进我北唐国土一步,否则,我北唐倾全国之力,必把你们强驱逐出!” 此言一出,全场骇然。 除了因为宇文啸说的这番强硬的话之外,还因为他叫了一声洪烈大将军,此人,竟然是洪烈磊? 两名武将在殿中对峙,洪烈磊这半辈子,打了七十多场战事,鲜卑周边的部落,全部被他横扫,歼敌无数,手中染满了血腥,这血腥浸入他的灵魂,他的眸子,他的气息,无处不在,这冷眼相看,除了那强大的气势之外,还有这萧杀的气息如滚滚风云,急急袭来。 宇文啸虽也上战场数次,但是战绩和洪烈磊不能比拟,可纵然如此,与他对峙,却也丝毫不落败风,更不见丝毫的怯色。 殿中鸦雀无声,洪烈磊陡然变色,大步踏前,只见脚底一阵烟尘扬起,双脚竟是沉了下去两寸,再提起,地板上赫然留下两只脚印,可见其内力之深厚,看得在场皇室宗亲与文武官员大为骇然,只道他要出手伤郡王。 落蛮和肃亲王几乎是同时上前去,拦在了宇文啸的面前,肃亲王怒喝一声,“你想做什么?” 洪烈磊眸子陡冷,嗜血注满眼底,手掌往上一提,肃亲王和落蛮便顿觉一阵疾风扫来,两人不待出手,外头便有巨响传来,仿佛地动山摇一般,随即,尘埃袭入,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正晖殿外的几百年大树,已经轰然倒塌,压在了琉璃屋顶上。 洪烈磊却随即转身,对着献帝拱手,“本将新学的一招雷霆万钧,献给北唐皇上,只是没掌握好分寸,毁了皇上的百年大树,请皇上恕罪!” 献帝眸色沉沉,但面容未变,似笑非笑地道:“素闻大将军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佩服,只不过是一株树,算不得什么,北唐的参天大树遍地都是,不在乎这一株!” 洪烈磊哈哈大笑,“是吗?那就太好了,方才郡王妃说公主与她在曼陀罗花下说话,这曼陀罗是有迷晕之毒,会使人丧失心智,方才公主应该是中了毒,因而对郡王妃无礼,加上方才出言无状,说非郡王不嫁,大概也是余毒未清,闹了笑话,见笑,见笑,请皇上宽恕。” 慕容燕面容一急,正欲说话,洪烈磊却冷眼扫过来,吓得她心头一滞,闭嘴不言。 众人见洪烈磊的态度有所转变,这才略放了心。 献帝也仿佛一点都不介意,“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了就好,这曼陀罗花毒着实厉害,竟会使人迷失心智,怪不得呢,公主说郡王妃打了她,却不见半点伤痕,原来竟是中毒的缘故。” 他扬手,“既然误会解释清楚,无关人等,退下吧!” 方皇后带着女眷们慢慢地走了出去,心头残留的恐惧使得她们大气不敢喘一口。 落蛮和肃亲王也怔怔地往外走,努力地走得步伐稳妥,出了门,落蛮扶着廊下的栏杆,“老公爹,那洪烈磊有出来吗?” 肃亲王没回头,面如菜色,双腿颤抖,吞咽了一口唾沫,“不……不知道,应该没有。” “稳住。”落蛮鼓励了一声,腿肚子也在打颤,公媳二人扶着栏杆,挺着腰,一步一步地走出正晖殿,转了回廊之后,两人背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妈啊,太吓人了! 等顺了一口气之后,落蛮才道:“您不用出来,您可以在里头继续议事。” 肃亲王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本王是要议事的,但也要……上个茅房!” 他扶着墙,慢慢地往茅房的方向走去。 殿中,众人已经坐下来,洪烈磊看着宇文啸,宇文啸也看着他,依旧是没有丝毫的相让,他怪笑一声,“所谓英雄出少年,郡王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宇文啸看着他,"大将军陪同太子来北唐,竟隐藏身份,为什么呢?" 这些话,但凡心里明白的都不会提,很多人便觉得宇文啸不懂事,一直没说过话的褚桓,这时候淡淡地道:“郡王,大将军身份特殊,应该是怕公开了身份,让北唐君臣有所顾忌。” “大将军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为什么会让北唐君臣有所顾忌?若大将军真的会使得北唐上下顾忌,他不来不就好了吗?”宇文啸咬着不放。 献帝并未阻止他的话,他知道孙子想要做什么,若要和谈,自然是要咬着对方任何的错处,用作谈判的筹码。 而今日的事,真是一面照妖镜,献帝都看在眼里,洪烈磊当正晖殿里发难,竟无人敢接一句话,对鲜卑,他们就都怕成这样了吗? 若无啸儿挺身而出说那番话,莫非真叫他这个老皇帝不顾身份地与洪烈磊对峙? 第486章 问题踢了回来 方皇后叫人传了落蛮过去,她对落蛮很是厌烦,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也不得不叮嘱她几句,叫她莫要再招惹那鲜卑公主,遇到她,绕开走就行。 落蛮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该揍也揍了,该骂也骂了,躲便躲吧,难不成还给人家还手的机会吗? 宴席的时候,女眷们是在侧殿的,慕容燕也在侧殿,皇后叫她陪在自己的身边,彰显一朝国母对鲜卑的重视,落蛮自顾自地吃,丝毫不理会慕容燕投过来那凶狠的眸光。 如此平安无事到晚宴结束,落蛮不愿意再和大家挤在一起了,而是选择和宇文啸一同骑马,冷是冷点儿,但十八妹这坨移动的生化武器已经吃饱了,危险得很,她满肚子都是珍馐百味,可不能浪费掉。 就这样,肃王府一行人踏着漫天星河随同銮驾一同归去。 “那洪烈磊好厉害啊,怪不得能震慑鲜卑的皇帝呢,慕容小鸟被他看了一眼吓得都没敢说话。”落蛮解恨得很。 "猛将,自然是厉害的,洪磊家族在鲜卑的地位很高,太子尚且要看他的脸色,莫说慕容燕了。"宇文啸道。 落蛮的脑袋抵住他的下巴,在这马背上愣是坐出了最萌的身高差,“你说,她放弃你了吗?” “不放弃的话,你就见她一次,打她一次。”宇文啸凛声道。 落蛮吐吐舌头,“我还怕你怪我鲁莽,后来在正晖殿上,我都有些后悔了,就怕两国交恶。” 宇文啸道:“其实是迟早的事,但是如今我们怕了,那鲜卑就会继续欺负我们,这腰不能弯啊,尤其是在我们北唐自己的国土上。”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今晚褚桓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竟是有意无意地一直帮着鲜卑说话,看来,鲜卑此行,他功不可没啊。” “是他?”落蛮问出口之后,又觉得没什么意外,如今皇室里的争夺,就算再如何,也不会招惹外敌,但褚桓不是,若有外敌,乱了北唐,对褚桓才是最有利的,因为,再无需顾忌名声,以驱敌勤王的名誉就能迅速崛起。 宇文啸道:“这一次鲜卑的太子来,让我们意识到,一味地韬光养晦,躲着个,躲那个,毫无意义,再艰难,也要抗争,否则,只有灭亡一条路。” “所以,鲜卑此番来,到底是要什么?”落蛮问道。 宇文啸道:“说是和谈,商定边境政策,但事实上是要我们把边境线往后移,生生侵吞我们三座城池。” “吃大头菜了?白天做梦呢?神经病!”落蛮破口大骂,没一个好东西,那慕容小鸟想要她老公,太子和洪烈磊想要北唐三座城池,空手套白狼吗? 宇文啸一手执着缰绳,一手环抱着落蛮的腰,笑着道:“你骂人的时候真好看。” “不好笑。”落蛮郁闷地道,如今的日子虽然过得一地鸡毛,但总好过兵荒马乱。 “我们来,是要解决困难的,所以,不要灰心丧气。”宇文啸说。 “来解决困难?什么意思?”落蛮一怔,回头看他。 宇文啸往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但我来是为了让北唐王朝能延续下去。” “啊?”落蛮震惊不已,“你不是出事来的吗?” “是!”风声呼呼地灌着,宇文啸的声音有些隐晦,“我是出事来的,不过,我觉得我来是有使命的。” “谁告诉你?我老爸吗?”落蛮问道。 “我自己觉得的。”宇文啸笑着道。 “……”无语,把自己想得可真重要,若只是为了北唐延续下去,可还简单一些,债务的事就不管了。 翌日,便开始真正的和谈。 宇文啸没在场,他的官职还不配参与这么重大的事,几位亲王和朝中大臣参与,从早上到晚上,除了吃喝拉撒,几乎都在御书房里。 晚上等到肃亲王回府,他破口大骂,“吃大头菜了?竟然要我们把国境线往后移,做白日梦呢?” 落蛮听了这番话,觉得有些熟悉,懵了一下,“他们真这样提出来了?” “可不是?说若愿意的话,两国签订五十年和平协议,保边境五十年的和平。”肃亲王呸了一声,恨恨地道:“一寸土地,都不可以割让。” “那还谈什么啊?直接撵走就是。”落蛮道。 “圣上已经发话了,不谈,让他们回国。”肃亲王顿了顿,眉目愠怒,“若不是不斩杀来使,本王真恨不得扭了那鲜卑太子的脑袋,说话不知道多嚣张,总说我们宇文部昔日是鲜卑的部落,不该数典忘祖,放狗屁!” 宇文啸倒是很镇定,道:“既然如此,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肃王府众人听了这话,顿时挺直了腰杆,干! 献帝已经下旨不再和谈,但是,褚桓却还鼓动百官,继续促使和谈继续进行,说如今不宜与鲜卑闹僵。 鲜卑人的态度,也稍稍地放缓了些,说暂且不谈此事,只谈婚事。 换言之,他们依旧想把慕容燕嫁到北唐来。 宇文啸是绝对不会娶的,鲜卑人若要坚持婚事,只能是在皇室宗亲或者是朝廷大臣里头寻找合适的人选。 可慕容燕在盏馆里大发脾气,说非宇文啸不嫁,洪烈磊也镇不住她,她叫嚣着让洪烈磊去杀了苏洛蛮。 这事还闹得很大,礼部和鸿胪寺那边的官员都知晓了,而鲜卑太子翌日仿佛是不得已地进了一趟宫里,跟献帝说,和谈的条件,可以不要三座城池,但必须要宇文啸休妻,娶慕容燕为妻。 如此,两国结了姻亲,加上本来就是亲戚,便是亲上加亲,和平可期。 本来和谈已经陷入了僵局,但鲜卑太子提出的这要求,又让谈判有了一丝曙光,但其实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问题又踢回去肃王府。 这一次,要宇文啸做出选择,休妻,娶慕容公主,是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报当日的救命之恩,很多人认为,他应该这样做,而郡王妃若懂事一些,应该自己求下堂去,就连苏国公府,也应该促成此事,劝说女儿自请下堂才好。 摘星楼连夜开会。 落蛮一直没说话,她确定宇文啸不会同意,但是,老公爹可就难说了。 第487章 你为什么不肯让位 按照他一向的尿性,自然是求平安,且这一次还是为大局着想呢,他一直都看不惯落蛮,大家都认为,他会表达自己的意见,让宇文啸写休书,毕竟,让儿子休妻的这个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苏复可以作证,之前他就试过给军营里的宇文啸送信,让他回来休妻。 所以,摘星楼的人都看着他。 肃亲王环视了一眼众人,道:“这事,没法答应,肃王府不会休苏洛蛮。” 听得这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肃亲王压压手,有些不满地道:“行了,你们先把板凳啊,板砖啊,斧头这些东西放下来,虎爷你也先坐好,虎牙收回去,我们慢慢地商量对策!” 东西噼噼啪啪地掉在地上,肃亲王很清楚,这些江湖人可不管你身份尊贵,只认发工钱的那位老板。 他看着宇文啸,“你怎么看?” 宇文啸拉住落蛮的手坐在廊下的石阶上,“不休妻,不另娶,其余的,爱咋咋。” “总得想个说辞,否则你就真担了一个祸害苍生,制造边乱,再忘恩负义的罪名了。”肃亲王道。 黑影出个主意,“就说那公主有狐臭,熏着我们郡王了,怎么样?” “你嘴巴这么臭,他不还是忍了你这么多年?”肃亲王没好气地道。 “苏复,你出主意,你是谋士军师!”黑影看着苏复道。 苏复早有了主意,但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先胡说一通,他压轴出场,便绝对能惊艳大家,没想到大家都还没说,黑影就踢他了,真是一肚子气。 但见大家都看着他,他只得道:“王爷,郡王,鲜卑压根没有诚意和谈,这看似鲜卑是退了一步,但实则这就是鲜卑的真实目的,他们是要把慕容公主塞过来北唐,到时候联姻,两国来往频繁,方便探子入侵。所以,我们在乎的是北唐的官员和百姓怎么认为,就像王爷方才说,只要郡王拒绝,那么外头的人就会说郡王不顾大局,忘恩负义,我们要杜绝人家这样说,就得抬出更有力的不能休妻的理由。” 他环视众人,卖了一个关子。 黑影一只臭鞋飞过来,“说啊!” 苏复侧头避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继续道:“可别忘记,我们郡王妃可是神女啊,休弃神女,天降狂怒,谁能承担这个后果?所以,让国师放声出去,说神女不可休弃,否则,怀江会发大水,淹没良田,且还陆续有灾祸降临,大家都知道,怀江几乎年年大水,如今春日雨水充足,是时候要发水了,只要发水,百姓自然也怕后面还会有灾祸降临,京中我们也可以动一点手脚,例如哪里走水,哪里山崩,哪里出点事故,营造悬疑的色彩吓唬大家,这不就会杜绝了悠悠之口吗?” 换言之,故弄玄虚,借鬼神之名脱身。 这实在算不得是什么高明的做法,但是,眼下也只能这样做了,肃亲王道:“那本王便去找国师一趟,至于其他装身弄鬼的事,交给你们鬼影卫。” 他当晚就提着两块红烧肉去找国师,一番密议之后,回到府中,已经天黑了。 国师翌日就于朝堂上说,郡王妃那是神女托世,绝不能轻易休弃,莫说不能休,就是说了要休,也是冒犯了神威,上天会降下预警,五天之内,怀江会发水,京中会出现各种异样的事。 神女之说,开始大家是相信的,但是慢慢地,见这位神女虽说是有几分能耐,可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差了,神女有扭转乾坤之能,她连日子都过不好,神女又如何呢? 宇文啸就在这流言蜚语之中,坚持了三天,怀江大水的信报,传递京城,如今还没到汛期,怀江就发了大水,这实在是有些诡异。 紧接着,京中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诡异的事情,先是护国寺里的香炉无缘无故地消失,继而是祭台上的风调雨顺牌匾半夜里摔下来,摔成两截,再者,便是雪狼峰上竟然响起了阵阵的巨响,似乎是什么轰塌了一般,京兆府派人去调查,发现独狼坳上有一处山体滑坡,整个坍塌下来,把路都给掩埋了。 雪狼峰是神山,独狼坳更是当初太子出事的地方,如今无缘无故地轰塌下来,此事在京中传开,顿时引起人心惶惶。 京中各处茶馆的说书先生则大肆渲染此事,也把国师说的每一个字都拿出来反复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郡王宇文啸绝对不能休神女,如今天降警示,若真休妻,只怕灾祸连连。 朝中官员,有相信的,也有认为是巧合的,更有甚者,觉得是人为,只不过,其他的事可以人为,怀江提前出现汛期还有雪狼峰上无缘无故坍塌部分山体,这不大可能是人为,所以,这些人细思极恐,再不敢说支持郡王休妻了。 因此,与鲜卑使臣再度商议的时候,他们都齐声反对,说郡王已经成亲,岂有停妻再娶的道理? 褚桓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对此事,他并不上心。 鲜卑人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这江山如今是宇文家的,但往后是谁的,还没有个定论,怎能为鲜卑人大开中门? 鲜卑太子见行不通,便退而求其次,说在京中物色一位才俊,把公主许给他。 总之,不管如何,鲜卑是要把慕容燕嫁到北唐来。 北唐这边,拖字诀,可以让他们慢慢物色,看物色到什么人选再做打算。 可那慕容燕却不甘心,带着鲜卑的护卫直奔肃王府,要见宇文啸和落蛮。 宇文啸回了兵部衙门,落蛮今日没去美人面,因为晚一点要送货进宫里头,所以先在府中等极儿,一会儿带他一同进宫去。 听得苏复说慕容小鸟来了,她恨得是牙痒痒,“她还敢来?有受虐狂吗?叫她来摘星楼!” 不用叫,慕容燕带着侍卫已经闯了进来,虎爷顿时从二楼的阳台上跃下,拦在她的面前,虎虎生威,威风凛凛,阻断了慕容燕嚣张的步伐。 落蛮站在廊下,叫虎爷退下,然后冷冷地盯着她,“你还来做什么?讨打吗?” 慕容燕手执长鞭,盯着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什么不肯让位?你若真心爱他,应该知道我能帮他成大业。” 第488章 云烟要生了 一句大业,就让落蛮警觉了起来,她看着慕容燕,道:“我不知道什么大业,我只知道他有一身的债务,你是不是想帮他还债?” “你庸俗!”慕容燕执着鞭子,一步步地上前来,那嚣张的眼神在看到落蛮的冷漠时,她一咬牙,语气低了下来,“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把他让给我?你要什么好处?要什么补偿?” 落蛮淡淡地道:“男人与狗……虎还有狼,不得相让,这是我做人的准则。” 慕容燕抬起头,眼底有急乱之色,“你可知道,他在鲜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私定终身了?他说过,等我年满十六,便会娶我过门,他此番盟誓,有天地作证,不得抵赖!” 落蛮翻翻白眼,“又不是我对你发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不在意吗?他说过非我不娶的。”慕容燕盯着她。 落蛮看着她,觉得之前的醋白吃了,就慕容小鸟这样情商智商的女子,实在也不值得她大张旗鼓地竖起浑身刺猬备战。 落蛮干脆把这事推回去给宇文啸,“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是宇文啸不同意娶你,你去找他吧。” 慕容燕眼底一闪,“你同意自请下堂?” “他只要说一句让我下堂,我马上卷铺盖走人!”落蛮笃定地道。 慕容燕面有喜色,“这话是你说的,如果到时候他让你走,你还死赖着不走,便休怪我翻脸无情。” “行行行,你去找他吧!”落蛮赶苍蝇似地扬手,如今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威胁感了,全靠情敌衬托,才能使得她看起来更加的睿智自信。 看着慕容燕高兴地转身离去,落蛮却寻思者她方才说的那一句大业。 宇文啸能有什么大业?就算是要扶持老公爹当太子,这也是近日才在府中说的事,怎地外头的人会认为宇文啸想要争夺什么? 慕容燕的脑子,并不聪明,所以应该是听了洪烈磊和太子说的话,才会认为自己能帮宇文啸多大的忙,毕竟,能借助鲜卑的力量,多少人上赶着求。 宇文啸晚上回来,一张脸都黑透了,跟落蛮叨叨,说慕容燕竟然去了兵部找他,还在兵部里一通颐指气使,让人无比的憎恶。 落蛮饶有兴味地问道:“最后怎么解决的?” 宇文啸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解决?我亲自去了一趟盏馆,质问鲜卑太子,她以鲜卑公主的身份私闯我北唐兵部,究竟是要窥探我北唐什么军事机密,且也警告鲜卑太子,我如今在兵部任职,如果慕容燕一直纠缠我,则会判定他鲜卑此行是为了刺探情报,北唐不会再留他们。” “然后呢?”落蛮追问。 宇文啸道:“鲜卑太子肯定很生气的,但他在北唐的目的还没达到,自然不会走,所以,严斥了慕容燕,令她以后不得再纠缠我,不得与我见面,有鲜卑太子与洪烈磊的管束,想必以后不会再来找我。” 落蛮就知道他其实是有办法解决的,就看他出手不出手。 那天看到慕容燕是真的很怕洪烈磊,所以,如果洪烈磊出面干预,她应该是不敢再来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两三天,慕容燕像是销声敛迹了一般,再没有出现在肃王府和宇文啸的面前。 听苏复出去打探说,如今鲜卑太子正在物色其他合适的才俊,而最近,和裕王府那边走得很近,有可能,会和裕王府世子婚配也不定。 而裕王府最近也和褚家开始来往了,可见鲜卑人此行,实在是别有阴谋,竟然让褚桓和裕亲王这反目的翁婿开始消除嫌隙,重新往来。 但不管如何,他们的曾经反目,却让方家的人进了吏部,算是有所得益。 摘星楼出了喜事。 云烟姨娘终于要生了,中午就开始作动了,有肚子疼,请了稳婆过来,做好一切的准备,到了晚膳的时候,还没见什么动静。 苏洛清叫人给云烟做了饭菜,让她吃饱了有力气生。 云烟的阵痛不是很强烈,吃喝正常,晚膳吃了两碗饭,便开始等待。 肃亲王也派人过来问了一下,毕竟,云烟肚子里怀着的是肃王府的庶长孙,儿子都没了,生个孙子,聊以安慰。 到了子时左右,阵痛开始剧烈起来,摘星楼里的鬼影卫们没见过生孩子,所以都觉得十分好奇,加上和云烟相处了一段日子,也期待新生命的降临,因而大家都没睡,在院子里等着看。 阵痛剧烈之后,云烟就不能再像原先那么镇定了,开始痛叫,一声惨过一声,稳婆让她不要喊,留着力气一会儿生娃用,但云烟受不得痛,双手攥着被褥,使劲地就嚎了起来。 嚎得声音无比的凄厉,尤其在这大晚上的,外头的鬼影卫们都吓着了,生孩子有这么痛吗? 宇文啸和落蛮也没睡,在外头守着极儿,极儿怕得很,云烟姨娘喊一声,他就颤抖一下,落蛮本来想送他去听雨轩,但是他说想看小娃娃,不愿意去,就这么怕着,期待着。 在整个摘星楼里,生孩子最有经验的竟然是苏复。 苏复不断地镇定人心,说不要紧,生孩子就是要痛,不痛不正常。 他跟大家说,当初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差点没把他的耳朵拧掉。 黑影很好奇,“不是说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产房吗?” 苏复一言难尽的样子,“一般是这样的,但是我媳妇比较……善解人意,她认为女人生孩子,一辈子都难得几回,男人应该来见识见识,所以就不顾规矩,愣是要我进产房里头陪着她。” 他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条充满了牙齿印痕的手臂,“瞧,我媳妇生了三个孩儿,每生一个,都得咬我几口。” 黑影看着那牙印斑驳的手臂,打了个寒颤,他不成亲了。 落蛮在里屋里听着,问宇文啸,“苏复很怕媳妇吗?” “听说很怕!”宇文啸耳朵里堵着两块棉花,这样听着云烟的惨叫,没觉得太凄厉,但是也因为堵着耳朵,所以说话不觉就大声了很多,“之前听府中的人说过,苏复曾经想纳妾,被他媳妇抡着柴刀追砍,他没穿衣裳就跑出大街去,躲了一宿才回去,可怜啊,数九寒天呢。” …… 还有一章会比较晚! 第489章 生了个女娃 这话本来他只想跟落蛮说的,但声音太大,整个摘星楼的人都听到了,齐刷刷地看着苏复。 苏复的脸刷地一下,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兀自辩解,“是外头的人胡说,我从没有过纳妾的念头,而且,我媳妇也绝对不会这样对我,她是一个特别善解人意的女子,满大街打听打听就知道。” 黑影叹了叹气,搭着他的肩膀,“行了,兄弟,以后我绝对不会欺负你,真是,心酸得很啊!” “你……什么跟什么啊?一点都不心酸,外头的人说的都是假的,嫉妒我,编派我。”苏复急忙辩解。 “行,行,都是嫉妒你,编派你的,我们信!”黑影安慰。 其余的鬼影卫也都纷纷说:“是啊,我们信。” 苏复哭笑不得。 他极力掩饰的糗事啊,怎地还是传开了啊?他充满怨怼地看了宇文啸一眼。 宇文啸问落蛮,“你要进去看看生孩子吗?” 落蛮听着云烟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心头滞了一下,“算了,我对生孩子没什么兴趣,不看了。” “怕?”宇文啸问。 “怕什么?苏洛清都进去了,我有什么好怕的?”落蛮站起来,确实觉得如果不进去就显得有些胆小了,而且她两辈子见过的事情可多了,唯独没见过生孩子,趁机见识见识也好,“好吧,我进去看看。” 落蛮大步往前,推门之际,云烟又传出一阵惊悚的痛叫,她略一迟疑,回头看到众人殷切的眸光,还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两位姨娘,秋蝉,颜书柳,苏洛清和采信,还有稳婆,几个人守在云烟的床边,云烟的床上吊下来两条红绫,她的手使劲地拽着红绫,双腿竖起来,摆出一个拉孩子的架势,她面容扭曲狰狞,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使劲往下用力。 空气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臭味,落蛮捂住鼻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看了看,只见云烟又叫了一声,掀开的被褥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滚滚而出,新鲜的臭味再度传来,落蛮差点没吐出来。 她稳住心神,略带了颤抖的声音问道:“是不是生出来了?我似乎看到什么东西出来了。” 稳婆双手扶在云烟的膝盖上,看着她的底下,头都没回,答道:“不是,是姨娘憋不住,出人中黄了。” 落蛮一阵反胃,忙蹬蹬蹬地退后几步,惊恐地问道:“不是生孩子吗?怎么还拉起来了?” 颜书柳回头看着她,说:“很多妇人生孩子的时候,都会这样的,不奇怪啊。” 落蛮面容惨白,惊恐不已。 “好痛啊,我不想生了!”云烟抓住红绫,开始哭了起来,显然是崩溃了,双腿使劲地往前蹬。 稳婆怒斥,“不许哭,忍着一口气使劲用力就是,眼看就要出来了,使劲!” “啊……”云烟憋得脸色青紫,使劲地往下用劲,五官扭在了一起,额头与人中似乎都没了颜色,身子扭动了一下,像一直被挤压在门缝里的惨叫鸡,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慌。 落蛮觉得空气在胸腔里被积压出去,脑袋有些晕乎,眼前黑漆漆的,直直往前挺。 “大姐,大姐……” 落蛮进去没一会儿,就被苏洛清和采信扶着出来,出来之后,在廊下抱着肚子就使劲地狂吐,众人面面相窥,怎进去看生孩子还吐个没完了? 宇文啸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递了毛巾,“没事吧?” 她止住了吐,伸手取来毛巾擦了擦嘴,几乎瘫软在宇文啸的怀中,喃喃地道:“我以后绝对不会生孩子,谁生谁傻逼!” 宇文啸宠溺地道:“好,你说不生就不生。” 他回头喊了一声,“极儿,给你嫂嫂倒杯水。” 极儿在落蛮狂吐的时候,就站在一旁都吓呆了,都不知道发什么事,直到炜哥叫他,他才回过神来,马上应了一声就跑了回去,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递到落蛮的面前,“嫂嫂,快喝口热水。” 落蛮坐在廊下,接过来喝了一口水,声音沙哑地道:“谢谢极儿!” 极儿睁大眼睛看她,“嫂嫂,你为什么这么怕?是不是云烟生了一条蛇?” 落蛮勉强笑了笑,“怎么会生一条蛇呢?她肯定是会生一个孩子的。” 极儿心头大松,却又不禁觉得奇怪,又不是生一条蛇,有什么可怕的? 宇文啸坐在旁边搂着落蛮,笑着摇头,没想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会怕看到人家生孩子。 子时过半,终于是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 大家面容一喜,一同看过去,只见门被拉开了,采信扶着苏洛清走出来,两人的脸色也是苍白一片,但是没有落蛮这么惨白。 苏洛清虚弱地一笑,“生了,是个闺女!” 大家欢呼了一声,苏复便急忙去跟肃亲王道喜。 苏洛清看着落蛮,问道:“大姐,你没事吧?” “没事了。”落蛮摇摇头,说。 “那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孩子?挺有趣的。”苏洛清说。 落蛮又摇头,“不了,明天再看吧,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那产房,如今对她来说,是比战场还要惨烈的地方,怎敢进去看啊? 稳婆和两位姨娘在里头料理着云烟的事,经过亲眼目睹云烟生孩子,两位姨娘都说亏得是跟了蛮哥,不然的话,也得经历一遭这些苦楚。 云烟生完孩子之后,却哭了起来,一直说她命苦,有了孩子,却没了男人,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两位姨娘都安抚不住她,她还是一味地哭。 颜书柳实在是忍不住了,进去给了她一顿劈头大骂,“哭什么哭?生孩子多高兴的事,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个死鬼,他对你有多好啊?值得你生完孩子筋疲力尽的时候为他哭一场,有这力气不如好好地看看孩子,下半辈子怎么过?没男人你就过不了吗?他如果没死,你才要哭,因为这肃王府都没你立足之地,好在他是死了,你才能在这里继续过下去。” 宇文寒的渣,两位姨娘总是挂在嘴边,所以,颜书柳全部都知道。 这一顿痛斥,斥得云烟忘记了哭,怔怔地看着她。 外头,苏洛清凄惨一笑,与采信离开摘星楼。 第490章 不对生活失望 落蛮本来已经转身进了屋中,但是在转身回眸的时候,看到采信搀扶着苏洛清,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与萧瑟。 从苏洛清成亲到宇文寒死了,再到如今云烟生子,这段日子里头,大家各有各忙,苏洛清也尽一切的能力来帮助他们,之后,整个王府的压力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她一句苦都没说过。 很多人都觉得,苏洛清是能干的,年纪轻轻的掌满府大权,可谁还记得,她去年在苏国公府,还是少女一个,嫁到肃王府不足一年,她还是很年轻。 落蛮和宇文啸上了二楼,沉默了一下,她抱起枕头对宇文啸道:“我今晚想去苏洛清那边,陪她睡一晚上,聊聊天。” 宇文啸有些意外,但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道:“去吧,难得你细心起来了。” 落蛮道:“我忽略她了,这大半年来,她经历了太多的事,超出了她年纪能承受的范围,其实在墓里回来,我就该好好地陪在她的身边……只是,一直都发生这么多事,她又表现得那么坚强,让我忘记了她其实也需要有人照顾,有人陪伴。” “嗯,去吧!”宇文啸柔声道。 落蛮点点头,主动踮起脚亲了他的唇一下,“那我去了。” 抱着枕头,她蹬蹬蹬地下楼去。 苏洛清回到清竹园,院子里还留了一盏灯,采信问她,“小姐,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做夜宵。” 苏洛清脱掉披风,摇摇头,“不饿,你去睡吧。” 采信也乏了,便道:“那好,您也早点睡。” 采信走后,苏洛清把门关上,坐在妆台前,卸下了头上的珠翠,又脱掉衣裳换了寝衣,这屋中的寂冷,一寸寸地包围过来,她瞧着房间里的一切摆设,宇文寒死后,她就搬离了正屋,睡在这厢房里头,房间里的一切都按照未出阁之前,她闺阁里的摆设一模一样。 云烟终于生了,宇文寒有孩子了,这样的人渣,他竟然有孩子了。 苏洛清心底说不出的冷,说不出的空,半颗心仿佛都被这空冷蚕食了大半,这日子,可真不好过。 有些话,藏在了心底,不想说,因为说出来对她便是第二次剜心的痛,便让时光的尘埃,一点一点地铺满那些伤痕。 她点了好多盏灯,把这房间点得通亮,仿佛这光芒,能照到她心底最深处,可以驱散所有的黑暗。 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想着云烟今晚生产的情况,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生孩子。 “咚咚咚”,有人在外头敲门。 苏洛清马上换上温柔的声音,“采信,睡吧,我已经睡下了。” “是我!”门外,传来落蛮的声音。 苏洛清怔了一下,忙起身去打开门,寒风飕飕灌入,她看着姐姐抱着枕头而来,“你……” 落蛮转身去关门,笑着道:“我今晚陪你睡!” “为什么?”苏洛清愕然道。 落蛮挽着她的手臂往前走,“因为,我们姐妹很久没聊天了,今晚想跟你聊聊天,可以吗?” 苏洛清看着她,还是有些懵,“聊天?”明儿她不回美人面吗?都这时辰了。 但落蛮的执行力很强,枕头往床上一抛,人就跳了上去,拉着暖暖的被褥盖住自己的身子,“睡啊!” 苏洛清瞧着她,心里头便明了,有些感动,“大姐,我没事。” “我有事,我今晚吓着了。”落蛮哀怨地看着她,“我想,我这辈子都不敢生孩子了。” 苏洛清笑了起来,走过去躺下来,不过身子往外缩了缩,总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但你和姐夫总是要生孩子的。”苏洛清说道。 “我觉得我也教不好孩子,生不生就算了,你姐夫应该也不会强求。”落蛮幽幽说着,身子往她那边靠了一下,两人躺在一起,觉得寒夜也暖和了起来。 苏洛清轻声道:“你们相爱,有自己的孩子是很幸福的事,有些人盼都盼不来。” 落蛮悄然在被窝底下握住她的手,侧头看着她,“你呢?往后有什么打算?” 苏洛清苍白地笑了笑,“就这样啊,莫非你们要赶我走?我可是明媒正娶嫁进来的,我只要不走,谁都没办法把我撵走。” “不跟你说笑,但如果有一个好男人出现,我还是会把你嫁出去。”落蛮道。 苏洛清也看着她,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好男人?什么是好男人呢?像姐夫这样的,北唐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可若说随便将就,找一个像宇文寒那样的人,我还不如自己过。” 落蛮从她这一抹笑容里看出了悲苦之色,心里头很是疼惜她,“以前的事,不要想,宇文寒这种是极品,世间罕有,不会再遇到。” “好人家,也看不上我了。”她苍凉一笑,“真是讽刺啊,一年前,我还是京中许多世家贵族趋之若鹜的好媳妇人选,人人背后都称赞我,可如今,只怕背后人人都在指着我说三道四。” 她深呼吸一口气,又努力调整了神色,露出坚强的眸光,“大姐,别为我担忧,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如今便真寻到一个好人家,我也舍不得走,我舍不得离开你们了。” 她的手轻轻地反握住落蛮的手,漆黑顺滑的头发静静地铺在枕头上,如凝脂的皮肤散发着柔和的光泽,眸色温柔莹然地看着落蛮。 落蛮只觉得心里头有万般的怜惜和心疼,但却想不到什么至理名言来安慰她,苏洛清很有学问,她懂得很多大道理,可有时候在苦难的面前,大道理都显得很苍白无力。 她轻声道:“那不管往后如何,大姐都会在你的身边。” 苏洛清眼底有泪光闪动,“大姐,你和以前相比,真的变了很多很多。” “改变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是不是?”落蛮笑笑。 苏洛清唇瓣轻挽,笑容温润如玉,“很好,变得很好,我很喜欢这样的你,你让我觉得有安全感,有你在,我便什么都不怕。” 落蛮说:“将来,你的生命里会有一个叫你完全信赖的男人出现,他会取代我的位子,一辈子守在你的身边。” 苏洛清唇瓣轻笑,“好,不管如何,不对生活失望!” 第491章 慕容公主选好夫婿 苏洛清让云烟搬到炊烟居去坐月子,这炊烟居是后院里一所比较僻静的院落,不大,只有三个房间,派了两个丫头去伺候她们母女,云烟自己喂奶,连奶娘都不必雇了。 在摘星楼里住久了,云烟也染了落蛮的节俭的习性,知道肃王府如今在金钱上比较艰难一些,能省则省。 本来,云梦两位姨娘也可以另外住院落了,毕竟如今褚氏已经死了,府中的院子,要怎么安排,都是苏洛清的一句话。 可两位姨娘都不愿意搬出摘星楼,她们是蛮哥的小妾,她住哪里,她们就住哪里。 颜书柳是更不愿意搬走的,在摘星楼里,才活得像个人。 鬼影卫们如今全部迁走,因此摘星楼里除了闪电,黑影,鬼影,秋蝉,姨娘,颜书柳,极儿,还有虎狼犬,加狼虎夫妇,人还是很多的。 鲜卑公主慕容燕的亲事定下来了,是裕王府的世子宇文毓。 宇文毓的生母不是裕王妃,而是朱侧妃,但朱侧妃死得早,所以宇文毓很早就被送到裕王妃膝下抚养,裕王妃无子只有生了四位郡主,因此,便把宇文毓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抚养。 这些消息,是宇文啸下班回来说的。 大家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如今裕王府又跟褚家来往了,虽说裂缝已经存在,可宇文啸被封为郡王,还是让他们心头生出了警惕,两家各取所需,总还是要凝聚在一起抗敌的。 但是,苏复却弱弱地问了一句,“毓世子不是已经娶亲吗?他与世子妃郭氏还十分的恩爱。”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但是随即又觉得不奇怪,毕竟这位慕容公主气焰如此嚣张,她如果要嫁到裕王府,肯定是要当世子妃的,世子成亲没成亲,一点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动不动就可以叫人自请下堂去。 宇文啸道:“郭氏已经自求下堂了。” “真伟大!”黑影讽刺地说了一声。 “不是伟大,是没有办法,要命还是要夫婿?谁都要保命。”闪电说了一声。 落蛮想起曾经留意过这个郭氏一次,其实见过应该有两三次了,但是之前都没在意,唯独是宇文寒死的时候,她和宇文毓来过,很多人都为宇文寒假哭,倒是她,落了几滴真诚的泪水。 郭氏模样也十分美好,柔柔静静的一个女人。 “那郭氏的父亲去年替裕亲王顶了罪,被发配到琼州去了,下堂之后,能去哪里?”苏复轻声道,功利的眼底,竟然有些不忍,这实在难得。 大家一时静默。 半晌,黑影呸了一声,“那毓世子真不是个东西!” “整个裕王府都不是东西!”颜书柳眼底有冷狠之色。 落蛮再一次觉得,这个时代,女人活得不如狗。 苏复对此事也有生理一性的不适,他勉强地道:“大概毓世子也是不愿意的,毕竟他与郭氏也算是恩爱,他是朱侧妃生的,虽说如今是记在了裕王妃的名下,得了个嫡出是身份,可骨子里还是有些卑微,不大敢反抗裕亲王的安排。” 宇文啸没说话,眉头微微蹙起。 落蛮问道:“怎么了?” 宇文啸看着她,道:“之前圣上说过,不希望慕容燕嫁到北唐里,叫我留意着她但凡看上谁,便先另行赐婚,但若是宇文毓,而郭氏又自己请求下堂了,圣上倒是不好干预了。” 落蛮想想,也是如此,人家夫妻过不下去了,郭氏自己求去,符合律法规定,又能如何呢?真要大动干戈,褚家和裕王府心意已决,肯定也会极力促成,反而让这面具提早一步撕破,实在也不妙。 只是,这宇文毓若是不愿意的,为何不尝试反抗一下啊? 只要他不同意,圣上就有理由干涉了。 宇文啸道:“其实不是裕王府,倒也好办一些,裕王妃的势力太大,鲜卑如果要在北唐培植人,裕王府能为他打埋伏,而且,这无形中也是给裕王府增添了筹码,到了危急关头,或许裕王府再没有什么家国之念,为了得到鲜卑的相助,会不惜一切。” “你跟宇文毓熟悉吗?能不能去劝他反抗?”落蛮问道。 “不熟!”宇文啸言简意赅,表明了他在皇室里无足轻重的地位。 那就难了。 宇文啸想了想,道:“倒是易弟跟他素有往来,不如,叫易弟去探听一下?” 这倒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决定之后,宇文啸让苏复去请宇文易一趟,要当面跟他说。 他对落蛮道:“如果宇文毓有心反抗,我们摘星楼倾全府之力,也要助他。” 这话让摘星楼里众人立刻进入备战的状态。 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家国大事,或者是未来的筹谋,更多的是出于人道主义,宁拆千座庙,不拆一桩婚。 宇文易有悲悯的心肠,来摘星楼听得此事,便应下来了,他自己也说:“毓世子妃为人端庄贤淑,实在不该有这般惨淡的下场。” 翌日,他就约了宇文毓在醉仙楼里喝酒谈话,为了给宇文毓底气,宇文啸也去了,目的就是要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反抗,肃王府会帮他的。 宇文毓身穿一袭柳黄色的锦缎衣裳,束了金玉冠,显得特别的意气风发,进来的时候便已经满脸的笑容,这使得宇文啸和宇文易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这……着实有些叫人意外,毕竟他们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苍白的宇文毓,哪里想到,竟比他们还要高兴。 宇文毓坐下来之后,便首先恭喜宇文啸,“有炜,恭喜你得封郡王之位。” “谢谢!”宇文啸有些复杂地接受了他十分真诚的恭喜,然后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的笑容与得意,心里头暗沉了一下。 宇文毓点了一壶酒,笑着道:“难得你们今日邀约我出来,恰好,我们三人都有喜事在身,值得喝一杯。” “三人都有喜事?”宇文易眉头挑起,看着他问道。 宇文毓笑着道:“易弟,听说你们的美人面要增设店面了,你的生意越做越大,难道不是喜事吗?至于有炜封了郡王之位,加官进爵,更是值得高兴的大喜事啊。” “那毓哥你呢?”宇文易的口气渐渐淡了下来。 “我?”宇文毓双手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起来,眉目里有殷殷笑意,更有藏不住的飞扬,“我自然也是有喜事的。” 第492章 真是不要脸 宇文易口气已经有些冷了,“什么喜事?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啊。” 恰好酒博士送了美酒过来,宇文毓便为两人倒酒,许是开心过头,竟是没察觉宇文易脸上的不快,兀自道:“我要娶鲜卑慕容公主了。” 宇文易眸子一怒,正欲说话的时候,宇文啸轻轻地压住了他的手肘,冲他摇头,叫他别发怒,否则,什么都问不了。 宇文啸接了酒,却露出了好奇之色,“那慕容公主愿意做小的?” 宇文毓正色道:“自然是不愿意的,我也不能让她做小的,她好歹也是鲜卑公主的身份,怎能当个侧妃呢?” “可你不是有世子妃了吗?”宇文啸问道。 宇文毓笑了笑,“怪我没解释清楚,她嫁入王府两年,至今不曾有子,自觉愧疚,已经下堂求去了。” 宇文啸看着他那微微欣慰的神情,觉得其实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才不过两年而已,怎就羞愧得要求下堂呢?再说,你昔日和她不是挺恩爱吗?你舍得吗?” 宇文毓端着酒,脸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自然不舍,可她坚决如此,我又能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了,其实也没必要再说下去,所以,宇文啸没再问了,倒是宇文易却忍不住,脸上带着愠怒之色,厉声道:“只怕是你喜新厌旧,或者为了巩固权势,讨好你父王,所以你才会休妻再娶公主吧?” 宇文毓脸色一变,当下瞪着宇文易,“你胡说什么?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其中内情,你知道多少?她求下堂去,不是第一天说,早几个月就一直提起,我一直都劝着她,但她心意已决,我有什么办法?她既然对我毫无眷恋,为何我不能娶公主?这本来就是两件事,只不过赶巧在一起宣告,我知道旁人不会信,但你们是我的堂弟,你们应该要信我。” 宇文易讽刺地道:“你何必叫人信你呢?这种事你做得出来,还要什么面子?别当了表子,又要立牌坊,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 宇文毓气得把手中的酒全部泼在宇文易的脸上,霍然站起来大怒道:“合着你叫我出来喝酒,是要教训我的?既然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又何必再说呢?我还觉得奇怪呢,平日里也不见你来找我,怎地我娶公主的消息出去之后,你就找我来喝酒,还把宇文啸带上。” 他看向宇文啸,一副顿时明白的样子,啧啧了两声,极尽讽刺与轻蔑,“我知道了,本来鲜卑是要你娶公主的的,可你不愿意休妻,又舍不得不娶公主,你是在欲擒故纵,想不休妻又能娶公主,可惜啊,这如意算盘打错了,人家堂堂鲜卑的公主,怎能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见我婚事定下,所以你后悔了,心急了,就叫宇文易这个傻子来找我,怎么?想指责我无情无义,想让我愧疚从而不娶公主?那岂不是如了你的愿?休想!” 宇文易擦了脸上的酒,又听得他这番话,差点气死,怒道:“你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炜哥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你无耻,不要脸,还敢侮辱炜哥?” “你这傻子,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宇文毓冷冷地看着他,“你且等着吧,看他什么时候骗光你的钱,你以为他们真跟你要好啊?你曾经觊觎人家的媳妇,这事你以为无人知道,但人人都知道,只是给你昌王府面子,不当着你们的面说而已,傻子,不死也没用了。” 他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宇文易还想追上去大骂一番,宇文啸叫住了他,“算了,别追,无用的。” 宇文易生气地拂了一下袖子,看着满脸淡定的宇文啸,愠道:“炜哥,他这样说你,你怎么不生气啊?我要是武功好一些,我都打死他了。” 宇文啸慢慢地喝着酒,淡淡笑了笑,“生气有什么用?他说的那番话,只是恼羞成怒,毫无意义的遮羞布,我们找他,只不过是要问明白事情看看有没有办法改变,既然知道他的心意,也知道从他这里下手无用,那就算了。” 宇文易怔了怔,确实今天找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能不能从他这里寻找到变数,只是,也太气人了。 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之辈? 宇文啸见他还在生气,遂叫他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酒,“这酒不错。” 宇文易气呼呼地道:“自然不错,是梧桐家出的竹叶青,二两银子一壶的,可贵了,他叫这么好的酒,就是用来庆祝的。” “嗯,他走了!”宇文啸闻着酒香味,确实是好酒。 “走了就走了,谁稀罕?”宇文易不轻易生气,但这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 宇文啸喝了一杯,又再倒一杯,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贵的酒,不能浪费,而且,酒是他点的,账单是我们结的,我今天没带银子。” 我天天都不带银子的。 宇文易满腔的怒火,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满腔的急怒也散了一些。 他坐下来,喝了半杯酒,想起宇文毓说的话,便看着宇文啸试探地问道:“炜哥,他方才说……我跟苏洛蛮的事,你……你心里头当真没半点介意吗?” 宇文啸抬起眸子,看着他略带愧疚的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事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总归是有些不痛快的,如果是其他男人,兴许我就打断他的手脚了,但是易弟你这个人好,还请我这么好的酒……” 他拿着酒壶,想再倒一杯,却蹙眉,“没多少了,这酒,怎就这么不禁喝呢?” 宇文易忙道:“那再叫一壶!” 宇文啸眉目温和,“那真好意思?叫你破费了。” “不就是银子的事吗?不在乎这些。”宇文易看着他说,“你方才说,我这个人好,是不是就可以忘记了?” 宇文啸也看着他,“其实说真心话,我自己倒是真的不是那么的介意,只是摘星楼里的那些兄弟却还记着,所以时常你会发现他们对你的态度不怎么的好,不过,也好办,回头等我有了银子,以你的名誉请他们喝几顿酒,就都过去了。” 宇文易恨不得他们马上忘记这件事情,听得他这样说,当下拉开门,喊了酒博士过来,“你去打一坛子梧桐家的竹叶青,送到肃王府上去。” 酒博士顿时大喜,“是,爷,我们坛子有几种的,五斤的,十斤的,二十斤的,还有三十斤的。” “十斤……”他说着的时候,似乎听得宇文啸几不可闻的叹气,他连忙改口,“三十斤的,来两坛!” 宇文啸从善如流,马上笑着道:“易弟,你真是太客气了!” 第493章 另辟蹊径 驮着酒,和宇文易道别之后,宇文啸往府中策马回去。 摘星楼里,召集开会,有好酒。 醇香的竹叶青酒气在摘星楼的上空里散发开,就连苏复这个见惯好东西的势利眼,都觉得一绝。 宇文啸对苏复道:“你去拿个小酒壶,给王爷留一壶,等他傍晚回来喝。” 苏复很欣慰地看着宇文啸,“郡王如此孝顺,王爷一定很高兴。” 宇文啸微微一笑,朝廷不差饿兵,想起皇祖父说过的一句话,“你父王这个人,给他丁点的好处,就能让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就是一头牛,所以要控制他很容易,让他高兴,给他好处,且不用大好处。” 开会的时候说起了宇文毓的态度,落蛮破口大骂,“什么东西?简直人渣!” 宇文啸道:“他啊,虽然说是裕王府世子,也记在了裕王妃的名下当了嫡子,可他自己清楚他始终是庶出的,往日的谦逊,只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本事和机遇,如今能娶鲜卑公主,他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可惜的是我往日和他来往少,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算了,既然他这里行不通,就唯有想别的法子。” 落蛮道:“其实这件事情,从其他人入手机会很微,要么是宇文毓反对,要么是郭氏反对,那样的话,圣上才有主持公道的机会,我不信郭氏会心甘情愿地离开裕王府,要不,我和苏洛清去找找她。” 宇文啸道:“找她的作用不大,她在京中无依无靠,是不敢得罪裕王府的。” 顿了顿,又道:“虽然说作用不大,但是既然你提出来了,我觉得试试也可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嘛,毕竟,女人的想法我不是很清楚,只是从如今的局势看来,郭氏如果是个聪明的,不会跟裕王府作对,但谁又能知道郭氏怎么想的呢?她兴许有鱼死网破的准备也不奇怪。” 他说着,看了落蛮一眼,从落蛮身上可以看出一点,那就是女人为了捍卫自己的男人,是可以做出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的事,例如落蛮在知道慕容燕的时候,那侦查手段与清晰的大脑,实在让人拜服。 黑影这一次赞成落蛮的意见,道:“没有女人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夫婿让给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身份地位低于自己,不甘心,高于自己,则一肚子的怨气,我很了解女人,相信我吧。” 落蛮问道:“你为什么很了解女人?” “我对女人有经验!”黑影信心饱满地道。 这话说得如此笃定,且他脸上那自信坚毅的光芒,实在很有说服力。 宇文啸淡淡地道:“他的话,不能多信,一个长期在晚上只能用传统手艺活儿的单身狗,能对女人有什么了解?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试试吧,兴许是个突破口也不定。” 秋蝉看着黑影,狐疑地问道:“你晚上做什么传统的手艺活儿?你还会做手艺活儿?教教我啊!” 黑影脸色大窘,狠狠地瞪了宇文啸一眼,“净瞎说!” 说完,扭身就走。 大家也都各自散去,秋蝉却是满头疑问,旁边的云姨娘笑着道:“秋蝉,我们做饭去吧。” 秋蝉哦了一声,跟着云姨娘进了厨房,虽然生活一地鸡毛,饭还是要吃的,而且要吃得好。 当晚叫鬼影卫们打探到郭氏的住处,也费了一番周折,因为郭氏的娘家已经在京城没落,而他父兄被发放琼州,在京城的房子也被查抄,本以为会暂时入住客栈,然后再找房子,所以,他们开始在各大客栈里打听。 打探半宿无果,便叫阿三守在裕王府外,等待送货到府中的牛板车,潜入府中之后,拉了一名家丁,塞了银子才打探出来,原来裕亲王把郭氏送到了城外的庄园里,叫人守着,不许她出去。 手段可真好啊,叫人守着郭氏,郭氏在京中无人,自然没能力反抗的。 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裕王府觉得郭氏还是一个威胁,自然眼下是不敢杀了郭氏的,甚至连郭氏自杀死,意外死的可能都要杜绝,这个节骨眼上郭氏出事,可就真的坐实了裕王府为了娶公主,不择手段地杀害原配。 鬼影卫到城外的庄园里打探了一下,裕王府派了八个人守着,还有两名侍女一名婆子伺候,那侍女婆子看着也不是等闲之辈。 换言之,郭氏要出来是不可能的,潜入偷点东西也还行,但如果要和郭氏谈话不惊动其他人,基本不怎么可能的。 至少,要把侍女和婆子都敲晕了,才能做到。 回来摘星楼禀报之后,落蛮决定单独前往。 有八个人守着她,这就意味着不能带不懂得翻墙的女人,苏洛清不能去,且也不能带太多的人,容易引起警惕,因为如果郭氏要反抗的话,就不能先走漏了风声。 雪狼请缨出战,咬着她的裙摆使劲摇尾巴。 它会翻墙! “好,带你去!”落蛮伸手抚摸雪狼的脑袋,虎爷和小奶狗挤上来,两颗大小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眼前晃动,她都抚摸了一下,才各自散去。 和宇文啸商量了一下,宇文啸陪她一起去,但是,他不进去,就在外头接应,如果被人发现,至少能速遁。 落蛮觉得可行。 等到晚上吃了饭,宇文啸往兜里揣了很多肉干,夫妇两人带着雪狼策马出发。 早就跟城门守将通了气,说郡王妃想去游湖,城里的湖太小了,要到城外的樵湖去游。 很顺利地通关出去,关于裕王府这城外宅子,鬼影卫画了地图,这地图一言难尽,但好在宇文啸大概知道位置在哪里,要找也容易。 黑幕似的天空,布满了星子,踏着星河,马蹄声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宇文啸看了落蛮一眼,她眼底也仿佛藏着两颗星子,光芒熠熠。 不知道为何,便是这烦乱的时候,与她在一起总能过出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仿佛他们今晚不是去翻墙,而是真的去游湖,心情无比的放松。 他时而往后抛一块肉干,只有这样,才能使得雪狼不会窜在前头,而是乖乖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第494章 我被狗追 距离裕王府大约一里路,他们就拴好了马儿,步行前往,那边既然有侍卫把手,就必定会十分警觉,大晚上马蹄声藏不住,很容易就暴露了。 没带照明工具,全靠天上的月色照路,加上只知道大概的方位,着实也是一番好找。 费了点周章,终于看到裕王府的别院静卧在两座大院中间,一个字,豪华,气派,光看大门和围墙,还有这占地面积,就知道裕王府着实是土豪之家,连一所寻常的别院都起得如此霸气,从外头看着,都差不多有大半个肃王府这么大了。 落蛮暗暗呸了一声,嫉妒得眼睛发红,“一看就知道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宇文啸看看外头的环境,大半夜的,无人行走,但是正门里头估计是有人守着的,所以,不能从正门进去。 他让落蛮在此等着,自己蹑手蹑脚地围绕院子走了一圈,辨别里头的呼吸声,发现后方西南方向没听得什么呼吸声,但这边围墙比较高,一般人不轻易翻过。 不过,这难不倒落蛮。 他让落蛮从西南方向攀爬,而与雪狼各守一方,如果被人发现,逃的话能迅速接应。 落蛮在翻墙之前,忽然想起前事,瞪着眼睛问他,“你不会偷偷溜回去睡觉吧?” “别傻,我做不出这种事。”宇文啸无奈地道。 “这可说不定,又不是第一次!”落蛮对他接应的这个事情,充满了不信任感。 他掐着她的脸颊,然后往她嘴里塞了一根肉干,“我不会,放心,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一步不走开,可以了吗?” 落蛮拍打他的手,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一个转身,助跑三步,脚步踏着围墙而上,爪子一伸,勾住了墙壁,动作麻溜地一个翻落,轻得就像一只猫落在了地上。 咬着肉干,开始辨别主屋方向,暗夜潜行已经习惯了,因此,一路倒是无碍,看到两人巡逻,也能迅速避开。 到了主屋那边,院子门口守着两人,换言之,还得翻墙进去,不能走院子大门。 这院子只是矮墙,对落蛮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她轻身翻落,刚站稳,就看到一名扎着双丸髻的丫头端着盆从廊下走出来,她连忙几个侧身,闪到了树后躲藏起来。 想起鬼影卫打探到的消息,屋中有三个人伺候,所以必须要避开这三人,只要进了屋中,控制了郭氏,就能让郭氏阻止三人进屋。 丫头在廊下泼了水,又端着盘回去,她在后面悄然跟着,见丫头在石阶上与一名婆子说话。 “今晚盯紧一点,别让她再跑了,她若真跑了出去,看世子不打断你的腿!”婆子恶狠狠地对她说。 “知道了!”丫头应道。 落蛮听了这话,心里一宽,看样子,郭氏也不甘心啊,她多怕今晚到了这里之后,会看到一个豁达的郭氏,没有怨言,甚至还反过来帮着宇文毓,那可就真气死人了。 婆子吩咐完之后,就转身下了台阶,出了院子。 落蛮松一口气,婆子出去了,那就剩下两个人,好对付很多。 但她刚这么想,便见那两名守卫从外头走了进来,站立在廊下,守着主屋大门。 落蛮没想到他们直接就站在这里,可要进屋,就只能从大门进去,翻窗是必定会被发现的,但凡被发现,就不存在对话的可能。 落蛮想着蹲守一会儿,他们或许会出去也不定,毕竟,这是女眷的院子,男人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可她还是低估了裕王府的无耻和谨慎,怕这个过气儿媳妇吵闹,或者偷跑出去,不顾男女大防,就让两名侍卫直接守在这里,而且,落蛮听得外头的脚步声,应该是又有两人站立在外头,换言之,四个人守着这院子。 落蛮这下傻眼了。 怎么进去?进去怎么谈话?像鬼影卫说的那样,进去偷个东西然后马上跑还行,要在里头逗留又不被人发现,难! 落蛮心生颓然之感,但是大老远来到,且发现郭氏似乎是不同意这样的安排的,那对他们来说,就特别有利,这是唯一的机会啊。 脑子里再想起鬼影卫的话,偷一个东西,然后跑…… 那换一个方式,偷一个人,然后跑……这也成立的吧?毕竟,在裕王府的手中偷了人跑,也不是头一次了,之前在大理寺都能做到,如今不过是几个侍卫,且宇文啸在外头接应。 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做。 落蛮撕了一块衣襟蒙住脸,猫着腰,沿着墙壁悄然地贴过来,大门口是进不去的,只有从窗户翻进去,然后扛着郭氏从窗户翻出来。 窗户距离大门,大概是五米左右的距离,落蛮的脚步轻,加上夜色掩映,倒也没被发现,但轻轻推着窗户的时候,才发现窗户是关上的。 这轻轻地一推,里头就有声音传出来了,是一道愤怒的女声,“门口守着不算,还到窗口盯着?就这么怕我跑了吗?叫他们干脆杀了我,不是更安心吗?” 这一声怒吼,让落蛮的头发都竖起来,猛地转身看向门口的两名侍卫,他们已经迅速看了过来,且在片刻怔愣之后,怒喝一声,“你是什么人?” 在他们扑来之前,落蛮一拳打开窗户,翻身进去,屋中灯火通亮,郭氏坐在床下,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你……” 那两名丫鬟也被吓呆了,忙地退后两步。 落蛮快步过去,捏着嗓子道:“跟我走,我是来救你的。” 说完,上前一手拖住郭氏便要往外跑去。 侍卫已经闯了进来,拔剑相向,落蛮拖着郭氏往窗口而去,再一脚踢翻椅子,拦住侍卫的脚步,用手托举郭氏把她从窗口扔出去,郭氏啪地一声摔在了外头,落蛮随即跳窗而出,外头的两名侍卫也赶到了,落蛮扶起郭氏的时候,被剑凌空扫来,她急忙后退,蒙脸被挑开落地,在对方没看到她的模样之前,一手扛起郭氏,蹬蹬蹬几步翻墙而出。 事实证明,扛着一个人翻墙是十分困难的,但好在这矮墙不高,翻过去没有多少难度,落地之后,扛着郭氏急忙往后院跑去。 身后追兵急速而来,她顾不得那么多,放声大喊,“甄易风,我被狗追,三点钟方向,接应我,我带着老板。” —— 还有一章要稍晚一点! 第495章 知道是落蛮 外头的宇文啸顿时就警觉了起来,听声辨位,从她脚步奔过来的方向,对她来说分明是九点钟,怎么是三点钟方向?这不是相反吗? 迟疑了一下,这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媳妇,飞跃上围墙,在她说的三点钟方向接应,却见她直奔九点钟的方向,身后有四人追着,眼看就要追到了,她忽然一个摆大巴,绕侧直奔三点钟方向,宇文啸在围墙上接应,飞跃下来伸手一拉,两人便顿时上去,在侍卫追到之前,人已经翻墙出去了。 出了围墙,到了外头,容不得片刻迟疑,便直奔拴马的地方,雪狼殿后,双爪扬起了尘埃,遮蔽了侍卫的视线,这为他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到了拴马的地方之后,落蛮才放下扛着的郭氏,郭氏弯腰,一阵狂吐,还没回过神来,落蛮就又拦腰抱起她,放到马背上,她自己旋即翻上,执着缰绳,没命地跑着。 城门已经下了,出城可以,但是要入城却不能够了,所以,他们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山边小屋。 到了山边小屋,郭氏又是一阵的狂吐,虽然在马背上已经知道了落蛮的身份,但却不知道她是敌是友,所以吐完之后,拔腿就想跑。 落蛮拦住她,“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你想去哪里?” 郭氏面容惨白,头发凌乱,在宇文啸刚刚点起的廊前风灯照影之下,显得十分狼狈,早没了之前王府世子妃的风范,她退后了一步,看了看宇文啸,又看着落蛮,警备地道:“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想杀我吗?” 落蛮道:“想杀你,又何必带着你跑?我们知道你被软禁,所以去救你的。” 郭氏也不是个傻子,这话自然不信,这京中皇家的人,人人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因为如此,以她蒲柳之身,不可能斗得过他们,只能是服软。 郭氏口气软下来,“你们是想套我的话吗?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真想救我,放我离去,我来日有机会,会答谢你们大恩的!” 宇文啸又点了一盏灯,道:“这院子里头风大,进来说话吧。” “好!”落蛮应了一声。 郭氏见状,立马绕过落蛮便想夺门而出,门口雪狼直起身子,前爪挠过来,呲了一声,吓得她尖叫着往回跑。 落蛮抓住她的手腕,“你跑不了,省点力气吧,这么辛苦把你从别院里带出来,怎能让你就这样跑了?”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屋中去,回头吩咐了一声雪狼,“看好门,如果她跑出来,你往她脖子上咬。” 雪狼吼了一声,算是应下来了,这震天巨吼,吓得郭氏差点瘫软在地,再也不敢反抗,任由落蛮拽着她进屋。 宇文啸把灯放好,道:“你们说话,我出去外头吹吹风!” 有些话,女人跟女人说就行,他在这里反而不方便。 他转身出去,把门关上。 宇文啸不在这里,但郭氏依旧没放松警惕,瞪着防备的眸子看着落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落蛮放了她,“坐!” “不,你说!”郭氏躲了躲,道。 “坐!”落蛮陡然变脸喝了一声,郭氏吓得急忙跑过去坐下来,“你……你别害我,你要做什么,你说。” 落蛮也坐了下来,揉着手腕,这女人看着瘦,扛着她跑实在是吃力得很,“我问你,宇文毓就这么休了你,另娶她人,你真的甘心吗?” 郭氏眼底含恨,但随即垂下了头,不让落蛮看到她的神色,“这事,没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嫁入王府两年无所出,自请下堂,也算是成全了自己的体面。” 落蛮道:“你倒是成全了自己的体面,但我相信只要等他们完婚,你的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郭氏猛地抬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恐,但是,随即镇定地道:“不会,你胡说。” “你心里明白的,否则你为什么要逃跑?我到别院的时候,就听到那婆子说你逃过,只是被抓了回来,裕亲王的心狠手辣,想必你这个儿媳妇比我更清楚。” 郭氏的镇定一寸寸地瓦解,脸色惨白一片。 别院的侍卫追了许久,没追上,而漆黑之中,也无法辨明对方的身份,只能是拿着那块遮面布回去裕王府报信。 裕亲王今晚得意得很,亲事定下来,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去发展,所以,喝了几杯酒,湿性大发,正搂着小妾进房,便听得下人来报,说别院出了事,郭氏被掳走。 裕亲王大怒,当下推开小妾,厉喝了一声,“传他到书房去。” 说完,直奔书房! 进了书房,谋士图先生已经在等着了,那侍卫跪在地上,裕亲王一脚便踹了过去,“废物!” 侍卫被踹倒在地上,不敢辩解,只是颤声道:“属下有罪,请王爷责罚。” 裕亲王扬了袍子坐下,眼底闪着狂怒与嗜血,“是何人做的?” 侍卫摇头,取出了那一块遮面布,“回王爷的话,只知道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蒙脸潜入院子,掳走了世子……郭氏,属下与她过招,用剑刺伤了她的脸,挑了她的遮面布,但并未能看清楚她的模样。” 图先生取了那遮面布过来,放在裕亲王的面前,那遮面布是石青色的,像是男子的衣料,有些粗糙,只是表面看着有一层暗纹,但实际却是仿的暗纹,这种布料,不值钱。 裕亲王一看这布料就来气,一拍桌子,怒道:“这布料看着是从衣裳撕下来的,如此廉价,充满了穷酸气息,且看这色,一般是男子用的,京中除了那苏洛蛮之外,哪里还有女子会用?本王见过她穿这颜色的衣裳,既穷又虚荣,便买了这种仿绸的布料,岂有此理,他肃王府的人竟敢私闯我裕王府庄园?他宇文海和宇文啸是不要命了吗?” 图先生看着侍卫,“你确定伤了她的脸?” 侍卫道:“属下出的剑,挑了她的遮面布,就算她的脸不被剑尖划伤,也一定会被剑气所伤,会有一道淤痕。” 裕亲王怒得额头青筋跳动,眸子一冷,“挑几个人,随本王去一趟肃王府!” “是!”图先生一直都劝裕亲王谨慎行事的,但是这一次,却不能让郭氏落在肃王府的手中,之前颜书柳的事,已经叫他们得逞了,若这一次叫郭氏闹起来,与鲜卑公主的亲事一定泡汤。 第496章 不装了 宇文啸今晚出去的时候,便已经叮嘱了摘星楼,把一切会发生的可能都估算了一遍,其中就有估计裕亲王会带人过来闹事,一旦发生这样的事,让肃王府关门闭户,灯全部熄灭,不管谁叫,都不要开门,如果有人敢撞门的话,先放虎爷伺候,然后全府抵抗,如果对方要闹大,那就不惜一切闹大,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抢占话语权,指控对方深夜闯府,意图不轨,然后派人到京兆府报案,不可承认有人私闯裕王府别院。 总而言之,是要不惜一切地恶人先告状! 若说是几个月前的肃亲王和肃王府里的人,都不敢跟裕王府对抗,但现在不一样了,肃王是当朝重臣,世子被封了郡王,有田有地,且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发现肃王府上头有人,腰有人撑着,怎么都折不了。 所以,当裕王府带着人马手持火把来到的时候,肃王府先是关门闭户,任由裕亲王如何叫嚣,愣是不开门。 果不其然,裕亲王的这暴脾气哪里受得住这大钉子?当下叫人撞门,巨响震得临近府邸的人都纷纷张望,暗自狐疑却不敢过来干预。 便只听得一声虎啸响起,肃王府的大门从里头开启,一头披着金色毛发的老虎从里头扑出,直直扑向为首的侍卫,再凌空飞起,扑向旁边的裕亲王。 裕亲王武功高强,见状猛地往后几个空翻,避过了虎爷的飞扑,落地之后手执软鞭朝虎爷狠狠地甩了过去,他实在是恨透了宇文啸的老虎,只恨不得当场把他手刃。 但虎爷虽然身材庞大,却十分灵活,那鞭子袭来,它竟能在半空中侧身翻,落地之后,形半蹲姿势,几乎是瞬间便跃起,继续朝裕亲王扑过去,侍卫纷纷来阻拦,但虎爷一顿吃几十斤的肉,也不是白吃的,那一身腱子肉爆发力惊人,看似乱冲乱撞间,却能有序地撞飞好几个人,裕亲王完全拿它没有办法。 但虎爷到底也阻拦不了这么多人,趁着侍卫抵挡之际,他率着人就往府中而去,咆哮道:“宇文海,宇文啸,你们给本王滚出来!” 肃亲王率着人从廊下走出来,他一身宽松的寝衣在夜风中翻飞,发冠不整,落了几缕垂在耳边,平添了几分阴郁之气,背手上前,冷问道:“你疯够没有?大晚上的,来我肃王府找什么茬?” 裕亲王盯着他,口气森冷地道:“把人交出来,本王可当没事发生过,若不交出来的话,本王今晚就拆了你的肃王府。” 他说着,执着软鞭在空中一甩,软鞭发出声响,如电光一般,冷厉狠疾地在肃亲王的耳边甩过。 他急怒之极,可见郭氏被掳走,是触了他的逆鳞,坏了他的大事。 肃亲王冷冷地道:“大半夜的过来狗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人,自然交不出来,但要拆我肃王府,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裕亲王一手执住他的领口,面容阴狠,冰冷嗜血的口气喷在了肃亲王的脸上,"宇文海,你不要以为本王在跟你闹着玩,你玩不起,趁早把人交出来,你最好知道,本王若真要拆你王府,便不仅仅是拆了你的府邸,本王有本事让你肃王府一宿之间,鸡犬不留!" 肃亲王本来还觉得儿子说裕亲王会为了郭氏大动干戈不大可信,但如今看他这副狰狞的面容,才觉得儿子所言不假,若是单纯为了一门亲事,绝对不必如此,莫非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盯着裕亲王那冷毒的眸子,肃亲王想起东宫几乎全军覆没,都是他所害,以前敢怒不敢言,最有勇气的,也不过是在雪狼峰上与他对峙,争执了一番,可最终都没能帮太子报仇,现在,再面对裕亲王这种咄咄逼人的狠毒,知道退让不会让豺狼心存仁慈,只会让他得寸进尺,当下把心一横,一手推开裕亲王,冷厉地道:“好,我就看你怎么把我肃王府杀个鸡犬不留,宇文嫪,你企图弑杀太子,人神共愤,这笔账我一直存着,现在你要得寸进尺,本王奉陪到底,今晚你胆敢动我肃王府一草一木,本王就让你付出代价!” 裕亲王看看态度忽然变得强硬的老瘪三,这无疑是挑战他的权威,怎容易被他唬道?顿时一抽鞭子,直直甩向肃亲王,“好,我看你有什么能耐跟本王作对。” 那鞭子去势狠厉,夹着狂疾的内力往肃亲王的头上劈去,若肃亲王不能躲闪开,那这一鞭子,必定能让他的脑袋开花。 肃亲王知道他狠毒,但是没想到一出手就是杀招,狂怒顿生,足下用劲,往后迅速闪移,再持剑回劈过去。 当朝两位王爷打了起来,侍卫和鬼影卫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顿时厮杀声,兵器声四起。 三少年拿着锣鼓,奔出府外去敲锣打鼓地大喊,“裕亲王要杀人了,裕亲王要杀人了,裕亲王来肃王府杀人了!” 闪电也立刻策马出门,前去京兆府报案。 正院里,两位王爷打得不相伯仲,裕亲王本来以为他的武功是诸位亲王中最高的,京城也鲜少有人能望其项背,但是与这老瘪三打起来,才知道这老瘪三一直深藏不露,不管剑法,拳脚功夫,内力,都不输给他,而且,他已经渐生疲态,这老瘪三却是越战越勇,不禁越发狂怒,吹了号令,通知附近埋伏之人迅速赶过来支援。 黑衣人越来越多,但好在,摘星楼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往日吃的饭,今日都化作力量与裕亲王的人抗衡,这些江湖落魄的莽汉,也不讲究什么招式套路或者是仁义道德,只往狠里招呼,老板说了,但凡是寻上门闹事的,打死无怨,因而,没有半分的留手,激打之中,击杀了几人。 等到京兆府臧大人率领京兆府卫登门的时候,双方已经有十余人受伤,裕亲王所带来的人,也死了五个。 肃亲王与裕亲王的一战,也没有落下丝毫的败迹,如果京兆府不来,肃亲王还能反制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战,直接秀出了肃王府潜在的实力,一言蔽之,不装了,摊牌了。 第497章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臧大人分开两边的人之后,把肃亲王和裕亲王请进了正厅内。 外头有府兵驻守,不许两边的人再起冲突。 裕亲王情绪特别的激动,他实在无法接受今晚的惨败,尤其他方死了人,这事他执着要肃亲王给他一个交代。 但肃亲王像吃错药了似的,无惧裕亲王的狂怒刁难,反而指责他深夜带这么多人闯府,意图不轨,他肃王府只是为了自卫,追根究底,是他裕王的错。 裕亲王怒极,当着臧大人的面又要打他,臧大人沉了脸,“王爷还请自重一些,否则休怪下官把二位都带回京兆府查办。” 带回京兆府,这件事就算要私了也不可能了,裕亲王虽然震怒,却也没失去理智,哼了一声,扬袍坐下,一张脸,沉怒到了极点。 臧大人让肃亲王也坐下来,等两人都略显心平气和了一些,臧大人才问道:“裕王深夜带人闯到肃王府来,所为何事啊?” 裕亲王冷冷地道:“宇文啸与苏洛蛮深夜潜入我王府别庄,掳走了本王的儿媳郭氏,本王是来讨个公道的,既然京兆府出面,那就督促他们把人交还给本王,本王可以什么都不追究。” “你血口喷人,说啸儿闯你的别庄,可有证据?”肃亲王质问道。 “证据?”裕亲王从袖袋里甩出那一块遮面布,丢在了地上,“看看,是不是苏洛蛮的衣裳,这是我府侍卫从闯入者的脸上拿下的。” 肃亲王瞧了一眼,当下冷笑,“这种布料满大街都是,怎能说是本王儿媳妇的?就凭着这点所谓的证据,你就敢断定是我啸儿与苏洛蛮闯入你别院掳走你的儿媳妇,岂不是可笑?任天下人来评理,你都站不住脚!” 裕亲王盯着他,“那就简单了,你把宇文啸和苏洛蛮叫出来对质。” “他们已经出城游湖去了,不在府中。”肃亲王道。 裕亲王冷笑,“出城游湖?大半夜的出城游湖有人信吗?简直荒唐,说话都不经脑子,本王看是出城掳人吧?” 肃亲王反唇相讥,“人家年轻小两口喜欢深夜出去游湖,犯了律法吗?本王听闻你也很喜欢深夜出去猎奇,怎么你不荒唐,我儿却荒唐了?只是说起掳人,你王府中的百八十个小妾,有多少个不是你掳回来的?人家爹娘是没你这能耐,没办法兴师动众上门闹事。” “你……”裕亲王被他说中了软肋,当下恼羞成怒,又霍然站起来要扭打他。 臧大人揉揉脑仁儿,翻翻白眼,“好了,都先住嘴吧,本官要问问裕王,你说郡王夫妇掳走你的儿媳妇?你说的儿媳妇,可是已经自请下堂的郭氏?郭氏已经离府了,怎么还住在别院里?” “她于京中无人依靠,本王心善,念着情分收留她住在别院,有何不可?”裕亲王反问。 “那既然住在别院,这深夜里,王爷又是如何知道她被人掳走的?” 裕亲王哼道:“本王别院里的侍卫进城禀报,这还有假?” 臧大人意味深长地道:“那可就是真是奇怪了,这入黑之后城门就关闭了,除有令牌的皇亲可以出城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城门,尤其是入城,这大晚上的,王爷别院的侍卫是如何入城的?” 裕亲王一怔,只顾着着急生气,却不记得有这个规矩,他裕王府的人,素来进出城门都只需要拿出裕王府的令牌即可,任何人不敢阻拦。 他京兆府原先也知道这事,如今却反问回来,可见是有心刁难,有意帮着肃王府了。 肃亲王顿时打蛇随棍上,“裕王府的人进出城门,那不是等同入无人之境吗?如此目无城门宵禁之法,实在是嚣张至极。” “你给本王闭嘴!”裕亲王气得脑门子都生烟了。 肃亲王却愣是不惧,“在我肃王府,你叫我闭嘴,你算哪根葱啊?” 臧大人伸手压了压,道:“今晚的事,闹得太大了,且有人命的伤亡,明日圣上必定会知晓此事,而如今深夜,事情不好彻查,且裕王府指控没有证据,不能证明郡王夫妇闯入你裕王府别院掳人,加上郭氏已经非裕王府的人,她的去留裕王府不能干涉,倒是裕王深夜带人前来肃王府闹事,拿了正着,怎么说,都是裕王你的不对,本官暂不做处置,翌日早朝之上,请圣上论断便是。” 裕亲王冷冷地看着臧大人,“如此说来,你是要偏帮这老瘪三了?” “本官素来就事论事,不存在偏帮任何人。”臧大人淡淡地道。 裕亲王盯着他,“得罪本王,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臧大人三思。” 臧大人一脸的淡定,“裕王要收拾本官?本官还请裕王三思才是,本官虽然没有大树遮阴,但这京中乃至整个北唐的百姓,都深知本官为人,莫说王爷要对付本官,就是编派本官的一句不是,也定遭民心反噬之苦。” 裕亲王阴沉着脸,“你休要拿民心来压本王。” “王爷就吃这一套,不是吗?这成大事者,少了民心,可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为了不给下官吃好果子而丢弃民心,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臧大人一语双关地道。 裕亲王盯着他半晌,那眸光仿佛要杀人似般凶狠,森冷道:“既然你善于利用民心,那本王就先要你尝尝,民心反噬之苦,你终有一天,会为你错误选择付出代价,今天的事,本王不会就这么算了,宇文啸如果不把郭氏带回来,本王总有办法让你们恨错难返!” 说完,他冷冷地拂袖而出,裕王府一众,鸣金收兵,死的死,伤的伤,和来的时候竟是天壤之别。 臧大人脸色有些担忧地看着肃王,“王爷,今晚是彻底得罪了他,他的手段凶残至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怕是酝酿着灭门之祸,王爷要事事谨慎。” 肃亲王如今也看开了,昔日认为最不能得罪的人,如今都得罪光了,到了如今再说怕也没用,且往日或许他还会感到害怕,但今晚对着裕亲王的穷凶极恶,他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可见胆子是一点一点地壮起来的,他不怕。 “臧大人放心,本王往后也不会轻易叫他欺负,便是耗了这条命,都要为太子一门报仇,这才是为人臣子之道。”肃亲王毅然道。 第498章 无后顾之忧 在肃亲王的心里,君一直有两位,宫里头的献帝爷,是君父,是他前半生要效忠的人。而另外一位君,是君兄,是他下半辈子要效忠的人,至少,他一直都这样想的,但如今太子已经这样了,他不是效忠太子,而是为太子报仇,护着太子。 臧大人走后,肃王府清点伤员,雷霆卫伤了好几人,鬼影卫中,阿大和阿十受伤,都是伤了手臂,阿大的伤势比较严重一些,伤可见骨,差点没把一条胳膊给卸了。 至于其他人,也有轻伤的,苏复也被哐了几下脑袋,流了两筒鼻血,但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连夜派人去请独孤嬷嬷过府给大家疗伤。 苏复和三卫合计接下来的计划,嚷了一声需要有人支援。 十八妹闻言随即把脑袋往墙上一撞,磕出了一个大包,然后哭着喊,“祖父,裕王府的人揍我!” 嚎了几声,眼泪没下来,便使劲打哈欠,打了几个,眼睛可算是红了,黑影见说服力不够,取了胡粉往他鼻子上吹了一下,顿时十八妹的眼泪刷刷刷地流下来。 苏复衔接得很快,连忙安排马车,命人把十八妹送回平乐公府去,沿路吹着胡粉,不能让眼泪干枯。 平乐公爷半夜被吵醒,说是金孙子回来了,且还没掀开被子就听得孙子那特有的凄厉哭声,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披衣出去,看着自己金疙瘩的脑袋上气了一个红黑疙瘩,那双眼睛都哭肿成一条缝了,气得脑袋都生烟了,他安抚好孙子,才问什么事。 十八妹声泪俱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睡下来了,外头有人砸门,我们以为出什么事了,就和小五小六他们出去看,殊不知,刚出到正院,裕王爷就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进来,见人就打,我躲都躲不开,被摁在地上揍了几拳,除了揍我的脑袋,还揍我的屁股,我现在都尿不出来了。” “尿不出来了?快,请大夫!”平乐公惊得脑门都快被掀开了,那还得了?平乐公府邸就剩下他一根独苗苗了,若那地方叫人揍得生不了娃,能饶了宇文嫪? 大夫很快请来,诊治过后,脑袋是磕了大包,说有可能伤着脑壳里头的东西,平乐公担忧得很,孙子脑子里本来就没多少东西,损着了,若是成了太孙那样,还能要吗? 幸亏大夫检查了尿尿的地方,没什么大碍,但说有些上火了,且不大注意个人卫生,开了洗浴的汤药。 但这着实是动了老公爷的逆鳞,他连夜叫人备下朝服,他明日要上朝去。 平乐公上朝,多少年来头一遭?只怕要朝堂上下都为之震惊了。 山边小屋那边,郭氏也把自己的怨怼尽情地发泄出来了。 “我与他本也算恩爱夫妻,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我,为了娶公主,他连抛妻弃子的事都做得出来,他简直不是人,可恨我娘家无人了,且他以我父兄的安危相逼,若我不自请下堂去,他便要对付我父兄,我没有办法,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是同意了,他们本来是要送我离开京城之后暗中杀掉我的,但是临行之前,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们可以杀我,却不愿意杀了裕王府的血脉,因此才留我性命,把我关在别庄里严加看守,我知道我一旦生下孩子之后,就逃不过他们的毒手,所以我尝试逃跑过两次,可恨都被抓了回来。” 郭氏说着,放声大哭起来,可见这口气着实是憋太久了,连哭都不敢哭。 落蛮听着这尖锐凄厉的哭声,也替她难受,她过门两年,都没怀上孩子,应该一直都盼着怀上,殊不知现在怀上了,却又被抛弃了。 她眉目拧起,“你既然已经怀孕,那么他们就断不能以你无子为由,把你休弃……不对,就连你自请下堂的原因都不存在了,只要你站出来说你怀孕了,他们就断不敢抛弃你,还想娶公主,做梦!” 郭氏哭得声音嘶哑,抽泣了几下之后,愁苦地道:“我还怎么站出来?我若坏了他们的好事,我父兄安危得不到保障,就连我,只怕也要被秋后算账的,我斗不过他们,我不知道你们救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真的帮不了你们,我只想活下去,这仇我也没办法报,只能算了,你们放我走,我离开京城,寻偏僻之地活下去,也算是你们对我的恩典了。” 她说完,哀求地看着落蛮。 落蛮虽然同情她,但是她冒着生命的危险把她扛出来,可不是只为了同情她的,但看着这双红肿的眼睛,过于狠心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她转身出去,宇文啸站在廊下,最后一根肉干已经丢给雪狼了,拍拍手,“她不同意是吗?” “你早料到她不会同意是吗?”落蛮泄气,“本以为她会抗争一下的,不过也很难怪她,裕王府势力滔天,她总要为自己的父兄着想,而且,这事真闹大了,宇文毓娶不了小麻雀,恼羞成怒,什么事做不出来?” “小麻雀……噢,是的。”宇文啸反应尚算迅速,只是照这么下去,很快就变成慕容乌鸦了。 宇文啸道:“但确实不可相逼,这种事需要你情我愿,嘴上说出花来都没用,要郭氏雄起,不惜一切地反抗,就得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她的忧虑既然是她的父兄,那就叫人把她的父兄接离琼州,送到裕亲王所不知道的地方去,虽说费些时日,但是,算了算路途,若鬼影卫出动,来回十天,若喂马儿好一点的料草,七八天能来回来,赶得及。” 落蛮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安置好了她的父兄,估计郭氏也不愿意受这窝囊气,说真的,这样自请下堂,比被人休了还更羞辱。” 是啊,被人休了,还有地方说理,还能咒骂发泄几句,自己请求下堂的,人家只会指着她的后脑勺说你这个傻叉! 第499章 朝廷上击打裕亲王 他们在小屋里过了一晚上,然后带着郭氏到了一所小别院内,这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屋,黄泥墙壁,不甚起眼,甚至有些穷酸,门开了之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看到宇文啸,竟是称呼世子,可见他很少入城,不知道世子已成了郡王。 “我安排个亲戚在这里暂住,莫要招摇,此人有用!”宇文啸道。 “那行!”中年男人应了一声,回头招呼了一句,“娘子,有客人!” 里头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裳,腰间系着围裙,胖乎乎的笑容特别舒服,“哟,是世子来了啊?快快请进!” “三娘,我不进去了,我还有事,人就暂且交给你们,看紧一点,会跑的。”宇文啸说。 “跑不了!”那被称作三娘的妇人笑眯眯地看了郭氏一眼,郭氏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往落蛮身后躲了躲,总觉得此人虽是笑着,却十分凶狠。 “这位是?”男人看着落蛮问道。 “我媳妇!”宇文啸含笑介绍。 “噢,原来是世子妃啊?失敬,失敬!”男子和三娘都露出了惊喜之色,上下打量着落蛮,赞不绝口,“长得真好,真好啊。” 落蛮被他们上下打量着,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对着他们。 “对了,三娘,你有衣裳吗?能不能借一身给我媳妇穿?她的衣裳破掉了。”宇文啸说。 三娘面容犹豫了一下,“有是有的,可我的衣裳通共就那么两三身,得还。” “放心,会还的。”宇文啸笑着说。 三娘便笑着把两人引了进去,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给落蛮换上,落蛮拍了拍,这发白的水蓝色粗布,可真显老啊。 告别的时候,落蛮想把雪狼放在此处盯着点儿,宇文啸却说不用,说郭氏跑不了,而裕王府的人也寻不到这里。 远远地,似乎听得那对夫妇讨论,三娘说:“我看着是个女的。” “应该是真的讨上媳妇了。” 这些对话,落在落蛮的耳中,总觉有些诡异,怎么宇文啸能娶上媳妇,很意外吗? 策马途中,落蛮问道,“那夫妇是谁啊?怎么跟你很熟悉似的?” “嗯,以前认识的,江湖上的人,我救过他们夫妇一命,让他们在这里安身,但不常来往。”宇文啸说。 “武功很高吗?你这么放心让他们看着郭氏,也不用雪狼在此。” 宇文啸道:“武功不错,但仇家也多,一直被人追杀,所以藏匿在此,轻易也不露面,可我相托,他们就是拼命也会护着郭氏的,郭氏在他们这里也受不了委屈,至少一天三顿是有的。” 落蛮知道他总能认识一些穷鬼,物以类聚嘛,而他们因为穷往往能有惊人的潜力爆发,所以,也信了他的话。 调整好心态,准备回城直面来自裕亲王府的暴击了。 而京中早朝之上,却有一场风波等着裕亲王。 裕亲王昨晚离开肃王府之后,便亲自率人出城去搜查,毫无所获,因是早朝日,只好急忙赶回来去上朝。 这件事情,他没有派人知会褚家,虽然两家看似和好了,但是他心里始终对褚家有芥蒂,不愿意让他们轻看。 到了正殿上,不等传召进入,便见前头扑了一人出来,执着金光闪闪的拐杖就朝他砸了下来。 他一惊,急忙侧身想避过,但那拐杖来势很猛且快,他竟躲闪不及,只能是稍稍地偏了头,那拐杖直直地砸落他的肩膀上,一阵钝痛,让他的脑袋嗡地一声,扬起眼底的狂怒,想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一抬头,只见一个满脸狂怒的老头站立在他的面前,手执着拐杖,目赤欲裂地瞪着他。 在场等待上朝的官员都惊呆了,本来看到老公爷上朝已经够吃惊了,却没想他竟是来打人的。 “你……”裕亲王看清楚了来人之后,怔了一下,心里虽是恼怒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屁股,但这朝堂之外,却不能对他们口出恶言还手相博,只能忍下心头恶气,怒声问道:“不知道本王哪里得罪了老公爷,让老公爷如此狂怒,竟在朝上用祖爷御赐的拐杖击打本王?岂不是辱了祖爷御赐的拐杖?” 老公爷眼底生红,指着他怒发冲冠道:“什么御赐的拐杖?这就是打狗棍,打的就是你这头恶犬,你想当太子想疯了心,做了多少残害兄弟是事,这些老夫都不管,这天下打了回来,冠了宇文的姓氏,宇文家又出了你这种刁毒蛮横的小恶贼,只能怨一句祖爷不开眼,没能识别奸佞,让你与褚家那小子把持朝政多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惹到老夫的头上来,老夫的平乐公府,拢共就剩两人了,你竟还想要断老夫的血脉?今日便是把你打死了在此,祖爷也绝不怪罪老夫。” 老公爷这番话,何等的犀利尖锐,直把褚家与裕亲王府勾结残害太子的事就这么公诸于众,许多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有数和说出来总归不是那么一回事。 尤其,是在这正殿庄严牌匾之下,这朝堂之外,满朝文武百官在场,这番话,何其的震撼啊! 裕亲王心头羞怒得恨不得当场宰杀了平乐公,此生从未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想这一宿之间,先是在肃王府被那老瘪三和京兆府那贼羞辱,如今当着这文武百官的面,被这老匹夫羞辱,他堂堂北唐朝一品亲王,怎受得了? 一张脸,从白透到涨紫猪肝色,再到满脸狂怒的铁青,双拳紧握,咯咯作响,一双眼睛里燃烧着狂怒,理智几乎全然丧失。 就在他的手要扬起的时候,褚桓疾步赶到,“王爷!” 裕亲王慢慢地移开眸子,看着紧急赶到的褚桓,他的头微扬,眼底尽是嗜血狂怒之色。 “老公爷,许久不见了啊,今日怎上朝来了?”褚桓拦在了两人中间,含笑道。 老公爷出了一口气,也痛斥了裕亲王一顿,算是为孙儿报了仇,心头稍松,看到褚桓与他说话,搭理都不带搭理的,只是冷冷地扫视了百官,森然道:“老夫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谁敢伤他辱他欺他骂他,老夫就拿这身老骨头跟他拼命!” 说完,拖着拐杖,扬长而去,那拐杖刮在殿外的白玉石地板上,金星闪烁,其嚣张霸道的气焰,怎是裕亲王这种嗜血之辈能比的? 第500章 参平乐公 平乐公一走,殿外便传来了早朝的钟鼓之声,内侍臣在殿外喊着,“上朝,百官依次进殿!” 裕亲王肺都气炸了,羞辱,狂怒,激愤,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去,脸色涨成猪肝色,他一把拦住了褚桓,怒道:“本王要参他,你助本王。” 褚桓没好气地道:“这事没得追究,就这么算了,若实在过不去,回头再想办法对付他就是。” 说完,大步上殿而去。 裕亲王怎么都没想到,褚桓会是这个态度,老匹夫击打他,在场文武百官都看着,要参他,何等容易的事? 褚桓与他本是同盟,如今眼看他遭受欺辱,也袖手旁观,着实让他既震怒又不能置信。 他一手举荐上来的吏部尚书方玉磬沉吟了片刻,上前道:“王爷莫气了,平乐公自恃是开朝元勋,目中无人,嚣张至极,其实很多人都已经看不惯,不止是他,就连其他的那些开国元勋,也气焰嚣张得很,例如袁侯府的老夫人,这些人啊,真的要好好地收拾一下,挫一下他们的锐气,否则的话,日后不定怎么坏大事呢。” 方玉磬这番话,让裕亲王顿时警觉了起来,没错,这些人着实会坏大事,如果不整顿一下让他们收敛,日后怕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方玉磬又轻声道:“其实这些人,只有封爵在身,追随他们的人早死了,他们又能调动谁?不过是仗着名声作威作福,王爷若要参,下官一定帮着王爷。” 裕亲王在连番受辱之后,听得方玉磬的话,才觉得稍稍安慰,他看着方玉磬,沉肃地道:“不枉本王对你一番提携之情,你忠于本王,本王日后不会亏待你,既是如此,本王就参他一本,你带头附和,自有官员追随。” “是!”方玉磬拱手。 裕亲王瞧着他,满意地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两人依次入殿,跪拜之后,不等献帝说话,裕亲王当即出列,怒气冲冲地道:“圣上,臣要参平乐公,参他于正殿外无故击打亲王,目无尊上,气焰嚣张,不把皇家亲王放在眼里,实在有违君臣之道。” “哦?”献帝微微一怔,“你说的是平乐公?他来了?” 裕亲王拱手,眼底怒气不减,“他在击打臣之后,已经大模大样地离去,我朝律法规定,除御前侍卫和禁军之外,所有臣子勋爵入宫不得携带武器,他竟罔顾朝廷律法和宫中严律,仗着自己元勋的身份,不可一世,臣认为,我北唐元勋的地位太高,品行却十分恶劣,若是长久以往,则会挑战权威威胁皇权,臣建议,要废黜元勋的特殊待遇,以此事严惩平乐公,杀鸡儆猴!” 他说完,下意识地看向了方玉磬,方玉磬却站着不动,丝毫没有出列附议的意思。 反而是他的那些门臣,有几个出来附议的,但附议的那些,也绝非朝中权贵大臣。 谁都知道,得罪那些元勋,后果是很严重的,谁都不敢轻易出来附议。 裕亲王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却只能继续敛住怒气上奏,“圣上,臣是为了江山万年计,绝不可在此时种下祸端,让这些元勋的后人为所欲为,且平乐公于殿中杖打亲王,如此嚣张,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换言之,就是不整顿元勋,也要严惩平乐公。 方玉磬这个时候出列说了一句,“圣上,平乐公执着武器进宫,确实大不敬!” 苏国公当场出列,“什么武器?那是祖爷御赐的拐杖,若说是武器,倒是也可以,只是那武器祖爷有过明旨,可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方大人说,怎么过分?” 裕亲王冷冷地道:“敢情打的不是你,且拐杖若用作打人,就是武器!” 褚桓立马出列,打着圆场,“圣上,列位臣工,相信王爷只是跟大家开个玩笑,并没有要动诸位元勋家族的意思。” 他说完,回头冷冷地瞪了裕亲王一眼,示意他闭嘴。 裕亲王早对他有了叛逆的心,见他方才置身事外,更觉得恼怒,如今又不帮着他,反而说他是开玩笑,心头的怒气蹭蹭地往上冒,往前一步,再拱手,“圣上,臣以为,祖爷御赐的拐杖,理当供奉起来,怎能随意拿来打人?由此可见,他心里压根没有祖爷,更没把圣上您放在眼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觉得,皇权是不容挑衅的,平乐公这般乖张行径,已经超出了为人臣子的本分,理当严惩。” 苏国公澹然道:“臣相信平乐公绝非无故击打王爷,一定是王爷触了他的逆鳞,且既然御赐拐杖有上打昏君,下打佞臣之用,如何判定这佞臣,则由执掌权杖之人来判定。” “苏昶,你闭嘴!”裕亲王大怒,“你元勋家族出身,惯会讨巧,可这事关乎皇权,你不得干预。” 众人见他越发冷厉,更是不敢做声。褚桓摇头,脸上有失望之色,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献帝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却是笑了笑,“嫪儿,怎地如此小心眼记恨平乐公?他是你的长辈,打你,那是教导你,叫你以后行事小心谨慎,你且记着教训就好。” 献帝爷上朝,君臣泾渭分明,便是儿子孙子,在殿上只能成尊他一声圣上,至于他,也是先君臣后父子,对儿子们要么以封号,要么以官职或者名字称呼,这一声嫪儿,对裕亲王来说,那是好久都没听过了。 这意思很明确,以父亲的口吻来说他,把平乐公击打亲王的严重性降低成为长辈教训晚辈,这如何追究? 追究则是不敬长辈,且小心眼,而且,事情远远没到什么大逆不道的严重性上,便追究,也轮不到献帝去追究,辈分不对。 献帝这话一说出来,裕亲王都懵了,这事如此严重,竟是长辈教训晚辈?他平乐公何德何能教训他?他是皇家子孙,便要教训,也是皇家长辈来教训他,什么时候轮到他这老匹夫? 献帝把此事抹了过去,环视群臣,“还有何事上奏?” 第501章 新财爷 臧大人这才出列,把昨晚发生在肃王府的事上奏,此事褚桓还不知晓,如今听得臧大人说,脸都绿了,直恨裕亲王这傻子,行事如此鲁莽,怎是付托大事的人? 前因后果,了解清楚之后,献帝直斥裕亲王,说他干涉郭氏的人身自由,郭氏既然已经自请下堂去,就算安置她的生活,不该派人盯着,而且,没有查清楚入宅的是什么人便带人到肃王府大吵大闹,甚至出了人命,这才是目无法纪。 一番严厉斥责之后,令他向肃王府和宇文啸道歉,否则,下一次朝议,要弹劾他的罪行。 裕亲王满眼的血红,从昨晚到如今,惨败,受辱,被打,被斥责,面临被弹劾,甚至无人出列再帮他,羞怒之下,他双拳紧握,献帝却已经下令把他驱逐出殿,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苏负阗带人上前拉他,他下盘稳如泰山,是走是留,在一念之间,若当场发难,那便是撕破脸了,他如今还不具备这实力。 可若不发难,就这么被处置了,他颜面何存? 但是,朝中此刻竟然无人出来为他说话,他一人之力,又如何逆转形势? 他倒不至于理智全失,在被苏负阗带出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不惜一切,也要废掉太子,夺得太子之位,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的势力就会被一步步地蚕食。 宇文啸和落蛮回京,一路虽然被人盯着,但是却无人刁难,平静得很,宇文啸送落蛮回府之后,就回去上班了。 晚上的时候,臧大人去了肃王府,今日肃亲王没有上朝,兵部衙门里有要事,一直在秘密研制武器,这事已经禀报过圣上,所以,肃亲王可以不去上朝。 但是,当听了臧大人的话之后,他十分后悔啊,早知道今天怎么也得上朝去,见证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臧大人对宇文啸道:“接下来,是狗急跳墙了,得做好防备!” 宇文啸神定气闲地道:“他不跳,我们还没法子对付他呢。” 落蛮却狐疑了,“他怎地就认定是我们?我们也没露脸啊。” 臧大人瞧着她,“郡王妃是否留下了一块遮面巾?” 落蛮点头:“是啊,但是那些布料,满大街都是啊。” 臧大人笑笑,“其实不是很多人会用,这种布料不算好料子,只是仿绸缎,价格虽然比绸缎便宜很多,却比粗布贵很多啊,只有装面子的人会买,所以,裕亲王认定了是你。” 落蛮脑袋嗡地一声,涨红着脸,“什么嘛?就算是仿品,京中也不止我一个人用啊,他凭着一块仿绸缎布料就认定是我,欺人太甚了。” 这简直就是人身攻击了。 宇文啸安抚,“没事,他狗眼看人低,咱也是有好布料的,之前我当郡王的时候不是很多人送了绸缎吗?咱做几身。” 落蛮瞧了他一眼,“我叫苏洛清拿出去卖掉一些了,绸缎卖得可贵。” 他们这些摔摔打打的人,其实也没必要穿这么好的绸缎。 臧大人对摘星楼的奇异思维觉得十分好笑,提醒道:“现在不是布料的事,而是对方已经知道是你们做的,那接下来肯定就得攻击你们,行了,话到这里,本官走了。” "臧大人慢走,我送你!"宇文啸道。 臧大人拱手,和宇文啸一道走出去。 众人看着落蛮,落蛮觉得面上无光,兀自争辩了几句,“靠着这份布料来指证我,实在是有些荒唐了,别说没人穿这个,我都见着好几个人穿了,撞衫都撞好几次了。” “行,行,回头咱做新的,不让人瞧不起!”黑影打哈哈地安慰着。 落蛮气呼呼的,心里有一种被看透贫穷的恼羞,就是我穷我知道,你们也知道,但是你不能用事例证明我穷,尤其办了一件大事,这大事滴水不漏,唯独败在了穷上,怎么都不甘心。 她气了一会儿,叫人请苏洛清过来,让她帮忙也管了摘星楼的账,连同新封下来的土地放租的各种事宜,也由她来管理。 这一次鬼影卫好几个受伤的,但凡受伤的,按照伤势轻重发放伤残津贴,至于其他出战的人,也有奖赏。 她对大家宣布道:“以后,二夫人就是你们的财爷,你们但凡有报销的,拿着单子给我审核之后,就去找她报销,每月发放俸银,还有福利,也是找她。” 苏洛清知道肃王府如今或许面临着难关,大姐肯定是不得空管理这些琐碎的事,她得帮上忙才行,所以就接下这差事了,不止是摘星楼,美人面那边也由她和极儿两人来管账,往后开分店,由她帮忙打点。 鬼影卫们纷纷上前见过新的财神爷,排队领了津贴,受伤的,由苏复发放下去,再另外补贴一斤肉,每天一斤,直到伤势复原。 领了津贴之后,十二上前对苏洛清说:“财神爷,我的衣裳在打斗的时候,破了好几道口子,是不是可以申请领新的衣裳。” 苏洛清正要说这事,压压手,拉住落蛮转身进去,道:“我觉得,鬼影卫们现在的衣裳不够统一,而且,料子我看过,有些差,我建议统一做一批衣裳,春夏秋冬每一季做三套,靴子也该换羊皮靴子,耐穿……最重要的是防臭,你不觉得这摘星楼吃饭的时候,他们脱了鞋子,那股臭味叫人反胃吗?” 落蛮道:“这样做的话,要多少钱?” “我回头会统计一下,但是我觉得,整齐的队伍,就该有整齐的服饰,最基本是要有识别度,是不是?” 落蛮觉得可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还有一点,接下来我相信他们迎接的挑战会越来越多,他们自己是有武器的,但是是否可以叫人做一种软甲,金属做的,穿在里头,防着重要伤害?只不过,如果做软甲的话,价格会比较贵,我从公中支取一部分,如何?” 对这个,落蛮很赞成,她道:“关于软甲我回头找宇文啸研究一下,兵部应该有这种,改良一下,咱买一批回来,这银钱省不得,该花还是要花,安全第一。” “行,就这么决定了!”苏洛清记下这一笔为亟需待办的事项。 第502章 物尽其用 裕亲王要收拾元勋的事在朝野不胫而走。 这激起了很大的民愤,因为开朝至今,元勋家族们实在没闹过过激的事,而且很多世家都有行善积德的善举,最重要,这江山是他们浴血奋战打回来的,要对付元勋们,便是否定他们的功绩,莫说百姓不能忍,就是文人学者们都不乐意了。 这些文人学者,很多都相信褚桓,但是褚桓一直以正能量示人,这才使得大家追随,因此,对开朝元勋褚桓一直是敬重的态度,甚至曾有提出过要建造庙宇,纪念这些元勋。 他一直用这些来博取名声,博取好感,且这些年写了不少文章,都是歌颂开朝元勋们的功绩,他反复地提着打江山时候的各种事迹,很多将军都被他营造成英雄,当然,也确实是英雄,尤其平乐公,便不需要他写文章来渲染加强,平乐公的事迹,都在民间流传着。 平乐公很有钱,众所周知的事,但是,他过得极其简朴,很多人扒过他们家的吃喝用度,发现他们整个府邸开销最少的一个月,竟然是三两银子。 这三两银子,自然不包括下人们的工钱,只是整个府中这么多人的吃喝,主子连同下人,三两银子。 甚至可以说,他们家过得甚至比一些平常百姓还要苦一些。 就这么朴素的开朝英雄,裕亲王竟然要针对他,甚至要毒害他唯一的血脉,这实在是不能忍。 这件事情传开之后,有百姓自发到了裕亲王府去抗议。 百姓的抗议,落蛮是经历过的,所以,消息传到摘星楼的时候,落蛮有意无意地看了苏复一眼,道:“百姓如果到裕亲王府门口去吵闹的话,那够裕亲王喝一壶的,想当初,我也是被人围攻啊,府中无处容身,还被人推了出去,一出去之后,好家伙,臭鸡蛋啊,烂菜叶啊,各种发臭的东西往我身上招呼!” 苏复垂下头,不着痕迹地躲到了黑影的身后,想不动声色地往外溜。 “谁推你出去啊?”鬼影卫阿三问道。 黑影一手提了要溜走的苏复,“是他!”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苏复。 苏复尴尬一笑,眸光有些躲闪,讪讪地道:“误会,都是误会一场,那时候,不懂事,且各为其主嘛。” “对啊,差点都忘记苏复原先是效忠褚氏的。”闪电嘿嘿一笑。 苏复瞪了他一眼,但见大家都恶狠狠地盯着他,顿怂,收了眸光陪着笑脸,“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都过去了,都说了那会儿不懂事嘛,跟错主子了,不过,说起这事,倒是让我记得知了猴当初也是出卖过郡王妃的,帮着褚氏把郡王妃送到平安苑去。” 众人又齐刷刷地看向秋蝉,苏复暗笑,顺利转移。 秋蝉在廊下补着衣裳,无端被艾特,有些懵,但这事始终是她心里很愧疚的事,嗫嚅道:“那个时候,不懂事,不止我不懂事,小姐也不懂事啊,总想谋杀郡王。” 众人又齐刷刷地看向落蛮。 草! 落蛮吐了嘴里的草,扭身进去了。 宇文啸今天进宫去了。 昨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让形势会进一步地紧张。 但是这个紧张,未必是坏事。 献帝如今最喜欢看到这个孙子,看到他,就莫名地觉得心安。 “早朝这么一闹,褚桓或许会放弃老二,因为他认为太子之位怎么都不可能落在老二的身上,朕觉得,他会去找老五。”献帝说。 宇文啸轻轻地摇头,“不一定现在就放弃,而就算是要放弃,恐怕也要让他做最后一件事。” “哦?”献帝看着他,“什么事?” 宇文啸眸色沉淡,“废太子,以褚桓为人,他一旦要弃卒,便定会物尽其用,且他弃裕亲王是迟早的事,对于褚宴的死,他心里很明白,是裕亲王故作聪明设计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假意和解,不过是要把裕亲王用到废为止,他是一定不会放过裕亲王。” 献帝眸色森冷,“朕与他们俩,也有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 太子没死,但是,如今与死有什么分别?每日煎熬,痛不欲生。 若非他还不能死,想必,他也不愿意苟活了。 “皇祖父,莫急啊,仇总是能报的。”宇文啸眼底陡生杀气。 献帝沉沉的眼眸里,有丝丝的欣慰,这孙子自小痴呆,到他母妃死后,才慢慢地恢复正常。 开始并不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尤其,他甚至还认褚氏为母,即便是他,当初都觉得是褚氏害了袁霁那丫头,可惜苦无证据。 后来,他病了,放权给太子,在当年的家宴里,这傻乎乎的孙子竟然到他的面前跟他说,太子仁厚,身边多是阿谀奉承之辈,万万不可真的放权。 当时他很生气,小小年纪,竟敢质疑他的决定,但当时多想了一层,误以为是老三教他说的,是老三不忠于太子,意欲削太子的权,便叫了老三进宫,让老三送他去军中历练,知道老三最是紧张这个儿子,送了他去军中,倒能制衡他。 可这小子到了军中,大大小小的功劳,竟立下了无数次,可就在这个时候,坊间便有了他的恶名,他派人打听,才知道是褚氏叫人传出来的。 褚氏昔日还能与他假装母子情深,但当他真的渐露头角,褚氏就急了,在外头败他的名声。 当时他并不管,因为,他病得比较严重,太子一定不能有任何的威胁,而老三看似忠厚,但背地里不定有什么心思,所以便干脆放任外头的人胡说,有了这么一个恶名昭彰的儿子,老三是不成气候的。 但渐渐地,就证明了他当初说的那句话,是何等的正确。 可那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太子被人逐步吞噬权力,褚桓把持朝政,他便拖着病躯出来,也不能一时半会就把局势扭转。 他没有对外表明起用这小子,因为,这是他最后一个筹码。 他让太子都关照他,也让他在军中立功,可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排,愣是打出了神将名声,可他越出息,褚氏就越诋毁他,他甚至还派人火上浇油,这恶名声,就是他最好的掩饰。 这也是他一直觉得愧对了孙子的事。 若非如此,只怕他要婚配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名门小姐趋之若鹜。 第503章 这个解释够了 不过,如今也好。 只是说回来,当初苏昶跟他说,让他的庶长女嫁给啸儿的时候,他是不同意的,但是,苏昶一直坚持,甚至不惜让他帮忙隐瞒老三,说他的庶长女与啸儿有什么夙世因缘,最后国师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如今回想起来,苏昶和国师所言不虚啊。 他们是绝配。 “皇祖父,您盯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不舒服啊?” 献帝拉回思绪,看着宇文啸担忧的眸子,还有些怔忡,但下意识地摇头,“没事!” “累着了吧?注意身体,多休息!”宇文啸说。 献帝慈爱地看着他,“啸儿,叫你媳妇得空多些进宫陪陪老祖宗。” “她最近有些忙,但孙儿会叫她去的。”宇文啸说。 献帝嗯了一声,道:“你方才说的物尽其用,朕和你老祖宗也想到了,也做了应对之策。” 他咳嗽了一声,从御案底下取出一个小瓶来,“对了,你知道怎么样才可以使得血不凝固吗?” “做什么用?”宇文皓问道。 献帝意味深长地道:“备上一瓶,以备不时之需。” 宇文啸竟仿佛能听懂,笑笑,“那不需要真正的血浆,我来给您调制一瓶,保管叫人看不出真假来。” “妥!” 宇文啸在宫里头待了两个时辰,还陪着献帝爷用了晚膳才离宫去。 他走了之后,献帝叫了祝公公进来,道:“你去内府支取银子,便说朕要用的,支取十万两,秘密购买火药送到兵部去,记住,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办这事,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一旦发现有人窥探你支取银子的用途,杀无赦!” 祝公公虽觉得此事有些怪异,但他素来不是多嘴的人,只管领旨去办差。 献帝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蹙眉,揉着额头,疲惫地靠在椅子背上,力不从心,他已经力不从心了。 咳了几声,从御案的抽屉底下取出一粒药丸,放入了口中。 服下这药丸片刻,感觉精神稍稍凝聚了,他宣下去,“传苏首辅进殿!” 鲜卑太子与洪烈磊还在北唐,亲事虽然定下来了,但是他们不着急归途,而是游览京中风光。 说白了,就是到处去打探。 苏昶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们,献帝传了苏昶进来问,“他们最近两天都去过哪里啊?” 苏昶回答道:“回圣上的话,他们开始的时候,到处吃喝玩乐,各大茶馆酒肆,各大商铺买买买,但这两天,他们到了城外去,昨天几乎到了军营附近,后被发现之后离开。” “军营?”献帝冷笑,“他们一直摸不准我们的兵力,洪烈磊亲自来,朕便猜到他们要打探我们的兵力和武器,估计接下来,还会到兵部去。” “他们确实有这意思,今日一早,派人给肃亲王送了礼,说是邀约他后天到通天塔上去游玩。” “通天塔旁边,就是我们的烽火台,烽火台下五里外,是我们南大营,从通天塔上看过去,可以看到南大营的一切。”献帝眸子一闪,“他们可真是不懂得掩饰啊。” “肃亲王应该懂得拒绝。”苏昶说。 献帝压压手,“不必,不必拒绝,让他们去吧。” 苏昶一怔:“让他们去?那让他们看什么?” 圣上让他们去,必定是有什么东西是要让他们看到的。 献帝道:“让他们看看,我们兵部新研发的武器,鲜卑是试探的态度,可我们如今国本未定,犯不着与鲜卑起冲突,边乱会让我们力不从心,疲于奔命,还是要先震慑他们,哪怕争取三五年的时间,也是好的。” 苏昶笑着道:“兵部新研发的武器?是新的那一批钢刀吗?着实是锋利无比的。” 献帝瞧着他,笑了笑,“你那儿子不曾告诉过你吗?嗯,他嘴巴倒是密得很,堪当大用啊。” 苏昶疑惑,“莫非不是钢刀?郡王研制的那一批钢刀,着实是胜于之前的。” "想知道啊?"献帝眼底充满了骄傲,“话说,朕其实也不知道这批武器到底如何,只是啸儿说得十分厉害,朕也想见识见识,不如这样,你替朕下一道旨意,请百官和鲜卑使臣后天到通天塔上……” 苏昶问道:“到通天塔上做什么?” 献帝眉眼眯成一条缝,“看焰火!” “晚上去?” “不,午时!” 苏昶怔了怔,正午时分?那岂不是大白天去看焰火?能精彩吗?苏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大够用了,也开始觉得,这些小年轻的开始有很多事情瞒着他这个中老年人了。 苏昶领旨,要告别而出的时候,献帝忽然问道:“对了,首辅,有一件事情,朕一直都觉得很疑惑的,还请首辅给朕解惑。” 苏昶转身,拱手,“圣上您说,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献帝双手放在御案上,交握着,有些戏谑但却又十分认真地问道:“当初,你何以见得你的女儿与啸儿会是真正的良配?那什么夙世因缘,又是何人告诉你的?” 苏昶没想到是问这事,愣了一下,道:“圣上您忘记了吗?是国师说的啊。” “朕想听一句真话!”献帝看着他道,在苏昶没回答之前,又添了一句,“包括神女之说。” 苏昶收敛神色,道:“圣上若真要问,那臣就直说了,其实这婚事,源自于臣的一个梦。” “梦?”这倒是新奇地说法。 苏昶点点头,眉宇间似乎还有些疑惑,“其实这个梦如今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不,是刻骨铭心,当时本来臣是想把洛清嫁给郡王的,可当晚就做了这个梦,梦见他们成了怨偶,互相埋怨,而在梦里头,郡王一直说一句话,说他多希望当初能娶到的是洛蛮,梦醒之后,臣便去找了国师,国师推算之后,便说郡王与洛蛮有夙世因缘。” 献帝看着他,“真话?” 苏昶拱手施礼,“圣上请相信臣,臣说的这番话,是最好的解释。而有些话说了出来,便是泄了天机,非臣不愿意说,而是臣说不得,不过,圣上要相信,他们的姻缘,确实是夙世因缘,这点是绝对不假的,还有一点不假的是,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搭档甚至战友。” 献帝看了他良久,缓缓地笑了,“嗯,这个解释,够了!” 第504章 这门亲事没错 苏昶拱手告退,离了御书房,一路走出去,绕过回廊,廊下两三个小太监在梧桐树下堆着新泥,见他走过来,忙地起身给他行礼,“首辅好!” 苏昶微微笑,大步而去。 远远地,就听到一个小太监问另外的太监,带着惊叹的语气,“他就是郡王妃的父亲苏国公啊?好显年轻,比俺爹都年轻。” 有人哄笑,“你爹是泥腿子,人家可是堂堂首辅,能一样吗?” 小太监的声音充满了崇拜,“那是不一样,俺爹也生不出像郡王妃那样的女中豪杰,俺听说,当初在独狼坳的时候,她知道太子在崖底,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太子了,这胆识,世间罕有啊。” “可不是?安丰郡王妃可真厉害啊。” 小声的议论,全部都落在了苏昶的耳中,他徐徐地走着,心里头却想起一年前,那会儿刚要议亲,肃亲王府属意清儿,尤其肃亲王,三番四次找他,就是要定下这事。 他其实也中意宇文啸,觉得这门亲事若是定下来了,也是好事。 可就是在亲事要定下来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从一个酒宴上回到府中,喝了半碗醒酒汤,有些困倦,和衣就倒在了贵妃椅上睡了。 以往从没试过这样,哪怕喝得很醉,他也坚持要洗脸洗脚之后才休息,而那晚上为何会这样,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以至于他半夜里被冻醒,灯早熄灭,伺候的人没在身边,满屋冰凉漆黑。 他回想起来,也觉得那时候脑袋昏沉得很,有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所以他会看到一些幻觉,或者是做梦。 他赤脚下地,脚刚沾地,冰凉得很,忽地便见屋中有一点红光亮起,那红光还有烟雾袅袅升起,这红光的光芒,不足以照亮一张脸,他看到一张弧度美好的嘴唇,嘴唇就咬着一支半黄半白的管子,那管子冒着烟。 “苏爷!”那嘴唇微微开启,是一道清凉沉稳的男声,他心头暗惊,怎地被人潜入也不知道?他下意识地去摸剑,那人又道:“苏爷放心,我没有恶意。” 那燃着红光的管子被他拿在了手中,他的脸被一层漆黑吞没,那白管夹在了他的两指间,轻轻地弹了弹,抖落一些灰尘。 他的所有动作,配合这时候的气氛与背景,确实没有让苏国公觉得危险降临,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有点叫人犯恶心,又有点叫人起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后来他知道这很奇怪的感觉,是对强行装逼的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心理生理排斥。 但话说回来,一个人三更半夜闯入他的房中,无声无息地不惊动任何人,这本身不大可能,由此可见,此人的本事有多大,能避开府中所有的巡夜侍卫,登堂入室。 他拿出火石,想点一盏灯,结果,不管他怎么打,火石都没办法点燃,他只得丢掉,微愠地上前问道:“你是谁?我的侍卫呢?你闯入我的房中,到底有什么意图?” 那红色的火光又回到那张嘴唇上了,嗒嗒地,喷着烟雾,说了一句,“苏爷,你的庶长女苏洛蛮死期在即,我想借用一下令爱的身体……” 苏昶如今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总觉得那就是一场梦,他虽然按照那个人的话安排了婚事,但是,他开始并不相信女儿不是自己的女儿,模样没有变,她小时候伤过的手背上,还有同样的一道细小的疤痕,是她,怎么就不是她呢? 他之后从不去深究这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女儿,即便她后来有很大的改变,可人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奇怪的。 那个人他后来也见过两次,说的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他始终没能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说了不会相信他的话,却总是照着他的话去做。 他为了这件事情,还曾经去问过国师这个神棍,神棍说,世间总有一些高人,深不可测,他是遇到了高人,高人说的话,世人很少能违抗。 罢了,他相信此人的身份到某个时候,就一定会水落石出,也不强求知道了。 只是,苏洛蛮还是自己的女儿,得护着。 他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肃王府找宇文啸,问了圣上说的武器的事,本来这件事情是可以去问自己的儿子,但是,他忽然有点想闺女了。 在摘星楼里吃了一顿饭,和女婿女儿在小厅里说话。 问起了武器的事,宇文啸也没隐瞒,道:“那武器是火药制造而成的,杀伤力极其惊人,若非要紧关头,这武器不能用。” “杀伤力惊人?那我真要见识见识了。”苏昶很是期待,丝毫不理会他说的非紧要关头不能用,有厉害的武器,但凡有战事就都能用,这才能震慑敌国。 苏复却不是很理解这种做法,问道:“公爷,郡王,这武器既然如此厉害,为什么不藏起来呢?藏起来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真有战事,胜算高很多。” 苏昶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打仗的时候有胜算好一点,还是直接不开战好呢?” 苏复怔了一下,“这……这自然是不打仗好。” “那人家知道我们有这么厉害的武器,是不是就不会轻易来犯啊?”苏昶说着,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真正的和平,不在于和谈,而在于互相忌惮。” 苏复愣愣地看着他,其实这个道理很显浅,甚至都不用深思就能想明白,可他却没这想过,因为,总觉得国与国之间,打仗是在所难免的。 他从没想过,两个国家之间,是能有真正的和平。 他以前认为,和平,至少是两国朝野都有包容仁慈的心肠,然后经过一番一番的和谈,才能达到短暂的和平。 可互相忌惮才有真正的和平,这句话听来,却是真知灼见。 他以往自诩自己是大才,不甘心屈居在肃王府,可其实是骄傲自矜,他和公爷比起来,真的相差太远了。 苏国公和苏复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落蛮在一旁犯困了,但凡听人家摆道理的时候,她就很困。 苏昶看着她不断点头的模样,眼睛闭上又睁开,打了两个哈欠,眼底就藏了水雾,像是出生婴儿的眼睛一般铺了一层水膜,宇文啸的手伸过去,以手掌托住她的头,不让她的头一点到底。 看得出这份宠溺。 苏昶起身的时候,唇角含笑,这门亲事,并没有错。 第505章 三废王爷 苏昶从摘星楼离开,便去了找肃亲王。 肃亲王刚从军营回来没多久,蹲在廊下喝着阿柴给他留的汤,阿柴也着实是心疼他,足足给他留了一大海碗,因为在军营里一整天,除了饿,就是渴,喝汤正好了。 天气有些暖和了,屋中潮得很,加上自打忙于军务之后,很少待在屋中,因此里头有一股子霉味,他不大爱呆在里头。 见亲家公来了,便叫阿柴搬椅子出来,让苏昶陪他坐在廊下,问道:“有什么事?” “跟你说说鲜卑太子邀你后天去通天塔的事。” 肃亲王端着汤,怔了一下,随即道:“今天有些忙,不记得推他这事呢,不去,有什么好去的?那边他没资格去,我们南大营在那边呢。” 实在是有些忙,亲家不说,他都把这事给忘记了。 呼哧呼哧地把汤喝完,很不顾身份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嗝,不可描述的气味喷在了苏昶的脸上,“他们什么时候走?亲事都定下来了,怎么还不回去置办嫁妆啊?” 苏昶别过脸,屏住呼吸一会儿,才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不过,圣上的意思是,让你不必拒绝,带着他们登上通天塔就是。” “哦,好的!”肃亲王应了一声。 苏昶看着他,有些怔,“不问何故?” 肃亲王看着他,有些怔,“不是圣上的意思吗?” “是圣上的意思,但你不问问圣上为什么会这么安排?” 肃亲王一扬手,“这有什么好问的?听就是了,反正问了如果觉得不妥,也没反抗的能力,干脆不问,他决定了的事,总有他的原因。” 这么多年,他不是听老子的话就是听太子的话,现在还听儿子的话,总而言之,最好是不必动脑,也不必诚惶诚恐。 苏昶不禁笑了起来,肃亲王的这个性格,好,也不好。 好,是他认准了一个人,就会很听话,任劳任怨。 不好的是,确实缺乏了主见,办大事的时候,身后要有一个高人。 好在,肃王府真有宇文啸这个高人在,所以,肃亲王的这个性格,倒让整个肃王府十分的和谐,互补,少了很多对抗和争议,他会全心全意地支持儿子,哪怕儿子给他指的是一条黑路,他也会走到底。 从肃王府离开,苏昶放下了心头大石。 自从太子出事,国本之位一直是他悬挂在心头的大事,圣上也曾问过他几次,他也一直在观望。 如今,诸位亲王未必有合适的人选,可皇孙辈却有。 而作为承上启下的中间商,肃亲王是很称职的。 对于献帝下了邀请函,请鲜卑使者到通天塔去,朝中百官纷纷反对,尤其褚桓带头反对更甚,说不能让鲜卑人接近南大营。 但献帝圣旨已经下了,谁反对都无用,且不止请鲜卑的使者去,朝中的文武百官也要跟着去。 褚桓的反对不被采纳,心里头很不痛快,但他不痛快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还因为裕亲王的胡闹鲁莽。 京中人人都知道,他和裕亲王是一党的,如今裕亲王上书削元勋的权力和福利,惹得百官憎恨,百姓唾骂,连累他最近总是被一些学士文人围堵,让他为元勋们正名。 他若出面去帮这些元勋,那这眼下就得跟裕亲王反目,这会儿撕破脸,实在不是好时候。 而他本以为撺掇鲜卑人邀约肃亲王去通天塔,便可以让所有人转移视线,对肃亲王群起攻之,殊不知,圣上竟然亲自下旨,邀约鲜卑人到通天塔去,这就坏了他的大计,最近事事不顺,着实晦气。 他回府之后,想了许久,总觉得是自从宇文海反他以后,这些晦气的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他没把肃王府放在眼里,但是,却连番折损了一子一女,虽说看似和肃王府无关,但深究起来,就是肃王府从中捣鬼。 他知道不能让肃王府做大,可如今要对付他们,却无从入手。 杀手派出去好几拨了,全部折翼而归! 好在,他自从出任兵部尚书以来,百官乃至民间的百姓对他都冲充满了怀疑,认为他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兵部尚书一职,再过两三个月,若是他还是碌碌无为,便安排参他一个不作为的罪名,把他废黜。 至于废黜之后,这兵部尚书一职,便做一个顺水人情,或者……一道鱼饵! 他当晚便召集心腹大臣商议此事,让人各抒己见。 有大臣提议,参奏弹劾一事,不必拖延到两三月后,如今也可以偶尔在朝堂或者圣上面前提出,配合民间对他的不满呼声,一步一步地蚕食他的威信。 褚桓认为,这建议也是极好,时不时地提出肃亲王的无能,倒是可以在官员心里形成固有的观念,认为他就是废物。 所以,翌日早朝的时候,便由一名学士提出,说肃亲王自从出任兵部尚书一职之后,兵部衙门毫无建树,甚至连之前袁侯提出要兵改的事情都搁置了,而如今春来,军中的衣物,兵器,全部都没有更新,实在是渎职。 献帝听了参奏,淡冷地看了肃亲王一眼,“你有什么解释的?” 肃亲王红着脸辩解,“回圣上的话,臣并非渎职,兵改的事,已经在采集军中将领和士兵的建议,虽说兵改是要紧大事,可臣如今有更要紧的事办,所以暂时延后而已。” 大理寺少卿褚韫冷笑一声,“更要紧的事?不知道是什么事呢?兵部的大事,也该拿到朝堂上来讨论讨论。” 肃亲王知道褚韫是针对他,自然没给好脸色,臭着脸道:“这事还没办成,自然不好公开,公开的时候再讨论吧。” “还懂得藏着掖着?可惜民间百姓对你的失望,可没藏着掖着,”褚韫对着九五之位上的圣上一拱手,唇角带了嘲讽的笑,“圣上,您知道百姓背地里是如何称呼肃王的?” 献帝看着他,眸色淡然,“朕也很好奇,褚少卿,不知道民间是如何称呼他的呢?” 褚韫唇角的那抹嘲讽越发的深,“回皇上,大家都叫他三废王爷!” 朝堂之上,百官一顿哄笑,齐刷刷地看着肃亲王。 肃亲王一张脸都气白了,怒瞪着褚韫,恨不得撕烂他的三角唇。 “愿闻其详!”献帝瞧了众人,仿佛很感兴趣的模样。 第506章 罢官 褚韫有心在朝堂之上诋毁肃亲王,同时,也是试探圣上对肃亲王的态度,所以,他笑着道:“圣上,民间百姓说肃亲王是三废王爷,可不是没有缘由的,臣便说给圣上和诸位听,博君一笑,百姓说,他第一废在于管不住后院,后院频频起火,没个规矩。第二废在于跟了太子多年,却毫无建树,只会当应声虫,干些跑腿小事。第三废,是任职兵部尚书一职全仗众人吹捧,一件实事不会干,终日像个兵似的往军营里跑,不忘莽将身份,难成大器。自然,这都是坊间百姓说的,大家笑笑就罢了,万万不可当真。”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这样攻击一位当朝亲王兼兵部尚书,而且是在早朝中这样严肃的场合,这种事情,唯有褚家的人能做得出来。 但是,这也实在有些过分了,很多官员没有笑,发出嗤笑的,都是褚家的死忠,可那些笑声,也十分突兀。 肃亲王怒得满脸铁青,偷偷地问旁边的臧大人,“朝堂之上,殴打朝廷命官,打几个板子?” 臧大人看了面色阴沉的献帝一眼,神定气闲地道:“看情况,眼下这情况,顶多是议罪不罚。” 肃亲王闻言,袖子一撸,大手往褚韫的肩膀上一掰,让他转过身来的瞬间,出拳迅疾地落在了他的鼻梁上,“我叫你嘴贱!” 此举震惊了朝堂上的百官,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肃亲王和捂住鼻子冒着眼泪的褚韫,这还是昔日胆小如鼠小心谨慎的肃亲王吗?这都比裕亲王还要狂妄了。 “你……”褚桓眸子一沉,当下斥责,“王爷,还请你自重身份,当殿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是重罪?” 纷纷便有褚家死忠粉出列,要求严惩肃亲王,以正朝纪! 献帝的脸色,却比方才好看多了,事实上,若肃亲王没有还击,还真不配当他的儿子。 他本想着干预,毕竟,这傻儿子他知道,前怕虎后怕狼,人家蹬鼻子上脸,在这殿上他也不敢反驳,现在这样,不错的。 “确实是重罪,也确实需要严惩!”献帝说话了,眸色淡淡地扫过诸位官员的脸,最后落在褚韫的脸上,褚韫的鼻梁都歪了可见这一拳着实够力气。 “圣上英明!”褚桓带头道,那些帮着褚韫的官员也纷纷地附和。 肃亲王听了献帝的话,心头当下凉了一截,往臧大人身边站了站,有些埋怨臧大人方才的错误引导。 但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顶多是打板子,于是,又挺直了胸膛。 献帝扬了扬宽袖,身上的绣龙仿佛倏地腾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又渐渐地服下来,献帝是声音不紧不慢,但看着褚韫的眸色却十分凌厉不悦,“你是否觉得,褚家真能只手遮天,所以你不顾朕的尊严面子,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妄议朕的儿子?” 褚韫本以为圣上会还他一个公道,毕竟就算他言语再辣,肃亲王也不能在朝堂上对朝廷命官动手,所以他万万没想到,献帝竟会斥他,一时怔然。 肃亲王也怔住了,老子竟然当着百官的面护着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献帝冷冷地道:“你说的这三废,哪里是说他,分明是打朕的脸,你若参他一本,朕按照规矩议他的罪,也是无可厚非的,可他王府内院的事,你竟然都拿到朝堂上来讽刺羞辱他,你这番用心,何其丑陋险恶?你堂堂大理寺少卿,执掌我北唐刑狱律法,却连基本的公正都做不到,不过是坊间言语两句,你就摆在朝堂上来羞辱他,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褚韫吃了一拳,如今还要被斥责问罪,心里不服气,跪下道:“圣上,臣就算言辞不妥,他也不该打人,圣上为何不问他的罪却先来问臣的罪?” “朕问谁的罪,也轮到你来管?你且说你是否有错。”献帝声音更冷厉了些,“你若有错,是否该问罪?他打人,朕是否责罚他,与问罪于你,并不冲突。” 褚韫有些慌了,抬头飞快地看了父亲褚桓一眼,褚桓木头似地站着,看着献帝,却没有说话。 褚韫俯首,只得道:“臣……臣言词失当,该问罪!” 献帝凛声道:“殿上羞辱亲王,以下犯上,目中无人,你不配站在这朝堂之上,来人,脱下他的官服,收回他的官印,让他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回大理寺。”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要罢官了?这未免太严重了吧? 褚韫当场软在了地上,慌乱地看向褚桓,"父亲!" 苏负阗已经带人进来,当场就剥他的官服,这对褚韫而言,是极尽的羞辱,羞辱的恨不得一头就撞死过去,悲声道:“圣上,臣不服,臣不服啊!” 褚桓眸色沉了沉,道:“圣上,虽说他有错,但臣认为,处罚有些过重了。” “尚书令!”献帝看着他,眯起了眼睛,眼缝里溢出一道锋利的光芒,“既然认为他有错,为何他羞辱北唐兵部尚书的时候,你没有出言阻止他?你褚尚书令受天下读书人膜拜,德才兼备,贤名远扬,褚韫这般羞辱亲王,乱了君臣纲纪,不正是读书人最为鄙视的吗?你是否要为他求情?你三思!” 献帝这番话,说得褚桓咬碎了牙,却只能把这口气咽下了,他拱手,声音隐晦难辨,“既然圣上处置了口出恶言之人,那就请处置出手殴打朝廷命官的人吧!” 肃亲王顿时单膝跪下,声如洪钟地道:“臣有罪,臣领罪,请旨廷杖伺候,让臣谨记不可再鲁莽!”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把褚桓气得半死,这说是领罪,声音里却不知道多愉悦。 献帝哼了一声,“亏你还知道自己鲁莽,你也该长进长进了,别叫人再以你后院之事羞辱你,明日邀约了鲜卑使者到通天塔去,正好看看南大营的练兵,你好好安排,莫要叫鲜卑人小瞧了。” 话里话外,竟是没有要处置他的意思。 褚桓急了,一时激愤,决然道:“圣上,您既然因此事罢了少卿的官,那肃王殴打朝廷命官,只不过是训斥几句?是否有些处事不公了?” 第507章 熬死他满门 肃亲王听了褚桓的急怒之言,不等献帝说话,又立马道:“臣领罚,请圣上责罚!” 献帝道:“您自然是要罚,堂堂亲王兼兵部尚书,在朝上不过被人羞辱编派了几句,就压不住怒火动手,如此轻浮鲁莽,日后如何担负兵部大事?罚你下去领二十廷杖,以儆效尤!” “圣上!”褚桓气得面容铁青,上前一步,竟不顾身份地厉声驳斥,"骂人者丢官弃职,打人者却只是挨板子,这样处置,有失公允,圣上莫非就不怕天下人都说圣上护短吗?" 他冷冷站着,眸光如利剑一般看着献帝,褚家正要起大事的时候,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损兵折将? 与献帝对峙,这是头一次如此着迹,不掩藏心思,尽露了凶悍的一面。 百官心惊胆战,不敢说话,但却很想看看,到底是圣上妥协还是褚桓妥协。 苏昶,臧大人慢慢地站到了肃亲王的身边,方家父子在略一犹豫之后,也站了过去,渐渐地肃亲王身边竟然有二十余人。 再看褚桓身边,也不过是二十余人,当然,褚桓身边能站出来表态的都是毫无顾忌的,还有很多人暗地里支持他,那些人没站出来,却不代表是中立。 肃亲王身边站着的二十余人,几乎是耗尽了他这边的力量,死忠护着他的,就是这些人。 至于那些不必上朝的,力量总归是不够褚桓的大。 孝王领着一群人,保持中立,至于裕亲王没来上朝,自上次被斥过后,如今一直安守府中。 今天本来只是几句戏言,最后却成了帝王与权臣的对峙,实在也是始料未及。 献帝盯着褚桓,纵然胸口血腥翻涌,但脸上却缓缓地扬起了笑容,“尚书令说得对,朕应该一视同仁,既然罚了兵部尚书的二十廷杖,那也理当罚褚韫二十廷杖,既然官服已经扒掉了,那就打吧,打完之后,帮少卿穿上,此事便算了了!” 二十廷杖,对肃亲王来说,其实也够呛了,但到底武将出身,皮粗肉厚,二十廷杖还是能受得住,但褚韫是文官,弱不禁风,二十廷杖打下去,那是要命的。 献帝盯着褚桓,“尚书令,朕的这个处罚,你可还满意啊?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自己选择,要么,丢官,要么,上廷杖!” 褚桓一口气在胸腔里,死活压着没出来,和献帝一样,血腥在喉头里翻涌,脑子里飞快地算着利益。 尤其看到方家父子竟然站到了肃亲王的身边,他便知道方家已经是与肃王府暗通款曲,不为裕亲王所用,如今兵部,吏部都在被肃亲王的人掌控了,若丢了大理寺,则被他们蚕食了半壁,怎也不能相让。 一咬牙,道:“臣认为,既然是在这殿上犯错,上廷杖也是合理的。” 褚韫哆嗦了一下,脸色刷地白了起来,倒吸一口凉气。 廷杖二十,他如何受得了? 献帝缓缓地笑了起来,“好,好得很,来啊,给两位大人看刑!” 苏负阗马上率人进来,把褚韫和肃亲王拖了出去。 外头架着两张上刑长凳,肃亲王脱掉官服,驾轻就熟地趴了上去,撅起屁股,熟练得就像吃饭一样。 褚韫却是浑身哆嗦地被摁了下去,慌得头皮都麻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话都不会说,只叫了两声父亲,便再发不出声音来。 肃亲王斜视他一眼,呸了一声,“好你个褚韫,当本王还是昔日的窝囊废,不敢反抗你们褚家,所以便极尽羞辱之能事,本王就是倒霉挨打,也绝不叫你们好过。” 殿内,百官纷纷转身看出去,这苏负阗也是挑事似的,人就直接摁在了殿门口,两人的神情都叫百官看得个清清楚楚,肃亲王淡然,褚韫慌张,一目了然。 苏负阗下令,“打!” 廷杖在初绽的太阳光底下,被举得高高,一道往皮肉上招呼。 一杖下去,肃亲王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褚韫却顿觉得眼前一黑,痛楚在后背散开,这痛楚扩散到四肢百骸,差点没痛死过去,惨叫了一声,第二杖又下来了,这一下,若非是有人摁着,他就得滚下去了,惨叫声震彻皇城。 到了第五杖的时候,他便口鼻出血,昏死了过去。 褚桓在里头看着,心如刀割,想叫停下,却呼不得,因为一旦叫了停下,则是向献帝认输,那么今日便大失威严,再难叫人信服。 他慢慢地挺直腰,以坚定的姿势站着,纵然后背冷汗淋漓,却做出坚毅冷漠的姿势来。 他盯着门外的儿子,那一声声惨叫,就好比石锤一下下地打在他的心上,他阴着脸,握拳,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遏制自己不许呼叫出声。 肃亲王也渐渐地有些吃不消了,闷哼了几声,咬着牙关死死地扛着,心中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挨板子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挨。 他的头被摁住,本该是抬不起的,但是痛得厉害,愣是用力抬起,看到殿里褚桓投射来的残毒冷狠的眼光,仿佛地狱里传来的恶魂冷光一般,叫人心头一颤,但也是这一颤,使得他反抗的力量顿生,痛楚也没那么明显了,生生把这二十大板挨完。 数到二十的时候,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但褚韫,却已经奄奄一息了。 褚桓不顾殿上礼仪,拂袖而出,“来人,把少卿送回褚府!” 献帝缓缓地看向被打得吐了一口鲜血的老儿子,他竟还龇牙咧嘴地冲百官笑着,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猩红猩红的。 这老小子,最近挨打得有些频繁。 肃亲王被送回王府,落蛮得知,十分震惊,“又打板子了?他跟板子犯冲吗?怎么老挨板子?伤势如何?” 黑影去看过,胆战心惊地道:“屁股开花了。” 落蛮吸一口气,“皇帝老儿可真够狠啊,为什么打他啊?犯什么事了?” “不止他被打,褚家那边也有人被打,似乎是大理寺少卿褚韫,殿上失仪,一同打的,听说那褚韫都快被打死了,抬回去都没入的气了。” 落蛮顿时道:“那打得值,咱皮粗肉厚,就用板子耗死他褚家满门。” —— 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有点撑不住了,明天(即29号)借一下11月份的例休,大家后天见。 顺便说一句,我的夏子安,终于开机了!!!! 第508章 通天塔准备 落蛮让人去请独孤嬷嬷给肃亲王治伤。 以前肃亲王是不喜欢独孤嬷嬷的,也不大喜欢她进门,但是现在像是看透了很多,独孤嬷嬷来的时候,他只是抬头瞧了一眼,淡淡地道:“来了!” “王爷!”独孤嬷嬷福身。 落蛮和苏洛清宇文芙一道过来的,宇文啸知道了这事但没回来,衙门里事儿多,明天要去通天塔,他很忙。 “老公爹,你这一次真是了不起,好点了吗?”落蛮手里还有点药,拿了几颗过来,毕竟距离上次挨板子没过多久,旧伤未愈新伤又来,真够悲催的。 “什么好点?压根没事!”肃亲王趴在床上,把头直起来,眼底含着一泡疼痛的眼泪,愣是死死地忍住也要做出骄傲的神色来,“褚韫送回去怎么样?他这一次不死也残了。” “叫闪电去打听了,一会儿就回来。”落蛮瞧了瞧屋中,“两位侧妃娘娘呢?” “赶回去了,一过来就哭哭啼啼的,晦气,多高兴的事啊!”肃亲王脸臭臭地道。 趁着独孤嬷嬷上去给他配药的时候,阿柴在旁边小声地道:“两位娘娘来看了一眼,就走了,因为王爷被打得失禁了!” 落蛮怔了怔,至于吗? 不过想起来,两位侧妃对他似乎也真不大关心的样子,上次被打板子,两位侧妃是过来陪伴,但是仅限于陪伴,伺候是算不上的。 想来,这都是褚氏在的时候种下的祸根,那时候怕得罪褚氏,侧妃们都不敢和他太亲近,久而久之,感情自然不亲厚。 他受伤了过来看看,尽一点本分无可厚非,但是要动手伺候,到底感情没到这份上。 两位侧妃,真像是寄居在这府中一样。 嬷嬷开了药之后让阿柴去抓药煮水,药水开了之后凉到合适温度之后冲洗伤口,苏洛清觉得他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了,就再找了两名小厮过来贴身伺候,屋中再添两个侍女。 洗了伤口,吃了药之后,独孤嬷嬷就回去了,落蛮在屋中守着他。 “你回去吧,你杵在这干什么?”肃亲王趴在床上扬起脑袋对她说。 “一会儿就走。”落蛮说。 “不方便!”肃亲王坚韧地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痛就嚎两声,不痛的话我就陪你说说话。”落蛮瞧着他,见面容有些扭曲,应该是忍着痛楚了。 “不痛!”肃亲王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但确实疼得有些没力气了,脑袋趴下,呼吸都闷在枕头里。 闷了一会儿,他握拳骂道:“他褚韫算个什么东西?朝堂之上也敢辱骂本王,他褚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拿本王当人看待,这一番打死了他更好,就算打不死,这一年半载的,他也休想回大理寺了。” 落蛮陪他一起骂,让他出出气,“褚家就是一堆蛆虫,全身上下没一点营养,让人厌恶至极,包括褚桓在内都没一个好东西……当然,褚小五除外,不过现在褚小五不是褚家的人了,他是我们肃王府的人,骂死褚家他也不受牵连,你放心,今日之仇,我一定会帮你报,褚韫他能站起来,我就能打得他继续趴下。” 肃亲王瞧着她,有些讶异,她帮他报仇?她不记恨他了吗? 看着儿媳妇那怒红的脸,肃亲王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但心窝里却滋生出一股暖意来。 闪电到褚府那边打听回来了,回来之后直接到了肃亲王这边,道:“怕是不大成了,来了七八个大夫,都是京中名医,那位退下来的老御医也亲自来了,我回来的时候,人还没有消息。” 肃亲王方才怒骂发泄的时候,自然是恨不得褚韫死了,但是现在听闪电这么说,也有些担心起来,“真死了的话,褚桓得疯了,疯了之后不定会做什么事呢。” 这短短地日子里,死了一子一女,若褚韫也死了的话,那老狐狸不得疯癫啊? 落蛮扬手,“不管,他儿子不死他就不对付我们了?他儿子不死就不谋朝篡位了?他野心大着呢。” 肃亲王想想也是,褚桓会不会谋朝篡位,不取决于他的儿子死没死。 顿时心安理得起来。 府中陆续有官员过来问候,就连袁肇都带着补品过来,说要给他滋补滋补,好好调养身体。 这可十分罕见。 方家那边也来了人,这一次来的不是方小七和方宇,而是方家的掌舵人方玉函和他的长子方御天。 如今方家的人已经稳坐吏部尚书一职,就不必隐藏了,可以明确自己的立场。 宇文啸傍晚回来了一趟,来看过肃亲王之后,把整个摘星楼的劳动力都动员过去了,连落蛮都不例外,要一并征调出去帮忙,他还在整个肃王府和摘星楼里转了一圈,发现有什么物什可以用的,一并带去,只留下几名雷霆卫在府中镇场子。 一条长长的车队,从兵部的铸剑场出发,一路往南大营去。 日落徐徐,春风习习,带着春日特有的濡湿空气扑面而来,官道上两旁的花香,泥土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无处不入。 落蛮和宇文啸在前头策马,回头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马车上拉着的家伙,心里头实在震惊。 没想到,宇文啸的速度如此惊人,这武器怕不是如今才开始研制吧?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宇文啸笑着道:“从三年前就开始做了,但那个时候资金有限,进度缓慢,到了兵部之后,就可以大展拳脚了,有赖你哥哥的支持,为我暗中申请了款项,对外宣称是铸剑,但铸剑早就可以完成,只不过故意拖着,就是为了弄这些。” 要隐瞒这事,主要是因为当时袁侯做主,袁侯对他的态度也十分恶劣不信任,现在不一样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落蛮道:“想必,明天会叫鲜卑人大开眼界。” “对鲜卑人,可以用威吓的方法,但是,对北漠却不行,北漠兵被洗脑得很厉害,自以为自己的军队天下无敌,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为鲜卑人准备的,而是为北漠准备的。” 落蛮道:“北漠?北漠貌似挺安分啊……至少,没有大肆来犯,也没有持续挑衅。” “安分?”宇文啸唇角有浅浅的冷意,“一点都不安分,这些年边乱不断,制造假象,让我们以为他们不敢大肆进攻,他们在等待好时机。” 落蛮噢了一声,怪不得献帝爷这皇帝当得这么辛苦呢,内乱外攘,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第509章 太皇太后怎么上去 他们在南大营那边布置了一个晚上,到天亮,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圣驾和百官来到通天塔,新武器便可大显神威了。 官员都先在宫外集合,等待圣驾一起出发。 献帝今天有些晚,主要是太皇太后也说要来,太皇太后好久都没出宫了,此番能来,大家都十分振奋。 献帝爷下旨,让所有皇室宗亲,皇家子弟全部都去通天塔,连裕亲王在内,也要一同过去。 裕亲王带着宇文毓与褚家子弟汇合之后,一同到了宫外候着。 裕亲王虽然不出府,但是也知道了昨天在殿上发生的事,今日裕王妃一大早就回了娘家看望,以表示关切。 但是,褚桓并不大愿意搭理他,倒是对宇文毓多关心了几句,若说裕王府还有什么可以让褚桓利用,那就是宇文毓与鲜卑公主慕容燕的婚事。 銮驾起,仪仗队在前头开路,太皇太后和献帝在銮驾上坐着,太子也被抬着前往。 百官在后面跟随,或马车或骑马,浩浩荡荡,引得满街百姓围观,且这一次献帝不限制百姓前往通天塔去,所以,很多百姓自发跟随。 鸿胪寺那边的官员带着鲜卑使者团也出发了,在出城的时候,与銮驾汇合。 鲜卑人全部都策马,洪烈磊带领侍卫走在前头,鲜卑太子,鲜卑三皇子,鲜卑公主则在队伍之中,一身华贵衣裳,尤其的醒目。 慕容燕并不欢喜,一路上郁郁寡欢,尤其汇合之后看到宇文毓,她的脸色很阴沉。 宇文毓策马上前,与她打了招呼,她连搭理都没搭理,这弄得宇文毓很尴尬,有些无措地回头看着裕亲王。 洪烈磊狠狠地剜了慕容燕一眼,慕容燕才勉强地应了一声,“世子好!” 宇文毓看着她,温和地问道:“公主在盏馆住得还习惯吗?” “还行!”慕容燕应了一句,便转了头去,想在人群中寻找宇文啸的身影,但是宇文啸并未在此。 宇文易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眸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幕,哼了一声。 昌王压低声音警告,“这些事情你不要管,免得惹祸上身。” “知道了!”宇文易应道。 昌王看着他的脸,“你别摆出一副不欢喜的样子来,今天你皇祖父如此大阵仗,连老祖宗都来了,一定是有大事。” 宇文易多少知道一些,道:“您放心,我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乱行事的。” 昌王嗯了一声,策马走在了他的前头。 队伍到了通天塔之后,昌王连忙下马,去扶太皇太后下来。 通天塔高二十一丈,有二十一层,光是塔顶上也能容纳三四百人,这通天塔是祖爷朝的时候建立,在烽火台的旁边,从这里可以把京城外数十里的景象尽收眼底,当时虽然已经天下初定,但是流寇和内乱时有发生,为了不让危险祸延到京城,所以建立通天塔,但凡有靠近京城二十里的大队人马,便立刻点南大营的军出发。 这也是南大营为什么会设立在通天塔附近,就是为了一旦发现险情,能迅速出兵迎战。 鲜卑使者团与百官上前拜见太皇太后和献帝,洪烈磊尤其地多看了太皇太后几眼,太皇太后的名声,威震鲜卑,这使得他不得不格外关注一下。 看到太皇太后老态龙钟的样子,他心里头着实轻蔑,管你以往如何威风八面,如今也不过是耄耋老人,还能如何厉害啊? 太皇太后在昌王搀扶之下,直起了腰,一双冷眸循着视线扫了过去,如鹰眸居高一瞥间,精亮,狠戾,冷厉,森然,浑然天成般的拏云攫石,逼得洪烈磊心头一震,连忙转了视线,方才的倨傲轻蔑顿时荡然无存。 他暗暗咬了牙,这老婆子,也着实犀利得很那。 通天塔这么高,虽有楼梯,但太皇太后和献帝及太子要上去,实在很困难。 太皇太后便是做出再硬朗的眼神,但要攀爬二十一层,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对献帝与太子也是。 但若是要背他们上去的话,少不了就在鲜卑使者团的面前损了威风,这使得皇室宗亲和一些大臣十分犯愁。 正是犯愁之际,倏然听得塔顶上有清朗的声音传来。 “落蛮拜见太皇太后,拜见圣上!” 众人抬头看上去,却见塔身上凌空落下一人,此人身穿郡王妃朝服,御风缓缓下来,仿若仙女一般,众人顿时大骇,这不是苏洛蛮吗?她会飞? 但等到降下十层左右的时候,才看见她身上捆着一条绳索,脚下踏着一块方板,方板四端有绳索系着,十分稳固,缓缓而下。 而与她一道放下来的,还有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以黄绫系着,平稳地放下来,塔顶上没有看到人拽着绳索,只看到仿佛一个大轮子似的东西,慢慢地摇动,不知道是个什么物什。 褚桓一看到这把太师椅,眼里就直冒火,一张脸铁青,这把椅子本来是他的,当日议政坛的时候被宇文啸击破,本以为会丢弃,殊不知竟废物利用了起来,摘星楼穷横的样子,真是无所不在。 落蛮和椅子都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身上的绳索没有解开,双腿交叉着下蹲,做出了一个行礼的姿势,含笑道:“太皇太后,请上宝座!” 换言之,太皇太后不用自己走,而是要这么威风地升上去。 献帝微怔,忙看着这椅子上系着的黄绫,只怕不稳固,会掉下来。 太皇太后却毫无担忧,满脸的喜悦,“好,好,这椅子甚好,哀家喜欢!” 落蛮笑着道:“这椅子自然是好的,上好檀木铸造而成,整把椅子没有一枚钉子,都是榫扣而成,十分坚固。” 她牵了一下系在身上的绳索,绳索往下放了一些,让她可以上前扶着太皇太后,“您就只管坐着,我会陪同您上去,就在边上护着您。” “行吗?”问话的是苏国公,他倒是有些不放心,主要是这黄绫看着不大坚韧的样子。 落蛮做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我们昨晚试过好多次了。” 人群中传来慕容燕冷冷的声音,“昨晚没摔死你,算你命大!” 这话太不适宜了,北唐这边的官员听了,脸色都沉下来。 落蛮却回眸瞧了她一眼,“是啊,我一向命大,你小心点,我看你两眼无神,印堂发黑,一副倒大霉的样子。” 说完,便不管她,扶着太皇太后坐下,用椅子上的安全带给她系好。 第510章 人为意外 苏国公上前看了一下那黄绫,这才放了心下来,因为黄绫里头包裹着一条粗壮的绳索,但绳索着实不怎么美观,用黄绫装饰过,细节到位了。 “可以了!”落蛮冲上头喊了一声,自己也拽住了黄绫,上头传来黑影的声音,“抓紧扶好!” 滑轮装置滚动运作起来,太皇太后和落蛮便冉冉地升起,两边的速度配合得十分均匀,几乎是同步而上,太皇太后含笑看着底下的人,献帝虽然是笑着,但是眼底有紧张担忧之色,就怕那绳索不稳固,会把老祖宗给摔下来。 但这装置确实十分地稳固,一路上去,风很大,但是却没有摇晃,落蛮还伸手牵太皇太后的手,就算椅子吊得不严实,也不会把她老人家给摔下去。 等上到最后一层的时候,落蛮执着黄绫一个腾翻,先落地,然后扶着太皇太后下来。 众人见太皇太后上去了,便放下心来,椅子继续往下放,这一次,陪同下来的不是落蛮,而是宇文啸。 一袭郡王朝服,气质清贵,单手执着黄绫,下得比较快,谪仙一般又不失威武,慕容燕看得眼睛都直了,心头直发酸。 宇文啸落地之后,先拱手对献帝行礼,然后扶着献帝上椅子,献帝坐下来之后,宇文啸再陪同一道上去。 送了献帝之后,等了一会儿,下来的是一张贵妃椅,也是宇文啸陪同下来,太子半躺下去,身上以黄绫系好,确保稳妥,便缓缓地上升。 众人皆惊叹,怪不得肃王府最近飞升得这么快,这细节功夫做得十分好啊,一点都不损皇家的威风,便把皇家最高的三位领导……老,弱,残给送了上去。 但事实上还有一位,那就是肃亲王,雷霆卫刚刚送他抵达,先让他在底下缓口气,再把他送上去,毕竟这一路颠过来,他的伤肯定很痛。 为了照顾老臣,宇文啸再放下了椅子,让老臣们乘坐椅子上去。 宇文啸很温和地邀请褚桓,“褚尚书令,是否还愿意与这椅子叙旧一番?” 在场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椅子是捡褚桓的,听得宇文啸这么说,都十分惊愕,再看褚桓铁青阴沉的脸色,便都明白过来了。 褚桓还没做声,那洪烈磊便道:“本将倒是想坐坐,不知道郡王是否舍得?” 宇文啸挑眉,看着洪烈磊脸上那冷傲之色,淡然一笑,“大将军想坐,自然是可以的,我陪大将军一道上去!” 洪烈磊当下拂袖,大步上前,双手执着黄绫看了一下,冷笑,“原来,内里有乾坤,怪不得能承重百余。” 他坐了下来,斜视了宇文啸一眼,“那就劳郡王相送!” 宇文啸站在方板之上,扯了扯黄绫,滑轮装置开始启动,两人徐徐地被吊上去。 一路皆平稳,但距离塔顶还有两层的时候,洪烈磊忽然拽着黄绫用力一扯,然后双脚以倒挂金钩的方式挂在了倒数第二层的围栏上,身子用力地外头一晃,继续拉动黄绫,听得裂帛断裂的声音传来之后,是绳索断裂的声音,啪地一声,四道绳索,断了一道,太师椅失去平衡,往墙上撞了一下,再荡出去。 他立刻伸手抓向另外两道黄绫绳索,装作失措的样子,却见袖中寒芒一闪,绳索应声而断,整张太师椅就剩下一道黄绫拉着,倾斜下去,他再一手抓过去,最后一道黄绫绳索也断了。 他惊叫了一声,“不好!”但眼底却有得意之色,等着那椅子掉下去。 这把椅子,是皇家的最后体面,摔下去之后,便只能躺在贵妃椅上下来,再不能维持端坐的尊严。 椅子失重的那一刻,宇文啸已经用脚勾住,一手执着方板上的黄绫绳索,一手去拉住太师椅,方板晃动了几下,因重心转移,方板翘起,倒竖起来,他站不稳,只能一手拉着绳索,一手拉着椅子,如此吊在了半空。 底下的人看着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么高的塔,掉下来还能活命吗? 但也就是这片刻之间,只见一人迅速沿着墙壁攀爬而下,此人不佩戴任何的工具,身上也没有绳索,却能稳稳地攀在墙壁上,她下来之后,单手勾住墙壁,双脚往宇文啸的腰上一缠,用力把他荡了回去,再以一脚贯一穿椅子扶手底下的空隙,让宇文啸可以放手回去抓方板的黄绫。 宇文啸松了椅子,便能回身去抓方板黄绫,一个轻跃,重新站在了方板之上,再一个回荡撞向围栏内的洪烈磊,手执住他的手腕往外一带,他便顿时凌空在外头,整个身子悬空,只有手腕被宇文啸抓住。 他们的这几个动作,行云流水,配合极好,底下的人却都吓得腿软,肃亲王也吓得差点就这样过去了,有那么一瞬间,那颗心都不会跳动。 洪烈磊之可恶,也让人恨之入骨,他装作出了意外的样子,但断了这椅子,岂止损的是皇家威严?这么大的一张太师椅下去,底下不得多几块肉饼啊? 落蛮先带着椅子上去,阻止了黑影,恨声道:“先不要拉,让他吊一会儿腊肉干!” 炜哥是有方板站立,虽然伸手拉住洪烈磊有些吃力,但是,想必洪烈磊整个都悬空,只有手腕被抓住,那危险程度可不是一般般,只要炜哥放手,他当场就会成了肉饼。 “郡王,这就没意思了!”洪烈磊咬着牙,抬头看着宇文啸。 宇文啸一脸的神定气闲,“更没意思的事,大将军不也做了吗?” 洪烈磊桀骜一笑,双脚往边上踢,想用双脚抵住墙壁,但是,他的所有支撑都在宇文啸的手中,宇文啸没给他这个机会,方板一荡开,他就像破布似地被摆出去,手与手之间,更有随时可以松开的危险。 鲜卑使者团在底下看着,心惊胆战,连连地几声惊呼,鲜卑太子更是马上就看着褚桓,用近乎下令的口吻道:“快叫宇文啸拉他上去,不能让大将军出意外,否则本太子不会饶了你。” 褚桓脸色冷冷,并不言语。 肃亲王就在他们的旁边,他趴在雷霆卫的背上,让雷霆卫支撑他全身的力量,听得鲜卑太子的话,他对着褚桓冷怒一笑,“瞧,有人上人不做,非得要做鲜卑的狗,人家说饶不了你,你往日的威风去哪里了?真当狗了?那就冲主子吠几声啊。” 褚桓脸都黑了,“你闭嘴……” “汪!”肃亲王冲他呲了一声,恶意满满。 褚桓盯着他,第一次觉得练武也有好处,至少现在可以揍他一拳! 第511章 气死个人 宇文啸很恶劣地试图几次放手,还把他扭了几个转身,双脚在他的腰间勾踢了几下,简直拿他当老鼠玩,虽说洪烈磊知道他不会真的放,但是,心里头却难免一惊,几番戏弄之下,洪烈磊大怒,“你何必这样?有胆子就放手!” 宇文啸月白风清地一笑,“好!” 洪烈磊冷冷地瞪着他,瞪得眼睛都入了风,怒道:“那就放!” 宇文啸竟真的松开了手! 洪烈磊顿觉得身子悬空,然后是急剧下坠,一声惊呼被他闷在了嗓子眼上,他想施展轻功但是压根没有办法,下坠的速度太快了,他也扑不回墙壁上,只能这么直直下降。 底下的人,惊呼出声,骇然地看着这一幕。 但就在洪烈磊距离地面还剩下三米左右的时候,身子忽然停止了下坠,有什么东西在腰间缠住,把他往上提了提,他用近乎呆滞的眸光看着自己的腰间,竟缠着一道绳索,原来方才在戏弄他的时候,宇文啸已经把绳索先绑在了他的腰间,他竟没有察觉。 底下的人也没留意到,毕竟高度太高,看不清楚,下坠的时候,绳索的颜色与墙壁的颜色几乎重合了,所以才跟着提心吊胆了一番。 就这样,洪烈磊被吊在了距离地面三米高,又缓缓地往上拉。 洪烈磊羞怒交加,若真叫他拉了上去,回头又吊下一次,岂不是颜面尽失?他当下以袖中匕首隔断了腰间绳索,飞跃下来。 悬空许久,忽然站在了坚固的地面上,他却仿若踩在了棉花上,一时都没办法迅速调整威严之色,显得失措而微慌。 鲜卑太子急忙过来相扶,但脸色也十分复杂,洪烈磊在鲜卑那是战神一般的存在,威武英勇,武功高不可测,却没想到在这通天塔上,却被宇文啸戏弄在掌心之上。 底下的百官,因为他方才故意弄断太师椅的绳子对他心存愤怒,竟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顾了,谁都不愿意问候一句,就连褚桓和裕亲王都不做声,鲜卑人顿时尴尬得很。 倒是肃亲王扑哧地笑了一声,“吓死本王了,本王还以为大将军要啪叽一声哒在地上,好在没事,不然,从北唐运送尸体回到鲜卑,都得发臭腐烂了,到时候打开棺材,都能看到蛆虫一堆一堆地蚕食着大将军的身体,那太可怕了。” 画面感十足,视觉冲一击十分鲜明的狠怼,百官们觉得解恨,鲜卑人气得脸都青了,那洪烈磊恨不得把肃亲王一口吞下,但肃亲王却已经在雷霆卫的搀扶之下,走到塔顶吊下来的贵妃椅上趴着,以不可描述的姿势,缓缓地被吊了上去,傲得不可一世! 献帝站在塔顶上,看着底下的所有人。 他老花眼很严重,看近处不大行,但是看远处还是很清晰的,充满皱纹的嘴角微微地扬起,两边形成小漩涡似的,然后,恶意地笑了起来。 君心大悦啊! 当所有人都站在通天塔上的时候,鲜卑人才慢慢地上来。 洪烈磊到达的时候,宇文啸十分有礼貌的伸出手去,“大将军,走得稳否?需要小王拉您一把吗?” 洪烈磊冷冷地盯着他,“休要得意!” 说完,一手推了他,大步上去。 宇文啸遗憾地收回手,鲜卑人没礼貌! 得教! 慕容燕上来之后,就往宇文啸身边挤过去,落蛮本来是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回头瞧了一眼发现慕容乌鸦几乎都贴着炜哥了,她急忙放开太皇太后,往后面走过去,强行站在两人的中间屁股往边上一摆,直接把慕容燕给顶出去。 慕容燕没站稳,一个踉跄,被宇文毓扶住,眉目温和担忧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慕容燕又怒又羞,俏脸涨红,推了他,“谁要你管?” 宇文毓一怔,脸上有伤心之色,“公主?你……你厌恶我?” 慕容燕本想说几句恶劣的话,但被鲜卑太子冷冷地扫了一眼,她委屈地垂下眸子,道:“不是。” 宇文毓释然! 站在通天塔上,京城外二十余里,都尽收眼底。 献帝和太皇太后最有感触,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上来了,但是如今却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在了这里,看着北唐的大好河山,心头激动也复杂。 南大营也尽收眼底,校场上,有红布遮盖着几座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而远处,有几堆巨石被堆了起来,东南西北各堆了一堆,堆得很高,如小山丘似的。 校场上士兵已经站好,在太阳冉冉升起之间,军姿威武,盔甲泛着光芒,军官号令之下,南大营的军士开始练步,一声高似一声的吼叫,震彻天地,步伐整齐划一,有不可阻挡之势。 宇文啸道:“南大营的士兵开始晨练了!” 鲜卑使者团的人看下去,轻蔑一笑,尤其洪烈磊,觉得这些简直就是小儿科。 北唐皇帝大张旗鼓地邀请百官和他们使者团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要秀军事力量,可一个晨练能显摆出什么威风来?以为吼几嗓子就能震慑人了? 他笑了起来,“北唐的军士,可真是英姿勃发啊!” 宇文啸上前一步,陪伴在他的身侧,含笑道:“今日还真是巧了,他们今日要练兵试新兵器,不如,看看我们北唐新铸造的剑?” “那敢情好!”洪烈磊眸光盯着南大营的士兵,淡淡地应道。 百官听得要试验新武器,也很是期待,早就听得说兵部那边铸造了一批新的兵器,尤其以剑最为出色,今日能好好欣赏一番,也可以震慑震慑鲜卑人。 “圣上,不如让臣下令,着士兵试剑?”宇文啸朗声道。 献帝看着大孙子,应声道:“好!” 宇文啸领命,大家本以为他会下去,然后策马到军营那边传令,殊不知,他竟然直接就在塔顶上一吼,“开始!” 声音浑厚,如惊雷瞬起,而且,他似乎是故意地贴近洪烈磊的耳边吼这一声,毫无防备的洪烈磊被这巨吼震得耳膜发痛,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躲,全身哆嗦了一下。 他怒极,看着宇文啸戏谑的眸子,今日极尽羞辱,都是因他,当下几乎控制不住怒气,要一掌劈死了他。 第512章 武器之精良 北唐新铸造的剑齐齐亮相,剑身偏短,但在日光下寒芒闪闪,士兵面对面两行排开,整个校场都站满了士兵,两行为一组,一组人手执粗壮木头,另外一组人手执短剑,在将军的号令之下,万剑齐发,砍向木头,嗖嗖嗖的声响此起彼伏,木头全部断开两截,断口平整,可见这剑有多锋利。 且砍了木头之后再举起剑刃,剑刃没有丝毫的变形,甚至没有丁点的卷刃。 不过,也可能是距离有些遥远,看不清晰,只是,能一剑砍下这么大的木头,竟比刀斧还要厉害,怎不叫人震撼? 百官见状,纷纷叫好,北唐就是武器落后,如今得了这么精锐的短剑,在战场上就能提高歼敌率。 肃亲王自从进了兵部之后,就受到多方质疑,民间也有不少人说他碌碌无为,大家对他确实是没期待,只求不闯祸,已经算是万幸。 却没想到,他上任短短的日子里,就已经为军中增加了这么厉害的短剑,实在让人惊艳,因此,不由得纷纷地对在旁边被人搀扶着的肃亲王赞赏了一番,肃亲王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却仍旧是摆摆手,谦虚地道:“害,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啊!” 过分的谦虚,总让人感觉是自傲,大家瞧着肃亲王藏不住的得意,便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着实立了功,便包容他了。 太皇太后和献帝是站在一起的,两人瞧着这新出的短剑,也觉得很不错,欣慰地点了点头,并未有过多的褒奖,倒是太子有些藏不住激动,连连叫了几声好。 洪烈磊与鲜卑太子也对望了一眼,淡冷一笑,虽然这短剑看着是不错,但是,鲜卑早有这样的铸剑技术,因此,这对北唐来说是一个飞跃,但对鲜卑来说,实在算不得是多么厉害的武器。 但接下来的战车,就有些让洪烈磊无法维持镇定自若了。 战车以金属铸造而成,车上没甲士站立,只有一马在前拉车,车轱辘转动的时候,车上两排箭孔了就飞出箭矢,以锐不可当之势,刺中两旁摆放站立的稻草人。 这马车坚不可摧,以利剑刀斧劈打下去,毫无损伤,点火下去也烧不起来,实在是制敌取胜的好战车。 但纵然如此厉害,站在洪烈磊身边的宇文啸却是轻轻叹气摇头,“不行,还得改良改良,精准度不足。” 这话,让洪烈磊脸上的沉静开始有些裂缝。 此种战车,使得百官的腰慢慢地挺直了,头颅也昂了起来,若制造几千两这样的战车,到了战场上,岂不是所向披靡? 这一次,太皇太后和献帝都忍不住连连点头,说了声,“不错,不错!” 到了第三件武器的时候,宇文啸亲自下去了,但是下去之前,让落蛮站在了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道:“好好陪着大将军,让大将军欣赏欣赏我们今年的新出品!” 落蛮应声,“好嘞!” 洪烈磊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百官听得说还有第三件武器,都翘首以待,第一件第二件已经叫人如此惊艳,这第三件,不知道何等厉害,前两个都是攻击的,第三件怕是防守的盾牌吧?又或者是盔甲? 有人便问苏国公,可知道是什么武器,苏国公这时候给了肃亲王天大的面子,“这还得问问王爷,这都是他主持完成的。” 大家便都问肃亲王,肃亲王笑而不语,只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看就是了。 他知道个屁啊,就听儿子说是个厉害的武器,并未在兵部试验过,现在大家热情高涨,他反而是有些担心,不会出纰漏吧?若出了纰漏,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宇文啸带着鬼影卫奔赴校场,一行人进场的时候,铁骑铮铮,威风凛凛,尤其为首的宇文啸,在马背上的时候更是敛不住的战将风范。 他到了校场之后,手执长矛,飞身而起,以惊鸿姿势掠过那些盖着红色绸子的东西,手中长矛一挑,便露出了几架黑色金属铸造的东西来,这东西是什么,之前不曾见过。 金属铸造的底座,底座上架着一支长管,长管比腿还要粗,很长,倾斜地指向天边,在日光之下,发出低调而冷肃的暗光。 众人距离有些遥远,并未瞧得这到底是什么,像是投石机的设计,但是,仔细看着也不像,因为投石机很多会有翘板装置,这玩意是没有的。 莫非是箭矢机关?这么大的管子,得是十余箭齐发了吧?只是这样的话,虽说可以增加杀伤力,却也浪费箭矢,算不得是多么厉害的武器,有点鸡肋了。 大家这么想着,心里头不免是有些失望,毕竟,这最后一个武器,大家是期待很高的。 洪烈磊和鲜卑太子神色稍稍好转了一些,甚至有些轻蔑了,就连那慕容燕也冷笑了一声,“我道是多么厉害的武器呢,原来竟是这么一个玩意,这东西看着威风,但能有什么用?浪费军资。” 大家听得她这么说,虽然愤怒她的诋毁,但是,她是鲜卑公主,又是一个女子的身份,与她争辩总是失了身份。 落蛮可不惯着她,回头冷冷睨了一眼,“你那张死人嘴不说话会往外冒蛔虫吗?” 不等慕容燕怒她,她身边的护花使者宇文毓便怒道:“你怎么说话的?堂堂郡王妃,说话满嘴恶臭,这就是你苏国公府的家教?这就是你肃王府的规矩?” 落蛮回头看着他,毫不留情地道:“你可闭嘴吧,你这个忘恩负义,尖酸刻薄,抛妻弃子,寡情薄意,贪图荣华,好高骛远,满腹野心的渣渣,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家教和规矩?” 宇文毓大怒,“你太过分了,令你马上跟我道歉,不然我饶不了你。” 落蛮呵呵笑了两声,极尽讽刺,“那你就不要饶了我,有本事揍我!”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宇文毓在美人面前,什么面子都没了,心头的怒气哪里压得住?当下就要上前拱手让献帝处置她,却不料太皇太后却淡淡地说了一声,“他敢揍你,哀家就把他从这扔下去!”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第513章 肃亲王出风头 宇文毓怔怔地退后了一步,其实但凡有志气一些的,还真能和落蛮争个长短,毕竟落蛮说出了不符合皇家身份的话,还威胁了别国公主。 但宇文毓没有志气,他也不敢,太皇太后这一句话,直接怼得他浑身冒冷汗,只能慢慢地退回去站着,一张脸又红又青,说不出的尴尬狼狈。 慕容燕很看不起他,但比起看不起他,她更恼恨落蛮的狂妄跋扈,所以,她悄然走到了落蛮的身边,袖中匕首悄然滑下,眼底恨意陡然一生,便要把匕首送进落蛮的腰间。 落蛮怎不知道她过来?这女人身上的怨恨便是隔着许远都能嗅到,她挤过来能有什么好心肠?所以,就在她迈步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迅速地往洪烈磊身前一绕,再强行站在了洪烈磊与鲜卑太子的中间,把洪烈磊给顶了过去。 匕首没有刺到洪烈磊,洪烈磊何等敏捷的人,迅速握住了慕容燕的手腕,夺了她的匕首,飞快藏于袖袋之中,再以手肘击在了慕容燕的腰间,慕容燕疼得闷哼了一声,当下眼泪直流。 她没敢真哭出来,忍着剧痛慢慢地退了回去,用充满怨毒的眸子盯着落蛮的背影。 一声巨响,从校场那边传来,通天塔上的明争暗斗一下子止息,众人纷纷看过去,却见平地之间,起了烟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一直盯着那边看的人则看到是是宇文啸往空地上扔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落地就爆开,巨响便是这投掷传来的,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 但裕亲王却是怔了怔,眯起眼睛盯着校场,这一个东西和巨响对他而言,有些熟悉,当日苏洛蛮闯裕王府的时候,便是先有巨响,之后裕王府的书房就起火了,把他所收集的册子全部焚毁。 这武器,不是新研发的,原本就有。 他心头暗惊,如此说来,肃王府早有狼子野心,却一直装得比兔儿还乖巧,实在是不能轻视。 这个时候,便见有一个人捧着一块黑圆的东西往那金属管子的头端塞进去,在铁管的旁边,有一人举着火把站着,宇文啸已经重新坐在了马背上,手中依旧执着长矛。 全部都上完黑圆的东西之后,长长的铁管子对准了巨石堆,宇文啸长矛缓缓地落下,喝了一声,“点火!” 火把同时递了过去,因距离有些遥远,并未能看到火把到底点着了什么东西,大家屏息等待,等待这点火之后,到底是不是十余箭齐发。 没有看到箭发射一出来,只听得一声高似一声的巨响,轰轰轰地似乎要把天都给劈裂了,也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巨石堆四分五裂,石粉尘埃飞扬,其中有一管没有对着巨石堆,而是对着一株大树,那大树应声倒地之后,竟焚烧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甚至都忘记提呼吸,只觉得不可能的事,那长管里到底是装了什么东西,竟有此等巨一大的杀伤力,巨石堆尚且被炸了个四分五裂,若是人肉筑成的队伍呢?岂不是当场被炸了个血肉模糊? 第一轮的惊骇还没过去,第二轮又来了。 管子抬高了一些,轰鸣声炸开之后,空中便见烟雾滚滚,炸空气的力量似乎更显得惊人一些,因为可以给无限的想象空间。 “好,好!”在苏国公激昂的欢呼声中,百官才回过神来,全部都站直盯着前方,神情肃穆下,是热血沸腾,这岂止是好?这简直就是逆天了! 肃亲王在这个时候,甚是得体地说了一句,“千辛万苦,今日方成,实在也是艰难得很,但一切完满,便是对圣上皇恩浩荡的最大报答,有此神火器,我北唐谁还敢来犯?” 赞颂自己的兵部不忘记对献帝吹一通彩虹屁,可见肃亲王如今是深谙为官之道。 大家听着神火器三个字,不由得联想起当日太皇太后百岁寿辰的时候,苏洛蛮送给太皇太后的那个神火器,果然是神女,国师所言不虚。 围观的百姓,首先发出了欢呼声,一浪高似一浪,激动得要把这天给掀翻了。 洪烈磊和鲜卑太子都没说话,落蛮站在他们的中间,侧头去看洪烈磊,“洪烈大将军,你说若是你站在那神火器前,被轰两炮,会不会上天呢?” 洪烈磊的脸色很凝重,眸色也很复杂,落蛮这句讽刺的话,已经不能让他有什么反应,他惊骇于这个武器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底里的光芒,也是一寸一寸地灰暗下去,多年筹划,以为北唐以北唐这群穷酸挫,是闹不出什么花样来,殊不知,竟被他们研制出这么厉害的武器。 野心化为东流水,他不甘,却不能不信。 太皇太后和献帝还有太子,三人都看着校场,脸上是郑重之色,没有狂喜和别的,只有郑重,那是因为心里头吃了一块秤砣,瓷实了。 献帝回头拍着肃亲王的肩膀,道:“此番,你做得好!” 献帝很少去赞誉一位亲王,这个时候,他说的这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以前,从没人觉得他有本事争夺储君之位,甚至到上通天塔之前,也觉得肃亲王府亏得是有一位宇文啸,肃亲王是无用的。 但是这一刻,大家看他的眼光,竟觉得他比张狂许久的裕亲王更有希望成为储君。 太子也很激动,他看着肃亲王,觉得自己终于功成身退,可以死了。 因为,就算这个时候,他死了,或者是废了太子,那国本之位就有望落在了肃王身上。 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肃亲王争气了,太子觉得这些日子受的苦,也没有白受。 百官纷纷上前赞颂肃亲王,一时被各种褒奖包围,开始还有些飘飘然,但是听着听着,却觉得不是他的功劳,受之有愧,便真正谦虚地说是大家的功劳,和他没多大的关系。 这样,便真是虚怀若谷了,有了储君该具备的品行,更让人多想了几分。 至于裕亲王和褚桓,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此行他们的震撼,远远不亚于鲜卑使者团的人。 ’ 第514章 宇文啸不是好人 褚桓看着硝烟滚滚的校场,那地方,仿佛是战场一般,而战场上如今唯一的胜利者,就是那个飞天而起,落在马背上的战神宇文啸。 他心头有一种愤怒与不甘,遗憾,悔恨交织的情绪,他可以败在任何太子的手中,败在献帝的手中,败在方皇后与孝王的手中,哪怕是败在裕亲王的手中,他都好受许多。 偏偏,他败在了他一直瞧不起的肃亲王手中,从起初贴服听话到不着痕迹的阳奉阴违到明目张胆的对抗,再到如今各据一方,肃亲王府壮大得太迅速了,迅速到让他没办法反应过来。 他虽然已经开始重视肃王府和摘星楼,但是,他重心没有转移过来对付他们,这是最大的失策,这些武器他们研发出来,归朝廷所有,换言之,他要夺这天下,不可能起兵谋反,只能是挟天子令诸侯。 他还是需要扶持一位王爷登基,然后削他的权,慢慢地侵蚀宇文家的皇权。 如此的话,他实在已经不需要裕亲王,昔日看重他,是因为他能号令诸将,可现在起兵走不通,他还有利用价值吗?连同鲜卑此番的来访,也毫无价值了。 宇文啸重上通天塔,迎面与褚桓走过,但宇文啸并未看他,只是走到了洪烈磊的面前,含笑问道:“大将军,今日这些焰火,是为你们准备的,可还喜欢?” 一语双关,若看做焰火,则是为庆贺你们使者团到来,若看做武器,则是重击你们鲜卑的利器。 洪烈磊看着他,看了许久,眼底复杂得很,缓缓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所言不虚,郡王叫人敬服!” “大将军褒奖了!”宇文啸笑着,谦虚地道,虽然那神情看着就像是示威。 在回城的时候,宇文啸亲自提出要送鲜卑使者团回盏馆,且一路上有些话,要跟洪烈大将军和太子说的。 献帝反正是龙颜大悦了,大孙子说什么他便同意什么。 而落蛮本来是打马来的,但却强行想拽着慕容燕上宇文易的马车,慕容燕哪里肯乖乖上去?生气地嚷了几声,落蛮唇瓣扬着讽刺的笑,“你刚才敢试图用匕首伤我,现在给你机会,你却不敢?胆子太小了,怎么跟我争男人?” 慕容燕盯着她,气得脸色涨红,“你怎么那么不要脸?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装什么清高呢?你不是都明目张胆地抢了吗?”落蛮先上了马车,一手把她拽了上去,帘子落下,宇文易就坐在里头,蹙起了眉看着她们。 “你们上来做什么?男女大防,岂能共乘一辆车?” 落蛮道:“你坐出去,我跟她说几句话。” 宇文易虽不愿意出去,毕竟外头可冷了,但是和两个女人同在车里,传出去此身难辨了,便掀开帘子与车把式坐在一起。 慕容燕推开落蛮,又生气又烦躁地握住了手腕,这女人是属牛的吗?力气贼大,拽得她手腕都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问罪?没错,我是拿匕首要伤你,我还要杀你呢,怎么?你敢回伤我吗?” 落蛮看着她,“我岂止敢回伤你?我还敢在你的脸上画一只大乌龟,你信不信?” 慕容燕脸色刷白,“你……想说什么?你说!” 语气陡软了些,这贱女人真能做得出来,可不敢挑衅,尤其她被挟持上来,甚至无人敢管便可知道。 落蛮见她没张牙舞爪了,才道:“我是来劝你,不要嫁给宇文毓。” 慕容燕悻悻地道:“我不嫁给他,难道你让我嫁给宇文啸吗?” “做梦!”落蛮冷道。 “那你管我嫁给谁?又不碍着你。”慕容燕哼道。 落蛮凝眉,“我是为你着想。” “谁要你为我着想了?你什么身份?”慕容燕的口气又恶劣起来了。 落蛮觉得还真不能跟她客气,“我说为你着想,是给你下台阶,别不知道好歹,你到底和三皇子一起救过我男人,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希望你拿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做儿戏,宇文毓是个渣男。” 慕容燕看着她,又生气又委屈,“你真要报恩,那就同意我嫁给宇文啸,顶多我和你不分大小,各不相干。” “满嘴荒唐,抗揍吗你?” 慕容燕瞪着她,“你别以为我怕你。” 但语气,到底是又软了下来,可见是真怕,毕竟这不是鲜卑,这里是北唐。 落蛮恫吓过后,便开始循循善诱,搭着她的肩膀,“小鸟啊,咱女人一辈子兴许就嫁这一次,咱可以不论家世,不论才华,却不能不论人品,宇文毓和他媳妇本来十分恩爱,但为了娶你,争取鲜卑对他的暗中支持,不惜抛弃结发妻子,冷酷无情,这样的人,你想想能嫁吗?就这么委屈自己,岂不是辱了你自己清高自傲的性子?” 慕容燕眼底含泪,却死死地忍住,不让自己在落蛮面前丢了这份傲气,“你以为我想嫁?我心心念念要嫁的人本就不是他,我来之前,就发誓过,非他不嫁的,你为何非得拦着我?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我已经恩准你与我共事一夫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来劲了是不是?”落蛮森冷地道。 “我说的本就是事实,你便是吓唬我,我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慕容燕抬起头,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你还小,懂什么?你以为宇文啸真这么好啊?你所看到的,都是他呈现给大家最美好的一面,但私下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他这个人,可以一个月都不洗一次澡,不爱卫生,不漱口,晚上打呼噜能把满府的鸟雀给吓跑,且巨能吃,金山银山都能给他吃穷,但他为人又抠门得很,我嫁给他这么久,他都没给我送过礼物,还老骗我的钱,跟了他,真的是满身的穷酸气啊。” 落蛮本来只是要劝服慕容燕,但是说着说着,却是动了真感情,妈蛋啊,想当初圣上给她赐了两块金元宝,她压根都没放在眼里,随手就大方地借给了他,没想到,现在人跟了他,金元宝也没得还了,不禁伤感万分。 “既然他这么差,你为什么还不肯离开?”慕容燕问道。 第515章 卖了炜哥 落蛮一时怔然,是啊,在摘星楼里,又受累又挨穷,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孩子,还要还账,醒来就面对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每天都不省心,晚上回府吃饭,多吃两块肉都得靠抢,这样的日子,要多心酸有多心酸。 慕容燕看着她,继续道:“你如果肯离开他,我给你五百万两银子,到时候你寻一个地方,吃香喝辣,看上什么买什么,以后都和穷字不沾边了。” “五百万两?”落蛮对她轻飘飘地就说出给五百万两换个男人的底气嫉妒不已,“你有这么多银子吗?” “不够?六百万?七百万?一千万?你要多少,你尽管说!”慕容燕继续鼓动她。 落蛮傻眼了。 随即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刮,她竟然心动了。 都说真爱无价,那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没挨过穷。 “真给一千万两啊?”落蛮问道。 “真给,你只要愿意,我马上去信鲜卑,叫人给你运送银子过来。”慕容燕略显激动。 落蛮在衡量。 帘子陡然被掀开,宇文易探头进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你竟然考虑?你竟然真的考虑?你要卖掉炜哥?” 落蛮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顿觉心虚,“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是想试探她是不是真这么喜欢你炜哥。” “为什么要试探?你犹豫了,你竟然要卖掉炜哥,你太过分了。”宇文易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女人怎么能这么恶劣? “我没有!”落蛮生气地瞪着他,“你别嚷嚷,我没有要卖掉他。” “就有,你就是想卖了炜哥!”宇文易越发地大声。 落蛮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压着声音怒斥,“你别喊,我说了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劝她别嫁给宇文毓,完全没说过炜哥。” “你出去!”慕容燕气得要死,差点就说服了苏洛蛮,这个坏男人,怎那么多事? “你们给我下去!”宇文易往外撵人了,毫不留情地指着落蛮,“你不下去的话,我就单方面撕毁合约,不跟你合作,不再给你供货。” 这正中落蛮的软肋,马车停下之后,她灰溜溜地拉着慕容燕下了马车,站稳之后又觉得要解释解释,便回头对宇文易道:“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宇文易却拍了马背,马儿撒腿便去,留下在原地落蛮风中凌乱,还吃了满嘴的尘。 真是气死,她又不是真的卖,听到一千万两,谁不震惊一下呢? “怎么样?卖不卖?”慕容燕热切地问道。 “别吵我,烦着呢!”落蛮扬手,如斗败的公鸡,讪讪地走回人群中去牵马。 宇文啸和洪烈磊两驱并走,一人面容自若,一人面容苍白,策马徐徐地跟在銮驾后面。 官道两旁的泥土芬芳气息,本还能让人勃发生机,但如今嗅在鼻间,便总觉得充满了一股子腐烂的腥臭味道。 宇文啸手执缰绳,眸色淡冷,“唯恐大将军有些话听不明白,所以我私下和大将军再说一次,北唐太子之位,肃王府势在必得,北唐江山,我也是志在必得,我碗里头的东西,谁敢来馋一口,我便倾尽所有,也要打得他尸骨无存,支离破碎,大将军听明白了吗?” 洪烈磊寒着脸,“郡王这是威胁吗?” “是!”宇文啸澹然说。 洪烈磊冷笑,“这些武器,真到了战场上,未必能发挥作用。” 宇文啸侧头去看着他,眸色森然,“那你就试试!” 洪烈磊愠道:“本将从不惧怕任何人的恫吓,威胁,郡王以为放几朵焰火,再三言两语便可把本将吓退?黄口小儿,不知道天高地厚,本将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宇文啸冷冷道:“战场上的那些白骨上战场的时候,大将军也不知道在何处,那些白骨是否能再以大将军为敌?我放下这些话,不是为了求和,对鲜卑,我北唐不屑,但凡能恫吓退走的,便多费几句唇舌,若大将军觉得需要在战场上见真章,北唐奉陪!” “真是狂妄,可知骄兵必败?” “未必,为何能骄?是因为我们有实力,像你们鲜卑,骄得起来吗?今日所秀的,只是我北唐部分武器,真上了战场,只怕远远不止这些。” “看来,郡王真是恫吓成性了。”洪烈磊嗤笑,压根不信。 宇文啸微微一笑,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物什来,在唇上一咬,旋即投掷出去,那物什落地之后,发出一声巨响,砰地一声,那一块巨石被砸了个四分五裂。 洪烈磊的不屑笑容,顿时僵冷在唇边,用不敢置信地骇然眸光看着宇文啸,宇文啸却自顾自地笑了笑,“战场之上,人手一只,不知道是否能歼灭几十万大军呢?” 说完,扬鞭策马而去,留下满眼骇然的洪烈磊怔怔地随马行走。 此举,吓着了随驾回城的百官,也把銮驾里的四位老弱病残给吓着了,没错,肃亲王此番回京,献帝爷龙心大悦,让他在銮驾上趴着回去。 “还有武器?”献帝好奇地看着外头,欣慰得很。 肃亲王笑得也越发地欢喜,“对,还有些武器,但不给他们看这么多,免得吓着他们。” 这话,充满了大国的底气,叫献帝听着,不知道多高兴,他从銮驾上探头出去,看到褚桓老匹夫那张苍白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献帝许久没这么大笑过,这笑声被风吹出去,百官听着,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有人欢喜有人愁,褚桓和裕亲王虽然也跟着笑,但心头却是一片乱绪。 回京之后,落蛮就带着摘星楼的那群人回去了,宇文啸和肃亲王还坚持送太皇太后和献帝回宫。 落蛮回到府中,满心不安,怕那宇文易去跟炜哥告状,便鼓动秋蝉,“我们今晚包饺子吧,炜哥最喜欢吃饺子了。” 秋蝉还没说话,极儿就开心地说了,“好,极儿也喜欢吃饺子,极儿要吃肉馅儿的饺子。” 这话真是多余了,摘星楼里还有人喜欢吃素菜饺子? 当下厨房里就忙活起来,落蛮一边和小妾们包饺子,一边听着动静,当听得虎爷从二楼跃下的时候,她心头咯噔一声,炜哥肥来了! 第516章 泼皮的孝心 宇文啸心情不错,进来就闻到肉香味了,极儿开心地扑出去嚷嚷,“炜哥,嫂嫂和知了猴在包饺子,今晚咱吃饺子。” “吃饺子啊?太好了!”宇文啸伸手拨了一下极儿鬓边的乱发,宠溺地道:“天气乍暖还寒的,别乱跑,仔细忽冷忽热地着凉了。” “知道!”极儿憨憨地应道。 “今日没去美人面啊?” “没去,清清说把账本给我拿回来,不用我去。”极儿道。 落蛮圈着围裙站在了厨房门口,双手在围裙上搓了一下,扬起了甜腻的微笑,“你回来了?累了吧?先进屋喝口水,我给你泡茶。” “不用这么麻烦,我喝井水就行!”宇文啸眉目莹然地道。 “怎么能喝井水?这天气喝井水太凉了,你进去坐着,我泡茶!”落蛮说完,转身就进去提茶壶出去。 宇文啸挑眉,罕见啊,竟然主动给他泡茶,若是往日他说要喝茶,她大概会说一句矫情,口渴就喝井水,多凉爽啊。 有问题。 宇文啸不动声色地进去坐下,没一会儿,落蛮又提着茶壶进来,在桌子上一阵折腾,泡了一壶滚烫的清茶,给他倒了一杯,端在他面前的时候轻轻地吹了一下,“慢点喝,仔细烫,我继续包饺子去。” 瞧着她殷勤的模样,宇文啸眉毛再挑了挑,看着她,“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啊!”落蛮怔了怔,“噢,有,那个,都把他们安全送回宫里了吧?” “送回去了。”宇文啸说。 “那就行,那就行!”落蛮笑逐颜开,“我继续包饺子去。” 宇文啸喝了一口茶,叫了极儿进来,问道:“你嫂嫂回来之后做什么了?可有见过什么人?” 极儿蹲在边上给他吹着茶,抬起了头,“没啊,嫂嫂回来就说包饺子了,谁都没见,也没说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申时就进门了。”极儿道。 那就是没去别的地方,如此说来,是真的觉得他辛苦了,想好好犒劳犒劳他。 宇文啸顿时心安理得起来,道:“你去看看小六弟弟他们回来没有,回来就叫他们今晚过来吃饺子。” “好!”极儿马上起身就往外跑去。 今晚摘星楼包的饺子很多,打算全府邸一起吃饺子了,煮好之后,先叫秋蝉给老公爹送去一份,顺道再去清竹园叫苏洛清。 秋蝉道:“二小姐这会儿估计还在美人面里呢,没这么早回来,要不咱给她留得了?” “行,多留点,她这段时间也辛苦了。”落蛮心里一阵愧疚,自打把苏洛清推出去美人面之后,她就开始少管美人面的事了,她始终发现,自己不是很喜欢做生意,只是喜欢数银子,苏洛清把生意管得头头是道,银子她照样可以数。 秋蝉把饺子给肃亲王送了过去,在门口把饺子交给了阿柴,道:“这些都是郡王妃亲自包的饺子,说是尽尽孝心的。” 阿柴道:“怎也不早些说包饺子呢?王爷都吃过了,刚刚才吃。” “那你端进去,哪怕吃一口也成!”秋蝉说完便走了。 阿柴瞧着那肥肥白白的饺子,可馋了,估摸着王爷是吃不下,回头也是便宜了他的,顿时便欢喜地端进去,循例问一句,“王爷,吃饺子了。” 肃亲王趴在床上,今日出去一番,虽然高兴,但也着实折腾,伤口赤赤地痛着,他皱起眉头,“吃什么饺子?不是刚吃了饭吗?吃不下了,端走!” “那……您不吃的话,不如赏给奴才?也别浪费了郡王妃的一番心意,是她亲手包的呢。”阿柴说。 肃亲王趴在床上,“赏你……什么?你说什么?谁亲手包的?” 阿柴看着他,“秋蝉送过来,说是郡王妃亲手包的,给您表孝心呢。” 肃亲王把头抬起来一些,有些惊愕,那泼皮竟然会包饺子?会包饺子算不得什么,她竟然要表孝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爷,奴才端下去吃了!”阿柴说。 “慢着,”他见阿柴要转身出去,连忙喝了一声,顿又觉得情绪有些过了,扬起一只手,淡淡地道:“你端过来,本王恰好有些饿了。” “饿了?您刚不是说吃撑了吗?”阿柴愕然地道。 “本王又饿了不行吗?”肃亲王微愠,“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喂本王吃啊。” 阿柴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但严令之下,只得端着饺子过去,先用枕头把他的胸口垫起来,然后端着饺子一只一只地喂进去。 香喷喷的鲜肉饺子,皮薄馅儿大,滋滋滋地冒着香气,阿柴馋得不行,吞了一口唾沫,“好吃么?” 肃亲王只顾着吃,懒得回他的话,没一会儿,一碗饺子就见底了,醋都不带蘸的。 “下去吧!”他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好撑啊,快撑死了! 但难得泼皮有这份孝心,撑死也值得的。 摘星楼里也开吃了,几个女人一起包的饺子,一锅一锅地出来,摘星楼这群莽汉吃得那叫一个香,少年们从学院回来,也是饿得要紧,一点都不带斯文的,狼吞虎咽,只求吃了一碗还能往厨房里狂奔,虽然,厨房的锅里头已经见底了。 相比之下,落蛮吃得比较文雅,饺子虽然香,但心事重重,也不大吃得下去,宇文啸一海碗吃完了,问道:“还有吗?” “没了!”秋蝉说,“剩下一些是给二小姐留的。” 宇文啸有些失望,看着极儿的碗,极儿的碗很大一个,这是落蛮为他挑的碗,因为吃饭都是个人大碗,大碗能多装。 “炜哥,我也不是很够的。”极儿有些为难,想给,但是也不大舍得。 “我这里有,我给你!”落蛮连忙殷勤地道。 “你够吗?”宇文啸可知道她吃得多,这一碗还不大够她的。 “没事,我不饿,我刚才在里头煮饺子的时候,偷偷吃了几个,差不多饱了。”落蛮大方地把自己的碗给了他,“吃,快吃。” 宇文啸看着她,定有问题,若说其他东西就罢了,在落蛮眼里,银子和食物都是不能分享的,谁都休想从她碗里夺走一块肉。 “我饱了,你吃,吃完之后上二楼,我有话要问你。”宇文啸说。 落蛮讪讪,“什么话?” “先吃!”宇文啸看着她说。 第517章 比她还穷 落蛮瞧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色,心里头忐忑不安起来,在他的盯视之下,吃完饺子,收拾了碗出去。 虎爷也刚吃完,直接就在院子里拉起来了,宇文啸走出去要收拾,落蛮从厨房出来一个箭步上去,“我来,我来,你先上二楼,我收拾就好!” 宇文啸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吩咐黑影,“你去收拾。” 说完,拽住落蛮的手腕就上了二楼。 黑影吐了牙缝了的韭菜,晦气,刚吃完就要收拾老虎粑粑! “说吧,怎么回事?”宇文啸让落蛮坐在椅子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茶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落蛮抬起水濛濛无辜的眸子,“啊?什么怎么回事?” "故作殷勤,为什么?" “什么故作殷勤?我是想对你好一点,对你好,你还不满意……啊?”落蛮企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怒气,但看到他澹然的眸子,又觉得气势被压下了,遂尾音也随着沉了下去。 “落蛮,你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宇文啸双手抱胸,神定气闲地看着她。 “真没有,没,”落蛮扬扬手,瞧着他,“对了,你是从宫里直接出来的吗?见到什么人了?” “见着一些人了,”他唇瓣敛住了笑意,揉揉自己的肩膀,“最近肩膀总是痛,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落蛮霍然站起来,“痛?我来给你揉揉。” 她爬上茶几,给他揉着肩膀,不甚经意地问道:“你出宫的时候都见什么人了?” “嗯……见好几个了,”他拉住她的手,手指轻轻地往上,倏然一拽,把她拽得趴在他背上,回头去亲吻她的脸颊,“过来!” 落蛮乖巧地又绕了过去,圈着他的脖子,宇文啸琢了她的唇一下,眸色深深,“最近很忙,我们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 落蛮想了想,觉得前晚的事实在算不得很久很久,但,今日他是老大,他说很久那就是很久了,默默点头,“是啊,好久了!” 长臂一伸,把她压进怀中,一记长吻之后,被他横抱起,压在了床上。 落蛮一点都没抗拒,甚至十分主动,空前的配合。 气喘吁吁之后,她枕在他的肩膀上,脸上殷红未褪,手指缠着他的头发,有意无意地道:“对了,有一件事情得跟你说说的。” “嗯!”宇文啸微微笑,“说!” 落蛮轻声说:“我觉得宇文易这个人有些咋咋呼呼的,也不能说咋咋呼呼,就是神经兮兮,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跟慕容鸟在马车上说话,本来是想劝劝她,让她认清楚宇文毓这个渣男的,正说着呢,宇文易就掀开帘子冲我们吼,愣说我同意一千万两把你卖给慕容鸟,我压根没说过这样的话,你说他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耳朵有问题呢?” 宇文啸看着她,“嗯?一千万两把我卖给慕容燕?” “我没说过,是他忽然无缘无故地就吼!”落蛮急忙撇清。 宇文啸定定看了她超过三秒钟,缓缓地笑了,“许是听错了吧,慕容燕哪里来的一千万两?” 落蛮一怔,“她……没有一千万两吗?” 宇文啸道:“鲜卑是个穷兵黩武的国家,这些年对周边部落强行征讨,忽略了经济发展,鲜卑一年的国库总收入不足一千万两,其中用于军队的开支超过了一半,皇室的人都是穷得叮当响,鲜卑皇帝的龙袍都打了补丁,慕容燕莫说一千万两,就是一千两,也未必能拿得出来。” “啊,穷成这个样子啊!”落蛮这一次真的是怒了,没这么多钱,为什么要开这么高的价格给她?为什么要利诱她让她差点就掉入陷阱里了? 要知道听到一千万两的时候,她心跳到现在都没恢复正常,虽然说不会卖炜哥,不会同意她的要求,但是,从进门到现在,她脑子里就一直盘算着这一千万两银子怎么花了,可恼也,竟然是忽悠她的。 落蛮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慕容燕摆了一道,一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飞走了,一个比她还穷的女人竟然还想买她的男人?要不要点脸了? 宇文啸看着她的脸,继续道:“所以啊,易弟应该是听错了,慕容燕不可能开得出这价钱来,当然了,慕容燕这个人也是个能人,别的不大精通,吹牛倒顶尖,古语有云,牛皮吹得越大,越有傻子相信,就拿这件事情打个比方,例如慕容燕说给你一千两,一万两,你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是不是?但如果说几百万两,一千万两,那就肯定有人信,毕竟,这个数已经超出了一般能吹的数了,当然了,打个比方而已,她不敢对你吹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落蛮心里已经掀起了惊天骇浪般的狂怒,却只能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来,“是啊,是啊,她肯定不敢在我面前吹牛的。” 去死吧,慕容斑鸠! 宇文啸仿佛是没看到她火烧云似的脸,笑了笑,继续道:“不过你说起这件事情,倒是让我想起那天鲜卑太子对我说的话,他说,给我两千万两银子,让我休了你,娶慕容燕为妻,我当场把他一顿训斥,管他是哪国的太子,让我休妻没情面讲,我不会为了银子而离开你,我相信你也不会。” “我……我肯定不会的。”落蛮闷闷地说,越发地愧疚。 嘈,这双诈骗犯兄妹,比她还穷的人,竟敢往一千万两千万里吹?而且,想起那慕容斑鸠吹牛的时候,那叫一个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自己真有这么多银子似的,还说只要她答应,就马上叫人回去运送银子过来。 落蛮不能接受比自己还穷的人骗,这一次是真伤自尊了,伤透了。 宇文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俯身压住了她,小样,还敢卖他? 翌日,情况急转直下,黑影卫回来,已经把郭氏的家人给安置好了,且郭父还写了一封信给郭氏,换言之,郭氏若要告宇文毓一个抛妻弃子的罪名,便再无后顾之忧。 落蛮本来想先去找慕容燕算账的,但是宇文啸让她去一趟三娘家里,把她父兄安置好的消息告诉她,落蛮只得暂且放下私人恩怨,先办了正事,但这一笔账,怎么都得算回来,不把那慕容斑鸠盘剥个干净,绝不许她踏出北唐国境一步。 第518章 大好人 郭氏看了父亲的信,激动得痛哭起来,自从父兄获罪之后,她一直焦灼不安,想施以援手,却毫无办法,如今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落蛮等她哭完了,才对她说:“你如果想争一口气,那就到京兆府去报案,我会安排人送你去,裕王府的人还在找你,为安全计,得有人暗中护送你才行。” 郭氏擦了眼泪,双眼红肿地看着落蛮,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好,一切就劳郡王妃代为打点,只求郡王妃护着我,让我能平安生下孩儿。” 落蛮正色道:“你放心,既然让你去,摘星楼就会尽一切的努力护着你。” 郭氏感激地道:“谢谢你,我危难之中,唯有你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 这话落蛮受之有愧,本就是互相利用,实在算不得什么恩情,她扬手,“不说这些,先把事儿办好,办好之后,炜哥会把你送去跟你父兄团聚。” 郭氏喃喃地道:“若真有团聚的一天,那实在是太好了。” 自从父兄获罪,一家人团聚已经成了她心头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落蛮回去之后,让宇文啸先跟京兆府打招呼,再派鬼影卫出城迎接。 裕亲王府现在还继续寻找郭氏,只要郭氏进城,就一定会被盯上。 裕亲王在城门那边有很多心腹,郭氏就算乔装打扮,也需要验查身份才能进去,所以,需要伪造一个身份,宇文啸亲自去了京兆府那边,就是要拿一张过所或者牙牌,让郭氏能以一个新的身份入城。 当然,他提前也叮嘱京兆府一句,一旦郭氏的身份被识穿,裕亲王府肯定是要来抢人的,换言之,到时候又可能发生抢人大战,不得不防。 而宇文啸所料不差,乔装打扮的鬼影卫带着乔装打扮的郭氏入城的时候,虽然有了新的身份,但是城门口有裕亲王府的侍卫在蹲守,一眼就看穿了伪装过的郭氏,便立刻吹哨子召集人过来。 鬼影卫虽然在入城之后就马上往京兆府而去,但是,没走多远,裕王府的人就来到了,距离京兆府,还有一里路。 不过,京兆府在宇文啸的提点之下,早就有了准备,远远地派人等着,看到裕王府侍卫和鬼影卫起了冲突,混战之中,捕快趁乱把郭氏带走。 抢人大战随即变成了阻拦大战,由鬼影卫阻止侍卫们去追郭氏,只要郭氏进了京兆府,那裕王府做什么都没用了。 落蛮也带黑影在京兆府门口接应,层层防守,裕王府最终还是没能抢到人,眼睁睁地看着郭氏进了京兆府的大门。 宇文毓也赶到了,本以为能动之以情,殊不知,来到之后人都没见着,只看到落蛮站在京兆府的门外,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缓缓地对他竖起了中指。 他气得要命,策马上前质问,“你为何非得干预我的事?我到底哪里碍着你了?” “千金难买爷高兴!”落蛮翻身上马,不跟他啰嗦,带着黑影走人,留下宇文毓在原地气得半死。 落蛮离开之后,带着黑影去了美人面。 而美人面,过了早高峰期,吃中饭的时候客人就少了,宇文易叫了苏洛清到一旁去,说有事情要说。 苏洛清道是店铺里的事,正好她也有意见要提,便坐在门角招呼客人的椅子上坐下来。 殊不知,宇文易一开口,竟是声讨落蛮的,“有些话,我作为外人不好说,但二小姐你是她的妹妹,姐妹之间说话不用太顾忌。” 苏洛清怔了怔,“世子是说我姐姐吗?” “没错,就是她。”宇文易叹了一口气,眉目惆怅,“那日自通天塔回来,她借了我的马车与鲜卑公主说话,那鲜卑公主出了一千万两银子叫她卖掉炜哥,她竟然想要同意,这些话我没敢告知炜哥,怕伤害他们夫妻感情,但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伤人了,叫炜哥知道他在她心中连一千万两银子都不值,那得多伤心啊?我知道摘星楼缺银子,可银子能赚回来,人离了,就回不了头了。” “一千万两?鲜卑公主是认真的吗?”苏洛清目瞪口呆,虽然她也觉得姐夫不错,但是说实话,不是很值一千万两。 宇文易道:“不是鲜卑公主认真不认真的问题,而是苏洛蛮在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应该是要严词拒绝,甚至厉斥她一顿,但她竟然追问是不是真的给一千万两,而且还思索了良久,我觉得她是想同意的,二小姐,你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觉得为了银子出卖夫婿,是不是可耻的行为?” 苏洛清自然也不赞成这样,只是看着宇文易这么认真的神情,实在有些费解,“可这事不会成立啊,姐夫是个大活人,不存在买卖,她们说什么都不管用,姐夫只要不同意,那就成不了,我姐是一厢情愿,世子实在是没必要这么着急上火。” 落蛮刚在外头拴好马,还没进去,就听得里头传出了宇文易跟苏洛清说话的声音,似乎谈论的主角,还是她。 她心头微愠,没想到宇文易这么八卦,竟然背地里说她坏话。 她压住黑影先不忙进去,在门口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是着急上火,是他们必须得好好过,炜哥一心一意对她,她就该一心一意地对炜哥,怎能为了几个臭钱就把夫婿给卖了呢?” “卖成了吗?” “是没卖成,但是得防着她,我的意思是说,你得跟她说说,叫她别这么多心思,如今有田有地有店铺,实在银子不够的话,我也能借一点给他们,不至于这么穷酸。”宇文易说。 落蛮听到这句话,怨怒尽消,虽然说宇文易是个死古板,平时说话的时候没个好脸色,但人品着实不差,讲义气。 要知道,借钱给她这种老赖,十有**收不回来,他还愿意借,雪中送炭啊。 苏洛清也有些奇异,“世子,我本以为你会记恨我姐姐,没想到还愿意这样帮她,不管怎么说,我替她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宇文易脸色微红,摆摆手,“也不能这样说,昔日我胡作非为,着实也对不住炜哥,如今盼着他们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第519章 各方谋划 落蛮笑了笑,决定不进去了,回头给黑影打了个手势,回府吧。 黑影一路上想了好久,最后决定跟落蛮说:“其实莫说一千万两,我觉得吧,一万两都能成交了,是这个价。” 落蛮没好气地道:“那小鸟一万两都拿不出来,还指望她给一千万两?算了,这事过去了,不要再提,不然叫炜哥知道,我里外不是人。” 黑影嗤笑一声,“还有事能瞒得了他?” 落蛮心里实在郁闷,这件事情,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污点,她不会原谅慕容斑鸠。 郭氏的告状,在京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之前裕王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郭氏自己觉得自己不生育,不愿意宇文毓无后,才会自请下堂的,但是,郭氏竟然是怀着身孕,且是被扫地出门的,就是因为宇文毓要迎娶鲜卑公主。 继而鲜卑公主之前强行要求安丰郡王宇文啸休妻的事,也被传了出去,鲜卑公主一下子从神坛上被拉下来,变成了神台猫屎,神憎鬼厌。 这自然也赞颂了宇文啸一番,纵然如今飞黄腾达当了郡王,依旧不忘糟糠之妻。 此事上禀天听,献帝大怒,在早朝上当着百官的面斥责了裕王父子一顿,且之前定下的亲事作废,鲜卑公主慕容燕真要在北唐寻找夫婿,那就另觅才俊。 但慕容燕的名声已经这样了,霸道,横蛮,不可一世,谁家愿意请这么一尊大佛回去供着?世家子弟纷纷敬而远之,任鲜卑太子再三拜托献帝,献帝两手一摊,朕有什么办法?人家不愿娶,朕还能错点鸳鸯谱不成? 鲜卑太子气结,却毫无办法,若非权贵子弟,怎能成为鲜卑驸马?且对于安插探子,打听军情毫无帮助,真要把妹妹随便嫁到北唐来,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满腹谋算地来,此番出行,花费了不少,毫无得益,鲜卑使者团如斗败的公鸡,走不是,留也不是,处境十分尴尬。 裕亲王这两年与褚桓把持朝政,很多官员都已经倾向于支持他,但是现在闹了这样的事,失去了民心,支持他的人自然就纷纷离开。 他气疯了,才发现想要狗急跳墙,也跳不动了,因为那堵墙,已经无限拔高,再不是昔日任人辱骂的肃王府。 宇文啸这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是厉害,不动声色地就把他这些年的努力瓦解。 自然,这只是一种初期的迹象,若裕亲王有耐心,沉淀沉淀再造好名声,还是有希望东山再起,毕竟,百姓都是善忘的,只要营造出好名声,就能忘记之前的劣迹,好比如今的宇文啸,自从立下战功回来,再到协助兵部制造出精锐的武器,一下子就成了英雄,现在说起他,不会再提他昔日的恶名。 名声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舆论,只要有功绩就马上可以洗白。 但裕亲王已经等不及了,他等了太久,到现在还要再隐忍重头开始,他怎愿意?所以,在婚事被搁置之后,他来到了褚府。 他很明白,如果再等下去,肃王府会不断地坐大,趁着他现在还有竞争的能力,他必须要把国本之事落实,而要办到这一点,就要废太子。 褚桓也认为,废太子是势在必行了,不能再让他们拖下去,肃王府崛起得太快,毫无痕迹地,就一步大飞跃,到了现在的境地。 现在,他们必须要策划废掉太子,让国本之位悬空,才能迫使献帝册立太子之位。 他虽然已经放弃了裕亲王,也在与孝王接触,但是,孝王在这个时候,不能露了脸,逼迫献帝废太子的事,还需要裕亲王做。 他召集群臣过来府中,和裕亲王一起商议。 翁婿也交心地谈了一下,褚桓道:“老夫希望我们都能放下昔日的不快,这是紧要的关头,绝不能离心,事到如今,你一定要听老夫的,老夫会替你策划好。” 裕亲王也不信褚桓了,可眼下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身边死忠的人已经没几个了,还是要依靠褚桓策划。 日后等他得登大宝,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了褚桓。 策划了一宿,暂时定了计划,先由裕亲王带领几名老臣奏请废太子,褚桓等人随后附议,废掉太子之后,再由老臣举荐新太子的人选,这件事情必须要豁出去才能办成,谁都不能再顾着后路。 参与联名上奏废太子的官员,是四十六人,这些人,全部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其中有几位还有爵位在身,可见声势浩大。 而就在这一天早朝之前,吏部尚书入宫举荐,让安丰郡王出任兵部右侍郎一职,官拜四品。 六部衙门,设尚书一人,侍郎两人,以往袁侯任职兵部尚书的时候,只有一名侍郎,那就是苏负倾,如今再设右侍郎,符合制度,因而不需要再复审,吏部可以直接安排。 而北唐朝,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正式上朝议事。昔日宇文啸上过早朝,但是要么是献帝爷召他去听朝,要么以武将的身份去站班,并不具备议事的资格。 如今得晋了官位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和肃亲王等一同上朝去,参与议论政事。 一场大风波要在朝堂之上卷起,风雨来袭之前,大家心里都似乎有数了,但是,谁也没先提一句,都是各方做好安排。 宇文啸在晋封官位之后,就已经召集了几位大臣私下商议,连同京兆府臧大人也在列内。 虽然说现在肃亲王具备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可太子不能废,太子可以自己退隐,却不能被诸多朝臣废掉,这是他最后的尊严,而且,一旦听了他们的话,废掉太子,极儿就有危险,现在肃亲王府还不能兼顾这么多,要等一切妥善安排之后,太子会隐去。 所以,宇文啸就要严防死守,不许褚桓和裕亲王得逞。 而宇文啸这边的法子,是先以郭氏的事声讨裕王府一番,让裕王府先失去底气,让他恼羞成怒,不怕他不闹,就怕闹得有章法,只要裕亲王急怒了,乱了褚桓的章法,一切就好打了。 且献帝和太皇太后也先召集了宇文啸进宫去商议,把所有的可能都先预设一番,如此,便可确保万无一失的同时,还能拔一拔狼牙! 第520章 天光亮 这早朝,注定是要出大事的。 上朝之前,落蛮也跟着起床,帮第一次正式上朝的宇文啸打点,朝服昨晚就已经熨好,平整顺滑,穿戴整齐之后,那叫一个清贵冷肃,叫人望之顿生敬畏之感。 秋蝉和姨娘也早早起来做了早饭,早饭空前的丰盛,做了肉汤面和红烧肉,还煮了豆浆。 黑影卫今天全部都起早,苏洛清为他们做的衣裳昨晚就送了过来,不曾下水就先穿了,清一色黑色的装扮,显瘦不说,还方便夜行,为了彰显如今非江湖草寇的身份,对襟处全部滚了银边,虽没上刺绣,但是全部织了暗云纹,手臂上还绣着一只大大的影字,小羊皮靴子穿在脚上,搭配这身锦服,头发也梳理整齐,和以往真是天差地别,尤其十一郎长相本来就是十分俊美,如今换上新衣裳,迷得姨娘都禁不住生出惊艳之感。 颜书柳还给宇文啸做了灌汤包,这是她的拿手点心,轻易不做,她亲自端上来给宇文啸,咬牙切齿地道:“郡王,今日往死里弄他们!” 宇文啸微笑,“放心,你大仇很快就能报,你也做好准备,等狗落水了,就该轮到你出场去痛打落水狗。” 颜书柳深深地提了一口气,“我等着一天,等太久了,我只怕恶人……” 只怕恶人都能祸害千年,若能复仇,死了都愿意。 落蛮穿着木拖过来,哒哒哒的震得整个摘星楼都响亮,她伸手搭着颜书柳的肩膀,道:“你放心,律法制裁不了他,咱放虎爷咬死他。” 颜书柳泪盈眼底,感激地道:“郡王妃,谢谢你。” 落蛮说道:“谢什么?我跟他也是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他害了太子,我也不至于背负这一身的债务。” 最重要的是,害得极儿家破人亡,实在不能饶恕。 她坐下来吃早饭,宇文啸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道:“你今天就不要去美人面了,在家里陪着极儿,我怕今日早朝之后,那边会有动作,对极儿不利。” “知道!”落蛮应道。 宇文啸瞧着她乌黑的眼圈,“一会吃了早饭,上去再睡一会儿,今天也算趁机给自己放个假,难得休假呢。” 落蛮嗯了一声,“行。” 她休假不难得,他休假才难得,炜哥这阵子也忙疯了,晚上躺下来,办完事之后基本三秒入睡,累得够呛啊。 今天肃亲王也上朝,虽然是伤员,但是他坚持轻伤不下火线,尤其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扬言,爬也要爬到金銮殿上去看裕亲王倒大霉。 今天他稍稍能坐一下了,但是马车颠簸,他还是半趴着,一直和宇文啸唠嗑,说独孤嬷嬷的疗伤药是真管用,以往打板子,那得疼上一月半月的,但现在才过去几天,这伤就好多了,他感慨,“有你独孤嬷嬷在啊,往后就不怕打板子了。” 宇文啸是心疼又好笑,安慰他,“往后不会再被打板子了,放心吧。” “打打也无妨啊,你媳妇说得对,打一顿板子,弄倒一个褚家的人,划算,对了,那褚韫怎么样了?死了吗?” 宇文啸道:“没死,但是听黑影出去打听说残了,想站起来是不可能,这辈子都得躺在床上。” 肃亲王恨声道:“活该,也叫他们尝尝太子的苦。” 太子的事,始终在肃亲王心头里过不去,这件事情是裕亲王做的,但背后是褚家出的主意,褚家和裕亲王府,一个都跑不掉。 其实当不当太子,他真不是那么在乎,或许是曾有一瞬间的昏头,觉得自己也能坐在高位之上,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有肩周炎,肩膀上挑不起这个国家,他也有胆囊炎,不禁吓,吓了容易破胆。 所以,他心心念念要做的,就是为太子复仇,仅此而已。 往后的事,老子和儿子会有安排,他不必想太多。 下了马车,天还没亮,漆黑的天际,能看到繁星点点,月儿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黎明之前,最是黑暗。 从宫门进去,大殿之外,已经有大臣在等候了,火光照得不远,但是依稀能辨臧大人和方家人的身影。 看到这些人,肃亲王心里很快就镇定下来,再不是孤军作战了,没什么好怕的。 很快,褚桓也到了,身后跟着一群朝臣,都是他的党羽,如今狗腿子的本性尽露,头抬得很高,目空一切的模样。 一行人站立等候,谁都没上前言语,褚桓双手藏于袖中,站得笔直,殿外的光芒映照在他冷肃的面容上,上位者特有的威仪与冰冷叫人不敢亲近。 肃亲王站在他的左下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却觉得褚桓老了许多。 鬓间花白,眉间的皱纹多了很多,眼角下垂得也很严重,或许是昨晚彻夜不眠,商量着怎么应对今日的局面,所以,眼底浮肿很明显,倦态充斥。 他纵然努力地维持着威严之态,却始终觉得他如强弩之末,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而又死死地憋着这口气。 裕亲王和孝王前后进来,他们来了之后,裕亲王站在了褚桓的身边,而孝王则与一些朝臣说话,陆续地又有官员来,似乎都知道要分党派了,褚裕一党的,站在了他们的身边,中立的,和孝王站在一起,肃亲王党的,直接上来问伤势。 苏昶父子二人来的时候,满朝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就几乎到齐了。 三方阵营,几乎都没有过交叉谈话,甚至连打招呼都没有,昔日便是不管那边的政党,到了这殿外,都会互相拱手作揖,礼不可废嘛。 大家都嗅到了风声,褚桓如此大张旗鼓地召集官员商议,浑然不惧怕自己的大尾巴露出来,尤其在秀出武器之后如此兴师动众,谁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但,纵然是这么泾渭分明的对峙,宇文啸还是看到褚桓不着痕迹地与孝王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唇角一勾,一切,如他所料。 天边泛起了蒙蒙白,没多久,便见天边层层云层都染了淡黄的颜色,太阳没出来,却先露了威仪。 上朝的钟鼓声敲响了,内侍臣在殿前高喊,“上朝!百官依次进殿!” 百官排列成两行,按照品阶的高低依次排好,缓慢地上石阶,走上大殿! 第521章 逼迫 三跪九拜之后,百官依次站好。 献帝今日精神也不大好,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有事便奏!” 文渊阁孙老学士出列,下跪,声如洪钟,“老臣有本要奏!” 孙阁老,算是褚桓的半个恩师,当日褚桓高中之后,就拜在了孙阁老的门下,借用孙阁老的名声,扶摇直上,褚桓这些年对孙阁老也十分的敬重,师生关系慢慢地就变成了党羽。 “阁老请说!”献帝眼底锐光尽敛,温和地道。 孙阁老抬起头,澹然道:“臣认为,国本之事,已经拖得太久了,自从太子出事,至今已经半年余,但太子一直没有好转,御医也说过,太子许是这辈子都得躺在病床上了,北唐不能要一位长年累月都躺在病床上的储君,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鲜卑意图不明,北漠屡屡犯境,国本大事若不早早定下,只怕后患无穷,内乱不息,也有伤皇室宗亲间的和气,民间对此也颇多揣测,民心大乱,为江山社稷计,臣请奏,废太子,另立储君!” 刚开始,就把这事给奏上去了,丝毫不给缓冲,可见今日褚桓是有备而来,也志在必得。 孙阁老这话一说,褚桓和裕亲王马上就带着一一群人下跪,齐声道:“为江山社稷计,臣请奏,废太子,另立储君!” 献帝眸子微微地抬起,迅速地环视了殿下的官员,“是否都赞成啊?” 苏昶带着一群人下跪,“臣等反对!” “反对的理由!”献帝问道。 苏昶道:“郡王会阐述我方反对的理由。” 宇文啸上前一步,铿锵有力地道:“圣上,正如孙阁老所言,如今鲜卑态度不明,北漠又屡屡犯境,当务之急,是商议如何平定边乱,而不是妄议国本之事,便真如他们所言,废太子,却也不必另立太子,我朝除有太子之外,已经早早立下了太孙,太孙如今尚在病中,但没有一位大夫敢断言,说他不会好转,太孙贤名远播,诸位老臣,乃至太皇太后都对他赞不绝口,且太孙年少之时便已名扬天下,民心所向,臣认为,圣上龙体康健,实在没有必要一直提起废太子的事,列位臣工如此焦灼要废太子,是否别有居心啊?” 孙阁老怒斥,“郡王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国本之重托付给一位痴呆的人,今日废太子,便是要连同太孙也一起废掉,虽无大夫断言太孙不会有好转,但时日过去,毫无进展,我北唐岂能再等?” 肃亲王也大怒,“你这老儿什么意思?是说圣上等不及了吗?什么臭嘴能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天打五雷轰了你这老儿,太孙在肃王府里,日渐好转,你不闻不问,便敢说他痴呆,我看胆大的是你,太孙何等尊贵的身份,也是你这种老顽固能妄议的?” “你闭嘴!”裕亲王恨他至极,听他三言两句就说口出恶言,把有理有据的奏本弄得像街市小贩议价一般低俗,怕他带偏胡闹起来,遂厉声斥责,“宇文极在你的府中,过了半年余也不见好转,本就是你的罪责,你还敢开脱?他若好转,为何今日不带他上朝?他但凡能经得我等连番询问,便当他果真好转了起来,今日朝堂之上,论的是北唐江山社稷的传承,千秋万年,岂容你儿戏?若不懂得,快快闭嘴,休惹大家笑话!” “这北唐千秋万年的传承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获罪本就该待在府中,有你什么事?圣上可恩准你上朝了?”肃亲王浑然不怕他了,当下就反驳了他,且一句就说中了他的软肋。 “肃亲王!”褚桓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裕亲王能不能上朝,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的,如今说的是国本大事,不是与你闹架,若不懂得其中利害,还是请退让三步。” “褚尚书令好大的官威,竟让王爷退让三步,他退了这三步,你是否也要逼进三步啊?以臣子的身份欺压皇家亲王,你想做什么啊?”苏昶冷道。 褚桓厉声道:“苏昶,你是当朝首辅,本官问你,你依照良心说一句,太子和太孙如今模样,是否能担得起北唐的未来?你以为你这样便是忠臣了吗?忠臣绝不是挑圣上爱听的话来说。” “本首辅只知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圣上英明决断,他的圣旨,便是为臣者的宗旨。” “好一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你不仅仅食君之禄,你还是北唐百姓供养着的,便是圣上心里所念所想,也是天下百姓,你这般谄媚惑主,是否对得住天下百姓,又是否对得住圣上对你的重信厚恩!” “褚尚书令竟然说百姓?倒是稀罕得很,若说百姓,往日百姓都被你愚弄在掌心之中,但今时今日,你褚桓名声渐烂,你的野心,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何资格说为百姓着想?” “苏首辅,你不要太过分了!”裕亲王等人一拥而上,对着苏昶就是一顿声讨。 肃亲王等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今日一顿早饭过于丰盛,正是需要消食的时候,两个党派,直接就在朝堂上互相对骂起来。 宇文啸没做声,退开一旁,看着这局势慢慢地被带偏,两党互诉对方的不是,用词也开始尖酸刻薄起来。 褚桓见形势渐渐失控,喝了一声,“都住口,今日废太子,势在必行,还请圣上三思!” 裕亲王见状,立马就上前跪下,“圣上,臣不是因为自己是亲王便请奏废太子,瓜田李下,臣本该避嫌,但臣不能这么自私,臣要为江山社稷着想,若不废太子,臣便率领百官,于皇城外,长跪不起!” 在这早朝之上,支持褚桓的人有好几十位,而没上朝的官员,不计其数,他若率领这些人跪在皇城外,京中各处衙门,起码瘫痪一大半。 他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废太子了。 献帝扬起了衣袖,伸手揉着眉心,宽袖遮挡之下,未见他面容如何的震怒,许久,他缓缓地放下,冷冷地盯着裕亲王。 裕亲王把心一横,大声道:“若不废太子,臣敢保证,不出一天,天下名士都将发文声讨太子以残废之躯,霸占太子之位。” 此言一出,朝堂之下,一片寂静。 献帝面容铁青,目赤欲裂,终于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圣上,”宇文啸第一个跳起来,一巴掌劈向了裕亲王,惊怒:“裕亲王逼得圣上吐血,裕亲王逼得圣上吐血!” 第522章 太皇太后到 裕亲王被劈了一巴掌,晕头转向之际,大怒,想伸手去抓宇文啸,但宇文啸已经疾步奔上石阶,禁军副统领苏负阗带着几名禁军进来,内侍臣全部乱作一团,朝中大臣也一时慌乱,好几位大臣急忙去看献帝,宇文啸却已经背起献帝,快步出殿,嘴里喊着,“传御医,快传御医!” 这阵仗,打得褚桓等人措手不及,没反应过来,献帝已经被带走,便是准备再充分,献帝不在场,又能如何? 但褚桓咬了咬牙,“先等等,等御医诊治过后,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 他今日既然有备而来,就不能轻易放弃。 献帝不管严重还是不严重,今日注定是要有一个变数的,所以,不能走,走了更加坏大事。 他冲孝王打了一个眼色,孝王顿时领会,快步出殿,追宇文啸而去。 献帝被送回乾坤殿,御医很快来到,孝王一个箭步上去握住了御医的肩膀,狠狠地盯着他,厉声道:“快去诊治,圣上若有什么事,本王饶不了你。” 御医仿佛都吓懵了,被孝王连扯带推地送到了床边,宇文啸伸手拦开,“五叔,松手!” 孝王怔了一下,忙松开了手,“本王担心父皇,一时情急。” 御医开始搭脉诊断,孝王一直盯着他,又看着献帝的脸色。 献帝闭着眼睛,一张脸白透了,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风箱似的喘气声,可见情况实在是有些严重。 “如何?” 诊脉了一会儿之后,孝王问御医。 御医站起来,躬身道:“回王爷的话,圣上是急怒攻心,导致血气上涌,气促难言,需好好调养。” “是否还能继续早朝?”孝王问道。 宇文啸冷冷地道:“五叔,皇祖父都被气成这样了,还要早朝?” 孝王瞧了宇文啸一眼,道:“只是外头,群臣汹涌,且裕王说要着民间名士声讨太子,本王也是怕损了太子的名声。” 献帝陡然睁开眼睛,粗声道:“他敢?他敢这样做,朕要他的脑袋!” 孝王一顿,单膝跪下,“是,儿臣出去维持一下!” 献帝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对祝公公道:“去,请太皇太后!” “是!”祝公公领命而去。 太皇太后似乎早有了准备,今日起了大早,梳妆打扮,日前晕染过的头发挽起,不见一丝白霜,用的是郡王妃苏洛蛮送进宫里的胭脂,填补了眉角的皱纹,今日精神大好,拐杖也不用了。 而且,十分恰巧的是,昨晚袁家的老夫人也在宫中陪伴过夜。 祝公公来请的时候,太皇太后挑了眸色,对袁老夫人道:“哀家和你许久没上朝了,今日也该出去走走,看记得你我的,还有几个人!” 袁老夫人微笑,“那敢情好,对了,昨日平乐公府的人说,今日一早平乐公和咱们那些老部下也要来给您请安,不知道来了没有呢?若来了,咱就一起出去吧!” “那真是巧了,一起去吧!”太皇太后微笑,眼底锐芒尽露。 到了殿外,便见平乐公,朱镇国公和平北王三人站在了外头,平北王这些年一直都在边城,在那边安了家,已经许久没回京中了,今日却那么“凑巧"地出现在这里。 “拜见老大!”三人上前,拱手施礼。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一时心头百感交集,鼻头酸楚,“都这么老了啊?” 朱镇国公笑着道:“老大您精神真好,瞧着一点都不像百岁,我就不行了,这几年看着就衰老下来了。” “偏居一隅,只顾着自己的太平日子,自然容易衰老,哀家却跟你们不一样,哀家不能老!”太皇太后上前一步,眼底濡湿,“但看到你们一个个地赶回来,哀家心里很高兴。” 平北王哼了一声,“我听得说,有人要修理我们这些老不死,怎能不回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言不惭?” 她扬手,“走,咱几个老不死的,去给他们年轻人镇镇场子。” “遵旨!”三人拱手拜下。 一行五人,除太皇太后染了发,其余的皆是白发苍苍,却愣是走出来年轻威武的姿势,一天是兵,一辈子的腰杆都得挺直起来。 早朝之上,百官不愿意退去,都等着回话。 褚桓和裕亲王今日已经豁出去了,必须废黜太子不可,这一步绝不能拖延。 圣上吐血吐得太巧了,如果是真的吐血,证明圣上已经快不行了,那这事必须就马上定下来,否则,一旦泰山崩,不管是太子登基还是太孙登基,背后摄政的人一定是肃王府和苏国公。 那么褚家就等着秋后算账。 裕亲王更是怒气难消,被宇文啸打了一巴掌,面子尽丢,当叔父的被侄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打,他今日若不定下乾坤,以后都没办法抬起头做人了。 他派了好几个人进去打听消息,但都没有回音。 激怒之下,他开始煽动文武大臣,“圣上龙体早就出现了问题,若有什么事,我等不在场,怕奸人作祟,诸位大人,随本王到乾坤殿去侍疾吧!” 在场的人,不管是肃亲王一党的还是褚桓一党的,都各有心思,肃亲王一党是真担心圣上的龙体,而褚桓一党,忧虑和褚桓是一样的,所以,听了裕亲王的话,便都有心前往。 肃亲王这一次也没反对裕亲王,事实上,他被父皇这一出吓懵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之前没跟他说过,所以,他也觉得应该前往。 裕亲王在转身之前,振臂高呼,“为北唐长远计,今日是一定要废太子的。” “对,要废太子!”褚桓也说了一声。 褚桓一党的人有几个也喊了出来,一同转身,便要往殿后走去。 殿外,有人高声宣:“太皇太后驾到!” 在场文武官员顿时心头一震,太皇太后上朝来了? 褚桓眸色一沉,心下暗叫了不好,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来,一定是要坏事的。 他急道:“诸位大人,随本官前去侍疾!” 说完,便先拉着裕亲王疾步走,身后也跟随几十人,眼看就要踏出大殿,却见苏国公与苏负阗父子两人一同拦阻,“太皇太后到,诸位去哪里啊?” 第523章 是不是要废太子 裕亲王一手推向苏国公的肩膀,用力一震,怒道:“滚开!” 苏国公虽是武将出身,但武功着实不如他,尤其裕亲王急怒之下是用了全力,竟把苏国公推得仰面四叉地掉了出去。 “父亲!”苏负阗连忙去扶起苏国公,禁军虽然得令拦着,但是褚桓沉威一怒,呵斥,“退下!” 禁军心怯,退后了两步,眼看着就要让他们离开,苏国公一党的虽也看着,却没人敢上前。 肃亲王顾不得伤势,弹跳起来往裕亲王后背一扑,裕亲王听声响,往右侧一躲,肃亲王也扑了出去,但下地之后单膝跪着旋即往后朝他的腿上一抱,这动作忒大,扯得皮肉几乎开裂,疼得他登时嗓子冒烟,哎呦了一声之后,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裕亲王的屁股上。 裕亲王吃痛,惊怒之下,一手抓向旁边的褚桓,使劲捏住他的肩膀,另外一手朝肃亲王的头上拍下,大有把肃亲王当场废掉的冲动。 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国公与苏负阗虽是看着,却也施救不及,尖叫在嗓子眼上,还没喊出去,就听得嗖嗖风声,一根拐杖竟是凌空飞来,重重地砸在了裕亲王的肩膀上。 裕亲王的手臂顿时一软,便裂骨似的痛传来,垂下提不起半分,心头大骇。 那拐杖以横扫之势而来的,砸了裕亲王的肩膀之后,一头朝下,哐当地砸在了肃亲王的头上,肃亲王只觉得脑袋一阵痛,眼冒金星,继而双眼一黑,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眼珠子转了几圈,昏过去了。 好在,拐杖的来势虽然凌厉,却在砸中裕亲王之后卸了大部分的威力,否则这般砸在他的头上,比裕亲王拍他一掌还要更严重。 众人抬起头,只见太皇太后带着几人疾步走来,清一色金丝线华贵朝服,各绣凤,鹰,虎,狼,鹤等图案,白发苍苍之下,是那张威严沉肃的脸。 太皇太后来到裕亲王和褚桓的面前,站定,看着他们。 褚桓暗自咬牙,却不得不尊礼,“臣参见太皇……” 凌空劈下的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褚桓的脸上,褚桓是文人出身,加上经历了丧子女之痛后,病了一场,至今不曾大好,太皇太后这一巴掌,直接打得他的头偏了出去,人也几乎站立不稳。 这一巴掌,打得满朝文武全部屏息,几乎不敢相信。 那可是褚桓啊,太皇太后是打褚桓的耳光啊! 褚桓觉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太皇太后,眼底有可怖之色,红血丝遍布,咬牙切齿地道:“臣若有罪,太皇太后赐罪便是,何至于这般羞辱臣?” 众人本以为太皇太后会严厉斥责一番褚桓,数他的罪状,如此的话,君臣就撕破脸了,直接对抗起来,那可不妙了。 殊不知,太皇太后自己也怔了一下,揉揉眼睛,“唷,是尚书令啊?哀家看错了,以为是那哀家不争气的重孙子……” 她说着,扬起巴掌对着裕亲王愕然的脸左右开弓,挥了两巴掌,冷冷地道:“都是你的错,害哀家急怒之下,打错了尚书令,快快给尚书令赔罪!” 老太太的双手,布满了剑茧,粗粝如砂砾,这两巴掌打下去,裕亲王也是眼冒金星,惊怒不已,却不敢动。 太皇太后看着褚桓,满怀歉意地道:“哀家年纪大了,看错了也打偏了,实在对不住尚书令,是哀家的错,哀家给尚书令致歉,若尚书令觉得受辱,哀家站定,你打回哀家一巴掌!” 这话一出,鹰,虎,狼,鹤几位元勋顿时上前一步,如泰山般屹立在褚桓的面前,面容冰冷,眸色暴戾,大有你敢动我老大一下,我杀你全家的凶狠。 褚桓满肚子的怒火与羞辱,在四大元勋的盯视之下,一点一点地吞回肚子里头,但那份狂怒横在嗓子眼上,逼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脸的青筋爆显,头微微地抬起,唇角抿住,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僵冷的笑意。 也就是他这么调整之间,太皇太后已经迈步进了殿门,在鹰,虎,狼,鹤的拥簇之下,往九五之位上去。 鹰虎狼鹤在底下站着,她一人上去,百鸟朝凤图案的裙裾拖得很长很长,裙裾扫过石阶上的刻龙,一转身,盯着底下百官,看着百官跪下,连褚桓和裕亲王都跪下之后,她才坐了下来。 肃亲王则被苏国公摁着人中愣是揉醒过来,一脸的蒙圈,看到太皇太后已经坐在龙椅之上,他目瞪口呆地任由苏家父子拖着他进了殿中,软着腿好几下才站稳,但又见大家都跪着,他便直挺挺地往前跪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起来!”太皇太后的声音听着似是温和,却带着叫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众人谢恩站起来,苏国公见肃亲王可怜,伸手扶了一把,肃亲王干脆就整个人靠在了苏国公的身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眸光环视了一圈,淡冷地凝在了裕亲王的脸上,“听说,今日商议废太子,是吗?” 裕亲王在她的盯视之下,不敢说话,低下了头颅。 但褚桓受辱一番,不甘心就此失败,出列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等今日是商议国本之事,臣认为,圣上年纪大了,应该早些定下太子之位。” “现在不是有太子了吗?”太皇太后问道。 “可太子残疾……” “那还有太孙!” 褚桓看着太皇太后,眼底冷酷渐成,今日不管谁,都无法阻止他废太子了,“太孙痴呆,怎能当我北唐君主?如何统御百官管治天下?” “你怎知他不会好?”太皇太后反问。 褚桓道:“太皇太后,太孙能不能好,什么时候能好,谁都不敢说,若是几十年都好不了,北唐岂不是等同无主?且太孙住在肃王府,若太孙继位,大权必然落在肃亲王和安丰郡王的手中。” 太皇太后缓缓地笑了起来,“那有什么问题吗?肃亲王和安丰郡王不是姓宇文?今日你们要废太子,哀家可以废,但废太子和太孙的旨意一下,哀家就马上立郡王为太孙,大家都不要忘记,郡王是兼祧两房,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儿子,哀家立他,谁能阻止?” 褚桓顿时语塞! 太皇太后坐直了身体,倏然沉怒一声,“是否坚决要废太子?” 第524章 坑啊 朝堂之上,九五之位,容不得儿戏。 太皇太后坐在那高处不胜寒的尊位上,说要册封安丰郡王为太孙。 便是日后颠覆了,可太皇太后亲自册立太孙消息传了出去,那宇文啸就是正统,后面再立的,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是那回事,得不了民心。 而事实上,今日她立谁为太子或者太孙,只要不是肃王府的人,那就对褚桓有利。 因为,在册立之后,他可以以储君能力不足为由带领群臣逼迫圣上废黜新储君,可肃王府的人不行,肃王府这群穷横的螃蟹本来就已经够横行霸道,若真封了太子或者太孙,成为储君,则螃蟹也能飞天,再颠覆不了。 褚桓念及此,便是满腹不甘,这会儿也不敢废太子了,今日朝堂之辱,也将成为他生命里一个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他缓缓地垂下了高昂的头,道:“臣认为,圣上龙体欠安,国本大事,还是等圣上康健一些再议,不知道百官可有别的意见?” 裕亲王没褚桓想得这么精细,只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要退的话,则他再没机会了,遂把心一横,出列高声道:“就因为圣体欠安,才要尽早定下太子的事,太皇太后说要立宇文啸为太孙,臣认为不妥,册立储君,应当由朝臣举荐,再表决,宇文啸劣迹斑斑,名声败破,不是太孙的合适人选。” 肃亲王本来晕乎乎地靠在苏国公的身边,听得有人诋毁他大儿子,顿时满血复活,当殿怒斥,“你是吃什么屎长大的?满嘴恶臭,我儿如何劣迹斑斑了?你但凡能举个例子出来,本王能饶了你,你若举不出来,出了这大殿,本王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裕亲王听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恶言,装疯卖傻,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霍然回头,手指一伸指着他的鼻梁,恶狠狠地道:“不止他劣迹斑斑,名声败破,就连你,也不过是一只缩头乌龟,你的王妃袁氏与马夫私通,丧德败行,你还千方百计为她掩饰遮瞒,你的姬妾杨氏与小厮私通之后怀孕,让你当了冤大头,你知道,但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混淆皇家血统,窝囊无用,不学无术,粗鄙鲁莽,胆小怕事,整个肃王府,在北唐百姓的眼中,就是一个笑话,你不知道吗?就你这种胆小鬼跟袁氏这种破贱货生出来的贱种……” 肃亲王听得目赤欲裂,咆哮一声,“你敢污蔑她?你敢污蔑她?” 双拳陡然探出,直取他的胸口,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恨不得与裕亲王同归于尽。 但他到底是有伤在身,裕亲王怎轻易被他击倒?尤其激怒之中出拳混乱,几招就被裕亲王给挡了回去。 裕亲王今日受奇耻大辱,都是因为他们,且如今是他先出手的,打死无怨。 眼看就要下狠手,袁家老太太与平乐公一同上前,拦在了肃亲王的面前。 平乐公竟对他出手,一拳直取他胸口,裕亲王抵挡的瞬间,袁家老太太的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且是左右开弓,连续打了四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干净利落。 打完之后,朱镇国公与平北王也上前来,四人站在了裕亲王的面前,冷厉地看着他。 袁老太太面容铁青沉怒,“袁霁的事,早已经水落石出,你敢在这大殿之上对死人大放厥词,砌词侮辱,老身今天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孙女讨一个公道。” 这番冲突十分突然,朝堂上的百官几乎没反应过来,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了,尤其袁家老太太放这句话,都认为裕亲王不知道如何应对,便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裕亲王今日连遭了几巴掌,此辱超过平生所受种种,便是知道袁家老太太不能惹,可满腹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心头的狂怒几近到了临界点,几近爆炸,竟是反手就要抽袁家老太太一巴掌。 平乐公朱镇国公与平北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怒喝了一声,“你敢?” 随即一人锁住裕亲王一臂,一人锁喉,生生把武功高强的裕亲王给摁压在了地上。 裕亲王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被死死地摁着不能动,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袁家老太太跪在了地上,抬起了满是苍苍白发的头看着太皇太后,悲愤地道:“太皇太后,请您为老臣那死去的孙女做主,她被人陷害,死不瞑目,如今身后还要连番遭受侮辱,太皇太后若要徇私偏帮皇家子孙,老臣今日就撞死在这朝堂之上,到那黄泉路上去找祖业为老臣讨回公道。” 一句老臣,告诉朝堂上的文武官员,她不是什么诰命夫人,她曾也是北唐的女大将军,手里握过兵权,至今很多将领的父辈祖辈,都是她的部下。 太皇太后瞧了一眼殿上的官员,冷冷斥责,“你们都是木头吗?看到我北唐的开朝老元勋这么跪在地上,也不知道上去扶一把?” 臧大人和方玉函马上上前,搀扶起袁老太太。其余的人,被太皇太后这一句斥责弄得尴尬不已,您老人家没叫平身,谁敢扶? 太皇太后却没回袁老太太的话,只是看着褚桓,“尚书令,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褚桓见废太子的事已经彻底没戏了,且裕亲王这个鲁莽的东西,已经按照对方设下的陷阱一步步走了进去,整个朝堂上的官员,如今只知道袁老太太与他的冲突,哪里还记得废太子的事? 不过,有了太皇太后说要册立宇文啸在前,褚桓也不敢再把话题转回去,正欲说话的时候,却是陡然一凛,心头大惊,这老婆子好歹毒的心啊,竟是要把他置于两难的境地。 她看似征询他的意见,但是,这问题,他怎么回答都是错,不回答也是错。 回答惩处,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告与裕亲王决裂。决裂是无所谓的,但是,不能是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他早有计划,要先让所有人觉得,裕王不适合当太子,那么,他不支持裕亲王就再无人说什么。但现在他的计划还没实施,裕王还要当孝王的烟幕。所以,现在决裂,则会让百官认为,他人品有问题,引得天下名士对他失去信任,从而怀疑他的忠诚与人品。 第525章 真是不中用啊 若回答不惩处甚至是不予置评,表示他不尊重开朝元勋,尤其,袁霁已经死了,且又还了清白,他身为尚书令,在所有人的眼中,是应该主持公道的,若不主持这个公道,一样损了名声和威严。 老太婆很狡猾,不着痕迹地就给他设下了一个陷阱。 “尚书令?”太皇太后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温柔得不像她的语气,唇角噙着几丝狡猾的意味。 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褚桓的脸上,静待他的回答。 褚桓脑子里闪过千百种答话,在太皇太后再一次相逼之后,他慢慢地抬起了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认为,裕亲王殿前失仪,污蔑已经死了的人,实属对死者不敬,只是到底是在这大殿之上,他再如何失仪,也有太皇太后主持公道,袁太君人着实不该出手痛打亲王。” 两边得罪,却又两边都没得罪透,然后把两边都帮了一把,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剩下的不过就是找人写几篇文章解释解释的事了,这就是褚桓,便是到了最后一步,总能迅速平衡利弊,再为自己清出一条后路。 太皇太后看着褚桓,道:“嗯,尚书令说得对,是要对不尊元勋的人好好惩戒一番,来人啊,把宇文嫪带下去,送入宗府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让他出来,另,没哀家的懿旨,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吃喝用度,一律由内府安排。” 换言之,有人想要找他密议,是绝不可能了。 元勋们松开裕亲王,裕亲王纵然有满腹的不甘,但事已至此,也不敢当场反太皇太后了,任由苏负阗带领禁军把他拖下去,临了,狂怒残毒的眸子盯着肃亲王,一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样子。 太皇太后靠在龙椅背上,双手握住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满朝文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役之后,大半的人脸上都有惶恐与忐忑,之前觉得褚桓稳如泰山的势力,如今看着,也不是那么稳固了。 太皇太后眸光巡梭了一番之后,道:“国本之事,哀家比你们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视,该不该废太子,什么时候废太子,废了太子之后该立谁,这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商议出来的事,北唐这江山得来不易,但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若非合适的人选,哀家不会轻易废或者立太子,圣上的龙体虽然近年有些虚弱,但哀家从二十余年前就开始身体不好,至今还活得好好的,你们一再逼着废太子立太子的,是不是诅咒皇帝早日归西啊?” “臣不敢!”百官听得此言,心头一凛,连忙跪下。 “还要不要废太子啊?”太皇太后身子前倾,冷冷问道。 苏国公大声道:“臣认为太皇太后言之有理,此乃大事,非一时半会能商议确定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对诸位亲王乃至合适的人选进行才能与人品的考核,方能定下,太皇太后英明,一下子就说出了关键的问题。” “臣也认为太皇太后和首辅言之有理,太皇太后英明!”百官纷纷道,褚桓也不得不跪下,虽不言语,却无法表达别的态度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嗯,这番马屁拍得哀家十分愉悦,就这么着吧,退朝!” 满朝文武跪拜退礼之后,开始鱼贯而出。 褚桓慢慢地转了身,却听得太皇太后唤了他一句,“尚书令!” 褚桓僵冷着后背,转了身去,却怎也不愿意拱手作揖施礼,道:“在!”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一番苦心,化作东流水,哀家知你不忿,但不妨深思一下,如同下棋一般,看客似乎认为你是赢定的,毕竟你有棋王之称,可你再看那棋盘上,你的子儿一个一个地被吞噬掉,很快,就剩下你坐在那,变成光棍将军了。” 褚桓脸上的肌肉有些绷不住,僵硬得挤不出任何一丝的表情,“臣认为,到了棋盘上,不到最后一步,不知道谁输谁赢。” 说完,一拱手,转身而去。 退朝之后,宇文啸也一同出宫去了,在马车上,肃亲王问了情况,宇文啸道:“没事,气着了而已,身体好着呢。” 肃亲王一颗心落下,道:“那就好,方才可吓死本王了。” 宇文啸看他着实是吓得不轻,心思一动,道:“其实,就算圣上今日有什么不测,我们都有办法把您扶上储君之位。” “不,本王还是盼着老子多干几年,你爹啊,给他打打下手就好!”肃亲王连忙摆手。 志气,在自己儿子的面前,实在是没有的。 苏国公父子,方家兄弟父子,臧大人还有几位官员在退朝之后都去了肃王府,讨论一下今日的事。 上了茶之后,方玉函十分舒适地道:“今日最是高兴,是看到褚桓被打了耳光,打得真是好啊,我就差点没鼓掌。” “对,那一巴掌下去,心里就跟大暑天喝了井水似的,从头凉爽到底。”臧大人竟然也笑着道。 苏国公道:“本官倒是认为,打得轻了,若是用鞋底打的话,效果更好,不过,给裕亲王那两巴掌打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本官看到裕亲王的脸都歪了,痛快!” 听得他们议论纷纷,肃亲王一脸的蒙圈,带着疑惑之色道:“你们是不是看错了?褚桓哪里挨打了?至于老太君打老二,那是四巴掌啊,不是两巴掌。” “怎么没打褚桓?打了,一巴掌屁过去,声音可清脆了。”方玉函道。 “谁打?本王怎么没瞧见?”肃亲王严重怀疑自己跟他们是不是上的同一个早朝。 虽然他也很希望有人打褚桓几巴掌。 “太皇太后打啊!” “啊?”肃亲王看向宇文啸,“你瞧见了吗?” 宇文啸道:“没瞧见,我不是送皇祖父回乾坤殿了吗?不过我出宫的时候见着他了,他脸上是有指印。” “王爷,那会儿你被拐杖砸昏过去了,所以没瞧见,太皇太后来到之后,就打了褚桓一巴掌。”方玉函道。 肃亲王捶胸,恨自己的不中用,“这么要紧的时刻,本王竟然昏过去了?” 苏国公笑着看他,“好了,没看到他被打耳光,以后看到他被砍头就行,这些事暂且不提,不如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第526章 等着复仇 而宫里头,几位老元勋随着太皇太后回了寝殿之中。 浩浩荡荡地进殿,英姿不减半点,仿佛还是当天那几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 殿门一关,众人气势顿减,太皇太后一屁股瘫在椅子上,马上叫秋嬷嬷取药酒,一人一瓶,各自寻了个角落开始涂抹,手腕,手肘,胳膊,肩膀,涂抹了个遍。 秋嬷嬷看着这场景,闻着满殿的药酒气味,呛鼻得很,十分辛酸,却又禁不住好笑。 如今几条老柴在一起,哪里还有方才的威风啊? 最年轻的朱镇国公,今年也八十六了。 涂了药酒,东倒西歪地瘫在罗汉床上,到了这个年纪,也没什么男女大防了,且过命的交情,也不论这些。 平北王叹了一口气,“策马进京,已经要了我半天命,方才擒着那逆王,是出了全身的力气了,若他再敢挣扎,只怕我就得倒下来了。” 太皇太后道:“那几巴掌下去,哀家的手腕几乎都脱臼了,不过还好,相信经过今天,不需要再这般了,咱几个只是出去镇一下场子,好叫他们知道,咱虽老了,却不是不中用。” 朱镇国公道:“如今是先压起来,但肯定会反扑,他虽是头大无脑,可这些年的经营,也不是白费力气的,防着他最后一手。” “他倒不是心腹大患,今日最要紧的是重挫了褚桓,如今他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哀家会跟啸儿商量,找人写几篇檄文讨伐他,他不是擅长这个吗?咱就借用一下,看谁能先败得过谁,就算不能毁了他在天下名士心中的名望,损他几分也是好的。” 褚桓今日能如此嚣张,除了拉拢一批京官,还在各州府安插势力,如今州府官员,有将近一半都是他的人,而各地的名士,学者,贤人也是对他钦敬莫名,他的能耐,在于能煽动民心,制造舆论,瘫痪地方政府,从而与京中势力里应外合。 太皇太后顿了顿,“不过,对此,啸儿应该是已经有计划了,咱几个就等着看戏,必要的时候再帮衬一把,所以,你们都不要离京,接下来就是一个比较关键的时候,咱得镇着。” “得了!”平北王应了一声,道:“其实,裕亲王最错的,就是讨伐我们这些老元勋,开朝至今几十年,咱的声望还没退,民心还在,他这番做派,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叫人心寒,且他与褚桓是**的,众人皆知,因此连累了褚桓的名声,咱这个时候发檄文讨伐褚桓是最好的时机。” 袁老太太冷笑一声,“谁能想到,这裕亲王还能帮咱一把呢?褚桓应悔错看了人。” 平乐公淡淡道:“这是天意,也是他野心太大之过,若无谋朝篡位之心,他怎会看上宇文嫪?他就是认为宇文嫪没有太深的计谋,日后宇文嫪当了太子,他可以掌控局面,部署五年十年的,便可夺了天下,如今遭此反噬,也是应有此报了!” “对,说得对!”朱镇国公附和道。 “咱就先看着吧,这一次应该能短暂镇得住,争取了些时候。”太皇太后说。 秋嬷嬷打开殿门,叫人准备膳食,不管如今,先让他们吃顿热的,劳苦功高啊。 肃王府里,鬼影卫们不断地从前厅传回消息,大人们在里头说话,外头就趴着几个人偷听。 “裕亲王被郡王打了巴掌!” “褚桓也被太皇太后打了巴掌。” “裕亲王还被太皇太后打了巴掌!” “裕亲王被袁家老太君打了巴掌。” “裕亲王被押宗府,不许探望。” 一件件的消息回传,都是振奋人心的,颜书柳泪流满面,心头大恨大痛,至今不能平息,裕亲王的报应绝对不止这样,她相信这只是开始。 落蛮端着茶在廊下吹着喝,今天她足不出户,在家里头守着极儿,但是一切风平浪静,可见裕亲王这头蛮牛,实在是顾得头顾不得腚,没像褚桓那样,做好几手的准备。 他败,是迟早的事。 看到颜书柳哭,她伸手去捅了捅,“哭什么?等他死了你再哭!” 颜书柳擦了一下眼泪,“等他死了我就笑,笑一天!” 阿三蹲在树下,嘴里咬着一株草,抬起头来询问道:“颜娘子,到时候请客吗?” 颜书柳豪气地道:“请,只要大仇得报,我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请大家吃一顿好的。” “那我们就等着吃了,迟早的事!”阿三很有信心地道。 极儿偷偷地问落蛮,“颜娘子是要杀了二叔为她妹妹报仇吗?” 颜书柳妹妹的事,摘星楼里人人都知道,极儿也知道。 落蛮看着极儿,“嗯,报仇,至于杀不杀的,这个到时候再决定。” 杀是肯定杀的,但是,在极儿面前还是不要太血腥的好。 极儿眼底陡然生恨,“杀,要杀,他杀了我母妃,杀了我弟弟,我要他死。” 落蛮一怔,极儿神智一直都是痴痴呆呆的,记忆也错乱,时而记得母妃死了,时而却又问她母妃去了哪里,但多半是彷徨慌乱的神色,像这般恨却是第一次见。 她把茶杯递给秋蝉拿着,牵着极儿的手走出去,寻了僻静处问道:“极儿记得什么了?” 极儿看着落蛮,脸上犹带了恨意,“记得他是杀了母妃,杀了熏弟他们,还记得在东宫的花园里,他要杀死极儿,是嫂嫂和黑影哥哥救了极儿。” “那雪狼峰上的事……”落蛮瞧着他的神色,心里其实不愿意他记起来雪狼峰的事,因为,他必定是亲眼看到自己的母妃和弟妹死于非命的,那一场,惨烈啊。 “雪狼峰?”极儿却迷糊了起来。 “不记得?” “雪狼峰上出什么事了?”极儿摇头。 “你说你记得裕亲王杀了你母妃和熏弟他们,记得在哪里杀的吗?” 极儿道:“人人都这样说的,我不记得在哪里杀的,我没瞧见!” 落蛮握住他冰凉的手,“我们只需要记得他杀了你母妃和弟弟妹妹,至于过程,咱不记得也罢,记得这个仇,记得这个恨,咱报仇,让他们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好吗?” “好!”极儿重重地点头。 说完了话,没一会儿,极儿又和雪狼玩在一起了,仿佛忘记了方才的恨。 看他和雪狼玩得如此开心无邪,落蛮宁可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第527章 还懂得给她买衣服 把裕亲王送进了宗府,再重挫了褚桓一把,这对肃王府来说自然是大喜事。 肃王府但凡有喜事,就有一个指定的规矩,吃烤肉。 苏洛清得知了早朝上的事,晌午就下班回来,给了厨房管事一笔银子,叫他们去张罗,酒和肉都得到位,吃好喝好,大肆庆祝一番,这时候准备有些仓促,但是银子到位了,就没什么事办不成的。 宇文啸今天没回衙门,而是去了书院。 小六他们看到炜哥出现在书院的时候还特别紧张,以为来查问他们在学院里是否规矩学习。 褚小五是不怕的,他俯仰无愧,成绩永远拔尖。 小六和十八妹其实也不需要怕,因为,他们也是大有进步的,早晚练武,白日学习,德智体美全方面地发展,且发展得不错。 宇文啸和东方山主谈了有两个时辰,走的时候,东方山主是亲自送他出门的,出门之前,还问了一句,“不去看看小六他们吗?” 宇文啸仿佛才想起他们在这个学院上学,噢了一声,“算了,今日忙,不看。” 东方山主微笑,“他们其实很努力了,要偶尔表扬一下。” “行,我回头嘉许!”宇文啸说完策马走了。 离开书院之后,他还去找了一趟宇文易,跟他扯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把昌王府上下都问候了个遍,最后才说来意,问他借点银子应急。 宇文易问道:“是被催账了吗?” 宇文易摇摇头,“不,不是,账的事有你嫂子,我是另作他用。” “行,要多少?”宇文易一口就应下来,十分的爽快。 “十两!” 宇文易怔了一下,“十两还是十万两?” 宇文啸张俩大巴掌,“十两!” 宇文易看着他,十两也要借?且借个十两还要做小半个时辰的铺垫?炜哥你至于吗? 他取出一千两银票,“虽然不知道您干什么使,但十两着实也办不了什么大事,这一千两,你先用着,不够再管我要。” 宇文啸瞧着那一千两银票,有些为难,“有点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不用还!”宇文易笑着道,“这点零碎,算得了什么?一千两够不够啊?你买什么?” 宇文啸顿时笑逐颜开,“够了,够了,这不,马上要做春季的衣裳了吗?想着给你嫂嫂做身衣裳,买两双鞋子。” 宇文易呃了一声,“炜哥,春季的衣裳人家早就做了,怎地嫂嫂的衣裳还要你张罗啊?府中不是二小姐管银子吗?她不给苏……嫂嫂做啊?” “有给她做了一些家常便服,但我寻思给她做两身好点的绸子衣裳,再做两双鞋子,之前府中有人送了绸缎,你嫂嫂拿出去卖钱了,也没舍得自己穿,之前办差,被衣料子泄了底,伤了她自尊,想想也挺心酸的,就给她张罗几身好的吧,也省得叫公**银子,府中这么多人吃喝,苏洛清也困难。” 宇文易呵呵地笑了笑,都不忍心提醒,这十两银子能做多好的绸子?还要做几身呢,还添两双鞋子呢。 可到底也忍不住,“你自个就没银子吗?” “有,给你嫂嫂还账了,我自己有些零花,百来文钱还是有的。”宇文啸揣着那千两的银票,觉得坐拥天下了,底气无比的足够。 宇文易叹了一口气,“此番封了郡王之位,也得了田地,往后等账还了,就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 “田地如今雇人耕种,又错过了开春,只能是种些别的了,要等收成,也得是几个月或者半年之后,”他也轻轻叹了口气,“就盼着,能有个大丰收,多少圈点钱。” “炜哥,你若实在艰难,可以问我拿。”宇文易在银钱上还是很大方的,他知道钱赚回来,花出去才叫享受,不会当守财奴。 “这一千两能花好久了,也不是非得要多名贵的料子,就是做几身能见人的。”宇文啸说。 宇文易道:“我认识几个裁缝,手艺活儿挺好,要不,我推荐给你?” “行,你认识的人肯定能打折,明天我休沐,过来找你!”宇文啸开心地道。 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走了。 宇文易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买个衣裳还徇私打折的?这郡王的脸面就不要了吗? 宇文啸回到府中,极儿就开心地告诉他今晚吃烤肉。 宇文啸默默地从身后取出两串糖葫芦,递给极儿,“炜哥请你吃!” “有糖葫芦!”极儿开心得很,忙道谢拿了去吃了。 “发财了?”黑影上来打量着他,这么大方?还买两串。 “嗯,忽……借了点银子,明天跟落蛮去买衣裳!”宇文啸郑重地道。 “肯定是昌王府的易世子。”黑影一猜就猜到了,除他,京中还有谁这大方借钱给肃王府家?他追着问:“借多少了?给我花点。” “借了五百两,明天还回去一百两,还剩下四百。”宇文啸莫测高深地道。 “今天才借,为什么明天要还一百两?不要还,多无谓啊!”黑影不解了,借得五百两可难得了,竟然这么快就还回去,是不是傻? “你懂什么?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宇文啸说完,就去厨房里找落蛮。 落蛮和颜书柳姨娘她们一起做鲜肉馅的包子,见他回来,落蛮擦了擦额头的粉,道:“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开饭呢。” “今天没回衙门,办事去了,”宇文啸伸手给她擦了擦脸颊上的粉,温柔地道:“明天有事办吗?若没事的话,明天咱逛街去。” “没什么事办,逛街买什么啊?” “给你做衣裳!”宇文啸压低声音说。 “不做,苏洛清叫了裁缝给我做了,够穿了,而且,我看了料子,不差的,没必要再费钱。” 宇文啸说:“咱得做两身更好一些的,那就不用每一次都穿吉服入宫去,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把极儿带上,咱好好逛逛。” 他往落蛮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易弟给了我五百两,叫咱使劲花,别省着。” 人家的钱?那就不一样,落蛮顿时应下,“好嘞,明儿去!” 第528章 修机 翌日,落蛮和宇文啸出去逛街。 他们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毫无目的地出门逛街,两人的心态都特别的放松,虽然,带着极儿这个拖油瓶,吃了一顿早饭之后,宇文啸就去钱庄兑了票,拿了些银子剩下的换了面值百两的银票。 宇文易晌午的时候也跟他们汇合了,带他们去相熟的绸缎庄,绸缎庄里也有裁缝,挑了上好的料子,夫妇两人都做了衣裳,极儿也有。 每个人都做了三身,都是极好的绸子,结账的时候,打了折,也要百两多。 宇文啸暗暗咂舌,没想到真这么贵。 宇文易看出他心疼来了,笑着说:“炜哥,别心疼银子,这些料子都是十分昂贵的,穿在身上就能感觉出分别来。” 他拿了料子往宇文啸的身上比了一下,“你看,是不是不一样啊?这绸子轻柔光滑,丝质重,虽算不得是最昂贵的,但也能上得了台面,穿出去活脱脱的贵家公子爷。” 掌柜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郡王爷,心里佩服得不行,浑然不记得他以前的恶名,只一味感叹没有合适的女儿,不然的话,嫁给炜哥当个小妾也不错。 宇文易用手肘碰掌柜的手臂,给了他警示的眼光,掌柜的才留意到落蛮脸色不好了,忙地就赔罪,“说笑,说笑呢!” 落蛮倒不是介意这事,主要是刚才结算银子的时候,给出去这么多,心疼呢,所以脸色就不好了。 离开了绸缎庄,逛逛走走,听得百姓们议论的都是宇文毓与郭氏的事情。 宇文毓的名声是烂臭了,连带裕亲王府都跟着烂臭起来,尤其,裕亲王被关进宗府的消息也都传开去了,如今说起裕亲王府,大家都是使劲踩的。 宇文毓与慕容燕的婚事,怕是要被搅黄了。 毕竟献帝都不许了,当然,如果鲜卑不惜一切地要嫁,然后宇文毓不惜一切地要娶,应该还成的,可想必也不会这么厚颜无耻了。 毕竟,正常人干不出这种没脸皮的事,都烂臭了,还上赶着嫁和娶。 一路往前,在极儿和落蛮进了糕点铺子的时候,宇文啸拉着宇文易,拿了一张百两面值的银票还给他,说暂时用不上这么多。 宇文易不收,让他先拿着。 宇文啸道:“不用,眼下是够的,办大事是过阵子才办,到时候,美人面应该是有钱了。” “办大事?办什么大事?”宇文易问道。 宇文啸说:“鬼影卫们和雷霆卫都得置办新的武器,这笔花销不少,不然的话,我也不拿你这千两了。” “置办武器的话,那银钱不能少了……”宇文易坚持把这百两银票给塞回去,又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叠银票塞给他,“你先拿着,把武器先置办下来,算是我资助的。” 宇文啸一脸为难,“这怎么行?总要你出银子,说不过去啊,哥哥心里也愧疚。” “钱的事,算什么事?”宇文易坚持让他收下来。 “这……”宇文啸叹了口气,“那行,我收下吧,也怪你炜哥没用。” “炜哥不要这样说,弟弟能做的就是给点银子了,别的什么没帮上忙。” 宇文啸真心地道:“你帮了很大的忙,真的。” 宇文啸给鬼影卫们都各自买了几斤肉干,提着大包小包地回去。 他这般行径,就连极儿都觉得奇怪,偷偷问落蛮,“嫂嫂,炜哥为什么这么大方啊?” 落蛮挑着眉头说,“估计有大事要办了。” “噢,炜哥昨天给我买了糖葫芦,他得叫我办什么事呢?”极儿问道。 “不,你炜哥是单纯疼你,给你买吃的。”落蛮安慰。 “嫂嫂,那我也作画卖钱,给炜哥买糖葫芦。”极儿说。 落蛮微笑看着他,“极儿乖,但不要卖画,等以后再卖。” 以后,朝中再无敌人了,想卖什么卖什么。 想到这里,落蛮心花怒放,有极儿这一棵摇钱树在,往后的日子还会艰难吗? 宇文啸回府之后,分派了肉干,就上二楼数钱去,憋一路了,也不知道给了多少。 落蛮上来就看到他在数银票了,在糕点铺子的时候,她看到宇文易给他塞了银票。 “你总是坑他的银子做什么?”落蛮问道。 “不是坑,以后是真的会还。”宇文啸抬起了头,把银票递给落蛮,“一万三千两,你先帮我拿着,府里头的人,兵器全部需要改良,还要做一些箭,咱不能用朝廷的,因为我们是私用,没办法,在这个问题上,谁都要出点力气。” “那你不能直接说吗?变着法拐银子,多不光彩啊。”落蛮揣下银票,道。 宇文啸怔了怔,讪讪地道:“习惯了,主要是往日问人家借钱,十个有十个不借,所以导致我在借银子这方面,一直比较……羞涩腼腆!” 落蛮呵呵笑了一声,“不觉得,你当时问我借那两枚大元宝,可没有半点犹豫,说得那叫一个正儿八经,叫人信服。” 宇文啸笑了起来,“那会儿,主要考虑到你还不知道我在金钱方面的窘困。” 确实不知道,就这么被骗了。 宇文啸拉着她的手,“好了,跟你说点正经事。” 落蛮盘腿坐在他的面前,拿了桌面上的一块肉干放进嘴里,“说!” 他正色地道:“这几天,你带鬼影卫上雪狼峰,把战斗机给挖出来,备用!” 落蛮怔了一下,“备用?这怎么备用?都埋在上头了,挖出来也不能用啊。” “先挖出来,我勘察过,雪狼峰上有一处平整的地方,应该可以让战斗机起飞。” “但是战斗机坏了啊,无法启动!” “我来修,先挪下去!”宇文啸道。 落蛮认为修不了,首先没有大修的工具,其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当时坠机,她也不知道出现什么事,不过,说起来也诡异啊,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就死了她,战斗机屁事没有。 “不过,修来干什么啊?”落蛮问道。 宇文啸长脚一伸,把她拉到跟前来,“备用,最好是不要用,但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看过你的战斗机,机腹是携带导弹的,万一有突发情况,这就能派上用场!” 第529章 还是盼着太平 落蛮看着他,“先不说能不能修好,但在这个地方用弹,合适吗?你用炮和手榴,我都觉得有些超前了。” 宇文啸道:“寻常时候,自然不用,但你带着战斗机坠落在此,一定有原因,冥冥之中不知道是谁在安排,我不会去想合适不合适,物尽其用,但凡能守着这北唐江山,任何方法我都会用。”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这是他一直提倡的。 落蛮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这炮和手榴都用了,难道还拘着这个吗? 结果是最重要的。 怪不得买了肉干,原来又要干体力活了。 “但是,带鬼影卫去的话,我的身体……岂不是要暴露了?”落蛮问道。 “放心,没在了。”宇文啸笑着说。 “为什么没在?你上去安葬了?”落蛮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别扭。 “嗯……还记得我们成亲的时候,来参加我们婚礼的那对夫妇吗?” “君子侠侣!”落蛮自然记得,如此出众,想忘记都难。 宇文啸道:“是我拜托他们去办的,那具身体,如今暂时安放在很安全的地方,等北唐的事了了之后,你能再见到她……你。” 宇文啸说着也觉得有些别扭的。 落蛮听了他的话,更别扭,“你那么相信他们啊?” “很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对我们不利。”宇文啸笃定地道。 落蛮听他这么深信,也觉得没必要怀疑,反正现在自己也还活着,那具身体,安葬了就安葬了吧。 你安息,落蛮! 算了,还是怪怪的,落蛮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翌日,落蛮就带着鬼影卫扛着家伙出城上雪狼峰去,顺带也把雪狼带了回来,让它去跟家里狼相聚一下。 宇文啸不去的原因,是如今褚桓就盯着他,他若出城去了雪狼峰,一定会引起褚桓的怀疑。 鬼影卫们不知道去雪狼峰做什么,只知道老板给他们分派了一个很艰巨的任务,让他们带着水和肉干去。 估计还要去几天,所以,忙完一天也不要回城,就在山上安营扎寨,逗留几天。 春日的雪狼峰,温度很低,但比起寒冬的时候要好一些。 鬼影卫们吃的肉,如今可以充分地发挥作用了。 落蛮以为自己能认路,结果,认路全靠雪狼,白茫茫的一片,实在是东南西北都辨别不了。 也好在日头阴暗,白日里也好走,不然的话,眼睛都瞎。 寻到战斗机埋藏的地方,现在就剩下一个鼓包了,落蛮深呼吸一口,打算回头解释这个东西的来历,自然是编造一番,这个解释,是他和宇文啸想了一晚上的,结合她神女的身份,说这个是上天赐予的神器,挖出来搬到指定的地方,日后就能大派用场。 但,并不需要,因为鬼影卫对这个东西是什么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来完成任务的,所以,当落蛮指着这个东西说就是它的时候,大家就开始撸起袖子准备下场干了。 落蛮摸摸鼻子,讪讪地道:“好吧,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雪堆积得很高,机翼都埋藏起来了,只露出一抹银色的尖尖来。 要把机身全部露出来,就需要挖开积雪。 好在,战斗机在此没有深埋几年,否则,要挖出来还真是有些困难。 如今天气稍稍和暖,有些日照多的山头,已经开始慢慢地融雪,但这里是背光,阴暗,又刚好被主峰的阴影笼罩,所以,这里几乎全天没有日照。 撸起袖子干,是摘星楼的一贯行事方针,专注于眼前的事,没有一句的废话。 只是到底严寒,动作不利索,且空气相对山下是略微稀薄了些,有些费劲,所以进展不如预期。 干了一个小时多,眼看就天黑了,落蛮叫停下来吃喝,补充体力。 趁着这会儿,十一就在附近看了看地形,找了一个有山遮挡背靠的地方,这里也比较平整,适合搭建营帐。 三个营帐,落蛮和雪狼一个,虽然雪狼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但相信晚上会回来。 其余两个营帐,则让他们安排挤一下,他们也没有太讲究,干活累了,叠罗汉都能睡着。 搭建好营帐之后,雪狼果然就回来了,啃了肉干,喝两口水,算是对付过去这顿晚饭。 带的水不多,但是也不要紧,因为,有雪,真渴起来,就捧一手雪,老能解渴了。 今天进度不快,但因为赶路就去了一天,真正干活只有一个小时左右,落蛮估摸着,明天可以全部挖出来。 然后就是寻找炜哥说的那个平整地方,把战斗机给移过去。 到了翌日,闪电和黑影上来了,背着沉沉的好几捆粗壮的绳索。 挖到傍晚,战斗机就露出大半来,比预期的进度还是要稍稍慢一些。 “这东西,真能飞天?”黑影问落蛮。 “炜哥怎么跟你说的?”落蛮在雪地上垫了一块席子,直接就瘫倒下来,手累得一直颤抖。 “说这东西能飞,能杀好多敌人。”黑影说。 “嗯,能!”落蛮抬头看着天际,天际慢慢地黑沉了,雪狼靠在她的身边,给她温暖,她一手抱过来,顺着它的毛道:“但希望不要用到。” “不喜欢打仗!”黑影闷闷地道。 闪电白了他一眼,“谁喜欢?” 落蛮坐起来,侧头看着他,“没战事,武将就没有用武之地,更无地位可言。” 黑影吃着肉干,“害,要什么地位呢?顿顿有肉比什么都强!” “对的,对的!”旁边的鬼影卫纷纷附和。 落蛮顿时就很想研究一下黑影这个二货,“你不想要升官发财吗?不想要飞黄腾达吗?不想封侯拜相吗?” “想啊!”黑影看着她,“谁不想?你不想吗?” “我想,我主要是想发财,”她顿了顿,又道:“可你如果想得到这些,武将大概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在战场上立功,国中无战事,你这些就基本不能实现。” 黑影躺下来,然后翘起二郎腿,“个人的荣耀,和生灵涂炭比起来,孰轻孰重,我还是懂得分。” 落蛮对黑影肃然起敬,没想到这个二货心里头,也有家国情怀。 若不是黑影又添了一句,她怕是要从此对黑影改观了。 “自然是个人荣耀重的,升官发财,封侯拜相,想想都觉得爽,可惜,这都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值当,命没了,便追封为王,又有何用?还是盼着太平吧,没人比当兵的更盼着太平了!” 第530章 民心大失 落蛮深以为然。 黑影缓缓地又说了一句,“但若真打起来,咱也不能退缩,当兵的,有当兵的坚持,那就是不容敌人吞我一寸土地,杀我一名百姓!” 说完,两脚一伸,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落蛮抱着雪狼,眸色晶亮地看着他,“老黑,我现在特别想吧嗒地亲你一下!” 黑影一脸的嫌弃,“滚你,都爷们,不嫌膈应!” 落蛮把下巴支在雪狼的脑袋上,双手抱着它,雪狼的毛发就在她的下巴底下绽开一朵花似的,映衬得她笑颜如花,“老黑,你为什么当兵?” 黑影顶着寒风,意气奋发,壮志冲冠,“学武之人,自然要为国为民。” “说人话!” “这就是人话,这就是大实话!”黑影怒声道。 闪电在旁边淡淡地说:“是因为当时募兵的时候,说每一顿都有白米饭,有油光饱满的大肥猪肉。” “哦?你们是募兵的时候招来的啊?” 闪电双手交叉伏在脑后,“不算,那会儿虽然是募兵,但是我们年纪小,进不去,后来爷说能帮我们想办法,但先得跟着他,爷那会儿也只有十几岁,长得很高,他跟我们说,他就是因为吃得肉多,所以才能长这么高,我们就跟了他。” “那还不错啊,你们现在长得可壮实了。”落蛮笑着说。 “嗯,但跟了他,也不算是正统的兵,在肃王府里头当差,伙食开始不错,但是后来因为褚氏三番几次在饭菜里下泻药,逼得我们只能在外头寻伙食。” “为什么不告诉老公爹?” 黑影扬手,“这点小事,也要告诉王爷吗?咱又不是吃不起饭,实在没饭吃了,就把虎爷租出去啊。” “虎爷是哪里找来的?” “不知道,我们跟着爷的时候,虎爷已经在了。”闪电说。 虎爷,如今落蛮认为就是小花猫咪,只是那只猫咪,是受了什么基因突变,才会变成老虎的?还是说,当日的猫咪,根本就是小虎? “其实以前王爷和爷的关系不好……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不亲近,爷有交代的,不管什么事能不惊动王爷就不要惊动,就算是褚氏不断相逼,甚至找杀手进摘星楼,咱自己解决就是,不要告诉王爷。” 落蛮知道褚氏找杀手进摘星楼的,之前她因为小六的事翻墙进摘星楼,就曾被误以为是杀手。 “褚氏真要杀他吗?” “开始是没下杀手,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想把我们逼疯啊,但那些个酒囊饭袋,算个屁,所以,后来派来的人,就越来越厉害了,可也没沾半点便宜,可以这么说,褚氏找杀手的银子,都能盖一座府邸了。” “这败家娘们!”落蛮恨恨地说了一句,对褚氏如今她已经没有别的话好说,她犯下的所有的罪恶,都抵不过她拉活人还有几乎所有家财去陪葬。、 山上的晚上,甚是无聊,冰寒入骨,但好在上来安顿之前是有准备的,准备了柴火。 从不被冰雪覆盖的地方取了几块石头,堆叠起来,然后把柴火拱搭好,倒上一点火油,一点火,霍地一声,火苗就窜起来了。 松木柴,有松香,所以不宜被吹灭,风再大,也能扛得住。 聊了一会儿天,又吃了几块肉干,落蛮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老黑,我听说你有过感情的经验,怎么回事?” “我是差点儿娶了明郡主!”黑影恬不知耻地道。 “谁?”落蛮想不起这号人来,想了想,“该不是臧大人家媳妇明月吧?” “啊呸,她年岁多大了?能合适吗?说的是慧公主的孙女,明郡主本来也欢喜我的,慧公主不同意,生生地打散了鸳鸯。” 噢! 慧公主她知道,是献帝爷的妹妹还是姐姐,听说之前太皇太后生辰,要么是方皇后作陪,要么是她作陪。 “你怎么知道明郡主喜欢你?”落蛮问道。 “从她眼神就看出来了,男人的直觉不会错。”黑影说。 可怜的黑影! 黑影从兜里掏出两把炒豆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灯火映照着他那张俊美不足,粗犷有余的脸,两道眉毛像毛毛虫似地卷了起来,身材高大,带英气,若放在现代,那是多少人追着跑的健身教练系型男啊! 见有豆子吃,鬼影卫们都围过来,黑影也不独食,一人分了些,落蛮吃了几颗,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快,也不觉得冷。 如果最后不是黑影领头开始狂放屁,鬼影卫们紧随其后,此起彼伏,估计还能聊个通宵。 落蛮抱着雪狼睡,至于其他营帐里,挤一堆的汉纸。 营帐相隔不远,打呼的声音震彻山岗,落蛮竟睡得很熟,真是奇怪,在这么一个奇诡冰寒的雪山上,她竟然充满了安全感。 至于山下,宇文毓和鲜卑公主慕容燕的婚事,竟然又起了戏剧性的变化。 虽然献帝爷说赐婚取消,但是,宇文毓竟坚持要娶公主,说他自从见过公主一面之后,就对公主魂牵梦萦,知道抛妻弃子是不对,但他就想追求真爱,且愿意为了公主付出生命。 这些话,是他自己在盏馆的大门口说的,盏馆里头和路过的人全部都听到。 鲜卑太子听得十分感动,进宫去找献帝,让献帝同意他们的婚事,莫要拆散大好姻缘。 当一个人都不要脸的时候,着实是无敌。 吐过血的献帝传召宇文毓入宫,跟他说,如果他坚持要娶公主,可以成全他,但是,要褫夺他世子之位。 宇文毓义无反顾,说为了娶公主连命都可以不要,世子之位算得了什么? 献帝最后同意了,但不赐婚,朝廷也不会负担他们婚礼的任何费用,且要裕王府赔付一笔银子给郭氏,再另行给她宅子田产安置。 这自然是不能杜绝百姓悠悠之口,宇文毓的名声一时烂到了极点。 同时,声讨褚桓的檄文上抵天听,下达民间四处流传,褚桓自然反击,一方面为自己洗白,说自己是如何的忧国忧民然后被某位王爷报复针对,另外一方面,叫人继续宣传宇文啸的恶名,且添油加醋,连带整个肃王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野心勃勃想要当太子。 舆论战,也是要上实锤的,褚桓与裕亲王逼圣上废太子的事,许多官员亲眼目睹,如何的嚣张跋扈,如何的咄咄逼人,逼得圣上当殿吐血,这些细节全部都被传了出去。 而肃王府里,因为研制武器有功,正是民心大振的时候,加上那些恶名流传许久,早没了新意,不符合吃瓜的规律,因此,舆论战,褚桓是落败的。 第531章 吃酒席 等落蛮他们忙完,从雪狼峰上下来的时候,人家宇文毓和慕容燕竟然开始办婚事了。 落蛮很吃惊,就这样,还能办婚事?圣上竟然会同意?扯得很! 宇文啸跟她解释,“他必定是要这么做了,如今裕亲王眼看大势已去,世子之位又有何用呢?还不如放手一博,若是赢了,裕亲王来日登基,他就是太子,至于不要脸皮,这也不奇怪,真正没本事的人都不要脸。” “但圣上竟然会同意?那咱之前做的不是白费了吗?只是损了他的名声,这算什么呢?”落蛮郁闷得很。 宇文啸微笑道:“要损的,也不是他的名声,本来就是隔山打牛,损他褚桓的名声为重,有宇文毓的神助攻,咱打舆论战才能大获全胜,毕竟,道德的问题,是夫子名士们最看重的,褚桓与什么人为伍,就说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娶了慕容燕,他还是和鲜卑串通了,得到鲜卑的相助!” 宇文啸笑意加深,"鲜卑能相助什么呢?这会儿,他们自己都焦头烂额啊,不出三天,洪烈磊会带着鲜卑太子马上赶回鲜卑。" 落蛮顿时好奇,“鲜卑出什么事了?” “段氏夺权!” “段氏?谁啊?” 宇文啸道:“段氏与慕容氏,纠缠了百余年,慕容氏当年是从段氏的手中夺了权,把段氏驱赶到草原喂马牧羊去,我刚刚得到消息,段氏反扑,趁着洪烈磊在北唐的期间,挥军直取鲜卑都城,段氏隐忍多年,韬光养晦,此举怕是要大成了。” 落蛮听得愣愣的,“那……宇文毓娶慕容燕,岂不是娶了个亡国公主?有什么用?” “他还不知道这事,洪烈磊只怕也不知道,飞鸽传书飞进来,得先经过我们,圣上先压下了,等过两三天再放飞鸽子,让亲事定下来。” 卧槽,献帝老爷子是要算计宇文毓啊! 落蛮觉得老头儿真是腹黑,宇文毓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鲜卑会大乱。 “那洪烈磊回去,还有回天之力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摇头,“不行,等他赶回去,段氏大概已经破了都城,就算不耽误他,也赶不及,段氏隐忍多时就此一击,洪烈家族其实一直都盯着段氏,但是,段氏隐藏得好,表面上牧羊放马自由自在,实际暗中储存实力,瞒天过海,如今洪烈磊到北唐来,正好给他们机会,且段氏曾是鲜卑正主儿,慕容氏这些年穷兵黩武,已经引得民怨四起,段氏是正义之师,一定能夺回江山!” “那洪烈家岂不是也要被诛灭?” “不会,洪烈家族在鲜卑势力很大,就算段氏夺了天下,也不能撼动其根基,但是洪烈家族也不会举全家族的力量与段氏对抗,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假意归顺,稳住家族之后再图谋反击,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慕容氏要倒台了,而鲜卑国内也会有五年到十年的分一裂,洪烈家族也要收复朝中失地,暂时没有精力对付我们。” 落蛮不无遗憾地道:“宇文毓真是跪得太快了,我等着看他后悔!” 宇文啸笑了笑,“所以啊,遇到事情先不要着急,且等那啥飞一会,否则,烟雾缭绕间,怎能看得清楚局势?” 他绕到她的身后,为她捏着肩膀,“累坏了吧?” 落蛮揉揉手腕骨,“还好,人多,不费太大的功夫,且最后用翘板和绳子拖行,雪地湿而滑,鬼影卫力气又无穷大,我基本就是和雪狼在边上看着,不许他们粗鲁损坏。” “行,改天等褚桓自己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会去维修。”宇文啸从她身后圈着她,亲了她的头发一下,“走,吃饭去!” 宇文毓亲事定下来之后,洪烈磊却接了飞鸽传书,国中大乱,他哄鲜卑太子留在北唐,说要回去勤王,然后丢下鲜卑太子一行人,自己策马连夜出城,赶回鲜卑去。 把鲜卑太子留在北唐,是给他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局势不管再怎么变化,太子始终是有号召力的。 他临走之前,千叮万嘱不可北唐人先知晓此事,务必要抓紧完婚。 鲜卑太子骇然过后,按照洪烈大将军的叮嘱,催促快些办婚事,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缛节。 这对宇文毓来说,是求之不得,如今父王被关押在宗府,他实在是太需要鲜卑的力量支持了,因此,合全府之力,办下婚事,帖子发出去,但到场的寥寥无几,皇室宗亲,更是没几个人到场。 如此寒酸的婚事,甚至不如平头百姓娶亲。 但是,别人不来,宇文啸却带着摘星楼一群人到贺。 因为是阖府统请,自然阿猫阿狗都能来,因此,除了摘星楼的人,听雨轩的三少年,虎狼犬,雷霆卫,还有一些没差事在身的下人,浩浩荡荡几十人,进了裕王府的大门。 到底是新婚大喜,既然来吃酒,自然就要送上贺礼。 宇文啸仿佛以前和宇文毓的不快不曾存在过,进门之后抱拳连连说恭喜,贺礼送到了裕王府家臣的手中,沉甸甸的,家臣正因为无人来贺而苦恼,如今安丰郡王亲自率领家人到场祝贺,还送上如此丰厚的贺礼,当场激动地打开,是一块心形的石头,上头雕刻了两颗心。 裕王府其他人和宇文毓的脸当场就变了。 宇文啸笑着解释:“礼轻情义重,这寓意心心相印,好意头,祝贺两位新人白头偕老,子孙昌盛!” 落蛮也上前祝贺,随即,摘星楼里一众人,皆上前道贺。 因今天准备了这么多的酒席,却没几个人来,所以心头虽然不快,但总好过满场冷清。 宇文毓只能强忍怒气,道:“请入座!” “好,好!”宇文啸笑容十分灿烂! 家臣也只能勉强地上前招呼,心里却犯了嘀咕,送一块石头,带这么多人来吃喝,也算了,但这些人都带个食盒来是什么意思? 院子摆下了三十桌酒席,摆放着各种的山珍海错,已经过了拜堂的时候,新娘子也送入洞房了,其中道贺的宾客没有坐满一桌,其他都是空荡荡的。 肃王府的几十人坐了人家十几桌,三五人一桌,也不等主家说话,直接就开吃。 风卷残云之后,开始打开食盒打包。 裕王妃和宇文毓率领裕王府的人在廊下看着这狼虎一幕,气得脸都青了! 第532章 小六真是你儿子 宇文毓实在是忍不住了,霍然上前,生气地道:“宇文啸,你什么意思?” 宇文啸往食盒里倒了一盘鸡肉,然后抬起头茫然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打包啊,吃不完不打包不是浪费了吗?” “你是嘲笑我的婚礼无人来吗?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宇文毓气得脸色发青,今天办婚事没有人来庆贺已经够让他难堪了,也本以为成亲当天,可以请旨求恩典让父王回来,殊不知,母妃进宫连圣上的面都见不着。 如今还要被他这般羞辱,怎忍得下这口气? 宇文啸手下动作加快,众人见状,也纷纷往食盒里倒,唯恐主家一会儿就禁止打包了。 宇文啸一边装一边道:“我觉得你想太多了,这有什么好嘲笑的?我单纯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裕王妃也走下来,冷冷地道:“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把剩下没人吃的酒席都带走,本妃权当打发乞丐了。” 裕王妃心想,你宇文啸不是要羞辱吗?本妃就羞辱你,把你当成乞丐,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却不知,这话一出,摘星楼众人顿时狂喜,齐刷刷地看着裕王妃,“真的?哟,太谢谢王妃了,王妃真是大好人啊!” 一众人顿时从袖袋里抽出一大堆的油纸包来,黑影一声令下,三队包抄,直逼剩下没人坐的酒席,早知道裕王府这么大方,就该多带点油纸包,如今瞧着,还打包不齐呢。 裕王妃和宇文毓看到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落蛮偏生还多问了一句,“王妃,酒能带走吗?” 裕王妃直挺挺地往后倒,宇文毓一手扶住,惊怒之中大呼一声,“来人……” 刚要说把这群乞丐给撵出去的时候,宇文啸提着食盒上前拱手,“多谢世子今晚的盛情款待,实在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告辞,告辞!” 连撵都没机会,就这么看着这群打秋风的人就这么大剌剌地迅速退场了。 苏洛清今天是没来的,她不赞成去沾那点便宜,尤其,还打包了。 所以,当大家回到肃王府的时候,她有些难堪地道:“其实咱真没必要,咱虽然是不太宽裕,但是吃喝还是有的。” 但当大家把食盒打开,看着里头的山珍海错,大块大块的肉,制作精良,便是打包回来,也依旧色香味俱全,可见是招了名厨去做的菜肴。 她深呼吸一口,“我的天啊,裕王府可真富裕啊,我都好久没吃过鲍鱼海参了。办多少桌酒啊?若要个三五十桌的,也的好几万两银子了吧?” 京城距离海很远,海珍很名贵,尤其这大个头的鲍鱼海参,得多少钱啊? 苏洛清连忙道:“快送回厨房,现在天气还比较冷,能存放个两三天,今晚,明天的伙食够了。” 落蛮瞧着她那高兴劲儿,笑着道:“打秋风是其次,主要是想看看没人来贺的婚礼,可以冷清到什么地步。” 苏洛清白了她一眼,“我看,打秋风才是主要的,至于看人家折堕,你也没有这份兴趣。” “不啊,得看谁,若是褚家折堕,我一定是要去看的。”落蛮捧着肚子坐下来,吃撑了也是幸福的。 宇文啸叫苏复弄了点饭菜,自己亲自给老父亲送去。 自打逼宫一闹,肃亲王有些抑郁。 因为裕亲王在殿上说了那事,其实他心里头一直都比较膈应,但是,那事儿只能是压下来,不想追查不想深究。 可就好似是一根刺,偶尔在心头刺一下,暗暗难受一下。 宇文啸拿了饭菜过去,阿柴刚给他上完药,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独孤嬷嬷的药确实见效的。 “婚礼热闹吗?”肃亲王趴在床上,瞧着儿子问道。 “热闹啊,我们这么多人去了,怎不热闹?不过除了我们之外,就没太多别的人了,连鲜卑使者团都没来。起来吃点,人不咋地,菜不错!”宇文啸过去扶他。 肃亲王也饿了,闻得饭菜香,食盒打包回来的,还冒着热气。 他站着吃了一顿,胃口也不错,只是眉头眼底,总是有些阴霾。 那日殿上的事,宇文啸已经从臧大人的嘴里得知,知道他介怀那事,所以,等他吃完之后,扶着他坐在软垫上。 “父王,你是不是认为小六不是你的儿子?”他直接就问了。 肃亲王愣了一下,“怎么会?本王从没这么认为过,你别听那些胡说八道,小六是你弟弟没错。” “你是这么坚信的吗?”宇文啸反问道。 肃亲王手中扶着椅子的扶手,沉默了一下,点头,“坚信!” 宇文啸道:“既然坚信,我就告诉你,小六确实是你的儿子,亲生儿子。” 到肃亲王有些诧异了,“你这么肯定,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宇文啸看着他,道:“那会儿府中的传言,我也是听到了,后来暗中调查过,杨氏确实是在被你扶为姬妾之前,曾与人私通过,打的什么主意,你大概也能猜到,就是想着先怀上,再想法子和你那啥,到时候,只需要说一句早产,事儿就没人怀疑,可那会儿褚氏最是恨她,早就调查清楚了她这番心思,所以府中乃至与外头那会儿传言说小六不是你的儿子,都是褚氏叫人放出去的,羞辱杨氏,也羞辱你,这些流言蜚语,偶尔被人提起,我听到之后就调查了一下,发现与杨氏私通的那人,娶了妻子,在外头也有几个相好,但是都没人怀上,我便控制了他,叫独孤嬷嬷去给他诊脉和检查,发现他是不能生育的。而且,就算不调查,你看小六和你的长相,是不是相似?若无父子缘分,怎会相似?” 肃亲王摸着自己的脸,“本王与小六相似吗?” “相似的!”宇文啸笃定地道。 肃亲王怔了半晌,不能接受这句话,“本王不信。” 就小六丑得跟个皮蛋似的,哪里像他了?恰恰就是因为不像,所以,他心里才会犯嘀咕。 “说五官的话,确实不大像,但是轮廓,动作,举止,甚至于神态,都十分的相似。”宇文啸说着,双手交叉放在袖袋里头,往地下一蹲,抬起头看着肃亲王,“这个动作,熟悉吗?” 肃亲王顿时尴尬起来,这动作怎地那么畏缩啊? 但却记得小六似乎最是喜欢这样,而他,也是! 宇文啸站起来,郑重地道:“信我,他千真万确,是你的血脉,是我的亲弟弟!” 肃亲王眼底渐渐生出了喜悦之色,重重点头,“嗯,本王从不怀疑!” 第533章 前因后果 宇文啸没说破他的口不对心,事实上,他之前一直怀疑小六不是他亲生的,只是肃王府已经一直被人笑话了,他不敢掀开此事,唯有一直藏着这份怀疑。 但他往后会相信的。 回了去,和落蛮带着虎狼犬在凌云阁附近遛遛消食。 最近比较忙,夫妇两人都没什么闲情逸致像如今这般出去溜达,难得恩爱一番,心头自然欢喜。 宇文啸对她说了小六的事,落蛮笑笑,“老公爹这个人也真是乌龟得够可以,之前竟是不曾提过,若小六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是不是也得认了?” “估计会,之前肃王府已经糗出天际了,他怎还会自己给外界增添话题呢?”宇文啸说。 “怪不得,总觉得他不是那么关心小六的,其实小六很介意的,老公爹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宇文护,但是却不曾护过他,我以前觉得老公爹挺渣的!” “小六出生那会儿,他还不知道这事,肯定是疼自己儿子的,给他起了个护字,也是真心要疼这个儿子,后来褚氏叫人放了话出来,他的态度就改变了,加上杨氏那会儿着实也很过分,他久而久之,心里对杨氏和小六都有芥蒂,只是他自己也没敢去调查,就一直在小六是他儿子,小六不是他儿子的纠结中徘徊,才会如此别扭。” 落蛮还真不知道这事,但是,想来褚氏这么恨杨氏和小六,为他们母子造些风波也是正常。 “那小六知道这事吗?” “他知道,褚氏叫人在他面前说过,故意羞辱他的,父王为此发过一次大怒,镇住了府中的人,自打那之后,就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说,到了后来,我渐露锋芒,褚氏就只顾着针对我,倒是不理会小六的事了。如今小六还不敢亲近父王,他其实也怕自己不是父王的儿子,那会儿得病,他虽然绝望愤怒,却不敢去找父王。” “怪不得那会儿褚氏派人送棺材去平安苑,老公爹也没反对,甚至之后小六背负杀母的罪名,老公爹竟也不管不顾。” “褚氏送棺材去,父王是不知道的,后来叫苏复去查,才知道是褚氏送过去的。” 落蛮哼了一声,“他知道了也没用,他甚至不敢去找褚氏说。”想起小六那时候遭受的委屈,落蛮还是满肚子的怒火,老公爹那会儿着实太可恶了,整一个欺善怕恶的货,尤其是对着褚氏和褚家那边的人,他每一次见褚家的人脸色都发黄,脸色发黄是肝不好,肯定是吓得肝颤了。 “他是怂,但是这事他不找褚氏说,却不是因为怂,而是他怕到时候与褚氏争执起来,褚氏又再重提旧事,我那会儿立功回来,他怕府中再出丑闻,会连累我的名声,妨碍我的升迁!”他眸色悠远,瞧着虎爷和雪狼在草地里打滚,轻轻地再说了一句,"这些事情,是苏复后来告诉我的,苏复那会儿跟着他办事,他知道。" “你还是跟老公爹说说吧,他对小六太不好了。”落蛮道。 “我今天跟他说过了,且看他怎么做吧,若没有行动,我会督促!” “但不是我说啊,他除了对你好,对其他儿子都不好,两位侧妃生的儿子,他似乎也不怎么理会。” “以往不亲近,倒不是不疼爱,相反,恰好是因为疼爱才不亲近的,你知道褚氏是什么品行,父王虽然怂,没胆,但是并非没有脑子,他对我也不亲近,往日总是爱答不理的,便是来看我,也是寻个借口,说要过来斥责我一顿,但事实上他来到我这边,从不曾斥责过我半句,只是想跟我说几句话,看我一眼,而我呢,也尽量地表现淡漠,在旁人看来,我似乎和他不对付,但我一直警惕摘星楼的人,万万不可与他或者褚氏起冲突,因为一旦起了冲突,他势必是要维护我,而他跟褚氏争斗,总是落败,我不喜欢看他怂的样子,更不喜欢看他为了平息干戈而向褚氏低头,所以,淡漠相处,则是最好的。” 落蛮听完,有些无语,这真是奇奇怪怪的一家人啊,用这种淡漠相处的方式来维持平衡,传出去,怕也没人相信。 可偏生,就这样维持了这么多年。 溜完回去,黑影又过来招呼虎爷出去了。 落蛮问道:“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黑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宇文啸淡淡地道:“不要管他,看完热闹就回来了。” 落蛮狐疑,“看什么热闹?看热闹还带虎爷去?” “虎爷也喜欢看。”顿了顿,“隔壁的府邸,孙侯府你知道吧?儿媳总是和婆母吵架,虎爷就趴墙头看人家吵架,看得津津有味。” 落蛮额头落下一排黑线,“虎爷真八卦,不过这么晚了,谁家还吵架啊?” “裕王府!”宇文啸笑了起来,“慕容燕本来不喜欢宇文毓,只是逆不过鲜卑太子和洪烈磊的相逼,所以,今晚裕王府估计会比较热闹。” “黑影真无聊!”落蛮打了一下哈欠,她对这些没兴趣,都定局了,要吵要打,随便人家吧。 宇文啸看着她,眸色晶亮,“困了是吗?走,回房去!” 落蛮摇头,“不,我去一趟听雨轩,最近没查作业。” “担心什么?极儿不是盯着吗?” “除了小五,剩下的那两位什么品行你不知道啊?极儿不还是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落蛮说完,便转身往听雨轩去。 过了没多久,便传来落蛮的狮子吼,震彻整个肃王府。 “前天手痛,昨天头痛,今天肚子痛,今晚吃酒席的时候没听你说痛啊?吃得比谁都快,吃得比谁都多,写的什么乱七八糟?这什么字?十八妹,还有你,你为什么这几天的文章都是一样的?夫子叫你重写?重写还是重抄啊?连错别字都是一样的,你想糊弄极儿哥哥还是想糊弄夫子?读书这么辛苦,不要读了好吗?……你还敢说好?你皮痒了是不是?出去跑十圈,跑完才准睡觉,宇文小六,你也去,跑完肚子就不痛了。” 第534章 裕王府的狗急跳墙 落蛮在听雨轩发了一通脾气回到摘星楼,沐浴洗衣之后,黑影就带着虎爷灰溜溜地回来了。 两人浑身湿透,一个劲地在夜风中打颤,黑影光脚回来的,衣衫破损,整张脸都黑了,低着头,显得十分狼狈。 至于虎爷……简直是惨不忍睹,远远都能闻到毛发被烧过的味道,虎脸上的须和毛发都是焦黑色的,仔细盯,却哪里还有须?唇边和下巴的细长白须全部没有了,额头上的王字,也被烧得卷了起来,金黄与黑白相间的地方,全然是一片的焦黑。 一人一虎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头,气得浑身颤抖,接受众人吃惊的眸光,出什么事了? 落蛮走过去,伸出手指抬起了黑影的下巴,锐利的眸光在他脸上巡梭了一番,“你的眉毛呢?” 黑影伸出两只手指在眉毛上拨了一下,那点儿灰烬散开,沿着他的手指画出一道弧线,一张凄凉的脸缓缓地往耳朵后面扯去,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龇牙咧嘴的狗,怒不出气势来,却不得不做作样子,“就剩这点了!” 落蛮嘴角抽了抽,“被烧了?” 宇文啸拿了一条大毛巾出来,淡淡地道:“先进去换衣裳,换好出来说情况!” 大毛巾凌空抛起,黑影伸手去接,虎爷一跃而起咬住,坐在地上用爪子抓住,使劲擦头。 黑影只得去进去换衣裳,上了石阶,又不甘心哭丧着脸回头问落蛮,“衣裳和靴子还能新做吗?” "可以,工钱里扣!"落蛮淡淡地道。 黑影差点哭出来,生气地进去换了衣裳,擦了一把脸,出来坐在廊下的石阶上。 颜书柳给他递了一杯热茶,他感激地看着颜书柳,“颜娘子,你去看看我那衣裳还能修补修补吗?” “好,一会儿给你缝!”颜书柳看着可怜的黑影。 他喝了一口热茶,才开始娓娓道来,“本来只是想到裕王府里看看鲜卑使者团的人会不会过来,殊不知却见裕王府的侍卫长急匆匆地回来,神色凝重,我便和虎爷跃过围墙直奔新房那边去偷听,殊不知宇文毓听了侍卫长的禀报,便冲慕容公主大发雷霆,说他们鲜卑人有心欺骗,那慕容公主也发火了,两个人在新房里打起来,宇文毓不是她的对手,侍卫前来帮忙拉开,无意中伤了慕容公主,她就跟疯了似的,提了一桶火油把新房给点着了,那油桶炸飞出来,刚好砸在我跟虎爷的身上,有剩余的油,风吹了火苗过来,我们一下子就烧着了,亏得新房靠近湖边,我们扎下水去才没被烧死,但是我们走的时候,裕王府已经烧了半边,怕是救不回来了。” 落蛮听罢,哭笑不得,“你这倒霉蛋,自己倒霉就算了,还要连累虎爷!” “不还是为了打探消息吗?今晚婚宴,鲜卑人竟然没来,这不寻常,所以就想着去看看究竟。” “那你带虎爷去干什么?” 黑影不甘心地道:“裕王府里卧虎藏龙,不带虎爷,一旦被人发现能逃吗?” “那宇文毓烧死了吗?”颜书柳问道。 “他有没有被烧死则看不见了,总之我们就差点被烧死。”黑影带着哭腔说,伸手抓了一把已经烧成卷毛的头发,放下手来,一手的灰烬,在石阶上蹭了一下手,想起自己的新衣裳和新鞋子,不禁悲从中来。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逃的时候,是听到有人喊说世子着火了,应该是烧着了。” 宇文啸蹙眉想了想,回头吩咐鬼影卫阿三和十一,“你们轻功好一些,马上去一趟城门,看裕王府的人是否出城去了,如果发现出城去,不要轻举妄动,尾随则好,一旦探到去向,马上回来禀报。” “是,老板爷!”两人领命马上出发。 两人出发之后,落蛮问道:“看出什么了?” “我怀疑,宇文毓会借此离京,去找救兵!”他回头找了闪电,“你再去一趟裕王府,看看有什么动静。” “好嘞!”闪电轻身而起,掠过房顶,消失在夜空中。 安排好之后,宇文啸和落蛮帮虎爷刮掉被烧过的毛发,瞧这情况,应该也有烧伤皮肉,但是虎爷会自愈,所以伤势不要紧,就是毛发没办法自愈,有日子难看了。 “裕王府的救兵是什么人啊?”落蛮问道。 “我估摸着裕亲王早有通敌之心,否则前阵子不会这么放肆地和褚桓反目,他是武将,知晓我们边陲重镇的排兵布阵,若是把这告知给了北漠,北漠铁骑一定会大举南下,他是武将,国有战事,武将就有机会重出,而他打的主意若北漠是假意来犯,他出征之后退敌,就能扳回一局了!”宇文啸道。 “果然是狗急跳墙了,被关宗府之后,人就疯癫了!”落蛮恨恨地道,顿了顿,“但若北漠不是假意来犯,只是骗他是假的,真打起来怎么办?” 宇文啸道:"北漠不会假意来犯,北漠只要兴兵,就一定是真的打,裕亲王会被蒙蔽,他这种人,既蠢且坏!” “你既然已经想到,是否已经有对应之策?”落蛮问道。 宇文啸轻轻叹气,“纵有应对之策,但战事一旦开始,就算我们能占上风,也定有人命伤亡,我叫你把歼击机挖出来,就是防着这事,我之前暗中派人调查过,但是一直没有实质的证据,也许是没到要紧的关头,他轻易不用这张王牌。” 落蛮想起黑影的话,武将是最不希望打仗的,这话,其实她很认同。 但是,真打起来,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一旦真的开战,国中一定会大乱,坏我循序渐进的计划,所以刺探消息回来之后,我要重新部署一下了。”宇文啸轻声道。 看着他,落蛮心里总是充满了信任,她相信不管情况有多恶劣,他一定有办法应对的。 十一在凌晨过回来,说宇文毓和图先生带着几个侍卫连夜出城,城门有人为他们放行,他们出不去,阿三已经往南山那边试图攀山出城去跟踪,他则先行回来禀报。 如此,基本确定了宇文啸的猜想。 第535章 受气包 闪电也从裕王府回来了,说宇文毓被烧重伤,全身包扎躺在了床上,至于鲜卑公主慕容燕则大哭一场之后,留在王府里照顾重伤的宇文毓。 “真正的宇文毓,已经出城去了。”宇文啸沉声道。 “真通敌?”闪电道。 “应该是。” 听他们的对话,落蛮知晓他们有这层猜测在先,那后边的应对策略,应该也有的,遂也就放心了。 但同时也心疼炜哥啊,要同时应对这么多的事。 好在,现在摘星楼也有一定的规模了。 鲜卑人在这一次的设局当中扮演着比较暖眛的角色,新婚之夜打了起来,还放了火,最后又良心发现继续照顾宇文毓,可见,鲜卑人也想从宇文毓的身上得到北漠人的帮助。 曲线救国吗?想法真好! 翌日,落蛮去了美人面,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美人面的生意很好,现在苏洛清和宇文易已经策划开分店的事宜了,有了初步的选址,落蛮去到的时候,两人正在讨论。 之前炜哥给了苏洛清一个方子,让香蜜师父去制作,现在制作出来正在试验的阶段,不曾卖给客人,但是,已经对外造势,说美人面即将有新货上市。 落蛮曾经是美人面的主心骨,但是今天来到却发现无从入手,连卖货都不需要她了,姨娘和颜书柳做得十分好。 想看看账本,但当苏洛清把账本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瞧了几眼,讪讪地推了回去,极儿写的字龙飞凤舞,她不大会看。 想在门口迎客,但秋蝉比她更在行,一朵职业的微笑挂在了脸上,夸赞褒奖的话妙语连珠,哄得夫人小姐们特别的欢喜,进店就大购物。 找不到存在感的落蛮,只能拿着抹布,擦拭尘埃。 她这个老板,当得委实是失败啊。 擦了桌子,就有人给她递了扫把让她扫地,顺便一会儿把里室内的卫生也搞一下,她抬起头,看到递扫把的是宇文易,一脸报复般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惦记着卖炜哥的事,她咬咬牙,闷着头干,心里安慰自己,好歹也算是为店铺出力了。 “哟,姨娘来了?快请进来!”秋蝉的声音顿时欢喜地响起来,落蛮抬起头看,不由得有些意外,是裕王府跟她签合同的那位姬妾姜氏。 她身穿一袭淡红的衣裳,披着一件斗篷,隆起的腹部已经遮不住了,看样子应该有四个月左右。 她扶着腰,由两名嬷嬷陪同进来,其中一名嬷嬷落蛮认得,之前一直伺候裕王妃的,至于另外一位,则曾陪同姜氏过来签合同的掌事姑姑。 秋蝉这么高兴,是因为之前一直订货都是这位姜姨娘亲自前来,且每一次订货之后就会给银子,很爽快。 “秋蝉,按照单子准备好货,然后各家送去吧。”姨娘微笑着拿出了一张单子给秋蝉,秋蝉转手就递给了颜书柳,那些字,她没全部认识。 颜书柳展开单子一看,有些诧异,“姨娘,前些天才送去了一批,如今又下这么多啊?” 那嬷嬷扬了声道:“怎地?给你们生意,还不想做吗?” 颜书柳笑着道:“怎么会呢?有生意自然是好的,我就是多问了一句,怕姨娘记错了之前曾下过大单子。” 姜姨娘道:“你就收拾吧,没错的。” “好嘞!”颜书柳点点头,转进内室里头。 落蛮拄着扫帚看着那姨娘,见她眸色躲闪,似是有些心事的样子,便转身进了内室里找颜书柳。 颜书柳没收拾货物,仿佛也是等着落蛮,见落蛮进来,她道:“十天之前,才送过一批,按照之前的名单,各家都得了一大批的货,按说不该这么快就送。” “嗯,确实有蹊跷,先不着急收拾货,我出去跟那姨娘说几句话!”落蛮丢下扫帚,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落蛮走过去,对秋蝉道:“怎还坐着啊?还不给姨娘看茶?” 姜姨娘刚想说一句谢谢,便听得掌事姑姑咳嗽了一声,淡淡地道:“姨娘该回去了。” 姜姨娘闻言,连忙对着落蛮摆手,一张小脸略显得苍白,“不用了,妾身马上就要走了,郡王妃不必招待妾身。” “姨娘有身孕,一路马车过来颠簸得很,先坐一下,休息休息。”落蛮说。 掌事姑姑拉住了姜姨娘的手臂就要往外走,动作十分的粗野,姜姨娘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右脚扫在了椅子脚上,椅子转了一下撞在她的膝盖上。 落蛮连忙拉住了她,一手推开那掌事嬷嬷,怒道:“你想害死她吗?她怀着身孕,你就这么拽着她走,你当没当她是人啊?” 掌事姑姑被落蛮这一顿怒斥,想她粗莽的性子,只得忍耐下来,道:“姨娘还有事忙,不能在这里呆太久的,郡王妃见谅!” 落蛮却不管她,只问姜姨娘,“伤着吗?” 姜姨娘走了一步,嘴里吃痛了一声,顿时眼圈都红了,可见膝盖是撞疼得厉害,但没敢说,只是轻轻地摇头,“没事,没事的。” 落蛮见状,回头叫秋蝉,“端茶,再拿点茶籽油过来,我给她揉一下膝头。” “不用,我没事的,没事的!”姜姨娘连忙就推却。 落蛮却不由分说地搀扶着她往内室里走,掌事姑姑与嬷嬷见状,也急忙跟了进来。 秋蝉拿了一小碗茶籽油进来,还端着一杯热水,道:“让奴婢给姨娘揉吧!” “没事,你去忙你的,你手劲不够,淤是要用力揉才能散的!”落蛮说。 她让姜姨娘坐在椅子上,掀开她的裙摆,挽起了裤管,露出白皙的小腿,挽到膝盖处,果然红肿了一块,但让落蛮吃惊的是,她的腿上,竟全部都是青紫淤色的斑块。姜姨娘想掩饰,却也没办法,只能就这么尴尬地坐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落蛮。 落蛮移开眸子,倒了一点茶籽油在掌心上,搓热之后摁下去,然后用力揉,她是半蹲着的,姜姨娘是坐在椅子上,这让姜姨娘很不自在,但,眼底却禁不住的漫出了泪水。 那嬷嬷与掌事姑姑见她着实是伤了,才不说什么,只是木头人似地站在那里盯着,唯恐姜姨娘跟落蛮乱说话。 落蛮给她揉了一下,才给她整理好,姜姨娘说:“郡王妃,让妾身自己弄就好!” “好了,你站起来走走看!”落蛮拿毛巾擦了擦手,看着她道。 姜姨娘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苍白的面容顿生了怯怯的笑意,“不痛了,谢谢郡王妃!” “举手之劳,好了,喝口茶就会回去吧!”落蛮笑着道,本是想探探话的,但是见她腿上的伤,想来在裕王府也是个受气包,免得她难做了。 第536章 不入流的阴谋 姜姨娘喝了几口茶,就放下了站起来道:“多谢郡王妃,妾身要回去了。” “好,你走吧!”落蛮道。 姜姨娘走出去,掀开帘子,却又回头问落蛮,“对了,您这有茅房吗?” “有,秋蝉,带她去!”落蛮喊了一声。 那掌事姑姑蹙眉,“姨娘,你还是回去再上吧。” “这……”姜姨娘有些为难,“我今日出门之前喝了很多水,这有些憋不住!”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掌事姑姑道。 秋蝉已经进来了,一听这话,又见小姐在这里,顿时狗仗人势地怒道:“你这什么奴才?管天管地还管人家拉屎放屁?” 她朝姜姨娘福身,“姨娘,别管她,我带你去!” “有劳了!”姜姨娘仿佛也是真憋不住了,急急忙忙地就跟着秋蝉去后头的茅房。 掌事姑姑和嬷嬷想跟着去,落蛮挑眉冷冷地道:“人家撒尿你跟进去喝尿吗?” 掌事姑姑皱着眉头,“郡王妃说话真难听!” “爱听不听,不听滚蛋!”落蛮对裕王府没好感,一群烂渣! 她们两人自然是不敢得罪落蛮的,人旁边还放着扫帚呢。 好在只是进去小解,很快就出来了,出来之后,姜姨娘对落蛮福身,告退而去。 等姜姨娘走了之后,秋蝉把落蛮拉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道:“姜姨娘方才跟奴婢说,这批货不要送,裕王妃早就动了手脚。” 落蛮知道会有问题,但,“货都没送去,怎么早就动了手脚?” 秋蝉道:“她说裕王妃另外购了一些香粉,在香粉里添加了漆木汁粉,这些香蜜用的还是咱的那些盒子,到时候咱的货送去之后,她就会派人把香粉送去,说是店里头漏的,因为盒子是一样的,大家都会认为这些货是我们美人面的,只要用了那些带有漆木汁粉的香粉,轻则起疙瘩,重则烂脸。” “这蛇蝎妇人!”落蛮怒斥了一句,掀开帘子出去,等客人走了之后关门召集大家过来开会。 宇文易也还在,听了秋蝉的话之后,蹙眉道:“如今是紧要关头,现在很多官员都想要支持三伯父和炜哥,如果弄出这档子事来,估计那些夫人吹吹枕头风,又要改变主意了。” “这么大一笔生意,总不能不做。”落蛮觉得可惜。 “之前不是签下了合约吗?一旦出事,她裕王府也要负责任啊。”苏洛清道。 “签合约的是姜姨娘,裕王妃早撇清了!”落蛮想起炜哥说的话,还真是没错,之前生意做得顺利,以为她不会在这上头动心思呢。 颜书柳却想到了姜姨娘,道:“她就这么把事情告知了我们,一旦我们不送货过去,裕王妃一定知道姜姨娘告密,这女人就惨了。” “送,要送,有钱赚,为什么不送?至于这个事情,我们想法子标识一下,让大家都知道那些香粉不是我们送过去的!”落蛮道。 宇文易到底是个做久了生意的人,道:“现在的包装盒子上没有刻我们美人面的名字,如果说,所有的盒子更换,再雕刻上我们美人面的招牌呢?虽然这样成本高了一些,但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也不怕。” “可以,可以这样做,我早就想这样弄了,品牌效应嘛!”落蛮连忙就赞成。 苏洛清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们的货就推迟几天再送过去,把包装盒子全部更换。” “妥!”迅速地想到对应的策略,这主要是裕王妃的手段也不高,裕亲王被关起来了,图先生和宇文毓又去了找救兵,裕王妃和乌鸦这对婆媳能有什么好计策呢? 大家分头行事。 宇文易转身出去的时候,忽地又回头看着落蛮,“你刚才在里头说的话很粗俗,你要注意一下影响。” 落蛮怔了怔,她刚才说过什么?哪里粗俗了? 宇文易不理她了,和苏洛清马上去了一趟工厂,设计招牌的图案,也要找一批临时工连夜赶工,这自然是大大地提高了成本,但是,从今往后,美人面的招牌,都得打上去,这才能做大做强。 裕王府走水的事,街知巷闻,宇文毓新婚之夜被烧成重伤,却没有人同情,大家都说他罪有应得,为了娶公主抛妻弃子,太恶劣,活该。 宇文啸本是安排了人把郭氏送出京城的,但是郭氏近这两天有些腹痛,便先安顿下来,找独孤嬷嬷给她诊治一下。 独孤嬷嬷开了药,但是回来跟落蛮和宇文啸说,“她这个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她怎么了?很严重吗?”落蛮问道。 “怀孕之初,受了打击,日夜忧思,心头不忿,积怨难消,这样的心情,胎儿能稳吗?我给她开了药,一切,就看天意吧。”独孤嬷嬷说。 落蛮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舒服,到底是一条生命,但同时也能理解,郭氏遭此大变,怎能心神安定地养胎呢?心志不坚定的,怕都要寻短见了。 颜书柳在旁边叹了一口气,“肚子里的孩子若保不住,对她没准是件好事。” 落蛮看着她,“怎么说?” 颜书柳道:“离了宇文毓这个渣人,往后再寻个好的,没孩子牵绊,也能嫁得好一点,总不能一辈子就给他霍霍没了,是不是?” 落蛮听了她的话,想起郭氏如今才二十左右,确实不能为宇文毓守一辈子,和父兄相聚之后,安顿下来再寻一门亲事,虽很难寻得显赫门第,但也能安心度日。 过了两天,独孤嬷嬷从郭氏那边回来,说孩子真保不住了,郭氏哭得要紧,也不愿意服下去胎药,可胎儿在腹中已经死了,不服药只会伤身体。 落蛮不会安慰人,就叫宇文芙和颜书柳去一趟,颜书柳擅长讲道理,宇文芙有亲身经历,可以传授给郭氏。 两人去了,到晚上宇文芙才回来,进了摘星楼,脸色都不大好。 “怎么样?服药了吗?”落蛮问道。 宇文芙坐下来,轻轻叹气,“服倒是服了,颜娘子在那边照顾她,我看她哭得凄凉,心里很不舒服。” 落蛮拉着虎爷,“想到你自己了?魏渣人还来找你吗?” “找过,被打出去了!”宇文芙瞧着落蛮,眉目蹙起,“嫂嫂,你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吗?” 落蛮抱着虎爷,轻轻地给它剪掉剩余的卷毛,那皮肉处长出了新的金色的绒毛,威风不减,落蛮剪掉了一缕,便抬起头看着宇文芙,“怎地?想嫁人了?” 第537章 给你说个媳妇 宇文芙羞得是满脸通红,“您……您怎能这么说呢?” “为什么不能说?”落蛮把虎爷的脑袋摁下在膝盖上,给它掏着耳朵,虎爷乖巧得很,舌往下垂着,滴答滴答地流口水,一副舒服的样子,“其实,我跟你炜哥私下也说过你的事,只是你原先死活说不愿意,但你炜哥说你的性子偏糯,心思也重,真单在府里头,你迟早受不得外头的人说三道四,所以,若有好的,他会给你留意。” 宇文芙双手捂脸,羞得无地自容的样子,但片刻之后,却又挪开,脸色红彤彤地问道:“那……那他找到合适的吗?” “这么急啊?”落蛮瞄了她一眼。 “不急,一点都不急的,”宇文芙摆着双手,羞赧地道:“慢慢找,找合适的才行。” 宇文芙看着落蛮,心里头因她的话再起了波澜,事实上,在刚开始最难受的时候,确实没想过以后要再成亲,但是,这段日子看着炜哥和嫂嫂这么恩爱,觉得天下的男人,并非都是像那魏智辛一样的。 近段日子,谁都不提她的事,她其实暗暗着急,怕大家真以为她不嫁了,就不再帮她找,她总不能自己去说的,如今听得嫂嫂说炜哥一直帮她留意,一颗芳心蹦蹦跳跳地安放原位。 “郭氏真可怜!”宇文芙说了一句之后,眸光到处转了转。 “嗯,是很可怜,但是会过去的。”落蛮拍拍虎爷,让它转一边耳朵,虱子是没有了,但是耳朵脏得很,整天听那些八卦,耳朵能不脏吗?虎爷转过去,像一只巨猫似地趴在落蛮的身边,乖巧而温顺。 她抬起头见宇文芙东张西望的,问道:“找什么?” “没,没找什么。”宇文芙忙收回视线,“那个,我回了,您继续掏耳朵。” “好!”落蛮道。 宇文芙站起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落蛮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找谁啊?” 宇文芙脸色绯红,“没找谁,我走了。” 落蛮压压手,示意她别走,然后对虎爷道:“晚上再掏,玩去!” 虎爷抖了抖耳朵,一身金色毛发波浪似地荡漾了一下,威风凛凛地走开。 落蛮拍拍身边的石阶,对宇文芙道:“你过来!” 宇文芙竟是巴不得地就回去了,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好,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看上摘星楼的谁?三卫?鬼影卫们?哪个?”落蛮直接问道。 宇文芙脸色顿时赤红,连耳朵都仿佛染了胭脂,惊得轻呼一声,“你……你说什么?没有的事。” 落蛮盯着她,“没有?那我明天开始帮他们说亲,所有人都说亲。” 宇文芙怔了怔,“你有这么多银子吗?都给他们娶媳妇要花多少银子啊?” 穷人不配装逼,落蛮只得道:“你跟我还不能直说吗?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既然知道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那看上的男人,就得先下手为强,我跟你说,我摘星楼的都是好男儿,外头多少人惦记呢。” 这点宇文芙是赞成的,摘星楼里除了炜哥,别的都有女人喜欢,自从武器的事之后,外头的风向就变了,都在说摘星楼卫士的事,连带雷霆卫都被高看了一眼。 “你偷偷说给我听,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落蛮好奇心大起,这摘星楼里竟然还有男人对女人有吸引力? 绝无可能! “里头无人吗?”宇文芙悄声问道。 “都忙活去了,女的在店里,男的办大事去了,现在除了虎狼犬,就剩下你我。”她轻轻地推了宇文芙的手臂一下,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十一?” 十一是所有鬼影卫里最帅的一个,稍稍打扮,跟个贵家公子似的,是宇文芙会看上的类型。 宇文芙忙地摇头,压在她耳边低声道:“阿三!” 说完,脸红到了耳朵根后面去,目光潋滟,藏着说不出的情意。 落蛮呆了呆,印度三锅?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阿三的模样,魁梧,结实,黝黑,粗犷,长得和俊美绝对不沾边。 “他啊?”落蛮蹙眉,十一多好啊,帅得很。 宇文芙见说了出来干脆也不害羞了,道:“嫂嫂,你帮我问问他是否已经娶过亲被抛弃或者死过妻子?” “为什么要这么问?”落蛮怔了怔,这不是找打吗?阿三的拳头可够硬的。 “他若被抛弃过,或者死过妻子,那与我倒是般配了,否则的话,我怎就配得起人家?”宇文芙哀愁地道。 “放屁!”落蛮皱起眉头,斥责她,“你怎么会这样想的?谁规定嫁过的女子的要找一个有婚史的男人?你很好,如果能不这么软弱,更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如果真的要嫁人,嫁自己喜欢的,他若不喜欢你,你就去追他,让他喜欢你。” “这……这多难为情啊!”宇文芙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来,能跟落蛮说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是很有勇气了。 “你怕难为情还是怕孤独一辈子?如果决定再嫁,就一定要嫁个靠得住的,我摘星楼里的男儿虽说穷得找个铜板刮痧都没有,但确实有担当,可靠,值得付托终生。” “是,是的!”宇文芙应着,偷偷地拉着落蛮的手,“那如果他不同意,嫂嫂,你能否下令让他同意?” 落蛮翻白眼,“这事怎么能下令啊?我只是他的老板,不是他爹,再说了,他如果不同意,就算他爹也不能勉强他的,你自己争取吧,我只能说可以帮你问问的。” 宇文芙只得道:“那好,您帮我问问。” 说完,她怏怏地回去了。 落蛮双手往后撑着地面,双脚翘起看宇文芙的背影,不禁摇摇头,怎地会看上阿三啊? 但小姑子喜欢,那就尽管问问。 晚上吃饭的时候,落蛮就寻了个由头偷偷地到了阿三的跟前,阿三看到眼前有黑影笼罩下来,下意识地把海碗往侧面挪了一下才抬头,“老板娘?” “三,吃着呢?”落蛮笑着坐在他的身侧,一副慈爱的样子。 “吃着!”阿三连忙把肉往嘴里塞,满嘴鼓起来,含糊问道,“什么事?” “不抢你的,你慢慢吃,”落蛮坐过去一些,压着声音问道:“给你说个媳妇,你要不要?” 阿三头都没抬,“吃得多吗?” 落蛮想了想,“应该不算多。” “知了猴吗?” 落蛮一怔,“你喜欢知了猴?” 阿三摇头,“不喜欢,知了猴吃贼多!” 第538章 关于夫妻的事 落蛮眸色一挑,“那你为什么想到知了猴?你留意她吗?” “能不留意?每一次分菜,她自己碗里都多一些。”阿三对知了猴是积怨已深。 “有这事?”落蛮一怔。 阿三忿忿道:“是啊,她每次都是先弄一勺进海碗底下,盖上米饭后再弄一勺肉,顿顿都是这样的,有时候还有好几碗呢,我们好几个人都发现了,但没敢说,之前阿七说过她,晚上那一顿她就给阿七弄了半勺子的肉,作为报复。” 落蛮怒极,“怎能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岂有此理,实在是太过分了。” “没敢说,因为她有时候做几碗垫肉的饭,还以为老板娘你也有份吃呢。” 落蛮脑门子生烟,“我要是有,我就不生气了。” 好你个秋蝉啊,说好的忠心耿耿呢? 她一回头,就看到秋蝉端着碗从里头走出来,落蛮一手拉着她的进了厨房,盯着她。 秋蝉愕然问道:“怎么了?” “每一顿饭,都是你分菜的?” “基本是奴婢,但偶尔姨娘和娘子也分啊,怎么了?”秋蝉问道。 落蛮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分菜的几个,都知道要分出几碗多肉的,是不是?” 秋蝉点头,“是啊,那肯定是。” 落蛮气得要紧,“你还敢说是?我就从来没吃过大碗肉的,你为什么不给我多分?不是,现在问题是,你们为什么要吃大碗的?这不公平你知道吗?这得寒了大家的心。” 秋蝉生气地道:“是谁告状了?” “你别管谁,你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秋蝉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蹬蹬蹬地走出去,在廊下叉腰看着一群鬼影卫怒道:“到底是哪个阴暗小人背地里说人家的坏话?不是都自诩光明磊落的汉子吗?偷偷说坏话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到我面前说啊,告状算什么?我就是要多分一些给太孙和六公子他们,怎么了?他们长身体,多吃点怎么了?你们来的时候,说好了每顿就是这么多肉的,我们还体谅你们辛苦,多买了一些,也都分了一些,还嫌不够的话自己掏银子买,你们不是没有月例银子的,太孙和公子他们的月例银子可都是放在公中开销的,怎就不能多分一点?是谁偷偷告状的,站出来,我倒是要问问,厨房哪里亏待你们了?犯得着背地里告状吗?” 秋蝉刚刚才吃饱,一番话,中气十足,骂得是掷地有声,落蛮本来满肚子怒火的,但是听得她这样说,才知道多分的肉是给极儿和小六他们的,当下自愧不如。 秋蝉走出去,盯着他们,众人面面相窥,一副没有说过的样子。 就连阿三,也只是低头把碗里的饭吃干净,装作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阿三,肯定是你说的,我刚才就看到你跟小姐在这里嘀咕!”秋蝉走到阿三的面前,生气地道。 阿三抬起头,一脸茫然,“没啊,我没说过啊,刚刚老板娘只是问我讨媳妇的事,没说过分菜的事啊。” 他干脆站起来,冷冷地看了一眼众人,“再说了,我认为多分一点给太孙和公子他们怎么了?长身体不得多吃点吗?眼皮子怎就这么浅呢?知了猴做得对,做得太对了!” 秋蝉回头看着一脸吃惊的落蛮,问道:“小姐,是他说的吗?” 落蛮看了阿三一眼,阿三拿着碗的手有些哆嗦,恳求地看着她,别供,供出来我以后的饭菜可就少了。 落蛮心底暗骂了一句没出息,对秋蝉道:“不是,是我今晚看见的,我不知道你是给极儿和小六他们,以为你们几个吃大碗。” 秋蝉有些伤心,“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想奴婢啊?奴婢是那样的人吗?你太过分了!” 落蛮看着她伤心生气的模样,草,该不会借此少她的份吧? 宇文啸走过来,眉目横了落蛮一眼,“你也是的,怎这样看知了猴啊?她昔日是背叛过你,可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现在改过自新,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自私了。” 说起往事,秋蝉总是内疚的,心下顿时一软,带着哭腔道:“多谢姑爷帮奴婢说话,奴婢不会像以前那样的,也怪奴婢往日做错,才叫小姐总是记着往日的事进而猜忌奴婢!” 落蛮感激地看了宇文啸一眼,然后温柔地对秋蝉说:“是我鲁莽了,没问清楚,以后再不会这样了,炜哥说得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谁提谁是王八蛋。” “小姐真能忘记?”秋蝉看着她。 “忘记,能忘记,谁都不许再提!”落蛮大声说。 秋蝉泪盈于睫,“多谢小姐!” “嗯,洗碗去吧。”落蛮道。 看着秋蝉规规矩矩福身进了厨房的背影,落蛮再一次感叹,做人真的不要落任何把柄在其他人的手中,不然以后做什么事腰杆子都直不起来,还能随时就被像炜哥这样的人拿捏在手板心上。 阿三抹了一额头的汗,走过来对落蛮小声道:“大恩不言谢!” 陆续有几个鬼影卫过来,也和落蛮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 他们其实暗中私下议论过知了猴,以为自己说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听到,然后找老板娘告状,才有今晚这一出,哪里想过是阿三这厮告状的。 落蛮自己也抹了一额头的汗,走过去悄然对宇文啸道:“大恩……” “今晚谢!”宇文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这规矩啊! “谢三次!” 卧了个水草! 阿三要讨媳妇的事就这么传了出去,并不算大新闻,不曾引起什么震惊与波澜,因为大家都觉得不可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有什么本事讨媳妇? 且房子都没有,娶媳妇回来还跟大家伙睡一块吗? 倒是苏复听了之后,过来一番劝,“阿三啊,你好好的干什么想不开呢?娶媳妇做什么用?你要是银钱多,就给我帮你花了,你知道媳妇有一个别称叫什么吗?” “什么?” “吞金兽啊!”苏复顿足,悔不当初,“我若是能再选择一次,我是断不会成亲的。” 落蛮廊下听见了,道:“苏复,你跟你媳妇不是挺恩爱吗?” 苏复叹息,“能不恩爱吗?但凡嘴皮子管点用,银子就能少花,你看郡王跟你说一堆甜言蜜语之后,你还问过他要礼物吗?” 落蛮淡淡地道:“他的银子都给我了,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用得着问他要礼物?” “你肯定?”苏复反问。 第539章 告官去 落蛮不是很肯定,回头看宇文啸。 宇文啸淡淡地道:“他在挑拨,别上当,连苏复的当你都上,他要得意了。” 落蛮也淡淡地道:“我上二楼搜。”说完,蹬蹬蹬地上楼了。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就不可信了,欲盖弥彰! 认识他这么久了,还不摸到点套路? 宇文啸盯着苏复,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苏复浑然不怕,只是看着阿三,“看,这就是成亲的下场,总有人搜你的银子。” 阿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我不成亲了,我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自己辛苦赚的那点钱,还分给另外一个人花,那多傻啊?他才不做这样的傻事。 落蛮趴在阳台上扬着一张银票,冲宇文啸喊,“还说没藏?这一百两的银票,从何而来啊?” 宇文啸神情淡定,这一百两银票找到就淡定了,剩下的四百两就安全了。 黑影叹了一口气,这勾心斗角的摘星楼啊,早不复往日平静了。 他转身进去拿药给虎爷抹额头,毛发还没长出来,真让人犯愁,虎爷是摘星楼里的希望,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有需要的时候能迅速或租或卖! 外头的局势这么紧张,但是在肃王府或者摘星楼里,完全感受不到。 鬼影卫们尽管早出晚归,忙得脚后跟不着地,但回到王府,一如既往的轻松。 用宇文啸的一句话说,就算天塌下来,日子还是要过的,饭还是要吃的。 美人面的货赶了出来,不经过裕王府直接按照名单送了过去。 送过去之后,拿单子去收钱,裕王妃给得很痛快,因为去收钱的人是苏洛清,恰好苏洛清还带着在臧大人的媳妇明月。 苏洛清在裕王府见到慕容燕了,年纪轻轻,竟穿了一身黑色,像个暗夜的寡一妇,阴恻恻地站在廊下看着。 苏洛清自然是要问候一下宇文毓的伤势,裕王妃说叹气,说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自然是听天由命的,宇文毓和图先生已经往北漠去,本来是鬼影卫跟着的,但是后来宇文啸另外叫了三娘夫妇追踪,因为三娘夫妇长相平凡,一身布衣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宇文啸尽量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尽可能地不要分散。 香粉暴雷事件,是在货送过去五天之后。 宫里的娘娘先发飙,说美人面送来的香粉有毒,使人皮肤溃烂。 继而,那些官员夫人也纷纷发现自己的脸起了疙瘩或者烂脸,找到了裕王妃发难。 裕王妃大惊失色,说这些货都是从美人面拿的。 慕容燕咬牙切齿地道:“报官!”她要苏洛蛮名声尽毁,赔偿万千家财! 报官二字一出,意味着这件事情绝不能私下解决了,裕王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好,报官!” 事情闹到了京兆府,臧大人接了案子之后派人调查,发现烂脸的娘娘和夫人们都是用了同一种香粉才会导致中毒的。 他叫人验查了所有美人面送来的东西,只有这一盒香粉是有问题的。 因此事涉及到宫中的娘娘和很多官员夫人,所以,京兆府也没有拖,而是马上开庭审理,又因这件事情在民间也造成了比较大的议论,对美人面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此,臧大人决定公开审理,让百姓也可以旁听。 落蛮作为老板,肯定要传召过来的。 而裕王府跟落蛮签订了合同,姜姨娘有监督职责,所以,姜姨娘也被传召过来。 姜姨娘是孕妇,到堂之后哭哭啼啼,说跟美人面做了这么多次的生意,都没出过问题,且她相信美人面,因此这一次的货才没有把关,而是直接让她们送货,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真不知道的。 诸位原告就纷纷指责落蛮,指责美人面,这不是货物出问题,这是下毒了,下毒者,罪无可赦! 臧大人问落蛮,落蛮却拿了那些香粉细细地看了一下,狐疑地道:“这香粉不是我们美人面的啊,我们送过去的货,没有这香粉。” “怎么不是你的?”裕王妃就在场,听得她这话,当下怒道:“郡王妃,你这样说太不负责任了,本妃本来还打算为你求情,没想到你却蓄意推诿,这香粉的用料,气味,包装,都是和你们美人面的货一样的,又是你们送过去的,你能抵赖得了吗?” 诸位夫人也纷纷道:“对啊,怎么不是你的?和你以前送来的香粉都是一样的。” “你休想抵赖,你这是下毒害人,你真是想钱想疯了!” “臧大人,您一直号称铁面无私,此番可不能徇私帮着她啊。” 诸位夫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宫里头的娘娘虽然没来,但是也派了内侍过来旁听,且来的都是各宫里的掌事,听了夫人们的话,其中一两位掌事就站出来淡淡地道:“徇私?那是绝不可能的,奴才等是奉娘娘旨意来的,务必要追究郡王妃的责任,以平息众怒!” 三个女人一个墟,莫说还有一堆不男不女的,臧大人一拍惊堂木,“都闭嘴,容苏洛蛮说话!” 落蛮走上前去,手里拿着两盒香粉,木盒子的包装,表面看是一模一样的,但她转了过来,举高道:“诸位请看,我左手拿的是你们用的香粉,右手拿的是我们美人面的香粉,包装早些天就已经换了,因为我们发现有人私下冒充我们美人面的货出去招摇撞骗,为了区分真货和假货,所以包装特意雕刻了美人面的招牌,这一次我们送去的货,全部都有美人面的招牌标识,诸位若不信,可以拿来看看,反正那些货都被京兆府收缴了,也都在堂上,诸位不信可以自己看!” 众人狐疑地从箩筐里拿起胭脂和香蜜,翻过来看了一下,果然都有美人面的招牌标识,出事的那一盒香粉是没有的。 落蛮再道:“这一批货给诸位娘娘和夫人送过去的时候,是没有这一盒香粉的,诸位夫人也可以回去问问府中负责收拿的下人,看这香粉是谁送去的。” 一位夫人道:“这一盒香粉是你们伙计后来送的,说是遗留了一份,特意再送过来,她说是你们美人面的伙计!” “对啊,是你们后送的!”众人纷纷说道。 落蛮看着一位内侍臣,“莫非,我们的伙计也能入宫吗?” 内侍臣道:“这……是裕王妃送的,说是你们漏送了一份,她亲自入宫给娘娘送去的。” 第540章 害人也要有万全准备 落蛮一个转身,看着裕王妃,“王妃,美人面漏送了货,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我竟不知道我们漏送了,而且,你们给银子的时候,也没有给这一盒香粉。卖给您的货,本来就近乎亏本,但碍于情面,知道您为了王爷不得不巴结诸位娘娘和夫人,所以才会低价给您,让您赚这份面子,我有什么可能会连这一批香粉的钱都不收?且我们美人面早就没有用这种盒子包装了,可见,这批货是你原先扣下的,往里头添加了东西送给了娘娘夫人们,想陷害我,是不是?” 这话,说得大家都很不自然。 裕王妃冷道:“本妃如何知道?本妃从来不管这事,姜姨娘说你们漏送了货,叫本妃顺带送入宫中去,本妃想着只是顺手的事,便送进去了,谁知道你们暗中串谋下毒?” 裕王妃倒不是真笨,这事承认下来,顶多是一个不知情被蒙骗被利用的罪名,甚至算不得罪名,但是,姜姨娘摘不出去,美人面就摘不出去。 能在看到盒子之后快速应变,可见她也是早想好了很多种可能,甚至落蛮接下来的辩驳,也不外乎是不知情,是姜姨娘做的,但这个不具有太大的说服力,就算最后律法问不了她的罪,诸位夫人也会恨了她。 但落蛮想来不是正常思路的人,听了她的话之后深吸一口气,“我的天啊,你这是趁着二伯父在宗府关禁闭的时候,要借我和诸位夫人的手,除掉姜姨娘这个可怜又年轻美貌还怀有身孕的女人,你们王府后院的内斗,为什么要把我和诸位娘娘还有夫人小姐们拉下水?你太狠心了,竟然牺牲这么多位娘娘和夫人的容貌来为你除掉小妾。” 裕王妃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你瞎说什么?这和王府后院有什么关系?” “有无关系,王妃你心里清楚,”落蛮逼视着她,气势凌人,“今天到了京兆府大堂上,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姜姨娘虽然是小妾,身份卑微,但是她好歹是怀着我二伯父的骨肉,你动辄非打即骂,打得她满身是伤,这孩子倒是也命硬啊,姜姨娘被这样痛打愣是没落胎,你没办法制造意外,就想这样的毒计是吗?” 裕王妃气得脸色涨红,“你胡说,本妃几时打过她?” “自然不需要你出手的,你一声吩咐,身边的侍女嬷嬷一个比一个狼毒,我说总归不能取信于人,但事实胜于雄辩。”落蛮转身看着臧大人,一拱手,“大人,还请你让堂上所有的男人全部转头,你也不能看!” 臧大人见她游刃有余地带偏,一声令下,“转头闭眼!” 堂上所有的男子全部转头背对,闭上眼睛。 落蛮一手拉过姜姨娘,挽起她的袖子,裤管,只见一块一块的清淤斑块像调色盘似的,青,紫,红,有些地方还开裂了,可见下手真是不轻。 诸位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吧?虽然小妾都是惹人憎恶的,但是,好歹怀着王爷骨肉呢。 姜姨娘嘤嘤地哭了起来,身子如风中落叶,抖个不停,她是真的怕,回去之后,小命难保了。 落蛮冷冷地看着裕亲王妃,“我绝对有理由怀疑你为了陷害姜姨娘,陷害美人面,所以把混有毒的香粉送给诸位夫人,你不要再否认,我已经有证据证明这一切和我美人面无关了,若都推到姜姨娘身上,绝对不合理,姜姨娘在府中地位卑微,连指使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指使得了你帮她把有毒的香粉带进宫里去给娘娘?你别把大家都当成傻子,至于你是否还有别的目的,我不想多做猜测,那都是男人的事,我们做女人的没必要干预太多。” 这最后一句话,总不能不让人深思到夺权上。 一时,诸位夫人纷纷义愤填膺,直斥裕王妃狠毒,害了她们的容貌。 平日里这些人未必敢得罪裕王妃,但是女人是有底线的,你不能动我的男人,更不能动我的容貌,但凡动了这两样,就能跟你拼命。 裕王妃气得发疯,“你胡说八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落蛮看着她,缓缓地笑了起来,“没词了?辩解不了?” 裕王妃知道辩解不过她,随即站起来对臧大人道:“臧大人,她是诡辩,你不可采信,跟不能徇私,你若判罚她无罪,那就是徇私,本妃要告你!” “你这个无赖!”落蛮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对别的女人说这句话了。 臧大人拍惊堂木,“本官只看证据证言,这有毒的香粉,既不是美人面的伙计送过去的,更不是美人面出品的香粉,和美人面扯不上关系,王妃要告,也得此案完结了之后再告,京兆府的大牢十分人道,任何人有冤屈,都可以通过衙役送状纸出去。” “你敢?”裕王妃大怒,“你敢把本妃打入大牢?本妃是皇家媳妇的身份,无比尊贵,一天没褫夺本妃的妃位头衔,你都不能把本妃关入大牢。” 落蛮传授经验,“可以的,我就蹲过两回!” “你闭嘴!”裕王妃大怒,激动地道:“本妃没有做过,是苏洛蛮血口喷人,臧大人,你如敢徇私,本妃的父兄绝不绕你。” 落蛮挑眉,这会儿倒是想起父兄来了,但帮着自己老公跟父兄作对的时候,那叫一个狠。 臧大人审案,自然是有章法的,调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批人证,传召上堂逐一查问,就连那漆木粉的来源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事是临时起意,虽然筹备了几天,但是要找到这么多漆木粉,肯定需要砍伐工人帮忙,那些工人平素不会用,但一旦用了,就有其他人看见,要调查着实不难。 可见,不管是做任何的事情,都不能临时抱佛腿,害人也要做好周全的策划准备,落蛮学到了。 姜姨娘没给过口供,这是臧大人念她身份尴尬,怕她事后遭到报复,所以,以帮凶的罪名拿下了她,让她暂时住在京兆府的VIP监狱里,就是原先落蛮住过的那一间。 而下漆木粉的罪,府中的人把罪名都推到了图先生身上,当京兆府去缉拿图先生的时候,却被告知图先生逃离京城了。 臧大人顺理成章地下了一道海捕文书,缉拿图先生。 第541章 颤抖吧 但是,虽然罪名是推到了图先生的身上,可宫里的娘娘和诸位夫人哪里相信?认为就是裕王妃下的毒,要陷害肃王府,这是他们亲王之间的内斗,为了那太子之位。 总而言之,裕王妃这么多年斥巨资打的关系,全部都打了水漂。 美人面也是有损失的,那就是损失了裕王妃的一笔大订单,好在当初签下合约的时候,就知道只是赚一个快钱,打响名堂。 很多人都用美人面的产品了,尤其是炜哥推出的那香蜜,大家用过之后,都赞不绝口,所以,损失这一批订单,也没有太大的影响,该买的还是会买。 而其中还有一些巧妙的东西,那就是此番不费吹灰之力就识穿了裕王妃的阴谋,使得很多人看在眼里都觉得肃王府如今是越发地能耐了,那些夫人背后的官员,看到了这一点,自然会背弃裕王。 案子完结之后,臧大人下令让美人面暂时关张,全部检验美人面的产品,落蛮知道他是帮自己,因为官府都验过没有问题,那大家自然就会放心,毕竟,经过漆木粉的事,虽然知道不是美人面做的,但是多少会受到一点影响,查验之后,官宣安全,就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广告。 为了刷个好感,落蛮把手头的银子归置归置,又给债主们还了一笔钱,今年内,已经是第三波还款了。 一个欠债人如果持续还款,那她就是债主们的恩人,落蛮算是明白到了,如果要让一个人对自己感恩戴德,那就找这个人借钱,然后如期还给他,那样,关系能有一个质的飞跃。 还账之后,又陷入望不到尽头的贫穷里了。 炜哥给的那点银子不能用,那是定做武器的钱,她现在才知道,要找一位名家打一把好剑有多昂贵,那一万三千两如果要买十把名剑,立刻就没了还欠钱,还是自带材料的那种,而且,还是打了骨折的价钱! 只是铸造的工钱,就要一千两。 这位铸剑高手,叫破地狱,落蛮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天桥底打小人的阿婆。 但他是七国赫赫有名的铸剑神手,要找他打造一把宝剑,除了银子要够之外,还要讲缘分。 当然,他的缘分也是可以用钱买的,如果他看到一个人说没缘分,那个人当场给他甩出一叠万两的银票,他会马上说缘分除了可遇之外,还可求,用银子就能求来。 宇文啸带着落蛮去找他,他看了一眼宇文啸和落蛮的穿着之后,说和宇文啸没有缘分。 宇文啸往袖袋里掏了一下,破地狱紧紧地盯着他的手,耳朵竖起来,听着袖中纸质的声响。 纸从袖袋里取出,递到了破地狱的面前,破地狱冷冷地睨了一眼,“欠条?” “是!”宇文啸微笑。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破地狱生气。 宇文啸道:“这欠条,我以郡王身份开出给你,等我父王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十万两双手奉上,现在,我先给你一万两,打造二十把破山剑,二十件软金甲。” 旁边的落蛮听到这句话,顿时深呼吸一口,十万两?二十把剑,二十件软金甲,真是疯掉了,要这么贵吗? “郡王真有信心!”破地狱淡笑。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宇文啸自负地道。 破地狱看着眼前这人,他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弧度坚毅,眉目俊美为他稍稍地添了一两分亲和力和信服力,破地狱盯了一会儿,“加一个条件,朝廷封的一品铸剑师!” 北唐没有这个官职,他要朝廷为他破例,一个人在某个领域做到了极致之后,就总想封个圣或者尊当当,以彰显自己的身份特殊。 宇文啸斟酌片刻,“我答应你!” “成交!”破地狱微微一笑,眼底有得逞的光芒。 落蛮好生嫉妒啊,这赚钱的速度,比她美人面快多少啊。 回去的路上,落蛮已经开始盘算了,按照目前的情形,再努力几把,老公爹很快就能当太子了,到时候,哪里有十万两给人家? 她不由得埋怨宇文啸,“你这出手太大方了吧?给了一万两,还要给十万两,那就是十一万两,几把剑而已啊,十几万两都能铸造好几尊炮了。” “放心,我说的是父王给。”宇文啸道。 “那老公爹也没钱啊,老公爹没钱,还不是问我们要。”落蛮嘀咕道。 宇文啸说:“那没办法,他没钱,破地狱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毕竟是一朝太子了,再说,父王也没亲自许诺过他,是我许的,父王会叫他来找我的。” “找你,你不是要给吗?”落蛮懵了。 “找我也没用我,我打欠条的时候就说是父王给的啊。” “但老公爹确实不知道这事啊……” “所以让他来找我啊!” “找你,你说是老公爹许的……”落蛮脑子里绕了一阵子之后决定放弃,“也就是说,你打算赖账?” 宇文啸厚颜无耻地道:“没赖账啊,不是给了一万两吗?” 落蛮理了一下,“但是,一万两他是不愿意的啊。” 宇文啸道:“他愿意了,他拿了。” 落蛮道:“那是因为你许诺给他十万两和一品铸剑师的职位。” 宇文啸道:“是我替父王许的,他还是可以去找父王的。” 又绕回来了。 落蛮心里颤巍巍的,“炜哥,你这些年,还曾忽悠过什么人?你以后在京城还能混下去吗?” “等大事成了之后,我就不用在这里混了,到时候,就算八方树敌,我也不怕。”宇文啸道。 不惜一切地把后路切断,务求成功,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以后不混这里了。 “那我们去哪里?”落蛮可舍不得这里打下来的产业。 宇文啸微微一笑,伸手抱着她,“比这里好很多很多,你绝对会惊喜的。” “哪里?”落蛮可不轻易信她。 宇文啸终于说了出来,眸色闪着殷殷期盼,“回去,回去现代,等江山稳定,你爸会接我们回去。” “真的吗?是真的还是忽悠的?”落蛮瞪大眼睛看他。 “真的,千真万确,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骗你!”宇文啸轻轻地抱着她,“因为,这也是我一直盼着的。” “那太好了,太好了!”落蛮一把抱住了他,激动和欢喜从眼底冉冉升起,怪不得他总是不择手段,原来办成之后就能回家。 他奶娘的,不用再挨穷了,外卖,WiFi,快递,游戏,我要回来了,颤抖吧! 第542章 开始担心 欢喜激动之情,在踏进肃王府的时候,慢慢地开始平息。 这一花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已经滋生出感情来了,真回去了,极儿怎么办?摘星楼的人怎么办?虎爷雪狼顺风耳怎么办? 美人面怎么办? 她执着宇文啸的手,“炜哥,我们回去之后,还能回来吗?” “你还想回来?”宇文啸反问。 “不是,我只是觉得,”落蛮想了想回家的吸引力,还有如果他们能走的话,估计就是大定了,极儿他们不会有危险,没人再让他们受苦受委屈,没人能饿着他们,各自安好,她也能过回以前的日子了,不用每天一睁开眼睛就为那两个铜板犯愁,“只是觉得偶尔回来看看也是好的。” “应该能吧?你爸爸既然能送我们来一次,就能送来两次。”宇文啸可不大想回来,他走的时候,肯定是把所有人都得罪透了,离开这里,是他唯一的活路。 但难得落蛮如此感性,总要安慰安慰她的。 “谁能想到,我爸竟然是个能人呢?”落蛮最初的怒气没有了,如今只剩下满满地期待和骄傲,可见怨恨和热情一样,真的是会被生活折磨没了的。 “是啊,老丈人不简单!”宇文啸说。 落蛮再问了一次,“你真的确定吗?” 宇文啸笃定地道:“我很确定,你爸爸看起来这么敦厚老实,绝对不会骗我的。” 落蛮点点头,“对,吃软饭的男人当中,我爸爸算是比较敦厚老实的。”而且炜哥这么精明,怎么会被老爸这种老实人忽悠?不存在! 生活一下子又充满了信心,真好! 虽然回去看到极儿,看到他们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丝丝的伤感,但是,回家的喜悦大过天,她努力去忽略。 她一直说服自己,她不是这里的人,她只是一个过客,来这里穷游的,游完就要回去了,不可能游一辈子不是? 落蛮对三少年开始越发地严苛了起来。 她担心他们三个,十八妹并不能让人放心,因为他整个家族,就剩下他和老公爷,老公爷已经半条腿入土的人了,却还是苦苦撑着,就是等待他的成长。 褚小五更不用说,褚家那鸟样,他若不自强,媳妇都娶不上,不过,他对褚小五是放心的,只要肃王府还有他的栖身之所,他就能在肃王府这片贫瘠的土地里开出一朵花来。 至于小六,这小子是有一股子韧劲的,就是比较固执,固执地相信自己不可能会成功,就想着混日子,但是她见过他最艰难的时候,到了最后一刻,即便平安苑里送来了他的棺材,他也只是一瞬间的心灰意冷,但他潜意识里去继续坚持下去,等到救援来到。 她坚信,这些吃过苦头的人,日后都能大有所成。 唯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极儿了。 她甚至萌生出一种念头,到时候求一下老爸,把极儿带回去。 把极儿交给任何人,她都不放心啊。 心头有此忧虑,她实在是郁郁寡欢。 来到北唐之后,各种困境,都不曾试过这般忧愁。 所以,当宇文芙偷偷地来找她问,阿三的意思如何的时候,她很生气,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事?” 宇文芙怔怔地看着她,“现在是什么时候?” 宇文芙鼻头酸楚,嫂嫂太凶。 落蛮知道自己把忧愁化作怒气,迁怒于她了,谁弄哭的女人谁负责逗笑,落蛮知道这个规矩,遂对着她吐吐舌,扮鬼脸,“吓着了吧?逗你玩呢,现在是吃饭的时候,肯定是先吃了饭再说!” 宇文芙还真笑了起来,“嫂嫂,除了吃的,你还有别的喜欢吗?” “银子!”落蛮光明磊落地道。 宇文芙走了之后,落蛮也为她担心,宇文芙虽然比以前坚强了一些,但还不足以自己一人抵挡人生的血雨风霜,除了她,还有苏洛清,唉,怎么她现在像个老母亲一样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好烦。 所以,她还是忍不住去问了阿三一次,问他是否愿意娶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阿三反问她,“她既然有钱,为什么看上我?馋我的身体吗?” 落蛮一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你去死吧!” 阿三义正辞严地道:“她既然有钱,为什么要找人嫁?有钱,还单身,这难道不是最幸福的事吗?不缺吃不缺穿,没人来花她的银子,这样还要找人嫁,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脑子有问题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娶?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落蛮怔了,阿三竟然说得这么有道理,而她竟然不懂得这些道理,实在可恨,想了想,没办法反驳,“你还是去死吧!” 阿三跳起来,“打伤我了,赔钱!” 落蛮开始帮他们策划以后的事,而宇文啸则有条不紊地开展对褚桓的攻击。 褚桓在裕亲王这件事情上,名声受损,这个时候,褚家就像一头受伤的脆弱的骆驼,暂时失去反抗的能力,最适合被人落井下石。 宇文啸就当这个落井下石的歹徒。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有时候,要做恶人就不要太顾及名声,又想当表子,又要立牌坊,这样作恶起来就会束手束脚,动辄得咎。 褚桓没读过厚黑学,这应该是他的损失。 炜哥最近早出晚归,一般从他上班下班的时长就能看出他到底是不是在憋大招,有两三天竟然过了子时才进门,翌日刚天亮就出去,这还不是早朝日,所以,落蛮知道他在忙大事了。 但不问,因为这么忙一般是在策划阶段,等到了实施的时候,他会很得空,有一大群人开始实施他的计划,而他只需要躲起来看热闹,就像一只黄雀,静静地看着前面的螳螂捕蝉,眼里透着幽芒。 所以,当这天晚上很早就进了家门,嘴里还轻轻地哼着跑调的曲子时,落蛮就知道他的事办得差不多了。 又等到翌日很早下班,他进门就开始唱:“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落蛮知道有人要不快乐了。 果然,吃了晚饭出去遛哒的时候,他说:“褚桓这一次要倒大霉了!” “不奇怪!”落蛮反而是没了多大的好奇心,“我看他前阵子印堂发黑,就知道他要倒霉了!” “想知道吗?”宇文啸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愿意说就说!”落蛮坐了下来,闲闲地看着他。 她没多大兴趣,但是脑袋缺毛的虎爷很有兴趣,在落蛮身后一坐,蜷缩着身体才能压到自己和坐在地上的落蛮差不多的高度,脑袋往前一挤,整颗大脑袋压在落蛮的肩膀上,直把落蛮的脑袋压偏出去,倒刺的大舌往外伸,饶有兴味地看着宇文啸。 落蛮顿时觉得肩膀上仿佛挑了一个江山似地沉,“虎爷!” 第543章 大招来了 虎爷不管她,因为宇文啸已经开始说了。 “你还记得前阵子,我曾经叫方大人帮我调三个人进京吗?这三人的父亲,就是当年褚桓当年高中状元时候的主考和副主考,褚桓的仕途,就是从这一场科考开始,他高中的文章,天下闻名,他也因此声名大噪,被诸多学子名士追捧,他笼络文人的心,就是从这一场科考开始,但事实上,当年他高中的文章,不是他自己写的,他事先收买了考官,拿到了考题,然后找到了一个人,此人用咱们的话说,就是政坛大V,研究治国策略多年,而当年考的就是论述治国策,只是当时褚桓没有告知他,这一篇治国策就是恩科的试题,只说想请他写一篇石破天惊的文章,然后找学士举荐给皇上,所以,此人耗尽心血,写出了这一篇震惊世人,甚至叫圣上都为之拍案叫好的文章。” “作弊?”落蛮怔了怔,褚桓竟然作弊? “而帮他写这文章的人,叫石媞芬!” “Stephen?英文名?是鬼佬?” “NO,不是Stephen,是石媞芬,姓石,叫媞芬,是当年一位赫赫有名的政治论家。”宇文啸笑眯眯地看着她,“而Stephen,不,石媞芬的孙子,我们刚好认识。” “噢!”落蛮和虎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在他期待而殷切的注视下,落蛮见他迟迟没开口,问道:“是谁?” 宇文啸期待的光芒黯淡下去,“东方山主,你想一下就能想到的啊。” 落蛮扬手,脑袋被虎爷压着实在不舒服,“我为什么要想?你肯定会说的,我费那脑细胞做什么?” “懒,欠收拾!”宇文啸说。 虎爷用爪子挠着她的后背,恨铁不成钢啊! 等宇文啸把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落蛮便都了解了。 当年,那文章一举天下知之后,石媞芬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褚桓利用了他的文章收获了名声与官途,石媞芬很生气,去找褚桓理论,褚桓反问他,问他写这文章的初衷是什么?是不是要交给圣上看,他如愿了,这文章给了圣上看到了,不止圣上看到,文武百官全部都看到。 然后,褚桓再反问他,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因此获得名声,问他是不是想要荣华富贵,石媞芬被他问住了,石媞芬是一个性情高洁的驴蛋,褚桓这一句反问,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要荣华富贵,他视钱财如粪土,视名声为蔽履。 褚桓抓住了他的弱点,不断诘问,说如果他是想要这些,而不是只为了让这文章给圣上看到,那他当即可以入宫禀报圣上,说这文章是他写的。 性情高洁的石驴蛋拒绝了,但纵然看似被说服,可心里难受得很,回去就一病不起。 褚桓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买了市井之徒去收他的命,幸亏得了高人相助,他们一家人离京而去,直到早些年,东方山主一路考进京城,高中进士之后进了国子监的太学,最后,去了书院当山主。 至于那三位考官,开始的时候不会说,毕竟自己受贿,说出来是要问斩的,这就给了褚桓累积势力的时间,最后,他们卷入一场舞弊风波中,齐齐被贬,在奔赴上任的途中,两人死于非命,一人侥幸躲过,但却没了一条胳膊。 他们的儿子原先也入仕了,后来被寻了个由头获罪,贬到偏远的地方当小吏,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因为褚桓这些年一直把吏部拿捏在手中。 落蛮听完,这才是真的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你和山主总是鬼鬼祟祟地商议事情,而且你写的那个治国策递上去没多久,山主就来府中找你,因为你的理念和他祖父当时写的是一样,是吗?” “没错!” “所以,你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策划了?可为什么现在才搞这事?早搞了的话,不是早就把褚桓搞臭了吗?” 宇文啸道:“这事太大,且当时我们掌握的证据不多,最重要的一点是褚桓在文坛上的影响力太大了,没有真凭实据,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让人误以为是对褚桓的攻击和抹黑,有反效果,所以,只能是先一步步地蚕食他的名声,让他的真面目一点一点地露出来,让他从圣人的神坛上掉下一只腿,再往死里弄他。” 落蛮噢了一声,“怪不得你们总是打舆论战来损他的名声,我还想着这些舆论战还不如直接给他来一拳痛快呢,原来是有这后招。” “没错,好比打游戏,名声就是他的血,我们只有一点一点地消耗他的血,最后给他沉沉一击,才有可能成功。” “那证据都充足了?有十分把握了?” 宇文啸神定气闲地道:“嗯,充分了,但估计还要把一个人牵扯下来,那就是臧大人的伯父,当年就是他为褚桓牵针引线的,只是这一牵扯,就把臧家都给拖进来好几个人,因为,不止他的伯父,还有其他几个都曾参与舞弊。” 落蛮略为担忧地看着他,“那就是连臧大人都要得罪了吗?甄易风,你确定咱这一次真能回去吗?” “放心,一定能,而且,臧大人铁面无私,他不会介意的。” “但如果提前跟他说,他可以换人主审,让他审自己的亲人,这听着有些……残忍?” “不能换,大理寺那边,褚方正还不能真正地方正,褚韫没死,但霸占着少卿的位子,所以,这案子非京兆府莫属。” “刑部呢?” “刑部打配合战,围攻他!” 落蛮想了想,道:“好在臧大人真的是铁面无私,应该知道公是公,私是私。” 且如果真的牵涉到了科考的舞弊,臧大人一定不会心慈手软,他的眼里,也只有北唐的律法,该怎么办,还是会怎么办,当然了,办完案子之后,对炜哥有几句怨言甚至是扔几个臭鸡蛋烂叶子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 “还有一人,估计也要被牵连进来的!”宇文啸看着她道。 落蛮瞧着他颇为郑重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颤,“谁?” 第544章 父子之间 宇文啸唇瓣里,轻轻地迸出两个石破天惊的字来,“圣上!” 落蛮啊了一声,震惊万分,一手推了虎爷,“这和圣上有什么关系?” 宇文啸道:“褚桓在殿试上,表现不算最出色,但因着那一篇文章,被点为状元,圣上应该明察之职,但他失职了,因而,有不察之罪,只有圣上都因此事被问罪了,那么,褚家才能真正地倒台。” “那如果圣上获罪,该如何惩处?” “该打板子打板子,该蹲大牢蹲大牢,不过,放心,不会真的打他板子或者让他下牢狱,一般是儿子代替的,刚好,献帝爷有几位好儿子。” 昌王和肃王告急! 落蛮看着他,心头开始盘算,“炜哥,等褚家倒台,老公爹当了太子,咱马上收拾东西滚蛋,不能再留了!” “放心,一定可以的。”宇文啸自信满满地道。 落蛮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你要知道,如果我们跑不掉,那这京城咱也待不下去了,八方树敌啊,就算回不去也只能找地方躲!” “放心,能回去!”宇文啸再一次保证! 宇文啸翌日给臧大人送了一份礼物,是一尊怒目金刚佛,玉石雕琢,十分精美。 玉石不算特别好的料子,但是,雕工好,臧大人看到,估摸了一下价值,在百两左右。 臧大人眯着眼睛,太阳穴开始勒勒勒地跳着,一个本来送石头的人,忽然给你送玉石,那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同日傍晚,宇文啸入宫陪献帝爷用膳,还献上了一只纯金打造还镶嵌两颗宝石的指环,不得不说,孙子是真懂得祖父是心,祖父最喜欢金子。 献帝爷估价,约莫在二百两左右。 笑着接过来,眯起了眼睛看他,“有什么企图?” 不得不说,献帝爷也是知道孙子的秉性的。 宇文啸悄然道:“没企图,扣下的私房钱,孝敬您的。” “朕不信!”献帝爷缓缓放下,道。 宇文啸轻叹一口气,眸子里充满了内疚,“孙儿家中贫寒,祖父也知道,每年老祖宗和您的生辰,孙儿都是能省则省,如今看着开了店面,也得了封赏的田地,知道往日太不懂孝道了,想补偿您,刚好和媳妇出去的时候,看到这枚指环特别的霸气,适合您,便一咬牙,买了下来送给您,真没别的意图。” 一番话,差点泣泪,献帝爷到底还是被亲情羁绊,信了他。 是啊,孙子是孝顺的,他知道,否则也不会巴巴地赶过来陪他用膳。 吃着晚膳,献帝爷忽然想起,"对了,月底就是褚桓的生辰了,每年他的生辰都有不少官员从各地赶来为他祝寿,除了这些官员之外,还有各地的名士学者进京,你看看能不能挑几个忽悠一番为朝廷所用?" 宇文啸噢了一声,“对,褚桓快生辰了,来,我们喝一杯,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唇角,徐徐地展开了一抹淡笑,吃饭怎能无酒?宫里别的不多,美酒佳酿是不少的。 晚上,宇文啸回到府中,跟父王肃亲王吃起了夜宵,还送上了一份厚礼。 肃亲王打开锦盒,看到里头放着一瓶金疮药,“药?” 虽然儿子一番好意,但是送药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还有,”宇文啸从袖袋里取出一串沉香木手串,“这串沉香木,是我亲手做的。” “这玩意是你喜欢,本王不大喜欢香气。”肃亲王脱口而出,但见儿子一脸受伤的表情,连忙又改口,“但是闻着,也挺舒服的,你一番孝心,为父就收下吧,不过这金疮药,什么寓意啊?” 宇文啸说:“您虽说是兵部尚书,但到底是武将出身,少不了会受点伤,这金疮药极好,是我叫独孤嬷嬷特意给您研制的,比您上回打板子用的那种更好一些,三十大板,用完三五天就能下地。” 肃亲王觉得这倒是好东西,但随即道:“为父说过,上一次打板子,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再挨打!” 宇文啸道:“对,凡事都有最后一次,这必定是最后一次!” “上一次是最后一次!”肃亲王纠正。 “对,上一次……是最后一次!”宇文啸道,竟伸手去握住了肃亲王的手背,注视着他,“爹,儿子总是不孝,你能原谅儿子吗?” 肃亲王怔了一下,儿子从不曾试过和他这般亲近,眸子陡然地一红,“说什么傻话?你就是做得再错,父王都不会真生你的气。” 宇文啸注视着他,缓缓地道:“那我就放心了!” “你这么看着为父,为父心里有些……” “对了,你知道四叔喜欢什么吗?” “老四?”肃亲王一怔,“这个……为父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宇文啸道:“只是觉得你和四叔总是不大亲近,想着送份礼物给他,拉近一下关系,兄弟之间,应该要多来往,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嘛!” 肃亲王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想了想,“他喜欢字画,以前他有收藏极儿的字,你看,如果能让极儿给他写个字帖,或者作画,他应该会很喜欢的。” “真的?那太好了,不用花钱!”宇文啸笑着道。 肃亲王慈爱地看着儿子,“自从娶了媳妇之后,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往觉得变了不好,但是现在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为父甚是骄傲啊。” 宇文啸看着他,“父王也变了很多,变得很好,对了,小六那边,你去跟他聊过吗?” “还不曾,我打算明日叫他过来用膳,父子之间,说说话,解开心结。”肃亲王说。 “那很好的,他会很高兴。” 肃亲王摇摇头,却有些不大确定,“难说,为父冷落他这些年,且他性情比较孤僻,只怕还不愿意过来呢。” 他被打板子的时候,虽然小六也有过来问候,但躲在人群之中,探个脑袋出来,不大愿意亲近的样子。 宇文啸鼓励道:“您也说以往冷落了他,那他肯定暂时和您不亲,父子之间要多些说话,多些沟通,才能增进感情。” 肃亲王点点头,“行,为父知道了。” 宇文啸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他必须要确保,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才能放心。 第545章 繁忙而永恒的摘星楼 回到摘星楼,落蛮已经睡着了,今晚炜哥如此的“繁忙”,她不恭候,带着三少年和虎狼犬跑了几圈,累得不行,果然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行,她要尽快练回来,因为还账之后又陷入贫穷,要忙活起来才行。 宇文啸没睡,拿了一小壶酒坐在阳台上,虎爷就趴在阳台的窝里睡觉,鼾声震天。 小奶狗顺风耳原先是睡在另外一侧的,但是受不住虎爷的打呼,下楼和雪狼一起睡在极儿的屋外。 他双脚抵住虎爷的后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底,充满了复杂之色。 某个程度上,他和落蛮是一样的,想回去,但不舍。 尽力地安排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一壶酒喝完,进去抱着媳妇睡觉。 翌日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下楼去,落蛮像睡神一样,毫无知觉。 天色还没从彻底亮透,秋蝉和姨娘颜书柳她们已经起来,在忙活早饭的事。 黑影买了肉回来,一身衣裳被雾水打湿,微湿的鞋头沾染了灰土,睡眼惺忪地扛着肉来,和宇文啸擦肩而过,喊了一声,“爷上朝去吗?” “不上朝,这会儿上朝就晚……” 事实上,黑影只是顺口一问,至于他是不是上朝,一点都不在乎,所以不等他说完就进了厨房,打着哈欠吩咐厨房里的人,“肉今天便宜了一点,我就多买了几斤。” 云姨娘过来看了一下,蹙眉,“你跟谁买的?怎不搭内脏和猪耳朵?” “去晚了,搭完了,所以才会给我们算便宜一点。” “你以后别跟鲁屠夫买,跟王屠夫,他肯定会给我们留的,而且还会给我们算便宜。”云姨娘道。 “不可能,王屠夫是最抠门的,我买过这么多次,压根没便宜过。” 云姨娘诧异,“怎么会?我每一次买都便宜啊,有一次还给我搭了俩猪蹄呢。” 黑影懵了,“这不可能的事啊,我之前少给几文钱,他拿着猪肉刀追我三条街,怎么会搭你猪蹄?” “那不知道了。”云姨娘说。 黑影盯着云姨娘,嘀咕,“你是人,我也是人,怎就差别对待?这样做生意,做不行。” 秋蝉提着水进来,“走开,别挡道。” 黑影怏怏出去,没占便宜,不高兴。 极儿一般都在辰时末起床,今天却醒得早,主要是因为床边坐着一个人,且这个人带着强大目的性,胁迫到他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炜哥笑容满脸地看着他,“极儿,醒了?” 极儿揉揉眼睛,“炜哥?” “极儿起这么早啊?来,炜哥帮你穿鞋子!” “我再睡……” 宇文啸一手拉他起来,“醒了就不要赖床,赖床是很不好的习惯,来,衣裳在这里,洗漱的热水炜哥帮你准备好了,来,起来!” 极儿坐起来,伸伸懒腰,“炜哥,你要算计我吗?” “说什么傻话?炜哥这是关心你,照顾你的起居饮食。”宇文啸忙碌地帮他拿鞋子,套衣裳,像个魁梧的保姆。 “黑影哥哥说,如果炜哥忽然无缘无故地对人好,就是要算计这个人了。”极儿把手臂伸进去袖子里头,一扬手,便又打了一个哈欠,好困啊。 “黑影说的话不要信,来,洗漱!”宇文啸拉着他下来,一脚把挡道的小板凳踹飞,和他来到了洗面架前。 极儿瞧了眼,“我出去蹲井口漱口洗脸,知了猴说我我在屋里洗脸的话,一会儿还要倒,很麻烦。” “不麻烦,炜哥倒!” 极儿只好享受被炜哥伺候的滋味,炜哥伺候得妥帖,但是就是力气大了点,拽得他手腕发痛。 “怎么有文房四宝在这里?”极儿洗脸之后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东西,问道。 宇文啸笑容可掬地道:“炜哥想过了,觉得极儿最近有些荒废学业,应该一大早起来练字作画,炜哥帮你备好课了,你就照着那几句抄就行,字写得好一些,如果想作画,也行,什么山水人物泼墨的,都可以……哦,对了,你记得四叔的样子吗?你可以画四叔。” “四叔不好看,我画嫂嫂。”极儿说。 “和好看无关,人物有时候要够抽象才好看,你想想,四叔的样子多抽象啊。” “什么抽象?是丑吗?四叔也算不得是丑。” 宇文啸瞧着外头的渐渐泛白的天,耐心渐渐失去,“就画四叔,别问,写字画四叔,快一点。” 极儿哦了一声,坐在了桌子前。 写字,作画,对十八妹和小六来说,那是艰苦的活儿,但是对极儿,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宇文啸本以为需要半个时辰,但是,一炷香还没下了一半,极儿就已经作好了。 字,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幅,画,做了两幅,一幅是昌王的自画像,一幅是昌王夫妇在一起的画像,他做好之后叫宇文啸进来看,宇文啸瞧了一眼画像,有些触目惊心,因为,这哪里是画像?分明就是昌王夫妇真实地躺在宣纸里,头发,眉目,神情,眉毛,乃至唇边的那一颗小小的痣,都如此生动。 唇半开,带着憨厚的微笑,露出的小半截牙齿,微微地泛黄,宇文啸看着,甚至觉得那画像里的人马上就要张嘴跟他说话。 “炜哥,画得好吗?”极儿问道。 宇文啸看着极儿,眼底有些复杂,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极儿的脸颊,“好看,极儿真了不起,我极儿以后一定会成为名画家,古往今来,怕是无人及得上你。” 极儿嘻嘻地笑了起来:“嫂嫂说,等褚桓死了之后,我就能作画出去卖了,到时候,我要给嫂嫂买好多好多的田地,买好多好多的珠宝首饰,买好多好多的肉!” “极儿怎么那么乖呢?”宇文啸眸色温柔地看着他,眼底悄然染上了一抹红,若说最舍不得,大概就是极儿了。 “极儿乖,嫂嫂才喜欢。”极儿伸伸懒腰,出去抱着小奶狗,蹬蹬蹬地去厨房,“知了猴,我饿了,我帮忙烧火!” 厨房里,热火朝天,一碗碗的面片肉汤出锅,昨晚做好的馒头下锅一蒸,也冒着香气。 摘星楼里,如往日的节奏,开启了新的一天,人渐渐地过来,三少年过来用早膳,着急匆忙的,坚持吃完面片肉汤再塞几个馒头就往外跑,十八妹跑出去还回来再收拾几个,被黑影气急败坏地追着撵,“叫你祖父交伙食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落蛮起床,穿着拖鞋下楼。 虎爷从阳台上跃下,金色的毛发在第一缕阳光照进摘星楼的时候,散发着清新而王者的气息地走到树底下撒尿,惺忪的眼睛半开不开。 繁忙而永恒的摘星楼。 第546章 让昌王去立名 宇文啸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要出门去,他今天是要回衙门的,但是,要先把字画送给昌王。 穿戴整齐,给落蛮亲手泡了一杯玫瑰茶放在桌子上,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我上班了。” “早饭不吃了?”落蛮洗了脸,拿着毛巾回来,头发没梳整齐,方才洗脸的时候把额发弄湿,被他亲了一下,反而把头发黏在了额头上,她一手拨开,露出底下炸毛的几根,显得生机勃勃。 “今天外头有早饭吃。”宇文啸摆手,便大步而出。 他策马到了昌王府,进府的时候闻到香味,就知道时机掐得很准,带着温和的笑,在下人的带领之下进了正厅,“哟,吃着早饭呢?” 正厅里有昌王和宇文易一起用早饭,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屋中,父子两人一般会在早上用膳的时候说说生意的事,这些习惯,炜哥知道。 父子两人站起来,昌王眼底有些惊喜,“哟,有炜来了?快进来,吃早饭了吗?坐下来一起吃。” 宇文啸瞧了一眼桌上的精美早点,还有热气腾腾的蘑菇大骨头汤,他笑容恰到好处的得体,“因有东西要着急给四叔,竟不记得吃早点了,四叔这一问,才想起来,看我着急得……” 他说着,就把画和字徐徐地展开,笑容温和,“喜欢吗?” 昌王大喜过望,双手接了过来,竟是微微地颤抖,“是极儿的作品吗?” “没错,极儿画了一个通宵,画了好几卷,最后觉得这是最好的,便叫我送过来给您。”宇文啸说。 昌王激动地道:“这真是辛苦他了,还通宵不睡,这孩子,这孩子可真是有孝心啊。” 宇文易也过来看了一下,笑着道:“画得真好,但我是最喜欢极儿哥哥的字,龙飞凤舞,恣意狂洒。” 宇文啸已经坐了下来,喝着蘑菇肉骨汤,把里头的大骨头挑出来吃着,“你们欣赏一下,我吃点早饭就回衙门。” “快吃,我再叫人准备一点,炜哥想吃什么?”宇文易问道。 “嗯……这肉骨头不错,来几块!”宇文啸说。 宇文易笑了起来,“这是熬汤的大骨头,取味道而已,不吃的,再给您做锅肉,好吗?” 宇文啸怔了一下,“这些肉骨头不吃的?” 宇文易道:“不吃的,喂狗也不用这些。” “狗都不吃吗?” “狗有专门的肉。” “看这些大骨头还有很多肉啊,若都不吃,为什么要用呢?” 宇文易坐了下来,“肉是有的,但也费事,狗啃不了这么大的骨头,放这些骨头煮蘑菇汤,是去蘑菇的寒湿,是配料,父王喜欢喝蘑菇汤,每天早上都要喝,这蘑菇是好的,但是若一直喝就不免削阳气,加大骨头和一些药材一起熬,就能中和一下,相得益彰。” 真是那啥限制了想象力,这么大的骨头竟然是配料?他以为蘑菇才是配料。 他讪讪地道:“每天早上都喝,那得费多少肉骨头?不能给下人吃吗?” 宇文易嗤笑,“炜哥说笑了,下人怎么能吃这些配料?下人也是有专门的肉菜的,犯不着吃这些。” 宇文啸缓缓地放下了筷子,看着宇文易,“易弟,你到底有多少钱?” 宇文易一怔,“多少钱?怎么了?炜哥需要钱吗?” 宇文啸道:“不是,我知道你做生意做得好,有很多的钱,每顿丢一些肉骨头什么的,对你来说压根不算事,但是你知道,咱北唐……不,就拿京城来说,好多人都吃不上肉,甚至吃不上饭,我觉得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你如果不要吃这些肉骨头可以定期地捐给一些贫民,让他们来你后门领取,另外,我知道你们都不掺和政事,但是身为皇室子孙,安享着富贵,是不是也做点什么呢?” 昌王和宇文易听了,都怔怔地看着他。 宇文啸看着父子两人比较茫然的眼神,干脆便把话说得清楚一点,“我过阵子可能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所以,有些话我现在不说,怕到时候忘记了说,昌王府的富贵,人人都看在眼里,背地里有人眼红你们,你们也不知道,如今皇祖父还在,能护着你们,但是可有想过,政局是会变动的?你们就算不为自己谋职位,也该为自己谋一份好名声或者民心,因为好的名声,能成为你们一家人的护身符。” 昌王道:“这个我们也想过的啊。”否则,为什么要给你们砸银子?不就是为了打好关系吗? 宇文啸看着宇文易,“易弟,做点善事,吃饭之恩大于天,开个粥馆,每天定时定量地煮,这京中总有一些人没办法谋生,吃不上饭,你这一饭之恩,捐出去不多,但你收获会很多。” 宇文易大受触动,“炜哥的话,弟弟明白了。” 昌王也明白了,放下了书画,认真地道:“是的,依靠谁,总归不如自己赚一份名声好,有炜,四叔今天受教了。” 宇文啸微微地松了口气,“别说受教,侄儿只是认为,与其这般浪费招人嫉妒怨恨,还不如做点事,把浪费铺张的这份送出去,填报肚子对一些人来说,是一辈子的追求。” 好比摘星楼里的那些落魄江湖汉,顿顿有肉是他们一生的追求,有肉,生活就有奔头。 离了昌王府,宇文啸回了衙门。 吴威镇如今在兵部衙门里头当了官,把兵器库的事办得是妥妥当当,一点都不需要宇文啸劳心。 如今兵部连同户部那边一起赶制军士们的夏衣,会比较繁忙一些,但宇文啸的重心不在这里,而是对于南营北营的一个重新编排。 他要挑一队最精锐的士兵出来。 因褚桓的生辰在即,很多地方官员就会借此机会,到京中述职,每年如此,看起来是为了述职,但事实上,给褚桓过生辰才是要紧事。 这一年一度的上贡,还是跟自己的仕途有很大的关系啊。 京中一些即将生辰的官员,也会提前把自己的生辰宴席办了,免得被人说蹭热度。 又因摘星楼如今和诸位官员的关系都比较良好,所以,总是能收到办酒的帖子,所以,最近摘星楼里的人都吃得脑满肠肥的。 只是几顿秋风打下来,各家也都怕了他们。 褚桓的生辰,如期而至! 第547章 贺寿去 肃王府今年并未收到褚桓的帖子,肃亲王松了一口气。 每一年,为了老丈人的生辰,他是费煞思量,送礼还要送得十分刁钻,不亚于太皇太后的寿辰啊。 今年不用送,很好。 就在褚桓生辰的前一天,京兆府接到了一纸诉讼! 状告褚桓当年高中的文章是盗窃石媞芬的治国策。 提起诉讼的人,就是太学名士东方竹,而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石太旭,是石媞芬的长孙。 因恰好各地很多名士学者赶往京中祝贺褚桓的生辰,所以,这案子一出,那叫一个石破天惊,直接等同实在京城里投下了一道惊雷。 褚家霸道多年,就算褚家这些日子里频繁出事,但是都没人敢动到褚桓的头上来。 而东方竹竟然告他当年高中的文章是盗窃,不是抄袭,不是借鉴,是盗窃,这就很严重了。 京兆府臧大人接下了这个案子,且立刻就让人给东方竹下口供,问案情。 京城,顿时马上变得风声鹤唳起来,京中的官员,甚至京中的百姓,都用尽自己的关系到处去打听这件案子的任何一点消息。 这北唐,是要刮大风变天了啊。 这件事情,宇文啸完全是置身事外,没有参与到里头的一丁点,至少,表面是这样。 所以,肃王府得以和其他人一样,当个安安静静的吃瓜群众。 京中的气氛也变得十分诡异,街头巷尾没有人公开讨论这个案子,但是躲起来在角落里,却说个不停。 短短一天,案子已经发酵到众人皆知的地步。 若说以往有人这么告他,基本不会有人相信,但是自从议政坛之后,褚桓的圣像外头漆的金粉,已经一点一点地剥落,京中有小范围的人,开始相信褚桓真的是小偷。 但是,不得不说,褚桓还是很多粉丝的,京中相信他的有很大一拨人。 这场仗,就算宇文啸各方安排妥当,也注定会很难打。 宇文啸显得比以往跟沉着,幕后策划着一切。 这绝对不仅仅是案子的事,还是舆论的事。 相信褚桓,把褚桓当做信仰的名士,会为他撰写文章洗白,再引导京中的百姓对褚桓的支持,甚至会发生冲一击京兆府衙门的事。 所以,手头上的证据,不能一下子丢出去,因为京兆府那边的进度没有这么快,因为是被告的是褚桓,每一样都要小心谨慎,不让褚桓有翻盘的机会。 而那些证据,不是物证,不是可以直接交给京兆府。 那些,都是人证,一旦露脸,则有被杀掉的可能。 而他也要配合打舆论战,但凡提出质疑的文章和传言出现,他要立刻上证据,逐一击破。 褚桓生辰的这一天,寿宴依旧办了。 但是,就在这天傍晚下班回来,肃王府收到了帖子,邀请肃王府一家前往贺寿。 肃亲王刚高兴了一下,忽然就来了帖子,狠狠地呸了一声,晦气,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敛财,不去。 他拿着帖子去找了儿子,说:“这帖子你看怎么处置?随便送点贺礼过去?人肯定是不去的。” 宇文啸拿了帖子,微微一笑,“去,为什么不去?” “去?但今天去饮宴的,基本都是他的人,还有一些饱学之徒,嘴巴尖酸刻薄得很,一定会极尽羞辱咱们的。”肃亲王想到这个场面,心里就犯怵。 宇文啸道:“不接话就是了,吃了就走。” 肃亲王是不想去的,但是儿子说去,那只能去吧,想了想,“要给什么寿礼啊?” “给个红包吧,毕竟,现在也没有沾亲带故了,往日你是他的女婿,自然不能寒酸,今日不同。” 买礼物吃亏,真金白银掏出去,而红包随便自己给。 肃亲王道:“那好吧,咱收拾收拾就过去,你穿得好一点,别叫人看寒酸了。” “不用,随便就好,咱又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家!”不就是皇家吗?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怎么比得起褚家?就穿寻常衣裳就好。 肃亲王也只得顺从了儿子,虽然他认为应该要穿得好一点,不叫人小瞧,但儿子总有他的道理,顿了顿,“摘星楼里其他的人就不带过去了吧?” 宇文啸想了想,“好。不带了!” “行,那准备一下,府门口等!”肃亲王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宇文啸一转身回去,摘星罗里众人瞪着他,不带他们去。 宇文啸上楼换下官服,见黑影杵在楼梯口瞪他,没好气地道:“今晚没好东西吃,只不过是去听几句闲话就回来了,真有好吃的不带你们啊?” “真的?”黑影对他表示了怀疑。 “真的,你蛮哥也不去!” 落蛮坐在门口,听得这话,一怔,“我也不去。” “不去,何必去听那些难听的话呢?”宇文啸道。 落蛮嗯了一声,“那就不去,我也不想去。” 她对褚家,是真的恨之入骨。 宇文啸道:“所有人都可以不去,但唯独有一人,要去。” 落蛮想到了,“小五?” 宇文啸道:“让他回去给褚桓磕个头吧,这兴许,是褚桓最后一次的生辰宴了,父子一场,总要尽一尽礼数。” 落蛮站了起来,有些担忧,“怕不怕他受不住?” 宇文啸说:“我也想知道。” 褚家对褚小五一定不会有好脸色,甚至,会有人打他,骂他。 所以,落蛮想了想,“我反对,我不想让小五去。” “怕他被欺负?”宇文啸反问。 落蛮道:“是肯定会被欺负的,你不能带他去,我不同意。”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出去,轻声道:“你想护着他,我明白,但落蛮,我问你一句,你能护着他多久?一年?两年?” 落蛮心头一沉,“你是故意带他去的?” 宇文啸摇摇头,“倒不是故意要带他去受辱,而是他确实该去给生身父亲磕这个头,因为,他不去的话,针对他的话会更难听,他去了,示弱了,褚家不受,是褚家的事,他往后大有可为,不能落下不孝的名声,文人最看重这点,而褚小五以后必定是要取代褚桓,统领文坛,所以,他如今不能有半分污点,我对他很有信心,我相信时至今日,他能扛得住一切。” 顿了顿,他又道:“不止他去,十八妹和小六都要去!” 第548章 到褚府 肃亲王府的马车出行,马车上,肃亲王父子三人,外带十八妹和褚小五,还有一封比较寒酸的红包,里头封着十两银票。 寿宴从早上就开始热闹,到了这会儿,已经是进入白热化了,他们这个时候才去,必定也会万众瞩目。 穿着,虽说没有可以打扮一番,但是倒也十分干净整洁,清贵冷肃之气不减半分。 “小五,你可以吗?” 在即将抵达褚府的时候,宇文啸问褚小五。 褚小五自打上了马车,就一直沉默,脸上看不出神色,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可以!” “你或许会面对刁难,辱骂,痛斥,甚至是巴掌,而进了褚府,我就未必能护着你了,面对这些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褚小五脸色有些白,“炜哥希望我怎么做?” 十八妹抢答,“谁敢揍你,我们就揍他,对不对啊爹?” 这一声爹,让肃亲王转了头过去,无法直视这一枚不讲卫生的大孙子。 宇文啸看着十八妹,“你打得过几个?” 十八妹骄傲地说:“我有祖父,我祖父一出来,大家都怕!” “闭嘴!”宇文啸把他拢开,让他靠着肃王坐,肃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宇文啸对褚小五道:“你不必管我想你怎么,是你自己一旦面对这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褚小五想了一下,“或许,我会忍!” “忍个屁,打,打不过再想办法!”小六忍不住出声。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小六一眼,小六噤声。 他看着褚小五,继续道:“你可以忍,你可以被动地忍,你也可以主动地忍,分别在于,前者你毫无办法,后者,你能随时掀桌子。小五,我跟你说,掀桌子是很容易的。而忍,则很考验人性,屈辱加身,你只当浮云,这是上位者才能做到的宠辱不惊,在褚府,我们没有掀桌子的底气,但是,我们有掀桌子的契机,抓住契机,说掀就掀,你明白吗?” “不明白!”十八妹和小六异口同声地说,绕口得很,什么被动忍受主动忍受?说白了不就是当乌龟吗? “小五你明白吗?”宇文啸问褚小五。 褚小五略想了一下,点头,“明白!” “真明白?”肃亲王不由得也问了一句,他就不明白。 现在觉得儿子说话充满了沧桑老和尚的感觉,听不懂。 小五再点了点头,“明白!” 宇文啸眼底充满了欣慰,“好,明白就好!” 肃亲王狐疑地看着两人,明白什么啊?这掀桌子就掀桌子,还要这么多讲究?说真的,在掀桌子这件事情上,他只佩服一个人,泼皮,人家说掀就掀,不带打招呼的,而且掀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在泼皮那里,掀桌子是不需要讲究什么契机和底气的,她没底气也掀,顶多掀完道歉! 宇文啸再添了一句,“而在褚府里头,除了你爹娘,其余的人,都不必放在眼里。” 褚小五再应了一句,“是,明白!” 宇文啸这才看着小六和十八妹,“你们两个,进去之后有得吃就吃,至于褚小五被人骂被人说,和你们无关,不得说话,谁若犯规,回去给我写一百篇文章不带重样的。”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不敢不敢! 吩咐完毕,马车抵达褚府。 马车还没停稳,就听到里头传来热闹的声音,真叫一个人声鼎沸。 褚桓不愧是褚桓,纵然官司缠身,依旧门庭若市! 肃亲王偷偷地问了宇文啸一句,“真叫褚小五掀桌子啊?” “比喻而已!”宇文啸无奈地应了一句,跟父王这种人说话,你就得把话说得清楚明白。 “噢……”肃亲王顿了顿,不耻下问,“什么比喻?” “……走吧!” 下了马车,一张红地毯延绵百余丈,地毯织锦云纹,光这一块手工制造的地毯,就能顶去肃王府五年的日常开销。 府门口有人在迎客,看到他们下了马车,脸色就开始变了。 连守门的人都知道狗眼看人低,也只有褚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才配有。 显然是有吩咐过的,门客把他们迎了进去,其中一人看了褚小五一眼,讽刺地笑了笑,“难得五公子回来为尚书令祝寿,往日请都请不回来,奴才等还以为五公子把肃王府当自个的家了呢。” 因有炜哥吩咐在先,三人都没做声,一个下人说一两句话,算得了什么? 但肃亲王不忍,怒道:“怎么说话的?信不信扇你巴掌?” 那门房顿时噤声。 院子里张灯结彩,诸位大臣亲贵们在正厅里和褚家的人说话,从左侧看过去侧园那边,傅粉施朱的一众家眷们游园赏花,喧闹之声传来,自带一份富贵的欢喜。 而偌大的正厅里,褚桓坐在正座上,身穿一袭石青色绸缎,云纹斑驳,绣着飞鹤图案,面上修容过,竟是淡淡地扫了粉,掩盖了原本的苍色,但这模样甚是怪异,仿佛是僵尸片里的那种老僵尸,眼底透着冷凝之气。 而褚家的一些子侄,在他身边站着,底下分四排坐着许多人,前面的两排清一色的袍服,云袖宽广,长得不怎么样,穿得十分仙风道骨,自带几分书生傲气,这些便是北唐各处来的名士学者,那些官员甚至还坐在了后两排。 肃亲王一行人来到,众人眼光看了出来,几乎都带着轻蔑与愤怒的眼神,尤其被打过板子的褚韫,如今被人搀扶着坐在软垫的椅子上,见褚小五进来,猛地站起来目赤欲裂,“你还敢回来?” 褚小五慢慢地走了进去,在褚桓冰冷的眸光之中,缓缓地跪了下来,“儿子回来给父亲祝寿,愿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褚桓冰冷的眸光只是盯了他一下,便不再看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吵褚韫压了压手,然后问坐在底下第一排首座的那位袍衣老者,“云先生,方才你说路过滕县,发现了当地百姓酿造的美酒,是你喝过最醇的酒,本官若得空了,也得要去滕县走一圈才行。” 那云先生的眸子从褚小五的身上收回来,笑着道:“尚书令若去,老朽一定奉陪。” “尚书令和云先生去寻找美酒,我等岂能不去呢?”便有一人笑着说。 气氛一时热烈起来,讨论着这个滕县的美酒,而跪在地上的褚小五,甚至是随同进来的肃亲王一行人,都被忽视,无人与他们搭话,更无人看他们一眼。 褚小五就这么跪着。 第549章 谁是权贵 子跪父,父不叫起,子不能起。 若褚桓褚小五一个时辰,褚小五就要跪一个时辰,晾他一天,他就要跪一天。 显然,褚桓没打算让褚小五起来。 褚小五却抬起了眼睛,再道:“儿子许久没回来,给父亲祝寿之后,也该到祖宗牌位前磕头!” 这么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躬身往后退。 给祖宗牌位磕头,这规矩礼数是对的,挑不出错处来。 云先生冷冷地道:“尚书令,此人就是你那位背弃家门投靠亲王的逆子吗?” 褚桓眸色淡冷地看着褚小五,“叫诸位见笑了,是他!” “简直是辱了褚家的门第,这样的逆子,尚书令为何不驱逐出去,还要让他回来呢?”有人说了一句。 “没错,他怎么敢回来?还要不要脸了?背弃自己的父亲,背弃祖宗,不配为人!” “乌鸦尚且知道反哺,做人岂能这般无耻?” 一众声讨之中,褚小五已经退到了门边,褚韫大怒,“拦住他,不许他出去!” 褚小五方才被人晾着,肃亲王等人自然也是被人晾着的,如今见褚韫下令要拦着褚小五,肃亲王大步上前来,手里拿着一封红包,瓮声瓮气地道:“褚尚书令,你今日生辰,本王特来道贺,小小红包,不成敬意,请收下!” 没人搭理肃亲王,肃亲王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晾在了半空之中。 而褚小五已经被人抓住了双臂,押着上前来,褚韫怒道:“还不跪下,求父亲原谅?” 褚小五又再跪了下来。 众人声讨之声,越发激烈,说他投靠富贵,背弃自己的父亲,背弃自己的家族,猪狗不如,粪蛆不如,那云先生更是愤怒地道:“你这种贪图富贵,忤逆不孝之子,留着何用?若但凡有半分羞耻之心,就该寻个地方自尽,不配苟活于世!” “没错,心头全然无礼义廉耻,只知道投靠权贵,人性何在?” “像你这样的人,不死还有何用?你有何颜面再回来褚家?” 指责辱骂的话,越来越难听,褚小五跪在地上,也仿佛任何人都敢上来骂一句,而十八妹和小六都气得快疯了,若不是宇文啸一直压着,他们就得上前干架了。 直到那云先生痛斥他一顿之后,觉得还不够,站起来朝着褚小五的头唾了一口,“叛逆之子,如过街老鼠,人人憎恶。” 唾沫就这么落在了褚小五的头上,充满了腐臭愚昧的味道。 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眼底如石破天惊地一闪,锐光尽露,倏然站了起来,“你!” 云先生吐了他一口之后,本欲再坐下,却不料他会陡然站起来,且还目露凶光,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惊怒地看着褚小五。 褚小五当即就朝他呸了一口,斥道:“你这种道貌岸然,满嘴礼义廉耻却干着鲜廉寡耻的事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说我投靠权贵?谁是权贵?这大厅之上,一目了然,肃亲王身为亲王之尊,他亲自道贺,奉上红包,我父亲不接,褚家无人搭话,你们不声讨?到底谁才是权贵?自打肃亲王和安丰郡王进门至今,你们谁曾站起来迎过他们?不是满嘴君臣尊卑,父子人伦吗?亲王在上,你们跪了吗?” “你……”云先生气得满脸涨紫,“你怎敢如此放肆?你小小年纪,教你……” “放肆的是你们!”褚小五冷冷的环视众人,却唯独不看褚桓,炜哥说得对,那个人,他不能说,但这些人,算是什么东西,“说我贪图富贵,肃王府如何富贵?三餐加起来,不若褚府一道点心,说我攀龙附凤,肃亲王这些年生辰,诸位可曾入京道贺?诸位可曾送上名贵礼品?在你们心里,龙是谁?凤是谁?是那九五之位上的献帝爷,还是这褚府正厅里高座太师椅的褚尚书令?” “你闭嘴!”褚桓到底狂怒难忍,厉喝了一声。 褚小五躬身,“父亲,还容儿子再斥他们几句,否则,他们将坏您忠臣之名,让您受尽天下人的唾骂。” 不得褚桓回话,褚小五继续道:“今日你们为我父亲的生辰从各地而来,声势浩大,京中的地面都为之震一震,诗词歌赋,轮番上阵来歌颂父亲,你们是真尊敬我父亲,还是陷他于不忠不义间?他是献帝爷的臣子,献帝爷千秋岁,你们又可曾撰写文章歌颂他老人家的功绩?可曾对着京城方向跪下磕头拜寿?若无,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忤逆?我再忤逆,我心里都不曾有过背弃北唐之念!” 这话,直指褚桓有背弃北唐的心。 宇文啸知道他会反驳,但是却不知道他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心头不由得激动一下,褚小五比他所想的更有勇气,更有胆识。 褚擎大步前来,铁掌扫落在褚小五的脸颊上,褚擎是褚府里唯一一个武将,不算极坏,但是今日褚小五说的这番话,他也不能容忍。 褚小五被打得飞了出去。 十八妹和小六再也忍不住了,从宇文啸的左右窜出,两人武功不算极好,这些日子里练的基本是体能,所以,打褚擎是打不过的,两颗脑袋如同飞出去的石头,直直地撞向褚擎的胸口与腹部,把褚擎撞得退后三步,举起手来,看到小六和十八妹眼底的愤怒,却是不敢再下手。 而宇文啸则扶起了褚小五,看着他嘴角鼻子里滑下的血液,他冷冷一笑,“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这就是我北唐文坛的气度与风气,可见褚尚书令这些年统领文坛,净出了一批假仁假义,欺善怕恶之徒,传出去,北唐文坛,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尔等如此无耻,我耻与为伍!” 他淡淡说了一声,“父王,褚家有心碾压皇家,成为北唐霸主,咱不要在此丢人现眼,便让他们在这褚府里商议如何背叛北唐,一统褚家江山,千秋万代!” 肃亲王收回红包,哼了一声,“一群乱臣贼子!” 褚桓冷冷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郡王非要这般颠三倒四,砌词诬陷,本官无话可说!” “那你闭上尊口,那些虚伪的话,不说也罢。”宇文啸带着褚小五,转身而去。 “你们可以走,褚小五留下!”褚桓冷冷地道。 第550章 额外上课 宇文啸听了这话,回头巡梭众人,“诸位还稳坐泰山,这辈子的贤名清名就不要了吗?” 在宇文啸方才那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其实就有人坐不住了。 此番很多人入京为褚桓贺寿,但出了案子之后,有一部分人没来,可还有一部分人坚持来了,但今日这正厅里的每一句话,必定是会传出去的,名士学者皆是爱惜羽毛之人,自然不愿意担起污名,陆续有人便要起身告辞! 褚桓面容铁青,冷冷地盯着宇文啸,那张涂了脂粉的脸,越发显得狰狞。 “小五,你回来,别惹父亲生气!”褚擎怒声道。 肃亲王吼了一声,“你凶什么?他早已经是肃王府的人了,和你们褚家无关,你们没资格留他。” 褚桓盯着褚小五,“你是真要与褚家决裂吗?” 褚小五的脸上,缓缓地有了冷峻之色,脑子里不断地想起这十余年的日子,纵然心头大痛,语气却还能不徐不疾,“褚尚书令,我没有与褚家决裂,我只与您脱离父子的关系!” 此言出,满场震惊。 只听过父亲把儿子逐出家门,与儿子决裂,却不曾听听过儿子与父亲断绝关系,这是大不孝啊,那他何必回来磕头呢? 就连宇文啸,都微微地怔了一下。 褚桓狰狞,“你再说一次!” 褚小五背手而立,铿锵有力地道:“我褚家自从太公爷开始,就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战事到北唐平定,开辟之治,我褚家先祖为北唐立下了汗马功劳,到我伯父褚太傅,辅助献帝爷数十年,后为太子之师,您后来会得万民敬仰,是我褚家先祖立下的功劳根基,我褚家虽没祖训明示下来,但祖宗德行皆可为后人作明镜之用,我秉承太公爷训示,忠心北唐,忠心宇文家,并未背弃褚家的祖训,因此,不该是我脱离褚家,而是尚书令您。” 他没有不孝,他孝敬祖宗,是大孝。不孝的是他褚桓,他褚桓今日所作所为,和昔日的褚家家训有悖,因此,该是他褚桓自立门户。 褚小五这番话一说,宇文啸心头微酸,小五比他所想的更有心思,更有大局观,褚家没人护过他半分,但他要维护祖宗的名声。 而他若能保住祖宗名声,甚至可使得褚家其他人不受褚桓倒台的牵连,那么褚家其他房的人,便可成为他的根基,褚家这个大家族,日后便为他所用。 这番心思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得不让宇文啸赞许。 褚桓狂怒至极,他要么也掀桌子,叫在场的人看到他狰狞面目和即将败露的霸权。要么是忍下这一份屈辱,承认褚小五是褚家的人而不是他褚桓的儿子。 宇文啸和褚小五脸上都有笃定和底气,褚桓不会掀桌子翻脸,因为,他还需要这些人,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案子的事已经让他名声大损,他不能再冒险。 而方才那一番话,是褚小五掀桌子的最好时机。 果然,褚桓脸上的怒气慢慢地收敛,面容也渐渐地恢复了淡漠,“话说得很漂亮,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你今日悖逆,是我教不好之过,我无话可说,你走吧!” “尚书令保重!”褚小五转身的片刻,眼底有泪意迅速涌上,但他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任炜哥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褚家的大门。 身后,传来褚韫的狂怒,“你滚,滚远一点,褚家以后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褚家大堂上,走的只是几个人,最终,还是大部分留了下来,毕竟褚桓表现出来的沉稳与宠辱不惊,是真的让人佩服,自古,圣贤都容易被人误会,读书人的脑子就是死板。 肃王府的马车驶出褚府范围,褚小五抱着小六和十八妹,哭得很惨烈,虽然早已经没有往来,但是直面决裂,心里还是很难受。 小六和十八妹都明白,这份痛远远大于愤怒,他们抱着褚小五,任由他放声大哭,他们也跟着哭起来,自从被撵到肃王府之后,他就没试过这么放肆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哭一次也好。 肃亲王别过脸,不忍看着凄惨的场面,褚小五这些年经历的事,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毕竟曾经是褚家的女婿,褚小五的母亲又那样的性子,谁都没护过他半分,他是靠自己活到了现在的。 他伸手拍了拍褚小五的头,哽声道:“好了,不哭了,离了那地方就是好的,往后和那些人没关系了,在肃王府,有本王一口饭吃,就有你褚小五一口饭,绝不叫你再受委屈。” 他这话一说,小六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声讨,“你都不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比褚小五又好得了多少呢?你甚至都不认为我是你的儿子。” 小六是哭得崩溃了,情绪放纵就不管不顾,心头介意的事,终究也爆发了出来。 肃亲王怔了怔,无助地看向宇文啸,宇文啸装作看不到,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眼底,也有些泪意翻涌。 肃亲王伸手去拉小六的手,“是父王不对,父王对不住你。” “父王,我是不是你的儿子?”小六哭得满脸通红,痘印越发清晰,梗着脖子质问。 肃亲王讪讪笑了,“你当然是本王的儿子,这还有错的吗?” 他见小六满脸的泪痕,伸手想帮他擦一下,且见小六鼻涕又流出来,流到他的手中,他想甩了去,但又怕小六误会他是厌弃,就这么捧着晶莹的鼻涕,无助地转过头去看着宇文啸。 宇文啸嫌弃地咦了一声,把十八妹推了过去,十八妹一撞过去,那鼻涕就这么荡漾地黏在了肃亲王的袍子上。 肃亲王第一次对大儿子产生了怨念,双手往十八妹身上蹭了一下,斥责宇文啸,“看他们哭得这么伤心,你也不劝劝,你怎么就那么铁石心肠呢?你怎么就那么无情冷漠呢?” 宇文啸拿起他的宽袖擦了一下小六的脸,然后道:“好了,哭差不多就行,父子情分就是这几滴眼泪的事,多了就亏给他了,你们仨听着,从明天开始,抽半个时辰出来,我专门给你们上课!” 上政治课! —— 还有一章要好晚,不要等!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第551章 臧大人气死了 这是宇文啸第一次出去饮宴而没有吃任何的东西,摘星楼里没留他们的饭,只能叫知了猴做道素面,打几个鸡蛋,对付一顿。 褚府里发生的事,早有十八妹转述出来告知大家,大家听了之后,十分怜悯褚小五,黑影奋起,“我去买几斤卤肉,给小五补补身子!” 听得黑影这话,大家都推了素面,不吃了。 请人吃饭,在摘星楼里是天大的面子,谁都吝啬那一口吃的,黑影这一次,真是义气了。 义气是有代价的,几斤卤肉不行,鬼影卫跟去了几个人,愣是砍了二十斤回来,有吃一起分,气得黑影抓掉了一把头发。 吃了一顿,心情明显变好,褚小五要回去写文章了,俩学渣也被呵斥回去写文章,十八妹嘀咕,早知道不同情褚小五。 今晚的事,明日必定发酵,所以,宇文啸也叫人请了东方山主过来开开会。 除了东方山主,还来了几个人,都不认识的,但听说是那主考的家属,商量明天舆论的对策。 先下手为强,一直是宇文啸的宗旨,所以,趁着对方还没开始发挥,他先叫人把今晚的事喧嚷出去,占据道德高地,且把褚家的先祖们拿出来做一番文章,说他们昔日如何对北唐忠心,如今褚桓却有了狼子野心,对不住先祖,褚小五和褚桓决裂才是大孝之举。 这一番舆论,主要是保住褚小五的名声,加之再把以前褚小五被褚家如何对待的事挖出来说一番,全部联动起来发酵,把这水搅浑,绝对不让褚桓占半点的好处。 而褚桓自然不会让宇文啸好过,翌日,关于宇文啸教唆褚小五与生父对抗,蓄意破坏人家父子感情的恶行也传了出去,与此同时,还说他挟制太孙,迷惑圣上与百官,企图替父亲肃亲王夺取太子之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有一种人,脸皮厚得是无与伦比,毫无半点廉耻之心,加上长年累月恶名昭彰,走在大街上,都无人敢接近,实打实的恶人。 而昔日关于他的传言,简直可以说是令人发指,什么杀人如麻,喝人血吃人肉,那都是翻来覆去地谈论,如今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止宇文啸觉得没什么,整个摘星楼乃至整个肃王府,都觉得等闲,郡王有吩咐过,只要听不到,就当没有,反正再怎么,也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 打舆论战,名声好的人,实在是太吃亏了,褚桓吃亏就吃亏在自己爱惜羽毛,却不干人事。 案子的事,终于是一点一点地披露了,京兆府臧大人请褚桓到衙门里去,配合调查。 褚桓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带着云先生等人一同前去,美其名曰,是为褚桓做人格的担保。 臧大人秉公办理,接纳了他们的担保,这也是受律法保护的。 褚桓是朝中一品大员,此案还没有太多确凿的证据,是不能把褚桓拿下问罪的,所以,京兆府只是例行请回来问问。 褚桓自然矢口否认,说东方竹是与肃亲王府一起蓄意陷害他,毁坏他的名声,再冠上他犯上作乱的罪名,实则是肃王府要谋夺太子之位。 至于做这篇文章前后的心路历程,他也能一一说出来,每一行字,他所赋予的意思,也都能辨明。 问完了话,他冷冷地对臧大人道:“肃亲王父子近日所做的一切,相信这京兆府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三番四次与本官作对,且不惜一切地往本官身上泼脏水,今日能说本官窃文,来日就敢说本官窃国,臧大人奉旨坐镇京兆府,深得圣上与百官的信任与敬仰,该不会被此等狼子野心的亲王蒙蔽和利用吧?” 臧大人道:“尚书令放心,本官办案,素来只看证据,办案多年,也一直秉公持正,本案也是如此,若最后查证东方山主是诬陷尚书令的,本官必定把他重重治罪!” 褚桓盯着他,“自然是要重重治罪的,若本官猜得没错,臧大人本家的叔父也将会牵涉入内,宇文啸与东方竹的一举一动,瞒不过本官,不信,臧大人且等着看吧!” 臧大人闻言,微微一怔,“是吗?” 褚桓皮笑肉不笑地道:“是与不是,很快就知道。” 臧大人盯着他,“尚书令,便是下官的叔父犯错,下官也不会徇私,必定会秉公办理。” 褚桓淡淡地道:“本官相信臧大人,只可惜的是,不管最后你叔父是否定罪,都必将损了藏家百年清誉,可惜啊,可惜,流言伤人,最是无情!” 说罢,又淡冷一笑,“不过,臧大人竟还不知道你叔父会牵涉进来,可见也不甚得郡王重用,这世间许多人,总信奉那一套狡兔死走狗烹的无耻行径,臧大人仔细被人利用而懵然不知!” 说完,拂袖而去! 臧大人看着褚桓的背影,眸光转到了红木置物架上放着的那一尊怒目金刚玉石雕,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痛了。 外头的事,仿佛总是和摘星楼无关的,该吃吃,该喝喝,该办差办差。 如今外头都扰攘成这个样子,褚桓也被带到了京兆府里去问话,摘星楼也无人讨论,只顾着吃碗里的肉。 门房疾步进来,“郡王,臧大人来了,说要见您!” 坐在椅子上吃饭的宇文啸马上端着海碗往楼上窜,急声吩咐,“说我没在。” 坐在门槛上吃的黑影马上填补了他的位置,一众人波澜不惊地继续吃。 落蛮甚至眉头都没抬,只要不是债主临门,她什么都不怕。 臧大人背着手进来,坐在廊下吃的闪电打了个招呼,“臧大人来了?吃了没?” 臧大人眸色锐利地看了了一眼四周,“郡王还没回来?” “没,最近兵部忙得很呢。”闪电说。 “本官就不妨碍你们吃饭……” “臧大人慢走!” 臧大人却直接坐在了大门口,淡淡地道:“你们继续吃,本官在这里等,等到天亮,也要等到郡王回来。” 黑影率先吃完,丢了碗走出去,“臧大人,你等也无用,最近爷忙得很,蛮哥都独守空房好几个晚上了,今晚也未必回来。” 臧大人盯着黑影,“是吗?郡王几个晚上都没回来?那你们还这么安逸地吃饭啊?不怕他出点什么事吗?” “能出什么事?这京城平安的很,过两天就回来了!”黑影大大咧咧地说。 臧大人说:“既然过两天就回来,本官就在这里等到他回来为止。” 黑影一怔,“两天也等啊?您还是别等了吧,兴许死在外头了呢,别等了,省得白等还要给银子当帛金!” 第552章 臧大人是兄弟 臧大人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金子,啪地一声拍在了拱门旁边的地上,“等得起,帛金也给得起,爷还没吃饭,给爷弄桌饭菜,上一壶酒,爷慢慢等,至于剩下的,但凡过来陪吃陪聊的,赏!” 黑影眼睛瞪大,脚尖朝那锭金子一踢,金子呈抛物线飞出去,他随即飞身而起,一个翻身牢牢地抓住了金子稳稳落地,拍着胸口道:“交给我!” 一张小茶几摆在了院子里头,十几张小板凳齐刷刷落下,鬼影卫们立刻到位,臧大人顿成贵客。 就连落蛮,都马上把椅子搬过来先占着座。 宇文啸在二楼里听得动静,暗暗骂了一声,有时候,金钱真是个魔鬼。 一锭金子,五两,能兑换成五十两的银子,五十两,要吃什么肉没有?十八妹一年才一百两的伙食费。 当下,几十斤卤肉,几十斤美酒,鸡鸭鹅各种大荤从饭馆里搬回来往茶几上摆,摆不下干脆就铺一一块布在地上,把菜都摆上去,秋蝉和姨娘他们也进厨房里做点主食,算是凑了一份子。 肉香的味道,飘在整个肃王府的上空,就连肃亲王也闻到了,恨恨地说了一声,又烧烤,没叫我。 先收买虎狼犬,臧大人亲自扔了几斤肉过去,欢喜得它们拱拱转。 黑影亲自倒酒,笑得眉目成缝,“臧大人鲜少有这么豪气干云的时候,这样才有吸引力嘛,以后多些来。” “怎么敢来?”臧大人喝了半碗酒,激得是脸色涨红,啪地一声把酒碗放下,大声地说:“这地方,轻易不敢来,地方是好地方,侍卫是好侍卫,怎奈有位爷是个狐狸变的,专挑熟人吃。” 黑影竖起大拇指,“臧大人到底是臧大人,说话的水平就是高,这怎奈有位爷是狐狸变的,有位爷,还是有炜爷呢?叫人似乎听不真切却又心知肚明是谁,了不起,了不起,来,我们敬臧大人一杯。” “敬臧大人一杯!”诸位卫士举杯,齐声道。 说话的艺术他们不懂,但敬酒懂得,喝,喝了还有银子收,平生未遇这么好的事。 臧大人这做法,就好比是拿着银子过来,指着一盘卤肉跟他们说,吃,把这些肉吃完,我给你们工钱。 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和皇家出身的亲王府邸就是不一样。 落蛮偷偷地把黑影拉了出去,叫他把剩余的银子拿出来,黑影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刚是用我的工钱买的,这金子还没破开,你不能独吞。” “我破开!”落蛮恼怒地道,她吃饱了,不想吃,但得分银子。 黑影拿出金子,两人进了正厅,“我辛劳一些,我得多分一些吧?” 落蛮拿了一堆碎银和铜板,一份一份地分好,五十两,扣除黑影买的一两银子,剩下的按照人头分,黑影瞧着不公平,“凭什么你多分了三份?” “虎爷和雪狼顺风耳不要吗?它们也陪吃了,你看,它们吃得多痛苦。”落蛮理直气壮地道。 黑影回头瞧了一眼,虎爷正冲他龇牙咧嘴,他只得道:“那不能多分我一点吗?” “你三两,多了。”落蛮收好银子,把他踢了出去。 一人分了有二两左右,落蛮独吞了四份。 臧大人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但不在乎,几十两银子不在乎,今晚非得把那躲在二楼的郡王爷给逼出来不可。 这些个卫士,都是见钱眼开的,一会喝高了,自然就会上去把他挟持下来。 落蛮拿了银子之后就上了二楼,宇文啸早吃完了,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仿佛那什么酒香肉香压根无法吸引到他。 落蛮轻轻踹了他一脚,“真不下去说个明白啊?” 宇文啸压着声音道:“小点声!” “小什么?他分明都知道你在这里,门房带他进来之前,肯定问过了,人家是查案的,门房还能斗得过他?”落蛮笑着道。 宇文啸翻翻白眼,“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让他听着又是另外一回事,咱得要点脸?” “我不要脸,我分钱了!”落蛮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只是觉得,都到这份上了,就说吧,也没什么好瞒的。” “说不得,我若真交代了,让他确实知道他堂叔牵涉进来,这不是坏事了吗?” "臧大人反正也不会徇私,再说,他来了,肯定就是知道了。" 宇文啸道:“不是担心他徇私,是担心他先去找他堂叔发一通脾气,臧大人对家族里的人要求很严格的,至于他这会儿来找我,而不是直接去找他堂叔,证明他还不完全知道,今天找褚桓过去问话,所以应该是褚桓猜到我的下一步,然后故意告知臧大人,一方面挑拨,另一方面看臧大人是否会回去发难,印证他自己的猜测,我肯定不能下去的。” 落蛮觉得他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也认为他不下去的最主要原因是在不敢面对臧大人,他理亏。 他的担忧,其实只要跟臧大人说明白,臧大人就会按兵不动,即便再生气。 但他偏偏选择躲起来,可见这人也是欺软怕硬的货。 平日里忽悠这个,出卖那个,但真碰上硬货,就知道躲。 “算了,喝茶吧!”落蛮道。 宇文啸的脸色变得有些艰难,“不喝!” “吃了饭不喝水?” “他估计要耗一整晚,我方才吃饭之前就想去小解,但闪电霸着如意房,这会儿,有些憋不住了,落蛮,要不你下去帮我提个夜壶上来?” 落蛮幸灾乐祸地笑了,“我不去,你继续憋,当坏人不得受点惩罚啊?我收了臧大人的银子,我要对得起他。” 落蛮还是帮着臧大人的,因为她蹲大牢的时候,臧大人好生关照她,最重要的是,她深知被忽悠出卖的苦况,自然不能偏帮恶人。 “你……你是要谋杀亲夫啊?这可是会憋死人的。”宇文啸气结。 落蛮凉凉地道:“我不谋杀你,我也不出卖你,但是底下跟着喝酒的那一群人,你得小心,一会儿喝高了,臧大人再拍出两锭金子来,那他们就是臧大人的兄弟,必定会出卖你。” 这般说着,她站了起来,“我得下去蹲守着,臧大人是豪客,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拍金子了。” 第553章 人证物证交出来 落蛮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宇文啸,“对了,有一句古言怎么说来着,咱初中的时候学过……” “你还会古言?”宇文啸看她,有些意外。 “我好歹军校出来的,也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对了,那句话叫什么呢?我一时忘记了,你记得吗?很大气磅礴的……”落蛮绞尽脑汁。 “初中的吗?大气磅礴的,是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落蛮忽然笑眯眯,“不,想起来了,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形容今晚的你,很贴切!” 宇文啸咬牙切齿,“今晚你惨了!” 落蛮摇摇头,得意洋洋地道:“是今晚你惨了!” 说完,转身落楼梯,留下宇文啸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嚷一声。 落蛮说的一点没错,他憋了一个时辰之后,底下的人基本全部喝高,因为对臧大人他们是毫无防备心的,就听得臧大人问道:“郡王还没回来啊?都这么晚了,莫不是真出事了吧?” 喝得大舌一头发直的黑影捧着酒碗大声说:“郡王?早回来了,听得臧大人你来,端着碗就上楼去躲着了,躲到现在没下来呢。” 他回头看着落蛮,扬手,喝得眼睛都斜视了,“蛮哥,你去,去把爷给请下来一起喝酒,臧大人难得过来跟我们同乐,他怎能躲起来呢?” 落蛮道:“我不去!” 黑影拍桌子站起来,“兄弟们,我们去!” 在上头听着的宇文啸,气得有一种要把黑影打出宇宙的冲动。 他拍案而起,在鬼影卫们一个个用轻功跃上二楼之前,开门下去,忍着一口气先直奔如意房。 “唷,爷憋不住了!”黑影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指着宇文啸跑去的方向,咯咯咯地笑着,像一只下蛋的老母鸡。 半晌,一只软鞋凌空飞过来,砸在了黑影的嘴巴上,黑影应声倒地,眼冒金星了一阵子之后,呼呼呼地睡过去了。 宇文啸赤脚走过来,捡起鞋子穿好,看着臧大人,神色尴尬。 臧大人也看着他,眸色冷峻。 喝得七八分醉的众人,终于是感知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默默地拉走自己的板凳,到天井那边打水醒酒,然后湿漉漉地回来在廊下蹲成排。 “人人都说,”臧大人冷冷地看着宇文啸,“说郡王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了,以往本官不信,今日才知是真的,要见郡王一面,得花费百金才行啊。” 宇文啸走过去,搬椅子坐了下来,“臧大人说这些讽刺的话做什么?来,坐,我陪你喝一杯!” 宇文啸拿起酒壶给臧大人倒了一杯,充满了诚意,“是弟弟不对,哥哥原谅!” 臧大人压手,冷道:“别哥,哥前哥后三分险,且我跟你隔辈呢,一声姑丈,本官受得起!” 宇文啸默默倒酒,“是,姑丈教训的都是,是我不对,还请姑丈宽恕则个。” 臧大人一张脸怒红,“到底怎么回事?我今晚不是来问罪,我就想知道谁牵涉在内?你为何又不跟我说?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会徇私枉法的狗官!” 宇文啸看着他,“你知道我从没这么想过你,在北唐,我最相信的官员就是姑丈你,落蛮两次蹲大牢得亏有你关照,才不至于吃苦。” 落蛮听了这话,觉得炜哥还是有些想套路她出来帮他说话,所以决定不上当,臧大人帮的事多了去了,为什么非得说这件? 所以,她在旁边抱着雪狼抓虱子,只听不说。 宇文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今晚,他真是众叛亲离啊! “那些话不必说,你就告诉我,是谁?过程如何?还有多少证据没给我?为什么不能给我?”臧大人用逼问口供的语气问道。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宇文啸只得道:“臧保国,当年是他牵线的,石媞芬信他,以为他会和褚桓一起递这篇文章给圣上,褚桓上位之后,一直养着臧保国,这点你细查就知道,他如今无官无职,还能过这么逍遥的日子,就是褚桓给的。” 臧大人气得要紧,“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啊?” “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姑父……” “本官现在是京兆府尹,没你这个大侄子,叫本官府尹大人!”臧大人厉声道。 宇文啸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你凶什么呢?还听不听了?不听我不说了。” “你敢?”臧大人拍桌子,不小心又震出了袖袋的银子,鬼影卫们的脖子顿时伸长过来看。 “不敢!”宇文啸还是屈服于臧大人的银威之下。 看到宇文啸这么吃瘪,落蛮竟然有一种心里凉爽透了的感觉,喔,好好看啊! “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的证据大部分都是证人,这些证人如果都转交给京兆府,京兆府会出事的。”宇文啸道。 “你也太小看我京兆府了。” 宇文啸道:“是你太小看褚桓,他手底下养着那么多高手,你以为真是吃干饭的啊?逼急了,他不跳墙才怪!”宇文啸看着他,有些焦灼,“其实你不该听他的挑拨,他就是故意撺掇你来找我的,目的就是要暴露我所有的证人,他好一网打尽。” “是这么容易的吗?你啊,高看他,也小看本官,这事本来就该商量着办,既然你让本官接了这案子,那么所有的事你就必须如实地告诉我,有多少人证物证,你都要交到我的手中。” “你且听我说啊……” “有炜!”臧大人盯着他,“我只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你别什么事都自己策划,自己安排,你也要学着相信别人,京兆府的大门,不是这么容易闯的。” 宇文啸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早有万全之策,也不想把京兆府牵连太过。” 臧大人淡淡地道:“说到底,你也是不信我,既然如此,案子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我以亲属牵涉为由,不便审理。” 宇文啸一急,“这万万不可!” “既然不可,就把所有的人证物证都交到京兆府来,否则,我没办法审理这案子。”臧大人道。 宇文啸无奈地道:“你非要这样,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就这么办吧!”臧大人弯腰,捡起了方才掉下来的银子,听得一片失望的吸气声传来,转身而去。 第554章 是不是计 臧大人出了门口,鬼影卫顿时做鸟兽散,各自回去睡觉。 宇文啸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就剩下躺在地上的黑影和坐在椅子上淡然地剥着手指倒刺的落蛮,再有叠起来的虎狼犬三只,表现得内心毫无波澜。 宇文啸去水井提了一桶水过来,朝着黑影倒头就泼下去,黑影嘟哝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落蛮道:“你拿他出气做什么?他又没犯你。” “他都卖我了,还没犯我?”宇文啸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落蛮说的什么话啊?他才是她的老公好吗? “呵呵!”落蛮回了一声。 卖人这事,他驾轻就熟。 落蛮不管他,收拾着东西,到底是收了几份银子的,活儿要做足。 进去把碗洗了,出来还见他在廊下生着闷气,落蛮道:“睡吧。” “不睡,生气!”宇文啸道。 “陪你聊聊天!”落蛮也坐了下来,靠在他的身边,“那你会把人送过去吗?” 宇文啸瞧着廊下的被风吹得起伏的草,眸色深沉,“只能送,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不送吗?” “真不是你和臧大人合计的?”落蛮问道。 宇文啸猛地转过去看她,“嗯?” “装什么糊涂?你若真有自己的打算,怎会跟臧大人认输?连我都想瞒着吗?”落蛮讥讽一笑,她看出来了。 宇文啸无奈地道:“你想错了,至少,在今晚之前,没有商量过。” “今晚以前没有?那现在呢?”落蛮有些糊涂了,今晚他们的对话她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哪句出了问题?还是说,男人之间,一个眼神就OK了? “睡吧!”宇文啸伸手拉她,悻悻地道:“我要跟你算账!”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做什么计划啊?这送证人过去有猫腻吗?”落蛮追着问。 “不说这些,先算我跟你这笔账,为了几两银子,你竟然把我出卖了,我可真廉价。” “现在钱包空了,得几两是几两啊。” 还了债之后,穷出了新高度。 静夜里,灯火熄灭之后,漆黑渐渐覆盖,笼罩着摘星楼的上空,间或传来虎爷的打呼声和黑影的打喷嚏声,反而越发彰显夜的静谧。 翌日,宇文啸就去了一趟京兆府,去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然后回府拍醒黑影,带着一众鬼影卫出门去。 到了傍晚,大队人马进了京兆府的大门,随行的是两辆马车,马车上帘子垂下,封得是严严实实,不能叫人窥见分毫。 到了京兆府外的时候,马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披着斗篷,盖着头脸,步履踉跄,显得有些老态龙钟,搀扶着他的,竟然是东方山主。 其余几人,也是步履匆匆,被一众鬼影卫围住,没能看清楚面容,只是,却不若那斗篷老者这么神秘。 许多百姓都有看到,虽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能由安丰郡王相送进去的,必定是此案的证人无疑了,而且就在同日,京兆府臧大人入宫面圣,请圣上圣驾亲临旁听。 褚府,褚桓终于是把宇文龙请了过来商议。 最近的事,他不方便出面,只能是由宇文龙出面,而且,裕亲王进了宗府之后,要让信服追随他的人继续对他充满信心,总要给他们一个可期的未来,而孝王是最好的人选了,因为他是嫡出的皇子,虽不若裕亲王那样有赫赫战功在身,却有名正言顺地身份。 所以,是时候把孝王推出来了。 书房里,门窗关闭,孝王安坐椅子上,道:“尚书令,本王今日也在场,宇文啸送进京兆府的人,其中三人是当年主考官和副主考官的家人亲属,还有那东方竹也在其列,倒是东方竹扶着的那位老者,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再有几人,本王调查了一下,其中一人是你当年的书童,那剩下的几个是你书院里的同窗。” 褚桓沉声道:“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但都不是最要紧的,本官可以推翻,顶多是损些名声,倒是你说的那老者,可有什么特殊的记认?容貌瞧不见吗?” “瞧不见容貌,只知道是老者,因为他进去的时候手搭在了东方竹的手腕上,看得出是老人的手,至于别的记认……对了,腰间有一个玉坠,是紫玉的,底下垂着黄绸,本王匆匆看了一眼,一时没辨认出图案来。” 褚桓眉头蹙起,“紫玉的?那王爷看,像不像一块如意雕刻?” 孝王回想了一下,“像是,但不确定。” 褚桓不做声,但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怪不得宇文啸如此胸有成竹,原来石媞芬没死。 孝王瞧着他的神色,“尚书令,这紫玉有何玄机?” 褚桓道:“石媞芬有一块紫玉如意,一直不离身,佩戴在腰间,也是垂着黄绸。” 孝王一怔,“石媞芬?他不是死了吗?” 褚桓眸色显得有些凝重,“死,也可以是假死,但本官不能肯定,只是若真是石媞芬,那本官只怕要败了,京兆府已经奏请圣上亲临旁听。” 孝王脸色变了变,“不会吧?会不会是宇文啸故作玄虚?然后让我等去劫京兆府?” 褚桓轻轻地敲着桌子沉吟,“本官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若非本官故意透露了臧保国的事,估计姓臧的还被瞒在鼓里,本官当晚派人在肃王府的外头探听了一下,发现姓臧的确实是到那边发了一通怒火,而且,还有一点,京兆府这些年办事,独行独断,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就连之前太子也没在京兆府得过好脸,宇文啸,更是没这份魅力与本事。若姓臧的也绝对不会拿京兆府来做阴谋,这是他的底线,京兆府就是他的命,任何人不得犯界半点。”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阴谋,那些证人,都是真的?”孝王问道。 褚桓闭上眼睛,脑子里想起当年石媞芬那张激怒的脸,指着他痛斥恶贼,小偷,品德败坏,不配称作读书人,然后狠狠地摘下了紫玉如意砸在了他的脸上,那紫玉如意掉在了地上,崩了一点。 他陡然睁开眼睛,“孝王,你想个法子,找个武功高强的人潜入京兆府,看看那紫玉如意是否缺了一点?” 孝王道:“尚书令,既然能潜入内,何不直接杀了呢?” 褚桓摇头,“不,京兆府里守卫森严,宇文啸也一定会派人把守,在屋顶偷看还行,真动手,若无周密策划,绝不可为,免得杀不成,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京兆府再加重防备。” 孝王点头,“行,那本王就派高手潜入偷看一下。” 第555章 中计 褚桓顿了顿,道:“不,这件事情,你不要用自己的人去,本官有人可以用,手底下很多高手不曾露脸过,刚好有几名轻功绝佳的好手,可以让他们去办,你只负责安排。” “好,知道了!”孝王道。 褚桓眼底迸发出怒意,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如今,是绝对不能让宇文啸坏他的大事。 必要关头,他会不惜一切。 孝王走后,他传了一人进来,“你带几个人明日出城去,带着裕亲王的亲笔信,让北漠动手吧。” “爷,宇文毓和图先生已经去了,我们还需要再去吗?”那人问道。 “他们去不成,京兆府早下了海捕文书,他们只能东躲西藏,甚至也藏不住,会被逮回来的。”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封信笺,这些信笺是当时没和裕亲王反目的时候,叫他盖下一些印章和签名,为了便宜行事,但如今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叫人磨墨,模仿裕亲王的笔迹写了信,烘干之后递给侍卫,“去吧!” 侍卫接信,“是!” 褚桓吹灭了灯,看着侍卫离开,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这是他最大的危机了,只要安然度过这一次,他就再没什么好怕的。 宇文家这些年净出庸才,再无资格坐这个江山! 孝王离开褚府之后,开始策划叫人潜入京兆府里。 褚桓叫了一名轻功绝好的高手来,等孝王打听出证人关押的地点之后,便可行动。 孝王本来要打听一点京兆府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但是这一次证人的事,却费了一番周章才问出来。 如此的隐秘,让孝王心里还是沉了一沉,事实上,他现在把宝全部押在褚桓的身上,如果褚桓真的倒了,那他也毫无希望。 所以,他不能只简单地刺探,他自己找了府中的高手,让他们陪着前往,一旦发现那紫玉如意上有缺口,马上下杀手。 他是真不能冒险,不能让褚桓出事。 自从证人进了京兆府之后,宇文啸直接就住在了京兆府,可见其紧张的程度。 这段日子以来,宇文啸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赢得很轻松,如此大张旗鼓,不得不让人重视,孝王暗中观察过宇文啸很久,从这一点,他看出了问题。 所以,他不能按照褚桓这样吩咐,一定要有后招才行。 暗夜,孝王派人潜入京兆府。 证人全部安置在京兆府后院的一所院子里,要翻过京兆府进去后院,还是有一定的难度,轻功稍差一点也很容易被人发现。 但这三名高手,轻功都属于上乘,穿着夜行服跃上京兆府的屋顶,踏雪无痕地过,到了后院,则趴在屋顶,先行潜伏一番。 京兆府的守卫,确实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若不是轻功了得,压根没办法进来。 院子里有七八名鬼影卫把守,就连宇文啸也在这里,探子不敢大意,只能是趁着有脚步声掩盖的时候,才敢偷偷地掀开瓦片看底下。 第一家,不是那老者住的,所以,还得挪行往前,这轻轻地一步都有可能暴露行踪,所以,探子显得格外的小心。 五个房间,就那么大的建筑,却足足潜伏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掀对了。 底下是一名黑衣老者,坐在椅子上,东方竹也在这里。 “祖父,早些睡吧,别想了,都住在京兆府了,褚桓跑不了。”东方竹轻声说。 老者叹了一口气,声音苍老沉哑,“他不易对付,你们一定要小心。” “祖父放心,此案太大,圣上要亲自旁听,如今口供已经落了,当年的事道了个分明,等到开审当日,圣上亲临,您可以亲自鸣冤。”东方竹道。 “希望能快一些,祖父实在是等不及了,这些年,过得好苦啊!”老者悲愤地道。 “好,孙儿先扶您睡下!”东方竹扶他起来,只见老者腰间的紫玉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那如意头上,着实是缺了一小块。 褚桓派去的高手看到了如意,想要离开,却见孝王的人顿时一沉,持剑破瓦下去。 东方竹陡然一惊,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已经持剑刺来,直击老者的胸口。 宇文啸破门而入,一把长剑飞过来,把那杀手的剑击开,随即鬼影卫飞扑进来。 三人的武功都是极为高强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缠打在一起。 东方竹和老者在鬼影卫身后,对三人迎头痛击。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了,探子与杀手见没办法下手,只能撤退。 但撤退之后,却倏然杀了一个回马,一剑放飞刺向老者的胸口,宇文啸来不及阻拦,竟是挺身而出,挡在了老者的面前,剑从他左侧腹部没入。 杀手见不得逞,连忙逃去。 褚府,孝王急急进去书房禀报。 褚桓大怒,“谁让你出手的?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孝王也知道惊动了京兆府,此案一定会提前,他懊恼得很,“是本王鲁莽了,本以为看到那紫玉如意缺了一块,确定是石媞芬,杀了他就一了百了了。” “偷听已经是十分艰难,你下手怎能成功?”褚桓气得要紧,本以为孝王性子会略微沉稳一些,殊不知,这节骨眼上,都急躁起来了。 孝王见他动怒,讪讪地道:“这……这也不算毫无所成,至少,重伤了宇文啸,那杀手临了回剑杀石媞芬,宇文啸竟然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褚桓闻言,竟是脸色大变,“他竟然挡在了前面?” 那就定是石媞芬无疑了,若不是他,宇文啸这种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相博。 “是的,剑没入了他的腹部,按照杀手回报,宇文啸这一次,若不死,也要躺个半月了。”孝王道。 褚桓眉头紧紧地皱起,眼底的光芒恶毒而狠辣,如果是石媞芬,那石媞芬就必须要死。 一旦圣驾亲临开审,听了石媞芬的话,皇帝就能把矛头指向他。 这些年,皇帝不是不想对付他,只是寻不到借口,而这一次,是从根基上崩塌,给了皇帝绝佳的借口,他怎还会放过? 几念头之间,褚桓已经心神大乱,加上连番出事,让他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没办法静下来深思一番。 “孝王,你马上策划一下,明天晚上,率领高手杀进去京兆府!” 第556章 送回府中 孝王点头,“好,交给本王。” 褚桓顿了顿,“不,先不着急,你派人去打听一下,宇文啸是否真的受了重伤,本官怕其中有诈!” 孝王道:“好,本王这就想办法去打探!” 宇文啸被紧急送回了摘星楼。 落蛮半夜被吵醒,听得说宇文啸受伤,吓得差点没摔下楼梯,赤脚急急忙忙下来,看到宇文啸被扶着坐在椅子上,摁了一手的血。 “天啊!”落蛮脸色发白,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别着急,只是划破皮肉!”宇文啸连忙就先说了情况,免得她着急。 黑影帮他拉开衣裳,睡眼惺忪的女眷们全部转身不看,落蛮走过去蹲下,看到伤口着实很小,而且只擦着皮肉过的,压根不碍事,就是多流了点血。 “吓死我了!”落蛮舒了一口气。 宇文啸看着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今晚有刺客探京兆府,估计明天晚上就要大行动了。” “你是故意弄伤自己的啊?”落蛮气结,真是差点没把她吓死好吗? 宇文啸道:“先别说这个,褚桓故意会派人来刺探,就当我是重伤的,马上请独孤嬷嬷过来!” “哦,哦!”落蛮转身对黑影扬手,让黑影去请独孤嬷嬷。 黑影刚去,却又听得宇文啸喝了一声,“落蛮,这场戏必须做好了,父王那边不要告诉他真相,他演不了戏,会露陷的。” 老公爹确实不是戏精,所以,若此计要紧,那是绝对不能告诉他真相,只能让他以为宇文啸受了重伤。 所以,在苏复急忙去禀报肃亲王之后,肃亲王一声惊吼,整个肃王府顿时灯火通亮。 肃亲王披衣就直奔摘星楼,也顾不得儿子儿媳的房间不能进,一头扎了进来,看到儿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仿佛陷入昏迷了一般。 他心脏有片刻的停顿,眼底陡然一红,慢慢地走到儿子的身边,伸出无措颤抖的手,嘴唇翕动了一下,泪水就滚滚落下来。 他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宇文啸的脸颊上,碰了一下,转为握住了他的手,道:“没事,父王在这里,没事的。” 落蛮在旁边看着,觉得很心酸,这是老公爹少有的真情流露的片刻,难得一见啊,往日虽知道他宠爱儿子,可没太着迹。 落蛮轻声安慰:“老公爹,他……他会好起来的。” 肃亲王仿佛才看到落蛮在这里,手猛地收回来,瞧了她一眼,晦涩地道:“嗯,嗯!”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重伤?”肃亲王这才问道。 苏复方才去禀报的时候,只说了郡王受了重伤,他就着急赶来,苏复因而也没来得及细说。 落蛮道:“他从京兆府回来的,他去了那边保护证人,被刺客所伤。” 肃亲王喉头哽咽,悔恨无比,“我就说,跟褚桓作对,这是要害死他的,我早知道的,我们不是褚桓的对手,就是太上头了,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你看,你看出事了吧?” 宇文啸上一次受重伤,肃亲王并不知道,后来从落蛮嘴里得知,后怕不已,如今再一次受伤,且看情况肯定不轻,他这般想着,问道:“伤哪里?本王看看!” 便要伸手掀开被子。 落蛮阻止,“先等独孤嬷嬷来,伤口暂时是包扎止血了,不要动。” “伤哪里啊?你得给本王看看啊。”肃亲王着急地道。 “腹部,剑穿透腹部!”落蛮轻声说。 肃亲王身子一晃,大骇,眼珠几乎迸出,“什么?穿透腹部?这还能有命吗?天啊,请独孤嬷嬷有什么用?本王马上请御医去!” 他说完,猛地转身大步下楼去,震得摘星楼主楼是惊天动地,差点坍塌。 黑影除了请独孤嬷嬷之外,还叫人去苏国公府跑了一趟。 就这样,苏国公父子几人策马赶过来王府,肃亲王连夜入宫请御医,便不必进去打探,光看着阵仗,就能让人相信这里头是出了大事的。 苏国公那边也是不知道情况的,但是来到之后,宇文啸觉得老丈人这边是没问题,告知了情况,如今瞒在鼓里的,就只有肃亲王一个。 独孤嬷嬷给他把伤口暂作处理,包扎起来。 御医那边,肃亲王是请不来的,因为褚桓必定会阻拦,至于大晚上在宫里当值的御医,他也请不了,宫门下了之后,他进不去。 果然,肃亲王走了三位御医的家中,都说御医被褚桓请了过去,说是为褚韫治伤,肃亲王被迫无奈,只能到褚家那边大吵大闹。 褚桓见他这般激动急躁,反而越发相信宇文啸受了重伤。 肃亲王在褚家发了一顿疯,僵持了快一个时辰,最后被褚府的高手给赶出去,肃亲王一气之下,把褚家大门给砸了。 别的没有,蛮力管够,褚桓气得发疯,冷冷地道:“简直就是一条疯狗,不管他!” 肃亲王自知没办法从褚桓手中抢人,也知道自己大儿子的伤势耽误不起,砸完之后,他立马去皇城里去等着,等宫门一开,就要进去找当值御医。 这一番折腾,累得他是筋疲力尽,但好在,宫门开了之后,他能顺利地把御医请出来。 他带着御医赶到摘星楼,伤势因为已经包扎,御医不必查看伤口,先诊脉,看看脉象的情况。 御医诊脉之后,发现脉象几乎是若有若无,气息也十分的微弱,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伤口既然已经处理,下官也只能是先开一副药让郡王服用,若能灌下去是最好的,若灌不下去,请恕下官也无能为力。” 御医当即就写下方子,“王爷,听天由命吧!” 肃亲王全身凉透,一把执住了御医的领口,咬牙切齿地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听天由命?你连伤口都没看,怎么就知道没救了?” “王爷,快放手!”苏国公连忙过来劝下,“先喝药,再想别的办法,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发脾气有什么用啊?药若能管用的话,还被你耽误了呢。” 肃亲王觉得也是道理,遂放开了御医,回头马上叫人抓药煎药。 苏国公送御医下去,道:“你昨晚在宫里头当值,圣上可召见你了?” 御医心领神会的,“首辅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的。” “好!”苏国公微笑,御医方才演技不错啊。 第557章 胜算大吗 送了御医出去,苏国公回了二楼,坐下来淡淡地道:“起来吧,戏做完了!” 肃亲王刚刚坐下来,听得这话,顿时一怔,正欲问什么戏,却见宇文啸慢慢地坐起来,他惊得眼珠子再一次掉下来,“啥?” 宇文啸看着肃亲王,眼神躲闪了一下,“独孤嬷嬷真是神医啊。” 肃亲王嘴唇颤抖了一下,随即明白,想自己今晚像个疯子似地到处请御医,却是被愚弄了一番,心里陡然凉透了,“你……你当你老子是傻子?” “父王!”宇文啸掀开被子下了床,便跪在了他的面前,抬起头,眼底微红,哑声道:“谢谢您!” 肃亲王当场石化,儿子可从没行过这么大的礼,更没说过这么煽情的话,一时忘记了愤怒,只看着他。 苏国公和落蛮当即一扬手,让所有人退出二楼,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两人。 落蛮看在眼里,其实这一次,对宇文啸也好,对老公爹也好,都是一个很好的剖白内心的好机会。 众人退下之后,落蛮又趴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偷看。 肃亲王到底意难平,“人人都知道你没受伤,唯独骗了为父,你怎忍心?” “是我的错,我不辩解,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宇文啸泪红了眼底,轻声说。 “你是真知道错了吗?”肃亲王梗着脖子问道,到底也是真不忍心,尤其都没见过儿子这样的。 宇文啸执着他的手,慢慢地站起来,眼底不再淡然如昔,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以此为乐,只是,诚如你在我床前所言,我们看着是斗不过褚家,可我们也不得不斗,论力量,我们差一大截,唯有以计谋取胜,这必定要委屈您或者是其他很多人,我并不愿意这样,咱这草台班子,若光明正大如何能斗得赢他?唯有连哄带骗,把能用的每一寸都用尽,如今晚这样,我若躲不开,那一剑就会真的穿透我的腹部,可便是这样,也是没法子的,实话告诉你,我们策划这一次,压根就没有足够的胜算扳倒他,唯有逼他出手,引蛇出洞,叫他自乱阵脚,我要他相信京兆府里的证人,都是可以置他于身败名裂的,他才会倾巢而出。” 肃亲王听得心头一阵愧疚,这不该是他一人承受的苦和委屈,但他一声不响地包揽了下来。 只是,他也不解,“就算他派杀手到京兆府去,他自己没来,又能如何?杀手不会承认是他指使的。” 宇文啸道:“大部分高手派出去的褚桓,身边再没之前坚不可摧的力量,拿下他,虽还有些艰难,却不是不可能,往日不能拿下,是因为他声名还很好,支持他的官员很多,加上他除了在宫里之外,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暗卫跟随,宫里不能动手,至于其他时候胜算不高还能被反噬。但现在时机在这里,只要拿下几名杀手,逼其招认褚桓指使要他们到京兆府杀证人的事实,除了可以证明褚桓文章造假之外,还可以证明褚桓犯下了杀人重罪,而这个时候,褚桓已经被我们拿下,跟随他的人,自然就会斟酌,就算有人要护着他,也定有一部分人是要背弃他的。” 肃亲王觉得是个好办法,但是,却又不得不担心,“但是现在这么多读书人在京城,这些读书人如果闹起来,怎么办?” 宇文啸道:“闹不起来,因为案子会马上秘密开审,对外说褚桓招认高中的文章造假的事,同时,会把牵涉进此案的人全部查办,该蹲大牢蹲大牢,该打板子打板子,该杀头的杀头。” “但褚桓不会招认!” 宇文啸淡淡地道:“他不会招认,但也不会有其他人能看到他!” 肃亲王脑子还是比较简单一些,“只是如果他没招认的话,是不是始终落人话柄不够光明磊落呢?” 宇文啸看着他,问道:“褚桓是不是文章造假?” “这事****不离十了,否则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褚桓是不是作恶多端?” “这自然是,圈地,杀人,结党营私,甚至太子一事也是他与老二策划的,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那褚桓是不是要谋朝篡位?” 肃亲王声音冰冷愤怒,“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宇文啸淡淡,“所以,你跟这种人,讲什么光明磊落?” 肃亲王一拍桌子,目赤欲裂,“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弄死他。” 宇文啸眸色看向阳台外的光芒,轻声道:“而且,褚桓还有最后一招,这一招,必定要把他置之死地,再无翻身的可能,也不会有人再敢给他求情。” “哪招?”肃亲王问道。 宇文啸缓缓地摇头,“且等着,先过这一关。” 落蛮听着,其实心里头也有些伤感。 且不说炜哥方才那番话是真心还是哄老公爹的,但事实上确实他做的事情是在挽救北唐的江山,且他是以一己之力,这使得他很多时候迫不得已地不择手段。 从议政坛开始,走到现在,一步一步艰辛得很,把褚桓的势力一点点地蚕食掉,到现在的褚桓,势力依旧滔天,但失去了裕亲王这条疯狗,只玩阴谋的话,炜哥才有这胜算。 否则,裕亲王还在,一同胡搅蛮缠,反而不好弄。 加上原先就已经损了褚桓的名声,使得支持他的人少了,最重要的是,支持炜哥的人多了,这就形成了短暂的旗鼓相当局面,至于为什么说是短暂的,因为褚桓始终名声显赫,给他一点时间,他是可以收复失地。 这也是炜哥为什么要着急动手的原因。 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这些事,她看在眼里,如今便无炜哥提点,她也能想得透彻。 一回头,却发现苏国公在身后,也神情肃穆。 “苏老爹!”落蛮轻唤了一声,“您觉得,这一次把握大吗?” 苏国公眼底有熠熠光芒,有孤注一掷的毅然,“大,很大,但如果这一次不行,以后就没机会了!” 落蛮心中一沉,也就是说,这是关键一击,也是最后一击。 第558章 大材小用 她眯起眸子,“好,咱就跟他玩一局大的,老爹,走,我们下去。” 苏国公回头,对虎爷道:“走,我们下去!” 虎爷回头对黑影拱脑袋,黑影回头推鬼影,鬼影拉闪电,就这样,十分拥挤的楼梯一下子就空了。 而不出所料的是,御医在离开肃王府没多久,就被褚桓的人拦下了,请到了褚府去。 好茶,好点心,还有一叠银票,摆在了御医的面前。 御医露出困惑之色,“尚书令,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褚桓微微一笑,“常御医,这是本官的小小心意,请收下,本官也没别的意思,只是郡王始终是本官的外孙,这名分是定了的,听得他受了重伤,不知道情况如何呢?还请常御医告知!” 常御医眼底几番为难,“这……这个实在是不合规矩,若叫肃王知晓,只怕会报复下官。” 褚桓手指轻轻地敲在银票上,脸上带着和蔼之色,“听闻常御医来京二十余载,至今还是租房子住,一年一迁,岂不麻烦?” 常御医叹气,“这也是没法子,房价过高,年俸只够吃喝用度,哪里能买得起房呢?” 褚桓道:“所谓安居乐业,若连宅都没有,如何安居?如何乐业?这些银子,买不起大宅子,但若要买个小院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御医只管斟酌,本官并无恶意,只想关心外孙,尽外祖父的心罢了。” 常御医眸子发直,可见是心动了,端着茶快速地喝了两口,指尖有些颤抖,圣上诚不欺他也,说此番到摘星楼诊治,起码能赚一所房子。 “那……那下官只说脉象,旁的一律不说,如何?”常御医抬起头看着褚桓,却几分骨气尽泄的尴尬。 “本官只需要知道脉象。”褚桓眸子一闪,道。 常御医把药箱压在那银票上,轻轻叹气,“郡王脉象时有时无,气息微弱,多的,下官不敢再说,也请尚书令谅解,至于这种脉象会有什么结果,尚书令可再问旁人,下官不能再说。” 褚桓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听起来,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常御医放心,本官说了不多问就不会多问。” 他扬手,“来人,送御医!” 常御医站起躬身作揖,把药箱缓缓地拖到了桌子边沿,底下一托,便巧妙地把银票塞到了袖袋之中,再背上药箱,“告辞!” 褚桓等他走后,再请了另外一名御医过来,把脉象的情况一说,御医道:“尚书令,这等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迹,若得治伤神药,或能延续性命,否则,时候到了,人就留不住。” 褚桓问道:“那这治伤神药,好寻吗?” “旁人不好寻,但郡王好寻,他身边的独孤嬷嬷,就是专门研制金疮药的,或许,能救他一命,但便纵如此,怕也要半月左右方能下床!” 褚桓眯起眼睛,喃喃道:“半月……足矣!” 鬼影刺探消息回来,说孝王和褚桓府中都有大动作,征调了人回来府中待命。 鬼影禀报完,肃亲王心惊胆战地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不多,光褚桓府中也就几十个,至于孝王那边有多少人,这还没探到回来。"鬼影说道。 肃亲王啊了一声,但回头看了看声势浩大的鬼影卫和雷霆卫,“好在,我们人数也不少。” 鬼影说:“听说人家月俸在五十两以上的,至于武功有多高,从月俸就能猜到。” 肃亲王小声问旁边的落蛮,“鬼影卫多少月俸?” “呃……谈钱伤感情!”落蛮含糊过去,都不带好意思说的。 肃亲王又啊了一声,吃惊得很,“不给钱就管饭啊?这样也愿意?早知道本王也组建一队卫士,管饭就行。” 苏复轻声道:“王爷,管饭也够呛,吃贼多,还只爱吃肉。” 没错,一穷二白的肃亲王,家底都被死去的肃王妃掏空了,包吃都包不起,娶妻不贤害三代。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肃亲王悻悻地道。 肃亲王看向宇文啸,"你说,可以入宫请禁军吗?" 宇文啸摇头,“案子还没审,褚桓还没定罪,宫里的人不能用,皇祖父也要装作不知情,那么,就算我们败了,也只是我们败了而已,皇祖父还是可以继续弄他。” 肃亲王叹息,“也是我等无用,连累他老人家到这年岁了还不得安宁。” 落蛮想说一句无用的是你而已,炜哥很有用,但见老公爹难得露出这般凄怆悔恨之色来,也不忍心说他。 宇文啸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鬼影,黑影,闪电三人蹲在旁边看着,时而,黑影丢一块小石子过去,时而丢三块,时而丢一大块,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 落蛮好奇地凑过去,问道:“画什么?” 宇文啸一抬头,眼底有毅然之色,“排兵布阵,利用有限的资源人手去做无限的大事,晚上就这么安排。” “怎么安排?"落蛮怔了一下,瞧着那几块小石子大石子的。 黑影指着他一堆小石子,“蛮哥,其余的你不用管,你只管守着咱大本营。” “就是分给我四个人是吗?还是连我在内四个人?”落蛮问道。 黑影思考了一下,“呃……你这样说也成,如果虎狼犬也算是人的话。” 落蛮觉得镇守大本营,也没有多大的危险,“我觉得,不如我也去京兆府吧?何必大材小用呢?” “什么大材小用?这里是大本营,太孙在这里,你必须要守在这里的。”黑影指着四块石子,“就交给你们了,四块,最大的那一块意味着实力最大,这样防守就稳了。” 落蛮想想也是,看着那四块石子,笑着道:“还真是形象,最大那一块是我吧?” 特大,大,中,小,依次是她,虎爷,雪狼,顺风耳。 黑影怔了一下,看着她,“你怎么会是最大的那一块?最大的是虎爷,你……”他指着其中最小的那一块,“这是你,你连顺风耳都不如。” 落蛮气得拍他的脑袋,“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就不如顺风耳了?炜哥削他。” 宇文啸抬起头,“他说得没错啊,从布局上来说,顺风耳的作用确实大于你,它负责听声辩位,有人潜进来的话,它能发现的,至于雪狼和虎爷,一个打前阵,一个掩护,你守着极儿,就这么排了。” 落蛮无语了,又瞧着那几块零碎的,“那这几个是谁啊?零零星星的石渣!” “听雨轩那三位小爷,还有常弃李武。” 落蛮大吃一惊,“他们也要上阵?” 闪电道:“连顺风耳都要上阵,他们为什么不上阵?” 第559章 你们就这么信我 落蛮竟然无法反驳,这毕竟关系到少年们的安全,落蛮不得不多问了一句,“真有人会潜入肃王府吗?” 宇文啸看着她:“不排除,而且很大机会,他既然出手,必定就会一网打尽,东宫里头也会有危险的,因为裕亲王的人早潜伏在宫里头,只是最近因为他进了宗府,一直按兵不动,但这些人褚桓是可以用的,假借裕亲王的名誉就行,毕竟他们是否真的反目,无人知道。” 落蛮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我们要派人进宫去保护太子?” 宇文啸摇头,“宫里的事我们不用管,好在是你之前清除了一批人出去,让太皇太后的人能进来,有他们在,宫里没什么问题,就是我们肃王府和京兆府需要守稳。” “我们人手够吗?”落蛮忧心忡忡地问道,听了黑影的话,总觉得是蚍蜉撼树。 宇文啸道:“不够,因为我们还有派三人离京去。” “这三个人去干吗啊?” “对付褚桓的大招。”宇文啸说。 褚桓到底会放什么大招?这引得肃亲王和落蛮都十分好奇,难道说,和宇文毓图先生汇合,然后去找北漠来帮忙? 她忍不住问了,“北漠吗?” 宇文啸点点头,“对,其实信送不送去,都一样,北漠早就关注着北唐的动静,这一战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慎防他们出卖我军驻兵的情报,所以,送出去的信要夺回来,而这封信,是用来定下北唐国内的乾坤的。” 落蛮顿觉得前途道艰难且险阻,内斗,外乱,北唐可真是不省心啊。 肃亲王喃喃地道:“真要打仗,咱北唐没钱!” 打仗是真的烧钱,军士一动,别的不说,武器粮草得跟上,这不是小钱能摆平的,一场战役下来,耗资上千万两也是有的。 其实北唐国库不算没钱,这些年,到处省,省下了一大笔,就是用于国防开战的,但是,这笔钱不能支撑太久,若战事不能迅速获胜,僵持个一两年,北唐扛不住。 而大国之间的战事,有时候连续七八年也是有的。 肃亲王说没钱,是圣上营造出来的假象,到处抠,到处省,让皇家的子孙谨记,国库空,皇家穷,不要铺张浪费。 但这件事,非迫切的,眼下迫切的是今晚京兆府的事。 “对了,有炜,你呢?你去京兆府吗?”肃亲王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京兆府那边是真不能缺人,但他已经“重伤”怎能出现呢? 宇文啸道:“我必定是要去,但怎么去,还都想想,这肃王府的大门,外头怕是不少人盯着了,我就算乔装打扮,这身高也会被人认出!” 确实,矮子能垫高,高个子就没办法装矮子。 大家一时犯愁,黑影却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是重伤了吗?那就装死,用棺材抬出去!”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落蛮,“你跟隔壁宅子的人熟悉吗?” 落蛮道:“我一般,但虎爷跟那老婆婆关系很好,前天我见过它趴在墙头上听那婆母说儿媳妇的坏话。” 长年累月的听墙角,听出感情来了,开始人家还很害怕,后来都成忘年交了。 大家看着虎爷,虎爷昂首挺胸,一副包我身上的样子。 果不其然,虎爷带着宇文啸到旁边的围墙上站起,前爪抵住墙头,虎啸了一声,没一会儿就见那隔壁那老婆母急急赶过来,隔着两边的围墙,老婆母手里拿着一块肉屁颠屁颠而来,笑容堆满脸,抬头却见对面墙头上还多了一颗脑袋,吃了一惊,“这……这不是郡王吗?” “老夫人好!”宇文啸露出温和的笑容。 “呃……郡王好!”那老人家尴尬地笑了笑,手里的肉往前一抛,就稳稳地落在了虎爷的嘴里,可见这不是第一次了。 有中间虎在,事儿很快就说定了,宇文啸可以借他们家的马车出去,这样,就不必经过大门或者后门了。 下午,众人陆续出发,留下黑影等少年们放学。 褚府知道京兆府会重兵防守,京兆府知道褚家重锤出击,心知肚明的仗,说好打,也不好打,但说不好打吧,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布防,无死角地布防。 摘星楼里,在众人出去之后,该做饭做饭,该干活干活。 少年们放学回来,就迅速被黑影他们带走了,连同听雨轩里的常弃和李武,剩下那大丫鬟小喜则来了摘星楼里帮忙干活儿。 摘星楼第一次这么少人吃饭,还真是很不习惯。 其实他们是可以吃了饭再去的,就不必麻烦京兆府了。 但是,本着能省一顿是一顿的宗旨,就这么把一众女眷给撂下了。 几道菜摆在了桌子上,落蛮第一次觉得没胃口,吃不下,都不习惯这样吃饭,觉得一人一个海碗,多余的抢着吃才开心。 他们不是头一次出任务,这一次会伤感,主要是考虑到这些破事都完结之后,炜哥和自己就要走了。 彻彻底底地,和这里告别,这里就当做是一场破碎而贫穷的梦。 “嫂嫂,吃肉啊,难得没人跟我们抢,你快多吃一点!”极儿忙往她的碗里夹肉,堆得小山一般高,笑脸像花儿似的,眉角仿若飞起了一抹嫣然,若极儿不傻,该是何等风一流倜傥的才子啊。 落蛮柔声道:“极儿吃,极儿快吃!” 极儿忙不迭地往嘴里送,往日他倒不是稀罕这一口吃的,但是都抢习惯了,胃口就大了,吃得也贼多,好在每天蹦来蹦去的,跟雪狼玩耍,又陪着三少年夜跑,倒是能消耗掉,没有胖起来。 “蛮哥,你是不是担心?”云姨娘见她吃不下,便问道。 “这事担心不来,放心吧,有我和虎爷他们在,没事的。”落蛮以为她担心摘星楼和自己的安危,遂安慰了一句。 云姨娘笑着道:“我不担心,我们是一点都不担心,顶多不就是一死吗?和蛮哥在一起,死也没有遗憾了。” “对啊,人都是要死的,看和谁死在一起。”梦姨娘也说道。 她们仿佛说着极其稀松平常的事,可这分明是生死攸关好吗? 落蛮怔怔地看着她们,“你们就这么信任我啊?” 两位姨娘看着她,仿佛也是极为奇怪的,“不信你,信谁啊?” 第560章 守大本营 落蛮看着她,认真地道:“我不可能一直在你们身边,我或许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你们还是找个人嫁了吧,过些安安稳稳的日子,当然,不能随便找,要找个好男人。” 云姨娘笑了,“你为什么会离开我们?你离开我们也跟着离开啊,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跟着你……再说了,我觉得你不会离开,你怎么舍得呢?” 极儿也道:“对,嫂嫂不会离开的,你能去哪里啊?” 落蛮竟无言以对。 但她是一定会离开的啊,北唐的历史就是这样往前滚的,滚动的过程中,他们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湮灭。 她没再说下去,毕竟这个话题有些伤感。 吃完饭收拾好,黑影又回来了一趟,说是刚从破地狱那边拿到两件金丝软甲,让落蛮和极儿穿上。 落蛮问道:“才拿了两件?其他的没赶制起来吗?” “金丝软甲都做好了,剑也打造了两把,剑不给你了,你不会用剑,免得白白浪费,你还是用爪子吧。”黑影说完,便急急地又走了。 落蛮拿着那两件金丝软甲,默默地回了屋中。 软甲很薄轻,握在手中两件加起来顶多是两斤重,看着比较不耐砍。 她拿着匕首划了一下,以为能割断,但是,匕首划过甚至连痕迹都没留下来,她有些惊异,再用力划下去,还是没有痕迹,莫说破了。 这倒真是个宝贝,不知道用什么织造的呢?竟如此的坚固。 她自己穿了一件,给极儿也穿了一件。 入黑之后,顺风耳就上了摘星楼的顶楼,盘踞在上头,多大的风吹过,它岿然不动。 炜哥说它负责监听,果然是尽责。 落蛮让所有人进地窖,交代她们不许出来,发生天大的事,都不能出来。 颜书柳却跑到隔壁的间里抓了一个手榴问落蛮,“这个怎么用?” 落蛮怔了怔,“拉开引子,扔出去,会爆炸。” “好,好!”颜书柳深呼吸一口,“知道了,知道了。” “你不能用,这扔不及时,会把自己给炸没了。”落蛮道。 颜书柳点头,“我知道,我不用,我就是防身,若是他们进来,我拿这个跟他们同归于尽!” 落蛮想说不要,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那些人真能进来地窖,证明她瓜了,那这些人是不会放过她们的,横竖一死,拉几个垫背的也好。 “行,我教你,扣下保险,拉一下,扔出去!”落蛮道,这些土制的东西,安全性不高,当然尽可能的不用。 姨娘和秋蝉也过来学,她们十分紧张,但是,又觉得无比的信赖落蛮。 整个肃王府,在暗夜之中如同一头静卧的巨兽,落蛮坐在二楼的阳台,极儿在里头作画,雪狼在楼下大门口,虎爷则在院子外蹲着,安排给肃王府的就只有这么些兵马,自然要利用到最极致的。 各院里也都有护卫,苏洛清那边有苏家带过来的人,而且她们不在褚桓的目标范围,重中之重是极儿,只要护好了极儿,应该就没问题。 到了亥时左右,依旧没有动静。 极儿困了,走出来道:“嫂嫂,我想睡觉了!” 落蛮转身去看他,道:“就在这里睡,嫂嫂在这里守着你。” “嫂嫂不睡吗?你不困吗?”极儿揉着眼睛问道。 “不困,嫂嫂能三天三夜不睡觉的,嫂嫂是谁啊?牛着呢!”落蛮不忘自夸一句。 极儿打着哈欠,“那嫂嫂不睡,我也不睡,我陪着嫂嫂坐在这里,保护雪狼!” 他坐下来能看到大门口的雪狼,雪狼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但是耳朵竖起,警觉性很高。 “睡去,听话!”落蛮道。 极儿怕嫂嫂板脸,便听话地去睡觉了,也着实是困,沾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戌时中,顺风耳忽然发出了吠叫声,声音很尖锐,刺破静夜。 落蛮随即站起来,爪子伸出,警觉地看着四周。 雪狼趴在地上,前爪抓地,后抓屈起,呈蓄势待发状,耳朵竖得很高,随时等着发动攻击。 大院子外头的虎爷,这个时候也静伏不动,锐利的眸子扫着四周。 有黑衣人持剑落在了肃王府的屋顶,往摘星楼疾行而来。 摘星楼是独立的,没有和那些屋宇连着,所以,要来摘星楼,就得落地经过大院子,再进到小院子里。 除非,轻功特别高强的,可以落在摘星楼的屋顶。 落蛮没有下去,只守着极儿。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在自己的房中,按照落蛮的吩咐,天塌下来都不能走出来。 黑衣人持剑跑了过来,虎爷扑了过去,院子里比较漆黑,落蛮看得不算十分清楚,但是,能辨别到虎爷的身影在剑光中周旋。 虎啸震天,震着耳膜,在倏忽的光芒中,落蛮看见了虎爷前所未有的凶恶,攻击十分迅疾,逮着就咬,撕,空气中顿时交织着一种血腥的味道。 它以万夫莫敌之勇,为摘星楼竖立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但黑衣人越来越多,虎爷始终有顾不及的地方,雪狼在院子门口堵着。 因雪狼在院子里,院子里点着风灯,落蛮能清晰看到雪狼的凶狠,它的动作比虎爷更快,如闪电一般,窜起,撕咬,甩尾,它的身影极具流畅性,能在起跳之后,迅速扑到敌人的脸上。 一虎,一狼,拦下了从大门进来的人。 但总有轻功高强的人凌空飞下,顺风耳吠叫着,扑上去撕咬,落蛮一个翻身,上了三层,如猫一般在楼顶上飞窜上去,站在了顺风耳的身边,喝了一声,“顺风耳下去,守着二楼!” 顺风耳跑起来一个跳跃,身子倏然沉下,稳稳落在阳台上。 门口一狼一虎,楼顶上有落蛮,只要守着这两边,极儿就没危险,便有漏网之鱼,一个两个的,顺风耳能阻止一下,支撑到他们来救。 三名黑衣人围攻落蛮,什么招式套路,落蛮浑然不懂,双爪加双脚,脚上的爪子也伸出来了,如弯钩一般发着寒芒,锋利无比。 “哐当哐当”,伴随怒吼与惨叫,摘星楼的顶楼,一片的血雨腥风。 第561章 歼敌大部分 落蛮是不要命的打法,看准时机就扑过去,手中的爪子毫不留情地刺进敌人的皮肉,血腥的气息一直钻入她的鼻间,她杀了两人,又来了三人,剑光交错之间,她的利爪竟仿佛不受限制,伸长,缩短,运用自如,倒是一时震慑了对方。 但,敌人的剑气也十分厉害,伤了她手脚几处,剑气的伤势并不严重,也没影响她的速度,而且好在有金丝软甲,能护住身体要害,虽剑扫伤过几处,但没有受伤,只是,按照这样耗下去,估计没多久,她就得累死。 虎爷和雪狼依旧在浴血奋战,它们本来是分开防御的,但是渐渐地被逼到了一起,虎爷没受伤,雪狼却负伤了,被一把长剑从背上掠过,带起了一道血线。 虎爷见雪狼受伤,大怒,狂啸一声,几乎震得地动山摇,连续撞飞了两人把雪狼护在了身后,打斗正酣,但已经没了章法。 落蛮见围攻雪狼和虎爷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暗暗着急,但自己也分不开身去帮它们,着急之下,就露了空,反而被刺了手臂。 她吃痛,退后一步,猫腰下沉继续扑上去,利爪在空中几个横扫,一人跌落在院子里,但此人没死,站起来想要往屋里跑,落蛮见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大喝一声,“顺风耳!” 顺风耳小小的身子从二楼的阳台扑下去,一口咬住了那杀手的脖子,杀手吃痛,抓住顺风耳扔起来,再举起剑往上,顺风耳看到了,在空中急乱地蹬了几下腿,没偏出去,眼看就要被落在杀手举起的剑上。 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砸在了杀手的额头上,杀手一个踉跄,退后了两步,长剑垂下,顺风耳得以落地,但随即传来颜书柳的大吼,“顺风耳快跑!” 顺风耳蹬了几下地,嗖嗖地往屋中跑去,刚跑进去就听得一声巨响中夹着一声惨叫,杀手炸了! 顺风耳逃过一劫,但可把落蛮吓得够呛,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廊下,见颜书柳的脑袋在圆柱后面缩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往厨房方向跑去。 好在,杀手虽然看到了她,却没能进去,被虎狼拦住。 杀手没有继续来,证明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只要歼灭这些,就安全了。 落蛮忍住肩膀的痛楚,咬着牙关继续撑上去,顺风耳也知道这是最后的杀手了,跳上楼顶相助,有顺风耳帮忙转移一下视线,偷袭一下目标,这大大地给落蛮减轻了压力。 虎爷和雪狼那边,已经陈尸十具或以上,还剩下两人苦苦支撑,而落蛮这里,也仅剩两人了。 这四人不恋战,知道无力回天,便飞快逃去了。 落蛮受伤,追不得,雪狼受伤,虎爷也不追,顺风耳陪同落蛮下去,落蛮坐在椅子上,手臂上和小腿鲜血不断渗出。 极儿跑下来,见嫂嫂流这么多血,吓得手忙脚乱地帮她捂住伤口,放声惊恐大喊,“知了猴,知了猴,嫂嫂受伤了!” 落蛮被他摁住伤口,反而痛得厉害,她知道自己伤势不算十分要紧,就是带伤打了许久,失血有些过多了,体力也过度的透支,有些撑不住缓缓地滑下。 颜书柳带着姨娘和秋蝉她们跑出来,看到落蛮满身是血,也吓得要紧,梦姨娘直接哭了出来,云姨娘飞快跑到二楼去找金疮药,她知道二楼有郡王的药箱。 秋蝉哄好极儿,颜书柳扶着落蛮上楼去,要为她脱衣处理伤口。 “雪狼……”落蛮说了一声。 “放心,一会儿会处理!”颜书柳看到雪狼受伤了,虎爷守着它,但看情况,已经止血了。 落蛮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便仿佛听得有尖叫声,她倏然睁开眸子,“苏洛清!” 她咬着牙推开颜书柳,提着一口气跑下楼,跑出去,虎爷见状,也跟着跑了出去。 刚到花园里,就看到采信哭着跑过来,“大小姐,大小姐,二小姐被人抓走了!” 落蛮差点没昏过去,目赤欲裂,“追!” 虎爷追了出去,落蛮追到府门口,就双腿发软,昏了过去。 京兆府那边,比摘星楼惊心动魄多了,那简直就是一场混战。 纵然宇文啸已经大概估摸到褚桓有多少实力,但是,当高手如云围攻过来的时候,他还是震骇了。 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一场厮杀,天昏地暗,其余的人还好一些,都有实战经验,三少年在黑影的带领之下,开始横冲直撞,到后来渐渐有了章法,可没坚持多久,又被打得七零八落。 第一次出战,对手就是这么厉害的高手,他们少一点机警都要没命,虽然宇文啸安排了黑影护着他们,也有金丝软甲护身,但手脚难免受伤,十八妹脑袋被剑气扫了一下,额头就露了一道血线,亏得没有大碍,只是反而把他的愤怒给激发出来了,原先来战,只是因为炜哥的吩咐,这会儿就是毁容之仇了。 小六子平日里仿佛小痞子一般,但是,他打起来是真不要命,初生牛犊不怕虎,勇字当头,打死罢休,一把剑挥得毫无章法却总能幸运地中一两次,和十八妹打配合,打得很溜。 褚小五很沉稳,他轻易不出手,出手就捡漏,因长得矮小,能在这些杀手中穿梭,在肃王府里练跑步这么久,也跑得贼快,猫着腰箭头似的,横冲直撞,虽说无大用处,却也乱了敌人的章法。 宇文啸和闪电鬼影基本吃下了敌人的主力,艰难的对抗,刀光剑影,血液乱飞,他只沉着应对,一双眸子如黑豹的眼睛,发着幽寒的光芒,长剑在他的手中如电光霹雳,剑法极快,这也是鬼影卫们第一次看到老板爷的剑法,竟是如此的高超。 肃亲王与袁家的人联手,对付孝王的人,这自然又是一番血战,但肃亲王和袁家的人配合得当,能稳住局面。 这本来是强弱悬殊的对决,但是,在宇文啸的带领之下,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京兆府的人负责防御后续进来的人,这样里应外合,层层扼杀,足足打了一个时辰多,终于,歼敌大部分,剩余的,逃之夭夭! 第562章 以苏洛清威胁 宇文啸没耽误,当即联合京兆府带着人奔赴褚府,既是打铁就要趁热,褚府的高手今晚几乎倾巢而出,就算还有,也不多,所以,必须要先拿下他。 褚家,灯火通明。 今晚大战,这里就是指挥所,孝王没在,但孝王府中的幕僚在。 褚桓的儿子除了死去的褚宴和离开的褚小五,这全部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旁支的子侄,追随褚桓的官员和一些学者,几乎把整个褚府大厅都挤满了。 仿佛是当日褚桓寿辰那天的情况,褚桓就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神情阴沉但淡定。 看到京兆府臧大人和宇文啸大步进来的时候,他勾唇冷笑,“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北唐,果真是容不下忠臣么?” 臧大人冷笑,“尚书令竟以忠臣自诩,实在贻笑大方!” 褚桓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了臧大人的面前,澹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官为官几十载,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奈何圣上容不下本官,历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官无话可说,但公道自在人心,往后工笔史书,也会还本官一个清白!” 这话一出,满堂激动,官员学者纷纷叫着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不得带走褚尚书令。 宇文啸如今怎还会被这些阻拦?看着褚桓,淡冷道:“尚书令,您是自己走还是让本郡王请您?” 褚桓眸光眯起来,盯着宇文啸,眼底有恶意渐渐地生出,凑过去,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郡王,替本官问二夫人好!” 臧大人闻言,大怒:“卑鄙!” 褚桓冷笑,“卑鄙?说的是郡王吧?郡王的手段,又何其卑劣啊?若本官没有猜错,那石媞芬是假的,是吧?” 看到宇文啸如此迅速赶来,他才意识到上当了,若石媞芬真没死,宇文啸不必如此着急要困住他,会让此案先光明正大地审,把他名声贬至恶臭才困他不迟。 但他没有这样做,可见,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用案子来扳倒他。 前思后想,是他上当了,心头怎不震怒? 也幸亏,他留了一手,抓不了宇文极,抓个苏洛清也好,至少可使得他们暂时不敢动,给他争取一些时间。 宇文啸心头沉了沉,但面上毫无痕迹,“你觉得此事闹到今时今日,会因为一个苏洛清而中断吗?我相信她便因此而死,也会觉得光荣。” 褚桓笑了笑,看着外头一步步逼进来的人,眼底冰霜渐渐凝固,迸出狠毒之色,“是啊,郡王心狠手辣,自然不会的,但烦请臧大人给苏昶带句话,本官为他女儿的遭遇感到惋惜和遗憾,听闻掳她去的人,除了和郡王一样心狠手辣之外,还十分的粗鄙好一色,只怕二夫人落在他们的手中,死也不得好死啊!” 当一个人的伪装面具被撕开,圣贤裹着的底渐渐呈现眼前,底子如此的恶毒不堪,如那死蛇烂鳝一般,绞着腐臭低俗的味道叫人吐不得,咽不下,恶心得像是在喉咙里塞了几只苍蝇,纵然如宇文啸般沉稳持重,也忍不住一拳打了过去,“你简直不配为人,这样的话,怎不敢高声说啊?” “宇文啸!”褚擎疾步上来,一手扶住褚桓,随即朝宇文啸大怒。 褚桓伸手压了压,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阴恻恻地看着宇文啸,嘴角上挂着一丝得逞的狞笑,“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既然有心害我,便说什么也无用,但也请郡王三思,是否真要当那遗臭万年之人,也要陷害忠良!” 宇文啸居高临下盯着他,冷冷地道:“别太得意,人我会救出来,你褚家,我一样要扳倒。” 臧大人看着宇文啸,在他看来,到了如今,再放过褚桓的话,之前做的都白费,以后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 虽说不能随便牺牲其他人,但确实扳倒褚家,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褚桓是在拖延,拖延到百姓为他请命,便真动了他,北唐京城也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天下名士,皆会为他褚桓出头,唯有尽快定他的罪,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所以,若他来决定,他不会考虑了。 但,这事发起的人是宇文啸,他还是要看宇文啸的意思。 宇文啸对臧大人道:“人不必撤离,也劳臧大人在此守着,此案是两天之后审理,圣上亲临,那就必定会如期进行。” 给他两天的时间,两天若不能找到苏洛清,那他也不会犹豫,这是他给臧大人的一个交代。 “好,两天!”臧大人沉声道。 宇文啸冷冷地看了褚桓一眼,褚桓也用阴冷恶毒的眸光看他,对峙片刻,宇文啸转身离去。 他出去之后,带走三卫和几名鬼影卫,让肃亲王继续带人守着褚府,三少年也不下火线,和肃亲王守在一起。 策马回府,落蛮伤中挣扎起来,“苏洛清被抓走了,虎爷去追,如今还没回来。” 宇文啸压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慌,我知道了,苏洛清会没事的,我看看你的伤势。” “我不碍事,虎爷现在还没回来,如果能救人,它早回来了。”落蛮急得不行,眼圈发红。 宇文啸伸手抱了她一下,冰冷的脸贴在了她的唇上,喃喃地道:“放心,一定会找回来的,我现在就出门去。” 落蛮抓住他的手腕,焦灼道:“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她胆子很小,会吓死她的。” “知道了,你放心!”宇文啸提了一口气,“我现在就去!” 他起身,到阳台上看了一下雪狼,雪狼伤了后背,已经处理过伤口,但是第一次受伤还是把它吓着了,有些可怜巴巴地趴在窝里。 他抚摸了雪狼一下,转身离开! 落蛮目送他离开,心里很难受,苏洛清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倒霉啊?嫁过来遇到个渣男,没过一天好日子,渣男死了还被拉去陪葬,现在又被人掳走,她这个小古板,但其实胆子很小的,这真会吓死她啊。 宇文啸出门没多久,虎爷就回来了,无精打采地上了二楼,趴在落蛮的床边,呜呜地叫着,看到这神情,落蛮就知道它没追上。 她起身抱着虎爷的头,喃喃地道:“没事,没事,知道你尽力了,炜哥去找了,一定能找到的。” 虎爷把脑袋伏在她的肩膀上,继续呜呜地叫着,很是自责,雪狼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虎爷的身边,伸出前爪抵住虎爷的后背,安慰它。 第563章 转机 宇文啸率人出去找,苏国公府那边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方家,袁家,芳菲夫人,但凡能用的人,全部用尽。 鬼影卫们也各处去打听,他们往日在京中认识比较多的底层,这些人或许有人会见过,可惜的是,苏洛清就像是在京城失踪了似的,毫无痕迹。 而褚桓那边是迅速地发动了猛攻,他的党羽在京中各处煽动百姓,说朝廷因为他的一些利民政策而要打击他,罢黜他,以欲加之罪来陷害他。 原先打舆论战,本来褚桓是处于下风的,但今日一早宇文啸带人去围困褚府,却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案子没开审,怎么就要拿人了呢? 除了他的党羽之外,还有一些各方来的名士学者到各处衙门里为褚桓鸣冤,请愿,且在仓促的时间里组织了几十人要登闻鼓为褚桓证明清白。 这些,或许算是能被褚桓蒙蔽的,闹事的力度不大。 但到了下午开始,就有一群百姓上街,反对朝廷陷害忠臣,这些人迅速地堵住了各处衙门,人数之多,衙门的人压根应付不来。 到了傍晚,越来越多的人出动,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便足有几万人出去,引发了多宗的骚乱。 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是真正支持褚桓的,褚桓在京中的群众基础很好,打舆论战的时候,这些人是坚定地维护褚桓的。 但是,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褚桓早渗透下来的,收钱办事,鼓动策划,才会能在短时间内形成这么大的影响。 褚桓若不尽早拿下,到了明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上街为褚桓请愿,那些学子也会闹得更凶。 但,没有找到苏洛清,宇文啸动用了一切的关系,都没能找到苏洛清。 深夜子时,一众人疲惫地回到摘星楼,皆是寂寂无语。 落蛮见状,心凉了半截。 没多久,苏家父子也来了。 苏国公也是一宿一天没休息,累得脱了形,坐在椅子上,眉头深锁,苏家兄弟也是如此。 半晌,苏国公问宇文啸,“如何?明天是抓还是放?” 宇文啸看着他,“岳父认为呢?” 苏国公脸上有悲沉之色,"别无他法了,是不是?此番不抓,案子压根扳不倒他,他会没事,除了我们所做的一切白费之外,京中很多百姓都会转为支持他,因为闹这么大动静,他最终没有获罪,也没有受审,只会认为是朝廷要针对他,倒是真成全了他一番忠良之名。" 宇文啸双手搓脸,“没错,案子扳不倒他,但还有后招,可这时候如果不抓他,让他继续闹下去,得了清白,便几天之后有别的证据也无用,无人会信。” 通敌和偷窃文章,无论哪一样,都不能让褚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只有两样加起来再把人拿下断了那些人的希望,这样才行。 因为真正通敌的人是裕亲王,不是他,他只是送出通敌的信,有连坐之罪,可他依旧可以说不知情,是底下的人被裕亲王收买,总之,只要盗窃文章的是不能入罪,这通敌的罪名,也很牵强。 苏国公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泪滑下,“抓人吧!” “父亲!”苏家兄弟急喊了一声,“二妹呢?就不管她了吗?” “你二妹……”苏国公嘴唇颤抖,悲痛之色慢慢地布满整张脸,“她会理解的,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不行!”落蛮从二楼急急下来,不顾腿伤的伤口裂开,疾步走到苏国公的面前,泪红了眼底,“不能不管她,落在褚桓的手中,不是生与死的事,是她连死都不会好死。” 落蛮很清楚褚桓这个人,他真的是毫无底线的恶人,伪君子,假仁假义,做事比谁都恶毒,如果下令抓人,他也必定会下令让二妹不得好死。 “别任性!”苏国公转头过去,悲痛难忍。 落蛮知道他下这个决定也很难,心里也很痛,他先是北唐的臣子,再是苏洛清的父亲,他再痛,也必须这样做,否则,一旦入不了褚桓的罪,苏国公府就是罪魁祸首。 所以,她不跟苏国公说,而是看着宇文啸,“你真要牺牲她吗?” 她知道炜哥有决定权。 宇文啸看着她,缓缓地摇头,“不会!” 一件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但不是无辜的人的生命作为代价,虽然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但他做不出来。 宇文啸的一句不会,苏国公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苏家兄弟也是如此。 宇文啸扶着落蛮坐下来,“但还有时间,我们要继续努力。” 他下令,所有人必须出去继续找,明日中午,若还找不到,京兆府撤走。 他们也继续出去找,落蛮坚持要跟着去,她虽有伤在身,但在家里实在是坐不住。 找到明日辰时末,一众人再回到了肃王府,依旧没有找到,而希望,已经几乎没有了。 臧大人派人过来,转达了褚桓的话,要苏洛清安然无恙地回来,让东方竹自首,说文章的事是诬告。 换言之,他连案子的麻烦都要一并解决。 褚桓这一下是真放了心,他听到只抓到苏洛清的时候,心里是很生气的,也以为褚家到此为止了,但是没想到,宇文啸这些人竟然会如此看重苏洛清,当宇文啸离开褚府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麻烦已经远离了,不止麻烦远离,且他还会因这一次的“诬告”得益,真正的得到了民心。 所以,他让臧大人转告宇文啸这句话,认定自己已经胜利了。 众人大怒不已,但却毫无办法,除非真的不管苏洛清的生死。 没多久,肃亲王带着三少年他们回来了,因为看样子,京兆府到中午也要撤走了。 这一次,大家都聚在了正厅,而不是在摘星楼里,最后的关头了,还有两个时辰,京兆府就要撤走,褚桓真的胜利了。 这一次的交锋,本以为可以势如破竹,到最后,却是一败涂地,熬过了最艰难的高手对决,熬不过魑魅魍魉的下作手段。 院子里,苏复疾步走进来,看着宇文啸轻声禀报,“郡王,褚夫人来了!” “褚夫人?”宇文啸抬起头,才想起褚夫人是褚小五的母亲,便看了褚小五一眼之后再问苏复,“她来找小五吗?” “不是,她说来找您!”苏复说。 宇文啸眸子一闪,“快请她进来!” 第564章 条件 肃王府正厅里。 褚夫人坐在一张雕花梨木椅子上,身穿一身石青色鱼纹织锦绸缎宫裙,梳着凌云髻,满头珠翠,脖子上挂着一串红灿若火的珊瑚,与她的衣裳颜色对比,显得特别的明艳,但反之也把衣裳映得越发的暗沉苍老。 她脸上脖子上手上,有清晰可见的伤淤,尤其脸上颧骨位置肿了起来,淤青几乎呈黑色,偏生妆容很浓,这样看下去像一只裂开的桃,泛着黑青色。 但她坐得很直,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她对面,坐着一众男子,褚小五没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了宇文啸的身后,露出小半个肩膀,在褚氏进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看到她脸上的伤,褚小五眼底有微红。 肃亲王先开口,“褚夫人,你来找啸儿,是有什么事吗?” 肃亲王很清楚这位过气且名誉上的岳母在褚家是什么地位,基本就是褚桓的出气包,褚桓但凡有什么不顺心,回去就揍她。 这是褚桓不为人知的一面,在外人的面前,他永远是那样的儒雅斯文,气质清贵,便是肃亲王数次当着他的面挑衅,甚至褚小五也忤逆他,但凡有别人在场,他都不会暴露出他真正的面目,只会转为在自己夫人的身上发泄,这就是他娶填房,为什么娶一个没落小家族的小姐。 褚夫人抬起头看着他,努力地维持着体面与尊严,这一点,从她满头堆叠的珠翠就能够看出来。 “你们是在找苏洛清吗?我知道她的下落!”褚夫人说。 苏国公急道:“在哪里?还请夫人告知!” 褚夫人面上有木然之色,“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褚小五从宇文啸的身后探出,生气地道:“你竟然问好处?你还要什么好处?他们救了我的性命,算不算好处?” 褚夫人眼底一红,但依旧板着脸,等待他们的回答。 宇文啸执住褚小五的手,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都会应你。” 他心头反而是一松的,讲条件是好事。 褚夫人脸上露出了古怪而凄惶的笑,“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很不屑我,就连我的儿子都这么认为,但我无所谓,人要活下去,且要活得很好,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许我一个好出身,为我家族父亲正名;第二,褚家倒台之后不得牵连我们母子;第三,褚家不能抄家,所有的家财,拨归我名下。只要答应我这三个条件,我便告知你们苏洛清在哪里。” 褚小五顿生讽刺之色。 苏国公看着她,“你这实在是狮子大开口。” 褚夫人面容恢复了木然,“不算,苏洛清是关键,苏洛清只要回来,你们就能继续对付褚桓,我都听得很清楚,他们也是如此商议,我要求不高,这些不过是身外之名身外之物,不损你们的利益,毕竟,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若是被发现,我会死得很难看。” 肃亲王一拍桌子,高声道:“本王答应你,说,清儿在哪里?” 褚夫人看着肃亲王,“口说无凭,请立字为据!” “你……”肃亲王气结,“本王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如你所愿,何必立什么字据?” 褚夫人扯了扯嘴皮子,抬起眼白过多而显得凉薄的眼睛看着肃亲王,“这年头,谁都不要空口说相信谁。” 肃亲王大手一挥,叫苏复取来文房四宝,当即给她写了字据,三个承诺都写在了上头。 她拿了字据之后,仔细看了几遍,每一个字都没有错过,极为严谨。 “怎么样?可以说了吧?”肃亲王冷冷地道。 褚夫人把字据扬干,折叠起来,再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抱起藏于袖袋之中,才抬起头看着褚小五,眼底才倏然有了泪意,哽咽道:“你别怪母亲刻薄无情,母亲只是没有办法,活下去是很重要,但若活不好,活着有什么用?” 褚小五转了头过去,眼底却还是红了一圈。 宇文啸看着她,“人在褚府,是吗?” 褚夫人微微一怔,“你……你怎知道?” 宇文啸淡淡地道:“若不是带回了褚府,你又如何得知?必定是带回去的时候被你看见,你动了念头才会去偷听他们说话。” 众人听完宇文啸的分析,然后齐刷刷地看着褚夫人,褚夫人缓缓地点头,“没错,人就在褚府后院的柴房里,本来是要带走的,但是后来你们带人过来围困褚府,他们出不去,如今还在。” 肃亲王瞪大眼睛,亏了,亏了,亏给这个女人了。 不由得埋怨地看了宇文啸一眼,知道也不早说。 众人站起来,在宇文啸的扬手之下,一起往外走。到了院子,宇文啸吹了口哨,便听得摘星楼那边有震动之声传来。 褚夫人站起来,看着落蛮,“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暂住,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能回去的。” 落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叫了府中仆人安排她暂时住下。 褚夫人拦住褚小五,低声道:“母亲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褚小五没搭话,从她的身边径直走过,和小六十八妹他们出去了。 褚夫人眼底有泪水涌出,却悲愤难忍,“连你也不理解母亲吗?你不孝!” 落蛮忍不得她这样骂小五,蓦然回头盯着她,“他凭什么孝你?你对他好过吗?他快死的时候你护过他吗?在破庙那一次,是你出卖了他,差点害死了他,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孝顺你?” 褚夫人张张嘴,看着落蛮吃人般凶狠的脸,一时心怯,又觉得自己的辩驳总归是苍白无力的,遂闭了嘴巴,不敢再说。 褚府。 差不多午时了,褚桓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日头正中,得意之情不禁涌上了胸间,没错,宇文啸是策划得很好,势头很猛,可他们能力不足,倾尽全力对付他,导致自己千疮百孔,漏洞百出,一个苏洛清,就可以让他们的计划全盘落空。 他看着焦灼难安的臧大人,唇瓣微扬,得意在眼底里形成了一道光芒,高声道:“臧大人,京兆府是该撤走了,该还本官一个清白了,你们陷害忠良,会被百姓指着脊梁骨斥骂的,你们狼子野心,想要帮肃王谋夺太子之位,企图谋夺江山,却把罪名栽赃到本官的头上,亏得是日月昭昭,叫你们的祸心无处遁逃!你臧家的百年清誉,也将因你错误选择而毁于一旦。” 第565章 今晚烧烤 臧大人在京兆府多年,早就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次,他破功了,想对付褚家多年,但是没把握一直不敢动手,如今眼看胜利在望,却在此最后关头,兵败如山崩。 他忍不住冷冷地道:“是功是过,自有后人评说,你褚桓这些年所作所为,便纵自以为天衣无缝,总有天网恢恢的一天,本官终有一天,要把你亲自定罪!” 褚桓大笑,极尽恣狂得意,“无知之言,说出来不怕贻笑大方,好的,本官等着!” 臧大人额头青筋跳动,实在是恨不得把他诛杀当前,但眼下无法,只能是收兵。 他扬起了手,在褚桓胜利得逞的笑容间,道:“走!” “滚吧,快滚!”褚家的子侄和一众官员都叫嚣了起来,冲臧大人讽刺地辱骂,“就这点能耐,也敢陷害忠良?还要不要脸皮了?” “褚大人一心为国为民,绝不能遭此诬陷!” 臧大人深呼吸一口,忍着狂怒,转身要带人离开。 却陡然听得脚步声陡然响起,随即大批的人涌入,肃亲王走在了前头,却见他冷冷地道:“不能走,抓人!” 臧大人一怔,看向了宇文啸,宇文啸沉声道:“可以抓,且先听他有什么说的。” 褚桓面容一变,站起来盯着苏国公,“苏昶,你可考虑清楚了?” 他以为苏国公是要牺牲自己的女儿,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因为苏昶这个愚蠢的人,为了北唐是真愿意牺牲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褚桓!”苏国公目赤欲裂,怒道:“本官与你同朝为官,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你偷盗文章,欺世盗名,圈地贪污,欺压百姓,结党营私,更私通北漠企图谋朝篡位,本官若因你抓了本官的女儿而放过你,怎对得住天下百姓?今日便是拼了苏家满府性命,也要把你拿下问罪!” 在场之人,并不知道苏洛清被褚桓拿下,听得苏国公这话,都不知所云。 褚桓飞快地看了众人一眼,怒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本官何时抓过你的女儿?” “休得推诿,你以本官的女儿挟制郡王和京兆府,企图逃过国法惩处,其心可诛,本官怎能让你如愿?” 褚桓见他们只说不动手,总觉得他们还在试探,而不是真敢动手,苏洛清这条命,苏家还是舍不得的,遂慢慢地挺直了腰,“不是要抓吗?尽管来,本官便站在这里,让你们抓!” 褚桓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虎啸传来,高亢而愉悦。 宇文啸随即冷喝一声,“抓人!” 儿子一声令下,肃亲王当即扑上去,如矫健地豹子把褚桓勒住,褚家的子弟一时懵了,没来得及上前阻止,褚桓已经落在了肃亲王的手中。 京兆府的人在抓人方面十分有经验,见褚桓落网,忙上前以绳索捆手,因还是朝廷命官,不能上枷锁,只能先以绳索捆绑双手,褚桓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拖着往外走了,他狂怒,“放开本官,你们好大的胆子!” 褚擎喝了一声,持剑冲上前来,怒道:“放开我父亲!” “干什么?”肃亲王当即带人拦下,那些官员本来还十分嚣张,但见褚桓被抓,都缩了回去惊愕地张望着,反而是那些文人学者上前理论,肃亲王便与他们对骂起来,局面一度失控。 而骂人的事交给肃亲王,抓人离开的事交给京兆府,宇文皓和三卫带着鬼影卫们沿途护送,免得半路出了意外,孝王那边,只怕还会心存妄念。 褚桓直接被塞到了马车上,嘴里被封住,免得他一路喊叫,引得闹事的百姓前来。 褚府外,本来就围着许多人,如今见褚桓被抓,纷纷地追赶而去,叫嚣着要让京兆府放人,甚至有人扒马车,想爬上来,宇文啸带人站在马车上,手执马鞭,但凡遇到要攀爬马车的百姓,一律鞭子伺候。 他本就恶名昭彰,如今这般行径,也属正常。 而在大队伍的身后,虎爷驮着苏洛清慢慢地跟随在后面,苏洛清人是清醒的,但是吓得够呛,一张脸全白了,伏在虎背上,两位哥哥在身边护着,一路往肃王府回去。 一路去虽是遇到疯狂的百姓,但是,因着虎爷在,谁都不敢靠近。 落蛮策马迎面赶来,看到虎爷驮着苏洛清,眼底一热,顿时翻身落马,疾跑过去,把苏洛清扶下来之后一下抱住了她。 苏洛清忍了许久的泪水,再看到姐姐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了,如今被她抱着,知道绝对的安全,当下失声痛哭起来。 落蛮一边安抚,一边高声痛骂:“枉朝廷如此重用褚家,把褚家整个家族的子弟都提拔起来当官,他却挟宠生骄,妄自尊大,不报君恩,反而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如今更做这下作的事情,掳劫苏家二小姐企图逼迫苏家,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跟着骑毛驴过来的颜书柳随即也跟着痛骂起来,把褚家所做的桩桩件件一一历数,把当初褚小五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清醒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本来苏负倾兄弟还觉得她们当街叫骂有**份,但是转念一想,都到这份上了,还要什么身份?往死里骂就对了毕竟褚家已经组织了百姓闹事,他们就不能闹吗? 苏洛清的哭声尤其的打动人,这位京城才女,如今被褚家害成什么样子了? 这么叫骂了半个时辰,落蛮都有些哑了,颜书柳却还是中气十足,若不是苏洛清有些支撑不住,她还能再战一个时辰。 回到肃王府,肃亲王也回来了,在褚家那边打了一架,砸了一通,二十几年的鸟气,总算出了。 褚家那边,本来还十分的嚣张,但是,褚桓都被抓走了,面对肃亲王这莽夫,讲道理不通,叫骂就直接上拳头,实在不是他的对手,那些读书人和官员都纷纷离去,褚家这一次,真算是树倒猢狲散了! 肃亲王意气风发地进门,扬手呼了一声,喝道:“今晚烧烤!” 他作为策划人,总不能没他的份了吧? —— 明天借用一下12月份的例休,去医院复诊 第566章 又怕又恨 苏洛清被送回清竹园,嬷嬷和采信连忙给她端来安神去惊汤,死里逃生两次,苏洛清真是倒霉得很,回到清竹园之后还抱着落蛮哭了一场。 但哭完之后,她瞪大红肿的杏眼,怒道:“以往从没想过我的日子会过成这样,往后,我就破罐破摔了,什么规矩,什么礼法,通通去他的,我要按照我自己喜欢的那样去活。” 落蛮伸手给她擦脸,大声鼓舞,“说得好!”顿了顿,“不过,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你现在所喜欢的活法?” 苏洛清鼻音重重地道:“还没想到,我就是觉得我以前过得太窝囊了,人生无常,如果我这一次死了,我一定会很后悔,因为我很多事情都没做过。” “例如呢?”落蛮问道。 苏洛清想了一下,“例如我还没发财,以后我要不择手段地去赚钱!” 落蛮眼睛一亮,“你要去扒褚氏的坟吗?” 苏洛清再想了想,“不,我要不择手段地赚光明正大的钱!” "噢!"落蛮顿时显得敷衍起来,苏洛清还是那个苏洛清。 她手中的银子都还账了,穷得铃儿响叮当,现在最想的就是去扒褚氏的坟,搜刮到一点是一点。 其实她之前跟炜哥提过这事,但是炜哥说咱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且褚氏母子的坟就在那里,跑不了,留着那些东西,就算走到了绝境,总还留了一线生机。 落蛮后来觉得炜哥说得很有道理,毕竟现在活得也比较有希望,褚氏母子的坟和芳菲夫人那边的家财,就像是一本亿万存折,只要他们真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带着一群人去挖宝藏,那么日子还是美滋滋的。 宇文啸在外头平定乱局,虽不是**,但态度强势,抓了一大堆闹事的刺头儿,还抓了十几个十分激烈地为褚桓出头的学者,京兆府的大牢,今晚是人满为患。 为了单独关押褚桓,京兆府还特意再弄了一个VIP间,和姜氏也算是遥遥相望了。 肃亲王说今晚烧烤,但宇文啸和鬼影卫们都没回来,这烧烤办下来,只便宜了三少年和一众女眷,邀请了侧妃他们,但侧妃他们是不大愿意来的,就这样烧出来的肉,多不卫生,只叫子女过来走个过场,便叫了回去。 耗费了一番心血,却没多少人响应,肃亲王多少有些不愉快。 好在,两个儿媳妇和三少年吃得很开心,虎狼犬也尤其的高兴,毕竟没人抢食,爱吃多少吃多少。 落蛮帮老公爹烤了一块羊排,递了过去,“我放重了孜然,不爱吃,给您。” 肃亲王睨了她一眼,有些不满,“你自己不爱吃,还给本王?你当本王是垃圾桶吗?” “吃不吃?”落蛮再往他面前递了一下。 肃亲王拿了过来,悻悻地道:“没一点孝心,本王是免得浪费粮食。” 他放嘴里撕咬,却觉得这羊排烤得火候刚刚好,孜然的味道满嘴留香,还不知道涂抹了什么酱汁,把羊排的鲜味都调了出来,他自己烧的虽然干香,但始终不若她这一块好吃。 吃完了叫落蛮,“你再弄一块!” 落蛮道:“等会儿,我在给极儿烤。” 极儿开心地看着落蛮叉出去的那一块羊排,有些激动地道:“嫂嫂,我要三块!” “好,三块!”落蛮对极儿基本是有求必应。 肃亲王瞧着那三块大肥羊排,那得什么时候才烧他的?不由得看了极儿一眼,“小孩子别吃太多肉。” “父王,我这羊腰子好了,您吃!”苏洛清把腰子放在碗里,给他送了过去。 肃亲王瞧着那洒满孜然的大腰子,有点犯恶心,他不喜欢吃腰子,特别的不喜欢。 但是看着儿媳妇殷切的眸光,还有她刚遭难回来,还不忘记献上孝心,实在是不忍拒绝。 他伸出手接过来,动作有些迟缓,“哦,好,乖!” “您趁热吃,腰子凉了不好吃的,膻得厉害!”苏洛清说。 肃亲王哦了一声,瞧了一眼极儿,问道:“极儿你吃不吃腰子?” “不爱吃!”极儿表现出来的厌恶,是肃亲王心里的话,他也不爱吃。 苏洛清怔了怔,“父王,您不喜欢吃吗?” 肃亲王看着她眼底的失望,忙地摇头,“不是,不是,本王爱吃的。” 苏洛清温婉一笑,“爱吃就好,那您快吃!” 肃亲王捧着碗,瞧着那腰子,一阵阵地犯恶心,真不明白天下可吃的肉这么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腰子。 苏洛清坐了回去,笑着道:“您快吃,我再给您烤两个!” 肃亲王闻言,顿时很后悔今晚办了烧烤。 趁着苏洛清起身回厨房拿东西的时候,他看了看三少年,三少年同时起身,“上茅房!” 肃亲王只得把腰子往落蛮面前一放,“你给本王烤了羊排,本王给你送回腰子,快吃。” “我不要!”落蛮也不爱吃。 “为什么不要?你妹妹的一番好意,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吃的。”肃亲王急道。 落蛮一手拿起来,喊了一声,“虎爷!” 腰子飞出去,虎爷一口咬住,还不够塞牙缝的。 肃亲王松了一口气,但又怕苏洛清再给他烤腰子,且没人陪他喝酒,实在无趣得很,忙借故说吃饱了,溜! 落蛮瞧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老公爹,怔了怔,他才吃了一块小羊排,就饱了?还这么多肉没烤呢,今晚得剩多少啊? 苏洛清拿了酱汁出来,却不见了老公爹,问道:“父王呢?” “说饱了,回去了。”落蛮应道。 “这就饱了?”苏洛清有些意外。 “嗯,他不吃,我们继续吃!”落蛮道。 苏洛清叹气,“还这么多肉呢,吃不完就浪费了。” 好在,没多久之后宇文啸他们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忙活了这么久,可把这群精壮的汉子饿得够呛,烧烤的味道满天飘香,顿时食指大动,坐下来就开吃,喝酒。 宇文啸坐在落蛮的身边,落蛮帮他烤了一块肉,问道:“褚桓哭了吗?” 宇文啸大口吃肉,“现在哭没哭,不知道,但以后有他哭的时候,送回京兆府之后我没见过他,出去镇乱了。” “闹事的都消停了吧?”落蛮问道。 “抓这么多人,惜命的都消停了,且收了银子的人见褚桓都被抓了,哪里还愿意做义工?挨了鞭子之后都散了。”宇文啸道。 “那些闹事的百姓,对爷是真又怕又恨了,好不容易靠着武器积攥回来的名声,又没了。”黑影说了一声。 第567章 开审了 落蛮道:“当名声上的好人有什么用呢?还动辄得咎,你看褚桓,就是因为名声太好,有丁点的不当马上就被人诟病,我们要当恶人,恶人的底线很低很低,在百姓心里是杀人放火的料,干点抢劫偷盗的事都是仁慈了!” 宇文啸笑着说:“蛮哥有见识!” 落蛮瞧着他,“我是讽刺这种世情。” “听出来了!”宇文啸饿得很,连吃了几块肉,自己又开始烧,喝了一口酒之后抬起头看苏洛清,“你没事吧?” 苏洛清正照顾着极儿,听得姐夫问,有些意外,本以为姐夫这样的糙汉子,是不会有细腻心思的,没想还知道问问她,连忙回答:“没事,姐夫放心。” 宇文啸嗯了一声,对落蛮道:“你回头教她几招防身术。” 落蛮道:“行。” 苏洛清连忙道:“这不用的,哥哥说会给我多配几个侍卫。” “侍卫有侍卫的作用,但自己也不能太弱,关键时候也得靠自己。”落蛮道。 苏洛清想想也是,此番若是自己能拖一下,搞不好虎爷就追上来,遂道:“好!” 宇文啸吃着,才想起老父亲来,问道:“父王呢?怎么没来?” “他吃饱了。”落蛮道。 “哦,我还想着跟他喝一杯呢,毕竟,这段日子也辛苦他了,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能喝一顿。”宇文啸有些遗憾。 “下次吧。”落蛮说。 她取了一杯酒来,想喝一口,宇文啸阻止,“你伤没好,不能喝酒。” “不碍事!”落蛮动动手脚,虽然还有些痛,但痛楚习惯了,就没事。 “不行!”宇文啸夺了回去,正色道:“伤好了再喝。” 苏洛清道:“姐姐,你就听姐夫的吧。” 落蛮耸耸肩,“那就不喝了。” 宇文啸哄道:“等你伤势好了,我陪你出去喝。” 落蛮笑逐颜开,“不许反悔。” 宇文啸眉目温柔,“我说话什么时候反悔过?” 大家咳嗽,抗议他这句话。 苏洛清瞧着他们的相处模式,觉得很温馨,她所知道的夫妻,多半是十分客气的,所谓的恩爱,也是有规矩讲究的,姐和姐夫这样很少见,但是却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怎么了?”落蛮见她忽然沉默,问道。 苏洛清看着她,笑道:“觉得姐夫对你真好。” “我对他也好啊。”落蛮说着,看了她一眼,怕她胡思乱想,道:“你以后也能找一个对你很好的人。” 苏洛清笑笑,“我现在只想把生意做好,多赚点钱,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一些,至于那些,不想。” 宇文芙也曾说过以后不成亲这样的话,但她现在就差倒追阿三了,所以,以后等到有这个人出现的时候,不怕她苏洛清不想,落蛮一点都不担心。 “对了,孝王那边有什么动作?”落蛮问道。 “他能有什么动作?在府中怕是瑟瑟发抖了,抓获的那些杀手,有一部分人是他派出来的,臧大人的审讯技巧厉害得很,就算那些杀手不想招他出来,臧大人总有办法,但估计圣上一时半会不会真动了他。” “为什么啊?”落蛮有些愕然,都知道他是个奸的了,为什么不弄他? 宇文啸道:“这池子的水还得有人持续地搅动才够浑浊,哪怕他现在没胆子搅了,可由不得他。” 落蛮似懂非懂,但没兴趣,继续烧烤。 所有的肉,被一扫而空,宴罢各自回去睡觉。 宇文啸拿金疮药帮落蛮处理一下伤口,再给雪狼处理一下,雪狼的伤势比较严重,伤口隐隐有发炎的迹象,宇文啸认真清洗了,再撒上药粉,另外给它吃了两颗药丸,虎爷在边上守着,等处理好伤口之后,护着雪狼睡下。 宇文啸下去洗澡,干净而新鲜地回到了二楼。 三更天了,外头寂静得很,他抱着落蛮睡下,落蛮却翻身上来,压着他,眼底是调戏的意味,这大胜利,应该犒劳犒劳他的。 对于落蛮难得的主动,宇文啸不为所动,深邃的眸子里尽然是正义凛然,“你有伤在身,不行!” 落蛮亲他的唇,“你小心点别碰着伤口就是。” “不行,睡好!”宇文啸不由分说地下令,把她摁了回去,“躺好,闭上眼睛!” 落蛮难得主动一次,却被无情拒绝,顿时心安理得地睡觉。 半晌,宇文啸伸手抱她,“伤势没有很痛吧?” 落蛮差点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道:“嗯,不怎么痛的。” 他的唇凑过来,“我不碰着你伤口,轻点应该没什么的。” 落蛮睁开眼睛,看着他深邃的眸子,你说你是不是犯贱呢? 微风轻拂罗帐,星子在天上眨眼,月儿藏在了云层里头,万籁俱寂。 天刚亮,宇文啸就出门去了,京兆府那边是要打铁趁热,把案子尽快审理。 圣上那边也十分的配合,御驾亲临到京兆府去听审,且召集了诸位亲王和心腹大臣前往一同旁听。 宇文啸今天没去,他带着三卫去了雪狼峰,且有日子忙,不管案子审几天,他都不得空。 开审的这天,京兆府首先把从东方山主的手中拿到了当初石媞芬的原稿印刷之后流出去,原稿是比较杂乱无章,其中很多语句都有用石某自称,而且,文章还有一部分是根据石媞芬对地方的调研,结合各州府的情况给朝廷出的建议,这些是被褚桓删除的,褚桓反而更加强调了一些他自己的个人理想在里头,这使得文章高洁得很,但也不那么的脚踏实地,石媞芬这原稿一出,是真的石破天惊。 那些本来帮着褚桓的学者看了原稿之后,陷入了沉默,随即是愤怒。 因为,褚桓篡改的文章里,丢失了太多太多主纲,有很多批判建议,虽然是比较激进,可着实是有大用的,褚桓却恰恰删除了这一部分,使得这文章灵魂大失,可即便如此,那文章也还是震撼着他们的心灵,也是这么一篇被篡改过的文章,奠定了褚桓在文人学者心中的地位。 怎么不讽刺? 开审的时候准许了好几名文学泰斗进来,这自然是那些入京之后得知褚桓盗窃文章而没有去褚府吃寿宴的人,他们一直在观望情况,臧大人便安排了这几个人进来旁听。 褚桓被带上来的时候,并无动刑过的痕迹,因没罢其官职,他除了向献帝下跪之外,不需要跪在堂前。 诸位亲王也被传召了过来,其中就包括了孝王! 第568章 当一回昏君 今日圣旨下去传召孝王的时候,孝王本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想拒绝陪同圣驾,但圣上下了一道旨意,若病得十分严重,可往前山清水秀的地方养病。若病得不要紧,京兆府见。 谋反作乱,孝王你不行。 跟圣上玩心眼,孝王你更不行。 孝王其实也算谨慎,看了许久,才把宝压在了褚桓的身上,殊不知,他刚押过去,褚桓通赔,这就不是尴尬的事,分分钟是掉脑袋的事,正如宇文啸所言,褚桓被抓的当晚,他吓得瑟瑟发抖。 圣旨还传了云王过来,云王是等大家都入堂之后才来到,可见也是经过了一番思想的挣扎。 案子开审,府丞宣读了针对褚桓的指控,褚桓立于堂前,朝献帝愤怒辩解:“圣上,这都是堆砌诬陷之词,文章乃出自臣的手,绝无欺君,还请圣上明断。” 献帝今日穿着黑色的龙袍,容色较之前精神了一些,双眸炯炯,锐利而不失意气风发,今日审褚桓啊,就算他持重,都没办法藏住心底所有的喜悦,总还是有一丝半缕从眼底唇角里流露了出来。 听了褚桓的辩解,他淡淡地道:“今日主审的不是朕,但若你真是无辜的,朕相信臧大人会明断。” 换言之,一切看证据办事,休想挟功自重。 褚桓盯着献帝,一字一句地道:“臣为官多年,为北唐殚精竭虑,抚定内外,整饬纲纪,大兴文教,有大功于社稷,却换来今日的羞辱,臣相信天下人也会为臣感到不公。” 肃亲王大怒,“你大胆,抚定内外,整饬纲纪那是圣上的功劳,与你何干?你这些年做的事,就只会结党营私,谋求私利,壮大你的家族,为谋朝篡位做准备。” 褚桓陡然盯着肃亲王,面容僵冷,“王爷便不念往日翁婿情分,也该以皇家身份念本官这些年对北唐的功劳。” “公堂之上,只看证据,没情分,没功劳!”臧大人道,朝肃亲王压了压手,让他不必说话。 “圣上,您当真要逼老臣吗?”褚桓再看着献帝,眸色深沉地问道。 献帝展了一下袍子,看着他,“褚桓,你当年铲除逆臣安家的时候曾跟朕说过一句话,皇权不可动摇,这话你还记得吗?” 褚桓抬着头,“臣没有忘记,臣也没有动摇皇权,臣的忠心,日月可鉴。” 献帝说:“既然没有,那就静静听审,臧卿家不会冤枉你,你若无罪,自会还你清白!” 褚桓脸色狰红,“以多年前的事来诬陷臣,就是对臣的侮辱,臣不能受审!” 献帝不语,只让臧大人继续审理。 褚桓拂袖转身,当下有人拦住,其嚣张的态度让在场的听审的人都纷纷摇头。 褚桓怒道:“你们这样陷害忠良,就不怕天下百姓唾骂吗?” 肃亲王真是忍不住这暴脾气,“你马上要遗臭万年了,百姓要唾骂,也是骂你。” “好了,听审者不必多言。”臧大人又再出声遏制,再这么废话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审? 京兆府开审,证据早就准备好,轮番上来作证,皆指控褚桓高中的文章是偷盗石媞芬的,褚桓根本就没办法辩解,所有人作证之后,他都只说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冷冷地笑着。 藏家的二爷也被提上来,招认当年确实是他从中穿针引线,整件事情的经过,基本能如实还原。 所有人作供之后,臧大人问褚桓,“你有何话要说?” 肃亲王冷冷地道:“他还能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褚桓兀自站着,冷冷地道:“既是处心积虑要害我,何必审?直接定我的罪便是。” 臧大人一拍惊堂木,“证据当前,怎容你不承认?休得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文章原稿在此,所有观点阐述得清清楚楚,就连引申的出处都清晰写在了上头,你只有一句欲加之罪便可推搪过去吗?” 褚桓冷道:“这些所谓的证据,真能入我的罪吗?臧耀辉,你别自欺欺人,所谓清正廉明,也不过尔尔。” 他陡然转身,看着献帝,几乎目赤欲裂,“圣上,老臣为官数十年,为国为民自不必说,天下名士,皆尊臣为圣贤,您可知今日诬陷臣有什么后果?天下名士群起反之,您是否能应对?百姓声讨反噬,您是否能承受?您是否要眼看北唐内乱四起?北唐一乱,北漠又是否会乘人之危?圣上若为除掉褚桓而让北唐陷入战火之中,又是否对得住文皇帝?” 献帝看着他,四目相对,眸光里交织君臣数十年的战火纷纷,献帝心头自是狂怒至极,但出口的话,却是极轻,“褚桓,朕身体不佳,这些年交权给太子,你于朕的面前发誓效忠太子,效忠北唐,朕说信你,但那时候,朕便知道你有野心,可正如你说,天下名士皆为你所用,我北唐百姓民智没开,多少百姓受你的蛊惑,以为你是北唐的大忠臣,这些年,你不断发展你褚家的势力,把持朝政,压制武将,那个时候,朕已经恨错难返,可惜的是太子虽有忧国忧民之心,却魄力不足,始终无法蚕食你褚家势力半分,到年前,你认为时机成熟,与宇文嫪串谋残害太子一家,差点让他命丧雪狼峰,如今,朕只能以你偷盗文章来入你的罪,这是朕最大的悲哀,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说,朕到如今,还怕你什么名士作乱?如今堂上就有名士,你问问他们是否信你?” 褚桓听了此言,怒得脸红脖子粗,“太子一家是失足掉下悬崖,于微臣何干?今日审理,既是文章的事,为何又要牵扯太子的事?圣上也知道偷盗文章一事压根入不了臣的罪,所以才以太子的事作为借口。” 他单膝跪下,抬起头悲声道:“圣上要拿臣的性命,尽管拿去便是,历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只要下一道圣旨,臣便赴死,但请别给臣堆砌罪名,毁臣的清誉。” 献帝眸子里闪着冷酷的光芒,“好,褚桓,朕如你所愿,下一道圣旨赐死你,抄你的家!” 褚桓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你……” 献帝双手拢在袖袋里,看着他,轻轻地说:"这不是你要求的吗?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威胁得了朕?天下乱,朕有人收拾善后,而你褚家,你褚桓,注定是要钉在耻辱柱上的。" 褚桓摇头,艰难呼吸一口气,“圣上不理智,这不是明君所为!” “不妨,朕为你褚桓,当一回昏君!”献帝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第569章 喜提板子 褚桓面容大变,那副忠臣的面容,开始一寸寸地裂开,吸了一口气,“圣上,臣没有篡位的野心,您非要诬陷臣,赐死臣,臣无话可说,但此身清明,不容玷污,天下百姓也会知晓,圣上真的也无所谓吗?” 献帝看着他,“无所谓!” 褚桓这些年在各地累积的势力是很大的,且能轻易引导百姓舆论,入京的这些名士学者,是一部分,真正厉害的是那些一直痴信着褚桓的读书人。 若无偷盗文章的事处置了褚桓,只怕会引起各地群起叛乱,为褚桓出头,如今便有这事,可在一部分的心中,褚桓就是圣贤之神,他们不会相信褚桓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褚桓的威胁,就在此,你杀了我,也绝不会好过。 这也是褚桓一直的底气,得了民心,掌握舆论的喉舌,朝中半数官员的归顺,削弱武将,便可凌驾在皇权之上。 褚桓的脸色惨白,从被抓到上堂之前,他都认为,圣上不敢真的动他,顶多是敲打敲打,叫他收敛一些。 褚桓抬着下巴,“今时今日,圣上把所有的错都推到臣的身上,真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献帝摇头,“朕也错,朕错在点了你为状元,错在重信你,错在不能及时发现你的野心,错在没能尽力遏制你掌控天下读书人的心,错在任由你打压武将,错在信你褚桓纵然张狂,却不会有背弃北唐的歹念。” 他盯着褚桓逐渐崩裂的伪装,冷道:“朕要下罪己诏,你褚桓大罪,朕也难辞其咎,北唐今时今日的地步,朕的错,甚至大于你,天下读书人若因你褚桓而群起攻之,朕受了这份反噬,朕不能辨明忠奸,这本是朕该承受的后果。” 在场亲王和臣子们纷纷跪下,“圣上无罪,是褚桓大罪!” 献帝看着臧大人,“耀辉,先把褚桓收监,待最后一份罪证送抵京城,一并处置!” 褚桓忽地愤怒狂叫起来,“还要给我堆砌什么罪名?一并说来,不必等,反正都是假的。” 献帝笑了起来,眸子锐利异常,“你急什么啊?若只是偷盗文章,朕还能饶恕你,可你通敌叛国,残害太子,朕就决计容不下你,你的罪证,会公布天下,朕要看看,天下有多少人为你褚桓出头,反抗朝廷!” 褚桓咬牙切齿,脸色也再度狰红起来,“那都是假的,栽赃之词!” “是不是栽赃,只看证据!”献帝淡淡地道,“但偷盗文章得来的官爵富贵,却得今日先除下,朕先摘你的官,削你的位,下一堂再审,你褚桓要跪在堂前听审!” 褚桓冷笑起来,眼神凶狠,“此番,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好,圣上既然不惧,臣便慷慨赴死,但臣便死在泉下,也对文皇帝有交代,倒是圣上你残害忠良,滥杀无辜,忠奸不辨,你便死了也无颜见文皇帝。” 此言引起在场的人纷纷的抗议,痛斥褚桓,竟敢诅咒圣上。 献帝笑笑,“这句话,听腻了,看来你已经山穷水尽,无话可说了!” 褚桓顿时厉声道:“圣上,你现在收回方才的话,还来得及。” 肃亲王忍了许久,听得这话,一拳就招呼上去,“娘的,你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 褚桓被击倒在地上,随即有人过来拉起他,褚桓挣扎着,激动叫嚣,“放开我,我是清白的,你们陷害忠良……” 献帝回头看着孝王,孝王一脸的惨白,“圣上……” 献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押错宝了,看到吗?” 孝王全身一软,顿时滑在地上,跪着痛哭失声,“圣上,儿臣,儿臣知罪了!” 这案子,除了方才按照规程审理之外,如今,是完全地偏离了。 臧大人一时无言,只静静地看着,圣上这口气憋得太久了,让他发泄发泄也是好的。 献帝冷着脸,没看孝王,对臧大人道:“磨墨,朕要亲笔写罪己诏,今日堂审之后,张贴出去!” 官员与亲王又再跪下拜着,“圣上,您无罪!” 肃亲王也忙不迭地跪下,“圣上,您不必因此责罚自己。” 臧大人却站了起来,吩咐府丞和主簿,“准备文房四宝!” 褚桓被拘住,冷眼看着,“罪己诏有何用?不过是粉饰之言!” “你好大的胆子,莫非你还要对圣上用刑不成?”孙阁老在场,也忍不住了,当场斥责。 听审的其他人,也纷纷指责褚桓,褚桓的嚣张,已经无法无天了。 献帝看着褚桓,缓缓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意气风发的胜利,“不,朕除了下罪己诏之外,还会杖责自己一百大板!” “圣上,万万不可啊!”堂上众人,连同官差在内,纷纷大惊跪下。 唯有臧大人一脸淡定,用略同情的眸光看了亲王们一眼。 褚桓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了除掉我,圣上连命都不要了吗?” 献帝这才伸手拉起了孝王,帮他整了整衣冠,看着他柔声道:“不打紧,朕有儿子和弟弟,朕的儿子弟弟,会待朕领受这一百大板!” 孝王哭着跪下来,“父皇,饶命啊!” 一百大板,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褚桓面容渐生颓败之色,堂上再无他的人了,他一直僵着,也无用,本以为今日堂上的一句一言,能由孝王传出去,这一百大板下去,孝王必死无疑,而就算他不死,皇帝的态度如此强硬,只怕孝王也不敢再叛逆。 他眼珠四转,竟是毫无办法,不由得心头渐生恐惧。 罪己诏由献帝亲手所写,写罢,把笔一扔,冷冷地道:“誉抄之后,城中各处张贴一份,罪己诏判处朕一百大板,由云王领三十,肃王领二十,孝王领五十!” 肃亲王只觉得屁股一阵生痛,草,怎又要挨板子?这才挨多久啊。 不过,随即也心里头平衡了起来,因为孝王这厮,一次挨他两次的份额。 他看向云王,云王一脸的惨白,从他三十大板可以看出,其实他背地里的那些小动作,圣上一直都看在眼里。 三十大板,只是小惩大诫,敲打他一番,云王见识到圣上今日的精明,知道此局布了许久,自己若领了这三十大板,也算是给他的一个机会,这般思量,跪下磕头,“臣领旨!” 肃亲王也只得道:“臣领旨!” 孝王闷了过去!五十大板,依旧够呛,不死也半条命了。 —— 更新调整通知: 亲爱的五元粉们,很抱歉六月大大的身体在近期出现了一些不大好的状况,在医生的严肃建议下,她需要入院配合检查治疗。 经编辑部与六月大大的共同商讨,我们决定将《权宠天下》和《权宠京华》的更新从12.1日起更改为日更一章。 感谢大家对六月大大的关心与爱护,也希望大家多注意饮食和休息,健康顺遂。 ——瓜子编辑部11.30 第570章 修好了吗 京兆府的板子,一点都不比宫里头的杖刑轻,且云王孝王肃王三人本都是天潢贵胄,也是武将出身,但是这一顿板子下去,才知道谁更能耐些。 孝王二十板子就昏过去了,他身体素质一般,武功尚可,也就是有个嫡子的头衔,为他挣来这份家业和底气,自从褚桓下狱之后,他惊惧忧思过度,先泄了气,如今上板子就受不得了。 献帝只冷冷地盯着,丝毫不为所动,孝王犯不上死罪,所以这板子才叫云王和肃王分担一些。 但这顿板子下去,下半辈子大概也就跟褚韫一样,褚韫挨了板子,用了多少良药才能站起来一下,却再走不了路。 云王死死地咬着牙关撑着,满头的大汗,心思百转之间,只觉得庆幸,亏得是没有行动,否则,今日岂止是挨板子? 对比云王和孝王的心思,肃王就简单多了,他只认为是帮老父亲挨板子,挨了板子就能弄死褚桓,像泼皮说的那样,用板子耗死他们家,所以二十大板打下来,虽然也痛得厉害,但心里乐开花。 褚桓面容木然地看着亲王们打板子,看到肃王还咧嘴笑着,他心头狂怒难当,有些坚固的东西在迅速地分崩离析,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献帝,踉跄了一步,笑了起来,“罪己诏一下,你这一世圣君的英明便毁于一旦了,来日史书记载你,这罪过是抹不去的,如此说来,我褚桓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在场献帝的心腹官员听得这话,都愤怒不已,却也悲痛至极,大骂几声便哭了起来。 献帝也笑了起来,“名声算得了什么呢?到底还是江山要紧,可惜的是,名声与江山,你褚桓都没有,你甚至满府性命都保不住了,尽管笑,笑完,你就该哭了。” 褚桓并未能在献帝的脸上找到半点的悲怒之色,大不甘心,他道:“只怕,臣未必输。” 献帝轻蔑一笑! 褚桓咬牙,眸色怨怼,“我即便败了,也是败在心软,念与您的君臣之情,不忍您英明受损,总想着……” “想着等朕崩了,你才出手?”献帝冷笑了起来,“可笑的是歹毒狼子野心不自知,还道是仁慈心软,朕不需要你这份仁慈,江山就算不是宇文家坐,也轮不到你褚桓,你一个鼠窃狗盗之辈,不配!” 他扬手,厉声道:“押下去!” 褚桓脸色几变,狠毒与不甘交错,但昔日呼风唤雨之能,如今却毫无施展开来的办法,他褚桓被推到朝堂高位,是靠着这些年的手段,底下叠着无数的冤屈与尸体,如今,底下一扫而空,他眼看就要坠下去了。 官差架着他,他陡然满心惊惧与愤怒,一路拖出去,一路大喊,“宇文啸才是狼子野心,太子是他害的,要夺嫡的人是他,他此人阴险歹毒,包藏祸心,圣上明鉴,圣上明鉴啊……” 一路出去,喊声不止,京兆府内,他褚桓尖锐的声音震得鸦雀起飞。 被打着板子的肃亲王咬牙切齿,恨不得当下掀翻打板子之人,要出去撕烂褚桓的嘴巴,这番话传了出去,对啸儿是何等大的影响啊。 而被打了二十大板的肃亲王回到府中,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备好的大夫,现成的治伤汤药,独孤嬷嬷的独门金疮药,一众子女儿媳站在床前伺候,肃亲王感动得差点都忘记了痛。 不过,他随即就很疑惑地问大儿砸,“为什么汤药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宇文啸柔声道:“你儿媳妇有伤在身,这些药本是为她熬的,如今您伤势重一些,先给您服下。” “那倒是委屈了她,再叫人给她熬些吧!”肃亲王信以为真,感激而愧疚地看了落蛮一眼。 宇文啸眉目低垂,“熬下了,放心!” 落蛮也眉目低垂,再一次确定老公爹智商不如极儿。 献帝的罪己诏有很大的作用,天子都要为此事负上责任,且打了几位亲王,可见圣上有多痛心疾首。 褚桓是圣上钦点的状元,也是圣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能位列群臣之首,可见圣上对他的重用重信。 如今,圣上亲自下了罪己诏,想来,褚桓****是犯下了重罪。 因此,张贴罪己诏之后,京中没有因为褚桓被抓而闹出很大的乱子来,只是有一部分人为褚桓鸣不平,可没什么人相应,毕竟,京中的消息传得快,很多人都不再被蒙蔽了。 如今就防着京城外的州府,会有读书人煽动百姓闹事,所以旨意迅速下达各州府,让各州府严防死守,实施宵禁,严管别有用心的读书人。 但褚桓那日被押下去所叫喊的话,还是被京兆府的一些人给传了出去,对宇文啸,大家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总更觉得这位郡王爷十分深沉,若说有夺嫡的打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褚家是何等厉害的家族啊,宇文啸竟然把褚家给弄倒台了,此人也太可怕了吧? 加上他原先强烈镇压闹事的百姓,其凶悍态度如今叫人回想起来也觉得可怕,仿佛恶魂修罗似的,太凶残了,执着马鞭说打就打,一点情面都不讲。 有一种坏人,人人得而诛之。 有一种恶人,人人惧怕之,街头看见他,街尾就调头走人,唯恐不知道哪里不小心地得罪了他,会招致报复。 宇文啸如今在京中就属于后者。 他策马出去,街道上的人看到他,基本都会下意识地背对他或者躲开。 例如这天从雪狼峰上回来,又饿又渴,想进茶馆去喝杯茶,吃个包子,一进去,满堂的客人全部往外跑,他怔了怔,看向黑影,黑影已经扬起衣襟,迅速地把桌子上的包点全部打包,“真是浪费了!” 宇文啸提壶喝了茶水,觉得无趣得很,便与黑影回府了。 回府之后跟落蛮说起这事,落蛮安慰道:“不碍事,当个恶人还更好,没朋友就不用花钱应酬。” 宇文啸郁闷地道:“话是这样说,但也没朋友请吃饭啊。” “你以前也没有朋友。”落蛮提醒。 宇文啸想想,也对,遂心安理得地端着大海碗坐在廊下吃起来。 “修得怎么样了?”落蛮给他倒了一碗茶放在边上,问道。 “收拾了一下线路,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宇文啸道。 “坏哪里啊?为什么会忽然失灵呢?”落蛮一直都想不明白,歼击机从外头看毫无问题,即便是急降下去,没有损伤,就死了她,真倒霉。 “磁场影响导致仪表失灵吧?”宇文啸含糊地道。 第571章 失算 落蛮觉得真够神奇的,高空摔下来了一个鸡蛋,鸡蛋壳没事,鸡蛋黄都搅碎了。 宇文啸没继续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吃完之后喊了一声极儿,“咱去昌王府看你四叔去。” “好!”极儿忙不迭地吃完饭,兴冲冲地跑出来,“看四叔去。” 落蛮有些诧异,“都吃了饭,还过去昌王府做什么?” 宇文啸厚脸皮竟是泛起了一丝丝的红,“我又不是去蹭饭的。” “所以我才奇怪啊?”若说饭前去,还有原因,这都吃了饭,还要大晚上去?有什么事情这么迫切啊? 宇文啸道:“你别管,我跟极儿去串个门!” 说完,拉着极儿就出门去了。 落蛮看着他们兄弟急匆匆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秋蝉走出来问道:“咦?郡王和太孙去哪里?” “昌王府!” “都吃过饭了,还去昌王府啊?没吃饱吗?”秋蝉诧异得很,但也忍不住反省,如果连郡王都吃不饱,明天是不是该多买点肉了呢? 落蛮淡淡地道:“不是去吃饭,只是平白无故给了昌王这么多字画,昌王竟然没挨板子,觉得亏本了呗。” 秋蝉呃了一声,那着实是有些亏本了。 落蛮看着秋蝉,只见她脸上充满了寒酸小气又不甘吃亏的意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摘星楼,真是上下一心地穷酸啊。 宇文啸带着极儿上了马车,便开始对极儿道:“一会儿去了昌王府,见到了四叔,你要这样说……” 遂是一通巴拉巴拉的教导,极儿听了,有些羞涩,“炜哥,这样好吗?我怕我自己不好意思说。” “好,很好!”宇文啸扶着他的肩膀,“你给点信心自己,你可以的。” 极儿巴巴地看着他,“但如果四叔不给怎么办?” “再给自己一点信心,坚定一点。”宇文啸握住他的肩膀,郑重地道。 极儿缩缩脖子,哦了一声,随着马车颠簸,极儿问道:“炜哥,褚桓是不是快死了?他死了,我就能作画出去卖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偷蒙拐骗了。” 宇文啸怔了一下,“谁跟你说我们偷蒙拐骗了?” 极儿说:“黑影说的,他说我们眼下主要的收入就是靠偷蒙拐骗,再说,你让我去跟四叔要钱,这不是……” 宇文啸觉得黑影是应该要教训一顿的,他这个人从根上就腐烂了,无可救药。 他看着极儿,认真地道:“首先,我们摘星楼的主要收入来源于我的俸银和你嫂嫂的生意……还有大家的好意接济,不是黑影说的什么偷蒙拐骗;其次,你的字画是很值钱的,这点东方山主应该跟你说过,一幅画,价值千金,但是四叔平白无故得去了,不花一文钱,这属于不当得利,在律法上,不当得利是要退还的,但念在咱是亲戚的份上,咱把字画赠予给他,他是否应该回礼?再说了,我又不是让你问他要银子,只是让你在他面前说几句要修缮房间和做夏天衣裳,这实在不算是偷蒙拐骗,就好比你跟嫂嫂说你饿了,你嫂嫂给你做吃的,你也属于偷蒙拐骗吗?” 极儿听了,笑得跟花似的,“不属于,那是嫂嫂疼我,给我做吃的,四叔也可以疼我,给我修缮房间和购置衣裳,炜哥你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没错,是这么个道理的。”宇文啸微笑,夸赞说:“极儿真是太聪明了,还懂得举一反三。” 极儿被炜哥夸赞,甜滋滋地道:“大家都这样说的。” 宇文啸揉揉他的额头,温柔地道:“极儿,等事儿完了之后,你是可以作画,但不必卖钱,你的画,只给懂得欣赏的人,那些一掷千金附庸风雅的人,咱不给,咱有点文人的风骨,炜哥不用你养家,炜哥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像以前那样恣意地活着,想作画就作画,想写诗就写诗,想出游就出游,不必躲在摘星楼里,不见天日。” 极儿想了想,“但我也想帮炜哥和嫂嫂,黑影说炜哥一直被人误会,被人在背地里骂,我想保护炜哥。” 宇文啸眼底温柔化水,却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谩骂诋毁,炜哥都不怕,只要把你们都妥善安置好。这个过程比较艰难,我们摘星楼是从零起步的,在做任何一件大事情上,都需要凝聚我们眼下所有的力量,这也是导致我们生活捉襟见肘的缘故,但很快,我们就可以摆脱这个困境了。” 极儿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来到昌王府,昌王自然是一番好招待,如今越发知道这个侄子能耐,昌王自然巴不得他常来的。 极儿果然上道,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看着四叔的袍子,一脸羡慕地道:“四叔,你的衣裳真好看,我也要换夏装了,但嫂嫂说现在还没钱换呢,要等把我漏水的房顶和破烂的床先换了,才能置办衣裳。” 昌王果然心头酸楚,瞧着极儿那寻常的衣裳,想他太孙的尊贵身份,却过得如此狼狈,不禁叹了一口气,“极儿,四叔没别的本事,唯有银钱上还能补贴你们些。” 宇文啸摆手,“四叔莫要听他的,您已经资助了我们许多,我们实在也不好意思再拿你的钱。” 昌王压压手,“不要见外,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回头我就叫裁缝上门去给极儿量身,再叫人拾掇他的房间和添置些家具,不能委屈了他啊。” “呃……这个,这个实在是不必四叔的,我叫人办就是了。”宇文啸眼底闪着金钱的符号,略带了几分期待几分矜持地看着昌王。 昌王道:“不必,你是大忙人,大能人,忙你的大事去,四叔帮不了别的,唯有处理一下大后方的事宜,就这么定了,不必说。” 宇文啸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呃,那好,那就多谢四叔了。”失策了,四叔的脑子真是不会拐弯。 极儿怔了一下,看着炜哥有些失望的脸,忙地对四叔说:“不是,四叔,炜哥的意思是希望你给银子的。” “极儿,不得胡说!”宇文啸脸色大窘,立刻呵斥极儿,尴尬得很。 极儿噢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炜哥,四叔脑袋瓜子不灵活,咱不得说明白些吗?” 自以为小声窃语,殊不知厅里人人听到,昌王的脸色很复杂,宇文啸的脸色也很复杂。 正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宇文啸一把拉起极儿,从牙缝里迸出一句“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572章 还回去 王府的家臣追跑了出来,往极儿的袖中塞了一叠银票,笑着说:“王爷说给太孙置办衣裳的银子,他觉得,这事由肃王府办比较合适。” 极儿一把抓住银票往袖袋里塞,那仓促贪婪的模样暴露无遗,宇文啸那一刻,心头真是复杂极了。 上了马车,极儿小心翼翼地看着炜哥那张大寒脸,“炜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宇文啸摇头,“没有。” “那炜哥为什么不开心了?” 宇文啸看着他,心头很复杂,“没,不是因为你,是我翻船了。” 极儿怔了,“翻船了?你什么时候坐船的?” 宇文啸看着他纯净的眸子,第一次觉得拿银子也不香了,“炜哥觉得,今晚不该带你出来。”他不该让极儿蒙尘,他很后悔。 极儿拿出银票,往宇文啸的手中塞去,笑着讨好,“炜哥,但是咱拿了银子,这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宇文啸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头说不出的复杂难受,“银票咱明天还回去,不要了。” “为什么?银子啊,为什么不要啊?”极儿不解,摘星楼不是最缺银票吗? “再想别的法子,但这银子不能拿,或者说,明天我来一趟,我跟四叔借,但绝不能是你出面来讨这银子,我今晚是一时冲动,没顾忌你的面子!” 他轻轻地拍着极儿的手背,心里是真真的难受,那一瞬间,他看到自己的嘴脸,真的特别难看,贫穷使得他面目全非,但极儿不行。 极儿道:“炜哥,我不要脸的,有银子就行了,不过你要银子做什么呢?咱们的伙食,不是清清包了吗?你是不是要帮嫂嫂还账啊?” 宇文啸听了这话,真是差点哭了出来,摇头,“不是,不要问了,炜哥心里有数的。” 他心中确实是有一番计较的,北唐,只怕是要起战事了,到时候他一旦出征,鬼影卫们都要上战场,肃王府里不能没有几个机灵的人,他得再雇一些人回来,组建护府卫队,如今开始培养,到时候便能替他守着肃王府,守着这大后方里的人,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可问题是,落蛮手中的钱都给出去还账了,如今所剩无几,肃王府是决计拿不出来,他一时也没别的法子,经历了今晚这么尴尬的事,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尤其当听到极儿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不要脸的时候,他是真觉得,自己给极儿树立了一个很不好的榜样,得回去跟落蛮商量一下,先搞点钱再说。 回到王府,极儿把银票交给了落蛮,小声地道:“炜哥犯魔怔了,得了银票还不高兴呢,嫂嫂你安慰一下他。” 落蛮轻声道:“知道了,极儿你和黑影带虎爷和雪狼出去遛遛,我跟你炜哥说句话。” “好!”极儿瞧了一眼在水井里提水喝的宇文啸一眼,“炜哥真让人担心啊。” 宇文啸喝了凉水过来,见极儿和黑影带出去遛遛,又见落蛮在廊下拿着一叠银票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他尴尬地笑了笑,“这银票咱不要了,明日送回去。” “嗯,好的!”落蛮应了一声,“上楼,咱说说话!” 极儿说得没错,收了银子都不开心,着实让人担心啊。 宇文啸和她上了二楼,落蛮把银票数了一下,有三万两之多,看着他,“这么多钱,你应该不会因为拿钱少而不开心,怎么了?” 宇文啸看着她,“不是,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得自己有生钱的路子,咱想个法子,尽快把钱全部还上,不要给极儿留麻烦。” “我也想,但是现在还欠二百万出头,怎么还?美人面就算能赚钱,也赚不了这么多啊。”落蛮道。 宇文啸认真地道:“等事儿完了之后下墓吧,下墓之后拿一部分钱,再去把芳菲夫人夫婿的遗体带回来。” 落蛮怔了怔,“但你以前说过,就算我们能把她夫婿的遗体带回来,也不该拿钱,毕竟,他夫婿是为国捐躯的。” “我们就拿下墓的钱,其他的,都不要了。”宇文啸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往是觉得,或许还有别的法子,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还,但扳倒褚家之后,往后要做的事情就很清晰了,要快狠准,不能一味被金钱耽搁,先拿了下墓的钱,该还的还一部分,剩下的,再组建卫队,妥善安置这些人,这样我们走的时候,就能彻底放心,你认为呢?” 落蛮眸色晶亮,“好,我们去下墓!” 她早就想去了,但是芳菲夫人一直说要过了清明,现在春去,初夏渐至,可以去了。 关于美人面,她早有打算,现在宇文易和苏洛清打算扩展开分店,到时候赚的银子,就给他们几个人分,再养着鬼影卫,绰绰有余。 总之把他们都安置妥当,走也走得放心嘛。 这般想着,仿佛回家的路已经坦荡荡地摆在了眼前,只等他们踏上去,心里再度涌起了激动之情。 翌日,宇文啸交代她去把银票还回去,落蛮在他出门之后,偷偷地问了极儿,昨晚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极儿一字不漏地全说了出来,落蛮听罢,怪不得炜哥忽然要去下墓,原来是丢人丢到昌王府去了。 炜哥好悲催啊。 “嫂嫂,咱真的要还回去吗?咱多缺银子啊。”极儿眼巴巴地看着她,他是真不舍得。 “嫂嫂也很想要这些银子,但是,听你炜哥的,他难得良心发现。”落蛮说。 一个恶人,忽然要起面子来,落蛮心里是很清楚的,他倒不是顾忌自己的面子,只是,不想让少年们和极儿蒙羞。 两人去了一趟昌王府,把银票还了回去。 昌王有些意外,“为什么还回来呢?这是本王给极儿的,你们拿着。” “不了,极儿的事,我们自己能解决。”落蛮含笑看着那些银票,心里在滴血,她一路上过来都觉得炜哥做得对,但是,真给出去了,又觉得良心算个球。 昌王蹙眉,“这有些见外了。” 落蛮施礼,“四叔,真要花钱的时候,我们还是会问您借,但眼下不需要的。” 昌王听得她这样说,也只得收回来,道:“那好,你们真需要花银子的时候,记得问本王拿,不是借,说句实话,有炜做的事情,本王都是看在眼里的,本王无用,羞愧啊,帮不了他,能拿点银子,也算是出一份力。” 落蛮道:“四叔不必这样说的,在这乱局里头,能安分守己不添乱,我觉得已经很好。” 落蛮这话很直白,但确实如此,至少,昌王没有给宇文啸添麻烦,还资助过银子,这份情,她记在了心里头。 第573章 炜哥病了 两人离开昌王府的时候,宇文易刚好回来,一脸的疲惫,可见昨晚彻夜不归。 “极儿哥哥!”他上前去,面带微笑地拱手,“这么早来了了?吃早饭了吗?” 极儿摸着肚皮,“还没吃呢,等还了银子回去吃的。” “还银子,还什么银子?”宇文易一怔。 极儿嗫嚅道:“我昨晚骗了四叔的钱,今天嫂嫂带我过来还的。” 宇文易仿佛这才看到了落蛮,淡淡地叫了一声,“来了?” “来了!”落蛮道。 宇文易问极儿,“你需要花钱吗?你要花钱问我拿。” 极儿看向落蛮,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问道:“要不要?” 宇文易道:“你问她做什么?她怎么会不要?给银子的话,她什么不卖……” 他这话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充满了恶意,想起苏洛清凶过他,不许再对苏洛蛮口出无状,且毕竟是长嫂了,也实属不敬,遂是马上收了话。 极儿正色地道:“易弟,你不能对嫂嫂无状,那是不礼貌的,快道歉。” 宇文易沉默了一下,也没看落蛮,淡淡说了句,“对不起,一时失言!” 落蛮大方地道:“算了,原谅你,以后不要再犯就好。” 宇文易嘶了一口气,觉得有些人不配给面子。 极儿没有要钱,被落蛮拉着走了,毕竟是来维护炜哥的尊严的,送银子回去又拿银子像什么话? 不知道为什么,落蛮在回去的时候,就觉得炜哥以后是要后悔的,平白无故地要什么面子呢?一个面子三万多啊。 今天宇文啸回了衙门没多久,臧大人就找了过来,跟他在书房里头说了一会儿的话,臧大人走的时候,宇文啸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捧着腮帮子发愁,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晚上宇文啸下班回来,听得说银票已经还回去了,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捧着腮边,痛苦地吸了一口气,“我牙疼!” “怎么忽然牙疼了?吃上火还是蛀牙?”落蛮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神经痛。”宇文啸坐下来,想到那几万两银子没了,心头哇凉哇凉的。 “给你拿湿毛巾敷一下?” “去冰窖那边拿冰块包着给我敷一下吧。”宇文啸侧着头,疼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黑影很体贴,马上便去了,没一会儿回来拿着毛巾包着一块块冰怼他面前来,“捂住,看会不会有好点。” 宇文啸把冰毛巾捂在脸颊旁,半晌,抬起头看落蛮,一脸的深思,“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讲尊严面子的,不弯腰不低头的人,永远办不了大事,当你顾及那点面子的时候,你就输了。” 落蛮听这话,就知道是为银子心疼了,笑着道:“算了,不要想了,咱不是要下墓了吗?” 宇文啸吸气,“要等案子定下来才能去,可今日臧大人说了,抚恤金需要下发了,他给送了一部分过去,之前太子和我四季都送,如今是年前送了点,之后不曾送过,有些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现在褚桓都要倒台了,是不是可以着手让朝廷着重议一下发抚恤金的事了?武将不能不重视啊。”落蛮道。 宇文啸道:“有这个打算了,但估计没这么快推行,眼下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落蛮无奈得很,“但我们手上着实是拿不出银子来了,而且,美人面要扩张,店面里的资金肯定是不能动的。” 宇文啸觉得牙疼得更厉害了,“你说我为什么要退那几万两呢?不就是点面子的事吗?抵得过他们吃饭治病过日子?横竖这些年也这样过来了,极儿说得没错,就是偷蒙拐骗过来的,要不,把娘给的院子卖掉,也能筹个七八万两。” “算了,那边放租也能收点钱,且如果要变卖婆母的嫁妆,还不如问袁侯府那边拿。”落蛮说。 宇文啸眸色暗沉了下去,他一直都不愿意变卖母亲的嫁妆,只是,如果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做。 “那你明天去一下袁侯府。”宇文啸说。 “好!”落蛮见他眉头不展,伸手抱了他一下,“别想了,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不行的话,咱把美人面的股份让一些出去给宇文易,先回笼点资金。” “不了,变卖吧,反正父王也卖过。”宇文啸说完,丝丝地又吸了两口气,“但以后不要再碍着这老脸了,豁出去就有办法。” 要脸吃了个大亏,权衡利弊,觉得还是不要脸的好。 因着牙疼,宇文啸吃饭都吃不下,叫独孤嬷嬷过来看了一下,发现整边牙肉都红肿起来了,喉咙也发炎,独孤嬷嬷说他是心火肝火上升,到了晚上,就有些发烧。 这铁一般的汉子,病了! 熬药喝了之后,觉得舒服了点,喝了三碗粥,但依旧觉得饿。 落蛮照顾着他,一会儿端水,一会儿递毛巾,一会儿给换冰敷,忙活得要紧。 宇文啸有些哀怨,“喝粥总觉得差点事。” “独孤嬷嬷说了,现在你不能吃油腻的。”落蛮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有发热呢,先忍着,等好了再给你弄顿肉。” “那好吧,到时候单独给我弄几斤酱骨架!”宇文啸咳嗽了两声,总觉得嗓子里头很不舒服,叫落蛮给他端了一杯冰水,喝下去浑身浸凉的,但对喉咙也只是暂时的舒缓,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舒服。 到深夜,发热就厉害些了,牙疼得也比较厉害,落蛮亏得还剩点退热药,给他服下,退热药有镇定止痛的功效,服下没一会儿他便缓解了痛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极儿半夜爬上来,趴在外头压低声音问道:“嫂嫂,炜哥好点了吗?” 落蛮招呼他过来,问道:“怎么还不睡啊?” “睡不着,担心炜哥!”极儿在床前看了一眼,很担心地看着落蛮,“炜哥的脸都白了,他会不会死啊?” 落蛮道:“别胡说,他就是有些发烧,明天就好了。” 极儿问道:“那我今晚能不能在这里睡一下?我想陪着炜哥!” 落蛮珍惜他这份心意,点头,“行,你先睡床上,我得下去再熬点粥,防着你炜哥半夜醒来饿肚子,不过等炜哥吃了粥,你就得回房间睡了。” 极儿爬床上去,钻进被窝里头,露出憨憨的笑容,“嫂嫂,咱又睡一个屋了。” 落蛮笑着道:“快睡,我下去熬粥。” 极儿把手搭在宇文啸的肩膀上,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第574章 孰轻孰重 落蛮下去厨房,却见颜书柳还没睡,灶里烧着火。 “怎么还没睡?煮什么啊?”落蛮走过去问道。 颜书柳把腌好的肉拿出来,轻声道:“给郡王熬点粥,等他舒服些吃,药锅里头泡着药,一并熬了吧,吃了粥喝药就对了。” 落蛮掀开锅,里头汩汩地滚着粥,“煮这么多啊?” “多煮点儿,明天就不用麻烦了,我准备和面蒸馒头,等黑影起来出去把肉买回来一煮,明天的早饭就有了。”颜书柳说。 “辛苦你了。”落蛮坐在了灶前,往里头添了一把柴。 火烧得很旺,劈啪作响,厨房里的点着油灯,光线比较不充分,落蛮又添了两根蜡烛,帮颜书柳把桌子清理一下,就往面盆里倒面粉。 颜书柳搓面粉的手势炉火纯青,她在摘星楼住下来之后,包办了很多家务活,秋蝉和姨娘也自觉地听她的指挥,她确实很有人格魅力。 落蛮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问道:“颜娘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颜书柳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笑着道:“没打算,就盼着郡王这次能一鼓作气,把那狗王爷诛了,我就算是报仇了。” “那报仇之后呢?”落蛮问道。 颜书柳抬头嗔了她一眼,“怎地?要赶我走了?不是说好了我在摘星楼住一年吗?但就算满了一年,我也不走了,我无处可去,就在摘星楼过一辈子了。” 落蛮道:“你不回家乡吗?” 颜书柳倒抽一口气,“你是真要赶我走啊?” “不是,谁赶你走了?你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落蛮帮她和面,笑着说。 两人的双手在面团里揉着,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半晌,颜书柳轻声道:“这里很好,有你们,就仿佛有家人似的,谁舍得离开呢?天下间,再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有人情味了。” 落蛮怔了怔,人情味?有吗?摘星楼只有穷酸味,吃顿饭都得嫉妒谁的碗里肉多,一言不合就开骂,甚至动手。 颜书柳笑了笑,“就是穷点,但日子会好过起来的。” 落蛮道:“是啊,一定会。” 她很有信心,只要下墓,就有钱了。 煮完粥之后,落蛮端出去,刚到厅里头,就听得极儿叫了一声,伴随着宇文啸也低低地喝了一声,落蛮三步拼作两步地跑上去,只见两人都在床上坐了起来,极儿委屈地捂着额头,见落蛮上来,极儿投诉:“炜哥咬我额头。” 宇文啸整个人有些木然,听了极儿的投诉,牙齿又开始疼起来了,唉! 落蛮放下粥,安抚了极儿,“没事,你回去睡吧,嫂嫂照顾炜哥就行了。” 极儿忙地下床去,“好,嫂嫂你小心一点,炜哥病糊涂了,咬人!” 落蛮失笑,看着一脸菜色的宇文啸,打着灯照极儿下去,再回来照顾宇文啸吃粥。 伸手摸了宇文啸的额头,蹙眉,“又烧起来了?” 宇文啸呻了一声,“极儿为什么会睡这里?” “他担心你,想来照顾你,我自然不能拂逆他这份好意,反正我要下去煮粥,就干脆让他陪着你,不过,你咬他做什么啊?”落蛮吹了一下热粥,再取了一粒药出来,一会儿吃了粥再吃药。 宇文啸捂住脸颊,委屈万分地道:“我迷迷糊糊的,以为是你,亲过去的时候才看到是他,只得转为咬了一口,我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睡呢?” 落蛮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也是关心你,我如果不让他睡一下,他一晚上都得缠着,来,吃粥。” 闻到肉香味道,宇文啸的委屈才褪去,忙起来吃了起来。 吃了粥,颜书柳那边的药也好了,在底下唤着,“蛮哥,药好了,你下来端一下,我睡觉去了。” “行,我来了!”落蛮马上跑下去,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药,散发着一阵酸腥的味道,好大一碗。 端着上去,宇文啸又躺下了,见着那一大碗药,眉头皱成了咸菜干。 “药还是要喝的,独孤嬷嬷开的药很好,老公爹打板子喝了她的药很快就好了。”落蛮劝道。 宇文啸抬着巴巴的眸子,“喂!” 落蛮吹了一下药,氤氲的热气在面前散开,笼着她格外温柔的脸,道:“好,喂!” 到底是病人,且许久没病一次,该好好呵护着,而且,她是贤妻良母。 拿着勺子,吹一下,喂一口。 “有点烫。” “再吹吹!”落蛮使劲吹了几下,再送过去。 半晌,“慢点儿,喂得急了。” “行行行!” “怎没蜜饯啊?喝一口药得吃一块蜜饯。” “有呢!”落蛮回身拿了一块过来,往他嘴里塞去。 又喝了两口,便听得说:“好苦啊,加点蜂蜜。” 落蛮把药重重地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暴躁地道:“自己喝,矫情!” 宇文啸从云间堕入凡尘泥潭,只得捧起来,麻溜地咕咚咕咚喝完,倒没说苦和烫了。 他叹口气,“可见适当的索求是可以的,得寸进尺就惹人讨厌了。” “又把借银子的事联动起来了?”落蛮收拾了碗,放在一旁,把衣裳脱去,爬到床上去躺下。 “思绪甚乱啊!”宇文啸伸手去抱着她,落蛮顺势枕在他的臂弯里头。 “极儿睡了吗?”宇文啸问道。 “应该睡了,雪狼陪着他呢。” 宇文啸道:“我觉得,咱们不能总是在他们面前说穷,说多了,他们也跟着着急,腰杆子也挺不直啊。” 落蛮道:“不说也知道啊,咱什么情况,满京城里谁不知道?难不成还要装阔不成?” 宇文啸悻悻地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落蛮问道:“怎么忽然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你素来不要脸。” 宇文啸挪开一点看着她,“你是没看见极儿一手抓过管家手中银票的那个样子,真的是穷凶极恶啊,我见了他这样,仿佛看到了自己,当然,我是不会这样的,我一般都是人家硬塞过来的,可用手段也是丑陋的啊。” 落蛮能想象得到,也心疼极儿变成这样。 顿了顿,她道:“但你今晚不是说,还是银子重要吗?怎么现在又讲起良心来了?” 炜哥伸手扶住俊美的脸颊,叹气,“这就是矛盾之处啊,我可以不要脸,但他们还在肃王府住,他们是肃王府的人,我的行径就代表了肃王府的行径。” 第575章 一口一个易世子 翌日,炜哥带病上班,落蛮带着极儿去了一趟袁侯府。 以前的袁家是凶狠哮天犬,现在是温顺的小绵羊,袁肇听得落蛮说要拿袁霁的嫁妆,毫不含糊,叫穆棉带着去院子里头,尽管拿就是。 穆棉带着落蛮到了院子里头,叫人把嫁妆从地窖抬上来,一箱一箱地摆在了落蛮的面前。 落蛮深呼吸一口,打开箱子。 值钱的,其实就是那些珠宝首饰,其余的陪嫁日用,基本卖不了什么钱,只是有个纪念价值。 她打开其中一个首饰盒子,手串,簪子,如意,项链,指环,应有尽有,做工都是十分精致的。 穆棉说:“我听公爹说,其中好些首饰都是特别叫人精心打造的,外头没有这样的款,若是拿出卖,也能值得不少钱。” 落蛮心头有些复杂,从这些精致的首饰可以看出当初袁家对于老婆母出嫁的事有多重视,每一件陪嫁,都是一份祝福,祝福她嫁人之后能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 可惜,老婆母最终不得善终。 “卖了,其实真的很可惜。”落蛮复杂地道。 穆棉说:“表嫂,如果你舍不得卖,不如问问老太太?老太太的金子至今还没拿。” 落蛮摇头,“不了,老太太的钱,还是留着给她自己吧。” 穆棉笑了,“老太太用不着这么多,府中还行的。” 落蛮想起宇文啸的话,老太太始终是袁家的老太君,她的那些金子,就留着护荫袁家,毕竟,那一家子没几个精明的,若没一份丰厚的家业,日后不知道怎么样。 “不了,我挑挑,看那些适合拿出去卖掉。”落蛮道。 金子打造的首饰,价格一般基本是按照金价折算,唯有玉石和红珊瑚南珠这样的,放出去才不会是一个死价格,当然,如果有古董是更好的,落蛮翻找了一下,找出两个白玉瓶来,觉得应该能值得点钱。 另外,再挑了一副金镶翡翠头面,这看着精巧至极,应该造价不菲。 “这头面应该就是当初姑姑回门的时候戴的头面,是出自名匠之手,估计能卖个一两万。”穆棉瞧了一下,说。 落蛮点头,“那就差不多了。” 穆棉轻声道:“如果就这么拿出典当或者卖,不如试一下问问那些夫人,看谁要,价格能给高一些。” 落蛮觉得有道理,遂收拾好白玉瓶和头面,和穆棉离开了别院。 她跑到臧大人的府中找臧夫人明月郡主,让她帮忙放出去。 明月郡主看了,轻轻叹气,“是为了筹那笔抚恤金吗?唉,这真不是一个头啊,朝廷要有政策才行。” “快了,眼下先熬一阵子。”落蛮怏怏道,变卖老婆母的遗物,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明月郡主点头,“行,交给我,估计有人要的。” 落蛮道谢,离了臧府。 到了翌日,明月郡主就登门,拿了两万两银票过来,那一副头面卖了一万五,一对白玉瓶卖了五千两。 “太谢谢你了,卖给谁的啊?”落蛮问道。 明月郡主道:“卖给云王妃,我问过几个人了,都说死人的东西不要,晦气,本来以为云王妃也不要,殊不知她二话不说就给了这个价格,我原先想着,能卖个一万两也算不错了,没想还多给了呢。” “是她啊?”落蛮微怔,想起云王妃这个人,虽说嘴上不留情,但心地还是不错的。 明月郡主笑着道:“而且,你绝对没有想到,这价格还是云王殿下定的,他叫给这么多。” 落蛮没想到,献帝爷那一顿板子打下去之后,倒是把一些人打老实了。 送走明月郡主,摘星楼里一众人见得了银子,都十分开心。 黑影说:“爷今晚应该不会牙疼了。” 极儿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难道有了银子就不会牙疼吗?” “爷是因为缺银子着急上火才会牙痛,解决了根本的问题,自然就不会疼了。”他慈爱地抚摸着虎爷的脑袋,“虎爷,你安全了。” 虎爷嗷嗷两声,趴在地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颜书柳笑着道:“郡王不牙疼了,怎么虎爷就安全了?难不成郡王牙疼能吃了虎爷不成吗?” 黑影嘿嘿一笑,“颜娘子你是不知道,爷每一次牙疼,虎爷就要放租。” 落蛮苦笑,怪不得黑影这么熟练地去拿冰袋子呢,原来不是头一次因为缺银子牙疼。 整个沉重的气氛,因为得了银子而活跃起来了,到宇文啸晚上下班回来,见到银子,果然说牙疼好多了,便嚷着说要吃酱骨架。 好在,颜娘子贴心早早给他准备了,正分了菜要吃的时候,苏洛清过来了。 “清清,吃饭了,快过来!”极儿欢喜地喊着。 苏洛清含笑,“我在店里头吃过了,给你拿了账本,晚上要做好,明天要进货了。” “好!”极儿跑出去接了账本,今晚有活儿干了,真充实。 苏洛清把落蛮拉到一边去,取出一叠银票,“今天易世子来店里头了,给了我一万两,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这不好吧?又拿他的银子了。”说是这样说,手速却是很快,拿了过来马上就往袖袋里头藏。 苏洛清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姐夫昨晚不舒服,怎么了?” “没事了,穷闹的,有了银子就能好。”落蛮笑着说。 苏洛清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姐夫也困难啊,我今天听易世子说,褚桓在牢里头自尽,是不是真的?” 落蛮一怔,“我不知道,你姐夫没说。” “死了倒是好,省事,只不过,怎么没听得有动静要处置裕亲王啊?”苏洛清说。 落蛮见苏洛清忽然这么关心朝局大事,有些奇怪,“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来了?往日你也不关心的。” “噢,跟易世子说起来,就多说了两句,说着说着就有了兴趣,”苏洛清挽着她的手臂,笑脸如花,“你快进去吃饭吧,我也得回去把明天要补的货列出来,明天要跟易世子开会。” 说完,放开落蛮的手便走了。 落蛮听了,嘀咕,“怎么一口一个易世子啊?你姐夫病了也不进去问候一句。” 满心都是酱骨架的姐夫被cue,在海碗里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小姨子说易弟怎么了?” “没什么,说要补货!”落蛮走过去坐下来吃饭,吃着又抬起头瞧了他一眼,“你说苏洛清跟宇文易会不会有戏呢?” “不知道,顺其自然!”宇文啸道。 云姨娘道:“易世子很好啊,跟二小姐配得很。” 说起这些姑娘小姐们的婚事,落蛮不得又想起了宇文芙的委托,抬起头瞧了一眼坐在廊下吃饭的阿三,那吃相像十年没吃过饱饭似的样子,满嘴都是油,骨头啃得是一丁点的肉丝都不剩。 真是太不讲究了。 第576章 精简人手 得了银子,宇文啸在策划银子的用途,落蛮则去听雨轩检查作业和陪跑。 十八妹对于功课,永远都是一张茫然无知的脸,倒是小六最近勤快了些,得了主讲的夸赞,就一直炫耀。 褚小五一如既往的低调。 但是,夜跑和练武,十八妹是第一的,这点没得说,落蛮看到他豹子似的爆发力,也忍不住赞赏了他几句。 经过了京兆府一战,他们不管在做任何事,都比以前积极了许多,小六也收敛了心思,开始奋起直追,他跟落蛮扬言,以后文要超越褚小五,武要超越十八妹。 回到摘星楼,宇文啸正召集三卫和鬼影卫们开会,说要再组建一个卫队,以防守为主的,人数大约在二十人左右,多了养不起。 黑影道:“二十个人,就是怕王府住不下了。” 宇文啸道:“我已经有安排了,王府里主子不多,不需要什么下人伺候,什么打扫洗衣的,连同原先庄梅园的一大堆下人,能开就开出去,多腾点地方,也省了工钱和饭餐钱。” 他看到落蛮回来,便对落蛮道:“这事你去跟小姨子商量一下,两位侧妃那边也这么安排,只留一个两个贴身的,如果她们自己要一大群人伺候的话,自己给钱,公中不负责这一笔开销。” 确实,如今下人最多的就是两位侧妃那边,一个主子要八个人伺候,虽说皇亲家里这是寻常的事,可在肃王府不行,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好比听雨轩,三少年加在一起,也只有四个人伺候,且能伺候得妥妥当当。 就得这样,没钱还当什么阔少啊? 落蛮应下之后,苏复却道:“但是,这么大的王府,没下人怎么行?便是扫地也要有人扫才行啊。” “轮值,雷霆卫,鬼影卫,还有新来的卫士,全部都要干家务活,当然,我和落蛮也不例外,至于其他屋中的,他们自己掂量,若不想辛苦,自己拿银子出来雇人。”宇文啸道。 炜哥的这个提议,落蛮是举双脚赞成,两位侧妃都是小富婆啊,藏着掖着这么多银子,愣是不愿意拿出来帮衬一下府中,新规矩下去之后,他们想要维持之前的待遇不变,就自己掏钱。 鬼影卫们是没有意见的,毕竟,干点家务活死不了人,好过没有任务的时候,终日游手好闲吃白食。 最不愿意的就是苏复了,好不容易在摘星楼里混出头来了,现在却要当扫地工和花匠,多少有些辱没身份。 看出他的不愿意来了,宇文啸淡淡地说了一句,“若有意见的,自动收拾包袱走人,不强求。” 苏复眼看肃王就要混出头来,自然舍不得走人,只得讪笑,“我是无所谓,不就是点活儿嘛,没问题,我主要是担心黑影他不愿意做。” 黑影闻言,气道:“放屁,你自己想当大爷,别冤枉我,摘星楼每天买菜,不是我去谁去的?我没这么金贵。” 苏复回头用手顺着黑影的胸口,赔笑,“我这不是担心吗?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 黑影推开他的手,“你别碰我,男男授受不亲。” 苏复拉长个驴脸,这油盐不进的茅坑石头真的难相处。 落蛮去跟苏洛清商量了一下,苏洛清很赞成,她说:“现在我们确实需要精简人手,以前褚氏在的时候,要派头,要排面,除了雷霆卫之外,还有很多府卫,朝廷有规定,亲王府邸的府兵不得超过二百人,这些雷霆卫和侍卫占去了上百人,每个月的开销真不少啊,而且,庄梅园伺候的那二十几人,如今在府中也没什么活儿干,还不如打发了出去,有卖身契的,还能发卖赚一笔银子。” 落蛮道:“不必发卖了,让他们走吧,算是还他们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 苏洛清顿了顿,道:“那行,听你的安排。” “侧妃那边……” 苏洛清道:“你不用担心,她们不满意的话,来找我,我能说得她们明明白白的,如果她们去找老公爹,我再请你坐镇。” “妥!”落蛮笑着,苏洛清办事的魄力还是有的。 新家政下去,两位侧妃果然就不服了,要来找苏洛清理论。 苏洛清也不多言,丢出账本,“自己看,府中还有多少银子可以开支,你们要留下这些人可以,掌家之权给你们,满府大小的吃喝拉撒,你们负责,行的话,马上交接,你们要留多少人都可以。” 胡侧妃借力打力,“二夫人这样说可就冤枉我们了,我们不是要掌家之权,只是屋中的活儿总得有人干不是吗?例如我屋中八个丫头,也是各司其职,梳头一人,盥洗一人,屋中清洁两人,屋外洒扫两人,还剩两人跑腿,其实八个人也不是很足够,别人家府邸,一位主子身边不得有个十余人伺候吗?” 淑侧妃也道:“对啊,二夫人从国公府出身的,你往日在闺阁之中,怕也有七八个人伺候吧?” 苏洛清道:“我在娘家的时候多少人伺候和如今浑不关事,我娘家负担得起,如今肃王府负担不起,我说了,娘娘可以继续留人伺候,但公中不负责这笔开销。” 胡侧妃微愠,"这样闹,成何体统呢?褚氏昔日在的时候也没这样刻薄我们的,侧妃该有的,我们都有,逢年过节还另外有赏赐,如今一个屋只留一个人,又要伺候又要打扫,怎么忙得过来吗?你当家也太刻薄了。" 淑侧妃也道:“王爷是否知晓?他同意吗?” “你们去问父王吧。”苏洛清巴不得叫她们去找老公爹的,别烦着她,反正通知下来了,每个月只负担这么点钱,别的一文钱都不会掏。 一家人,就应该共度时艰。 如果做不到这点,那也没什么好讲。 两位侧妃便去找肃亲王,肃亲王挨了板子之后,在府中养伤,足不出户,也还没知晓这事,听得两位侧妃来哭诉,他觉得也不妥,苏洛清这一次是真的矫枉过正了。 他道:“行,别哭了,本王这就叫她过来问问。” 他打发阿柴过去请苏洛清,苏洛清也不含糊,叫采信去摘星楼请落蛮陪同前去。 肃亲王看到姐妹两人来,心里就犯嘀咕了,叫苏洛清来,泼皮来做什么? 但依旧端出了大家长的架势,微微沉脸先问了苏洛清,“本王听说府中要精简人手,把大部分的人遣走,是你的意思吗?” 落蛮往胡侧妃的身边一站,抬起头道:“是我的意思。” 肃亲王一滞,当即从善如流地夸赞道:“做得好,早该这样做了。” 第577章 两位侧妃听到肃亲王的话,下巴都惊掉了,齐刷刷地盯着肃亲王,什么? 肃亲王不悦地移开眸子,心里头嘟囔,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他做得了主吗?他早没钱了。 落蛮看了一眼胡侧妃和淑侧妃,“两位娘娘,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或许是落蛮声音比较温和,给了她们太多的想象空间,胡侧妃竟然还真据理力争了,“洛蛮,我认为王府也得有个王府的样,是不是?连伺候的人都没有了,什么事主子去干,像什么话?这不是比寻常家里都比不得了吗?我认为,人可以发卖一些出去,但是每一位主子身边也该有四个人伺候,这样是最合适的,你觉得对不对?” 落蛮很爽快应下,“对,胡娘娘说得对,莫说四个,八个都行,不过要遵照清儿的话去做,谁使用,谁出钱。” 胡侧妃眸色一急,“这怎么行?这应该是公中出的,公中没银子,这不关我们的事啊,褚氏当时闹的事,我们也没有参与,更不知情,她犯错,怎么能削我们的待遇?这对我们不公平啊。” 她说完,给淑侧妃打了个眼色,淑侧妃连忙附和,“对啊,胡妃说得对,这实在对我们不公平,我们好歹也是亲王侧妃嘛,家事怎能亲力亲为?这传出去了,肃王府的脸面也不好看啊。” 淑侧妃说着还拉了拉肃亲王的袖子,肃亲王不着痕迹地推开,一脸的无辜。 落蛮笑了笑,声音有些冰凉,“府中若发财了,你们参与享福吗?如果参与,是不是共富贵可以,共患难不行?”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认为,府中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胡侧妃道。 落蛮看着她,“你刚才说可以是吗?是不是可以共患难?” 胡侧妃迟疑了一下,“这个……这个是可以,就是眼下没到……” 落蛮道:“现在就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如果再不精简人手,连饭都吃不上了,肃王府是大家的,既然愿意共患难,那就好办,每一位主子都拿五千两出来,归置在宫中用以应付今年的开销,我先拿!” 落蛮说完,直接从袖袋里头拍出了一万两的银票,“这是我和炜哥的,两位娘娘,你们屋中几位主子,自己算算,一人五千两,不能少。” 落蛮的手压在银票上,有些咄咄逼人,没办法,有钱就是这么豪横。 苏洛清立马跟落蛮打配合,“好,我出一万两,我和云烟两人的。”说完与落蛮一同看着两位侧妃。 两位侧娘娘顿时傻眼,不是在说下人的事吗?怎么忽然就无缝切合地到了凑银子了? “不对,”胡侧妃马上醒悟过来,“这本来是公中的银子,怎能我们自己凑……” 落蛮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道:“胡娘娘方才说什么来着?可以共患难,怎么现在又分公中和个人了?你是不是认为,王府兴衰荣辱和你无关?” 胡侧妃愣了一下,“不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落蛮笑逐颜开,“不是这意思就好,准备好银子,我一会儿叫颜娘子去你们屋中取银子去。” 她对肃亲王福身,“父王好生养着,我们走了!” 说完,拉着苏洛清就往外走去,留下两位侧妃面面相窥。 肃亲王一头扎进被窝里头,很快就打起了鼻鼾。 阿柴也是伺候久了,知道主子心性,忙就上前道:“王爷服药之后会困倦,两位娘娘请回!” 两位侧妃气得要紧,上前推了肃亲王一把,肃亲王睡得像死猪一般,鼾声还更大了一些。 “王爷!”淑侧妃悲戚地喊了一声。 许久没见回应,只得哭丧着脸走了。 回了屋中没多久,果然就见颜娘子过来了。 胡侧妃朝颜娘子撒气,"我们没银子,你回了郡王妃,没有这个道理的,如今府中又不是过不下去,哪里有要我们用私产补贴的道理?传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颜娘子眼皮都没抬,“郡王妃说了,旁人要笑便让人家笑,整个京城都知道肃王府里欠着一屁股的债,郡王妃要精简人手,降低开销,这是对债主负责任,不止不会被人笑,还会被人称赞。但若欠着人家银子却还骄奢银逸,那就不止被人笑,还会被人骂。” 淑侧妃气愠道:“这些银子又不是我们欠下的。” 颜娘子道:‘所以郡王妃也没让两位娘娘帮忙还,你们给的这些银子,是用来维持府中的开销和你们院子里头的奢侈生活的。’ 胡侧妃生气地道:“反正要五千两没有,只是我们府中的人,工钱和饮食,都由我们负责就好,不吃公中一粒米饭,行了吧?” 颜书柳淡淡一笑,“郡王妃说了,要我过来拿钱的,拿不到,我是不会走的,两位娘娘还是赶紧拿吧,这一次拿了,往后要再凑钱的时候,你们便可借口说自己屋中吃喝不沾公中一文钱,郡王妃自然就不好问你们了,可这第一次,还是要拿的,毕竟郡王妃都拿了一万两,两位就没有一毛不拔的道理。且二位屋中的这些物什看着十分名贵,郡王妃又是个手欠的,若我拿不到钱回去,她自己亲自过来,少不了,这屋中得少点什么缺点什么。” 不得不说,摘星楼两位主子砸东西的习惯还是能震慑一下两人的,毕竟,这些年凭着自己的私产和利钱,也买了不少的好东西在里头搁着,若真被她横冲直撞打砸一通,没地方说理去,那就是个泼皮。 颜书柳瞧着两人的脸色,道:“郡王妃说了,若今天拿到银子,就拿两位娘娘的五千两,哥儿姐儿们就不必给了。” 一下子削减了一大笔钱,叫两位侧妃心里头好受了些,毕竟,若全部交齐,得好几万两呢,她们权衡过之后乖乖地拿了出来,但交银票的时候,胡侧妃咬牙切齿地道:“你回去告诉她,往后我们吃喝不沾公中的,休想再问我们拿钱。” 颜书柳拿了银票,笑意盈盈,“放心,郡王妃就是再厚颜无耻,也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她福身一拜,“告退!” 颜书柳走后,两位侧妃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褚氏死了有好日子过,殊不知比原先更不如了。 颜书柳拿着银票回去交给落蛮,落蛮笑眯眯地道:“早答应不就好了吗?还能省五千两。” 苏洛清也被她拉过来等消息的,见颜书柳果真拿了银子回来,不禁惊奇,“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做到的?” 落蛮叹了一口气,“久病成良医啊!” 第578章 招兵买马 当初,她就是被炜哥用这个法子套进去,背负了太子那两百七十多万的债务,炜哥的套路就是先是让她自己承担所有的债务,让她到达崩溃的边缘,最后说与她分担,她当场就开心得如同白捡了一百多万两,如今想起,真是一汪眼泪向东流啊。 两位侧妃那边,就这么搞定了,她们不愿意削减待遇,但月例银子还是照收,屋中一切开支,她们自己负责,这就相对地减轻了苏洛清的负担。 如此,肃王府清退了一大批的人,听雨轩那边本来有四个人,但是现在只留下李武,常弃和小喜,肃亲王那边更简单,就留了一个阿柴和一个洒扫的下人。 府卫也清了出去,这些府卫有很大部分都是褚氏那会儿留下来的人,对如今的肃王府没有多大的归宿感,而肃亲王的雷霆卫也有些说不愿意参与家务活,因为这很丢面子,他们是雷霆卫,不是下人,一旦干了杂活,就等于是奴才了。 于是,雷霆卫也清走了一些,连雷霆卫长都炒了,提拔了一名叫余鄂的人上来当雷霆卫长,且他也正式带着雷霆卫到摘星楼里宣誓效忠郡王,当然,也效忠肃亲王,这是他们最后着重吼出来的,就唯恐养伤的肃亲王听不到效忠的呼声。 偌大的府邸,如今就是武夫居多。 摘星楼里,颜娘子也说不要工钱,秋蝉愿意减半,毕竟她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得给自己存点嫁妆,看样子,指望小姐是指望不上了,她没饿死就算好,所以还是要自己努力一点,存点银子。 两位姨娘算是半个主子,府中该给月例银子,但是她们说不收,因此,整个摘星楼里头,干着伺候活儿的,也就只有秋蝉收半份的工钱。 宇文啸让鬼影去找人,再编制一队卫士,作为镇宅子用的,武功要好,但也看颜值,颜值越凶悍越好。 这就很容易找了,这年头长相差一点的,很难找活儿,因为长得三尖八角,叫人望而生畏,自然就没人雇佣。 不出几天,鬼影就带着十几人来到摘星楼,这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武功好,人品还行,颜值能驱鬼,但也有缺点,吃得多,没办法啊,长得五大三粗的,基本消耗固定在这里了,不吃能怎么办? 鬼影进去跟宇文啸和落蛮道:“他们往日多半是在码头蹲守,干点体力活儿,也有给人看家护院,但工钱不高,且不固定,尤其看家护院的会吓着哥儿小姐,总是被人驱赶,所以,听得说包吃包住,但凡给点零花就愿意来。” 落蛮瞧着外头那十几个粗野汉子,不禁怀疑起来,“这年头,混口饭吃这么艰难了吗?他们有门派吗?” “有,现在门派很难混,多半押运送镖,可辛苦不说,还没多少钱,若是丢了镖,还得赔偿,所以,门派里留不住人,只能出来自己找活儿干了。” 落蛮喃喃地道:“就知道武侠都是骗人的。” 宇文啸笑着道:“武侠着重武侠,吃法穿衣的事基本是不提的。朝廷如今对土地监管很严格,若不是开荒耕种,就这样占据山头自立门派,会被地方衙门认为是山贼,那些正统大派也要在衙门里头登记注册接受监管,有传承,例如原先的鬼影卫。而其他的一些门派多半是招收弟子的时候收学费为生,读书的费用高,学武费用低,很多人就会选择去习武,练出来之后能找一份护院的工作已经很好。” 鬼影道:“其实也有贵的,例如褚桓之前买的那些,都是顶尖高手,只可惜的就是死劲练到了上乘的武功,最终还是要给别人卖命才能活下去。” 说起褚桓,落蛮才想起之前苏洛清说褚桓在京兆府大牢里头自尽的事,便问宇文啸,“褚桓死了吗?听说自尽了。” 宇文啸淡淡地道:“闹的,博外头的同情,收买了一个狱卒,帮他把自尽的消息传出去,臧大人直接来了个畏罪自尽,顿时就消停下来了。” 落蛮很失望,“死了多好啊?世界都清静了。” 宇文啸站起来,“没死得这么容易,走,我们出去看看他们的身手。” 在鬼影的介绍之下,诸位待入职的武夫们齐刷刷地拱手,“见过老板爷,见过老板娘!” 宇文啸拱手回礼,“来,你们过几招!” 众人当下使出浑身解数,拳法,剑法,刀法,各施绝技,当下整个摘星楼里头被裹入一团萧杀气息之中,苏洛清正好被请过来,到了外头看到这阵仗,吓得差点没敢进来。 宇文啸叫停了众人,虽然耍了这么几招,但看出底子来了,都很好,比雷霆卫要好许多。 落蛮去把苏洛清拉进来了,道:“这些是新入职的鬼影卫,你回头帮他们记录一下入职日期,还有定做衣裳。” 苏洛清瞧着这些新来的鬼影卫,心里头暗暗呼了一声,长得可真凶狠。 而那些人听得落蛮说这句话,有一人问鬼影,“鬼影哥,是不是收下我们了?” 鬼影回头看着宇文啸,“爷?” 宇文啸微微点头,“收下了!” 顿时满脸喜色,喜得是面容狰狞,越发地吓人,忙上前道谢。 鬼影道:“规矩先说说,你们和雷霆卫负责府中安保,一两二钱银子一个月,签合同,包吃喝,衣裤鞋袜府中供给,但除了安保之外,你们也要和府中其他卫士一样,轮流值班干家务活儿。” “妥,妥!”众人忙应声,衣食住行都包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鬼影伸手指向苏洛清,“她,就是以后负责给你们发工钱的人,叫财神爷!” “财神爷好!”众人忙上前拱手,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声。 苏洛清耳膜几乎破裂,压压手,讪笑,“行了,行了,回头都过来登记。” 她先进去,文房四宝随即伺候上,轮流进来登记,本名在这里不提,只按照鬼影卫号数排列,做的那一批牌子,又发出去了十三个。 登记完之后,鬼影带着他们熟悉环境和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一众人离开之后,空气中还残留了一阵汗臭味道。 宇文啸把他们定位鬼影卫二队,专门负责府中的安保工作,基本不外派,所以工资要比鬼影卫一队低,且看日后是否能踏实地做下去,能做下去的话,再外派不迟。 黑影过来问落蛮,“现在添员了,今晚烧烤否?” 落蛮很干脆,“否!” 黑影摸摸鼻子走开,蛮哥抠死了。 第579章 山人妙计 除了鬼影卫二队之外,宇文啸让黑影和闪电各自组建一个卫队。 但给他们的任务有点高,不仅仅是武功,还要有特长。 “特长?”鬼影想了想,能吃也算是特长吧?他着实不大认识有特长的人,“例如什么特长?” “都可以,易容,伪装,轻功。” 黑影讪笑,“闪电倒是认识一些轻功好的人,我的朋友,基本都是一些江湖骗子,易容嘛,不难找几个,但是,只怕给的钱少了,人家不愿意来,毕竟,来这里当差是要打扫茅坑的。” 宇文啸拍着他的肩膀,“那就从你那群江湖骗子里头找,总能找到几个合适的,慢慢来,不着急。” 肃王府,渐渐地往军营方向去发展。 四月初,鬼影卫们拦截到了两人,他们身上带着通敌文书,文书上是裕亲王的大名,但派他们出去的,却是褚桓。 人被捉拿回京中,送到了京兆府,褚桓最后的一丝希望被击碎。 臧大人亲自去告知褚桓,且把文书扬给他看,“字迹确实像裕亲王的,但是,本官恰好对褚大人的笔迹有研究,想必能辨明这到底是谁写的。” 褚桓死死地盯着臧大人,一句话没说。 “褚家,被您玩坏了!”臧大人一口憋屈气终于是缓缓地吐了出来,带了几分得意的俏皮。 “叫宇文啸来见我!”褚桓的声音显得特别的苍老,沉重,努力地维持则他尚书令的霸气,但,在这牢狱之中,这份霸气显得尤其的可笑和凄凉。 “郡王应该很乐意过来见你。”臧大人淡淡说,痛打落水狗,是摘星楼惯常爱做的事。 说完,臧大人就转身走了。 他亲自去了一趟兵部找宇文啸,转告了褚桓的要求。 宇文啸道:“我明天去见见他,不过眼下有一事,我要先办了。” “行,本官只是负责转告!” “臧大人,还有一事!”宇文啸请他坐下来,看着他道:“袁侯那边,刑期没满,但江北府我们需要先驻兵,所以,想请臧大人去请一道旨意,让袁侯带兵秘密北下,在江北府一带守株待兔,等待安排,还有,处理了褚桓之后,收回通缉图先生的海捕文书,让他们去北漠吧!” 臧大人眸子一紧,“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主动出战吗?” “不,不是主动出战,是诱导他们出战,这一战迟早都要打,我方不可能做到完全充分的准备,且军力悬殊,若不用计,胜不了,宇文毓带去的是我北唐如今的兵阵图,我要重新排兵,尽力把战场定在江北府以北,靠近北漠的国土是最好的。” 臧大人沉思了一下,道:“为何不主动出战呢?” “主动出战不可能,朝中那些老臣子肯定极力反对,本来武将地位就被压制得很低,如果出战这意味着抬高武将地位,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极力反对是可以预见的,他们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呢,认为北漠不可能会打过来,但事实上,北漠这两年就在备战,只求一举侵下,否则,宇文嫪能和他们搭上吗?” 臧大人再沉思了一下,其实这两年边关是越来越紧张了,但是,一直都是小小的冒犯,没有大肆用兵,这就给了朝中一些人的幻想,认为北漠人不敢打过来。 但是自从北唐建立以来,北漠就一直在虎视眈眈,他们馋中原肥沃的土地已久,怎会放弃呢?豺狼潜伏,必定有更大的图谋,他赞成郡王的话。 宇文啸说:“必须要等处置了褚桓之后,再撤回海捕文书,让他们进入北漠境内,这是给我们安排的时间,而北漠人拿了所谓的情报,才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避开我方军锐,大举来犯,而我们重新排兵布阵,来个守株待兔,先折他的翅膀,再慢慢地打。” 臧大人看着说话云淡风轻的宇文啸,他仿佛在说这今晚这顿饭似的轻巧,但这分明是举全国之力的战争啊。 忍不住问,“郡王,这是打仗,你就一点都不紧张不担心吗?” 宇文啸看着臧大人,“如果紧张担心有用,那我现在开始紧张。” 臧大人叹道:“算了,你紧张的话,本官才真的要怕,但依你看,一旦开战,胜算有多高?” “必胜!”宇文啸说。 臧大人一怔,“这未免过于自大了吧?还是低调点好!” 宇文啸低调下来,“好,那北漠必胜!” 臧大人浑身打了个寒颤,“不,还是充满信心的好,北唐必胜!” 宇文啸用手背轻轻地瞧着桌子,眸色沉着,“没错,我们只有必胜这一条路,若输了,家国都没了,我们的处境比被北漠人凄惨很多,北漠人输了还能回姥姥家,我们输了,只能去见阎王爷。” 阖国富贵! 臧大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转了话题,“褚桓那边,如今罪证确凿了,该办就办了。” “褚桓不着急杀的,但褚家要抄了!”宇文啸眼底露出了金灿灿的光芒,“抄了褚家,所抄得家财全部冲入国库,再由国库调配安排用作军资,至于褚桓这条性命,先留着,让他等等他女婿宇文嫪,也让他看看,我们是如何逼退北漠。” 臧大人微微一笑,"好主意,反正现在裕亲王还在拘禁中,作不了乱。" 宇文啸摇头,“不,过阵子要放他出来,等袁侯带兵去了江北府之后,他就该放出来了。” “何解?”臧大人不同意,“这眼下难道不是先定下太子人选吗?” “太子人选不着急,裕亲王要放出来的,他在军中多年,有一批死忠将士,还要用他的号召力鼓舞士气。” 臧大人又摇头,“只怕无用啊,他若带兵出去了,到时候就怕后患无穷,打不了北漠不说,还会打回京中去。” 宇文啸笑眯眯地道:“不,不会的,到时候自有办法。” 臧大人见他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又胸有成竹,便也不问了,反正打仗的事不是专业,他只管案子的事就好。 带兵打仗的事,还是交回给郡王吧! 宇文啸收拾东西,“下工回家吃饭!” “这么早啊?”臧大人怔了怔,“才申时啊。” “想媳妇了!”宇文啸一卷袍子,大步而出。 “方才不是说有事安排吗?怎么就想媳妇回府去了?”臧大人摇头,一副费解的模样。 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懂啊! 宇文啸回府叫上落蛮和极儿,入宫探望太子,顺便给圣上请安。 第580章 的一天 事情进展到这里,兴许顺利的话,没多久就是确立太子的事,所以,有些话,他得跟太子爷打个底。 虽说,太子到了如今这个处境,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继续当储君,他大概也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怕就怕在他泄了这口气之后,就放弃自己了。 关于太子的病伤,宇文啸心里还是有些打算的,只是是否可行,还得问问专业人士。 眼下,要他无论如何都得先撑着,给他一些鼓励,要让他亲眼看到北唐大胜。 极儿在入宫的路上显得特别的沉默,眼神里也有些害怕,落蛮执着他的手,发现手心一片冰凉,问道:“极儿,你怕什么?” 极儿小声地说:“我怕见到父亲很痛的样子。” 极儿的神智偶尔清醒,大部分的时候是乱的,但他现在知道在东宫里一直煎熬痛楚的是他父亲。 落蛮和宇文啸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心疼。 落蛮轻声道:“所以,我们才要多些进宫去陪他,跟他说说话,转移了注意力就不会痛了。” “真的吗?”极儿抬起迷茫的眼神。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嫂嫂吗?” “信!”极儿说。 落蛮揉揉他的头发,“嗯!” 极儿很孝顺,这点无可否认,落蛮不愿意他清醒过来,只要他认得人就好。 到了东宫,东宫里头的人见到落蛮,都十分的尊敬,呼啦啦的一群人出来拜见,而且还做出十分激动的样子,“郡王妃回来了?您许久没来了,可想死奴才们了。” 可见,在东宫里头立威过后的落蛮,是否真正收复这些人不知道,但起码表面上还是不敢乱来。 宇文啸戏谑地道:“我看着怎么像小山贼们拜见贼匪首的样子?” 落蛮白了他一眼,“你来管!”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笑容可掬,“他们服你,我就不插手了。” “你以为我愿意当这匪首啊?没实力,只能靠凶了。”落蛮另一只手执着极儿的手,在宫人的带领之下,往太子的寝殿去。 太子今天精神不错,但依旧是瘦得厉害,就是皮包骨了,脸色惨白,殿中的窗户打开,帘子也掀开,有阳光透进来,这个死气沉沉的殿宇,忽然就增添了几分生气。 看到他们来,太子是很开心的,笑容挂在脸上,眸光温柔而沉痛地看着小心翼翼过来的极儿。 极儿叫了一声父亲,就躲在了宇文啸的身后,他心里有一种恐惧,让他不敢上前去。 宇文啸也没勉强他,上前问道:“伯父,今日觉得如何?” 太子道:“觉着好些了,御医换了药,能止痛。” “会好的。”宇文啸轻声道。 太子勉强地笑了笑,“好不好,也就那样,要躺着过一辈子,是死是活也不重要了,只求能报得大仇,定了家国,死也无怨。” 他到底是受了太多的折磨,伤口在那冰天雪地里冻伤之后,回来便一直溃烂,用什么药都不见效,高热压下去了,没几天又发炎再高热,便是站在这殿中,都仿佛能闻到那一股子脓臭的味道。 加上骨头断裂,无法手术,错位的地方自己生长,错位,他其实并非没有知觉,原先诊断站不起来,非脊髓受损,而是伤势过重导致。 若是没感觉了还好些,好歹不知道痛楚,偏生,又有知觉,这于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是受不住的,也就是太子有这钢铁般的意志,到底是战场里回来的武将,能忍常人所不能。 宇文啸心疼的,但眼下是毫无办法,不管独孤嬷嬷的治伤医术有多出色,始终是有局限的,他的情况,需要几次大手术。 宇文啸蹲下来,双手放在他手侧上,掩藏了眼底的痛惜,道:“伯父,您还不能泄这口气,还得撑着,害你的人是宇文嫪,你要亲眼看到他伏法,告慰雪狼峰上的亡魂,否则,您没有颜面去见他们,您没办法跟他们交代。” 太子心头大痛,泪水滚滚划过苍白的面容,昔日意气风发的武将太子,今日衰弱败破若老翁,大哭不敢,只敢无声饮泣。 人人只关注外头局势,谁知道他这雪狼峰上捡回来的亡魂心头的痛与恨?他自己都不敢有,白日咬着牙关忍受,夜里声声泣血,亲人的面容一张张地被翻找出来,那夜的凄绝惨叫也从不曾在耳边褪去,痛得他夜不能寐,只能继续以家国为念,方能支撑下去。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替他擦拭了泪水。 极儿把他的泪水擦干,柔声问道:“是不是很痛?极儿吹吹!” 太子定定看他,深陷下去的眼窝通红,忽地一手就抱住了极儿,失声哭了起来。 极儿有片刻的慌张,扭头看了看落蛮,落蛮含泪冲他点头,对他伸出手做手势,示意他抱着太子。 极儿听嫂嫂的话,慢慢地回过头去,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抱住了太子,手掌轻轻地扫着他的后背,“不哭,不哭,乖乖吃药就不痛。” 太子惨绝失控的哭声,仿佛负伤野兽的吼叫,外头殿宇的人听着,也忍不住落泪。 落蛮也忍不住,回头便出了去,坐在了廊下,廊前依旧开着花,红得刺痛人的眼睛,落蛮双手捂脸,哭了出来。 她在雪狼峰亲见,那些破败的尸体一件件地捡回来,拼凑好,那一刻,雪狼峰上就是一个地狱。 而她如今所依靠的圆柱,便是当日太子妃的父亲洪大人撞死的柱子,那一幕,她也依旧清晰深刻。 此仇不报,太子怎能死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宇文啸坐在了她的身侧,伸手抱住了她,他的声音也充满了哽咽的痛楚,“别哭,我们要让坏人哭。” 落蛮的话闷在了哭声里,“我如今明白你当日为什么把我当兵用,那时候,你真的是一无所有,却担下了北唐这烂摊子,你这一步一步,看似极为容易,但稍有不慎,太子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所以,那轻易胜利的背后,我能想到你如何殚精竭虑,筹谋周全。” 宇文啸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道:“不妨,最难的都过了,褚家倒台,我们眼前的路就明确了,别哭,你哭着,我心里就慌。” 他见过落蛮情绪失控的时候,打人,砸东西,那是他熟悉的落蛮。 但她哭了,她一哭,他心头便仿佛被千针扎一般的痛。 第581章 有医治的办法 落蛮哭了一下,擦干眼泪,“极儿在里头。” 宇文啸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让他在里头陪陪太子吧,我们去跟皇祖父请安,顺便,我有点事跟你说说的。” 落蛮跟他起来,往外头走去,“什么事要说的?” 宇文啸一路往外走,一双眸子十分警惕地看着周围,这里头原先到处都是监视的眼光,但如今已经没有了,可见随着裕亲王进宗府,被落蛮整顿过一番剩余下来的人,都逐渐分散了。 他这才放心地道:“之前来参加我们婚礼的君子侠侣,你还记得吗?” 落蛮闷闷地道:“怎么会不记得?记忆深刻呢。”那位龙夫人,玻璃心得很,动不动就生气,倒是龙爷很有涵养。 宇文啸展颜微笑,“嗯,过阵子呢,是龙夫人的生辰,我邀请了她过来我们府中庆祝,到时候,你多说几句好话,等他们开心了,高兴了,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便提议让他们带太子去治疗。” 落蛮怔了一下,“他们是大夫吗?” “不算,但是他们认识一些很有名的大夫。” 落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叫他们请大夫来这里治疗?” 宇文啸眸色微闪,“一些隐世神医,都是脾气古怪的,不愿意出山,只能是把人送过去,他们住的地方也比较隐秘,我们不知道怎么去,只能是拜托龙爷夫妇了。” 落蛮扬起眸子,“你觉得太子还能治好吗?” “有机会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呢?”宇文啸看着她,笑着道:“而且,如果太子好了,那咱的债务,不就能甩回去了吗?” 落蛮一听,大为心动,但随即想到,“可如果太子好了,那他以后就要继承皇位,岂不是没老公爹什么事了?” “呃……”宇文啸顿了顿,“其实我觉得父王也不是很乐意当太子,而且,他当皇帝的模样,你能想象吗?” 落蛮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画面,老公爹穿着龙袍,坐在九五之位上,底下群臣拜礼,这画面,怎么想怎么别扭。 “还是太子爷当皇帝比较好!”落蛮叹道。 宇文啸搂着她的肩膀,“那么,你是同意了?到时候,你会各种低眉顺眼哄他们高兴的吧?就当为了极儿委屈委屈自己。” 落蛮笑了笑,“这算什么委屈?如果能治好太子,便叫我跪下,我也愿意,放心,包在我身上。” “那到时候办寿辰,或许会花点银子……” “花银子算得了什么?咱现在有,就是没有,变卖家当或者出去借都可以!”落蛮豪气地说,这也需要问她吗?她又不是一毛不拔的小抠,该花的还是要花。 宇文啸很佩服落蛮这点,大是大非上,她丝毫不含糊! 给献帝爷请安,顺带蹭了一顿饭。 献帝爷为了照顾无肉不欢的摘星楼人,都特意叫御厨多准备了两道荤菜,不必精美,大件就好。 可见献帝爷对摘星楼也是颇为留意的。 这一顿饭,祖孙之间不谈国事,只谈私事,问了一下肃亲王的伤势,问了一下府中大小平安,然后说起了府中精简人手的事,献帝爷叹了一口气,“倒是辛苦你们了。” 宇文啸微笑道:“皇祖父若心疼,倒是可以……” 献帝断言堵他的话,“心疼归心疼,但年轻人就该吃点苦。” 宇文啸讪笑,“是!” 献帝沉吟了一下,“知道你们要还账,日子是艰难的,但如果真过不下去了,皇祖父也不会袖手旁观……会下旨叫你四叔那边资助一下的。” 宇文啸摇头,“多谢祖父恩典,这倒不必下旨,若真要从昌王府里头挖银子,孙儿有办法,毕竟,一味靠皇祖父也不行,长贫难顾,下得了几回旨意呢?总得自力更生的!” 自力更生去忽悠! 献帝嗯了一声,眼底锐光敛住,露出了几分长辈的温和,“这话说得对!” 吃完饭,撑得两人捧着肚子去接极儿,御膳就是御膳,虽然是凉了点儿,但是管饱,尤其献帝爷不吃多少,都便宜他们夫妇的肚子了。 马车踏着夜色出宫去,极儿静静地靠在炜哥的肩膀上,和落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可见心情也受到一定的影响。 不过始终是孩儿心性,落蛮跟他讲了一下孙悟空的故事,他很快就忘记了不愉快,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 回到府中,宇文啸再强调了一次,“你记得,龙爷夫妇来的时候,千万千万语气要好,别胡乱发脾气,知道吗?” 落蛮没好气地道:“你这么紧张干吗啊?我是那种乱发脾气的人吗?” 这句话,引得一众人侧目,想想也释然,毕竟蛮哥最没自知之明,她厚颜无耻起来,能说自己是天下间最富裕的人。 宇文啸看着她,就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多叮嘱几句,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上辈子是不是有仇,总是一言不合就开始互怼。 落蛮回看他,“炜哥,我发现你对他们夫妇特别的谨慎小心,唯恐得罪,就有一种……一种膜拜权贵的感觉,但我看你也不是那种谄媚小人啊,怎地在他们面前,你就性情大变呢?他们很有钱吗?” 宇文啸没好气地道:“救命恩人,懂不懂?再生父母,懂不懂?” 落蛮嘀咕,你对老公爹也没这么谄媚啊,还凶他骗他欺他。 不过想来那龙爷夫妇也是有大本事的人,能把当时已经生命垂危的炜哥救回来,看在这份上,她也一定会对龙爷夫妇好的。 秋蝉从厨房里头转出来,一头的汗水,见他们回来,便道:“回来得巧,开饭了。” 落蛮道:“我们在宫里头吃过了。” 极儿一怔,回头看着两人,“吃过了?哪里吃过?怎么不叫我啊?” “呃……”落蛮怔了怔,东宫里头没给极儿备下饭菜吗?那一群混蛋,她一走就要造反。 “午膳吃过了,晚膳没吃。”宇文啸连忙说。 极儿这才转阴为晴,“我还以为你们吃饭不叫我呢,刚想跟你们生气,午膳吃了,如今也该吃了,炜哥饿不得呢。” 宇文啸闻着那饭菜香味,撑得难受,略带几分艰难的神色,“是啊,饿不得,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饱。” 黑影嗤笑,“还觉得饱?行了,今晚虽然人多,但也多买了肉,管够,走吧!” 宇文啸和落蛮对望了一眼,撑得都有点想吐了,还怎么吃得下啊? 第一次,觉得吃饭也是一件苦差事。 宇文啸还艰难地吃着,落蛮实在吃不下,端着海碗蹑手蹑脚出去,把海碗放在地上,对黑影道:“给你!” 第582章 抄家事宜 黑影本还以为落蛮来抢他的肉,下意识地往边上护着碗,没想落蛮竟然把肉给他,当下大喜,站起来看着落蛮激动地说:“蛮哥你人真好!”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黑影回头蹲下去拿饭,碗已经空了,旁边的人,无辜地吃着,只当不知。 这一晚上,黑影的咒骂声就没断过。 而炜哥,肚子撑了一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落蛮被他吵着,嘟哝道:“你吃不下就不会拿出去给他们吗?” 宇文啸伸手揉着肚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帐顶,“舍不得,是酱骨架!” 落蛮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要不要给你沏壶浓茶?” 宇文啸叹了一口气,"我是撑,不是腻,口渴倒是很口渴的,但是我肚子都塞满了,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又渴又饱,好难受啊。" “陪你出去走走?”落蛮瞧着他艰难的俊脸,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饿死鬼投胎,偏生他上辈子还吃喝无忧,是个富三代。 “不去了,走不动了!”宇文啸闭上眼睛,撑得着实难受,还是下床去站着,“你睡吧,别管我,我站站就好了。” 落蛮实在很困,也不管他了,躺下来闭上眼睛,“你去跟黑影聊天吧,他还在外头骂着呢。” 夜风凄凄,间或传来黑影的咒骂声,打他一顿都没这么恨的。 宇文啸还真下去找黑影聊天了,就这么,一人撑着一人骂着,也消耗了大半宿,倒也不是毫无成果的聊,反正睡不着,倒是把军中的情况给排了一次,有了个大概,就等着落实了。 褚桓通敌的消息一传出去,为他站台洗白的人,终于全部闭上了嘴巴。 但各地的乱闹已经起来了,闹的起因是帮褚桓出头,控诉朝廷不公,但是闹起来之后,便是个人获利,要平息这些乱闹,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这也使得献帝十分头痛。 但是,已经比预期的好很多了,至少,都是小打小闹,地方州府派兵镇压就是,不用朝廷出重兵。 可宇文啸就利用了这些乱闹,整合兵力,说是去平息各地的乱闹,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朝中也没有人察觉,更没有人反对,因为现在反对宇文啸,就是支持褚桓,而褚桓已经有证据证明通敌叛国,所以,反对宇文啸等于通敌叛国,没有人会这么傻。 而褚桓通敌的罪定了,案子提上去,刑部大理寺一起审核,审核过后,递交内阁。 献帝与内阁学士官员商议了几天之后,下了一道旨意,除了罢免褚桓尚书令一职之外,褚家二房所有在朝有职位的子弟全部也罢免,查抄褚家,至于褚桓的通敌叛国之罪,还需要再审,褚桓暂时关押京兆府大牢。 抄家的任务,落在了京兆府臧大人身上,派了安丰郡王带人协助。 因而接下来的这几天,宇文啸忙得脚跟不沾地,跟着臧大人进出褚家,点算褚家的家财,田产,房产,乃至送出去给三大姑八大爷的金银珠宝,转移财产是不可能了,一律要追回,就连褚桓在外头养的外室住的房子,都要收回。 住在王府里的那位褚夫人,就等着褚桓被问罪,但是却等来了一道抄家的旨意,她马上去找肃亲王,要讨回公道。 肃亲王早有准备,“抄家是圣上下的旨意,但你放心,本王已经关照过,属于你的财物,因为你举证有功,会为你保留属于你个人的财产,你名下的一切,都不会查抄。” 褚夫人气得要紧,“但原先说好了,只等处置了褚桓之后,一切都归我,如今朝廷下旨意查抄了褚家,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没了?我自己名下只有一个小院子,这如何生活啊?” 肃亲王看着她近乎狰狞的脸,那贪钱丑陋的模样,真是让人瞧着厌恶,如今觉得,泼皮虽然贪钱,但至少不会面目可憎,因为泼皮懂得顺应时局,顾全大局。 他冷冷地道:“本王的承诺,岂能重于圣上的旨意?为你保下名下财产,已经尽了本王最大的努力,你若再闹下去,你所提的条件,就全部都不能达成,能不牵连你,为你谋一个好出身,已经是厚待你了,还想如何?” 褚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可这有字为证,你堂堂亲王,怎能出尔反尔?” “那你就拿着字据去找圣上,看圣上是否会看在本王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不查抄褚家!”肃亲王懒得理会她,叫阿柴撵人。 “你……”褚夫人怒极,“你怎能这样啊?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岳母。” 肃亲王一拍桌子,怒道:“本王与褚氏早就恩断义绝,本王的岳母,是袁家的夫人,不是你,你马上离开,莫要自取其辱,否则,本王叫苏洛蛮过来,有你好受的。” 褚夫人执着字据的手指发凉,心也凉透,齿冷地道:“真没想到你们是这般无耻反复的小人,我真是错信了你,我不会走,褚家的家财,便不是全部归我,也起码要一半,若没有褚家那些家财加持,我往后与小五怎么活下去?褚家的人可没处置,我走出去,便马上会被褚家的人打死。” “阿柴,请郡王妃过来!”肃亲王喝了一声,对付这种贪钱的女人,就要有一个比她更贪钱的女人出马才行。 阿柴听得命令,一溜烟跑出门去找落蛮。 落蛮听了阿柴的话,蹙眉,“我不管,我最近修身养性,心平气和,不想生气,不想动手。” 褚夫人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见到她,拳头就发痛,想一拳煨到她眼底去,炜哥有交代,龙爷夫妇要过来做生日,她要保持一段时间的心情平和。 颜书柳听了,对落蛮道:“还是去一趟吧,一会儿把五公子扯进来就不好办了,过阵子就考岁试了,免得影响五公子的发挥。” 落蛮一怔,“考岁试了?不是年底才考吗?” “不是,春季末就开考了,也就这一月半月的事了,五公子应该没问题的,就是十八姑娘和六公子还是有些吃力,这眼下就别让这些事情影响他们了。”颜书柳道。 落蛮顿时重视起来,这岁试很重要的,考上了,就是秀才,不再是童生,且往后能继续考科试,录科,考进士,一不小心位列三甲,当个状元探花的,前途无限,可万万不能让褚夫人给搅和没了。 “我竟然不知道,我还以为年底才考呢,那不行了,今晚开始要监督他们,狠狠地监督。”落蛮狠下心肠来,这个时候坚决不能心软,逼一下,就能有所成。 “火柴,带路!”落蛮雄赳赳地吼了一声,“虎爷,跟上!” 第583章 大贪官 褚夫人虽然对落蛮有点心怵,但想着她好歹是救过苏洛清,且有字据在手,她们不能如此无赖的,因而便是肃亲王叫了阿柴去找落蛮,她也不走。 自己的利益,必定是要尽全力去争取的,这也是她逆天改命的最好时候了。 落蛮带着虎爷来到,褚夫人见到老虎,就吓得尖叫起来,一步步退后,“你……你想干什么?你们想杀了我吗?” 落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虎爷就算吃人也不吃你,嫌脏。” 褚夫人退到廊下,警惕地看着虎爷,见它盘踞在院子里头,一点都没有要上前追逐她的意思,这才定了定心,看着落蛮,充满敌意地道:“我不会让你们赖账的,你们答应过我的,身为当朝亲王,说话出尔反尔,传了出去,丢脸的是你们肃王府。” 落蛮伸手压住虎爷的头,淡淡地道:“丢脸就丢脸,脸值几何?听说你要阻止圣上抄褚家,是吗?” 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褚夫人自然不敢说是,她说:“之前你们答应过的,不会抄家,褚家的家财,都给我,白纸黑字,休想抵赖!” 落蛮讽刺一笑,“白纸黑字?你且看看你的字据还是不是原来那一张。” 褚夫人脸色一变,“你……你们偷换了我的?” 她连忙拿出字据扬开来看,看到底下肃亲王盖着的大印,心头一松。 而落蛮压住虎爷脑袋的手也松开了,虎爷顿时窜起,矫健的身姿往前一扑,竟直接扑到了石阶上,褚夫人吓得尖声大喊,转身便想要跑,这一转身,拿着字据的手便有一个瞬间的垂下摆动,虎爷一口咬住那字据,三下五除二,吞下去了。 褚夫人发财梦顿时碎裂,竟激发出狂怒和勇气来,大吼了一声,伸手便去挖虎爷的嘴巴,面目狰狞地吼着,“你吐出来,吐出来!” 她的手指碰到了虎爷的牙齿和口水,疯了似地挖。 虎爷用脑袋一拱她的小腹,把她撞得退后几步跌在了地上,才大模大样地下石阶走回到落蛮的身边盘踞着。 褚夫人跌倒在地上,抬起阴鸷的眼睛看着落蛮,怒道:“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落蛮上前去,冷道:“不是我们欺人太甚,是你贪念太深,你是告知苏洛清的下落了,但你是褚桓的夫人,如果褚桓被判大罪,你是要遭受牵连的,留你的性命和你的私产,已经是网开一面,你竟然还想阻止圣上抄褚桓的家?你真当你的功劳顶天了吗?便是我当日在雪狼峰上救回太子和太孙,圣上也不过是赏赐了两锭金元宝,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再闹下去,仔细你的脑袋都保不住!” 褚夫人面容铁青,“这是你们答应过的,你们亲口答应,写了字据,你们怎能抵赖?” 落蛮讽刺一笑,“跟君子讲道德,跟小人讲手段,跟你这种无赖,就得无赖,你最好别闹,过些天小五就要考秀才了,你耽误了他考试,我真会要你的命。” 她回头喊了一声阿柴,“盯着她,如果她再闹的话,叫雷霆卫把她赶出去,外头褚家的人等着找她呢。” 说完,带着虎爷扬长而去。 褚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所有希望落空,心头一时悲凉一时狂怒,但冷静下来回味了她的话,小五要考秀才了? 她沉住一口气,字据没有了,肃亲王也不会履行诺言,儿子如今是她所有的希望了,她必须要挽回儿子的心才行。 如此想着,她忍下一口气,对着里屋的肃亲王福身,"王爷好生养病,方才是我一时胡闹了,望王爷别放在心上。" 肃亲王趴在床上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见泼皮来镇住了她,她马上就改变了态度,不禁佩服得很,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褚夫人实在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可惜心思不正啊。 宇文啸和臧大人的抄家进行时。 所有物品都抬出来院子里头,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古董瓷器一堆一堆的,名贵家具一排一排的,各色新奇的古玩的见过的没见过的,琳琅满目,这哪里是褚府?这简直就是国库,诺大的院子,竟然都摆不下,还要摆进正厅里头。 先点算了银子银票存单等等,光这些,就够他们折腾个两天了。 秤安放在院子的中间,先称了金子,金子倒出来去了箱子,先把箱子称了,之后的再一箱箱地上称,宇文啸负责记录,臧大人负责盯看,户部派了人过来,也负责帮忙点算。 其中有几箱是齐整的方寸金,方寸金一块为一斤,十六进制,也就是说一块是十六两金,户部的人就负责方寸金和方寸银,一笔一笔地纪录下来。 另外,还分两队人负责整理赤金和生沙金,有一种金砖,重一百两一个,整整十余箱。 等到傍晚的时候,望之才整理了十分之一,或许还不到,宇文啸归置归置,给臧大人报了个数,“金子八十五万两,银子三百七十万两,我建议今晚不要收工,加班吧。” 至少,争取今天把金子银子先点算了,但看着也不大可能,之前还想着三天能弄完,看来,要增设人手了。 宇文啸报金额的时候,有一个狰狞的咬牙切齿的动作,满肚子的酸水一直在往外泛滥,脏话也一直隐在唇齿间,他是现代过来的人,读过历史,褚桓的家底,真是不亚于当年的和大人家里啊,而当年和大人抄出来的家当,足足十亿两,是当年政一府十几年的财政收入。 褚桓,你就算比不上和大人,但也不会比他少太多。 臧大人望了一眼,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点算金银珠宝都会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知道褚桓会敛财,但是真不知道褚桓敛财如此夸张,那几箱房契地契还没拿出来呢。 他摇摇头,“明天多找些人来,叫户部国库那边全部过来,郡王,你府中可有人能帮忙?” 宇文啸道:“有,我媳妇,叫她过来见识见识。”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这句话的,就算这些金子不是他们的,但见见也好,毕竟都没见过这么多。 怪不得褚桓能只手遮天,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好在,是先用案子和名声的事打击了他,真先闹翻了,这些银子就是他的武器,能收买多少人啊? “好,那明天就叫郡王妃过来帮忙吧。”臧大人暗笑了一声,真想看看郡王妃这穷酸女子看到这堆金银珠宝,会是何等的表情。 第584章 谁能相信 宇文啸子时才进门,累得像狗一样,上楼就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落蛮在给虎爷洗脚,顺便等他的门,也想知道褚桓到底有没有钱。 见他回来就趴在床上,她好奇地问道:“有这么累吗?要你搬东西吗?” “我只是负责记录,顺便把记录好的整理一下。”宇文啸抬起头,一向沉暗的眸子如今狂怒跳跃,“落蛮,你过来,你猜我们今天整理了多少?” 落蛮给虎爷擦干爪子,自己倒来一壶水洗手,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揉着他的腰,“我估摸他的家财不会少,但也不会太多,养着这么多人呢,你说,多少?” 宇文啸冷笑了一声,“你猜?” 落蛮瞧着他铁青的面容,便斗胆地往大里猜,“有五百万两吗?” 宇文啸看着她,“再猜!” “多了还是少了?” “猜少了!” 落蛮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超过五百万两啊?这怎么可能?他似乎也没做什么大生意的啊,而且他也爱惜名声,应该不至于干没贪污的事吧?” “贪污的事,估计没少干,每年他的寿宴,这么多人从各地过来给他贺寿,送金子银子的还会少吗?”宇文啸道。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那到底多少?” 宇文啸沉了一口气,“如今点算了很少一部分,估计还要几天,但今天光金子银子都还没称完,目前金子二百万两多一些,银子已经超过了五百万两,明天还是继续收拾金银,接下来几天,什么翡翠珊瑚玛瑙,房产地契存单都要点算,而且,从臧大人翻了一下账本,发现他总共开设了十几家的银号,五十几家当铺,各地房产不计其数。” 落蛮张大嘴巴,觉得是天荒夜谈,怪诞不经,她吞了吞口水,“炜哥,其实褚桓死是死定了,通敌一罪,抄家灭族是必须的,实在没必要再加贪污敛财这条罪,主要是,说出去没人信啊。” 宇文啸看着她,“你不信?” “我不信。”落蛮道。 宇文啸叹了一口气,“是吧,连你也不信,传出去大概也没人敢信啊,但事实就是这样,明天你去帮忙一下,给你见识见识。” 树梢上传来黑影嫉妒的声音,“我也要去,我也要见识几百万两的金子银子到底长什么样。” 宇文啸看出去,淡淡地道:“明天你带几个人过去,盯着那些人,财物太多,若有手脚不干净的拿了几件宝物,便是几千上万的银子。” 黑影叹气,他好想做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啊。 落蛮还是不能相信,主要是穷惯了,觉得十万两以上的都是天文数字,百万两以上的是冥府数字,褚桓能有这么多钱?他不是爱惜名声吗?就算那些人给他贺寿,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钱吧? 而且,大部分还是文人学者。 不过,想想极儿一幅画能卖个几千两,又觉得文人未必没钱,毕竟,没钱的文人褚桓他也不接待啊。 宇文啸看了她一眼,“别想了,大部分都是地方州府官员上的孝敬,一个地方的财政有多少,我们也不知道,上报朝廷的数字也可以是虚假的,这些年太子也没有去核查,皇祖父病了许久,褚桓当道,有褚桓罩着,上下贪污,归国库的银子大概还不如归给褚桓的十分一。” 黑影下去点人了,经过黑影的大嘴巴,肃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抄褚桓的家有很多银子,就连肃亲王都知道了。 整个肃王府,今晚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没人愿意开口说一句话,嫉妒愤恨绞痛着每一个人的心。 落蛮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子在打转,怪不得褚夫人宁可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出卖褚桓换取这副家财,连虎爷吞了字据,她宁可冒着被虎爷咬断手的危险,也想要夺回字据。 这么多钱,真的会让人疯狂的。 宇文啸也睡不着,但他没有动,只是睁开眼睛看着帐顶,长久,叹息了一声,“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战士,家属无人过问,那些伤残退下来的战士,无人安置,过着三餐不继的苦日子,褚桓坐拥比北唐国库多十倍之多的银子,却不惜煽动百官,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发放抚恤金,他真的该死,死千次不足惜。” 落蛮也暗恨,“是啊,如果不是他阻止,我也不至于背负一身的债务,这千刀万剐的人渣!” 顿了顿,她顿时侧身看着宇文啸,眸子里星光熠熠,“炜哥,你说等抄完褚桓的家之后,我们能不能挪点去还账呢?” 宇文啸伸手抱她入怀,“这些银子上缴国库之后,我会跟皇祖父讨赏,咱应该能落点打赏的钱,只是,这到底是国库的银子,不可能给我们还账的,这些银子,就是圣上,也不能私自挪用。” 落蛮也知道这机会是很渺茫的,但若能落点奖赏也好啊。 带着金光灿灿的幻想,三更的时候才能入睡,没睡多久便起来了。 夫妇两人整装下楼,天色还没亮透,远处传来狗吠鸡鸣的声音,雾气笼罩中,窥见天边一抹淡橘色。 颜书柳和姨娘她们在厨房里忙着,黑影和闪电扛着肉回来,两个鬼影卫在打水,给一会儿起来的人盥洗。 炊烟袅袅地从屋顶升起,被微风一吹,东倒西歪地与晨霭融合在一起。 两人蹲在水井旁边洗脸刷牙,陆续地不断有人来,鬼影卫二队来的时候,不爱洗澡不爱刷牙,脸都不大愿意洗,苏洛清下了命令,谁不把卫生做好,饭菜减半,他们便知道一大早起来要捯饬自己。 水声哇啦啦的响,伴随着几声咳嗽,虎爷和雪狼也起来了,懒洋洋地走过,阿三倒了一盘水放在旁边,它们就咕咕咕地喝了起来。 阿四拿了一块湿毛巾,给虎爷和雪狼擦嘴,顺带把脑袋也擦一下。 “虎爷的毛发长出来了,真好看!”阿四有惊人的发现,喜滋滋地道。 大家凑过来看,果然便见被火烧的地方重新长了毛发,金色细柔,十分的好看。 “真不枉我每天都给他涂树汁!”黑影咧嘴笑着,十分骄傲。 落蛮问道:“为什么涂树汁?会生发吗?” “肯定啊,你看那些树,冬天枯萎了,春天又抽芽,生机勃勃,取树汁涂抹,自然就能生发。”黑影一本正经地道。 落蛮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虎爷,“你没秃,算你命好!” 虎爷呲牙,对黑影充满了不满。 黑影懒得理他们,拿着猪毛刷子沾了点儿盐往嘴里捅,然后把脸浸入桶里洗脸,站直甩了甩脑袋,额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一转身,便进了厨房。 没多久,里头吆喝了一声吃饭,大家鱼贯而入,端着海碗出来使劲开吃。 吃完之后,抄家队伍出发,连极儿都出动了。 第585章 良心与贪心 来到褚家现场,看到摆放在院子里的东西,这群摘星楼里出来的穷酸汉子,一个个都直了眼睛,半晌呼吸都提不起来,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十分的魔幻。 尤其那一堆堆的金子被整理好放在箱子里头,因为最后还要点算一次,所以现在没有封箱,就这么金灿灿地摆放在刚刚攀爬起来的太阳底下,闪着金色光芒。 摘星楼里来的人,仿若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刷新了他们对富贵的认知。 黑影倒抽了一口凉气,“假的吧?就算把天下间的金子都搜集在一起,估计也没有这么多啊。” 这真是超出了黑影的想象极限,一个人怎么能富有成这个样子?他吃得完吗?撑死他。 宇文啸喝了一声,“收起你们惊愕的眼光,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们穷酸惯了,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黑影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到他认为不可能再大了,“爷,你见过这么多金子?” 宇文啸沉默了一下,俊颜笼着一层寒气,“没!” 臧大人也来了,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郡王这么早啊!” 众人回身,见臧大人顶着两只黑眼圈进来,身后也带了几个人,看样子,大家都希望能尽早点算清楚。 “吃了吗?”臧大人手里拿着两个馒头,一边问一边往嘴里塞去。 “吃过了!”宇文啸应了一声,“开工?” 臧大人点点头,囫囵吞下馒头,双手往身上擦了一下,“好,准备开工!” 他走过落蛮身边的时候,含笑问了一声,“郡王妃,劳烦你了,你就负责点算一下那边的珠宝首饰,有翡翠玛瑙珊瑚南珠,夜明珠也有几颗,不知道和你的神火器相比,光亮如何呢?” 说完,他一指,落蛮的眼睛就自觉地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廊下摆放着好多木箱子,箱子很大,是摘星楼里用来装被子的那种木箱,她吸了一口气,艰难地问:“都是珠宝?” “嗯,都是!”臧大人漫笑了一声,“郡王妃可得坚强一点,稳住啊。” 落蛮稳不住,现在就想去大牢里揍褚桓一顿。 黑影路过她的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蛮哥,我一会儿帮你望风,你往兜里揣几个。” 落蛮诧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 黑影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不是那样的人?” 落蛮想了想,承认,“我是,但今天不行,咱不能给炜哥丢脸……我怕炜哥揍人。” 黑影用哀怨的小眼神看她,他也是怕爷揍人,便想撺掇她下手。 两人往珠宝堆走去,实在是不能不用堆来形容,因为,如果不用堆,就要用小山来形容了。 招呼了极儿过来,极儿负责记录,落蛮负责清点,黑影负责开箱拿过来。 箱子呈现在眼前,黑影口水流了一地。 “翡翠观音一座!” “鹌鹑蛋大的南珠十串!” “纯金佛塔一座,重……约莫一斤!” “沉香佛珠十串!” 黑影报沉香佛珠的时候,落蛮瞧了好几眼,这些沉香佛珠,粒粒圆润起了包浆,比炜哥自己的那些沉香不知道好多少倍,她顿时起了贪念,想私藏一串给炜哥。 四周瞧了瞧,也没人盯着,她拿起来,只要她迅速往袖袋里一放,就没人发现。 良心与贪心在拉锯。 真的是引人犯罪啊。 她这边犹豫了一下,负责记录的极儿见状,随即拿了一块纯金牌子就往她的袖袋里塞去,且用身子挡着外边,压低声音,“嫂嫂快藏好。” 落蛮一怔,看着极儿紧张得有些发抖的嘴唇,双眼惊慌地瞧着四周,唯恐被人发现的样子。 落蛮顿生羞耻之心。 她摇头,拿出了纯金牌子,也放下了沉香佛珠,“不,极儿,这是要归纳进国库的,不是咱的,咱不要。” 她不是圣人,穷了那么久,自然有贪念,但不能这样做,教坏极儿,且确实也是不该的。 极儿怔了一下,“不要啊?金子喔。” 黑影凑过来,压着声线恶狠狠地道:“拿着,赶紧拿着,没人看过来。” 落蛮一拳打在了黑影的眼睛上,“继续报,极儿记。” 黑影就是个罪恶黑洞,引惑她犯罪。 黑影捂住一只眼睛,气得要命,“负责抄家的人,都知道规矩,过河不得湿鞋吗?” 落蛮看着近乎疯狂的黑影,贪念反而是没了,只有心酸,瞧把他们逼成什么样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却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为了一顿肉,都能骂一宿的人,却坚毅地守在了前线,护着身后的百姓。 而褚桓这种人,位高权重,不知为国为民,只知玩弄权术,愚弄百姓,肮脏**,却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私藏了这么多金银珠宝。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黑影道:“你放心,炜哥说了,等抄家之后我们就下墓,到时候,我们就不缺银钱了。” 黑影坐在地上,用脚踹了一下箱子,充满挫败地道:“蛮哥,我不是真要贪这些东西,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会这样的?我……不会说话,但我心里觉得不公平,老天爷的脑袋是被屁嘣了吗?为什么会让一个如此邪恶的人,享尽荣华富贵?” 落蛮坐在他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黑,其实也不能这样想,褚桓确实是叱咤半辈子了,但你看他现在落得什么下场?换句话说,如果这些金银珠宝都给你,然后让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你愿意吗?” 黑影几乎没有犹豫,“愿意,他都这么老了,至少也肆无忌惮地吃了几十年的肉,蛮哥,你愿意吗?” 落蛮瞧着这一堆堆的金银珠宝,愿意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但她还知道克制,义正辞严地道:“我肯定是不愿意的,肆无忌惮吃几十年的肉算什么?人活着就是为了吃肉吗?人活着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可以做,他褚桓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死后也要遗臭万年,我坚决与这种人泾渭分明。” 黑影肃然起敬,“蛮哥,想不到你还真是条汉子,好,我也不贪了,咱继续干活,早些清算完毕,咱下墓去!” 极儿连连点头,“对,这不是咱的,咱不能要,咱跟炜哥学,自己去骗钱。” 落蛮恨恨地看了远处的宇文啸一眼,真是一个坏榜样,现在极儿满脑子都想着弄钱了。 宇文啸正在点算金子,忽然觉得来自落蛮的眸光充满了怨恨,不由得抬起了无辜而茫然的眸子,干啥? 第586章 总额 臧大人整理着房契地契,心里头藏着千万个卧槽,但他尽量表现处变不惊的神色来,富贵也作等闲,不值得嫉妒。 人性,在这一次抄家里头,也受到了严峻的考验,便连臧大人这种铁面无私的硬汉,也差点被闪瞎了眼睛。 他把属于褚夫人的那一所小院子单独分开,然后她屋中搜出来的财物也分开来,既然肃王曾答应过她,那就要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言而有信。 虽然心里头也不是很愿意的。 褚家的所有儿子都有私产,褚小五例外。 褚小五出生的时候,褚家的老太爷死了,褚桓是个读书人,却迷信这点,认为褚小五会带来不祥,这些年,不曾待他好过半分。 而事实上,也证明了褚桓的担忧,褚小五真的给他带来了不祥,从褚小五得天花恶疾暴毙开始,他这些年的盘算筹谋就仿若泥沙俱下,快速得让他也反应不过来。 落蛮数珠宝数得有些累了,光是报名字都声音嘶哑,极儿握笔多年,从不觉疲惫,但这一次,手腕生疼,才处理了三分一不到的样子。 换言之,还有几天可忙的。 午膳的时候,臧大人自掏腰包,叫了附近酒楼的人送饭菜过来,就在褚府里头吃,宇文啸马上叫住去定餐的人,要求务必做几道大荤的,撑死的事已经忘记了,如今饿得很。 臧大人听得他点的菜,十分心疼银子,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暗暗地郁闷。 开了几桌,臧大人和摘星楼的人在一起吃,还有一位户部的官员,其余的,也凑合在一起。 开饭之前,极儿很好心地告诉臧大人,“一会儿吃饭,吃快点儿。” 臧大人以为太孙着急忙活,便笑着道:“太孙不必着急,能歇息半个时辰多,慢慢吃就行,细嚼慢咽才能对身体好。” 极儿觉得臧大人这话说得不对,细嚼慢咽对身体一点都不好,会饿死,但臧大人是京兆府尹,极儿决定不反驳他,给他留点面子。 臧大人和户部的官员擦了擦手,便听得宇文啸说了一句开吃,他们两人先喝了一口茶,醒醒嘴巴,便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伸下去,就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练……练筷子功吗? 花样夹菜的方式,快得叫人眼花缭乱,三卫加上几名鬼影卫,连同郡王夫妇和太孙在内,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流畅到了极致。 等所有的筷子撤走,桌子上的菜盘有两个竟然打起转来,残留了嗡嗡啪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静止。 “发生了什么事?”臧大人呼吸略有些困难。 与他坐在一起同样目瞪口呆的户部官员,他是粤东人士,微微颤抖的手里拿着筷子喃喃地应了臧大人,“母鸡啊,做咩毛晒菜了?” 黑影狼吞虎咽之中,抬起头来瞧了一眼隔壁桌子,“臧大人,隔壁桌还有菜,快去!” 臧大人和户部官员立马拿着碗筷跑过去,实在是受方才一幕影响太深之过,到了隔壁桌,两人也开始抢菜,弄得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臧大人他们。 臧大人自从牙牙学语开始到如今,第一次这么丢人。 魔鬼啊! 臧大人接下来大半天不愿意搭理摘星楼的人,忙到了傍晚,今晚肯定是要加班的,宇文啸问他还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时候,臧大人挺直酸痛的腰骨,看着眼底殷切的宇文啸,这套路,又想让他请吃饭了,休想。 遂是淡淡地道:“白天我请了,这顿就郡王请吧。” 反正就算请吃饭,也不会和他们坐一桌的。 宇文啸也很大方,派了黑影出去买晚餐。 臧大人暗咬门牙,可算是逼这小气抠唆的人请吃顿饭了。 但素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黑影晚膳买回来了,是几屉馒头,闪电去打了几桶井水过来,宇文啸招呼,“来,大家吃饭。” 臧大人差点没吐血。 看着一众哀怨的眼光,这点算的活儿,也是十分辛苦,且是替皇家办差,怎能屈了伙食?臧大人没法子,又自掏腰包,再叫人去定做几桌饭菜,对宇文啸道:“这些馒头,你们自己吃吧,毕竟不能浪费粮食。” 宇文啸豪爽地道:“浪费不了,打包回去明天当早饭吃,今晚先吃臧大人的酒席。” 这话一说,摘星楼诸将便把馒头收起来,只等下班的时候带回去。 臧大人被气出了内伤,伸手抚了额头,感觉经此抄家一事,白头发都要多几根。 这不是穷的事,再穷也能请得起一顿家常便饭,这是抠门的事。 但臧大人气归气,也是真心佩服摘星楼的,能吃大荤,也能馒头井水对付一顿。 整理到最后两天,大家也几乎不把钱当钱了,看腻了。 摘星楼诸将,也算是见识过大富贵的人了,从此,等闲富贵人家是不能再让他们吃惊。 闪电叹息了一声,“我如今觉得芳菲夫人也是穷人了。” 黑影幽怨地道:“我如今觉得我们肃王府满府都是乞丐。” 宇文啸和臧大人带着极儿连夜把账归置,归纳了总数之后,极儿把最后的数额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名贵家具古董珠宝字画房产银号当铺等等,全部不归纳进来。只是把银票存单金子银子的数额,折算成银子,是七千五百万两。 而如果算上全部资产,初步估算了一下,不低于五亿两白银。 是北唐将近十年的财政收入。 大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被这地府数字震惊到了,虽然心里有数,但算出来这么多,还是震撼灵魂的。 褚桓有五亿,而他们还在混着一年几十两到几千两不等的俸银。 问题是,褚桓对财富如此低调,而他们却觉得自己赚那点钱已经是人上人。 平乐公,芳菲夫人这些土豪,算个啥啊?正如闪电的话,他们在褚桓面前就是穷光蛋。 极儿靠在落蛮的肩膀上,喃喃地道:“嫂嫂,如果我们取冰山一角,便可还账了,然后我们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苦,想吃什么吃什么。” 极儿的思想还停留在吃上面,可见,格局真是太小了。 在场的人,除了震惊,还有满心的愤怒和悲哀。 都说这天下是褚家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宇文啸收拾心情,站起来道:“着户部的人过来运送吧,全部先收纳进国库,明日一早,臧大人你和我一起进宫复命。” 褚家二房的人,全部收监,除了长房的褚太傅他们,族中的其余子侄,一并被查。 褚桓一案,扰攘至今,算是初步的尘埃落定,只等把褚桓砍头就真的告终了。 本应是开心的,但是,这数额塞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像是吃进去了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 第587章 激将 翌日,进宫复命。 献帝看着厚厚的几本纪录,然后看了最后的数额,久久没做声。 他苍老的面容上,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也没人敢说话。 这些金钱,在褚桓手里的时候,对北唐有多大的威胁,如今才真正看到。 如果是遵循正常的方法去对付褚桓,只怕早就被他反制,亏得是先剥掉他虚伪的外衣,快刀砍乱麻,才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献帝沉默许久之后,看着宇文啸,轻声道:“好!” 这个好字的背后,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与后怕? 除了这个好字,献帝没有赏赐下来,也没多说旁的话,甚至,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扬手让他们退下去。 宇文啸和臧大人出宫,明媚的暖阳照射下来,世间万物复苏,但是,宇文啸心底还是有说不出的荒凉,咬牙切齿地道:“之前褚桓说要见我,如今,可以见了。” 他策马,随着臧大人一同到了京兆府大牢。 隔着铁栅栏对望,褚桓眼底狠怒难分,宇文啸亦是如此。 “你以为你赢了?”褚桓半晌才冷冷地说,充满了讽刺与轻蔑。 宇文啸面无表情地道:“至少,你赢不了。” “是吗?”褚桓冷笑起来,伸长了脖子,脖子上之前闹自尽的痕迹还在,瘀斑一片,“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要杀便杀,但北唐赢不了,便是抄了我的家,得了那万千家财,也不过是为北漠做嫁衣裳。” “杀你是迟早的事,北漠的事也不必你劳心。”宇文啸说。 褚桓盯着他,心头难消愤怒,便是再如何粉饰太平,几十年筹谋一朝丧尽,他还是不甘,“北唐与北漠兵力悬殊,真打起来,北漠胜券在握,宇文家不足以抵挡,没有大才的领导,注定一败涂地,而你们冤枉我谋反,谋朝篡位,何其幼稚?若我统领北唐,起码能拖个五六年,大力发展军事,届时才能与北漠一战,可惜,在你们的蒙蔽之下,世人不知道我的苦心。” 宇文啸看着他,笑了,“你始终还是在乎名声的!” 随即面容一厉,“但你洗得白吗?说得何其好听,北唐兵力为什么滞后你不知道啊?你这些年煽动满朝上下压制武将地位,刻薄军人,让大家认为,便是为国捐躯,也会让家人落得凄惨伶仃下场,从而导致从军的人数大幅减少。你再控制三省六部,与各州府官员勾结,一步步蚕食地方驻军的势力,我北唐军事如何发展起来?神是你,鬼是你,还把自己说得如此高尚,你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褚桓面容变了起来,“肤浅!肤浅!你怎知道我的计划?这是先麻痹敌军,让他们掉以轻心,亏你是武将,两国用兵岂是看表面的?” 宇文啸看着他,淡冷一笑,“褚桓,你今天真让我失望,没想到你会用这么幼稚的话来为自己辩解,事到如今,你大大方方承认了有谋反之心,我反而能敬你一两分,可惜的是,你有做枭雄的心,却完全没有枭雄的魄力与担当,你真是连鲜卑的洪烈都不如啊。” 褚桓冷笑,“我说的是事实,任你们如何诋毁我,诬陷我,我知道自己清白,你们要杀我,不过是要掩饰你们无能,无知,为你们即将兵败找借口,然后,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告知世人,是我压制了武将,才会导致北唐军事发展不起来。百姓或许会被你们蒙蔽,但真相是掩藏不了的,会有人为我正名,告知天下我褚桓不是逆贼,我有忧国忧民之心,也有长远的部署,来日兵败,北漠军兵临一城下,会有人赞颂我的远见,从而痛骂你们宇文诬陷我诛杀我的大恶,你们才是真正的祸**。” 宇文啸问道:“你就这么坚定地认为北唐必定会败?” 褚桓双手握住铁栅栏,外头的光芒照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排阴影,那鬼魅似的阴险在眼底冉冉升起,坚定地道:“必败无疑!” 宇文啸微微一笑,“好,今天你赢了,我中了你的激将法,暂且不杀你,让你看看到底谁胜谁负,也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褚桓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冷酷随即占据了一切,“好,且看!” 他看着宇文啸转身离去,握住栅栏的手不断地颤抖,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慢慢地往后挪。 宇文啸,把他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掩饰,瞒不过他,可惜,他太自负了。 骄兵必败,宇文啸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他本是用了激将法,但如今看来,北唐是必输无疑。 他缓缓地笑了起来,仿佛已经能看到北漠的旗帜,遍插北唐大地,北漠军长驱直入,闯进了皇宫,做到了他一直想做而没能做到的事。 眸色陡地一狠,他一定要看到这一幕,否则,死也不甘心。 宇文啸来见褚桓,振奋了士气,没错,他就是要看看褚桓的狼子野心,用以激励自己。 经过抄家一事,他差点儿被金钱淹没初心啊。 回到肃王府,和落蛮一起去探望了父王。 肃亲王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能自己吃饭能自己上厕所,也能在院子里头转圈,经过几次的板子打击,他已经对板子的伤害产生免疫力了。 知道褚桓抄家出来的数额,肃亲王久久合不上嘴巴,随即怒吼一声,“硕鼠!” 一拳砸下去,桌子四分五裂,落蛮暗惊,退开两步,老公爹拳头挺厉害的啊,失敬! 宇文啸看着好好的一张桌子被砸了个粉碎,不由得叹息,又要买新的。 都看着褚桓那边抄出来这么多银子,但肃王府该穷还是穷,怎能如此糟蹋东西呢? 阿柴急忙进来收拾东西,瞧着小笨拙的身体,一件件地往外头扔,落蛮蹲下来帮他,府中精简人手之后,他们确实辛苦了很多。 宇文啸便和肃亲王道:“明儿该回衙门了,把褚桓收拾掉,我们也该未雨绸缪。” 说完,把褚桓说的话转告他,气得肃亲王面红耳赤。 “行,明儿就回!”肃亲王大手一挥,褚桓的家财和那些轻蔑人的话刺激到他了,他一定要雄起,一定要赢了北漠,剥掉褚桓的老牙。 给老父亲打了一针鸡血,看到他满怀雄心壮志的样子,这才放心。 第588章 宴席交给肃亲王 宇文啸道:“过两天,府中有两位贵宾,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到时候父王也一同过来招呼招呼,只是有一事,得先跟您通气的。” “救命恩人?妥,本王一定好好招呼!”肃亲王立马就说。 “但到时候,你得对落蛮好一些,不能呼呼喝喝!”宇文啸压低声音说。 肃亲王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为父对她还不够好?” 但随即也不解,“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对泼皮好?他们很喜欢泼皮吗?” 宇文啸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见不得她被人欺负。” 肃亲王诧异,“竟然还有人这么瞎?” 落蛮和阿柴整理了东西,拍拍手走进来,听得老公爹最后一句话,问道:“谁瞎了?” 肃亲王见着旋风似的脚步,忙摆手,“你听错了,本王说今晚要吃大虾,庆祝庆祝!” 落蛮一喜,“真的?好啊,确实是要庆祝一下的,但吃虾很贵啊,人这么多呢,谁请客?” 宇文啸看向了肃亲王,“父王说请客吃海八珍!” 肃亲王顿时拉长脸,瞪着宇文啸,瞧他这张臭嘴。 落蛮惊喜地道:“真的啊?谢谢父王,我想吃大虾螃蟹,父王人真好。” 肃亲王满肚子的不悦,在看到泼皮这张讨巧欢喜的脸之后,化为乌有,那拒绝的话也咽到了肚子去,一扬手,豪爽地道:“吃,喜欢吃便吃,值得多少银子?” 请客吃顿肉,价格是有限的,但吃海八珍就稀罕了,所谓八珍,便是燕窝、海参、鱼翅、鲍鱼、鱼肚、干贝、鱼唇、鱼子,本来这些东西,在以前的肃王府也不算是稀罕物,往日褚氏总会备下一些在库房里头。 但现在没有了,可见褚氏死后了,肃王府着实也没过过像样的日子。 而这些还好对付,但泼皮说的是大虾螃蟹,这是新鲜的海错啊,新鲜的海错,难买,且贵,死贵死贵,因为京城距离海边很远,运送技术和防腐技术有限,若是在夏天要吃一顿新鲜的海错,只能自己去,否则不可能吃得到。 好在,眼下天气还没热起来。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彻底难倒了肃亲王的是银子的事,自己要请客的,总不好张嘴问二儿媳妇,但如果不问,他手中早没几两银子了,怎么请得起这顿海鲜呢? 宇文啸看着为难的父王,道:“不着急,先准备准备,过两天吃。” 落蛮开心之下,忘记了炜哥的套路,微微一怔,“过两天不就是龙爷夫妇来的时候吗?” 宇文啸也是一怔,随即惊喜一笑,“哇,对喔,好巧啊!” 说完,拱手便告退,烦恼银子筹办生辰宴会的事暂且先留给父王,而他如今要烦恼的事还很多呢。 落蛮出了院子才想到炜哥的打算,她悄声问道:“龙爷夫妇过来办生辰,要老公爹出钱啊?” “你有钱吗?” “没!”落蛮马上说。 虽说变卖了老婆母的嫁妆,又得了宇文易的一万两,但都给出去让他做安排了,手头上余下的就那么点儿,实在请不起一顿海鲜。 那玩意,贵死了,但什么海八珍她不是很喜欢,都是干货,就想吃几口新鲜的,只是,满府这么多人,吃这顿海鲜,真心贵。 落蛮觉得有些心疼了。 没必要这么奢侈。 “还是不要吃了吧?龙爷夫妇大概也不是很喜欢吃海鲜的。”落蛮说。 “要的,咱要隆重一点,毕竟有求于人,你别替父王担心,他能借到银子,而且,也可以通过借银子一事看看那些人是否承认了父王,他……今非昔比了,也要让他自己明白这一点,他不再是那个落魄亲王。” 落蛮对这逻辑实在是无法苟同,出去借钱来证明自己不是落魄亲王?有些牵强啊。 但让老公爹出去借钱也是好的,毕竟,也得让他去经历人情冷暖。 肃亲王烦恼得很,虽说他也帮落蛮承担了债务,但那会儿是有多少给多少,便再没有,也能变卖点东西,自从被褚氏一锅端之后,加上落蛮来他屋中发过一次脾气,砸了他的古董架,打那个时候开始,他屋中就再不曾进过高于十两银子的物品。 借钱,实在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 哎,去年他还有钱借给太子,严格算来,他也算是太子的债主,那一笔银子借出去之后,去年中秋节,还了三十两,剩下的就再没有收回来了,如今,自己借出去的那一笔银子,变成了他自己的债务。 这个世界,真的很魔幻啊。 不曾真正借过钱的肃亲王,开始向阿柴下手,阿柴没媳妇,每个月工钱有差不多二两,吃喝都在王府,这几年大概也存下不少了。 最重要的是问阿柴借,内部消化就好,不用被外人知道。 阿柴突着两只牛眼睛看着他许久,才扣扣索索地从袖袋里头取出几个铜板放在他的手心上,“王爷,不用还,赏……送您了。” 肃亲王把铜板还给他,“拿回去,买点药把你的瘌痢头治治吧,本王都闻到臭味了,再不治好,本王把你赶出去。” 阿柴应声,“是!” 好险啊! 阿柴没有,便叫他去找苏复来。 好艰难才开得了口,苏复倒是没显得震惊,毕竟,比王爷更穷的人,他每天都相处着。 听得王爷借钱的原因,他表示了同情,袖袋一翻,无奈地道:“王爷,您也知道属下那貔貅媳妇,只进不出,每一次发了工钱,立刻上缴,晚一天都得闹,属下实在是没银子。” “没出息!”肃亲王斥他。 苏复哈巴狗似地应着,“是,是!” 回头,给了个主意,"您不如问问侧妃?" “不用问,她们也是貔貅,还是铁浇筑的貔貅!” “那……昌王呢?” 肃亲王心思微动,老四肯定是有银钱的,但是,跟老四张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啊。 他斟酌了一下,拖着还有点微痛的双腿出去转了个圈,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雷霆卫,心里就有些愤恨,搞不好,雷霆卫比他更有钱。 但他跟雷霆卫是开不了口的,还要维持一点主子的尊严。 所以,斟酌再三之后,还是去了一趟昌王府。 进去之后喝了一会儿茶,他说:“是这样的,极儿住在肃王府的事,你也知道了,一直委屈他住在摘星楼,屋漏……” 昌王没等他说完,便从袖袋里头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他的手上,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他,“三哥,快别说了,看看够修屋顶了吗?” 肃亲王略有些诧异,他还没说钱的事呢? 老四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第589章 小喜挨揍了 抄褚家的家财在抄家完毕之后两天公布天下,清单都列了出来,把皇城外张贴榜文的墙都沾满了,百姓纷纷围观。 且所抄得的家财,一件不少地放在了青鸾大街上展览,现场派了许多兵马驻守。 此举,就是防着有人大作文章,说朝廷再给褚桓一条贪污敛财的罪名。 展览的东西,箱子都没换,还是大大的褚字,那些古董和字画等名贵的艺术品,认得的人也不少,去过褚桓的家中,也曾见过那些字画悬挂出来。 最重要的是,那些方寸金底下,赫然地印着褚府铸造四个字。 是何居心,一望便知。 现场,还有人解说,当铺几家,银号几家,庄园几座,外室几个,清清楚楚地叫百姓知道,他们一直追捧的褚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现场也有京兆府的官员宣读,褚府之中,除了早已经被褚桓驱逐出门断绝关系的褚小五之外,还有褚夫人举证有功可免罪,其余的,全部收监听候判处。 还住在肃王府的褚夫人今日也偷偷地过来了,听得这句话,差点昏死在大街上。 这岂不是等同告知天下,是她出卖夫君?那她往后的名声,岂不是比褚桓更烂? 但她没敢反驳,甚至没敢露面,忍着一腔愤怒,回了肃王府去。 本想找肃亲王问罪,但奈何自己如今已经没有能力,寄人篱下不说,往后生计都成了问题。 她如今,哪里还得罪得起肃亲王? 她想去找褚小五,如今与她最亲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到了听雨轩,小五还没放学,她便坐在里头等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小五,与他重修母子关系。 常弃和李武跟着去了书院那边伺候,屋中就剩下小喜在打点。 小喜这个丫头,眼睛是个明亮的,她知道褚小五的身世何等悲惨,这位褚夫人又是何等的恶毒薄情,加上之前郡王妃说过,不许褚夫人来听雨轩,所以,她见褚夫人闯了进来,便上前道:“夫人,您找五公子吗?他今日没这么早回来的,您别等了,先回去吧。” 一个奴婢,褚夫人自然是没放在眼里,淡淡道:“你不必管,忙你的活儿去吧。” 小喜想着她等一会儿,没等到人回来,估计就走了,便不理她,福身退了下去。 今日阳光好,她便进书房里头把书搬出来晒,昨晚太孙过来检查功课的时候,便说书潮了,要趁着有日头的时候晒一下。 一捆捆的书搬出来,一本本地在院子里头摆下,这些书都是五公子的,不是书院里用的书,都是他想看,然后郡王妃叫人给他买的。 小喜把书都晒好了之后,一回头,却见褚夫人站在了身后,她忙地退后一步,福身,“夫人,您要走了吗?慢走!” 褚夫人却不走,看着地上的书,“这些,都是他们的?” 小喜微笑道:“其实都是五公子的,五公子喜欢看书,他把这些书当做命一根子的。” 褚夫人喃喃地道:“确实,他往日在府中便喜欢看书,只是,府中没这么多书给他看,他父亲,连书房都不许他进的,他读这么多书,如今是大有见识了吧?” 小喜笑着道:“是啊,大家都说,五公子这一次一定能考中秀才,以后当状元爷的。” 褚夫人心中一动,昔日那算命先生说过,小五是旺她的,她往后也要靠儿子。 想起之前梦靥缠身,神魂不定的事,还是得了小五的血才能治愈,只怕,算命先生说这句话是对的。 可为什么当初他出生的时候,叫人算了命,却说他是煞星呢? 褚夫人想着,不管谁算的准,眼下她就这么一个依靠了,可小五也不愿意搭理她,这如何是好啊? 这小子倔强得很。 “他很着紧这些书?”褚夫人问小喜。 小喜心思单纯,如实相告,“回夫人的话,五公子最看重就是书了。” 褚夫人马上蹲了下来,把书一本本地叠好。 小喜怔了一下,“夫人,您要做什么?这些书日前受潮了,要晒一下,不然会长虫子的。” 褚夫人只管收拾,冷冷地道:“这些书我先带回去,等他回来,你告诉他,要拿回这些书,便过来找我。” 小喜顿时知道她的意图,连忙伸手去拉她,“您不能这样做,快放下。” “滚开!”褚夫人想一手推了她,但小喜做惯了粗活儿,又死命地护着这些书,她推不动,反而自己被弹得跌倒在地上。 小喜回身就拿了一把扫帚过来,生气地道:“这些书是五公子的,谁都不能动。” 褚夫人大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犯主子?” 小喜充满敌意地看着她,扫帚往前一杵,“你不是我的主子,六公子他们才是我的主子,你快走,不然我叫郡王妃了。” 褚夫人如今最怕的就是落蛮,又见这丫头态度恶劣得很,若真吃了扫帚,那就真的面上无光了,可又不能这般在一个丫头面前丢了尊严,遂是一巴掌打了过去,怒道:“不懂尊卑的狗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今日便先饶了你,回头禀了王爷,有你好受的。” 小喜挨了一巴掌,委屈得不行,在听雨轩伺候这么久,还没受过这样的气,丢了扫帚便使劲推她,“你走,你快走!” 褚夫人回身抓了几下她的头发和脸,又扑打了几下她的耳朵,抵不过她力气大,被生生推了出去,然后大门被迅速关上。 “你这个贱婢!”褚夫人在外头叫骂了几句,悻悻地走了。 小喜哭着蹲下来把书收拾好,眼泪流在脸上,生痛生痛的,那褚夫人指甲很长,打一个耳光还好,回身抓她那几下,指甲从她脸颊上划过,痛得很。 哭了会儿,打了水照了一下,脸上伤了几道,像个花面猫似的,少女都爱漂亮,如今伤了脸,就怕好不了以后成了丑八怪,便把门锁上,哭哭啼啼地去摘星楼找秋蝉哭诉。 刚好落蛮今日没出去,见小喜哭着进来,又一身的狼狈,吃惊问道:“小喜,你怎么了?挨揍了?” 小喜见到落蛮,见落蛮眼神关切,想起方才受到的辱打,不禁更加委屈,放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郡王妃,奴婢要毁容了,奴婢要做丑八怪了。” “谁打你?是不是小六?他回来了?”落蛮想着满府里头,敢动小喜的人大概就只有小六爷了,一时不作他想,便要往听雨轩去。 “不是六公子,是五公子的娘。”小喜哭着把褚夫人进听雨轩前后的事说了出来,听得落蛮顿时火冒三丈,这女人,真是给她几分颜色,她就敢开染坊了。 第590章 有赏赐了 骂几句,落蛮能容忍她,但是打人就断不能容忍,因为,她见过褚夫人身上的伤,她自己都是家暴的受害者,深知其苦却要施暴于人,不能忍。 她上楼先找出炜哥的药箱,拿点药先给小喜抹上,炜哥的这些外伤药特别的好,用在小喜脸上的小伤口上,着实是有些浪费了,但女子最重视容貌与清白,怎么也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要毁容了。 涂好之后,落蛮一甩袖子,“我揍她去。” 小喜一听这话,吓得忙地拉住她的袖子,“不能够打啊,郡王妃,她再怎么也是五公子的娘亲,奴婢不是让您为奴婢出头,您……您警告她几句,莫要动五公子的书,那些书,五公子看做命一样的,可不能被她收了去。” 小喜是怕她今日没得逞,明天又继续来,毕竟她还住在府中。 落蛮抽回衣袖,道:“行,我这就去警告她。” 落蛮把警告二字说得很重,心里着实是腾起了熊熊的怒气,谁不知道小五把那些书看得重?曾告诉过她小五要考秀才了,她还敢动他的书本,不能忍。 落蛮说完,便直奔褚夫人的院子里去。 到了那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闯进去,褚夫人惊跳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落蛮没回答她,甚至也不看她,打开柜子,把她的东西全部翻找出来,打包好,叫了一名雷霆卫进来,冷声道:“你把她的东西丢出去,我拖她走!” 说完,把包袱抛给雷霆卫,再回身一手抓住了褚夫人的手臂,拽着她便往外头走。 褚夫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挣扎,却挣扎不开,被落蛮生生地拖出到了院子里头,她心头大惊,放声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落蛮抓住她的手臂,怒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妨碍褚小五考秀才,你竟然还要收他的书?你想做什么啊?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我是他母亲,我要怎么做,和你无关!”褚夫人尖声喊着,见挣扎不开,竟扑过去朝落蛮咬了一口,几乎把落蛮耳朵给咬下来。 落蛮一时不妨她是属狗的,被咬这一口疼得要命,怒不打一处来,回身便猛一揪她的头发,再狠狠地劈了她一巴掌,怒道:“你以为我不打女人啊?你打了小喜,我本应揍你一顿,但看在你始终是褚小五母亲的份上,只赶你走便罢,你还敢咬我?” 褚夫人被她这一巴掌打得是晕头转向,仿佛噩梦一般的往昔袭来,她猛地蹲下抱头大哭,声音尖锐刺耳,还伴随着撕心裂肺,“别打我,不要打我了,不要打我,啊,老爷,我知道错了,不要打我……” 她一边喊着,一边往边上躲去,抱着脑袋像一只过街老鼠似的,连爬带滚到了树后躲着大哭,眼神惊恐而崩溃。 落蛮怔住了! 拿着包袱的雷霆卫也怔住了,老爷?她管郡王妃叫老爷? 落蛮是吃软不吃硬的,见她这反应,甚至也不去想她是装的还是真的勾起了往日被褚桓揍的情形,但不管如何,一个女人被家暴,总归叫人愤怒而心酸。 她叫雷霆卫丢下包袱,转身走了。 虽然她被褚桓揍很可怜,但是,她把自己的悲惨遭遇报在比她更弱小的人身上,这点无论如何都叫人同情不起来,所以,落蛮只能做到不撵走她,等褚家的事真正终结了,才让她离开。 自然,也不会给她好声好语。 后来听雷霆卫说,褚夫人在树后面哭了很久,哭得几乎晕过去,后来,才慢慢地爬回了房间里头,关上门,连晚饭都没吃。 褚小五回来之后,落蛮叫小喜瞒下这件事情,但也派了一个二队的鬼影卫过去听雨轩镇宅,但凡看到褚夫人过来,就往她身上扔羊屎。 叫小喜瞒下,是怕影响褚小五,毕竟,眼下是比较关键的时候,等他考完秀才,这事得告诉他的。 褚小五必须要清楚,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从而让褚小五对她有一定的防备。 宇文啸今日进宫去了,到晚上回来,拿着赏银,喜滋滋地道:“圣上终于从褚桓的家财中回过神来,给我们下了赏赐。” “才回过神来啊?”落蛮觉得献帝爷真是够可怜的,大概他长这么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吧?毕竟,北唐的一国之君都是穷的,“赏了多少?” 宇文啸笑着道:“两百斤肉,五百两银子。” 众人围了上来,听得这赏赐,虽也欢喜,但是,黑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一个已经见过大富贵的人,这五百两银子再不能让我心跳加速了。”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吗?我还想着给大家一人分一两呢,你不要吗?” 黑影眸色一挑,谄媚笑着,“蚊子肉也是肉,大小是银子,怎么能不要呢?泼天的富贵那也不是我的。” 宇文啸哼了一声,“肉先藏冰窖里头,等着办宴席才吃。” 落蛮坐在廊下,捧着下巴,黑影这话说得她心底暗伤啊,她现在后悔得很,曾经有一份真挚的金钱放在她的面前,她没有珍惜,如今却已经没有机会了,而且,她认为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怎么了?”宇文啸见她郁郁不欢,这倒是不常见,有赏赐下来,她应该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的。 落蛮眸光散涣,“没事,抄家后遗症,缓缓就好。” 宇文啸凝了凝眸,想说两句话安慰她,但是竟然发现词穷了,因为,他也好忧伤。 良心再一次占据上风,这使得他对自己决断无情的性子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伸手捂住腮帮子,唉,牙痛了。 抄家后遗症被落蛮提出来之后,整个摘星楼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人性最悲惨的事情,不是自己穷,而是别人有钱自己穷。 自己穷,顶多少吃点,少花点,但别人有钱啊,且有这么多的钱,哪怕这些钱如今已经被夺走了,可他那样恶劣的人却享受了这些金钱如此长的时间,就叫人心里好难受,苍蝇在喉咙里头不断地增加,呕! 宇文啸见大家士气低落,只得提前分钱,把银子交给苏复,叫他和黑影去兑换铜板回来,吃了晚饭之后,叫苏洛清发放福利。 一两银子是一吊钱,毕竟是拿在了手里,有沉甸甸的感觉,摘星楼诸将又马上陷入了暴富的欢喜之中,趁热打铁,商议着下墓再发一次大财的计划。 第591章 苏落清你变了 上了二楼藏银子的时候,落蛮才有心情说起今天褚夫人的事,说完之后问道:“我们还要留她在这里多久?” 宇文啸道:“住多久……先住着吧,叫人盯着她就是,这会儿她出去恐防惹出乱子,乱了小五的心,她在府中有人盯着,闹不了大的,且这个人很聪明,她知道再闹下去,什么都没有,她会消停的,等小五考完之后再让她走。” “行!”落蛮听他的安排,觉得这个女人既可恶又可怜,也懒得搭理,叫人盯着就是。 鬼影卫二队的那些人,神鬼莫侵,应该能镇得住她。 至于三少年回去之后看到小喜满脸的抓痕,都十分惊愕,但是小喜按照落蛮的吩咐,说是晒书搬书的时候被老鼠抓的。 十八妹信以为真,满屋找老鼠。 小六爷这个鬼灵精只瞧了一眼,心里头已经大概能猜到她是被人抓的,府中除了一个女人会对她动手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褚小五对小喜十分感激,因为小喜帮他晒书受伤的,自然不会质疑她的话,连忙鞍前马后地帮她干活儿,让她休息休息。 听雨轩的少年和书童侍女们,贯彻了摘星楼快速的精神,忙活过后,便去吃饭,吃了饭回来,抓紧时间写功课,等晚膳消化得差不多,出去跑步练功。 因知道要考秀才了,他们都十分自觉,不需要极儿和落蛮的督促,好胜心使得他们利用好每一刻钟。 跑步练功回来之后,沐浴,洗衣裳,睡觉。 落蛮很晚过来巡视了一下,偷偷问小喜,小喜说五公子没发现有问题,情绪也不受到影响,落蛮听了稍稍安慰,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下他们,见一个个鼾声震天,这才真正地放心。 但当她转身去的时候,却听得一声轻微的叹息,落蛮站定脚步,这叹息应该是褚小五发出的,褚小五很聪明,他未必不会知道。 而原生家庭带给孩子的影响是会很大的,从而使得他没办法真正定心。 回到摘星楼,宇文啸已经把衣裳洗了,连她的也洗了,她帮衬着晾起衣裳,想了想褚夫人的事,心里头还是有些郁闷,便去了一趟清竹园,把刚躺下的苏洛清挖起来。 苏洛清睁大惺忪的眸子听完她说的话,然后抱膝问道:“那姐姐希望我做什么?” “你喜欢讲道理,你明天去找褚夫人,跟她分析分析形势,让她不要闹。” “你不是说叫了鬼影二队的人盯着了吗?” “盯着总有疏漏的时候,我希望她能真的静下心来,小五是很懂事,但是,这孩子心思重啊,别的人影响不了他,但褚夫人可以,到底是母子,母子连心,他不可能真正没事的。” 关乎少年考秀才的事,苏洛清还是很重视的,听了她的话,便应下来,“好,我去找她。” “明天再去,她都睡了吧?” “今日事,今日毕,明天我很忙!”苏洛清披衣,问她,“你要去吗?” “我不去,我脾气急躁,容易动手!”落蛮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苏洛清点点头,“好,你别去。”她不着痕迹地拿了一把剪刀藏在了袖袋中,落蛮见了,愕然问道:“你拿剪刀做什么?” 苏洛清头也没回,“我最近脾气也有些急躁,但我不会武功,揍不了人,要是说不醒她,我就杀了她。” 落蛮吓了一跳,“真的啊?” “肃王府要出秀才,进士,状元,谁挡我杀谁!”苏洛清的身影淹没在漆黑夜色中。 落蛮喃喃地道:“做人不要这么暴力嘛,什么事都能通过讲道理解决的嘛。” 不过,苏洛清那胆子,还杀人呢?踩死一只蚂蚁都难受半天。 果然,她还没走出去,却见苏洛清又转了回来,丢了剪刀。 落蛮笑笑,正欲说她,就见她从抽屉里头找出一把匕首,站在她的面前眼底异常执着地问道:“刺心脏容易死还是刺脖子容易死?” 匕首就在落蛮的面前晃动了一下,落蛮吞了一口唾沫,“这个……都可以。” 苏洛清点头,“行!” 说完,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去。 落蛮想了想,觉得该不是要出人命了吧?连忙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追着去,但苏洛清进去之后她没进去,守在门外盯着,确定能在事发的时候能进去救人就行,因为分分钟有可能被救的是苏洛清。 风声略大,听得苏洛清拍了一下桌子,随即有些话落在了她的耳中,什么你这个疯女人,脑子长草了,夫死从子懂不懂?儿子富贵了你就有好日子过,儿子倒霉,你这辈子都要当乞丐。褚夫人应该也反驳了一两句,什么关你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你这个可怜的女人之类。 然后苏洛清的声音扬高,你他娘亲的寄人篱下还敢这么嚣张?现在参你一个连带之罪随时都可以,脸?脸算个屁,现在就算弄死了你,都不用抬尸出去,直接内部让虎爷消化了也可以。 落蛮懵了一下,苏洛清是说脏话了吗? 再之后,便听得啪地一声,像是拍出了匕首。 最后,一切都很和谐,苏洛清面带微笑地出来,褚夫人在廊下相送,互相挥手,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人感觉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落蛮看着苏洛清出来,怔了怔,“解决了?” “解决了,睡觉去!”苏洛清打了个哈欠,走了。 落蛮咦了一声,大家闺秀,随地打哈欠,太不讲究了。 一切都似乎那么顺理成章,套路也是落蛮用的套路,但落蛮心里头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充满了违和感,仔细斟酌又似乎合理得很。 苏洛清见鬼了?还是有个全新的灵魂穿越到苏洛清的身体里?苏洛清换芯了? 回去跟宇文啸说,宇文啸把她压下,“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难道还当以前的鹌鹑清你才高兴?” “其实苏洛清一直都不鹌鹑,就是规矩太多,局限了自己,但她是个有胆气的人……你先起来,我还有话要说呢。”落蛮伸手推他。 “你说你的,我忙我的。”宇文啸眼带火焰,唇瓣从她的耳畔滑过,“继续说。” “那褚夫人被她说服了还是被她吓服帖了呢?希望以后她真的能安分守己,起码这眼下别作妖……”一低头,衣裳被挑开,落蛮抱着他的脖子,算了,不说了。 但半晌,落蛮想起一事来,“龙爷夫妇什么时候来?” 宇文啸整个怔住,静止,缓缓地下来,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后脑勺,怨恨地道:“你好端端的,提他们干什么啊?” 落蛮看着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不由得大为诧异,龙爷夫妇还有此等功效? 第592章 收拾 整个摘星楼乃至整个肃王府,都在期待龙爷夫妇的到来。 因为,王爷已经预定了很多山珍海错,兵库里头还有二百多斤的肉,馋得不得了,就盼着龙爷夫妇来,能吃顿大的。 而龙爷夫妇也终于抵达了京城。 一如既往,是走路来的,君子侠侣,徒步来京,身上不沾半点尘埃,光是这点,就足以叫肃亲王敬佩不已了。 轻功多高的人,才有这本事? 尤其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肃亲王简直把龙爷夫妇当做神仙一样看待。 宇文啸今日也打扮了一番,还用皂荚洗脸了,头发干净贴服,束冠,穿了一袭青色的锦袍,锦袍上绣着富贵堂皇的图案,落蛮瞧了好久,总觉得他这身刺绣有些老气,且没见他穿过啊。 还是黑影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是王爷的。” 噢! 落蛮才想起换季了,之前炜哥做的衣裳不合适这个时候穿。 去年原本那些夏衣,被她发脾气的时候砍了,冬季和春季衣裳有做过,但这会儿穿也有些夸张,毕竟天气有点闷热了。 前些天也做过几身,但只以便利为主,加上出入大场合有亲王朝服和礼服,便没额外多做,如今弄得要问老公爹借衣裳穿,落蛮多少有些内疚。 其实今天这场合如果要隆重一些,他也是可以穿礼服,只是大家都是便服,就他一人穿礼服,总归觉得怪异。 但是,落蛮认为龙爷夫妇也不算外人了,没必要收拾得这么齐整,她也只是随便穿了一身,没炜哥这么矫情。 龙爷夫妇走进来,宇文啸上前迎接,两人站在一块,倒是有些尴尬,衣裳同色不说,还都是那种老气的富贵图案,很像兄弟两人啊。 龙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这种笑意面对众人的时候,多少有些疏离。 而龙夫人脸上也带着笑,她的笑容十分真诚,唯独眸光落在落蛮脸上的时候,有些难言的复杂和瞬间的严厉,严厉过后,又是打量了一番。 落蛮假惺惺地上前去,福身,“龙夫人,许久没……唉呀,顺风耳……” 落蛮话音未落,顺风耳便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蹦三跳,直接扑了过去,擦着落蛮的脸跳到了龙爷的怀中,那叫一个欢腾。 落蛮被顺风耳擦耳过去,耳朵本来就疼,被它这一弄,顿时觉得掉了半只耳朵似地生痛着。 没回过神来,便顿觉得地震似的地动山摇,踉跄回头,虎爷疯了似地狂奔过来,那龇牙咧嘴癫狂模样,落蛮简直不曾见过,吓得都懵了,就在虎爷要奔至的一瞬间,落蛮想起不能得罪客人,忙地蹲下想要伸手拦住。 虎爷终于看到了她,有一个紧急刹车的动作,但是惯性太大,直接把落蛮撞了出去,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众人惊呆! 腰……腰应该断了! 落蛮痛得眼泪都冒出来! 宇文啸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过去把她扶起来,焦灼问道:“没事吧?伤着哪里了吗?” 落蛮艰难站起来,感觉腰有一个断层式的痛楚,吸了一口气,泪水就漫上来了,还没说一句话呢,听得龙夫人说:“毛毛躁躁的,没见着金虎来吗?不会躲?” 落蛮磨了一下牙齿,这位龙夫人真不会说话。 但好在她EQ高且训练有素,能在痛楚之中缓缓地挤出一抹真诚的笑容,“鲁莽了,让夫人见笑了。” 龙夫人眼底有微微地诧异,随即敛去,竟伸手去揉了揉她的腰。 落蛮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龙夫人低喝了一声,“别动!” 落蛮便没动,但身子绷紧,却感觉她放在腰间的手仿佛是带着磁热,那痛楚的感觉缓缓地消除,落蛮明白,这就是他们的内力了,从发热的程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内力深浅,这位龙夫人,了不起。 有能耐的人脾气差一点是可以接受的。 肃亲王看着龙夫人和落蛮的相处,果然儿子没有欺骗他,龙夫人是很关心泼皮,方才泼皮被撞飞出去,龙夫人眼底的急色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 龙爷摸了一下虎爷的脑袋,然后问落蛮,“没事了吧?” “没事了,多谢龙爷关心!”落蛮还是喜欢龙爷的温和,长得帅气,说话又好听,不过,虎爷这厮怎么回事啊?竟然跟陌生人这么熟稔。 龙爷温柔地叮嘱,“以后不可这么莽撞。” 肃亲王对龙爷夫妇十分敬服,因为能把他即将死去的儿子救活,一定是大能人,见他们如此关心落蛮,便轻声对苏复说:“那是真不能欺负泼皮了,看样子龙爷夫妇十分宠她。” 苏复听了这话,呃了一声,“是的!” 说得龙爷夫妇不宠着她您就能欺负她的,王爷最近总是迷之自信。 一路迎接进去,宇文啸在介绍王府的建筑,这个正厅,这是回廊,这是假山,这是流水,听得落蛮都犯尴尬癌了,这还用介绍吗?谁不知道呢? 炜哥是怎么回事了?整个人透着各种的不自信不自然。 进了摘星楼,宇文啸的心虚几乎都挂在了脸上,因为摘星楼里头,不管如何收拾,破旧与崭新并存,总能带给人一种不协调的违和感,仿佛是拼凑的草台宿舍,家具虽有新买的,但经过摘星楼诸将的摔打,已经有些弱不禁风了。 龙爷夫妇到处转了一下,要上二楼看看,宇文啸的脸色就变得有些白了,站在楼梯口,“这个……二楼只是我和落蛮的房间,没别的好看。” 今日起来换衣裳,试穿了好多件,还没收拾,乱糟糟地丢在床上,桌子上,而且,到处充斥着虎爷和雪狼的毛,实在不宜给人参观。 龙爷伸手搭着他的肩膀,然后,坚定不移地推开他,“我看看!” 龙爷夫妇上了二楼,宇文啸没敢上去,推了落蛮,压低声音,“就说你弄乱的。” 落蛮确实不爱收拾,但是今天是真无辜,因为今天一早她就去了听雨轩帮忙晒书,不知道炜哥在二楼搞过什么。 她跟着上去,龙夫人站在乱糟糟的房中,环视了一眼,眉头蹙起。 落蛮讪笑着把衣裳一件一件地抱起来,一股脑塞进柜子里头,塞不稳,噗噗噗地往外掉。 龙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但不发一言,把衣裳全部抱在床上,坐下来一件一件地折叠起来。 龙爷也把桌椅扶好,从阳台拿了扫帚和抹布,竟是做起了搞卫生的活儿来。 落蛮觉得特别不好意思,道:“不用收拾,回头他会收拾的,你们快下去坐坐,喝口茶吧。” “他收拾?他收拾你做什么啊?”龙夫人抬头看着她,眸色有些冷峻。 “我也收拾,大家都收拾啊。”落蛮讪讪地道。 她不是很爱收拾,以前她没来的时候,二楼很整齐干净,但自从她搬进来之后,这里就总是乱糟糟的。 第593章 没吵起来 龙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叠好了衣裳,床铺倒是收拾得很好,叠成了豆腐方块,整个二楼,就只有床铺是整齐的。 宇文啸趴在楼梯入口处,瞧着里头的一切,嘘了一声招呼落蛮过来,落蛮回头瞧了一眼,挪到了楼梯口。 宇文啸急得满眼生火,压着声音道:“叫他们下来啊。” 落蛮也很无奈,轻声道:“他们非得干活。” 宇文啸额头都出虚汗了,不知道上来还是下去,就这么在楼梯处伸着脑袋。 好不容易等他们打扫干净,龙爷抬头,宇文啸心头咯噔一声,脑袋一缩,脚下一滑,落蛮想伸手去拉都拉不住,眼睁睁地看着炜哥用下巴枕着楼梯咚咚咚十分有节奏地滑下去了。 “怎么了?”龙爷走过去,问了一声。 落蛮拦住,笑着道:“狗贪玩,非得爬楼梯,掉下去了。” “嗯,你在这里陪夫人说说话,我和郡王进厨房,今晚,我们俩给你们做顿饭。”龙爷说。 “不用,不用,府中有厨子,不用辛苦您的。” “做顿饭,有什么辛苦的?”龙爷自信满满地下去了。 落蛮心头喊了一句惨了,倒不是做饭辛苦不辛苦的事,主要是她不想单独在这里和龙夫人说话。 宇文啸被龙爷拽着往厨房里去,顾不得下巴肿起来,痛得要紧,忙地回头问:“这……就让她们单独说话?” “嗯,让她们好好说说话,咱当爷们的不要妨碍。”龙爷说。 宇文啸脸色更惨白了一些,完犊子了,落蛮一定压不住脾气。 龙爷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道:“你放心吧,来的时候我便已经做过思想工作了,会克制的,你乐观一点。” 宇文啸不乐观,真的很不乐观啊,因为她们两人坐在一起说话,绝对不是在一个纬度的,双方都会自动忽略对方的真正意思。 二楼里,龙夫人让落蛮坐下来说话。 落蛮走过去,努力挤出笑容,“夫人,不如我们下去坐?” “坐下来,我有话要问你。”龙夫人道。 落蛮哦了一声,尽可能离她远一点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您问。” 龙夫人看着她,其实也没什么要问,就是想这么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 “过得怎么样?他对你好吗?”龙夫人问道。 “过得很好,他对我也很好的。”落蛮说。 龙夫人道:“这些家务活儿,你多帮衬点,他比较忙,累得很,自己在家里头得空,多做点不会吃亏。” 落蛮觉得这个语气有些……怪异,但不好提出来,只是应了一句,“知道了。” 龙夫人瞧着她,这么乖巧,她倒不是很习惯,但也算是难得的相处,龙夫人也没挑事,只是让她说了一下近来发生的事情或者是有什么苦恼的事。 落蛮也没什么好说的,“开了店,做了生意,是赚到了点钱,但因为要还账,不够花,日子过得有些紧巴巴的。” “钱的事,不算事,过得开心就好。” 落蛮本想顺着她的话应一句便算,但她说钱的事不算事,很让人心塞,“钱的事怎么不是事?是大事。” “你眼界就这么浅吗?”龙夫人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这怎么叫眼界浅呢?钱落实到日常生活里衣食住行,怎么就不算事?紧张钱怎么就是眼界浅?” “你心里就只有钱的事?”龙夫人反问。 落蛮郁闷地道:“不是只有钱的事,但钱确实是大事,我主要是觉得您说钱不是事这个观点不对。” “你质疑我?” “不是啊!” “那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说一句是?” 落蛮顿了顿,“您喜欢听虚伪的话吗?您如果喜欢我说虚伪的话来哄您,那没问题,钱的事,不算事,行了吗?” 龙夫人气结,“你抬杠!” “我没抬杠,顺着你的话说还叫抬杠?”落蛮声音也扬起来了。 空气里开始充斥火药味道了。 落蛮想起炜哥要委托他们的事,顿时弱了气势,“对不起,我有些冲了。” 龙夫人眸色缓了缓,“我不是要指责你。” 看得出,两人都有克制了。 龙夫人问她,“腰还痛吗?” 落蛮眸色一暖,“不痛了,谢谢您。” 龙夫人嗯了一声,“以后不要这么莽撞。” 落蛮点头,“知道了。” 气氛又凝固了,母女之间,仿佛是真的没话题可以说。 龙夫人最后还是放弃了,道:“我们下去吧。” 落蛮想着反正要说太子的事,不如自己先问问,如果她答应了,之后她说什么,自己忍着就是,如果不答应,可就不能惯她这傲娇脾气了。 所以,落蛮连忙道:“夫人,我有件事,想找您帮忙的。” 龙夫人眼底有异色,“找我帮忙?” “是这样的,”落蛮尽量调整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北唐的太子之前被人陷害掉下雪狼峰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他现在日夜受着痛楚煎熬,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知道您们认识良医,能不能带他去治疗?” 龙夫人看着她,“这件事情,付出的代价会比较大,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北唐的太子。” 落蛮连忙道:“您是担心钱的事吗?您放心,要多少钱,我们可以凑。” “你不是说很穷吗?”龙夫人问道。 落蛮说:“穷是穷日子,但治病的银子能凑出来,卖房子卖田产,都可以。” 龙夫人神色和蔼了许多,“难得你有这份悲天悯人的心肠。” 落蛮讪笑了一声,“如果太子治好了,我就不用背债了。” 龙夫人白了她一眼,“就因为这样?” 落蛮摇头,坐过来一些,眸色凝了起来,“主要还是不忍心,他为北唐付出了很多,落得如斯下场,谁都不忍心,而且,他这样吧真的是生不如死啊,所以,龙夫人如果能帮忙,我一定感激不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龙夫人眸色越发地温和起来,“这件事情我还得跟外子商量一下,他是一朝太子,治疗他让他活下去是有一定的难度,和钱没有关系,是一些别的原因,你就不要问,但你有这份心,知道悲悯旁人的痛苦,我会尽力帮他。” 落蛮大喜,“真的?龙夫人,那太谢谢您了,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龙夫人漫笑,“我是大好人?” 落蛮竖起大拇指,激动地道:“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 龙夫人笑了笑,耳畔却响起了某人跳脚怒吼的一句话,你就是个无情薄情绝情黑心冷心狠心的人! 第594章 万万不能 龙爷以为只做几个人的饭,结果,是整个肃王府的人一起吃,他愣住了。 最后,宇文啸建议,“不如烧烤?” 龙爷舒了一口气,“好主意!” 宇文啸也松了一口气,就怕上桌吃饭要出糗,尽管他再三叮嘱过他们,如果真的开桌吃饭,一定要克制,大家也都答应了,但是他认为当饭菜真的摆在桌子上的时候,他们能够克制自己作为肉食动物的兽一性! 整个肃王府活泛起来了,把烧烤的地点往大院子里挪,架起几个火堆,肉切好,海鲜洗好,放在旁边待用,肃亲王还备下了酒,不得不说,昌王出手还是很大方的。 伴随着肉香味道飘满整个王府,大家的情绪也高涨了起来,不过,依旧是有条不紊,毕竟,烧烤是不能抢着吃,烤熟了才能吃。 落蛮今晚全方位地讨好龙夫人,给她烤肉,烤海鲜,端茶倒酒,还不许旁人坐得太靠近她,怕那些人身上的汗臭味熏着她。 龙夫人也仿佛有点受宠若惊,毕竟,自打生下这狼崽子之后,就不曾有过这么好的对待,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落蛮的伺候。 宇文啸让龙爷看得也很满意,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肃亲王反而显得有些郁郁不快,因为泼皮也没伺候过他,而且,龙爷夫妇一直把她当宝似地供着,他们知道她是谁的儿媳妇吗? 儿子的救命恩人,顿时上升成为争夺儿媳妇的敌人,这种心理变化他虽然极力遏制,却还是流露了出来,用叉子指着一块肉,对落蛮说:“你给本王烤这一块!” 落蛮叉起来之后递给小六,“你来烤!” 小六忙接了过去,往火上一伸,落蛮又继续叉了一块五花腩,讨好地看着龙夫人,说:“我再给您烤一块!” 肃亲王气得够呛,但到底知道分寸,没发作起来,只是一整晚都沉着脸。 没心肝的东西! 酒足饭饱之后,满地狼藉,鬼影卫们起来收拾,而龙爷夫妇和宇文啸夫妇回了摘星楼去,正厅里沏下了一壶茶,四人坐下来聊天。 说起了太子的事,龙爷倒不是显得为难,只是沉默了一下,道:“我来想想办法,这个事情,你们暂且别着急。” 落蛮道:“那就劳龙爷您费心了,但是还是要抓紧一点啊,他现在颇受煎熬。” 龙爷道:“我过两天让芳菲夫人给你们带点药,让他先服用,可以止痛,等我安排好了,会来接他的。” 落蛮顿时放心,“那太感谢您了。” 龙爷看着她,眸光温和,“不必谢,有能力帮人也是我和我的家人的福报。”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落蛮心里欢喜,也就不深思了。 “你们难得来一趟,不如住几天才回去?明天我带你们出去游玩一下。”落蛮诚意拳拳地邀请。 宇文啸道:“落蛮,龙爷夫妇很忙的。” “不要紧啊,可以住一天!”龙夫人看着落蛮,若有所思地道。 宇文啸怔了一下,“这个……那我明天回衙门交代了事,跟你们出去玩。” “不用,你不必去,落蛮陪我们去就行!”龙夫人说。 宇文啸顿时又有些不放心起来了。 落蛮的伪装,撑得过明天吗? 安置他们住在宇文芙那边的院子里,因为整个府邸,除了宇文芙那边,就没什么地方是比较干净适合客人居住的。 回到二楼,宇文啸开始不放心地叮嘱,明天一定不能鲁莽,要忍,要哄,要让他们开心,高兴,要表现出类似于女儿的乖巧。 落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盯着懒洋洋地趴在阳台上望着宇文芙方向的虎爷,“你说,顺风耳和虎爷为什么看到龙爷会这么兴奋呢?” “呃……啊?”宇文啸仿佛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怔住。 落蛮看着他,“虎爷很像我以前的小花猫,你知道的吧?” “呃……啊?”宇文啸再一怔。 “龙爷他们是不是带了伪装的面具?他们不会是我爸妈吧?”落蛮支着下巴看他。 回答是,你为什么瞒我这么久?回答不是,以后真相大白,你为什么瞒我这么久? 是与不是,最后都是死罪。 但宇文啸也不愧是宇文啸,一秒之中,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眉头微微地蹙起,“你有这个感觉?不可能吧?但会不会真有这个可能呢?” “你真不知道?”落蛮看着他问道。 宇文啸摇头,“这我肯定不知道的,他们行事神秘,肯定不会告诉我,说实话,原先他们来我们的婚礼,我就觉得龙夫人跟你说话的态度,像极了妈妈对女儿说话的态度,你有这个感觉吗?” “这个……”落蛮沉思了一下,“像但也不像,尤其今天特别的不像,我妈从没对我有过这么好的脸色,所以我才要多留他们一天,明天带他们出去玩玩,玩高兴了,或许就会露出破绽。” 宇文啸暗暗吃惊,落蛮竟然动心计了?了不得啊! 看来,要给那边通点气,明天不能露陷才是。 宇文啸心惊胆战的,谁能想到蛮哥平素不怎么动的脑子,忽然就朝着亲生父母动起来了呢? 翌日一早,宇文啸起了大早,先去报了一下信儿。 龙爷道:“八成是金虎露陷了,就知道它信不过。” 宇文啸道:“其实,也很难不让人怀疑,毕竟,二位对待她的风格,没太大的改变。” 顿了顿,宇文啸提了个建议,“其实,是否可以告诉她呢?” 龙夫人淡淡地道:“你告诉了她,她明天就闹腾着要回家,你信不信?” “不至于,她现在有放不下的人,她放不下极儿。”宇文啸对落蛮充满了信心,自从说了以后把事情搞定之后可以回家,她偶尔就患得患失,说舍不得这里的人。 “她知道我们能带她回去,必定就能知道她想回来也可以,舍不下的人,偶尔回来看一眼,但生活回到以前,她会不愿意?”龙夫人对女儿十分了解,这点,宇文啸暂时还比不上。 宇文啸觉得落蛮不至于,所以,又回去了一趟,刚好落蛮起床,他问道:“对了,如果龙爷夫妇真是你爸妈的话,你会怎么做?” 落蛮拿了衣裳披在身上,揉了一下眼睛,“还用问吗?肯定是回家啊。” “回家?你舍得极儿吗?”宇文啸一怔。 落蛮笑了,“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能回家,就能再来这里,想极儿了,咱就回来一趟不得了吗?自己爸妈,还跟他们客气啊?” 宇文啸看着她理直气壮到厚颜无耻的模样,心里头警钟大作,万万不能让她知道龙爷夫妇就是她爸妈的事。 第595章 太子的止痛药 落蛮穿好了衣裳,双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弯唇一笑,“我跟你说,我觉得很大机会是他们,你等我好消息,我一定能识穿他们的,反正现在已经弄倒褚桓了,咱现在走,也不愧对任何人。” 宇文啸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头直犯愁。 “没想到我爸妈这么有能耐,要我以前知道的话,我在部队就不止混成这个样子了。”落蛮充满遗憾地说。 “那你想混成什么样子啊?”宇文啸问道。 落蛮笑着说:“兴许我连部队都不进,就穿越时空去玩儿,在各个时空发财啊。” “不,你不会!” “傻子才不会呢,多好玩啊。” 宇文啸眸色凝重,难怪龙爷夫妇一直瞒着她,也亏得是瞒住了,不然以她没经过打磨的泼皮性子,怕不是得搅和得各个时空天翻地覆? 她打着哈欠走下去,“不过,如果没来这一趟,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发财这么有兴趣,或许就干点别的?当个女皇什么的也好,炜哥,你回衙门吧,今晚等我好消息。” 宇文啸今天在衙门,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虽然对龙爷夫妇十分有信心,以他们的智商要瞒过落蛮,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怕就怕个万一,因为落蛮偶尔的脑筋活动起来的话,还是挺会抄捷径钻小道的。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下班,他立马就策马回去,一路嘀咕不知道他们回来没有。 回到府中直奔摘星楼,却见落蛮已经坐在给虎爷抓虱子了,转了一圈,没见龙爷夫妇。 宇文啸提了一口气,“龙爷他们呢?” 落蛮抬起头,有些百无聊赖,“回去了,今天没出去玩儿,说是收到什么飞鸽传书,他们的女儿和女婿打了起来,还砍掉了他女婿的半截手臂,真是可怜。” “噢!”宇文啸松了一口气。 落蛮看着他,“你怎么还开心起来了?砍断了手臂啊。” 宇文啸忙叹息了一声,“没开心啊,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年轻夫妇太不懂事了,动不动就打架,不过龙爷夫妇的朋友医术高明,想必能把手臂接回去的,你放心就好。” “我不担心他们!”落蛮把下巴枕在虎爷的脑袋上,露出了哀怨之色,“我今天就是有些丢脸。” “丢脸?丢什么脸?”宇文啸坐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落蛮看着他,“他们说要走的时候,我想着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就朝龙夫人喊了一声妈妈。” “……”宇文啸看着她,“结果龙夫人怎么应啊?” 落蛮的神色更郁闷了,“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跟没听到似的。” “那也不至于丢人啊?” 落蛮挠了一下头,脸红了红,"然后我想起我爹脖子上有一个火印胎记。" “嗯?” “于是我当着龙夫人的面扒他的领口。” “啊!” 落蛮把脸埋到虎爷的脑袋上,充满着想死的悲怨,“然后宇文易刚好来到,看到这一幕,喊了我一声女流一氓!” “易弟这么早过来做什么?”宇文啸诧异。 “他是来接苏洛清去看新店的!”落蛮呜呜了两声,今天算是丢脸到姥姥家了,“他这么一喊,龙爷夫妇马上就走了,回头看了我那一眼,就跟看个傻子似的。”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宇文啸,担心地问道:“炜哥,你说我会不会搞砸了?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有问题,或者是有什么癖好,所以,不会带太子去治病了?” 宇文啸笑着安慰,“不会,既然他们答应了就绝对不会反悔的。” 落蛮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半晌不语,虎爷摇着尾巴起来走开,她才怏怏不快地道:“我真希望他们是我爸妈,至少,妈妈能对我这么好,还帮我收拾房间,炜哥,我想他们了,很想快点回去见他们。” “你想回去,就是想见他们吗?”宇文啸抱着她的肩膀,怔了一下之后问道。 宇文啸不禁内疚,岳父他们都误会了,落蛮是想念他们才想回去的。 “倒不是!”落蛮很快就让他失望了,“只是顺便见见他们嘛,回去之后,把以前丢下的剧追完,新出的电影看完,打几个通宵游戏……” 宇文啸啼笑皆非,这反转来得有点快。 落蛮深呼吸,眼底红了,“最重要的是,回去告诉战友们,我没牺牲,不要为我伤心,不要难过,我经历过失去战友的痛,我曾千百次许愿,如果你能回来,我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那是一种毫无办法的痛楚与难受,我不想他们承受。” 宇文啸握住她的手,眸子里有深沉的痛楚,这一刻,他完全理解落蛮。 不是要享福,不是要逃离贫困,不是要丢下这里的包袱。 她接任务飞出去了,她要返航。 声音里带了哽咽,“会的,我们一定能回去!” 落蛮呜咽了一声,擦了眼泪,却带了怨怼问道:“为什么宇文易总是来找苏洛清?他是不是想泡苏洛清?” 画风转变得有些快,宇文啸一时没收拾好心情,只得继续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这个……要问他。” 落蛮气呼呼地道:“娶苏洛清是很贵的,他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和金钱准备。” 宇文啸扑哧一声笑了,“你卖妹妹吗?要卖也轮不到你。” 落蛮扁嘴,又呜咽了一声,“苏洛清现在是我们的人,帮我们管着生意赚着钱,他娶了去,不得赔偿吗?我往后去哪里找财神爷?” 宇文啸揉着她的额发,“瞧你说的,人家未必是这个意思,但易弟确实是个可以付托终身的好男儿,如果小姨子能跟他一块,咱回去也能放心,是不是?” 落蛮想想也对,宇文易这个人是有些古板固执,但胜在家底丰厚,爹妈又傻,不会有太多的婆媳矛盾。 苏洛清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能嫁个简单的家庭也好。 就是不知道昌王夫妇会不会嫌弃苏洛清是个二婚的。 龙爷夫妇的事,就这么翻篇过去,落蛮的一番试探不成功,古代的日子还要继续熬着。 过了两天,芳菲夫人那边送来了一瓶药,说是给太子止痛用的。 这药落蛮打开看了一下,有清香,药丸倒出来是黑色的,小小的一颗,黄豆般大小,送药的人说每天辰时服用一颗,每天都要服用,开始的时候会有轻微的头晕,这是因为止痛药比较强劲的原因,但是三五天之后身体适应之后可以缓解。 因为宇文啸要回衙门,所以落蛮和极儿送进宫里头去。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596章 差点吓死了 进了东宫,寝殿里头传出了太子痛苦的呻声,听宫人说太子又痛得要紧了,恰好御医也来到,御医匆匆行礼之后,便要进去。 落蛮让他先暂缓进去,正好试试这药。 御医急了,“殿下痛得要紧,请郡王妃容臣进去施针。” 落蛮道:“你先不忙进去,我寻得一位神医,拿了一瓶止痛药,正要给太子试试。” 御医一听,连连摆手,“万万使不得,圣上和太皇太后有令,除太医院之外,任何人不能给太子用药的。” “不包括我,我严格算来是太子的儿媳妇,是一家人,这药不会有问题。” 落蛮说完,也不管他,径直进去了。 太子躺在床上,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额头大汗淋漓,嘴唇出血,可见是极痛,他难以忍受,因而伤了自己。 极儿见状,急忙跑过去拿了毛巾给他擦嘴唇。 极儿已经从最初见到他会害怕到现在懂得伺候他了。 “没事,没事!”太子忍着痛楚,努力挤出了笑容安慰极儿,却显得特别的狰狞。 落蛮取了药出来,御医便追到了,急忙跪下,“郡王妃,您万万不能给殿下服药,万一殿下服药有个好歹,圣上怪罪下来,臣会掉脑袋的。” 太子撑起脑袋,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药啊?” 落蛮看御医怕得要紧,确实这和他的性命攸关,便转身看着太子,道:“这药是炜哥从一位神医手中拿到的,说是可以止痛,炜哥今天不得空,叫我和极儿送进来,殿下,这药能止痛,您自己决定吃不吃。” 太子看着她手中的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能止痛?” “是这样说的。”落蛮不知道疗效,但是想必龙爷夫妇是可信的。 极儿连忙说:“给药的是神医,救过炜哥的性命,炜哥都快死了,就是他救回来的。” “真的?那快给我。”太子眼底露出了狂喜之色,痛楚让他心防和意志几乎全面崩溃,每天光忍受疼痛,便已经彻底透支了他的力量,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御医跪着上前,急道:“殿下,万万不行啊,这药来历不明,您好歹让臣拿回去太医院看看,或者叫人试吃,若十天半月的没事,您才能服用啊。” 太子闭上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苦笑,十天半月,他还能熬下去吗?每一刻都如此难以煎熬啊。 他睁开眼睛,看着落蛮,“拿来!” 御医大惊,连连磕头,“殿下,不要啊,不能吃。” 落蛮挡住他,倒出一粒药放在极儿的手中,“喂殿下吃下去。” 极儿哦了一声,以两根手指捏住,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太子的唇边,太子张嘴吃下。 御医阻止不了,吓得身子颤抖,双手支地抬起头看着太子,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太子服下之后,对药物的期待太大,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感觉很痛,他全身无力地躺着,和痛楚对抗的力量都没有了。 “殿下,还是很痛吗?”落蛮见他额头还在冒汗,这是痛楚袭来的身体反应,虚汗不止。 太子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回答她,只是微微地摇了摇手指,睁着眼,眼底充满了绝望。 落蛮和极儿对望了一眼,都很失望,本以为龙爷的药是有奇效的,却没想服下这么久了都没止痛,那应该没效果了。 御医则担心着会出现别的反应,不敢贸贸然下针,就怕催动了药力。 良久,太子呻了一声,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痛楚几乎到达了一个他可以忍受的极限,五官纠成了一团,握紧的拳头捶了一下床,落蛮听得他说了几不可闻的一句话,这句话带着深深的绝望,“给我一个痛快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颤抖起来,像风中的落叶似的,惨白的脸色激出一抹红,拳头依旧死死地攥住,嘴角有一抹鲜血溢出,痛得他直吼了起来。 御医大惊失色,“郡王妃,这药不能止痛,反而更痛了。” 落蛮也慌神了,“你……你快去施针啊。” 卧槽,龙爷该不会是奸人吧?通过宇文啸和她的手对太子下毒?要弄死太子? 御医忙地打开药箱取出针包,连爬带滚地上前去,宫中的人也都慌了,有人便跑去禀报圣上和太皇太后。 就在御医爬到过去的时候,太子一口血吐了出来,呈井喷状吐出的,极儿就站在他床边,血大部分溅在了极儿的脸上,极儿吓得懵了,急急退后,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殿中的人也都惊呼了起来,齐齐上前去,却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落蛮头皮发麻,脑袋嗡嗡地响,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炜哥上了龙爷的当了。 御医摁住太子的手,想扣脉,但太子却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脸上的那一抹红褪去,紧绷的身子也缓缓地放松,扭曲的五官徐徐展开,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了一声,“不痛,不痛了。” 落蛮听了他的话,急忙过去问,“不痛了?是不是真不痛了?” 太子睁开眼睛,拳头已经放开,看着落蛮,眼底确实没了那痛楚之色,“我……我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这药……管用,管用啊。” 落蛮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湿透了,腿也发软,真是差点被他吓死,送药的人也没说会吐血啊。 她回头去拉起极儿,用衣袖替他擦了眼泪和脸上的血迹,安慰道:“不哭,不痛了,这药管用。” 极儿一张脸惨白惨白可怜兮兮的,探头去瞧了一眼,见太子脸色渐趋平和,这才信了,转啼为笑,激动地道:“嫂嫂,真的不痛了,龙爷的药管用,真管用。” 落蛮依旧心有余悸,一边吩咐人进来打扫,一边叫人给极儿和太子拿热毛巾擦脸,但经过了方才的惊吓,落蛮心里头却有了一个更大的疑问,给太子用药是何等谨慎的事,炜哥一向谨慎,对谁都有防备,为什么对龙爷夫妇就这么相信?就算是救命之恩,就算他可以用龙爷的药,但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全然了解,是绝对不敢给太子用药的。 偏生,炜哥之前说过对龙爷夫妇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说,不是绝对的知根知底。 事关太子的性命,事关大局,他这一次为什么会如此草率?如果龙爷真的是坏人,那这一次不等于全盘皆输了吗? 毕竟,谁又能保证,当初的救命恩人不会是敌人的潜伏呢?炜哥对他完全没有防备,就这么叫她送药进来,一旦出事,他们的脑袋都保不住啊。 所以,这需要多大的信任多大的了解多大的笃定才能做到?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597章 炜哥教的 献帝听得说落蛮胡乱给太子服药,吃得太子痛楚加深且当场吐血,都吓得要紧,急忙便赶了过来,连祝公公要准备肩舆都等不及了。 这一路急赶,差点没把献帝吓死,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又怒又怕,没想那苏洛蛮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给太子私自用药。 到了东宫外,献帝老儿已经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喘气如牛,差点要翻白眼了,随行跟着来的禁军搀扶着他,都差点想叫御医了。 刚好,落蛮和极儿推着太子出来,见到献帝爷来到,极儿忙地跑过去,扶住了献帝爷开心地道:“皇祖父,父王吃药之后就好了,你看父王的脸都不白了,咦,皇祖父,您的脸为什么这么白啊?咦,您为什么喘大气?” 献帝几乎没气了,筋疲力尽间仓促地看了一眼太子,伸手扶住拱门,胸口发出拉风箱似的“虾虾”鸣哮,好无力气地扬了一下手,挺直腰,努力地挤出了一句,“没……没事!” 让他先喘口气,快……快嗝屁了! 落蛮是上前福身,“参见圣上!” 献帝爷看了她一眼,他都快跑断气了,她跟个没事人似的,可气! 太子见圣上气喘如牛,斥了一声随从,“怎么伺候圣上的?肩舆呢?” 太子这一声,中气十足,献帝听了,差点落泪,一向严厉的他压了压手,深呼吸了一口,才缓缓地道:“没事,朕听说你服药……好了,便过来瞧瞧。” 落蛮有些意外,“这么快就知道了?这宫里头跑腿的人还真快啊。” 当然,圣上跑得也快! 把献帝爷迎进东宫里头坐下,献帝爷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般的疲倦,坐在椅子上,双腿打摆子,捧着茶杯的双手也在颤抖,清癯的脸上惨白惨白的,冠都歪了。 喝了一杯茶,才好不容易把气给顺下来了,正欲问话,却听得外头传了一声,“太皇太后凤驾到!” 落蛮和极儿连忙奔跑出去接驾,两人步伐一致,下石阶的时候都是一蹦三跳,献帝爷看着,不禁摇头,“近墨者黑啊,近墨者黑!” 落蛮和极儿都喜欢太皇太后,因为太皇太后动不动就赏赐,所以听得她来,急忙出去迎接。 献帝爷本以为太皇太后也是着急太子吃服药出事赶来的,一定会十分慌张,所以放下茶盏也准备迎接搀扶的时候,却见太皇太后慢条斯理地进来,一脸的淡然安逸,半点没有着急的神色。 献帝见礼,太子也施礼见过太皇太后,落蛮和极儿扶着她进来,迎进了高位上坐下来。 她瞧着太子,见太子脸色大好,再无昔日痛苦之色,心中不由得十分宽慰欢喜,“是服药之后,便不痛的?” 太子道:“回老祖宗的话,服药之后有过剧痛,但吐了一口血,竟是不痛了,如今的轻松,是受伤之后前所未有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看着他,“那就好,那就好啊!” 她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可见,她确实十分在乎太子。 献帝爷不忍地道:“皇祖母是吓着了吧?这一路赶过来,也是够呛的。” 太皇太后怔了一下,“怎会吓着?这是好事啊。” 献帝一怔,“这贸贸然听得郡王妃给他服药了,您就不担心吗?” 太皇太后笑了,扬扬手,“担心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 “怎么不知道?鲁莽的很!”献帝甚是不悦地看了落蛮一眼。 落蛮听了这话,腹诽甚多,却不敢反驳。 太皇太后轻笑出声,“她啊,是鲁莽没错,但从不做多余的事,不做不擅长的事,她又不精通医理,怎么会贸贸然求得什么神医给了药就巴巴地送进宫来?只消一想,就知道是啸儿叫她送来的,哀家信得过啸儿,他寻来的药一定管用,所以便过来看看了。” 她说完,眼眉扬了一下,“怎么?皇帝以为她随便寻来的药,会害了太子吗?” 老皇帝不禁感叹了一句,姜还是过百岁的辣啊! 但小辈在场,自然不好承认的,压压手,伸长了脖子让自己的气顺得更好一些,以表示自己并未急躁赶来,“没有,朕也是这样想的,既然是啸儿寻来的药,定必是管用,便来看看效果。” 太子双眼泛红,内疚地道:“连累太祖母和父皇忧心了,文礼真是不孝!” 太皇太后眸色温柔,“说那些傻话做什么?好好养着,等恢复了之后,再像往日那样陪哀家过几招!” 太子落泪哽声道:“是!” 却知,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他不痛,已经是上苍怜悯,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如何还能陪太皇太后过招? 几人在殿中叙了一会儿话,极儿和落蛮便说要走了。 献帝爷这一次可没抠了,直接下了赏赐,叫内府去牧场挑几匹马和十头羊送到肃王府去。 太皇太后也下了赏赐,十分直接,叫人捧了五锭金元宝赐下。 极儿看到金元宝就双眼发光,掀起衣摆一兜,便抱着过来看着落蛮喜滋滋地道:“嫂嫂,有金子!” 落蛮瞧了他一眼,提醒道:“谢恩,谢恩!” 极儿噗通一声跪下,笑逐颜开,“好,给我金子,我就磕头!” 说着,对着太皇太后连续磕了几个头,抬起头的时候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后方去了,明媚又可爱。 落蛮接收到来自太皇太后和献帝严厉的眸光盯视,她低下了心虚的头颅,不忘甩锅,“炜哥教的。” 极儿如今懂事多了,知道银钱上的那点儿套路,不忍嫂嫂被责怪,抬起头看着献帝,掷地有声地道:“极儿住在肃王府好久了,吃穿用度都要钱,炜哥和嫂嫂照顾极儿十分辛苦,不能再叫他们出钱,极儿是皇祖父的孙儿,皇祖父要养极儿的,要给钱。” 落蛮闻言,头越发低,五指张开覆在脸上,尴尬得差点没把脸上挖出几个洞来,我了个去啊,这啃老啃得是理直气壮啊。 献帝怪异地看着落蛮,哼了一声,“这又是谁教的?” 极儿很老实,也很骄傲,“炜哥的言传身教!” 献帝看着他,缓缓地笑了起来,“唷,还言传身教啊?你快说给皇祖父听听,皇祖父也想学啊。” 落蛮伸手拉着极儿的衣裳,示意他闭嘴,但极儿却认为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高声道:“极儿给四叔做了画,四叔没给钱也没挨板子,炜哥说四叔不当得利,是违反了市场经济规律,所以要问四叔拿钱,但炜哥说直接问人拿钱不行,会引人反感,要以弱者的姿态,说出自己艰难之处,例如衣裳破了,屋顶漏了,那样给钱的人会认为自己做了伟大而有意义的事,大家都开心……嫂嫂你别拽我啊!” 落蛮顿时想自毁双耳! 献帝瞪着极儿半晌没说出话来,缓了一口气之后才徐徐地道:“有炜,确实是朕的孙子!” 一样的厚颜无耻!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598章 墓里到底有什么 落蛮自认为丢了大脸,和极儿两人揣着金子,灰溜溜地走了。 一路上,落蛮都没说话,极儿却摸着金子,高兴得很。 “嫂嫂,你怎么不高兴了?得了金子也不高兴吗?”极儿讨好地问道。 落蛮瞧了他一眼,“极儿,以后不能随便说炜哥的坏话,尤其在皇祖父的面前。” 极儿一怔,“没啊,极儿没说炜哥的坏话啊,炜哥可聪明了,极儿才不会说炜哥的坏话呢。” 落蛮郁闷得很,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得道:“以后屋顶漏了的事,不能再提。” 极儿不解,“为什么啊?” “因为你的屋顶没漏,这是撒谎!” 极儿有些茫然,“撒谎……是不好,但是,比吃饭要紧吗?” 落蛮义正辞严地道:“我们吃得起饭,我们没有这么穷,我们有房子,有田地,有生意,还有偶尔的赏赐,比起很多人家来说,我们算是富裕的。” 落蛮本是安慰极儿,但是这么一数下来,还真觉得肃王府一点都不穷啊,相反,条件还真不错。 极儿噢了一声,“那别人家也有债务吗?也要养这么多人吗?” 灵魂质问,一秒破功! 如今事情都差不多了,该下墓了! 回府没多久,牧场的马和羊就送来了,马儿送去了马厩,羊全部关进凌云阁,趁着时间还早,拉着黑影他们去凌云阁搭建羊棚,然后打发了闪电几个出去买料弄发酵床。 这样,就能很大程度地降低养羊发出的臭味,而且,还能废物利用。 宇文啸今晚没回来吃饭,到了亥时左右才进门,落蛮便拉着他说了今日宫中的事,宇文啸听罢,笑了笑,“太子殿下没事就好,至于在皇祖父面前,就是要偶尔哭穷,让他知道咱的日子不是那么的好过。” 落蛮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龙爷夫妇?就不怕他给太子的药是毒药吗?” “他们要杀太子殿下很容易,犯不着下毒这么迂回曲折。”把外裳挂好之后,抱了她一下,迅速转移让她感兴趣的事,“下墓的事,你明天先去一趟芳菲夫人那边,问清楚一些,咱了解之后安排时间就去。” “好,明天我值班,我打扫完卫生就去。”落蛮有些高兴,有行动就好,如今她也不爱去美人面了,免得见到宇文易,她最不好的一面,全部让宇文易看见了,这样下来,宇文易对她的那点儿感觉,怕是要荡然无存了。 心里头不禁有些郁闷,毕竟,喜欢她的人不多,宇文易算一个,能有这么一个死忠粉,也可以成为她显摆的资本,现在彻底没了。 宇文啸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戏多,他们是编在一起值班的,明天他也得搞卫生,便道:“那今晚早些休息,明天早点起来忙活。” 翌日一早,约莫凌晨四点半钟便起来,宇文啸夫妇和极儿黑影闪电鬼影六个人是编成一组的,落蛮本打算不叫极儿了,但是宇文啸却道:“没有特殊,他必须参与。” 落蛮想想也是,极儿能不能干活一回事,但他必须要参与,这是他的职责,让他参与的话,还能有更好的归宿感。 就这样,极儿被挖起来,一同干活。 府中最大的活儿,就是浇花扫院子和清理马厩羊棚,好在羊棚昨天清理过,能省事不少。 除了极儿之外,其他人干活很迅速,仿佛是惯常做的那样,分工合作,两人扫地,两人浇花,两人去清理。 落蛮和宇文啸负责扫地,黑影和极儿负责浇花,闪电和鬼影负责清理马厩羊棚。 黑影今天值班,所以买菜的事交给了苏复,苏复起了个大早,带着虎爷出门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各屋做早饭的人都起来了,摘星楼的姨娘和知了猴开始忙活和面蒸馒头熬粥事宜。 天色亮透之后,苏复背着菜,虎爷驮着肉徐徐进门,回到了摘星楼没多久,早饭的香味就充斥着肃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鬼影卫阿三拿着铜锣跳上摘星楼楼顶上,晨光照射在铜锣上,发出金闪闪的光芒,阿三敲了几下,吆喝一声,“吃早饭啦!” 顿时鸟雀惊飞,人头轰动潮水般往摘星楼涌过来。 值班的人也回来了,极儿和黑影两人挽着裤管,半身湿透,提着两只桶气喘吁吁地进来,落蛮让他先回屋换衣裳再出来吃早饭,宇文啸对三少年训话,考试在即,让他们再努力一点。 吃过早饭之后,忙活的人开始鱼贯出门去,回衙门,开店,打听消息,发布谣言,各有各的忙,落蛮也带着极儿去了芳菲夫人家,在马车上,极儿就睡过去了。 和芳菲夫人聊了一下下墓的事,芳菲夫人说这个时候合适了,但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下墓凶险。 落蛮先关心钱的事,扭扭捏捏了半天,才问道:“如果下墓成功,给多少钱啊?” 芳菲夫人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两!” 落蛮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下墓就有一百万两银子啊?那债务都能去一半了。 芳菲夫人道:“如果能把我夫婿的遗体带回来,我这家财,悉数都给你们。” 落蛮想起炜哥的话,便是真把方将军的遗体找回来,钱也不能要,所以,她也没跟芳菲夫人说这些,只敲定了下墓的事。 说好了价钱,才问下墓的凶险。 她知道之前有很多人都下过,但是最终都失败了,这墓里又没有真正的死人,自然就没鬼,凶险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芳菲夫人道:“这墓葬是我请人按照若都城幽山设下的一个阵法,是一个缩小的若都城幽山,其凶险的程度,不亚于真正的幽山……关于若都城幽山,你知道多少?” 落蛮摇头,“一无所知!” 芳菲夫人怔了一下,“你一无所知?那你怎么下墓啊?” “炜哥知道吧?”落蛮说。 芳菲夫人点了点头,“有炜是知道的,他去过幽山,那地方说是幽冥地府一点都不过分,进了幽山,就等同进了冥界,人性的所有缺点,都将暴露无遗且无限放大,这也使得寻找他的骸骨成为了最艰难的事,因为,一般的人,都没有自制力和定力,打不败自己的心魔,反而为自己的心魔所困,因此下墓的人出来之后很多都会疯疯癫癫,因为他们见识到了自己心底最阴暗的一面。” 落蛮愕然,心魔?什么鬼?说得这么玄幻,难不成那幽山是鬼蜮不成? 她这辈子见过最真实的鬼就是炜哥和她自己,可没见过其他的鬼啊。 落蛮想问得清楚一些,芳菲夫人却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十分凶险,如果真想知道墓葬里有什么,就下墓去看看。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599章 准备事宜 落蛮见实在也问不出什么来,反而芳菲夫人勾起了往事,心中悲痛,哭了起来,落蛮安慰了她,她反而越发地伤心,最后,府中的侍女请他们离开,说是夫人要睡觉了。 伤心就要睡觉?这倒是好办法,如果能睡着的话。 带着满腹的疑问,等到宇文啸下班,吃过了晚饭,众人围在一起,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说起了墓葬里的事。 宇文啸道:“若都城幽山是位于北漠境内的,当年那场战争,战线本来是往北唐的江北府压的,但是敌人诡计多端,用了诱敌之计,方将军带人去追,便遭遇了围困。那幽山说白了就是个鬼地方,倒不是真的有鬼,而是满山有一种植物,吸入这种植物的气味,会使人产生幻觉,当然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凶险的地方,还有别的,如今就先说这幻觉。根据进去过幽山的人出来说,那地方有邪魔鬼怪,死去的人一一复生,以恶鬼的形式出现,其实,这点用幻觉来解释,也不是很能解释得通,因为,他们所见到的所谓鬼怪都是一样的,一般出现幻觉,大家根据自己的心魔,所见到的幻象肯定是不一样的,但进去幽山的人,出来一说,发现他们所见的都是一模一样,仿佛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幻觉而已,因此,真正知道幽山的人,都会说幽山是鬼蜮,是阳间的人不能去的地方。” “这么神奇啊?”落蛮听得目瞪口呆。 “嗯,幽山位于几座山中间,海拔比旁边的几座山要低很多,常年不见太阳,所以,那地方比一般的山要幽寒许多,芳菲夫人应该是叫人造了一座小幽山,墓葬只是一个入口,因为我探过墓葬前后的山势地形,发现有一座山存在和幽山一样的地势,周边高山伫立,把小山团团围困,她应该是叫人在这小山里种下了使人产生幻觉的植物,至于还设了什么类似幽山的陷阱,这我就不知道,要真进去探查过才知道的。” 他说完,笑了笑,故作神秘地道:“或许,世间真有鬼也不定啊!” 没人怕,摘星楼人本身就是穷鬼,天下间有什么鬼比穷鬼更凶狠? 所以,黑影问了关键的问题,“下墓成功给多少银子?” “一百万两!”落蛮马上说。 闪电马上接话,“拿到手之后,奖励多少?” 落蛮马上看向极儿,极儿首先问道:“要用几个人?” 宇文啸道:“二队的人不能用,必须留守府邸,所以,是三卫加上鬼影卫,连同苏复在内,暂且动用他们十六人,剩下的作为后援,后援的因为不下墓,所以只能分一成,但不是一百万两都拿出来分,必须要留八十万两还账,可以分的是二十万两。” 极儿马上就算出来了,“二十万两,五万两交给清清开支,剩下十五万两,连同炜哥嫂嫂在内,每人先分七千两,是十二万六千两,还剩下三万四千两,那就保证了不下墓的人也能分千两以上,再有剩余的孝敬三叔。” 肃亲王若能听到这句话,估计也会老怀安慰。 能分这么多? 众人片刻怔愣之后,马上热烈讨论起来,列出了行动表,明天开始,先去几个人再探一下墓葬附近的地形,那几个山头上长什么植物,开什么花,有什么飞禽有什么走兽,务必要清清楚楚,确保行动的时候万无一失。 恰好如今朝中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可以偷空去发个财,真是天赐良机啊。 幸福顿时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开完会议之后,各自睡觉去。 说下墓许久了,终于可以下墓,大家心情都是比较激动的,至于怕不怕的,暂时还没想这个问题,先做一个发财的梦要紧。 翌日,黑影带着人先行动起来,罗列资料,磨刀不误砍柴工,所以,前头的功夫要做足,黑影打算用三天的时间去做基本的调查,两天做深一入调查,为期五天。 连续几天,摘星楼都处于一种极度高涨的情绪里头,黑影他们忽然也懂得很多技能,例如懂得作画,懂得精细描述,把他们所看到的植物,回来通过作画或者口述的方式告知极儿。 黑影的画不能看,因为他握笔的手势都是错的,好在,他记性不错,通过口述,让极儿把植物画出来。 这五天下来,发现的植物与飞禽走兽很多,极儿作画不下百张,这就让众人傻眼了,因为,寻常的植物他们认得,一些奇怪的植物他们不认识啊。 行动组增添多了一位成员,便是东方山主。 他学识渊博,曾经编著关于北唐山河的书,对植物也颇有研究,他可以知道山中长的比较稀奇的植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方山主过来之后,在正厅里逐一看了极儿画出来的植物,看了有一个多时辰,也没说话,大家等得脖子都长了,巴巴地看着他没敢打扰。 宇文啸见他看了许久都没说话,便道:“你只需要找出会使人致幻的植物就行。” 东方山主嗯了一声,但还继续看,又反复看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抽出了两张,放在黑影的面前,“这两种植物,是进山看到的吗?这种花是不是火红色的?另外这株草是不是通体黑色?” “对我们没进去,都是在附近转悠,也不知道哪里是墓葬出口,没敢细探,至于花和草的颜色,确实花是红色的,很红,像火一样,另外这些草,不知道是枯萎了还是什么缘故,瞧着就是黑色的。” “那你们勘察的地方,这两种植物多吗?” “不多,零星分布!” 东方山主道:“估计墓葬里会很多,从墓葬到你们要去的地方,沿途都会有两种植物,这是极为危险的致幻毒花,其中一种会散发出奇特的香味,另外一种花瓣有许多纹路,偏生又绮丽无比,吸入了香味之后,再盯视这些花,会使人产生很强的幻觉,甚至,会使人失控自残而死,这墓葬不能去,便不说其他的,便是致幻这一点,你们就抵不住了。” 众人面面相窥,不能去?开什么玩笑?现在银子就摆在墓葬里头,只要他们下去,就能拿到,怎么可能不去? “必须要去,幻觉怕什么?”黑影说。 “不能去,太危险。”东方山主不赞成,“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不值当啊。” 黑影觉得这话真是够奇怪的,“这有什么不值当的?吃饭皇帝大,吃饭发财的事不值得什么才值得?没饭吃会死的啊。” 宇文啸压压黑影的肩膀,“山主,这两种植物叫什么啊?” 东方山主说:“九转大叶草和地狱之火,传说,这两种植物是长在冥界的,镇魂所用,让魂魄回望自己的一生,把自己做过的所有恶事放大,让他们忏悔,从而进入轮回道。”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0章 花大钱 宇文啸问道:“可有克制的办法?” 东方山主缓缓地摇头,“没有,认识九转大叶和地狱之火的人不多,我也只是偶然从古籍上见过,没亲眼见过,倒是很奇怪,芳菲夫人到底叫何人种下的?这人十分神通广大,因为据我所知,这两种植物,唯有在若都城的幽山生长,至少,只有那个地方有人见过,其他地方都没有,但问题就是这个人如何从幽山处把这两种植物移植来此?要知道,近距离闻一下看一下已经会致幻,就更不要说动手摘下了。” 宇文啸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哦?那真是高人啊。” 落蛮看着他,“你有什么头绪吗?” 宇文啸摇头,“没头绪。” 落蛮有些失望,刚才看他的神色,似乎顿悟了一下,还以为掌握到窍门了呢。 宇文啸心底却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是他呢?会不会呢? 会! 因为他一直都和芳菲夫人保持联络,就算有时候传话,也是经过芳菲夫人的口中传递过来,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墓葬的设计师,也就是说,他熟悉幽山地势,熟悉幽山的一切陷阱和危险。 但他为什么不直接帮芳菲夫人找回她夫婿的骸骨?按说这种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宇文啸几秒之间,脑子里已经想过了几十种可能性,有一种可能性渐渐地霸占了他的脑子,摒弃了其他所有的想法,那就是他故意保留这份差事,是为他留着的,其目的是要把芳菲夫人的家财留给他和落蛮去争取。 宇文啸不免激动,岳父到底还是心疼他和落蛮,舍不得他们挨穷。 既然是他们设下的,那必定会避开他和落蛮的短处缺点。 从幻觉来看,打破幻觉需要坚定的意志力和信念,摘星楼人的信念是什么?脱贫! 只要守着本心,就不会被幻觉里的花花世界所迷惑。 宇文啸想得十分激动,却陡地转念一想,不对啊,脱贫就是贪财,如果幻象里出现的是金银珠宝,那岂不是? 危险级别顿时上升。 他看着黑影,忽然问道:“如果下墓之后,让你看到很多金银珠宝,你会疯吗?” 黑影也看着他,“见过褚桓的家财之后,还有什么金银珠宝会使得我疯狂?” 都有免疫力了,再多的金银财宝也不是自己的福分可以驾驭,他的目的,就只要分到的七千两。 东方山主正色道:“只怕到时候真见到了幻象,就不会这么想了,人是很难抵受得住诱一惑的,加上幻象是针对每个人的缺点加以放大,平素可能只有点儿的贪财,但被幻象所惑之后,就会无限放大。” 东方山主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宇文啸决定,要带他们去见识大富贵,让他们知道,金钱只是一场游戏,每个人真正需要的是三餐一宿而已。 翌日,他找到芳菲夫人,先预支了三万两银子,让下墓的人每人拿了五百两,让他们尽情地去消费,吃他们平时不敢吃的,买平时他们不敢买的。 五百两放在众人的面前,以黑影为首的摘星楼诸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双眼发直,心肝儿砰砰地跳,简直不敢相信这五百两就是属于自己的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拿着五百两离开,落蛮十分心疼,问道:“真有用吗?” 宇文啸道:“有用处的,就好比你一直舍不得买一件五百块的衣裳,有一天你鼓起勇气买了,之后五百块的衣裳对你来说不再是犹豫的难关,已经被你攻克,以后你看到五百块的衣服,也不会觉得很贵很贵,一样的道理。” 他说着,手颤抖了一下,“就像我以前给他们一两银子都舍不得,方才豪气地给每个人发了五百两,现在你叫我给他们三五两,我已经能做到毫不犹豫了。” 落蛮想了想,“但我还是很心疼五百两银子。” “放心,下墓成功之后会从他们的分成里扣出来的。” “那你方才怎么不说啊?” 宇文啸抹了额头的汗,“不能说,说了他们就舍不得花。” “……”落蛮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事实上,她现在已经有些觉悟了,觉得坑钱的手段不能太过无耻,这主要是因为她做了生意,又分了田地,底气足了,开始讲仁义道德了。 她有些好奇,他们拿了银子之后,到底会做些什么买些什么?会不会去逛逛秦楼呢? 宇文啸又添了一句,“其实,这些银子,他们花不去的。” 落蛮可不信,穷疯了的人忽然得了一笔银子,还不疯狂购物? 到了晚上摘星楼诸将纷纷回来,每个人都捧着椭圆形的肚子,进门之后就东倒西歪地躺在廊下,一副不想动的样子,倒是双手没见带了什么。 落蛮踢了一下黑影,“今天买什么了?” 黑影撑开眼皮子,双目无神,“吃撑了,别踢我。” “就吃了?没买吗?”落蛮怔了一下。 “就吃,没什么合适的买,衣裳有了,鞋子有了。” 落蛮气道:“那你们不会去买点平时舍不得买的吗?” “但没什么想买啊!”黑影转身趴在地上,肚皮贴着地上,有冰凉的舒适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撑啊! 落蛮只得问道:“那今天吃了多少银子?” 黑影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铜板,“就剩这么多了,我们吃的是同一家,所以也都是花费同样的银子。” 落蛮数了一下,大约只有五十个铜板左右,不禁大吃一惊,“五百两,就吃剩五十个铜板?你们吃什么了?” 闪电靠在圆柱边上坐着,摆摆手,“不是,只拿了一两银子去吃,银票没动,没兑呢,用的是我们日前发的那吊钱,还剩下五十文。” 落蛮啼笑皆非,“合着,你们一两银子都没花完啊?” 黑影听了她这话,顿时不满,“一两银子已经很多了,你见过一顿吃了半月工钱的吗?很多有钱人都不敢这么吃啊。” 落蛮泄气,格局还是太小了! 晚上宇文啸回来听得战绩如此不一堪,下令如果明天不花,就全部缴回来。 黑影瞪大眼睛,“一天花完啊?” “对!”宇文啸背手,“就是要让你们感受一下一掷千金的豪气。” 也许,这就是你们这辈子在金钱上最高光的时刻了,他心底默默念了一句。 众人膛目结舌,一天花完五百两啊?那是一笔多大的开销啊?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啊。 众人顿时犯愁,眼下还有什么要买的?顶多是多置办两身衣裳,多办点肉菜放在冰窖里头,买一条好点的马鞭,兵器有了,破地狱的武器已经是顶级,实在没必要再买。 原来,当有钱人也是这么困难的,难为褚桓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1章 献帝爷开金口 翌日,花钱大军再度出发,满京城里乱转。 今天落蛮决定盯着黑影,看这小气抠门的人怎么花费,关键时候,需要叮嘱。 黑影今天着实也大方,请他们吃了一顿,花了五百文钱,结账的时候虽然给得十分豪爽,但是落蛮还是隐隐地听到了黑影抽气的声音。 接着,去逛了各大街道商铺,唯独不敢去青鸾大街,落蛮想拉他去,他死活不去,说青鸾大街不是他这种人去的地方。 给极儿买了糖葫芦,给褚小五买了书,买了几支好笔,买了几块砚台,给秋蝉姨娘颜娘子她们买了扇子,给炜哥买了一双木屐,转了半天,只花了二两银子,已经心疼得黑影说不出话来了。 落蛮干脆拉着他进了珠宝店,“你给我送一份礼物,我自己选,你结账!” 黑影吸气的声音加剧,差点没骂出来,多大的脸,要他送礼物。 “这簪子不错!” “多少银子?”黑影凑过去,听得掌柜说十两银子的时候,他马上扒拉落蛮的手,“放下放下,别碰人家的东西。” 落蛮又拿了一只翡翠镯子,是上好的货色,问价格要五十两,黑影急得差点一刀劈了落蛮,忙抢过还给掌柜,怒道:“我自己挑,你离开柜台一丈距离,不得靠近!” 落蛮退后,让他自己选,看能选出个什么样的来。 黑影看了半天,一个个地问价格,然后一个个地拒绝,掌柜的见他是个吝啬小气的,便也不介绍贵的,拿了一托银饰出来,“这簪子不错的,做工精致,价格也不贵,才三百文。” 黑影瞧了瞧,拿了一双银耳环,“这个多少?” 掌柜的抽了抽嘴角,拉长个脸,“这个,一百文!” “这个好,就要这个!”黑影一锤定音,松了一口气。 落蛮气得想一巴掌拍他的后脑勺,“黑影,你以后休想娶到媳妇。” 黑影数着铜板,翻翻白眼,“谁稀罕?别吵着我,数到三十八是不是?三十九,四十……” 掌柜也很气,“您方才数到二十八!” 黑影悻悻地扒拉回来,又继续重数了两遍,确定没错了才推给掌柜的,拿下了银耳环。 逛大半天,骂骂咧咧的黑影才花去了三两银子,还剩下四百九十多两没花,想到今晚这些银子要被收回去就犯愁,直想找个钱庄存起来,也算是花掉了。 黑影这个德行,其他人也是差不多,半道上遇到一些,垂头丧气地说只花了几两银子,还剩下一大截。 后来实在没办法,黑影带着落蛮去买了一些锅碗瓢盆,锄头,镰刀,匕首,连扫帚簸箕都买了一套,还买了两个浇花的桶,顺带买了一担箩筐,到了日落时分,挑着担子揣着银子又回到了摘星楼。 没救了! 回到府中,诸将也陆续回来了,然后落蛮发现府中多了很多锅碗瓢盆,多了很多鸡鸭鹅羊,冰库里头藏满了肉,扫帚簸箕摆了一地,最奇特的,还有一台板车,专门拉货用的板车。 而最让虎爷雪狼安慰的就是,大部分都给它们买了肉干。 到了晚上,诸将各自掏出剩下的银子还给宇文啸,说实在是花不出去了,大家都垂头丧气仿佛是办了一件特别难办的差事,本以为赚钱很难,殊不知花钱也这么难,谁能想到呢? 宇文啸点算了一下,发现花得最多的是闪电,闪电因为买了板车,买了羊,所以花了有十多两银子,其余的人,都是在十两以下。 一直贫穷让他们养成了抠门节俭的性子,宁可把这些银子还给郡王,也不能乱花。 落蛮忧心忡忡地看着宇文啸,“怎么办?还能下墓吗?” 宇文啸笑着道:“当然可以,试验成功了啊。” 落蛮看着他,“算成功吗?都没花出去!” “成功了,他们知道拿着大笔的银子,其实也花不去多少,五百两和五百万两,对他们的意义是一样的。” “不一样,”闪电抬起头,“如果我有五百万两,我今天就不止买这么点儿。” “那你还会买什么?”宇文啸问道。 “靴子,羊皮靴子。”闪电立马就说。 宇文啸笑了,看着落蛮,“see?” “明白!”落蛮也顿悟了,贪念是人性,抠门也是人性,但显然是抠门压过了一切,既然花不了这么多银子,既然生活需求这么低,则暴富显得毫无意义。 通过这件事情,她也明白了炜哥的人性,他就是看准了他们花不去这些银子,所以才会给下去的,道理一套套,但小心眼就抠在那里了。 既然通过了试验,就开始准备下墓了。 每年都有很多人想下墓赚银子,便如今也有,这一直是京中比较瞩目的事,也不断有人关注讨论。 摘星楼的人要下墓,这消息也是瞒不住的,因为,他们最近总是在墓葬附近到处巡查打探,分明就是要下墓的样子。 这事引起了全城的关注,就连早朝上也有官员说了。 这事往日在民间只是当做花边新闻一样流传,上不得台面,朝堂上更是不会说的,但因为这一次去的是摘星楼人,皇家的身份啊,自然就当做正事一样对待了,毕竟,从来没人能成功,如果郡王成功了的话,也能传为佳话! 有些官员十分期待,有些官员也十分唏嘘,看把摘星楼逼成什么样了?连下墓发财的事都做了。 献帝爷听了,也是叹了一口气,回去之后便找了户部和国库管事来商议,说今年朝廷内库的银子要增加一部分,东宫的预算要往上提一下,潜台词就是想帮一把安丰郡王。 内库无端要增加开销,这自然是大事,但好在刚查抄了一笔大款,充盈了国库,户部和国库主事这两位大财神爷回去商议了一下,十分慷慨,愿意多加三成。 今年的银子到七月份发放下来,这就等于是如果下墓不成功,献帝爷这边也能把多增加的三成拨给东宫主人,也就是如今的东宫掌权人落蛮。 献帝爷这样做的意思呢,是怕宇文啸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现在有了底气,有了后盾,那样在墓中真遇到危险或者很大的困难,他权衡过后可以放弃,不必死磕到底。 这也是一份爱孙之心了。 肃亲王听了之后,马上就去跟宇文啸说,让他打消下墓的念头,反正就算不下墓,钱也能到手。 但是献帝爷此举却更坚定了他们要下墓的决心,因为,下墓所得八十万两银子,再加内库三成,加起来差不多有二百万两银子,能一笔还过去,剩下的债务就不多了,到年底店铺分红和土地收租也能还清。 脱贫去债在此一击了,怎能不拼啊?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2章 话真多 一切就绪,宇文啸入宫去借了夜明珠,夜明珠在抄褚桓家产的时候,发现了很多粒夜明珠,献帝爷命人取了夜明珠,给他的时候,献帝爷慎重地道:“是国库的东西,记得还!” 宇文啸说:“肯定还,孙儿不是那样的人。” 献帝爷看了他一眼,表示了怀疑,宇文啸已经拿了夜明珠跪下谢恩了。 献帝爷盯着那夜明珠,又叮嘱了几句,才叫他退下。 回到府中,众人已经备好工具,便也不多言,出发来到了芳菲夫人的府中。 芳菲夫人听得他们终于要下墓,也是很开心的,告诉他们,从墓中取回一把剑,便算成功了。 她对宇文啸是千叮万嘱,说墓中只有一把剑,拿了这把剑就可以撤退。 就这样,下墓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 时值春末夏初,阳光明媚,芳草处处,江山美不胜收。 只见官道上有一马队,马背上和骑马人的背上都托着许多东西,扬鞭往城外而去。 墓葬入口处,有一座小小的庙宇,供奉的竟然是龙王爷,这不近海不近江的,供奉龙王着实是有些奇怪,但大家也没理会这些,进去祭拜了一番。 落蛮盯着那龙王爷的尊像看了许久,道:“我觉得这个龙王爷很面熟。” 黑影其实一直在盯着看,听得落蛮这样说,他马上就道:“是不是很像龙爷?” 落蛮被他这么一提醒,一拍脑袋,“对,很像龙爷,儒雅俊美,一点都没有龙的恶形恶相,这是真的龙王吗?” 大家看着宇文啸,宇文啸却恭恭敬敬地上香,上香之后白了众人一眼,“不要乱说话,都一起来拜拜!” 少见宇文啸这么虔诚,大家也都纷纷上前拜下,请龙王爷保佑下墓顺顺利利,拿到宝剑出来。 拜完之后,开始排兵布阵,宇文啸和落蛮黑影三人直接从陵墓入口进去,其余的人分开几组,从之前探查过的高山往独山里走,他认为,不管是从墓葬进去还是从高山攀爬下去,最终都会抵达独山。 关键就是在那独山上,独山里的一切,就是仿照幽山的。 落蛮本来以为炜哥要叮嘱他们几句,例如一些注意事项,但没有,只分了组之后,就各自出发。 落蛮问宇文啸,“你不教一下他们应对幻觉的窍门吗?” 宇文啸道:“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危机,他们甚至比我们更有经验,放心让他们去吧。” 落蛮想想也是,这些人什么没经历过?但他们能在之前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里保存本心,可想而知他们的自制力和意志力是有多坚定,实在不用再说。 墓葬的入口不难进去,因为是用一所石门封堵住,而开关就在右侧的石柱上,伸手一摁,凸起来的石雕就被摁了进去,石门打开,这些,芳菲夫人有告知,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打开了墓门。 石门打开之后,便有一股森寒之气释出来,人没进去,就已经造成了心理压力。 三人有强大的心理素质,等里头的气散了一下之后,便调整呼吸,慢慢地进了墓中。 进去之后,是一条长而窄小的墓道,七转八弯,也没见墓室,走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看到前面的墓道变宽。 这一路进来,墓道里是没有光亮照进来的,全凭宇文啸手中的夜明珠照明,而小墓道里也不算平整,仿佛是随山开凿的,两边的石头还比较尖锐。 但进了比较宽敞的墓道之后,这里不管是地板还是两边的石墙,都是修建得十分工整,拿着夜明珠照看了一下,发现地上铺垫的都是青石板转,这里比较潮湿,手摸在石墙上,有一种濡湿粘一腻的感觉,应该是长了苔藓。 之前调查过地形,知道附近有小溪环山而过,有溪流,就有很大的可能有地下水,这里潮湿也不奇怪。 宇文啸拿着夜明珠照过石墙上的苔藓,发现也只是一些寻常所见的。 一路往前走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看到了前面有一个比较大的墓室,墓室是空荡荡的,连棺木都没有放,这里应该不算是正式的墓室,因为之前听芳菲夫人说过,墓葬里头是有安葬了她夫婿的衣裳物品,且是用了棺木。 这个墓室的墙壁,有被敲打过的痕迹,应该是那些曾经进入过墓中的人为了寻找墙壁里是否埋藏着殉葬品,所以敲过石壁。 但显然,一无所获,因为这里的石壁都是实心的。 虽然进来到这里依旧没什么发现,但是,三人都没掉以轻心,他们深知道表面上越是平静,暗藏的危机才是越深。 墓室除了进来的门,还有一道石门,显然是要通过墓室出去的,所以三人都一致选择在这道石门出去。 石门推开,又是一条长长弯曲的墓道,不知道是通向何方,但也必须要走。 走出去之后,黑影就自动走在了前面,且拿了夜明珠在前头照明,落蛮看着他有下意识回护的动作,有些感动,这糙大汉其实很细心,虽然不懂得尊重领导,但是懂得保护领导,所以,分寸还是拿捏到位的。 越往前走,越开阔,甚至有亮光隐隐透进来,地上也能看到植物,凭着感觉如果往前继续走,就要离开这墓葬了。 黑影停下来,道:“主墓室还没找到,我们走错了路。” 宇文啸道:“继续往前走,主墓室不是这条道,要出去绕一圈,闯关成功才会有路回来这里进入主墓室。” 方才直路通出来的,七绕八弯的地方没有分岔的路,除非是开山凿石,否则找不到第二条路,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从这里出了独山,在独山打败了幻觉,才能看到进入主墓室的路。 三人继续往前,亮光越来越明显,看样子出口就在不远处,而这个时候,空气中有些异香,落蛮捂住鼻子,“是不是闻到幻香的味道了?” 宇文啸点头,“是的,尽量调整呼吸,呼吸还会看到地狱之火,两者结合会产生幻觉,我们要互相提醒,一旦发现对方有异象,就要拉一把。” “知道了!”黑影和落蛮同声说。 落蛮添了一句,“放心,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宇文啸顿了顿,道:“或许在这里,我的幻觉要比你们更重一些,所以,很大可能是我拖累你们。” 落蛮一怔,“怎么会?” 宇文啸沉沉叹了一声,苦大仇深,“我脑子里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家国,天下……” 黑影代为解释,“他坑过骗过的人太多,有一点良心不安,这点良心不安会成为弱点,被幻象放大。” 宇文啸一脚朝黑影的屁股踹过去,“话真多!”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3章 白花花的银子 黑影说的是大实话,随着香气渐渐浓郁,便见亮光的尽头出现了,是出口。 出口处,长满了火红色的花,就是山主说的地狱之火,今日太阳很好,太阳光芒直接照射在出口处。 整个出口全部铺满,加上方才在黯淡封闭的环境里行走了这么久,眼睛触及亮光,会显得有些不舒服,尤其阳光直射下来,叫人下意识地垂眸,眸光难免会接触到那些地狱之火,漆黑,黯淡,阳光,火红,加上香味弥漫,沁入肺腑,一时,便叫人目眩神迷,有些晕坨坨的感觉。 三人稳住心志,一步步往外走,尽量不看那些地狱之火,但是,那地狱之火真的十分魔幻,方才看了一两眼,如今就像印在脑海里一样,不管看没看,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一抹火红色,且火红色的光芒是流转的,不是静止不动,一转一转,人也开始变得更加晕乎。 走着走着,便见头顶金光闪闪,太阳光芒如碎金般洒在山中,与那流转的红火互相映衬,却越发叫人目眩神迷。 黑影伸手撑了一下旁边的树木,陡然脸色一变,把手缩了回去,惊叫了一声,“黄鳝,有黄鳝!” 落蛮和宇文啸抬起头看过去,甩了甩头,眩晕袭上,顿觉恶心,但定睛细瞧,只见黑影抚过的树上有一条藤蔓,压根不是黄鳝。 “不是黄鳝,是藤蔓!”宇文啸朝他后脑勺打了一下。 黑影脑袋震了震,看了过去,深深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黄鳝呢,这荒山野岭,怎么能有黄鳝呢?” 落蛮好奇,“怎么会认为是黄鳝呢?顶多是像蛇啊。” “他怕黄鳝,不怕蛇!”宇文啸淡淡地道。 落蛮更奇怪,蛇都不怕,怕黄鳝? "他小时候下水摸鱼,被黄鳝咬过……不见天日的手指!" 黑影脸一红,“胡说,快走快走!” 落蛮还在想那暗无天日的手指,便被黑影推着走,这一路所见,和寻常的山头没什么区别,但充斥着异香与地狱之火,不管看哪里,都躲不开。 就这样走了有大概一里路左右,头晕的情况加重,三个人眼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象,但理智还能保持着。 落蛮跟着黑影走,看到黑影的屁股山一样大,呼呼呼地从里头炸出声响来,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和黑影蹲在墙角下聊天,黑影一个劲地往外炸屁,声音很大,打雷似的,每一声都震在她的心上,好难受,好想吐,她下意识地抬脚要踹过去,却听得身后的宇文啸说:“噢,四叔,易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落蛮和黑影猛地回头,只见宇文啸对着旁边的两棵树说话,笑容可掬,一如既往的虚伪,“你们也下墓来了啊?怎么方才没见着你们啊?” 然后他的头一转,脸上带着诧异之色,“咦?父王怎么你也来了?” “四叔说什么钱的事?没诓过的,父王你别搭腔,让我跟四叔说明白……哟,孙大人啊,你怎么也来了?你好意思说吗?我何时勒索过你?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让你逛秦楼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了,你自己巴巴送了五千两过来,你怨得谁?……父王,你别总是叨叨打板子的事,别围过来,一个个说啊。” 宇文啸有些恼羞成怒了,指着面前的树就开始斥责,落蛮自己也晕乎乎的,但见了他模样倒是清醒了一些,想伸手去拍他,黑影拉住了她的手,目赤欲裂恨恨地道:“先别,快轮到你我了,这会儿还不一锅端了他?” 落蛮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什么鬼?” 果然,就见宇文啸转了身过来,看着黑影,眼神有些散涣,“都说了你的银子用来娶媳妇,你反正也娶不上媳妇,闹什么闹?留着银钱给你养老不好吗?闭嘴,闭嘴,唷,黑影你嘴巴能这么大啊?” 他慢慢地抬头,仿佛是真看到一张大嘴巴在面前冲他吼着,他十分惊愕的样子。 黑影眼睛有些花,努力甩了一下头,恶狠狠地问道:“那我的钱现在存多少了?你什么时候给?” 落蛮朝他的脑壳一巴掌甩了过去,“这个时候问钱的事?你疯了不成?都说给你娶媳妇了。” 黑影哐当一声撞在树上,一时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再看向落蛮,见她的巴掌扇子这么大,下意识地躲了躲,“别打脑壳。” 这当下,宇文啸已经一把扶住落蛮的肩膀,充满了愧疚,“落蛮,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我不能说啊,说了后果很严重啊,我问你,你信不信我?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夫妻之间是要互相信任的,我又不是存心骗你的。” 落蛮昏昏沉沉地,看到一朵莲花在眼前飘着,她伸手打了一下,那莲花合起来就咬她的手,她龇牙咧嘴,一把推开宇文啸,一头撞了过去,狠狠地道:“我还收拾不了你?” 黑影被撞飞出去,反弹在树上掉下来,顿时眼冒金星,立马伸手抓住了宇文啸的后领,另一只手使劲拍了他一下,吼了一声,“幻觉了!” 那边厢,落蛮却又撞了过来,像一头发怒的豹子头,黑影急忙伸手撑住她的脑袋,“幻觉,幻觉!” 宇文啸回过神来,以两指压向落蛮的太阳穴,喊了一声,“落蛮!” 落蛮懵了一下,缓缓站直,拍掉黑影的手,“出现幻觉了?” 黑影气呼呼地看着他们,“你们心思太阴暗了,我都没幻觉,你们倒是有幻觉了?” 宇文啸闭上眼睛,深呼吸沉住气,摒弃脑袋里杂乱的念头,还有那不该有的良心不安,倒是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黑影两颗黑幽幽的眼珠子在面前突着,“你刚才说我娶不上媳妇,为什么还要扣着我的钱?” 宇文啸一手托住他的脸,“不是发过工钱了吗?苏洛清说以后都会给你发工钱,你揪着以前的事不放有什么意思?” 黑影呼呼地道:“蛮哥,他刚才说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你快审问。” 落蛮迷迷糊糊间,似乎也听到他说有事情瞒着她,不敢告诉她之类的,但她还知道分寸,冷冷地瞪了宇文啸一眼,“知道了就好,回去好好审问,现在赚钱要紧,继续往前走。” 宇文啸心虚地喏了一声,“那继续走,我们继续往前走。” 心里却低低咒骂了一声,不是说针对弱点吗?贪钱的人为什么看见的幻觉不是金钱?白花银子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4章 轻微的幻觉 恢复理智之后,继续往前走,宇文啸观察地形,发现几座山围绕着这里,确实就是之前所说的独山,墓葬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危险在独山。 但是,这幻觉不是很厉害,随便就能唤醒,那些人怎么会疯疯癫癫的?宇文啸觉得,没这么简单,便提醒了大家,要注意一些。 另外几组也在呈包围的形式往独山进发,几组人,纷纷都出现过幻觉,闹了一阵子,互相厮打过,对骂过,最后也算比较容易就克服了,只除了一人,那就是苏复。 苏复和闪电鬼影一组的,进山之后闻了九转大叶和见了地狱之火,闪电鬼影都出现了幻觉,鬼影发现很多轻功高强的人来围攻他,闪电则坐下来跟几棵树算命,苏复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叫醒了他们俩,继续往前进发。 但是,当看到前头一座山的阴影渐渐笼罩过来的时候,光影渐渐地褪去,火红色的地狱之火在面前不断地回旋,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远山层峦叠嶂,树影婆娑,他一甩衣袖,挺直了胸膛,厉喝了一声,“见到本首辅,还不下跪?好大的胆子!” 闪电朝他脑袋拍了一下,“想当大官想疯了啊?” “你大胆!”苏复竟是没醒过来,回头就朝闪电怒斥,“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殴打本官?你不要命了?” 闪电捏着他的下巴,“瞧清楚,爷是谁?” 苏复跳起来一巴掌盖了过去,“你不过是肃王府摘星楼的一名狗侍卫,竟敢对本官无礼?跪下!” 闪电被盖了一巴掌,气得要命,“苏复!” 苏复一把推了他,竟是力大如牛,背着手便绕着那些树转来转去,“一群佞臣,只知贪腐,不知为国为民,本官要禀报圣上,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了……” 闪电和鬼影对望了一眼,苏复这执念够深的啊。 闪电嘿嘿一笑,捏着兰花指过去寒着脸,“苏复,你好大的官威,是不是没把你娘子我放在眼里了?” 苏复脸色唰地白了,昂首挺胸的姿势顿时变成哈腰弯腿,谄媚地笑着,“哟,夫人来了?夫人快坐,夫人今天买什么了?” “能买什么?没钱了,你也不知道拿钱回来!”闪电哼了一声。 苏复忙地从袖袋里头掏了银子,捧在手中送了过去,哈腰谄媚笑着说:“夫人您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 闪电拿了银子,飞快地揣在袖袋里头,跟鬼影交换了一个眼神,鬼影把手怼过来,“平分!” “回去再分!” “马上分!” “不行,回去再分。” 山风徐徐地掠过,传来幽香阵阵,苏复顿时一拳朝着鬼影的眼睛打了过去,怒道:“你敢抢我媳妇的银子?你不要命了?好大的胆子!” 鬼影飞扑过去,把苏复干翻在地上,抡起拳头朝他的脑门就砸了一拳,“老子忍你好久了,你买菜的时候藏小荷包,藏多少了?你快拿出来平分。” 苏复被怼在地上,反手就薅住了鬼影的头发,脸随即被鬼影的大手压住,他使劲偏过头把嘴巴挤出来,似有些恍悟,艰难地道:“没人可以从我的口袋里拿走一文钱!” 两人厮打起来,混乱之中,鬼影被苏复薅了一把头发,苏复被鬼影撕破了衣裳,露出白晃晃的手臂和肩膀,闪电在旁边瞧着,一时也不知道谁在幻觉里头,抡着棍子不知道打谁,倒是惊愕苏复的手臂可真够白的,这老小子没干活。 闪电干脆一人给了一棍,苏复捂住脑袋抬起头,恶狠狠地道:“你打本官……” 闪电再给他甩了一大耳光,打得苏复晕头转向,可算是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三人蹲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幻觉渐渐地消失,便眸光接触了一下地狱之火,也没再出现幻觉。 闪电说:“应该是出现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出现了,这也不算危险,幻觉这部分算是闯关过来了。” 苏复抓了一把鸡窝头,揉着肩膀,那地方红肿了一大块,方才被鬼影捶的,他气呼呼地道:“我衣裳都破了,你得赔给我。” 这还是新衣裳呢,回去被媳妇看到了,得揪多少次耳朵? 闪电得了银子,大方地道:“衣裳算什么?回去我送一身给你。” “我才不信你这么大方呢。”苏复似乎不大想的起来方才把银子给了闪电的事,悻悻地说。 “这算什么大方?到时候我们每人都分了七千两银子,想买什么衣裳买不到啊?”闪电嘿嘿笑了一声说。 苏复想想也是,从墓里把剑拿回去,成功了就能分钱,有了银子媳妇自然就不会揪耳朵。 斗志顿时恢复,他一扬手,“那还等什么啊?赶紧走,咱走北路的,尽快走完这一程,然后想办法跟东南西中汇合。” 三人继续在山中行走,但是,这独山看着不大,七绕八弯的,却也走了许久还没遇到他们,闪电喊了一声,山中连鸟雀都没有,回声阵阵,就是没听到回答。 “奇怪了,我内力送出去的声音,就算是对面山头,也该听到了。”闪电说。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这山不大,咱探过了。”鬼影说。 三人便也不语,继续往前走。 同时,墓**来的三人也在走着寻找他们,想和他们汇合。 这一次分五路探,然后走向独山的中心点汇合,那样就可以把整个独山都走遍了。 为了防止再一次出现幻觉,宇文啸他们尽量不去看地狱之火,好在渐渐往前走,地狱之火越来越少,只要警惕一点,视线是可以完全避开,只有眼角余光能看到,不过,只要不盯着看,那流转的火芒只在眼角流过。 但是,从墓**来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却没有与他们遇上,黑影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他们不会迷路了吧?”黑影嘀咕道。 “山不大,迷路不至于。”宇文啸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独山上的树不多,稀稀疏疏地站着,看似没有任何的秩序,按说这么简单的山势,不可能迷路。 但是,这么简单,总归是让人心头狐疑,这墓葬能让这么多人疯癫出去,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啊。 “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落蛮也觉得这一路走来,除了丁点的幻觉之外,就没有遇到过任何的危险,不符合期望值啊。 黑影摇头,笃定地道:“方向没错,墓葬出来是正中方向,他们东南西北包抄进来,把整个独山都排除一遍然后和我们汇合。”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5章 真心话 落蛮弯腰下去摘掉身上的苍耳子,淡淡的阳光碎金落在她的头上,“但是毫无难度啊,那些幻觉,咱一巴掌就能拍醒,芳菲夫人说的危险何在啊?” 宇文啸看了半晌缓缓摇头,“没这么简单,我们小心一点,芳菲夫人也说过,幻觉只是其中之一,或许对其他人来说,幻觉比较严重,但是我们心志尚算坚定,能轻易克服,所以,危险还在后头。” 他开始牵着落蛮的手,“你跟着我走,别窜头。” 黑影还走在前头,警惕了许多,渐渐往前,阳光似乎隐退了,四面的山影压下来,无端营造了很大的压迫感。 落蛮知道大意不得,没敢放开宇文啸的手,一步一步跟着往前走。 阴影在继续笼罩,暗淡的天色让地狱之火的光芒都消淡了许多,落蛮开始没盯着地狱之火看,但后来无意触及了几眼,发现那本来光芒流转的地狱之火变得像寻常的花一样了,她心中暗暗奇怪,莫非是没了阳光,这花就不转了? “炜哥,你看这些地狱之火,是不是不转动了?”落蛮问了一句宇文啸。 宇文啸道:“你别盯着看,别管它,只管往前走。” “哦!”落蛮收敛心神,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这样又将近走了半个时辰,走得有些乏了,落蛮道:“先休息一下吧。” 宇文啸瞧了瞧前后,道:“行,那就休息一下。” 黑影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前头探一下路,唤他们两句。” 落蛮冲他喊了一声,道:“你小心点!” 黑影没应,直接就走了。 “没礼貌!”落蛮坐下来,拉了宇文啸一把,宇文啸也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 落蛮揉着腿肚子,道:“真是奇怪,才走这么一两个时辰,就觉得累了,跟我小牛似的身体不搭啊,炜哥,你累吗?” 宇文啸摇摇头,“不累。” 落蛮侧头看着他,便做出了问罪的姿势,“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说。” 宇文啸也看着她,“你真想知道啊?” 落蛮瞧着他漆黑的瞳仁,见他一本正经,她自然也板起了脸,“肯定啊,我们以前说过,不能藏小秘密的,你快告诉我!” 宇文啸似乎是看她,但眸光却落在了远远的山涧,寒星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伤感,素来冷峻的面容,也仿佛是笼着一层悠远,“你既然非要知道,那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就算我不说,你心里也应该能猜到,上一辈子在现代的时候,我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只不过来到这里之后,我缺兵少将,刚好你又认出了我,且得知你以前对我一往情深,我也是十分感动的,加上在这里已经有了夫妻之名,便就顺水推舟,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我知道说这话很残酷,但是,我也不忍心再瞒着你。” 落蛮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心头像是被挖空了似的,片刻空荡荡,随即痛楚渐渐覆盖心脏,嘴唇颤抖了一下,“你开玩笑?” 宇文啸便看着她,“我不是开玩笑,但是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就当我是开玩笑好了。” “我不信!”落蛮呼吸有些困难,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胸口,“这段日子的相处,我感觉到你对我是有感情的。” “感情?是兄弟情战友情吗?”宇文啸微微一笑,“如果这也算的话,那确实是有感情。” “这不好笑,你快说你是在开玩笑,不然我生气了。”落蛮站起来,眸子发红的盯着他。 宇文啸也站了起来,“是你要问的,问了你又承受不了,看来,你也是喜欢听假话的。” 落蛮忽然出手拍他的后脑勺,“幻觉吗?” 手落在他的后脑勺上,但他还是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带着疏离与冷淡。 不是幻觉?落蛮心头凄然,她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但是……这也许才是真的,甄易风以前怎么会喜欢她这个毛丫头?他身边不乏倾慕他的女子,从部队的到什么名媛大小姐,每一个人都比她出色,有什么可能甄易风以前就会喜欢她了?又不是偶像剧,帅气少将爱上毛头飞行员?一听就不可能了。 心头越发的乱,她忍住心尖的痛,“所以,我只是你背债的倒霉蛋?被你驱使,为你所用?” 宇文啸望着她,竟是有几分释然,“你知道就好,有些话我瞒着你,心里也不安,如今国中乱局定了大半,你知道了也无所谓了。” 落蛮忍住怒火,没有一巴掌甩过去,但是心灰意冷得很,恨恨地看着他,“既然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告诉我怎么回家,我要离开北唐。” “我如果知道怎么回去,早就回去了,我一直盼着回去和她重逢!” 落蛮大受打击,怒瞪着他,"她是谁?" 宇文啸眸子里充满了浓情蜜意,“你不认识她,但我愿意跟你说说她的事,她长得很漂亮,性格温柔大方,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胡乱砸东西……” “不要再说了!”落蛮怒喝一声,惊骇悲痛之下,伸手推了他,随手就折了一根树枝,对着他一顿乱打,满腔的怒火发泄了出来,“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喜欢温柔的,大方的,找她去,滚,滚!” 宇文啸眼底充满了失望之情,夺了她手中的树枝掷于地上,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落蛮没想到他真这么绝情,捡了几块石头朝他的背影砸了过去,但他依旧没转身,就这么走了。 满山空寂,伴随着落蛮的伤心愤怒,连鸟雀都没有的山间,处处映着寂寥,落蛮胡乱地擦了脸,“不要为这种渣男哭,不值得!” 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她不想再找方将军的宝剑,转身往回走。 她要离开北唐,离不开北唐也要离开肃王府,把肃王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卷走,让他们吃不上饭,穷困潦倒,饿死街头。 她要砸掉摘星楼,一片砖头都不给他们留,让他们连容身之所都没有。 她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落泪,擦了泪水,心里胡乱地想着,拿了银子之后,带着极儿雪狼大江南北地去,再不回去京城了,和他宇文啸甄易风什么的,死生不复相见。 在这北唐里,没人信得过,只有极儿和雪狼不会出卖她,虎爷和顺风耳也不行,见着个外人,跟疯了似地连她都不认了。 芳菲夫人府中的偏厅里,龙爷夫妇与芳菲夫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桌子上有一个灯阵,有一盏灯正在往回头路走着,龙夫人蹙眉,摇头道:“失败了,成不了,真没出息。” 龙爷却还是信心满满,“先等等,我相信他们会成功的,这一次的失败与成功,都不会因为个人,他们是团队,讲求团队合作。” “你啊,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都这会儿了,团队有什么用?只要她回到墓中,一切就失败了。”龙夫人淡淡地道。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6章 幻觉还是现实 宇文啸之前一直牵着落蛮的手往前走,黑影在前头探路,忽地落蛮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甄易风,够了,我不想再等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不想当傻子,你最好马上告诉我。” 宇文啸怔了一下,看着她,自是有些心虚的,“不……不是说回去再问吗?拿到宝剑要紧啊,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如实交代。” 黑影跳过来,恶意满满地道:“蛮哥,就问他,审他,他瞒着的事可多了,我早就怀疑他是狐狸精转世的。” “黑影你闭嘴!”宇文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玩意,就这么一个缺点,但一个缺点足以致命,回去得收拾他一顿,都什么时候了还上赶着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落蛮推他,“你不要说黑影,他是帮我出头,你快告诉我,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宇文啸为难地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时候问呢?等回去我一定会如实告知你,现在我们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落蛮眉目含霜,“我不想再等,等回去之后你必定会编造一番谎话来骗我,我不想再被你欺骗,你最好如实告知,否则,我现在就走。” 她说完,便仿佛果真要扭身走似地回头去。 宇文啸忙拉住,瞧着她毫无商量的冰冷寒脸,只得道:“好,我说,但是你要答应我,就算你很生气,也要沉住气,出了墓才发火,好吗?” 落蛮脸色冷沉,“你说!” 黑影也在旁边道:“快说,快说!” 宇文啸咬牙,一拳打过去,他跟落蛮的事,黑影最喜欢掺和。 解决了黑影,宇文啸微微抬眸,无奈地道:“其实,龙爷夫妇确实是你的父母,我隐瞒你,就是怕你耐不住这里的艰苦,死活缠着要跟他们回去。” 落蛮像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眼神可怖至极,“你真把我当傻子了,甄易风,你实在太过分。”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存心要瞒你的,是他们不让说。”宇文啸伸手想抱她,她却陡然伸出利爪,朝他胸口袭来,他惊得猛地退后一步,“落蛮!” 落蛮翻脸,哪里叫得住?像豹子似地袭上,折断了一根树杈,化作武器,就当场跟他缠打了起来,宇文啸没敢还手,只能东躲西藏,黑影偏生还在旁边起哄,气得他回头又踹了黑影两脚。 落蛮见打不到他,顿时心灰意冷,"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我不跟你打,但我也不会再跟你过。" 说完,丢了树杈,一转身就跑了。 宇文啸急忙去追她,黑影悻悻地道:“一群没出息的货,就知道成不了大事。” 而在独山的悬崖边上,黑影坐在岩石上,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远处争吵的夫妇,他们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不知道因为什么打起来了,他知道他们迟早是要打起来的,幸好是在这荒山野岭,不是在摘星楼,家具不会遭殃。 他百无聊赖,也不愿意去劝架,谁管他们呢?别波及他就是了。 他淡然地看着独山的风景,却听得耳边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猛地回头,两个拳头蓦然朝他的两只眼睛伸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挡,又见爷的旋风腿一起,他整个飞了出去,身子悬空,惊叫一声,摔下悬崖去。 往下沉堕的时候,他心里悲号了一句,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早晚是要交代在他们夫妇内斗手中的,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就是那条鱼。 其他人,也不见得安宁,争吵,拳脚,算账,所有人,打得伤痕累累,鼻青脸肿,又疲乏无力,饿,累,渴,看着日影渐渐地离开其他山头,隐没,阴影笼罩下来,薄霭自山间冉冉升起。 地狱之火,遍地开花,照着人心每一处阴暗的角落,负能量大行其道,每个人,都要面对内心的挑战,面对真正的自己,而真与假,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且说被甄易风抛弃的落蛮一路往回走,越想越生气,凭什么自己要被利用?凭什么他完成任务之后可以回去找那个温柔的女人?而且她太吃苦了,如果她就这样回去,他们最后成功了,拿了一百万两,岂不是要坐看他们富贵然后看着甄易风和那个温柔女人双双对对?不行,她要成功拿到宝剑,然后问芳菲夫人收了银子,拿着银子走不香吗? 这么一想,又转身去,但是这一次却不是循着旧路,而是往另外的方向去,手里拿着匕首,把阻挡的藤蔓与杂草全部割掉泄愤。 本以为走偏的路子会十分荒芜,殊不知,走了没多久之后路却是十分平坦,上坡,下坡,地狱之火被她践踏在脚下,那无处不在的香气,便是捂住鼻子也能闻到,她干脆也不管,大口大口地呼吸,反正之前都出现过幻觉了,再出现一次,也不怕,她这一次的信心无比的坚定,一定要拿到宝剑。 她并未看到整个独山里有些什么东西在迅速地崩塌重组,路线也在不断地修正,交叉,重合,有些如泡影的屏障也在逐渐地崩塌。 她走得累极了,又饿又渴,带的干粮都在宇文啸那边,就知道他不会好心为她背行囊,原来是要饿死她。 但是,她不想吃干粮,干巴巴的,她凭什么遭这份罪? 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下,心里还是很崩溃很愤怒,站起来朝着山岗那边大声喊了一句,“去死吧!” 声音刺破长空,在山谷里不断地回荡,对面山上,仿佛是惊起了鸟雀,倏地几处飞起了鸟儿,振翅高飞。 落蛮喊了一声,觉得舒服多了,便要继续往前走。 刚走两步,听得有人喊,“人呢?人在哪里?” “有人吗?我们在这里!” “哪边啊?” “落蛮!” 四处,响起了声音,她听得最后一句是宇文啸喊的,声音焦灼,仿佛还像往日那样关心她,她哼了一声,眼底已经红了,虚情假意,她要来做什么? 虽怒极,却还知道分寸,循着其他的声音去。 声音听着虽然是很近,但是一路走出去很远,也没见到他们,且路越来越难走,有些草长出一人高,几乎把她淹没,她手里挥动着匕首,砍掉一些拦路的,勉强清除一条路来行走。 等她分开野草挣扎出去,倏然眼前开阔,一地地红映入眼底,这里大约有十几亩的平地,全部种满了地狱之火,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都像极了一地野火正在焚烧。 而包裹着地狱之火的,就是那种九转大叶,大叶是黑色的,把地狱之火团团围住,就像是烧过的灰烬,被风撵到这里来,围成圈。 “老板娘!”有人喊了一声,落蛮没瞧真切,就见对面跑出来几个鬼影卫,他们鼻青脸肿跌跌撞撞地扑出来,且一边出来还一边打,打法完全没有武林高手的模样,薅头发,揪耳朵,就跟泼妇打架似的。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7章 解开幻觉 四面都有人跑出来,是鬼影卫那几组,紧接着,闪电,鬼影和苏复也跑了出来,他们踩在了地狱之火上,像疯了一样,还在互相斗殴。 地狱之火与九转大叶香气萦绕间,那火光像流动的火山,不断地往四周流淌,映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苏复一直追着闪电,问他拿银子,他衣裳尽破,上衣只剩下一个袖子在甩着,许是被人摔进过泥潭,整个上身,粘满了泥土,十分的狼狈。 鬼影卫阿三晃了一下头,眸光盯着那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吞咽了口水,喃喃地道:“烤猪!” “烤猪!” “烤猪!” 所有人都静下来了,痴痴地看着追着闪电的苏复,仿佛是看到了一只会跑的烤猪,眼底露出了极度饥馋之色,口水差点没流了一地。 整个地狱之火圈里,传来咕噜的声音,好饿啊,从今天出门到现在,还没有过一口东西下肚子呢,香喷喷的烤猪满地乱跑,不能让它跑了。 阿三两眼发光,盯着烤猪,一步步地挪过去。 其他人也是如此,十分团结地围成一个圈,把苏复围在了中间,苏复本来还在追闪电,但马上发现了不对劲,这种眼神太熟悉,太可怕了,他回头看了看,确定他们的目的是自己,搞什么? “你……你们干什么?”苏复退后,却发现后面也有人堵上来,惊慌地往边上闪,但他们无处不在,苏复一把拉住了闪电,“他们……他们疯了吗?” 闪电喘着气,只觉得眼前一阵流光溢彩,满地的映红透到了眼底,眩晕加剧,他看着苏复,发现苏复变成了一只烤猪,他想也不想,一口就朝苏复的肩膀咬了下去。 “啊……”苏复的惨叫声震彻整个独山上空,他一巴掌朝闪电劈过去,但闪电还没打退,便见以阿四为首的人扑了上来,阿四一把揪住了他仅剩的袖子,倒是让他以金蝉脱壳的方式跑开,跌跌撞撞,连爬带滚地从地狱之火中爬了出去,染了一肩膀的地狱之火花汁。 身后一群人在追,他玩命地跑,这辈子还没跑过这么快,心里砰砰砰地乱跳,不知道是不是极度的惊吓让他脑子里顿时清醒了过来,刚才极度乱糟糟的事情在脑子里回放,发现从没脱离过幻觉,而这群一直喊着烤猪的人也都处于幻境里头。 他娘的,这都是什么人啊?不能从幻觉里看到金山银山吗?为什么要看到一只烤猪?他们这辈子莫非就只追求这口腹之欲?能不能有点出息?能不能有点远大的理想? 还有,为什么他是烤猪? 落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追着苏复跑,为什么要喊着烤猪追着苏复跑?苏复是烤猪? 还没想明白,便见苏复朝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惊慌大喊,“郡王妃,快拦住他们啊,他们要吃了卑职,救命啊,救命啊!” 落蛮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他一下,却被他拽得跌在地上,落蛮听得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传来,心头咯噔一声,猛地回头,却见那群饿疯了的人直扑过来,脚下生风,如同千军万马一般,我草,要被踩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身影迅疾飞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飞快躲一边去,一阵尘埃起,那些被踩得稀巴烂的地狱之火被脚底带起,有些溅在了落蛮的脸上。 也仿佛是电光火石一般,落蛮怔怔地看着救下她的宇文啸,脑子里像是做梦地现出了方才吵架的一幕,如今却不知道是否有发生过。 宇文啸焦灼关切地问她是否有受伤,嘴里解释着,“我真不是存心瞒你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地狱之火,手指在碰到地狱之火的瞬间,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怔怔地看着落蛮,脑子里有影像飞闪而过,一切尽是虚幻。 他猛地看向苏复,只见被追着的苏复肩膀上沾染了地狱之火,他顿时醒悟过来。 落蛮盯着他,“什么迫不得已?” “你说我私藏小金库的事啊。” 落蛮看着他,有些狐疑,“私藏小金库?我说你私藏小金库了吗?刚才?” 脑子里,渐渐地有些清晰过来了,她们从墓中出来出现了幻觉,后来被拍醒,但是一直走过来的时候,路上所遇到的那些地狱之火让他们再起了幻觉,而这一次的幻觉要更厉害一些,侵袭他们心底的阴暗与担忧,她一直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所以,幻觉把这份怀疑与不信任放大了。 而他,却是把藏私房钱的事放大了? 不信,但还没细问,宇文啸已经弯腰下去,一手薅了一把地狱之火,落蛮急喊了一声,“使不得!” 宇文啸却道:“这些地狱之火会致幻,但解药也是它,但必须接触皮肤。” 他轻身而起,追着那群人而去,把沾染了地狱之火的手往他们的脸上抹去。 一路惧怕这种地狱之火,所以,看都不敢看,更不要说伸手去碰了,但事实上,只要用地狱之火触到皮肤,就可以解除幻觉。 那叫人恐惧的东西,只要去拥抱它,恐惧就不存在。 一通抹下来,所有人蹲在地上喘着粗气,方才的一幕幕都成为梦境似的,叫人一时分不清楚如今是幻觉还是真实。 苏复坐在地上,哭丧着脸,他衣裳尽破,肩膀上,手臂上,后背上都尽然是牙齿印痕,这一次,他吃大亏了。 “我们都中幻了?”闪电脱了一件外裳给苏复披着,伸手拍了拍他,“没办法,中幻了,多多担待。” 苏复一脚踹了他,“都是你,害得我出糗,还被咬了这么多口,你赔钱!” 闪电讪讪地道:“这怎么又能和赔钱扯得上关系呢?” 宇文啸点着人头,点了点头,“好在,都到齐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郡王说到齐了,那就是到齐了。 宇文啸擦了擦手,看着众人道:“误打误撞,我们算是汇合了,但是因为大家都是中幻觉过来的,所以,东南西北中五路都没有正式探过,所以,稍作休息之后,继续探查,找宝剑!” 众人躺在地上,回想起那梦幻似的一幕幕,哭笑不得,阿三问了一句,“怎么都看见苏复变成烤猪了呢?” 落蛮坐了下来,听得这话,“我可没见到烤猪。” 诚然,她和他们所求的不是一样的,她不是饿死鬼投胎。 “老板娘,那你看见什么了?”阿三撑起身子问她。 宇文啸也看着落蛮,对,她的幻觉是什么啊? 落蛮咳嗽了一声,瞧着那四面的山,道:“我看见四周都是金子,山也是金子。” 众人大为钦佩,这才是大格局啊,幻觉里都要发财,哪里像他们在幻觉里只求吃一只烤猪呢? 宇文啸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8章 一群酒囊饭袋 休息的时候,宇文啸也跟他们了解了一下来路的情况,一路幻觉过来,只顾着算账打架,压根没留意到什么。 换言之,还要重头走一次,把各个方位都排查了然后回到这里集合。 宇文啸击掌几下之后开始安排,“按照之前那样分组,闪电,鬼影,苏复依旧还在一起,别再吵了,苏复,回头给你补偿,先饶了他,落蛮,你和黑影跟我还是一组……咦?黑影呢?”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宇文啸,又在人群中看了看,发现真的没见黑大个啊? 宇文啸看向落蛮,脸色有些艰难,方才他的幻觉就是跟落蛮争吵,落蛮殴了他一身,然后跑掉,他去追,这个过程,貌似他也踹过黑影,但是,这个是他的幻觉,黑影应该有自己的幻觉,他见到什么了?然后去了哪里? “你……你只看到金山?还有别的吗?有见到黑影吗?”宇文啸不甚自然地问道。 “没见着啊,我追着金山去了,没见着他,而且,他应该跟我不是同一个幻觉的。”落蛮说。 “那他看到什么了呢?人去哪里了呢?”宇文啸疑惑得很。 “要不要先找找他?”鬼影问道。 宇文啸看看天色,需要抓紧时间了,道:“我们就按照原路回去,顺便找找他吧。” 他让众人出发,按照原先自己的方位走,把几个方向都走通了,顺便找找黑影这个不靠谱的。 想到幻觉里头总是出现黑影起哄,他就堵心,能在他的幻觉里头占据这么重的戏份,可见这厮平日里头已经严重干扰到他和落蛮的夫妻生活。 等出去之后,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还是那个偏厅,还是那个灯阵,还是灯阵里头的影像,但龙爷夫妇目瞪口呆!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人性的弱点呢?人心的阴暗呢?人性的贪念呢? 难道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口腹之欲?他们精心设计出来的幻阵,就被一头烤猪给破了?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龙爷虽然知道他们会成事,但是没想到如此的滑稽,他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怔愣半晌,他悻悻地说了一句,摘星楼里没有一个正常人,除了烤猪本身。 这幻阵最奇特之处,就是会把人的阴暗无限放大,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诚然这些人也有,也是一路勾心斗角地打过来,但竟然被口腹之欲压倒了一切,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而且,不是一个人,全部都是,以前下墓的人也常有同行之人出现一样的幻觉,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同样的贪念或者同样的缺点,但只为一口吃的,还真没见过。 不过,让人失望的还是甄易风和落二哈啊,这两人不坦白就算了,还各自充满了不信任与小心思,偏生还深谙粉饰太平之道。 芳菲夫人也坐在偏厅里,她虽然是瞧不见,但隐隐有感觉,她压着几分期待问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挑战?他们有望能克服吗?” 龙爷说:“接下来的就没有意义了,若都城幽山最大的困难就是幻觉,他们能克服,剩下的不管是攀山涉水,危难险阻,机关重重,飞沙走石,也难不倒他们,他们本身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芳菲夫人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有隐隐盼望之色,干枯已久的眼底,渐渐地盈上了泪水,“真好,真好!” 如此,他归期有望,夫妻重逢有望! 独山上,五队人马按照东南西北继续走,把一路的险阻重新走一遍,再没有出现幻觉,但是,也没见到黑影。 到了日落,五队人马集中聚合,一路排查过来了,没有可以通往主墓室的路,只有落蛮和宇文啸的来时路。 但是,他们从墓**来的,在墓中没有主墓室,证明主墓室不在那边。 天色渐渐晚下来了,虽然带了照明工具,但必定不若白天好找,而最要紧的是,如今黑影不见了,他尚不知道地狱之火能解幻觉,也就是说,他现在极大可能还在幻觉里,是十分危险的。 宇文啸决定先找黑影,找到他,在山中过一晚,明天再一起找主墓室。 在去找黑影之前,大家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宇文啸问落蛮,“那个,你出现幻象……也就是看到大金山的时候是在哪里?那会儿你记得黑影在做什么吗?” 落蛮想了想,“他说去前头探探路,但是之后我们吵架……不是,我看到金山,追着金山去的时候,就没见到他了,你呢?你幻象里被我发现你私藏小金库的时候,我们吵起来了吗?他在干什么?” 宇文啸神色也略显不自然,"嗯……我们是有吵起来了,你质问我为什么要私藏小金库,然后黑影在旁边搅和,我给了他一拳,之后,你跑了,我就追你而去。" “那他会在哪里呢?他是什么时候和我们分散的?他的幻觉又是什么呢?”落蛮疑惑。 宇文啸努力回想一路走来,从开始出现幻觉到最后幻觉升级,中间或许确实有一段时间是真正解除了幻觉,那么,出问题的地方,应该就是在他们出现幻觉附近前后一截路,但是那一段路他们后来也重走了一次,没发现黑影。 他道:“我们回去争吵的地方看看吧,看看那附近可有什么诡异之处,这小子心思不复杂,他最大的困扰,应该也是吃和穷……但是嘛,也不排除他的情感困扰。” 落蛮嗤之以鼻,“那情感困扰就算了吧?都是他一厢情愿!” 宇文啸叹息,“就因为是一厢情愿才有可能产生执念,我熟知他,除了这个,没别的复杂心思,这独山的幻觉,就是放大心底的执念和弱点,估计他最终栽倒在他所谓的丰富感情上,可怜的黑影,等咱还了债,要帮他找个媳妇才行。” 老黑娶媳妇?落蛮可以想象那画面,媳妇的饭菜,他大概也会抢,绝壁的饿死老婆瘟臭屋。 作为黑影的兄弟鬼影,蹙眉道:“他该不会回墓中去了吧?就这么放弃了?钱都不要了?真没出息。” 苏复抚着肩膀,丝丝地吸着冷风,恨恨地安慰道:“你也不要这么悲观,他不是那种轻易放弃金钱的人,或许只是滚下山崖死了呢?” 闪电正脱掉鞋子抖沙子,听得这话,抡起来用鞋底抽了苏复一下,“你嘴巴贱那,怪不得就你成了烤猪,你心里不知道多阴暗呢,饿一整天,见到的幻觉竟然不是吃的,你还是不是人啊?连人的本性都没了。” 苏复羞怒,反手就夺了他的鞋子扔出去,“人的本性不是吃,只顾着吃的都是酒囊饭袋,你能有点理想吗?” “是啊,你的理想就是当大官,所以,你幻觉看到自己当大官了,摆官威了,可惜只是幻觉啊,你若是一直没醒来多好。”闪电讽刺他。 苏复语塞,他还真不愿意醒来,当大官的滋味实在是太爽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09章 倒霉的黑影 在他们又再度内讧之时,宇文啸和落蛮已经往来时路走了,他们凭着幻觉的记忆,找回吵架的地方,在那附近寻找着,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喊黑影的名字。 且说黑影幻觉那会儿,也是见到他们夫妻吵架,掉下了悬崖,凌空坠下的瞬间,他依旧还处于幻觉之中,好在也懂得自救,使劲攀住了藤蔓,稳住了身子。 这独山不高,顶多也就五十余丈高,却有一处峭壁,恰好,就是他坠下的地方,如果没抓住掉了下去,一样可以粉身碎骨。 黑影咬着牙,拉紧了藤蔓,不敢大动作,身子紧贴着峭壁慢慢地往上挪动,只要脚下站稳了,就可以顺势慢慢地攀爬上去,他发誓,上去之后就努力劝说他们和离,终日争吵打骂,过什么日子啊? 脑子里思索着他们和离之后,自己是要跟着蛮哥还是跟着爷这个重大的问题,慢慢地双脚挪到了一个比较合适下脚的地方,哆嗦着,想要站稳,却感觉腹中之气滚滚而来,他努力忍着没忍住,愣是崩了个响屁出来,这身体细微的动静还是毁了整个大局,只听得嘎吱一声响,他猛地抬头,绝望地看着手中那小蛇粗壮的藤蔓根部喷出了一点泥沙,飞溅在他的眼中。 紧接着,藤蔓根部冉冉而出,他一手抓住藤蔓,一手试图抓住旁边的草木,一抓过去,便听得裂帛似的声响,草木和藤蔓都被连根拔出,他目瞪口呆,这辈子就交代在自己的屁上了? 身子随即下沉,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此生最大的遗憾,今日出发之前,叫知了猴包饺子,他还没吃上这顿饺子就要在这独山里被摔成饺子馅了? 他悲愤地叫了一声,“我的饺子!” 人簌簌落下。 本以为是要一沉到底,殊不知一路跌下,双手胡乱地倒是抓到了一些东西,是两簇开得艳丽无比的地狱之火,那流转的光芒,就像火球似的,黑影对地狱之火敬畏至深,发现自己抓住了地狱之火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放开,但手即将松开的瞬间,却又觉得掉下去还不如死在幻觉里。 他抓紧地狱之火,慢慢地把身体贴住峭壁,像方才那样寻找落脚点,但他不敢用力,只能是慢慢地用脚尖挪过去,可算是挪到了适合的位置,双脚能勉强站好,大大地卸去了双手的力量,也减轻了两簇地狱之火的负担,不至于连根拔出,再掉下去。 但他也没能往上爬,只能站立在这方寸之地贴着峭壁等待救援,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是名副其实的屁不敢放一个。 而事实上,莫说放屁,就连深呼吸,打喷嚏都会导致失衡,他会掉下去。 执着地狱之火的双手把一朵花瓣的汁也黏出来了,花的汁沾染到双手,脑子里渐渐地清醒过来,幻觉初醒,人已在危险之中,他呜呼哀哉,饿啊,要做饿死鬼了吗? 山风料峭并不难忍受,他憋回好几个腹中之气,也还行,最难以忍受的就是那些蚂蚁爬过他的双手,从双手爬进袖子里头,再从袖子里头钻到胳膊,肩膀,脖子,脸,头,耳朵…… 这个时候,他恨不得山风再大一些,还吹死这些落井下石的蚂蚁。 方才掉下去的时候绝望,但人清醒过来了,却充满了信心,只要能撑下去就一定能等来救援。 他用了生平最强大的忍耐力,苦苦支撑,双手都近乎麻木了,全凭求生的本能在拽住地狱之火,感觉到日影渐渐西沉,暮色降临,终于,听到了爷的喊声。 一声声的黑影,就在头顶传来,他激动得差点没忍住那腹中之气,可他不敢应,就怕声音太大,这两簇地狱之火承受不住,那就真没救了。 没法子之下,只能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慢慢地调整呼吸,然后稍稍地把嘴巴圆起来,轻轻地吹着口哨。 但他自己估计下滑了起码十丈,山风又猛烈,这轻微的口哨声吹响了,很大程度是传不上去的。 听着呼喊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心里着急得不行,试图吹响一点,但动用了丹田之气就有腹中震荡,则会对整体的平衡有所损害,最终,他还是没敢大声吹。 就这么一声一声,弱弱地固执地坚持着吹口哨。 而在上头一直寻找着黑影的两人,沿着来时路走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天已经黑沉了下来,叫得声音也沙哑了,无人回应,落蛮开始担心了,不会被苏复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吧?黑影真的死了? 宇文啸的神情也显得十分凝重,开始知道黑影失踪,并不担心,因为黑影这个人心思单纯,便是有幻觉,大概也和他们一样,只想着吃,顶多是满山找吃的,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可这么久没找到,整个独山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 “他该不会……”落蛮拉着他的袖子,到底是没敢说出那不吉祥的话,犹豫了一下,“他会不会回去了呢” 宇文啸回头,“如果他知道前面有一文钱,他都愿意为这一文钱付出生命,更不要说知道前面有一百万两,你就是把他脑壳都给砸碎了,灵魂都不会往回走。” 这语气笃定得不接受任何反驳,落蛮也反驳不了,回想黑影这个人确实如此。 但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两人又找了两圈,实在有些乏了,在悬崖边上坐下来休息,宇文啸随身带着肉干和牛皮水袋,一股脑带出来,温柔地道:“先吃点东西,喝口水!” 落蛮瞧着他眉目里的温柔,想起自己在幻想里的一切,他说喜欢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子,那一刻心如刀割的感受十分真实,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心尖上的微痛。 她顿时有些迷惑,到底那会儿是真实的,还是如今是幻象? “落蛮?”宇文啸见她发怔,又叫了一声,眉目蹙起,这该不会又出现幻觉了吧? 落蛮接过水,喝了几口,然后吃了两块肉干,耳畔尽然是风声呼呼,如今的感受也是十分真实的,甚至能吃出肉干带着他身上沉香的味道,估计,不是幻觉,心底虽然还有些狐疑,但是眼下不能往这方面去想,想多了,一会儿有了执念,不知道会不会再中招。 吃完之后,靠在他的肩膀上,夜明珠发出的光芒照得不远,对面山体,像巨型怪兽似地虎视眈眈,挪了挪脚,脚下的沙土滚滚往悬崖下去,她把头往边上探了一下,好奇地道:“这独山不大,海拔也顶多是两百米,却有一面悬崖峭壁看着瘆人,老黑会不会掉下去了呢?” 宇文啸道:“那也不至于……” 他侧了头,做倾听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0章 救出黑影 黑影在底下气得浑身颤抖,不敢抖掉满头的砂石,死死地用脚尖站着,贴着峭壁的身子已经麻木了。 他们在上头走了几个圈,他一直吹着口哨,吹都气都快衰竭了,怎么会听不到?是故意的吧? 眼看着这是最后的希望了,他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蛮哥的身上,丹田之气一提,吼了一声,“我在这里!” 一声吼出,便感觉地狱之火摇摇欲坠,眼看又要被他连根拔出,他慌忙抓住旁边的地狱之火,可到底是过于仓促,且力度过大,这一把薅下去,也撑不了瞬间的,急得他脑袋都发麻了。 这一声,震彻山岗,宇文啸和落蛮自然听到,便见宇文啸两手一伸,迅速脱掉落蛮的鞋子,再拿了随身携带的壁虎绳,系住落蛮的手腕,再把夜明珠塞在她的嘴里咬着。 落蛮紧随着一个翻身,双脚利爪伸出,如蜘蛛般攀爬在悬崖峭壁上,迅速落下去。 她速度十分的快,利爪走在悬崖峭壁上,黑影眼看着蛮哥像猴子一样以万夫莫挡之势往下,但是显然,蛮哥没看到他,这里一片漆黑,他从黑暗处看光亮处能看到,蛮哥却看不到他,双脚直接从他的脑袋上踩过,利爪轻刮了一下,便觉得脑袋要被剖开了,凄惨地叫了一声。 落蛮大惊,忙缩回双脚往边上一荡,黑影被她这一踩,抓着地狱之火往下掉,落蛮疾步下走,大喊一声,“拉住我的脚!” 夜明珠应声掉下! 上头的炜哥卧槽了一声,随即大喊,“夜明珠掉了,皇祖父要气死了!” 黑影在慌乱之中,还是抓住了落蛮的脚,落蛮咬开手中的壁虎绳索,放了下去,说道:“拉住绳索,炜哥拉你上去,我下去找夜明珠!” 黑影一手拉住壁虎绳,一手还拉住落蛮的脚踝,以单手把壁虎绳缠住自己的腰间,才放开落蛮的脚踝,筋疲力尽地喊了一声:“拉!” 宇文啸使劲一拉,黑影跌跌撞撞地被带了上去,浑身小伤,也顾不得痛,一把抱住了宇文啸,嗷嗷地大哭,“我多怕吃不了知了猴的饺子了。” 宇文啸拍着黑大个的后背,笑着道:“好了,没事了,你蛮哥还在底下呢。夜明珠没找回来的话,你脑袋也没了。” 黑影跌坐在地上,伸手往头顶一擦,一手的血,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创伤药,往头顶上抹了一下,"脑袋没了归没了,饺子要先吃了才能赴死。" 宇文啸帮他抹了一下伤口,见他满脸满头的包,不禁狐疑,“底下很多蚊子吗?你怎么到底下去了?” 黑影躺尸地上,想起幻觉里的一切,恨恨地道:“我幻象见你们吵架,被你们推下去的。” 宇文啸呃了一声,合着不是自己跳下去的,也懒得管这二货,到悬崖边上喊了一声,“落蛮,怎么样?” 底下有淡淡的亮光,夜明珠应该没掉到悬崖底下,而是被一株伸出来的树拦住了,淹没在树叶里发出了淡淡光芒。 落蛮双脚倒挂在峭壁上,利爪钉入,伸手去拿夜明珠,很快就拿到手中,她冲宇文啸喊了一声,“捡回来了!” 宇文啸心头一松,道:“那快上来吧,别耽误。” 落蛮把夜明珠放在嘴里,用牙齿咬着,便想要攀爬回来,身子一荡的时候,夜明珠的光影随即晃动,照得底下似乎有些异样,她怔了怔,慢慢地往下攀爬,竟发现这里头有一大片的地狱之火与黑色九转大叶,长得异常茂盛,竟仿佛是一个黑色的圈围住了一汪鲜血,且是一汪流转的鲜血。 落蛮本来怕再中幻觉,不太敢下去,可转念一想,这里和中心点的地狱之火圈十分的相似,莫非是有什么玄机?之前一直都没找到主墓室,不会这主墓室是在这峭壁进去吧? 她最终还是跳进了地狱之火圈里头,拿着夜明珠照了一下正前方,这里像极了峭壁里突出的一个阳台模样的小平地,能站立七八个人的样子,正前方有一个黑幽幽的洞,洞口很大,比上面的墓室入口还要大上一半,但是,这洞口上头悬着一把石斧,如一扇门那么大,看着锋利无比。 没有任何标识,门口周边有很多的藤蔓,落蛮试着前进一步,脚下踩到了藤蔓,听得暗机关扣动的声音,咔地一下,便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迅疾而出。 落蛮猛地跳起,双爪勾住洞口上方的石壁,随即提起双脚,仓皇回身,只见洞口嗖嗖嗖地飞出几支钢箭,箭直飞过对面的山上,发出了破石的声音。 宇文啸本以为落蛮拿了夜明珠就会上来,没想她还跳了下去,听得飞箭的声音,他吓了一跳,趴在上头喊了一声,“落蛮?你干什么?” 落蛮喘了一口回魂气,应道:“炜哥,我发现这里有个山洞,大有可能就是主墓室的入口,我刚才探了一下,有机关。” 宇文啸的声音急速传来,“你不要再探,等我下来,现在躲一旁去,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动。” 他回身抓住黑影的领子,“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探一下,听我的指示,一旦确定这里是主墓室,马上通知他们汇合。” 说完,也不等黑影应答,用壁虎绳系住旁边的树木,另外一端绑着自己的腰间往下攀爬。 来到落蛮的身边,落蛮用利爪给他挖出两个落脚的地方,然后指着下方,“就是这里,我刚才就是动了一下藤蔓,就触发了机关,里头应该有很多机关。” “那你刚才站立的位置在哪里?”宇文啸问道。 落蛮挖了一小块石头,扔了下去,“这里!” 宇文啸道:“你在这里,我跳下去看看,如果确定是入口,咱就攻进去。” “好,你小心点!”落蛮道。 宇文啸拿了夜明珠,一个翻身,落在了小石头砸到的地方,站稳了之后,看到山洞门口边上攀爬着很多藤蔓,看似是盘根错节,毫无规律可言。 他把每一条藤蔓的来路都追踪了一下,发现全部来自于洞口左侧的山体,藤蔓都是从左侧缠绕过来的,他挪动了脚步,往左侧走去。 这里有几株小树,枝叶比较茂盛,他拿着夜明珠照了一下,这边没有地狱之火,也没有大叶,只有一堆杂草,他用剑拨开杂草,藤蔓的根部就是从这里伸出来的,他侧身小心翼翼地踏上去,然后紧贴墙壁,对落蛮喊了一声,“你挖一块小石头,砸向藤蔓看看。” 落蛮哦了一声,挖下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砸向洞口边上的藤蔓,宇文啸连忙举着夜明珠看藤蔓的根部,只见根部比较粗的一根藤蔓迅速地颤了下,咔咔两声从洞口里传出,随即,如方才一样嗖嗖地放了箭。 宇文啸舒了一口气,老丈人是用藤蔓牵制机关的。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1章 抵达主墓室 他拿剑砍掉藤蔓的根部,听得洞口里传来哒哒哒的几声,随即是什么断裂的声音,没多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宇文啸捡了一块石头,往洞口里砸去,听得石头落地的声音,咚咚地滚了几下,也没什么异常,看来,入口处的危机解除了。 他对落蛮说:“我先进去探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落蛮翻身下来,站在洞口,“我陪你一起进去。” 宇文啸摇头,“按照规矩,你等我指示,然后通知黑影,叫黑影去找人。” “好!”落蛮没争辩,听他的吩咐去做。 宇文啸拿着夜明珠,小心翼翼地进了洞,他刚踏进去没什么问题,但是往前走了大概十步左右,却听得轰隆一声,洞口上悬着的巨石斧头迅速落下,宇文啸回身想跑出去,已经来不及,因为相隔了十步之遥,且巨石斧头落下十分迅速,压根不能赶出来。 落蛮在千钧一发之际,弯腰把手中的玄铁匕首塞了进去,巨石斧头压下来的时候,落在匕首上,还留了一道手指刚刚能进去的缝隙,不至于全部锁死。 “黑影,叫人!”落蛮急得大喊。 听得黑影应了一声,马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人呢?死哪里去了?” 落蛮拍着巨石斧头,急问了几声,“炜哥,你有事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宇文啸在里头应道:“能听到,你不要着急,一会儿人来了,试着把巨石抬起来,如果不行的话,闪电带了家伙,炸开就是。” “知道了,你别往里头探,免得出什么事。”落蛮叮嘱道。 宇文啸嘴里应了她,但没一会儿便拿着夜明珠继续往里头探,观察里头的情况,和勘察机关的位置。 一个人去找寻机关,比较容易一些,机关设置的地方,表面看不出来,但仔细观察,总能寻到异常。 他捡了石子,一路扔着进去,自己则贴墙行走,放过几排暗器,但没伤到他,这些算不得是什么精锐机关,大概只是寻常路障。 越往里头走,道路越是宽阔,估计这里就是主墓室了。 他没有继续进去,而是回头等待,落蛮早已经在外头喊得嗓子都沙哑了,听得他的应答,便生气地道:“不是叫你别往里头探吗?这么久没回答我,吓死我了。” 宇文啸听得她焦灼的声音,内疚得很,道:“好,我不走了,我坐在这里等他们。” 落蛮带着哭腔道:“你得跟我说着话。” 宇文啸敲着巨石,柔声说:“好,我跟你说话,你别急。” 落蛮把耳朵贴过去,拍了两下巨石,“你说什么?没听到。” 宇文啸顿了顿,大声说:“叫你别急。” 落蛮气道:“你吼什么吼?我能不急吗?喊半天没反应,我以为你出事了呢。” 这小辣椒的暴脾气。 宇文啸在里头挽起了袖子,尝试搬巨石斧头,但是使出了大力气,还是撼动不了,倒是落蛮的利爪从缝隙里头伸进来,差点没把他的手指划破。 默契呢?他力气尽卸。 “落蛮,你爪子缩回去,我想试试能不能撼动这块巨石。”宇文啸喊了一声。 落蛮讪讪地收回,“我想着这块巨石这么粗糙,我磨一下爪子,刚刚破了点儿硬甲。” 宇文啸道:“你再伸进来,我看看。” 落蛮趴在地上,把爪子伸进去,“要不要伸长一点。” “你试试能伸多长?”宇文啸拿着夜明珠照着,喊道。 没一会儿,就见利爪越伸越长,竟足足有半米长,他把夜明珠放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给她磨着破损的硬甲,把刺起的部分给磨平了。 他握住她的利爪,沿着巨石缝隙,触到她的指尖,指尖轻触,他温柔一笑,问:“落蛮,你幻觉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落蛮回想起幻觉里的一切,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沉痛,这是她心底怀疑的投射,她一直不敢真正相信甄易风喜欢她,她对这份感情真是有太多的不自信了。 她沉默了一下之后,说:“你对我说,你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温柔善良,又大方,和我是完全不同类型的。” 宇文啸在里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天啊,幻觉里的那个我,大概被揍得不轻啊。” 他的手指压住了她的手指,从缝隙里头透出他清晰的声音,"落蛮,你从不知道自己的优点,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建议你回去把我那本日记从头到尾看一遍,你能从日记里头找到我对你的回忆。" 落蛮感受着指尖那一头传来的温度,眸色熠熠发亮,“我真的很多优点吗?你数一下。” “善良,漂亮,大方,能力超凡……” 头顶上传来黑影的声音,“撒泼,凶悍,打人,贪吃,抠门……” 落蛮抬起头,黑影一马当先地吊了下来,光线黯淡,只看到他双脚蹬在峭壁上,屁股下沉,真是什么气氛都没了。 落蛮没好气地问道:“其他人呢?” “来了,在上头准备,我先下来,怎么样?爷呢?”黑影跳了下来,站在落蛮的身边,伸手摸了一下面前的巨石,“这石门很厚啊。” “要找人帮忙抬起才行,这里应该就是主墓室的入口。”落蛮收回爪子站了起来,说。 她抬起头看上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瑟瑟的衣物摩擦的声音,有很强的存在感,应该人都到齐了,在往下攀爬。 到底是高手,动作有够轻盈的。 片刻之后,下来七八人,把这一块全部挤满,人不能再下来了,黑影让其余的人先候着,他们几人运了内力,把巨石斧头抬了起来。 落蛮本以为抬起这巨石不是轻易的事,但没想到几人一起运气发力,竟片刻就抬了起来,往日吃下去的肉,没白吃啊。 她快步进了洞中,宇文啸拉住她的手,冲她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黑影便嚷嚷道:“往里头进去,让大家都进来,外头地方小,快快快,行动起来。” 一群人涌进来,宇文啸和落蛮被黑影推得踉跄两步,只得往里头挪,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没想到设计墓葬的人这么狡猾,主墓室竟然在峭壁进去,谁能想到呢? 宇文啸只能执着落蛮的手,任由那群急于赚到七千两的人涌进来。 人齐之后,浩浩荡荡往里头进发,墓道里的危险宇文啸都先排除了,只等进主墓室里。 七绕八弯,终于抵达了一间墓室。 墓室很大,大得离谱,目测有半个肃王府这么大,墙顶上吊下来一副棺木,没有任何的殉葬品,四边的墙上,挂满了剑。 众人目瞪口呆,这么多剑,哪一把才是啊?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2章 抵达主墓室 勇闯难关对这群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要解惑,则有很大的困难了,他们齐刷刷地看着宇文啸,询问他的意思。 宇文啸看着整个墓室的剑,少说也有千把,哪一把才是要带回去的剑呢? 他只能观察剑摆放的规律,这些剑形成圆圈状摆放,九把剑围成一个圆圈,剑尖指向中心,而中心圆圈的地方,大概一平米,所有都是这样的摆放,没有例外。 他站在主墓室的正中,看向悬棺位置,悬棺顶头上凿了四个孔,有光芒透进来,形成四束光,打在悬棺的四个角上,看似有规律,但是却不知道与这些剑阵有什么牵连。 更奇怪的是,外头是天黑,这些光从哪里来的? “爷,要不随便拿一把看看?”苏复上前道。 宇文啸摇头,“不急,先让我看看。” “不如把悬棺放下来。”黑影给了建议,“看看里头有没有宝剑,如果里头有宝剑,那估计就是了。” 宇文啸盯着悬棺看了一会儿,摇头,“先不能碰悬棺……苏复,住手!” 心急的苏复见他沉默,以为悬棺可以碰,持剑跃起,在宇文啸的话音起的同时,挥剑砍断了挂着悬棺的绳索,悬棺一头坠下。 众人屏息,盯着悬棺看,就怕里头有机关飞出来。 但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了一半,黑影狠狠地剜了苏复一眼,“你太鲁莽了。” 苏复讪笑了一声,“没事,没事,我去看看棺木里头有什么。” 他持剑上前去,脚上刚好踩到头顶的光打下来的地方,有一些泥沙落在了他的头上,他伸手抹了一下,怔怔地道:“这是什么?” 宇文啸抬头一看,眸色顿变,轻身而起拉着苏复往边上躲,便见一块石头砸下,刚好砸在了苏复刚才站立的位置上,苏复脸都白了,颤抖着道:“好险!” 石头砸下,砸在光束所在的地方,便听得一声断裂声音响起,有东西迅速分崩离析,宇文啸拿着夜明珠看脚下,只见地板呈闪电状裂开一道道痕迹,仔细一看,他惊得满脸发白,连忙吼道:“轻功退出去,退出去,是云母层,会掉下去的。” 他丢开苏复,一手拉住了落蛮,便轻身而起,想往主墓室的门口飞去,但墙上的剑却倏然朝主墓室的门口飞了出去,飞出去之后撞在外头的石壁上,再飞回来,宇文啸只得拉着落蛮再飞了回去,攀爬在壁上,沉声道:“你们不要动,站在原地不要动。” 谁都没敢动,大气不敢喘一口,就怕脚下的云母层破裂,往下掉。 而被苏复砍掉了一边的悬棺,往下沉了一下,便听得轰隆一声,砸在了云母层上,随即,直线下沉,把地面砸开了一个大窟窿,苏复就站在石棺的旁边,云母层不断延伸开裂,到他脚下。 众人都看着他,爱莫能助。 “苏复,不要动!”宇文啸轻轻叫了一声,但这声音在墓室里头还是产生了震动,苏复脚下的云母层破裂得更明显一些,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宇文啸让落蛮自己攀爬好,他试图寻找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却听得“咔咔”两声,紧随着是苏复的闷哼,人便已经往下沉了。 众人大惊,想救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复掉了下去。 宇文啸的壁虎绳用内力抛出,随即大喊一声,“苏复,拉住!” 这一声,震得地上的云母层破裂得更严重一些,回过神来的人,纷纷寻找有利的位置攀爬在墙上,闪电试图往出口飞去,刚飞过去,剑阵又嗖嗖地发动,他只得整个人贴在出口边的壁上,一动不敢动了。 苏复被拉了起来,壁虎绳竟是缠着他的脖子,他憋红着脸冒出在洞口上,却不能再拉了,否则他脖子都得断掉,宇文啸轻声教他:“双肘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往前挪,身子一定要紧贴地上,双脚不要有动作,用你的上身支撑着挪出来之后,再贴紧地面,减轻压强。” 苏复白着脸,吞了一口唾沫,按照宇文啸的教导,在烟尘滚滚的云母屑中慢慢地往前挪,当双脚从洞里出来之后,整个人贴着地面慢慢地往前继续蠕动,像一条虫似的,动作几乎看不到,一寸一寸地往前。 大家看得提心吊胆,就怕他身子底下会传来破裂的声音,然后苏复就不见了。 虽然苏复平时投机取巧,偷奸耍滑,可确实在统筹方面还算是个人才。 这对苏复而言,也是极大的考验,他必须保持力度的均衡,不能慌乱,可在死神面前,鲜少人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一旦慌乱稍稍用力一点,或者着急一点,就会引致整块云母层破裂。 但苏复这一次表现极佳,眼底虽然透着无尽惊恐,却也极力忍住慌乱,有条不紊地往前爬。 眼看着就要抵达没有破裂的地方,只要到达这里,就可以慢慢地尝试站起来。 偏生就在这最后关头,苏复头颅稍稍地抬起来,五官有一种难言的扭曲,绝望地看着宇文啸。 黑影嘶了一声,心头一沉,坏事了,这厮要炸屁了,他娘的,屁可以忍的啊。 “啊吃!”云母的粉尘钻入了苏复的鼻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响起,身体产生了震动,随即是“嘎嘎嘎”的破裂声从他身子下方传来,整块云母层裂开。 苏复感受着下沉的力,抬着绝望的眸子,朝宇文啸伸出了手,但心里却很清楚,郡王要救他,必须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没人愿意这样做的,他苏复在摘星楼本来就可有可无。 他要死在这里了! 宇文啸把壁虎绳递给落蛮,想也不想,纵身飞了过去,长剑砍断苏复脖子上的壁虎绳,然后在手腕里缠了两圈,一手提起即将沉下去的苏复,但随即他也跟着苏复沉下,来不及交代落蛮,只能相信他们往日的合作无间和心有灵犀。 “爷!” “老板爷!” 众人惊喊了一声,心脏都要飞出来了,看着壁虎绳吊着宇文啸的手,两人已经沉下了坍塌处,只露出一只手。 关键的时候,落蛮没有掉链子,迅速收紧壁虎绳,喝了一声,“黑影过来!”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3章 找一把剑 黑影扑了过去,落蛮以利爪给他挖了一个小孔,让他一手挖住小孔稳住身体一手帮忙揪住壁虎绳,她迅速从黑影身上解下绳索,以利爪扣住壁虎绳,沿着壁虎绳滑了过去,往坍塌处投下了从黑影身上取下的绳索,“苏复,拉住!” 苏复本以为必死无疑,殊不知下沉的瞬间被宇文啸拉住了领子,如今半吊着,听得落蛮喊声,他连忙伸手去拿住投下的绳子。 落蛮顺着壁虎绳攀回墙壁,急赤白脸,道:“我数一二三,你们用力起,我们用力拉!” “行!”坍塌洞口传来宇文啸的声音。 在落蛮的一二三口令之下,黑影和落蛮一起用力拉,宇文啸和苏复往上跃,跳出来之后踩着破碎的云母层跑过去。 他们一边跑,身后的云母层纷纷碎裂往下掉,到了边缘处比较坚固的地方,才算解除了危机。 这援救,前后一分钟不到,但是对众人来说,已经仿佛过去了一辈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落蛮在墙上挖了许多小孔,让他们用来稳住身子贴墙站着,底下的云母层碎裂大半,露出黑幽幽的洞口,头顶上还有四束光芒打下,底下却深不见底,若掉下去,果真是没命啊。 苏复后怕不已,死里逃生,差点没哭出来,勉强站稳,五指扣着落蛮挖出来的小孔,带着哭腔瑟瑟发抖地对宇文啸说:“郡王,我苏复这辈子若敢负您,叫我不得好死,往后您说的话,比我媳妇说的都要管用。” 宇文啸喘了一口气,笑道:“我记住了!” 苏复老脸惨白,呜咽了一声,“记住,要记住,我也记住。” “苏大官,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黑影嘘了一口气,说。 苏复看向黑影,勉强地笑了笑,“我很喜欢你这个称呼。” 宇文啸挪回了落蛮的身边,一手圈住她,另外一手勾住小孔,看着那些剑阵,可以明确的是剑阵是封堵出口的,进来没反应,一旦有人出去,就会放飞一个剑阵,且这些剑飞出去之后,还会飞回来,真是诡异得很。 那真正要拿的剑在哪里呢? 他发现,墙上的剑阵,似乎黯淡了许多。 众人也纷纷观察,闪电脱掉一只鞋子,往门口扔出去,剑阵九把剑齐发,飞了出去,一把剑钉住了鞋子,又连同鞋子飞了回来。 闪电晦气地呸了一口,他的小羊皮鞋子。 宇文啸对闪电道:“剩下一只鞋子也没用了,再扔!” 闪电脱下来,又往出口扔去,宇文啸紧盯着,只见方才发出去的剑阵旁边的剑齐发飞了出去,且那四束光芒有顷刻的飞转,紧随着又闪移了回来,光闪移回来之后,剑也飞了回来。 “见鬼了这是?”黑影蹙眉道。 “是玄术吗?” “鬼术还差不多。” “我觉得像是奇门的迂回飞剑术。” 众人纷纷讨论。 宇文啸冥想了一下,这些都是违反物理原则的,鞋子飞出去,中间没有经过任何阻挡,自然就不会触动机关,如果是物体飞行出去引起了空气的颤动,从而触发机关的话,他们在墓室里的活动也会造成这个结果,但为什么只有往外的物体会触动剑阵呢? 剑飞了出去之后,没有回旋的力,是不可能往回飞的。 他盯着闪电的鞋子,那鞋子被钉在墙上,距离落蛮不远,他对落蛮说:“你去把闪电的鞋子拿回来我看看。” 落蛮点头,伸出利爪攀爬过去,抽下钉着闪电鞋子的剑,拿了回来给宇文啸,宇文啸拔出鞋子,却见鞋子完好无损,被钉住的部位,没有丝毫的破损。 “怎么会这样?鞋子没破。”落蛮愕然地问道。 宇文啸脑子里忽然想起芳菲夫人说的一句话,墓室里,只有一把剑。 莫非,这些剑阵,都只是幻觉? 但是,他们都沾了地狱之火的汁,幻觉都解除了啊。 那如果剑阵是幻觉,这云母层是幻觉吗?这黑幽幽的坍塌洞口是幻觉吗? 他想起悬棺掉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回响传来,这独山的高度也就一二百米,造墓的人不可能挖空整座山体,就算挖空了,悬棺下沉一百米,也是可以听到回响的。 那些光……也不应该存在的,这是夜晚,且这里是墓室里,没有见顶,即便是大白天,光线也不可能透进来的。 他心里头顿时有些明白了,对众人道:“我走到出口去,你们不要跟着来,就在这里看着。” 落蛮急道:“不行,你出去会触发剑阵的。” “没事,我穿了金丝软甲!”宇文啸执着剑,不等众人再阻止,飞身往门口掠起。 果然便触发了剑阵,九把剑齐齐飞出去,宇文啸没回头,背对着主墓室,他就在主墓室出口站定了身子,听得众人惊叫。 九把剑没有穿过他的身体,但是他回头,却见到众人脸上骇然之色,落蛮竟是当场哭了出来,朝他飞扑了过来。 “蛮哥!”黑影见状,也飞扑了过去。 闪电喝了一声,“鬼影留下!”也随即扬剑跟着飞了过去,他与黑影两人都同时挥剑,打算抵挡剑阵。 但是,站在主墓室出口的四个人,都是毫发无损,墙上的人看得惊呆了,这么多剑插在他们身上,他们怎么像没事人似的? 四人面面相窥,又看着墙上的人用目赤欲裂的眼神看他们,便知道他们所看见的和自己看见的不一样。 闪电略一思索,忙道:“都跳下来,这剑阵也是幻觉,只有出来了,才可破灭幻觉。” 众人迟疑了一下,看向宇文啸,等待他的指示。 宇文啸眸光在剑阵里巡梭了一下,剑阵不若刚才看到的那样,仿佛是沉浸在水里头,有着虚幻的光芒。 他点头,道:“都下来吧,是幻觉!” 众人听得他说,便纷纷提气飞过来,落在主墓室的门口。 剑阵在虚幻的光芒里,渐渐地失去了寒芒,唯有那四束光芒,还如照着悬棺的角度投射下来,照着那幽深的坍塌洞口。 宇文啸吸了一口气,把壁虎绳系在黑影和他的腰上,叮嘱黑影站好,他带着壁虎绳持剑飞过去,沉下洞口。 片刻,他托着悬棺起来,闪电和鬼影过来帮忙,一同把悬棺移到外头去,宇文啸舒了一口气,道:“如无意外,那一把剑应该是在悬棺里头。” 众人满怀期待的合力打开悬棺,十几颗脑袋兴高采烈地凑上去。 半晌,没人做声,只有一片失望如秋染一般笼了众人的脸上。 雕……像?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4章 凯旋 众人看着棺材里头两个木雕人,怔愣了一会儿之后,才仔细打量,女的酷似芳菲夫人,眉目栩栩如生,**分相似。 至于男的,应该就是她的夫婿方将军了,英伟俊美,威风凛凛,这木雕绝对不足以表达他一成的威武,但是,依旧叫人肃然起敬。 “得罪了,得罪了!”众人忙说着,七手八脚地抬起棺材盖合了上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落蛮怔然,“没想到芳菲夫人对方将军如此深情,方将军的尸首没找回来,她便叫人雕刻了木像与他一起合葬,这份深厚的夫妻情分,实在该传为一段佳话的。” 在场都是糙汉子居多,对男女之情最有深刻体会的只有黑影,但是,也不免动容,因为活着的人,最是忌讳这些,更不要说把自己雕刻成木像埋在棺材里头。 若非深爱,怎会如此? 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被爱情感动,是在这墓葬里头。 悬棺里没有剑,那到底在哪里呢? 整个墓室,一目了然,除了云母层底下不知道是什么以外,便是墙上那些失去了光芒的剑,还有地上那四束光。 芳菲夫人的话在宇文啸的耳边不断响起,整个墓室里只有一把剑。 显然,墙上的剑有可能是虚幻的。 他追着光,盯着地上的云母层,一层层,一片片,旋涡似的,泛着光芒,有些诡异。 会不会墙上的剑是折射造成的幻象?又或者,是投影? 那如果是投射,这设计可就精彩了,一把剑,通过云母片投影出这么多剑阵来。 他心中笃定这墓室是老丈人设计的,老丈人的异能,有时候不能用常理解释,那如果是投射的话,就必定如芳菲夫人所言,有一把剑是真的。 他看着光线投射下来的角度,四束光,之前是对应着悬棺的四角,那么悬棺的位置应该就是中心点,而墙上的那些剑阵,很多都没有了之前的光芒,应该是受到云母层的影响。 “炜哥,有头绪吗?”落蛮问道。 “有一些头绪,但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他巡梭了一眼众人,道:“你们都来帮忙,把所有的云母层敲碎,一点都不要留。” 黑影啊了一声,“但是敲碎了,这里岂不是中空了?一旦失足掉下去,要死的。” “听我的!”宇文啸下令道。 既然是命令,大家便照做,要敲碎所有的云母层也很容易,因为本来就已经有裂缝,砸几块石头进去,就能把整个云母层毁掉了。 不费吹灰之力,整个主墓室地面都坍塌下去了,宇文啸把仅存的都敲了下去,他看着墙上的剑阵逐渐消失,只有一把剑,横在了正对着主墓室出口,那把剑,始终发着幽寒的光芒。 众人看着那把剑,用看一百万两的膜拜眼光。 一百万两,真不难赚啊,这样的任务,能多来几个就好了。 鬼影飞过去,拔下了剑,双脚在墙上一蹬,飞了回来,落在了众人的面前,双手把剑交给了宇文啸。 宇文啸把沉甸甸的剑接了过来,捧在手上,喃喃地道:“一百万两的剑,长这样!” 毫无特色! 芳菲夫人梅庄里,天色已经渐渐亮了,龙爷扬了袍子,眼前的一切尽然散去,龙夫人脸上有欣慰的微笑,“嗯,我们也该走了。” 龙爷说:“倒不着急,等明日吃了午饭再走,他们回去之后,必定也要吃过东西休息一番才会过来的。” “不会,他们会直奔这里!”龙夫人淡淡说,熟肉还能留隔夜?对这群人来说,是不可能的,这会儿大概恨不得身上长了翅膀,直接往这里飞过来取银子了。 龙夫人所料没错,他们出了墓之后,在围观的那些人激动欢呼之下,一秒钟都不愿意耽搁,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直奔梅园。 回去后,天已经亮透了,芳菲夫人含泪伸手摸着那把宝剑,嘴唇翕动了许久,才说得出一个好字。 众人是又累又饿,但芳菲夫人没说话,大家也没好意思打扰她静思怀缅,后来等了一炷香左右,宇文啸忍不住上前拱手,提醒,“夫人,剑已经如约取了回来了,您……” 芳菲夫人收敛心神,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对,对,你们取回来了,老身也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一百万两,你们是要银子,还是要金子?或者银票都可以,府中有,随时可以给你们的。” 众人听了这话,是由衷的佩服。到底是土豪,家里头随随便便有过百万的现银。 宇文啸道:“那就银票吧,方便携带。” 黑影猛地扒拉他的手臂,凌乱的头发覆盖了半边脸,露出贪欲深深的半只眸子,压低声音道:“你傻了啊?都是一百万两,肯定是要金子啊。” 苏复翻白眼,瞧这没文化的,实在是忍不住说他,“如果要金子,那就是十万两,要折算的啊。” 黑影挠了一下鸡窝头,怔了一下,“是吗?” 宇文啸没理会黑影,要了百万两的银票,浩浩荡荡班师回府。 沿路,百姓夹道欢迎,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下墓,但是一直没人成功,没想到肃王府的人发了这一笔横财,接下来,他们大概是要去若都城找方将军的遗体了吧?那真是合家富贵了。 府中,雷霆卫们早就悬挂好了鞭炮,只等他们归来就开始噼啪庆祝,肃亲王也一身正装站在了门口,和极儿少年他们一起满怀期待的等着凯旋的汉子。 肃亲王心里头已经有了盘算,此番下墓,一百万两妥妥到手,问过极儿了,极儿说有预算了他的分红,看来,那被泼皮捣毁的古董架,终于可以重新置办物什了,而他也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表示自己出过一份力。 当一群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人或策马,或骑驴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极儿惊喜喊了一声,“来了!” 肃亲王看过去,缓缓的举起了充满仪式感的手,一声令下,“放炮!” 雷霆卫点火,炸响了他们归家的炮仗,肃亲王这一次下了重本,买了大雷炮,真炸得像打雷似的,乱红狂飞。 刚转进巷子的一群下墓人,又疲惫又饿又渴,收了钱也抵不住肚子呱呱乱叫,只想快些进府,吃到知了猴他们包的饺子。 眼看府门在即,却忽然被一阵打雷似的轰鸣声吓得魂魄飞散,惊得马儿长嘶乱窜,当下乱作一团,驮着疲乏至极的主人四散逃去,其中武功最差的落蛮一个不妨,被颠在地上,差点被乱马踩中。 她艰难地滚出去,翻身撑着老腰颤巍巍地站起来,怒目瞪向府门口的老公爹,心里暗恨,绝对不能给他分钱!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5章 还账 好不容易,下墓的一群汉子回到了肃王府,回到了摘星楼,吃上了知了猴包的饺子。 那才叫真正的风卷残云,连饺子汤都咕咚咕咚喝下去。 吃了饺子,看着外头围得严严实实的人头,宇文啸知道是要分钱了,请了苏洛清过来,把银票都交给她,让她和极儿负责发放,苏洛清马上就带着雷霆卫出府去钱庄兑换。 整个肃王府,从肃亲王到伺候的下人,每个人都有钱分,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分这么多,各屋的下人,各拿了五两,其他的,按照原先极儿说的份额去分。 苏洛清得了一笔是作为公中开销的,她最是高兴,这个家的储粮丰厚一些,她就安心一些。 肃亲王嘀咕了几句,意思就是赚了一百万两银子,他才得了三千两,但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再三提起落蛮毁掉的古董架。 落蛮气呼呼,“那分您二十万两好了,但是债务之前说过,您也负责承担,分您的二十万两全部拿去还账。” 肃亲王拉长个脸,那岂不是连三千两都没了?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到底是白捡的,他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心地揣在了怀中。 三少年放学回来之后,一人也得了二两银子。 小六回屋显摆了一下,结果得知小喜他们都有五两银子,合着最少是他们,显摆变成打脸。 到底是喜事一桩,翌日便商量着烧烤。 但是这一次烧烤,是要合资,不是公中出银子,谁想参加,谁就掏钱。 忽然暴富的众人,哪里会舍不得这些小钱的?一人掏了一两银子出来,这烧烤办得就十分有质量了。 宇文啸一直揣测着山中的幻觉,想找落蛮再仔细问问,但是落蛮三缄其口,不问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反正那会儿说了几句就是几句,多的不愿意说了,总不能说她还打了他一顿的。 但是,落蛮却趁着他上班之后,挖了他的日记出来看。 之前只看了开头,没细看后面的记述内容,之后就想不起要去找来看看,经过了下墓幻觉一事,她认为有必要了解清楚宇文啸心里想的是什么。 抱着日记,一页一页地看,越看下去,就越心花怒放,日记开头的十篇,她数了一下,提到二哈的字眼,起码有二十次,除她之外,便用战友代替其他人,也就是说,她是唯一一个有名字出现在他日记的人。 而且,日记里虽没直接说喜欢她,却回忆了和她的相处,字里行间,透着暗恋她的意思。 甄易风曾经暗恋她,这实在是重大发现。 偷看完日记之后,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模样,开始端出淑女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被人暗恋的女神。 然后咧嘴傻笑! 一把抱住了虎爷,脸在虎爷身上的毛发滚了一下,掩住自我感觉良好而绯红的脸。 虎爷挣扎了一下,没挣扎掉,只能半趴在地上,任由她蹲着搂抱自己,做出无可奈何却又暗自欢喜的模样来,虎须微抖,女人啊! 烧烤过后,召集债主临门,按照份额还了出去,一下子,八十大万不见了,但是看着账册上少了八十万的债务,落蛮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轻了很多。 而且,拿了钱的债主,对着落蛮是千恩万谢,一通狂赞,说她本可以不还,毕竟不是她借的。 翌日,债主们纷纷登门来送回礼,简直把落蛮当做恩人看待。 落蛮对苏洛清叹息了一顿,真是个奇怪的现象,还账而已啊,怎么像是施恩于对方一样呢? 苏洛清笑着提醒,“不要沾沾自喜,只是还了一部分而已,还剩下一大截,他们现在感动,过阵子还是会过来催账的。” 落蛮道:“反正欠账始终是要还的,催就催吧,我很有信心,这笔债很快就会还完的。” 因为献帝爷说过,会增设内府拨款,其中多出来的那部分,帮太子还账,加上美人面赚的钱,估计到明年这个时候,所有的债务都清完了。 只要还了债,以后赚的银子就可以随便花,想想就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那些没有债务的人,是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的。 下墓的大事解决之后,宇文啸处理他的政务,臧大人已经成功地说服献帝爷,让袁侯秘密离京,到汇州调派士兵,奔赴江北府。 而落蛮的大事,则是盯着三少年,马上就要考试了,不能有半点的松懈。 所以,接下来落蛮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听雨轩,除了帮忙打扫,还直接在听雨轩开厨,等他们回来就吃饭,不用他们来回奔波到摘星楼用膳再赶回来,多出一点时间来复习。 加上摘星楼人多,过去吃饭难免会听那一群憨憨胡吹一通,这就很耽误时间。 毕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场考试,三少年也十分重视,小五是有把握的,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他认为准备得越充分,胜算就会越高,胜利终究是属于那些愿意付出的人。 小六和十八妹信心不大,所以着急上火,也熬夜看书,写文章,抓重点,几天时间,长了满脸的痘痘。 小六本来是皇室子弟,是不能进考场的,但是献帝爷今年竟然下了一道旨意,皇室子弟也可以参加岁试,参加岁试的,可不参加皇室考试,也就是说,献帝爷把皇室子弟的内考也搬到了岁试上,这可是头一遭。 所以,这对小六来说,还是十分关键的。 落蛮夫妇当晚就摁住两人在贵妃椅上,给他们清理暗疮的脓包,昨天就叫他们自己弄了,但是小六也学了十八妹的随意邋遢,说又不是娘们,弄这么漂亮做什么? 十八妹疼得哇哇乱叫,挣扎得双丸髻都松散了,宇文啸干脆叫了常弃过来帮摁着他,使劲下手,挤完之后上药。 小六也不愿意弄,一个劲求饶,落蛮见他不配合,气得抽了一巴掌脑袋,怒道:“你已经满脸痘皮印,现在长了这么多痘痘,不清理掉,回头怎么娶媳妇?谁看得上你。” “那我就不娶媳妇,谁稀罕?”小六叫着说。 落蛮又照着脑袋拍了一下,“娶不娶媳妇都要讲究,不能叫人看一眼就恶心,不许动,快好了!” 小喜端着药水进来,这些药水是宇文啸叫独孤嬷嬷开药熬出来的,用来洗脸敷脸,可以迅速消除红肿。 挤完之后,拿热毛巾一敷,半个时辰之后就褪红了。 落蛮看着他们满脸的痘痘被挤掉,没了脓包,这才顺眼许多,让他们抓紧去看书。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6章 岁考开始 因皇家子弟都可以参加岁试,极儿就动了心思,想去参加岁试。 落蛮跟宇文啸谈了一下,宇文啸则入宫去跟献帝爷谈了一下,献帝爷同意,说反正只是岁试,且秀才的人数没有固定,便叫他参加岁试也不会影响旁人。 回去跟极儿一说,极儿高兴坏了,连忙就做准备。 但因距离考试没几天了,他现在才开始看书做准备,比别人慢了一大步,且他脑子也不大好使,所以,大家对他也没有太大的期望,只求他自己没有压力就好。 岁考终于开始了,主考官就是臧大人,宇文啸提供了小五和十八妹的担保证明,回来就是一通鼓劲加油。 苏洛清已经安排好店里的事,岁考期间,她不出去店里忙活,让宇文易多些过来照看生意。 岁考分五场,考察文章到诗赋,前四场都是八股文,后场是诗赋,所以,这极为考验根基。 第一场考试之前,整个摘星楼几乎总动员,给他们张罗好包子馒头,因不许带水,只能在考场里买,考场的水很贵,四十文钱一壶,所以,落蛮给他们都拿了碎银和铜板,叮嘱几次,不要总是喝水,因为喝水就得跑厕所,而参加岁试,不能上厕所,尿裤子也不给上。 极儿和小五都显得比较轻松,但还是仔细听嘱咐。 十八妹和小六本来没这么紧张的,但是看到大家隐隐期盼的脸,还有凝重的叮嘱吩咐,他们就禁不住胆颤起来,尤其十八妹的祖父也来了,虽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十八妹就觉得祖父往他肩膀上放了两块大石头,好重,好沉! 那褚夫人本来是要给小五叮嘱几句的,但是落蛮有严令,不许她接近一步,看都不许看,让雷霆卫负责叮嘱她,她气得要死,刚想痛骂几句,就随即被采信捂住了嘴巴,采信警告她,“郡王妃有吩咐,这几天任何人不能骂人,不能说晦气的话,否则,一律赶出去!” 褚夫人虽生气,却也不敢得罪落蛮,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大家送他们来到考场,已经很多人在外头了,一场考试从早上到傍晚,但是很多人会坚持在外头等着,因为很多考生考完之后出来,会虚脱,而有些没能完成考试的,晕过去的,会马上抬出来,有家人在京城的,怎么也不会离开,就怕自己家的那位被抬出来。 他们浩浩荡荡地来,自能引得众人侧目。 下了马车,看到这阵仗,小六犯怵,“这么多人啊?若我出来的时候腿软了,岂不是叫人笑话?” “别腿软,好歹是皇家子弟。”褚小五给他鼓气。 “你一点都不紧张啊。”小六看了他一眼说。 “不过是一场岁试,有什么紧张的?”褚小五拍着胸口说,但说完之后,却又拉住了小六的手,顿变了脸色,“其实我还是很紧张的,我只是拍拍胸口壮胆,我怕自己考不中,到时候很多人都会说我没用的。” 两人看向十八妹,十八妹刚下了马车就干掉了两个包子,嘴里还鼓得满满的,褚小五忍不住问他,“你就不紧张吗?” 十八妹拍拍手,把包子屑拍出去,满不在乎地道:“刚才紧张,现在不紧张了,我家里有钱,考不上我也衣食无忧,反正不指望读书吃饭的。” 富三代说话真是有底气。 苏洛清和落蛮分别对四人叮嘱,尤其苏洛清比要考试的他们都紧张,反反复复提醒,不要多吃东西,不要多喝水,要审题,要冷静,好好思考,写最精妙的文章,格式不要错,前四场都是八股文,八股文的要素一定要牢牢记住,不能粗心大意。 叮嘱了一番,又叫他们拿考证出来看看,落蛮则先去问了守秩序的人,去哪里领卷子,把路线弄明白了回来告知四人,就怕他们出点差错。 极儿笑着安慰落蛮,“嫂嫂你放心,我们考完就出来了,估计一个时辰就行,等不了晚上。” 三少年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时辰?够呛,够呛呛! 但不管如何,还是昂首挺胸故作轻松地进了考场。 送进去之后,宇文啸就回去办差了,也叫他们先回去,傍晚再过来接,但是落蛮和苏洛清都认为不能走,褚小五或许可以完成整场考试,但是小六和十八妹就难说了,一旦晕过去被抬出来,那就麻烦了。 极儿估计也坚持不了整场考试,或许像他说的那样,一个时辰坐腻了就出来,倒不是说对极儿的学问有什么怀疑,但他确实脑子现在不如从前了,作画写诗还行,可写文章需要头脑绝对清晰,他办不到,所以,估计也是要提前出来的,她们必须要留在这里守着。 黑影见她们站在外头等,便上前道:“蛮哥,别站在这里等,我请你们下馆子吃饭,对面有一家酒楼,我们去酒楼等。” 难得黑影这么大方,落蛮便拉着苏洛清去了。 黑影在酒楼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可以透过窗口看到考场大门口,只要有人走出来,他们就能看到。 刚喝上茶,落蛮就叫了一声,“啊,不记得帮极儿多带一条裤子。” 苏洛清怔了一下,“带裤子做什么?” 落蛮想起他之前尿床的事,道:“他有尿床的毛病,有这个毛病的一紧张也会尿床,虽然独孤嬷嬷给他调理了一阵,但就怕考场里的气氛十分紧张,会吓着他尿裤子。” 苏洛清啼笑皆非,“不至于吧?” 黑影觉得太孙丢不起这人,男子汉大豆腐怎么能尿裤子还被人看到呢?这可太损颜面了,便道:“那要不我回去拿吧?” “好,你快去快回。”落蛮连忙道。 黑影急忙下去,刚踏出酒楼就看到地上有一文钱,他弯腰捡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人一手夺了去。 惊愕间抬起头,只见平乐公拿着一文钱,满脸狂喜道:“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想不到掉在这里,黑侍卫,多谢你帮老夫捡回。” 黑影愕然,“老公爷,这枚铜板是您的?” “是,是老夫的!”平乐公说着就往袖袋里藏起了铜板,笑眯眯地看着他,“黑侍卫,老夫方才听到你说要请吃饭喝茶是吗?在里头开了桌子?郡王妃和二夫人在里头了吧?” “呃……是的!” “唷,你真是太客气,多谢了,多谢了!”平乐公说着,便往里头进,嘴里说着客气,却一点都不客气地坐在了落蛮的对面。 落蛮看着不请自来的平乐公,心头警钟大作,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老抠门来蹭饭了。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7章 十八妹会吗 苏洛清站起来福身见礼,平乐公笑着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的,坐下来吃饭,点菜了吗?” 落蛮问道:“老公爷,您请吃饭,菜由您来点。” 老公爷笑着道:“老夫请吃饭有什么问题?没问题,尽管点就是。” “真的?”落蛮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她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指望他真的请。 “放心点菜。”老公爷豪气地说,“你把十八妹教得这么好,还能来参加岁试,老夫之前想也不敢想,请你吃顿饭算什么?” 落蛮顿时心安理得起来,道:“这顿饭您还真要请我吃啊,十八妹有多难教您大概也清楚的,既然老公爷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下叫了小二过来,一通点菜,不贵的不点,想着好难得才吃他一顿,以后未必有这个机会了,自然不能草率。 菜陆续上来,落蛮也算是手下留情了,点了一些中规中矩的菜肴,贵的没敢点,就怕老公爷不结账,最后还得自己来。 不过,老公爷这一次倒是真叫人意外,直接拍出了一锭银子,他略显得有些愧疚地说:“刚才在外头见到你们王府的黑侍卫,他竟然说要请老夫吃饭,一个侍卫尚且有这份豪气,老夫怎能小气呢?吃,尽管吃,不够了再点,对了,今天这么高兴,没酒可不好。” 有一锭银子放在这里,落蛮和苏洛清就安心很多了,叫了小二过来,点了一壶好酒,亲自给老公爷满上。 落蛮见老公爷完全没有紧张之色,只顾着愉快地喝酒,不禁问道:“老公爷,您一点都不在意十八妹的考试吗?您不希望他考中秀才?” 平乐公嘿嘿一笑,“他考不中的,虽说他在府中启蒙早,可真正用于学习的时间不多,连入学的八股文也是要旁人代笔,怎么可能考中?又不是天才,他只是去陪跑而已。但他能进考场,已经是他最大的进步了,若还在府中,只怕连考生名额都拿不到。” 确实如此,十八妹是东方山主举荐的,宇文啸和几人联名做的担保,他才能进考场,其实主要就是让他见识见识,知道考场的严酷,下一次再考的时候就有经验了。 黑影拿了裤子过来,打了招呼坐下来就开吃,陪着老公爷喝了两杯,几人酒足饭饱,便趴在窗口上看着考场外面。 “有人出来了,啊,是被拖出来的!”黑影忽然叫了一声。 众人猛地盯过去,果然见大门后有人影晃动,渐渐地便清晰起来,看到一个考生被人拖着出来,考生全身瘫软,人是没昏的,但是两眼一直翻白,双脚拖行在地上,划出了一道之字图形。 外头有候着的家人就急忙跑过去,急声问了怎么回事,那官差生气地道:“他作弊,竟在衣衫上贴了文章,此事会通报上去,以后他也甭想进考场了!” 那考生连同家人都吓得不行,急忙求情,企图解释一通,官差压根不听他们的解释,强行驱赶。 “吓死了,好在不是十八妹!”黑影抚着胸口说。 落蛮怔了一下,看着他,“怎么会是十八妹?他有作弊的想法吗?” 黑影缩了缩脖子,犹豫了一下,“这个……” 苏洛清急道:“什么这个那个?你快说,他是要作弊吗?” 平乐公也顿时紧张起来,考不上不要紧,但如果作弊,那名声可就毁了,这小葫芦蛋以后在京城还能混下去吗?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黑影,怒气腾腾想是要把他活剥生吞似的,黑影也不好隐瞒了,嗫嚅道:“我就是听他说了那么一嘴,说考秀才有什么难的?在外裳里边偷写好一篇文章,到时候说热了脱衣裳,反正在格子间里有没人瞧着。” 落蛮气得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你怎么不早说啊?你真是糊涂,写在衣裳里这么简单能行吗?监考的是臧大人,出名的铁面无私,没情面可讲的,要作弊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 苏洛清白了她一眼,纠正她,“不是作弊方式的事,是本就不该作弊,不管监考的是谁,这旁门左道的歪术断不能学的,学问可以不高,但人品不能低下。” 落蛮道:“我不是说同意他作弊,我就是声讨他这种行为。” 她泄气,坐在椅子上,“完了,完了,十八妹那点道行,怎么可能瞒得过臧大人那双金睛火眼?他一低头就要被识穿了。” 平乐公气呼呼地收回压在桌子上的那一锭银子,“老夫不该请这顿饭,你们守吧,老夫不守了,横竖人送到你们府中去,至少这两年里算是你们的人,做了什么坏事和我平乐公府无关。” 说完,起身抿住嘴巴,藏住了大金牙,拉长个脸急急往外走,落蛮连忙拉住他,“老公爷,您这样太没义气了吧?好歹是您孙子啊。” 老公爷甩手,“不是,不是,这两年不是。”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落蛮气得发怔,这朵老奇葩! 三人只得继续坐下来等,苏洛清变得焦灼难安了,方才所有人都期盼着有一人能考上秀才,但是现在所有的愿望变成十八妹作弊不要被抓包。 甚至开始默念,别被抓包,别被抓包,至于褚小五能不能考上秀才,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这般等着,又过了半个时辰,便见一人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狂笑,“我高中了,我高中状元了,我高中状元啦,我要光宗耀祖啦……” 三人还在怔愣之中,不是考秀才吗?怎么就高中状元了? 酒楼里就有食客在叹息,“疯了,真是见鬼了,每一届的岁试,都会有人疯,而且都是疯两个,方才出来的这位是张掌柜的三少爷,不知道下一个疯的是谁呢?” “真的每年都疯两个吗?”黑影回头过去请教。 那名食客放下筷子,道:“对啊,就没有过特例,每一届总得疯两个,不知道这考场是不是中邪了呢?” 黑影听了之后,心事重重,回去坐下来对苏洛清和落蛮道:“你说,太孙会不会疯了出来呢?” 落蛮真是恨不得拿针线封住他的大嘴巴,抡起大巴掌虚甩了一下,“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黑影立马伸手挡了一下,生气地道:“我脑袋破了,别动我脑袋。” 在悬崖底下救援的时候,落蛮脚上的利爪从他的脑袋上刮过,伤了几道口子,他脸上也有好几道细小疤痕,是拖上来的时候刮伤的,整张脸像一只大花猫。 被黑影这么一说,她们姐妹两人担心的事又多了一重。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8章 出考场了 疯了那位张三少爷出来之后,一直就没人再出来,有一个时辰左右的平静,让他们也渐渐放了心。 宇文啸来过一次,趁着吃饭的时间偷偷过来的,问了情况,他扭了黑影的耳朵一下,然后宽慰落蛮和苏洛清,“别担心,十八妹不敢作弊,至于极儿的心理素质也不会这么差,他们一定可以完成整个考试,唯一要担心的是……” “担心什么?”落蛮顿时紧张地问。 宇文啸略带了些许的无奈之色,“担心十八妹的睡姿太差,打呼声太响,被人撵出来。” “……”落蛮眉目一拧,“他敢?” 黑影说:“如果真睡了,那也怪不得他,犯困起来,谁控制得住呢?” “屁精,你闭嘴!”落蛮不想听他说话,他一张嘴就没吐好话。 宇文啸讨了杯酒喝,有酒没肉也不妥当,当场叫了两个菜,喝了两杯酒,吃了四碗米饭,又回去上班了。 到了申时,便见极儿和褚小五走出来了。 落蛮立马跳起来,咚咚咚地下楼往外跑去,黑影和苏洛清紧随其后,小二忙地喊着没结账,也一道追了过去。 极儿显得精神奕奕,褚小五则脸带疲色,但笑容堆满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怎么样?考得怎么样?”落蛮急忙就问褚小五,极儿倒是不忙着问的,毕竟,极儿只是去做做样子,圣上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觉得极儿没有疯癫,没有痴傻,还能进考场写篇文章。 褚小五腼腆一笑,“信心还是有的,但也没敢说太有把握。” “给的什么题?”苏洛清问道。 “论戴宝与子路之功!”褚小五说。 落蛮一怔,“大宝……润肤露?” 苏洛清看了她一眼,简单解释了一下,“戴宝和子路是两个人,是前吴朝的官员,提倡农耕兴国,在吴朝的时候进行过一场赫赫有名的总动员,使得很多人投身于农耕,往北开了几万亩的荒地,也使得吴朝百姓几十年都不受饥荒所害。” “噢,呆宝和子路!”落蛮恍然大悟地点头,“我知道了,是他们俩啊。” 黑影崇拜地看着她,蛮哥真博学,连吴朝的人都知道。 “你写得好吗?”落蛮问褚小五。 褚小五还是腼腆地谦虚了一句,“还行吧,但把握不是很大。” “嫂嫂,怎么没问我啊?”极儿在一旁备受冷落,有些不高兴了。 落蛮才想起极儿来,忙地转头看着他,“那极儿写得好吗?” “可好了!”极儿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真了不起!”落蛮赞赏了一句,随即又过去问褚小五,“那你都写了什么?你说给清清听,她懂得很多。” “我们进去说话,他们也饿了,快!”苏洛清忙道。 黑影回头推了拽住他袖子的小二一把,瓮声瓮气地道:“我们没走,还要继续坐,我们家四个人考试。” 几人又回了酒楼,坐下来给他们点菜,先吃喝了一顿,小五才跟苏洛清说了他论述的点和方向,苏洛清一边听一边点头,大大的赞赏。 落蛮不懂,但见苏洛清点头,她心里就高兴得开花了,稳了,稳了! 极儿闷闷不乐地吃着饭,见他们说得起劲,自己半点插不上嘴,呼呼地道:“小五写得没我好。” 落蛮回头,笑着又敷衍了一句,“那肯定,咱极儿是最好的。” 赞赏完毕,又继续听小五和苏洛清的交谈,把极儿晾在一边,极儿到底也舍不得生嫂嫂的气,闷闷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吃饭。 等褚小五和苏洛清终于说完了,落蛮才想起问一句小六和十八妹的事,便又问褚小五,“你跟小六和十八妹相隔远吗?” 褚小五偷空喝了一口水,听得落蛮问,忙回答说:“不远,就是旁边的格子间,我交卷出来的时候,小六还在写,十八妹睡了,不知道写完没有。” 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炜哥真神,这厮果然睡觉了。 但是,睡觉总比作弊好啊,本也没盼着他成大事。 倒是小六,这小子虽然勤奋不足,但天资聪慧,就盼着能写出点真知灼见来,这一场除了是岁试,也是皇家的考核,就算中不了秀才,能超越其他的皇家子弟,也算是为肃王府挣回一点面子来。 落蛮叫黑影把极儿和小五送回去休息,但是,两人都坚持在这里等,既然是四个人一起进考场的,那就四个人一起回府。 到了申时末,陆陆续续地有人出来了,几人翘首盼望,终于,看到小六和十八妹一道出来,小六走得有些心事重重,十八妹走得跌跌撞撞,远远瞧着,便能瞧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来,仿佛还没睡够的模样,打着哈欠。 落蛮知道规矩的,学渣考完出来,千万不要问考得如何,容易造成抑郁,她不光自己不能问,还叮嘱了他们,谁都不许提。 所以,叫黑影结账之后和大家一起过去迎接,对小六嘘寒问暖,“饿了吧?渴了吧?咱回府,秋蝉应该做好晚膳了,咱回去吃饭。” 对十八妹,她也淡淡地问了一句,“睡饱了吧?要不要回去继续睡?” 十八妹抬起无辜懵懂的眸子,“我是写完了才睡的。” “写了多少字?”苏洛清问,她都直接不问写了什么,可见对十八妹也是半放弃状态了。 十八妹耸耸肩,“没数,但是肯定有几百个字。” 行,不必问了,不是交白卷就好。 黑影用手肘钳住他的脖子,“小子,你不是说要作弊吗?” 十八妹泄气地道:“写在青色那件衣裳,被小喜洗掉了。” 黑影说:“你回头要好好多谢小喜,如果不是被她洗了,你肯定被人抓包。” 苏洛清严厉斥责,“以后不可有这样的念头,做学问就要脚踏实地,不能有半点弄虚作假,否则你与褚桓有何分别?” 十八妹还是有点怕苏夫子的,尤其她板起脸的时候,比阿娘都要吓人,嗫嚅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一行人打道回府,少年们各怀心事,经过这一场考试,心里头的东西仿佛多了一些,也仿佛是朝大人的世界迈前了一步。 回到府中,宇文啸和肃亲王也回来了,宇文啸不问,肃亲王少不了是要问的,就盯着小六问,小六详细地说了一番,肃亲王眨了一下近乎呆萌地眸子,抬起头看着苏复,眸色询问:如何? 苏复一直听着,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小六一眼,竖起了大拇指,“六公子还真是叫人惊喜,这文章写得极好。” 肃亲王不信苏复这个马屁精,遂看向了苏洛清,苏洛清也是满脸的惊喜,“真不错,真不错,虽及不上小五,可也十分惊艳。” 肃亲王顿时郑重起来,有骄傲自豪的神色,宣布道:“明天晚上烧烤,犒劳犒劳他们!”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619章 极儿失望 落蛮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如今看来,小五是胜券在握,小六也有一大半的机会,极儿的文章是写得不错的,即便文不对题,也出不了糗。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十八妹了,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对十八妹也没抱过什么希望,算了。 回了摘星楼,极儿郁郁寡欢地回了房中,连晚膳都不吃了。 落蛮端着饭菜敲响了他的门,探头进去,极儿抱着雪狼坐在床上,抬起了眸子,看到落蛮进来,他放下了腿,“嫂嫂!” “怎么不吃饭啊?是不是累着了?”落蛮含笑走进去,把饭放在罗汉床的茶几上,便坐了过去问道。 极儿摇头,拍拍雪狼的脑袋,让雪狼下去,雪狼伸头过去吃了他碗里的肉,才大摇大摆地下床去。 落蛮气得很,“外头有你的份!” “嫂嫂,别骂它。”极儿拉着她的袖子道。 落蛮端详着他,“今天没精神,是怎么回事?因为岁考的事吗?你现在记不得事,考不好情有可原,等你以后好了,考个状元,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极儿眼底有些受伤,“嫂嫂认为我考不好吗?嫂嫂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不是,嫂嫂对你可有信心了,”落蛮忙地改口,“我是怕你自己有心理负担,我肯定相信你能考好的,但是,万一考不好的话,嫂嫂也能理解,不会责备你的。” 极儿塌下肩膀,怏怏道:“算了,嫂嫂,我们出去吃饭吧。” 落蛮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是,总不能给他太高的期许,虽说这一届秀才不限人数,可臧大人审题严格,不会卖人情的,一旦轮榜出来,他榜上无名,那不是更失望吗? 她觉得炜哥懂得安慰人,便先带他去吃饭,然后叫炜哥跟他谈话。 吃了饭之后,宇文啸就带着极儿去遛虎狼犬,宇文啸走在前头,极儿拿着夹子走在后面,依旧显得神情落寞。 落蛮看了极为心疼,或许这一次开放皇家的子弟一同考试,是错误的,皇家的考核,应该另外进行。 “蛮哥,说错话了?”黑影静悄悄地过来问了一声。 “洗你的碗去。”落蛮白了他一眼。 黑影摸摸鼻子,无趣地走开。 宇文啸带了极儿坐在肃王凌云阁的围墙上,他带着极儿飞上去,拉着他的手,此举对极儿来说十分冒险,围墙不高,但是嫂嫂不允许他翻墙做这些危险的动作。 虎狼犬各自散去奔跑游玩,雪狼追着顺风耳犬,转了几个圈之后,在草地里打滚,虎爷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摘星楼的围墙那边,听隔壁老太太和儿媳妇吵架。 “生你嫂嫂的气?”宇文啸让他坐定之后,便笑着问他。 极儿想了一下,“倒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嫂嫂变心了。” 宇文啸失笑,这都能谈得上变心?不禁摇头笑道:“你嫂嫂不是变心,她还是很紧张你的,就是她这个人嘴巴笨得很,不会说话不会来事,你要原谅她,不能跟她计较,你想啊,连你都跟她计较,外头的人岂不是也会欺负她?” 极儿脸色一整,“我不能让人欺负她的。” 宇文啸眸色温暖,“极儿真是很乖的,有一件事情,极儿要放在心上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的一个,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也以最纯粹的心来疼爱你,如果你受到伤害,你被人欺负,你嫂嫂可以跟欺负你的人拼命,而这一点炜哥也做不到,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我不惜一切地拼命,那这个人就是你嫂嫂。” 极儿侧着脑袋,“所以,就是嫂嫂护着我,炜哥护着嫂嫂?” 宇文啸揉揉他的头发,“是啊,但炜哥要护着的东西很多,所以,很多时候,炜哥会希望你嫂嫂能顽强坚韧,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正如你嫂嫂也希望极儿能坚强,因为,她有时候也要护着其他人。” 极儿想了一下,却不是很明白,“那为什么炜哥要护着其他的人或者东西,不能只护着嫂嫂一个人呢?我看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郎君就只护着娘子,其他什么人什么事都等闲。” 宇文啸微微抬头,看着黝黑的天际,轻声道:“有些人可以这样做,但我和你嫂嫂都不可以,我们都很清楚,爱情不是生命里的唯一,在心里必定有些东西是重于自己或者对方的生命……” “是什么?”极儿心头一紧,问道。 宇文啸收回眸光看着他,“极儿觉得呢?” 极儿想了想,脑子里似混沌一片,也似有一丝亮光,“是其他人的命?” “是其他人的命,是责任,是家国天下,”宇文啸轻轻吐了一口气,“或许像我和你嫂嫂这样的人,会活得很累,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个,而且,总需要有这样的人,很多很多这样的人,才能支撑起家国的脊梁,极儿,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嫂嫂都要上战场,那我们就有可能回不来,这个时候,极儿要做的事情,就是像炜哥说的那样,顽强地生活下去,照顾好顺风耳和雪狼,这就是你的责任!” 极儿整个有些慌乱,“炜哥,我想哭!” “不用哭,炜哥只是说可能而已。”宇文啸搭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但炜哥说的话,极儿要好好地记在心里,不管我和你嫂嫂往后如何,去了何处,都必定会记挂着极儿,心在一起,便永远在一起。” 兄弟的手,渐渐交握在了一起,宇文啸的话深深地印在了极儿的脑海中,脑海中,又仿佛泛起了另外一番话,是父亲说的话,和炜哥的话渐渐重合。 父亲说,军人当如此! 回到摘星楼,极儿过去抱了一下落蛮,然后眼底泛着泪花说:“嫂嫂,我永远都不会和你生气的。” 说完,就跑回了房中去,留下落蛮风中凌乱,抬头看着一脸深沉的宇文啸,“他怎么了?” 宇文啸上前挽着她的手臂,“没什么,只是借这个机会,跟他探讨了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 “什么更深层次的问题?” 宇文啸淡笑,“我们或许要上战场,或许回不来的问题。” 落蛮一怔,定定地看着宇文啸,其他人听得这话,也都纷纷看了过来,随即,又移开眸子,事实确实如此的。 落蛮心头微乱,上战场的话炜哥说了不止一次,她确定上战场是必须的,至于回不来……自然也想过,上战场哪里有说百分百可以全身而退的?只是,跟极儿说这样的话,他会胡思乱想的。 “他会懂得的,也必须懂得!”宇文啸静静说了一句。 第620章 让人生气的昌王 五场试考完之后,宇文啸和落蛮进宫了一趟,是请安,也要顺便哭哭穷,免得献帝爷以为他们下墓赚了很多银子,就会拖慢内府银子的事。 献帝爷少不了对夫妇两人一番赞赏,说下墓成功的话,来日忙完政事,可以去若都城把方将军的遗体带回来。 献帝爷叹息,“这件事,始终悬在朕的心头,不安啊,他为国捐躯,却魂归他乡,朕盼着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回来,在我北唐入土为安。” 宇文啸道:“皇祖父放心,这事孙儿记在了心头,等各项事儿办妥之后,会亲自率人去一趟若都城。” “好,朕相信你。”献帝爷欣慰地看着他,如今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孙儿的身上,虽然责任很重,但是坚信他能扛下来。 夫妇两人留在宫里头和献帝爷吃了一顿便饭,吃饭期间,献帝爷眉头不展,宇文啸问道:“皇祖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献帝爷放下了筷子,拿起毛巾擦拭了嘴角,摆摆手,“春来各处发了大水,怀江又出现缺堤的危险,这怀江大水,始终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已经派人前去治水,抄了褚桓的家之后,国库充盈,有银子筑建堤坝了,朕盼着能一劳永逸,不再为怀江大水而忧心。” “皇祖父派了何人前往?”宇文啸问道。 献帝道:“内阁举荐了工部的朱国锋,朕本想让你四叔去的,但是这小子,丝毫不懂得朕的心意啊,一直推让说不懂得治水,最后还说患了心疾,不宜远行,真是让朕失望。” “朱国锋……不是没有治水的才能,但他很抠门,性子决定,改不了。”宇文啸蹙眉道。 “治水,是利国利民的大工程,功在千秋,朱国锋除了抠门小气一些之外,也没别的缺点,不会贪腐,若派其他人去,你知道的,这朝中半数的人,都学了褚桓那一招,堤坝的事不容大意,若从中贪腐,这堤坝筑建起来也无用,必定是偷工减料的渣烂工程,朕这一次让皇室的子孙参与岁考,就是想看看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能写出点什么来,有炜,有些事情,还真非得要我们宇文家的人去办才行,可惜,懂得这道理的不多啊,朕能用的人不多。” 顿了顿,献帝又道:“你四叔那边,你想个法子去敲打敲打,让他别躲在府中当缩头乌龟,该站出来的时候,还是要站出来的,若能说服得了他,便让他前往怀江,与朱国锋一起治水,他与朱国锋可以互相牵制,性格上也能互补,是最合适的。” 落蛮好奇地问道:“圣上,您何不直接下旨意呢?相信他也不敢违抗您。” 献帝爷眸子圆瞪,“若无为朝廷办事的心,便奉旨前往,也只是敷衍了事,一切听从朱国锋的意见,只求不出错,办好差事回来交差,在这点上,他是远不如你公爹,你公爹若奉了旨意,是铁了心拼了命都要办好的。” 那倒是,昌王如今只想着寻求一株大树遮阴,好平安度日,确实没有半点想为国为民的心。 从献帝爷处离开,又去了给太皇太后请安,再去探望了太子殿下,太子如今止痛之后,生活质量上去了,东宫里头的人和事在他的一番拾掇之下,也顺眼了许多,只是,到底死了妻儿,情绪还是比较低落。 和太子聊了一会儿,夫妇两人出宫去,宇文啸就拉住落蛮来到了昌王府。 他习惯今日事,今日毕。 两人步入昌王府,听得他们是从宫里来的,昌王便立马吩咐备下茶点,再叫人到库房里拿几匹绸缎和一些食用干货,对于巴结事宜,驾轻就熟。 等宇文啸坐下来喝茶的时候,他立马从袖袋里取出了几张银票,压在了案头上,然后拿了一碟果仁走过来,放在宇文啸的茶几上,一手拉住了宇文啸,动作娴熟地往他袖袋里头塞了几张银票,“给极儿买点好吃的,四叔的心意,莫要推辞。” 一番抄作,行云流水,到底是个生意人。 但宇文啸这一次不是为银钱而来的,有些无奈,把银票拿出来压在茶几上,对昌王道:“四叔坐下来,侄儿有话跟四叔说。” 昌王错愕,钱都不要?那事情可能有点大条。 他这两天一直坐立不安,因为圣上专门传召他入宫提了去怀江治水的事,他肯定不能去,便以患上心疾的借口推搪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看到圣上递过来看他的眸光,像极了看一坨屎。 他就是那坨屎。 今天有炜从宫里出来直奔昌王府,他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尤其送钱给他,他还不要,这实在有违他的本性,肯定很严重。 他惴惴不安地坐下来,嗫嚅问道:“有炜,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看着昌王躲闪的眸光,宇文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四叔,皇祖父说希望你和朱国锋去怀江治水,你为何不去啊?” 昌王愁眉苦脸,“有炜,四叔哪里懂得治水?去了也是白去,办不好差事,回来还会被议罪,还不如不去呢。” “有工部的人陪同去,你不懂得治水,工部的人懂得,你只需要从旁监督,策划……” 不等宇文啸说完,昌王就忙地摆手,“那不行,本王什么都不懂得,怎么监督?怎么策划啊?不妥不妥,本王做买卖还行,实在办不来朝廷的差事,你不必说了,圣上那边,你若是看四叔的面子,就帮四叔美言几句,若不看四叔面子,就让圣上治罪吧,四叔一把年纪了,冒不起这个险,但你也斟酌斟酌,若四叔被治罪,往后想贴补肃王府,可就不能够了。” 宇文啸摇头,这算什么?威胁吗? 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 “四叔您听我仔细说啊。” 昌王站起身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听,不听,不必说了,本王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这一次拒绝了圣上,好不容易才办到的大事,不能让你给毁了,你回吧,四叔身子不适,哎呀,心疾发作,本王要昏过去了……” 他嘴里嚷嚷着,手撑住椅子的扶手,便摇摇欲坠,下人急忙过来扶着他,他便借着下人的力健步如飞地晕出去了。 宇文啸和落蛮看得目瞪口呆! 落蛮吸了一口气,“昌王的戏太浮夸了。” “他怕什么啊?”宇文啸蹙眉,有些生气了。 落蛮也蹙眉,“这种人的性格我是最清楚了,认为多做多错,不做就出不了错,偷奸耍滑就是这种。” 两人站起来,刚要离开,便见一身青色锦衣的宇文易带着侍从回来了。 第621章 儿女私情 一看到宇文易,落蛮就下意识地往宇文啸后面闪了闪,闪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对他如此忌讳,便从宇文啸身后探出脑袋来,一抬眸,就和宇文易冷冷的眸光对上了。 这样,倒是显得鬼祟。 心里头顿生恼怒之情,活像你宇文易多了不起似的,像你这种连原主苏洛蛮都能爱上的人,凭什么端架子?搞不好他现在心里还有她呢,她如果跟他说一句话,他只怕高兴得不行。 这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宇文啸兄弟自然不知道她心中顿生这么多的戏,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等落蛮平静心绪回过神来的时候,宇文啸已经拉着她回去坐下了。 入座之后,宇文易问起来意,宇文啸把献帝爷的话告知了他,宇文易听罢,有些无奈地摇头,“那天皇祖父传召父王,他回来便说了此事,我也力劝过他,可他就是不愿意去。” 落蛮想着好歹都坐下来聊天了,就摒弃前怨,问道:“他为何不去啊?” 宇文易连看都不看她,只是顺手拿起了旁边的茶水,慢慢地喝了起来,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 落蛮心头怒火蹭蹭地上,看着宇文易那可恶的脸,好想掀桌子啊。 宇文啸轻轻拍了她的手安抚一下,然后问了宇文易同样的问题,宇文易这才放下茶盏回答,“他说,昌王府一直能安守太平,就是因为他不掺和朝中的事,不招人怨恨,不招人嫉妒,而水利工程一向是朝中最肥的猪肉,如果他掺一只脚进去的话,只怕后患无穷,这是他的原话。” 落蛮在一旁气得要死,霍然起身,“你们聊,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宇文啸瞧了她憋得通红的脸一眼,笑着道:“好,你出去走走。” 落蛮嗯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拽得二五八万,谁欠他的啊? 她在昌王府里走了一下,府中建筑是极为雅致的,园林式的设计,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每一个院落都有一小小花园相连,如今春来,开得满园都是姹紫嫣红。 她所到之处,都有小厮丫鬟跟着她,为她指路,她发现昌王府里头奴婢小厮特别的多,侍卫也不少,一路所见,陌生面孔都有十几张,这些都是在花园里闲逛的,在干活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而且,昌王府的奴婢长得好看,小厮也俊美,可见昌王也是个看颜值的,倒不像她肃王府里,牛鬼蛇神一大堆,过年都不用贴门神,光靠鬼影卫二队就能驱邪。 说白了,还是金钱所至,有了钱,找一大堆好看的人在眼前晃动,养眼。 行至湖边,刚好看到侍卫们在旁边的空地练武,练的是普通招式,和鬼影卫他们相比,那是远远比不上的。 唯一胜过鬼影卫的,就是比鬼影卫长得好看多了。 不过,昌王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找武功高强的卫队呢?肃王府都请得起的,他们会请不起吗? 她趴在凉亭的栏杆上,看他们练武,日头之下,身材颀长的帅哥耍拳还是比较好看的,也就能忽略招式的平庸。 看得正是津津入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怒喝,“你们先退下!” 练武的侍卫们见易世子来了,连忙拱手告退。 落蛮愕然回头,只见宇文易怒气冲冲地站在凉亭外的石阶下,却不见炜哥,略一怔愣,见他大步上来,压低了声音怒道:“你管好你的小心思,眼睛看花看石看湖都可以,旁的一律不许看,别伤了炜哥的面子,伤了他的心。” “你疯了?我看什么了?”落蛮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心想不能再惯着他了,遂站直了冷笑一声,“你们府中侍卫这样的武功,还怕我看了学去吗?不是我自夸,就他们几个这样的武功,我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他们全部撂倒,你信不信?” 宇文易凤眸浸了冰寒,冷道:“你知道我说什么,别装傻,你就是有心想偷……我警告你,之前的事我能瞒着炜哥,但你若再犯,我定不会帮你隐瞒,一定会把你的恶行公诸于众。” 落蛮抽了一口冷气,盯着他严厉的面容,偷?卧槽,该不是她之前偷拿美人面银子的事被他发现了吧? 但那些货是她卖给裕王妃的,没人发现,入货单子也修改过了,极儿做账的,那会儿她还特意对极儿模糊了过去,反正货物这么多,流水大,二百多两能遮瞒过去的。 到底心虚,一时心乱了起来,偷拿银子的缺德事她就干了一次而已,之后就没敢再犯,最主要的是他后来总是过来美人面,也没机会下手。 “我……我……炜哥呢?”落蛮转了眸子,探头看了一眼。 宇文易背着手,冷冷道:“心虚了吧?知道心虚也不算坏到极致,你最好改了,否则,你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他语气稍稍好转,但依旧冷着脸,“炜哥在正厅等你,你出去吧。” 落蛮垂着头,像斗败的公鸡,连应都没应一声,灰溜溜地走了。 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这件事情,只被苏洛清怀疑过的,莫非苏洛清出卖她了? 但苏洛清也没证实,因为极儿的账做得无懈可击,苏洛清不是只凭着自己的怀疑,就跟宇文易说了吧? 真的是女大不中留,胳膊外拐! 想到宇文易以后有可能成为她的妹夫,她心里就别扭得很。 宇文啸远远就见她垂着脑袋出来了,不禁上前轻笑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落蛮抬眸,轻愁笼罩,“没事,就是觉得,你易弟很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就好,你还盼着他喜欢你啊?”宇文啸白了她一眼说,牵着她的手。 落蛮感慨了一声,熠熠发光的眸子也变得无神起来,“我只是不明白,分明没多久之前他还对我痴心入骨,现在就恨我入骨,男人的心,太善变了,看来什么儿女私情,恩怨情仇,真不是我能驾驭。” “你还想驾驭什么啊?”宇文啸一把拉了她过去,恶狠狠地凝声道:“往后,你心里想的男人,除了我,就只能是极儿,这还是因为极儿毫无威胁。” “可我心里还记挂另外一个男人!”落蛮忧愁地说。 “谁?”宇文啸怒气腾腾地问。 落蛮双手笼在袖袋里头,腰不自觉地驼了,“我爸!” 宇文啸怒气顿时收敛,滞了一下,四处瞧了瞧,感觉那无处不在的危机,压着声音道:“他……阔以!” 第622章 正宗的会议室 在放榜之前,宇文啸是一通忙碌,就连肃亲王也不沾家,忙于兵部衙门的公务,最近,兵部是有些大动作的,但是,一概对外不宣。 落蛮也没问,和少年们一起焦灼地等待放榜日子的到来。 这期间,也发生过一两件小事,就是鲜卑的太子和慕容小鸟登门来找宇文啸,被苏复挡驾,没见着,等了半会儿功夫,就气呼呼地回去了,说宇文啸狗眼看人低,来日等他夺回帝位,一定要让宇文啸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鲜卑已经在段氏的控制中,慕容太子已经是前朝太子,还能大放厥词,可见,国破家亡的风波,不曾真正伤害到他,他还是很天真无邪的。 等宇文啸晚上回来,落蛮好奇地问宇文啸,“你猜他们兄妹来做什么啊?” 宇文啸脱了外裳,躺在二楼的摇摇椅子上,招呼了虎爷过来揉着肩膀,才缓缓地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希望我们出兵帮他夺回鲜卑,肃王府如今是兵部的主事,他就把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了。” 落蛮吸了一口凉气,“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凭他也敢叫我们出兵帮他们?真是不要脸。” “估计接下来还会继续纠缠我们。”宇文啸闭上眼睛道,肩膀迁就虎爷揉一捏的力度,若能忽略尖锐爪子会更好。 虎爷哼哧哼哧,大舌一头垂歪在嘴角,对于人类才做的伺候人的活儿十分吃力,但也逐渐上道。 落蛮拉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支着下巴,“那你估计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啊?慕容乌鸦会不会继续纠缠你?” 宇文啸睁开眸子,斜了她一眼,“会!” 落蛮吃惊,“之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敢来纠缠你?” 宇文啸笑盈盈地看着她,眼底饱含宠溺,“落蛮,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落蛮顿露娇羞之色,“哪一点?” 他回手轻轻地拍了下虎爷的爪子,示意它可以停下来了,虎爷便盘踞在一旁,静静偷听八卦。 宇文啸看着她,笑着道:“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有些事情你明明惯常去做,但是旁人做了,你就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这种做法,有一句话来形容最为贴切,便是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 落蛮顿时沉下脸来,“什么跟什么?我几时这样做过?” “为了达到一些目的,尤其是带有利益性的目的,你是不是经常不择手段?”宇文啸问道。 落蛮想了想,“谁让咱穷?” “对啊,他们也是穷途末路了,为了复国,也知道我是他们复国的关键,能有一线希望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所以如果他们继续纠缠我,你是不是觉得不用太大惊小怪了?” 落蛮眯起眼睛,可没上当,“你在为自己铺垫?也就是说,她找过你了?” 宇文啸伸手掐了她的脸颊一下,在她生气地挣开的时候,又朝她额头亲了下去,“没找,但是,我估计一定会找,毕竟,他们眼下的希望都在我的身上了,也不是铺垫,只是告诉你会有这个可能,你不必在意,他们是有目的的,都是苦难人,人艰不拆啊,我们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落蛮摇头,“所以,他们纠缠过来,你不推却,那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宇文啸笑了,一手抱住了她,“你越来越聪明了,没错,我当然是有目的的,洪烈回去了,他如果不能逆转鲜卑的局势,就一定会选择对段氏皇帝俯首称臣,为了取信于鲜卑皇帝,他一定会对我们北唐有某程度的行动,我不抗拒慕容太子接近我们,就是带给他们一个信息,如果他行动太过,我们就有可能帮慕容太子。” 落蛮就知道他愿意自找麻烦,必定是有所图谋。 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不过慕容小鸟也真是够悲催,本来就是心悦炜哥,最后为了帮太子,把自己委身于宇文毓那臭驴,最后落得这个惨淡下场,也算是悲情的人物一个。 但落蛮对她同情不起来,因为她装叉,穷成那样还装土豪,想起来,宇文易对她有意见,就是从那千万两卖炜哥开始的。 在等待放榜的日子,宇文啸还是继续忙碌,兵部的行动越来越频繁,这天晚上见吴威镇过来辞行,宇文啸和他站在养棚里蹲着说了半小时的话,吴威镇走的时候,脚都蹲瘸了,背着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的。 有见及此,落蛮提议把肃王府侧厅清出来作为会议室,给炜哥专门会客用,至少,要商议事情的时候,不必再蹲在围墙底下,这看起来就十分鬼祟。 宇文啸一脸郑重地答应了,从他略带骄傲的神色可以看出,有自己专属的会议室,是多么高大上的一件事情。 毕竟,曾经的他,没有一个朋友。 落蛮还认为,有会议室之后,摘星楼的人要商议事情,要开会,也不必全部聚在摘星楼里,这也是利于大家的事。 当下,苏复带着今天值班的人,把侧厅清扫了一遍,那些屏风置物架之类的东西,全部搬走,专门定做了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子,再搭配两排椅子,这样,不管是两人商讨还是多人开会,都没有问题。 为了庆祝会议室的开张,晚上宇文啸特意召开了一场多人会议,鬼影卫一队二队的人都要列席。 为了隆重其事,落蛮还自掏腰包买了些肉干蜜饯,另外叫人上了茶水,让大家有一种参与会议的感觉。 等到会议开始的时候,便见诸将纷纷来到会议室,也入座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开会习惯了蹲地上,如今便有位置坐,他们也按照惯常那样,蹲了起来,只不过以前是蹲在地上,现在是蹲在椅子上。 苏洛清进去发议事本子的时候,看到一水的蹲汉,且都齐齐缩着脖子,唯恐遮挡了后面人的视线,真是哭笑不得。 好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莽夫。 她拉了落蛮出去,蹙眉道:“怎么还蹲啊?到时候传召大臣们过来议事,大家都蹲在椅子上,不成体统啊。” 落蛮瞧着里头一水的亚洲蹲,挑眉,“这倒不是什么问题,舒服就好。” 苏洛清叹气,“也就咱肃王府愿意雇他们了,但凡有点家底的,也不愿意跟这些江湖莽汉打交道。” 落蛮听她这样说,终于明白为什么昌王府的侍卫,都是些好看的绣花枕头,高门大户里的人,怎么会愿意请这些江湖莽汉呢?原来他们是嫌丢人。 也怪不得他们最后落得在码头扛大包,没人愿意雇他们看家护院。 苏洛清瞧了进去,见姐夫竟然坐在主位上蹲了起来,顿觉得脑仁儿磊磊地痛。 第623章 苏洛清抢香 今天议事,主要还是针对带节奏的舆论,宇文啸说如今褚桓的事热度渐渐退去,百姓不再怎么议论了,这样是不行的,必须要把舆论再提高一个档次,让大家所有关注的焦点,都放在褚桓和裕亲王上,这样,就不会有人关注兵部的活动,也不会有人关注未来有可能的慕容太子与肃王府的来往。 “有道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此计不易啊。如今吴威镇已经不动声色地前往江北府,会在途中和袁侯汇合,朝中有人已经注意到这件事情,也想用这件事情来做文章,这些人,多半还是褚桓的余孽,咱不能让他们把事闹大,所以,褚桓的事要继续发酵,让他们觉得迟早会烧到自己身上来,就无暇再想什么计策来阻碍我们的行动。” 苏复作为会议的纪录,最后总结了郡王的话,做出了一个安排,那就是让满府的人,渗透民间各个阶层,把事情再闹起来,总之,褚桓的事不能消停。 但是一味地说褚桓以前的事,百姓咀嚼几番之后,就会索然无味,所以,这一次从褚桓的私生活入手,说他在外头有几个小妾,生了几个孩子,而这些小妾到底是朝中的那位大人送的,也不妨大胆地推测,总之牵连越广越好。 从苏复这一次的统筹看来,他比以前更用心办事了,果真是差点丢了性命,就开始知恩图报,真心实意地帮郡王办事。 就这样,诸将放下武器,开始练嘴皮子功夫,化身成为街头的三姑六婆,津津有味地说起了褚尚书令和他十三个小妾的故事。 这噱头,实在也是够吸引人,算是投了百姓的所好,一时间,京中再掀起了热议,就连岁考的放榜,都没能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但是放榜日,对肃王府来说,那是天大的事啊。 知道今日放榜,落蛮天没亮就起来了,忙进忙出,和姨娘知了猴她们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在少年们没过来之前,落蛮就先召集大家过来说话,今天不管结果如何,有没有人能考上秀才,都不能说丧气话,尤其,不能口吐芬芳,让少年们听了不开心。 她最后说了一句,“总之,结果已经不重要,不管成败到了现在只能笑对,千万不要紧张。” 诸将应下,刚要去端早饭,落蛮瞧着众人的衣着,猛地叫了一句,“对了,你们有红衣裳吗?回去换一身红衣裳啊,喜庆,好兆头。” 众人面面相窥,哪里有红衣裳?不都是王府发的工衣吗? 苏复道:“都没有红衣裳的,那会儿没做。” “那你赶紧去给他们裁一条红绳子系在手腕上,也一样的。”落蛮道。 蹲在水井旁边漱口的宇文啸听得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站起来愕然地看着落蛮,怎还迷信上了呢? “去,照办就是。”落蛮催促苏复。 苏复哦了一声,便跑库房去了,用剪刀裁了几十段红绳子,派发下去,落蛮就盯着众人都系上红绳子才准用早膳。 叫大家不要紧张的落蛮,是整个摘星楼里最紧张的。 紧张的还有苏洛清,苏洛清今日也是起了个大早,征调了虎爷,和采信嬷嬷三人提着猪肉和水果,元宝蜡烛香去了文昌庙拜祭,抢先上头注香。 但抢先来上香的人除了她,还有很多参与岁考的家人,都等着放榜这天过来抢先第一炷香。 因这一次还有皇家子弟参与岁考,所以,这一次来上香的一部分人非富则贵,且是带着家眷和侍卫前来,声势浩大。 苏洛清暗暗叫了一声苦,早知道这么多人,且他们都带着家眷一起来,自己也应该叫鬼影卫跟着来,有他们在,自己肯定能挤进去的。 现在,厚厚的人墙,怎么挤进去啊?她伸手摁住虎爷的脑袋,也不管虎爷能不能听得明白,道:“一会儿敲钟,你马上往里头挤,我跟在你的后面,咱一定要上第一炷香,知道吗?” 虎爷盘踞地上,做出俯冲的姿势,看得苏洛清很放心。 她看准时间,差不多道人出来敲钟的时候,便先把香点了,如豹子似的眼眸四顾,寻找那一丝丝地空隙。 和她一样伺机等待的是甄伯侯府家的夫人,她带着几个壮汉侍卫在旁边,她看得出苏洛清是要抢占第一位的,所以,自己挡在了苏洛清的身前,当然,她也没把瘦削的苏洛清放在眼里。 弄倒她,也就是屁股一歪的事。 苏洛清的左侧,还有一位贵重人物,他便是桂郡王,武将出身,虽说已经年愈六十,但从他红光满面的状态可以看出,依旧是个精神老伙儿,他手里拿着一炷大香,和苏洛清一样提前点着了,就等着钟声一敲,便往里撵。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挡在了苏洛清的前面,苏洛清要抢占第一位,还真是困难重重。 便听得钟声敲响,一阵哄闹之声响起,伯侯夫人尖叫一声,喝令侍卫逼进去,而桂郡王已经大步一迈,大手一挡,便已经抢先了伯侯夫人两个身位。 苏洛清大喝一声,“虎爷!” 便见虎爷一声电啸,跃起跳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往里冲,众人顿觉地动山摇,纷纷惊诧回望,苏洛清趁着这当下,紧追虎爷进去,桂郡王是知道虎爷的厉害,急忙退避,伯侯夫人却不让开,转到旁边一手拉住苏洛清的后领子,苏洛清拿着香往后扬,逼得伯侯夫人急忙撒手。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尤其女人多的场合,总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肢体碰一撞,头发,簪子,耳环,那叫一个满天飞。 当苏洛清带着虎爷和嬷嬷采信回到摘星楼的时候,虽然发髻凌乱,绸缎衣裳皱巴巴,但走路带风,意气风发,光芒四射。 虎爷都没她威风,因为虎爷被薅了一把金毛,波浪似的长毛出现了缺口,让它十分的不高兴。 “怎么样?二小姐,是不是抢到第一炷香了?”苏复急忙问道。 “抢到了!”苏洛清伸手压了压发髻,迅速整理好,一如既往地沉稳,心能乱,发型不能乱。 “真的?太好了!”苏复嚷了一声,高兴地喊着,“抢到第一炷香了,文昌帝保佑,褚大一定能考中秀才了!” 大家跳着过来欢呼,仿佛已经放榜一样。 落蛮也是老怀安慰,虽然昨天苏洛清提议要去上第一炷香的时候她是反对的,觉得没用,但是现在听得说抢到了,心里竟然无比的踏实。 仿佛是胜券在握。 嬷嬷却连连地叹气,“但是,经此一事,二小姐只怕要落个悍妇的名声了!” 苏洛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要在乎这些。” 嬷嬷深叹二小姐变了,以往二小姐是最在乎名声的。 第624章 放榜了 少年们也陆续过来了,今天最紧张的是褚小五,虽说考完五场之后松了一口气,劝服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到最大的努力,一切就看上天了。 但是,真到了放榜日,还是很紧张啊。 紧张得一早上就跑了几次茅房。 小六心里也有些戚戚然,其实知道自己不可能考上,毕竟他的学问是真做不好,可就怕炜哥和嫂嫂失望。 最淡定的就是十八妹了,扎着双丸髻过来就问吃的,他完全没心理负担,作为一名学渣,他现在可以告诉别人,他曾经去考过秀才,哪怕考不上,可参与过已经无悔,且比很多人好了,很多人连考都不能去考。 刚吃完早饭,镶着大金牙的平乐公就来了,拉着十八妹好一番祖孙有爱的场景。 落蛮走过来讽刺他,“老公爷,不是说了十八妹这两年不是您孙子吗?怎么又过来了?” 十八妹眨巴大眼睛,有些怔愣,“祖父,为什么这两年我不是您的孙子了?” 平乐公茫然地看着落蛮,“对啊,为什么这两年他不是老夫的孙子了?郡王妃这话从何时起啊?” 落蛮只能感慨自己没有平乐公这么厚的脸皮,不是他的对手。 且装吧! 鬼影卫出动了几人去看轮榜,苏复也去了,说怕他们不认识字,黑影撇嘴,“能得他啊,都是名门正派出身的人,怎么就不认识字?” 大家都在摘星楼里等消息,就连肃亲王和炜哥今天也不回衙门,说是等到放榜了才去。 焦灼充斥着整个摘星楼,大家似乎都变成了长颈鹿,伸长脖子看着外头是不是有人回来报信了。 等到中午,便见阿三飞快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鬼影卫,阿三一路跑一路喊,“褚大,褚大榜上有名!” “太孙榜上有名!” “太孙是榜首,褚大第二!” 苏复也欢天喜地地跑了回来,满脸的喜色,“太好了,咱府有两位秀才。” 如潮水般的掌声响起,随即是一阵阵的欢呼,大家都高兴坏了。 落蛮和苏洛清对望了一眼,禁不住地满脸狂喜,宇文啸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他随即站在了小六的身边,安慰道:“没事,下一次再来。” 小六肩膀微微地塌下,随即笑了笑,“我早知道自己不行的,重在参与。” 他走到褚小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啊!” 褚小五惊喜还在脸上没褪去,但看到小六眼底的落寞和强装欢笑,不由得心头一紧,握住了他的手,“小六,你……” “我早知道自己考不上的,没事,不还有机会吗?”他耸耸肩,毫不在乎地道。 极儿背着手,走到了落蛮的面前,侧了侧头,不甚经意地说了一声,“嫂嫂,我考上了!” 落蛮看着他,鼻子酸楚得很,想哭,是欢喜得想哭,“极儿真了不起!” 这和往日的赞誉不一样,之前是安慰敷衍,这一次是出自真心的赞赏,很惊喜,同时暗暗带了心酸,若他不是出了事,以他的才能,真是北唐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子。 “太孙真了不起啊!” “褚大也了不起!” “太好了,我们府中出了两位秀才!” 大家都围过来恭喜,那些不带一丝杂质的欢喜,是最真挚的情感,总是叫人感动的。 平乐公把手搭在十八妹的肩膀上,笑着道:“孙,祖父觉得你能顺利完成整个岁考,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其他,都是锦上添花,咱不在乎。” 十八妹是真不在乎,嘴里咬着肉干,咧嘴一笑,牙缝里塞满了肉丝,笑得无比娇艳,“反正褚小五和极儿哥哥中了秀才,我也高兴,毕竟,不中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小六呢。” 小六眼底黯淡了下来,虽然努力笑着,也真心替极儿哥哥和小五高兴,可这场欢喜和自己是无关的,总是有些失落。 宇文啸朝落蛮打了眼色,落蛮拉着极儿的手过来,也拉着小六的手,让宇文啸去跟褚小五说几句话。 褚小五在这个时候,也需要有人陪他一起开心的。 “六,别失落,还记得你的理想吗?你以前跟我说过,要当军人的,所以,读书只是为了让你明辨是非,懂得道理,你只要做到了这点,读下去的书就不会白费。”落蛮看着小六,劝道。 小六想起自己最初的理想,确实是当一名军人,他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看着嫂嫂明媚的眸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极儿,“极儿哥哥,恭喜你,你真是很了不起。” 极儿重重地说:“六弟也很了不起的!” 小六笑笑,“我会再努力!” 他看向了肃亲王,见他正在跟苏复说话,说着也看了过来,与小六的眸光接上,小六马上就移开了眸子。 肃亲王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子,问心无愧就好,你尽过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够了。” 小六眼底有些涩红,“父王,你不失望吗?” 肃亲王爽朗一笑,“不失望,父王很骄傲,至少,咱肃王府里没出过读书人,你参加过岁考,你了不起!” 肃亲王说这话的时候,便慢慢地扬起了手,随即叫了一声,“怎么还没放炮仗?今天大好日子,多欢喜啊!” “对,要放炮仗!”苏复马上跑去张罗。 鬼影卫们搭把手,把长长的一串鞭炮挂在门墙上,点了火,噼噼啪啪地炸开了乱红,把大家欢喜的情绪点到了极致。 炮仗刚放完,就听得门房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宣,“臧大人来了!” 臧大人是这一次的主考官,卷子也必定是他最后过目的,所以,摘星楼的人当下把他当做贵客一般迎接了进来,请他坐下,好茶好肉干地伺候着。 肃亲王带着儿子媳妇一同陪坐,两位秀才和两位落榜考生也都随站在身边,就连平乐公也陪坐在侧,自然,臧大人是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礼的。 臧大人喝了一口茶之后,扬了一下衣袖,春风满脸地看着肃亲王,“贵府今天晚上,怕是要大肆庆祝一番了吧?一门二位秀才,那可是罕见得很啊。” 肃亲王拱手,“自然是要庆祝,臧大人若不嫌弃王府饭菜肥腻,不妨留在这里用膳。” 臧大人笑着道:“不嫌弃,本官和郡王同事多时,把郡王精髓学到了极致,省得一顿是一顿嘛。” 宇文啸面不改色,“臧大人谬赞了!” 臧大人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郡王真是人中龙凤,分明是贬义的话,愣是听出了褒义的意思。” 那话可不是赞他的,别自作多情! 宇文啸依旧脸不红气不喘。 臧大人也不管他,再扬了一下衣袖,道:“本官这一次来,除了要恭喜两位秀才之外,还要夸赞一下小六和十八妹的。” 第625章 庆功 众人闻言,都有些意外,齐刷刷地看着臧大人,就连情绪低落的小六,也抬起了头。 可恶的臧大人却还卖起关子来了,端茶喝了一口,又拿了一块肉干放进嘴里,“本官今日着实是忙得很啊,莫说午膳,就连水都不曾得空喝过一口,刚从宫里头出来呢。” 落蛮可不惯他这臭性子,急道:“臧大人,您快点说啊,赞赏十八妹和小六什么啊?” 臧大人捧着茶盏又喝了一口,那动作真够慢悠悠的,就在落蛮恨不得抓住他的双肩摇他的时候,他才慢慢地开口,“今年的卷子,本官特意挑了一些觉得不错的给圣上过目了,十八妹和小六的也一并送进去,他们的观点十分有趣,可惜的就是,字写不好,文理不通顺,规格也完全错了,还有主旨也错了,但圣上看过之后,赞赏了一句,说他们两人的见解,是这一届考生里比较出人意表的。” “真的?”十八妹和小六都怔怔地看着他。 臧大人看着他们俩,“最后的一场诗词歌赋呢,你们基本是垫底的,写得那叫惨不忍睹,但是,那四篇文章里头,你们各有一篇都写得不错,例如小六说的,如今虽然朝廷和皇家带头节俭,可各州府官员还是奢侈成风,该让朝廷下公文,制定规格,把省下来的钱用于大力扶持农耕,其中,还把各项规格都列明了,真不错,治国用此策,实实在在地利国利民。” 小六听罢,笑容不由得在脸上堆了起来,呵呵地笑了笑,搓着双手,偷偷看了肃亲王和宇文啸一眼,又探出脑袋去看了一下落蛮,之前的失落一扫而空,欢喜地挪到了极儿的身边,竟无端觉得他笑起来十分俊美。 肃亲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有些激动,也有些感动,到底还是成器的。 臧大人再看着十八妹,说:“还有十八妹,你对之前文官提出削减兵力的国策提出了反对,而且你还列举了削兵之后的种种后果,针砭时弊,条理清晰,真是出人意表,可惜的是你这个文不对题,这题目是要你论戴宝与子路之功,你却写了兵论,不过呢,圣上对你有这番见地十分欣喜,夸赞了虎祖无犬孙。” “真的吗?圣上竟然夸赞我?”十八妹都惊呆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换上男装,不被人指责度日,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得到别人的认同与夸赞,更不要说夸赞他的还是圣上。 “祖父,您听到了吗?圣上夸赞我!”十八妹转向平乐公,一把拉住了祖父的袖子,巴巴地看着,激动得无以复加。 平乐公微微一笑,伸手揉揉他的脸颊,“傻姑娘,祖父听到了,圣上赞赏你,你真让祖父觉得自豪。” “祖父,我要哭了!”十八妹眼底竟然真的闪了泪花,嘴巴扁了扁,就想要放声哭。 大家见识过他的哭功,都心存敬畏,落蛮连忙道:“再放炮仗,放炮仗!” 一通炮仗狂炸,这才止住了十八妹的哭声,但是他实打实地抱着平乐公欢喜了一场,最后跪在了落蛮的面前,抬起头含泪喊了一声,“娘,我被圣上夸赞了!” 十八妹总会做一些叫人感动的举动,看着他跪下,抬起含泪的眸子,落蛮心头顿时被狠狠地擂了一下,这少年是真心拿她当娘的。 他大大咧咧,但其实他渴望得到肯定。 “嫂嫂!”极儿带着小六小五过来,也一同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对小六有救命之恩,是长嫂,也是恩人。 她对褚小五也有收留教育之恩,是房东,也是恩人。 至于极儿,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大男孩。 落蛮泪水泛起,她何德何能? 在摘星楼里,最劳苦功高的不是她,对于少年们的成长,大家都付出了努力,但是在他们心里,最感激的竟然是她。 “起来,都起来!”落蛮实在不习惯这么煽情的场面,但心里的感动确实一浪一浪泛起,没有想过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回报,但是,当他们都跪在她的面前,用感激的眼光看她的时候,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回报。 “郡王妃!”平乐公轻轻喊了一声,“最了不起的人,是你!” 大家都默默看着落蛮,眼里也有温情和感动,宇文啸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也给了她肯定的眸光。 落蛮鼻头发酸,却觉得不自在,决意打破这份煽情,“老公爷这样说,是不是打算赞助今晚的庆功烧烤?” 老公爷从善如流,“可以!” 大家正欲欢呼的时候,老公爷又缓缓地转了话,“只是最近听闻肃王府总是举办烧烤宴,吃多了上火,对身体不好,先记下,改天再赞助!” “咂!” 大家失望得很。 今晚没办烧烤,而是在翌日摆了几桌,请了亲近的好友过来,帖子也下到了云王府和昌王府,昌王夫妇没来,躲着宇文啸,倒是宇文易过来了。 其中还有两人不请自来,那就是慕容太子和慕容Bird! 这么热闹欢喜的场合,看到两张不和谐的面孔,总是让人扫兴的。 但是,他们两人竟然带来了许多礼物,布帛,绸缎,美酒,人参,海味,满满的几大包,且打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对着笑脸,见人就说恭喜。 尤其他们对落蛮的热情,简直叫人无法招架。 本来落蛮看到他们来,还防备了一下,毕竟慕容小鸟之前对炜哥的死缠烂打是人人皆知的,现在登门打关系,自然要假借几分旧情缠着宇文啸的。 但慕容小鸟全程是避开炜哥,反而是和慕容太子一起缠着她,她走到哪里,他们兄妹跟到哪里,就跟两块贴身膏药似的。 落蛮气得很,但今天是庆功场合,有宾客在场,不能发脾气,只能敷衍几句,便想办法躲开。 莫说落蛮奇怪,宇文啸也觉得奇怪。 他和落蛮想的一样,认为他们兄妹来到,至少慕容燕是会纠缠他的,他也在心头想了一番说辞,要如何义正辞严地推开慕容燕,让落蛮看到他的态度,那至少今晚就不至于睡地板。 可准备好的一番话,一句都没派上用场,甚至连说一句滚开的机会都没有,人家压根正眼都不看他,就追着落蛮跑了。 甚至吃饭的时候,慕容太子和慕容燕就一左一右地坐在落蛮的身边,完全反客为主,给落蛮布菜,落蛮的碗堆得小山似的,看得宇文啸生理和心理都有强大的不适。 第626章 国破谈什么尊严 而且那慕容太子紧挨着落蛮,手肘都碰到落蛮的手臂了,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但他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还故作风情地对落蛮笑,落蛮也是,竟然没有呵斥他,那鬼见愁的性子呢? 和他一样看不惯的还有宇文易,他死死地盯着落蛮,气得鼻息呼呼地喷,这么多人在场,她能收敛一点吗?丢光炜哥的脸,看炜哥,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落蛮其实反感得不得了,早就想怒斥慕容太子了,但是想起炜哥说的话,如今要营造出和慕容太子有来往的样子,叫洪烈投鼠忌器,所以她才忍着怒火,虚应一番,忍辱负重的她,真是感觉自己在为北唐为国家付出啊。 若说慕容太子亲近她也罢了,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慕容小鸟竟然一直冲她笑,还抛媚一眼,喔了个去,一记媚一眼抛过来,差点没把她送走。 她也实在忍不下去了,啪地放下了筷子,猛地站起来。 众人纷纷愕然看着她,郡王妃怎么了?看样子很生气啊。 落蛮环视了一眼众人,知道今天这么高兴的场合,不能发火,遂道:“我想起没喂虎爷,出去一下,大家先吃!” 她一转身,离席而去。 慕容太子见状,眸子一闪,好机会,便想追着她去,宇文啸马上端起酒杯,怼到他的面前,“难得太子赏脸,来,本郡王和你喝一杯!” 慕容太子怔了一下,看着落蛮已经出了门口,“这……” “喝啊!”宇文啸的脸色不大好看了,还想去追?简直放肆! 众目睽睽之下,慕容太子只得端起了酒杯,讪笑了一声,却是先看着慕容燕,给她投了个眼色,才和宇文啸喝了起来。 慕容燕马上便起身追落蛮去了,一路上拉拉扯扯,落蛮都没发火,等到离正屋远一些了,回头几乎连人声都听不到,才一把推开慕容小鸟,怒道:“滚开一些,别粘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打什么歪主意?” 她分明看到慕容燕眉目之间露出愠怒之色,到底是骄纵霸道的公主,怎愿意这么低声下气,但显然慕容燕经过国破再到宇文毓逃去的事,已经深知局势艰难,眼前这个人,是她唯一的救星,再怎么野蛮,也不得不承认,形势比人强。 所以,她的愠怒只是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又化作甜腻的媚笑,伸手去挽落蛮的胳膊,把半边身子都贴了过去,“你别生气,我也没什么企图,更不会包藏祸心,好歹,我们也是妯娌一场,只是想亲近亲近,让皇家的关系更加融洽一些而已。” 落蛮冷眼看着她,她那张明艳美丽的脸就在眼前晃着,说不出的甜腻虚伪,她一手推开,冷道:“你再不说来意,我就把你手脚打断丢出去,你知道我言出必行,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慕容燕看着冷然威仪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最终还是深呼吸一口,“我听说,你有两个小妾……你,你是不是有那男女同好,你看我,我虽算不得绝色,可身段极好……” 她说着,扭了下腰肢,眼底闪着泪花,像是为了大局献身似的,对着落蛮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眉眼上挑,倒是有几分别样怨鬼的风情,“只要你们能帮我们复国,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落蛮脑袋顿时轰地一声,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小鸟,这还是那个不折手段跟她抢老公的女人吗? 敢情她现在不跟她抢老公了,来跟她老公抢她? 还有那什么男女同好,所以,她和她兄长慕容太子打算都用此法,看谁能得她青睐吗? 他们的处境,都这么艰难了吗? 落蛮手指骨节咯咯作响,想一巴掌挥过去,但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竟然打不下去,还生了那么一丁点怜香惜玉的心! 落蛮心头直呼变了个态的! 慕容燕真快哭出来了,自己表达了愿意献身,她却毫无反应,不禁羞怒交加,跺脚愠道:“我行不行,你倒是说句话啊!” 落蛮深呼吸了一口,忍住怪异的情绪,“你回去吧,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否则我打死你。” 慕容燕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苏洛蛮,你这个渣女!” 骂完,扭身就跑,说不出的伤心羞辱。 落蛮浑身打了个冷战! 她第一次意识到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外头的人都以为云梦姨娘真是她的小妾。 虽然她和宇文啸不像这里的寻常夫妻,他们更多时候是并肩作战,但是,肃王府和摘星楼到底是被很多眼睛盯着,她和宇文啸的关系,还有和姨娘的关系被错误解读了。 大概是那些被遣散出去的旧员工乱说的,才会被人胡乱猜测,引得慕容燕这猪脑袋信以为真。 心里头有这个事,饭菜顿时不香了,躲在二楼,开始思考如何澄清这个事情。 但是姨娘在府中,不曾伺候过宇文啸,只伺候她,也很多人知道,甚至黑影他们总是嚷嚷说姨娘是她的小妾,不知就里的旧员工信以为真了,出去胡诌一通,如何才能拨乱反正? 所以,当宴会过后,她郑重地召开了会议,征集各方意见,务必要给她洗脱男女同好的罪名。 大家听了面面相窥,这也算是个问题吗? 不就是小小的误会吗?之前爷说过,慕容太子的人会借故接近,现在慕容燕表达了心意,那事情不就是按照爷所想的方向去发展了吗? 还有什么需要澄清的? 宇文啸一直没说话,但是脸色像吃了一只苍蝇般,青白一片,看样子也是对这事恶心得很。 黑影给了建议,“那要不跟慕容燕说,咱爷对她有点意思?” “不行!”落蛮一口拒绝,这岂不是等同送羊入虎口?黑影傻逼! 大家便都看着宇文啸,这事,怎么解决?总不能真把蛮哥卖给那慕容燕。 但是大家也不禁唏嘘一番,咱炜爷这些年坚持做的事情,意义就在这里,国安好,百姓才有尊严可言,国破,莫说百姓了,皇室太子公主又如何?不还是要用最原始最卑微的手段? 那些文人总说大国兴起,会罔顾小民福利,现在看到了吧,国不兴,民怎安? 宇文啸缓缓地咽下了喉咙的苍蝇,看着苏复道:“过两天,等易世子去了怀江之后,邀约慕容太子到府中做客,便当是结交个朋友。” 为什么非要那种交易?不能正常当个朋友吗?慕容家的人真是心思阴暗。 第627章 苏复的女儿 苏复应了一声,却又疑惑地问道:“易世子要去怀江吗?” 怀江的事他听过,这是肥差事啊,真羡慕易世子。 “嗯,和朱大人一同前往。”宇文啸道。 苏复犹豫了一下,“爷,易世子魄力不够,压不住朱国锋啊。” “你有什么建议?”宇文啸看着他问道。 “他想去!”黑影一眼就看破了他,去怀江是修建堤坝的,那就是个肥缺,想发财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你不能去,咱接下来的事比较多,离不开你。”宇文啸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宇文易跟朱国锋这种老油条比起来还是太嫩了,压不住,事事必定是朱国锋做主的,但是有罪责却要宇文易一同担。 苏复确实是想去,但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办差,他是大才,不能总是在肃王府跑腿,要出头的话,就要办一些大的差事。 不过,听得爷说接下来事比较多,还离不开他,顿时心花怒放,是太子的事要定下来了吗?那这个节骨眼上他是决计不能离开京城的。 他道:“不是卑职想去,卑职只是想推举一个人,如今云王殿下被圣上雪藏了,一定心急立功,若是让他去的话,一定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且朱国锋对云王殿下是毕恭毕敬,郡王不妨推荐一下云王,解决了怀江的事,还能拉拢云王殿下,毕竟,如今举荐他,等同雪中送炭。” 最重要的是,如果在这时候要重新立太子,云王殿下不在京中,就作不了祟。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免得被郡王斥责他小人之心。 宇文啸点头,赞了他一句,“你这提议好,不为小利顾全了大局,我明日便入宫去一趟,举荐云王。” 苏复抬起脑袋,沾沾自喜地谦虚了一句,“卑职也是一心为郡王办事的。” “好好办事,以后亏待不了你。”宇文啸道。 苏复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爷,卑职也不求什么好处,只是有一个请求,望爷能答应。” “什么请求?你说!”宇文啸道。 苏复垂下了头,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是这样的,卑职的女儿今年十三,在家里头也没个正事,卑职想让她到摘星楼里帮忙干点活儿,伺候一下郡王妃……和郡王您,不要工钱的,就是让她出来见识见识。” “我不用人伺候!”落蛮马上就说了。 “那就干点杂务活儿。”苏复飞快看了一眼门口,“毕竟,颜娘子和知了猴她们除了王府里的活儿之外,还要去美人面帮忙,多一个人,活儿也轻松一些,郡王妃您放心,小女不骄纵,干活勤快又得力,您就当多个使唤丫头啊。” 大家听了觉得奇怪,当爹的也不是没赚到银子,怎么要自己女儿过来做杂役丫头?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苏复,你办好你的差事就行,别多心眼。” 苏复讪讪地道:“卑职……卑职不是多心眼,卑职只是觉得身为肃王府的一份子,应该要为肃王府效犬马之劳,这……也是卑职娘子的意思,就请郡王答应了吧,否则,卑职回去也没办法交代。” 苏复怕老婆,人人皆知,只是,却奇怪他娘子为什么要把女儿送过来呢? 落蛮大大咧咧的,但看了宇文啸不自在的眼神,很快就明白了,苏复这厮深谋远虑啊,老公爹出面去争夺太子之位,他是知道的,老公爹以后若当了皇帝,炜哥就是太子,他是要把女儿送过来,博炜哥看中了,往后当个侧妃或者等炜哥当了皇帝之后,混个贵妃当一下。 呸! 不过,落蛮倒是认为宇文啸不可能再纳妾,若能多一个免费劳工,也无所谓的,加上若她女儿确实不错,府中有合适的人选,毕竟,那三少年也是要讨媳妇的,早些过来看看能不能培养感情也好,真有了感情,聘礼就能少给一些,便道:“行,你带过来吧,对了,我们都没见过你娘子,不如叫你娘子也过来一趟?” “落蛮!”宇文啸蹙眉叫了她一声。 这二哈,该不是没看出苏复的心思吧?真叫苏丫头过来了,日子还能安静吗? “炜哥,就这么决定了。”落蛮也蹙眉说了一声。 炜哥也真是的,想问题不能想深远一些吗?三少年,都到了一定年纪,过三四年就得说亲了,家穷人丑,老母亲压力大啊。 虽说如今肃王府已经出了头,但是到底出过褚氏和宇文寒这样败坏门楣的人,不是很多人家愿意把宝贝女儿嫁过来。 宇文啸自然没想到这一层上去,见落蛮决定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逆她的意思,便淡淡地对苏复道:“那就叫过来吧。” “好,多谢郡王!”苏复大喜,忙地躬身道谢。 苏复女儿的事,始终是小事,谁都没大放在心里。 等晚上躺下来的时候,落蛮才跟宇文啸说了她的打算,宇文啸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你想得周到,十八妹这怪异模样的,便家财万贯,也难讨媳妇,小五就更不用说了,多少会被褚桓所连累,至于小六……那满脸的痘印,这孩子丑成这样,有姑娘看得上吗?所以你这层打算,还真是对了,毕竟我们以后也是要离开的。” 宇文啸深知道有点缺陷的人娶媳妇的艰难,当初皇祖父为了他的婚事也是愁得头发都白了,找了多少人说亲,一听得是他,挽着鞋子就跑。 “若能看上极儿,也是好的。”宇文啸郁郁地道。 “极儿?”落蛮下意识地就摇头,无法想想把极儿随便交给一个女人,“极儿不能随随便便找,要找,便要找一个完全不嫌弃他痴呆,又愿意全心全意照顾他的人才行。” “极儿的事,确实不着急,得慢慢找,若实在找不到……”宇文啸双手枕在脑后,想了想,“到时候找不到,或者咱不放心,看能不能叫你爸爸高抬贵手,让我们把他带走吧。” “可以,我来叫,他会听我的。”落蛮顿时兴奋起来,若是能把极儿带走,那她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宇文啸看着她,眼底露出羡慕的神色,甚至带了几分巴结,压了上去,“对,他是你爸爸,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衣衫被一件件地褪去,四唇相接,宇文啸开始了一晚上辛劳的工作,巴结龙爷的女儿,不费点力气怎么行? 第628章 裕亲王放出来了 苏复在办自己事情的时候,是特别神速的,翌日,等宇文啸入宫之后他便亲自回去一趟,带了苏娘子和女儿过来。 苏复在摘星楼里一直显出特别怕老婆的样子,大家便先入为主,认为他老婆是一个凶悍的婆娘,但当苏复把娘子和女儿带过来的时候,众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苏娘子太好看了,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见肤白如凝脂,五官精致秀气,一身素锦衣裳裹得身段纤秾合度,眉目里透着几分主事的英气,但绝不显得凶悍。 再看他的女儿苏凤燕,十三岁,却长得很高,差不多到落蛮的耳朵上方了,眉眼像苏娘子,清脆俏丽,躲在苏娘子的身后,探头露出一双黑亮闪闪的眸子,好奇地看着落蛮。 应该是苏复跟她说过落蛮,她觉得好奇。 苏娘子带着她给落蛮行礼,苏娘子的声音特别好听,清甜而带有磁性,礼仪也十分周到。 “郡王妃,苏复办事总是急于求成,过于功利,还请郡王妃多多担待,时而提点才好!” 她一来就指出了苏复众所周知的缺点,反而显得无私,让落蛮也不好说他什么,可见着实是个会来事的女人。 而她这样坏苏复的面子,按照苏复往日爱面子的性子,本应该会生气的,但他不仅没有生气,还腆着脸笑得跟条哈巴狗似的,就差把舌伸出来了。 落蛮笑着道:“苏复是功利,但办事靠谱,在王府的日子里,帮了不少忙的。” “不添乱就好!”苏娘子还是谦虚地说。 请进去坐下来,落蛮和她聊了一下,苏复一直跟在身边,笑容就没消失过,落蛮忽然发现,苏复不是怕娘子,而是爱娘子,他真的很爱很爱他娘子,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而苏复在肃王府这么久,从没见过他露出这么真心的笑容。 苏娘子叮嘱了一番女儿苏凤燕,让她要听郡王妃的话,要帮忙干活儿,也要跟郡王妃学习,学点本事。 苏凤燕一一应下,且也不怕生,跟着秋蝉进去帮忙端茶倒水,是个勤快而耐劳的小姑娘。 苏娘子走的时候,苏复亲自送她出到门口,才回来跟落蛮请罪。 “卑职确实是存了别的念头,但回去之后,娘子斥责了一顿,她说只是想送女儿过来学点东西,不是卑职所想的那样。”苏复面带愧色地道。 落蛮道:“行了,你的小心思我还看不明白吗?就让她在王府住下来,跟颜娘子学点本事吧。” 她自问没资格教人,但是颜娘子可以。 “多谢郡王妃!”苏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天,落蛮观察苏凤燕确实是个勤快能干的丫头,却小小年纪也比较有魄力,镇得住场子。 落蛮便叫了苏复过来,商议道:“摘星楼里不需要人伺候,我打算叫凤燕到清竹园去帮采信干点轻松活儿,忙大事的时候才回来摘星楼帮忙,也好跟着苏洛清学点本事。” 苏复想了想,觉得也妥,便道:“一切听从郡王妃的安排。” 落蛮已经打消了想把苏复女儿指给小六或者小五的念头,那时候倒不是说一时兴起,只是真想有个妥善的安排,只是等苏凤燕来到,又觉得婚姻大事,怎能这么儿戏呢?一切随缘吧! 倒是苏洛清那边总要忙店面的事,还要管着王府中馈,苏凤燕确实能帮忙,让她过去帮衬着减轻点负担也是好的。 宇文啸跟献帝爷举荐了云王殿下去怀江的事,得到了献帝的同意,旨意下去之后,云王夫妇亲自来肃王府跟宇文啸致谢。 打板子的事,让云王逃过一劫,回府之后反省了一顿,惊出了十几斤的冷汗,让他意识到,自己若再多走一步,脑袋就保不住了,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起用,却没想到宇文啸还会替他求情。 云王是个人精,不轻易动感情,但是在落难这段日子里头,见尽了人情冷暖,宇文啸的出手,是雪中送炭,他真的服了。 所以此番夫妇前来致谢,带来了许多礼物,也算是迟来的一份妥协和认输。 而且,云王妃还把之前送给落蛮的镯子再送了一次回来,握住落蛮的手,郑重地道:“不要再给本妃退回去了,虽是不值钱,看在是一番心意的份上,你就收下吧!” 落蛮之前退了她的镯子,后悔了一番,主要那会儿还没认识到缺银子的艰辛,如今知道了,自然不会再推却,真心实意地收下了。 送走云王夫妇,黑影少不了唏嘘一番,"这一顿板子真是把云王打怕了,瞧他起码瘦了二十斤,真是可怜啊。" 苏复背着手,澹然道:“经此一事,云王彻底对郡王臣服,往后他这边不会再生什么事了。” “你说得对,苏大官!”黑影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复白了他一眼,“休想嘲讽我,这大官,我当定了!” 说完,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走了。 “这厮,给他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黑影悻悻地道。 “你别说,他还真有当大官的潜质,你想当大官,就加把劲!”一向沉默寡言的鬼影看着苏复昂然的背影,搭了一句话。 黑影摆手,转身上了回廊要进厨房去找吃的,“我不想当大官!” 岁月静好了几天,宇文啸这天傍晚回来告知,说圣上正式把裕亲王赦免,放出来了。 没有夺去亲王之位,只是罚了三年的俸禄,暂时不得参与朝中的事,责令在府中反省。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炜哥的计划一部分,但是,裕亲王就这么轻轻松松出来,只是罚了未来三年的俸禄,真是太便宜他了。 尤其肃亲王,恨恨地骂了一句,“按本王说,怎么也得上一顿板子才解恨。” 宇文啸看着他愤恨的脸,又瞧了瞧他的屁股,笑而不语。 晚上吃了饭,宇文啸就让落蛮多些和慕容燕来往走动一下,顺便打听打听裕亲王此番出来,有什么动静。 落蛮道:“真有什么动静,慕容燕也不知道吧?” 宇文啸道:“如今他能依仗的人没几个了,慕容燕好歹是鲜卑的公主,虽说破了家国,可在国际关系中,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加上鲜卑之前和北漠关系良好,此番裕亲王出来,少不了是要打这方面的主意。” 落蛮觉得也有道理,“那行,过几天我便下个帖子,请她过府叙叙。” 只不过,上次被她骂了一句人渣,现在不知道还会不会和她耍朋友。 她还是着人下了帖子,诚然,慕容燕再愚钝,也知道如今裕亲王便放出来,也无大用了,她还是要靠肃王府,所以,之前落蛮给她的羞辱,她都抛诸脑后。 第629章 暗中布局 但是这一次慕容燕也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到了摘星楼,也不忘显摆一下公主的架势,顺便给落蛮一个下马威,秋蝉端茶上来,她喝了一口还嫌茶凉,劈头就痛骂秋蝉,“怎么伺候客人的?这茶都凉了,还敢端上来给客人用,偌大的王府,就这么没规矩?要是在裕王府里,我早把你发卖出去。” 秋蝉也是个软脊骨的,知道慕容燕是个厉害角色,也知道裕亲王被放出来了,更知道姑爷要用慕容家兄妹,遂是不敢还嘴,忙地说要换一杯。 慕容燕见落蛮不做声,任由她作,便干脆作大了一些,再换一杯上来,直接就洒在了秋蝉的脚下,“太烫,再换!” 秋蝉见自己的鞋子被浇湿,委屈得很,但还是没敢反驳,轻声道:“那……那奴婢再给您换一杯!” “还不赶紧去?真是猪脑袋。”慕容燕生气地道。 落蛮冷眼看着她,“小鸟,这里是肃王府,不是任由你作威作福的裕王府,差不多得了。” 慕容燕拿眼睛瞪着她,怒道:“你会不会尊重人?我没名字吗?” 落蛮指着秋蝉湿哒哒的鞋子,"你这行为,值得谁尊重?" “不过是个贱婢!”慕容燕挑眉,不屑地道。 落蛮来气了,“她如果是贱婢,你也是丧家犬,得意什么啊?摆什么威风啊?秋蝉,不必去倒茶,出去忙你的活儿!” 秋蝉松了一口气,福身便下去了。 慕容燕铁青着脸,“看来,你是不想知道裕亲王出来之后说了什么,或者企图要做什么,信不信我马上就走?” 落蛮冷哼了一声,“看来,你也不想要肃王府护着你们兄妹了,信不信我叫人放话出去,说肃王府和你慕容兄妹没有往来,看你们有什么后果!” “你……” 落蛮斥道:“你什么你?要合作就好好合作,我是派人给你下的帖子,请你过来的,好茶好水伺候你,你非得要作,给脸不要脸,你是不是犯贱?” 慕容燕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直瞪眼了一会儿,见落蛮丝毫没有和缓的脸色,这才垂下了头,忿忿地道:“你说,你要知道什么?” 落蛮看着她,“他出来之后,说什么了?” 慕容燕撇了嘴,“说大难不死,是上天赐的福分,自然不能放过你们肃王府的人。” “他见了什么人?” “见了几名昔日的旧部,听说是北营的,南营也有一个,但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慕容燕淡淡地道。 落蛮道:“那你回去打听打听,记下名字之后告诉我。” 慕容燕还是不忿,“我帮你做事,你们是不是会帮我们复国?” “这点不能保证,但可以保证尽力护着你们的性命。” 慕容燕气得站了起来,怒道:“合着我太子哥哥和宇文啸来往数次,你们都是哄他的?既然无心帮我们复国,为什么敷衍我们?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们办事?” 落蛮不禁摇头,“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啊?复国谈何容易?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就不错了,你真以为段氏皇室会放过你们吗?你们活在北唐的京城里,对他们来说始终是个隐患,不除掉你们,他们就不能安心坐江山,慕容燕,事已至此,能活着就不错了,至于复国,劝你暂时别想,我北唐的战士是保护北唐子民的安危,不是帮你们夺江山的。” 慕容燕脸色惨白,落蛮说的话,她怎么会没想过,但是总归是多想了一层,觉得宇文啸在北唐已经算是大权在握了,他如果肯帮忙至少还是有机会的。 “你走吧,跟我们合作,是你唯一的出路!”落蛮站起来,也不愿意应酬她了,转身出去。 慕容燕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才带着着不甘与颓色离开,踏出肃王府的门口,感觉刀光剑影扑面而来,危险无处不在,她最终也只能妥协。 过了两天,慕容燕就叫人送来了名单,是裕亲王联系过的人。 落蛮把名单交给了宇文啸,宇文啸瞧了一眼,道:“这些都是他昔日旧部,对他十分忠心。” “那怎么处理?”落蛮担心地问道。 宇文啸道:“不碍事,这几个人,我会想个法子架空他们的兵权,只要裕亲王带兵离京的时候,这几个人不能跟随,或者找人暗中挟制,那就对我们大计没任何的影响!” “真让他带兵离京啊?会不会出事啊?”落蛮始终觉得不踏实,裕亲王有谋反之心,且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真让他带大军出城,谁知道他会不会反杀过来? “你放心,计划不是一成不变的,会因应现状修正,便让他带兵士出城,可若底下的武将都不是他的人就没问题,且我已经暗中让吴威镇接应,授予吴威镇兵部的兵符,等计划成功之后,就由吴威镇接管兵士。” 落蛮知道他调兵遣将有一手,见他说得如此有信心,也就不做多余担心了。 只是见他最近总是忙着战前准备,总觉得这一战是要一触即发了,打仗,谁都不愿意啊,只是不得已为之。 宇文啸确实在备战,不动声色地备战,这么大阵仗的动作,但是朝中竟然没什么人知道他的意图,这主要还是因为他兵部的身份,以为兵部想要重新部署兵力,可谁能想到,北漠如今还没什么动静,他就在打算和北漠开战了。 除了外头备战,府中也频繁地召开会议,观察能开战的舆图,把那一带的地形都了解清楚透彻。 与此同时,对褚桓的舆论依旧在继续,转移所有人的视线,褚桓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都被他用到了极致。 鬼影卫最近也频繁被派出去,鬼影和闪电也被派了去江北府,说是为寻找芳菲夫人的夫婿方将军做准备,大家都知道之前宇文啸他们下墓得了一百万两,如今他们想要更多的钱,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之前芳菲夫人就说过,谁能带方将军的遗体回来,就把全部家财都拱手相送。 摘星楼的人抠门,贪钱,已经是臭名远播,现在他们派人去江北府,再从江北府取道去若都城,实在一点都不奇怪。 一时间,外头人人都在说肃王府在谋芳菲夫人的家财,罔顾国事,只在兵部里头玩些花招,应付圣上,实则是消极怠工,只图私利。 此事,就连肃亲王都信以为真,认为派出鬼影和闪电就是为了发财,他晚上睡觉之前,对阿柴许下了一句承诺,“等往后郡王发大财了,本王会买几个人帮你干活,再不用你这么辛苦了。” 阿柴满怀期待地道:“倒是不必,王爷若能把那几个人的工钱给奴才,奴才可以干几个人的活儿。” 肃亲王闭上眼睛,淡淡地道:“几个人的活你都能忙得来,那就不必多买人了,你继续单干吧!” 阿柴顿时哭丧着脸。 第630章 有人看上老公爹 每个人都认为郡王憋着大招发大财,说多了,连落蛮都有这种错觉,尤其知道这一次如果开战,他们应该就会去若都城,打仗的同时,也可以顺便发财的嘛。 因此,她揪住黑影在院子里头,悲天悯人地唏嘘了一番,“如果真的发财,我会给你娶媳妇,给你买房子。” 黑影拿白眼看她,“有什么事要我办请直接放屁,不要说那些不搭边的。” 落蛮一口气噎在嗓子里,梗着脖子看他,“你怎么那么粗俗?” 黑影冷傲地道:“你从第一天认识我,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你不要心存幻想我会变成东方山主这样的文人。” 落蛮没好气地道:“是的,我就不该幻想你能说几句正常的话。” “所以,现在可以说了吗?”黑影叉腰,问道。 落蛮腹诽甚多,就知道不能跟他太熟,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那个,姨娘他们在摘星楼里一直跟着我……炜哥,也不是个办法,女人嘛,也得有个依靠是不是?” “依靠?她们能自力更生,出去店面帮忙有工钱,要什么依靠?”黑影不解。 “我说的是一辈子的依靠。” 黑影眯起眼睛看她,吸了一口气,“你打算解雇她们不让她们去店面?” “我不是这样意思,哎,跟你这种人说不明白。”落蛮气结。 黑影看着她,“那你不能直接说吗?说话七绕八弯像个娘们似的,自己说不明白还嫌我不明白。” 落蛮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压着声音道:“我说的是,你认识的人不少,帮忙找个好人家,把姨娘嫁出去。” 黑影大惊,骇然道:“你要她们改嫁?你不要她们了?” “你不要这么大声!”落蛮恨不得踹他一脚,回头看了廊下,只见云梦两位姨娘从厨房里探头出来,不曾说话,已经愕然,随即大步出来,云姨娘还高声质问,“黑影你说什么?谁说我们要改嫁?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巴?” 黑影见姨娘来势汹汹,为晚饭计,不禁退后一步,吞咽口水道:“不是我说的,是蛮哥说的,她说要让你们改嫁!” 两位姨娘顿时转头过来看着落蛮,到底是出身风尘,随时随地能来戏,美目染了泪水,眸色盈盈,楚楚可怜,凄声询问,“蛮哥?黑影说的是真的?你不要我们俩?” 落蛮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只感觉那怜香惜玉的心又在蠢蠢欲动,当下白了黑影一眼,悻悻道:“你们信他说的?他净放屁胡说!” 梦姨娘掏出手绢,擦拭了眼角的泪水,“然则,你不是要抛弃我们?” 落蛮气虚得很,“没……没有的事,再说,我们的关系,说什么抛弃呢?谈不上这两个字的。” “蛮哥!”云姨娘看着她,认真地道:“有一句话,我们姐妹两人说在前头,若有一天,你不要我们,我们姐妹就一个死字,哪里都容不下我们了,你若不要我们,便是叫我们去死。” 落蛮头大得很,看着云姨娘泛红的眸子,忙地安抚,“说什么死啊死的呢?多难听,没有的事,我从没想过抛弃你们,都说是黑影胡诌的,你们信他做什么?你们愿意在这里留多久便留多久,一辈子都可以。” 两位姨娘这才转啼为笑,狠狠地瞪了黑影一眼,上前去一人踩了他一脚,呸道:“屁王!” 黑影抽回脚,气呼呼地瞪了落蛮一眼,“孬种!” 说完,三人都走了,留下落蛮在院子里扶着额头,看着伸长脖子的虎爷。 虎爷也扭身走了,看不起她。 落蛮磨着牙齿,也转身出去找苏洛清了。 不是她小题大做,主要是这名声太难听了,男女同好,把她当什么了? 到清竹园逛了一番,采信说苏洛清今晚不回来用膳,要留在美人面跟易世子盘点店面的货,因为,有一批大订单。 “大小姐若有事找小姐,不如到美人面去找找?”采信建议。 落蛮听得宇文易在美人面,自然不想去的,摆摆手,“不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转身走,觉得有心事还是不能告诉苏洛清,她现在和宇文易走得近,回头把她烦恼的事告诉了宇文易,那就有些倒霉了。 宇文易真是跟她五行相克,犯冲! 落蛮出了正院,却见侧妃在招呼客人,问了正屋里伺候的丫鬟,丫鬟小声道:“回郡王妃的话,胡娘娘见的是张大娘,是京中有名的媒婆,说是有人上门问亲。” 落蛮觉得胡侧妃也急了些吧?她女儿还小,怎么就张罗婚事呢? “给那位小姐说亲?”落蛮问道。 丫鬟捂住了半边嘴巴,偷偷地道:“不是说小姐的婚事,是有人来问王爷的事,媒婆受人所托,给王爷续弦呢,已经来了好几个,王爷不想见,叫我们家娘娘打发了去。” 落蛮大惊,给老公爹说亲?这可真是稀罕事啊。 那府中岂不是要多一位主母王妃了? “说的谁家寡……女子?”落蛮悄声问道。 “之前来的几位,都是京中达官贵人家族的,今日来的这位,说是替褚太傅的庶出孙女儿说亲。” 落蛮想起这个褚太傅,是褚桓的哥哥,大理寺卿褚方正的爹。 他倒是忠臣,就是有些愚昧,固执,昔日是太子的老师。 只是,他怎么看上老公爹了?老公爹有啥好的?而且听说还有几个来问的,老公爹都这么抢手了啊? 丫鬟笑了笑,“这位估计成了,胡娘娘留下了生辰八字叫人合对呢。” 刚好晚上老公爹带着阿柴过来摘星楼蹭饭,退下官服之后,穿着一身石青色便服,衣服没有刺绣,袖口和屁股的位置皱巴巴的,对襟有一块油腻的污迹,抬手吃饭的时候,能看到腋下处破了一个口子。 吃相不好看,不修边幅,胡子剃得不干净,虽说长得还可以,但是整个人显得比以前邋遢多了,还真不如褚氏在的时候那么俊美威武。 没了媳妇的男人,真的越发和摘星楼的汉子一样了。 “落蛮!”宇文啸偷偷地用手肘碰了她一下,轻声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偷偷看父王?” 落蛮忙地收回视线,飞快扒饭,“没事!” 肃亲王浑然不觉,只顾埋头苦吃,自从遣走下人统一伙食之后,苏洛清节衣缩食,弄得十分清淡,他就没一顿正常的饭菜吃,又不好去侧妃那边打秋风,免得遭受白眼,只能来这里了。 亏得在府中还有一口热饭吃,不容易啊,所以,在吃饭的这件事情上,他决定做到尽善尽美,吃光每一粒米饭。 所以,他只顾吃,并不知道儿媳妇在偷偷地研究他的外貌,吃完之后,丢下了饭碗,带着阿柴走了。 等他走了之后,落蛮实在也憋不住了,放下碗,缓缓地宣布了一个震惊大家的消息,“有人来给老公爹说亲!” 第631章 献帝爷的意思 这一个消息,无疑是一枚地窖手榴,把大家炸得外焦里嫩。 吃饭皇帝大的摘星楼诸将,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愕然地看着落蛮,就连宇文啸都懵了一下。 这不怪宇文啸,最近他起早贪黑地忙,有时候三餐都顾不上,哪里顾得府中的事呢? 也不怪摘星楼诸将,因为,府中如果多一位王妃,只怕规矩是要重新立起来的,那往后行动说话,都得注意很多了。 “哪家女子?”宇文啸问道。 “说是褚太傅的孙女……庶出那位。”落蛮道。 褚家的人?大家更是愕然了,虽说褚太傅和褚桓不一样,但是,到底是姓褚的啊,且还是褚氏的小侄女。 “今年多大啊?”宇文啸眸色复杂地问出了这句话,而他可以预见,这位有可能成为他继母的女子,比他还要小。 “不知道!”落蛮摇头。 “是大理寺卿褚方正大人的小女儿吗?”苏复放下了碗,道:“她今年……应该是十八岁,及笄那年,王爷和王……褚氏还一道去了呢,卑职也去了。” 十八岁还没嫁出去的,在这个年代,不算多见,很多及笄年岁就出嫁了。 苏复想了一下,“不对,及笄应该是前两年的事,那今年应该就是十七!” 黑影问落蛮,“你多大了?” 落蛮慢慢地呼吸了一口,闷闷地道:“十八吧。” 原主苏洛蛮是这么大吧?出生年月她可真不记得了。 “放屁!”黑影捏着下巴打量她,“就你这身装扮和你这模样,起码二十五,那多尴尬啊,婆母比你还年轻。” 他随即就扑哧笑了一声,“如果你们俩走出去,旁人还以为你才是当婆母的那个人呢。” 落蛮微微张开嘴巴,眼珠子往上凝固,脑子里自动浮现出这一幅画面来,顿时浑身恶寒,一大耳刮子就往黑影甩过去,“这么多好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巴了是吗?明天我就让秋蝉把你碗里的肉撤了。” 黑影连忙护食,嘟哝道:“说事实嘛!” 落蛮顿时没了胃口。 宇文啸也显得胃口一般,吃得很慢,其实应该也是吃不下了,但是他穷的日子比落蛮久,还是舍不得浪费粮食,坚持吃完之后拉了落蛮出去遛动物。 “其实,皇祖父也封了我为郡王,如果我厚着脸皮跟他讨要府邸,应该是可以的。”宇文啸说。 落蛮勉强笑了笑,“或许是可以,但是呢,你前阵子才厚着脸皮问了内府银子的事,如今又马上要府邸,是不是不太好呢?” “我只是怕你不开心,毕竟,真比你年轻啊。”宇文啸郁闷地说。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落蛮想了想,“就是觉得,这么小的姑娘,怎能说给老公爹呢?他都六十了吧?” “哪里?四十多,五十还不到。”宇文啸哭笑不得地道。 “十几岁,四十几岁,也差了三十吧?”落蛮思想没这么保守,如果有爱情的话,相差五十岁也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他们还没有感情,只是太傅自己觉得合适,人家小姑娘怎么想啊? “这个嘛……其实在这里也常见,你听过一树梨花压海棠吧?白头翁娶年少女子多的是。”宇文啸努力地找一个例子,但发现其实也不需要绞尽脑汁,例子还真多的是,“前刑部尚书退下来之前,六十五岁了,娶了个十六岁的姑娘,神武将军前几年续弦,夫人也才是刚及笄,神武将军那会儿都五十八了,相比之下,父王和褚小姐不算相差大的。” 落蛮拉着他的袖子,悄声道:“不如你去问问老公爹?我绝对不是反对他续弦,只是,不一定要这么小的吧?我听那丫头说,胡侧妃都叫人配对八字了。” 宇文啸蹙眉,“我做儿子的去干预父亲的婚事,是不是不太好呢?” “你不是干预,你是关心。”落蛮纠正他。 “对哦,我……是关心,不是干预,更不是管太宽!” 落蛮拍着他的手臂,“对,不是管太宽,自信点,我们就是关心他,才会多问一句的,你快去,我一会儿回二楼等你消息。” 宇文啸深呼吸一口,“行,我这就去关心关心他。” 宇文啸来到肃亲王屋外头,肃亲王刚从廊下那边回来,耷拉着脑袋,后边跟着同样耷拉脑袋的阿柴,背着手,一副输得倾家荡产的样子。 “父王!”宇文啸叫了一声。 耷拉着脑袋的肃亲王听得儿子的喊声抬起头,变戏法似的,那垂头丧气的模样顿时也变成了温和微笑,“来了?有事?” “找你聊聊天!”宇文啸微笑道。 “行,屋里坐,”他回头吩咐阿柴,“你去沏茶过来。” “是!”阿柴躬身便去了。 宇文啸瞧他这模样,许是从侧妃娘娘那边回来,大概是人家不乐意招呼他,问了句,“去了淑娘娘那边?” “不是!”肃亲王又背着手,一直往里走,闷闷地道:“去了你胡娘娘那边。” 进了屋中坐下之后,宇文啸试探问了一句,“是为了续弦的事?” 肃亲王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听说了。”宇文啸道,看着他,“那么,说来是真的了?” 肃亲王也怏怏不乐,“这事吧,其实你皇祖父提议的,说我们肃王府没个主母也不行,总劳着苏洛清当家不好,她毕竟还年少,往后指不定是要嫁出去,本王其实不大愿意的,所以这些天来的人,本王也都叫你胡娘娘挡了去,就是太傅的孙女……哎,一言难尽,太傅在你皇祖父面前说了话的。” 宇文啸暗惊,“皇祖父是让您娶太傅的孙女?” “本王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肃亲王显得有些烦躁,“叫本王娶一个比自己儿媳妇还年少的人,本王以后还怎么做人啊?在文武大臣面前,都要抬不起头了。” 他叹了一口气,“本王也不是说反对续弦,但找个合适的,要比找个年少的好啊,你皇祖父越来越霸道了。” 听得是皇祖父的意思,宇文啸不禁深思了一番,太子之位不久之后应该就要确立了,这个时候让父王娶褚家的姑娘,自然是要把褚家小姑娘扶上太子妃的位子。 褚桓雄霸朝廷多年,势力很大,如今便倒台了,但那些曾经忠心他的人,也依旧记得自己的主子姓什么,皇祖父是要恩威并施,收一收这些人的心?或者说把那些人的力量转到父王这里?然后父王被册封太子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阻力。 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否则皇祖父不会理会父王的婚事,他是单身狗还是妻妾成群皇祖父都不管他的。 看来,打板子绝对不是压榨他最后的剩余价值,婚事才是。 第632章 问问颜书柳 回了摘星楼,转述了这话,落蛮道:“如果是皇祖父的意思,那这事**定下来了。” “估计是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婚事呢?”宇文啸支着下巴道。 顿了顿,“事这么多,如果这场婚事是有目的的,那不会久了。” 对于肃王府即将迎来新主人的消息,大家都是消极多于乐观。 胡侧妃和淑侧妃表示出了支持,她们也知道迟早的事,但是来一个能干的,和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她们自然偏向后者,好糊弄一些嘛! 苏洛清和落蛮谈过,苏洛清蹙眉叹了一句,“我真不愿意当家,如果公爹要娶王妃,是好事,可娶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不知道能不能掌得起这个家。” “说得你年纪很大似的。”落蛮笑着道。 “我怎么一样呢?我经历的事情,人家一辈子都未必会经历。”苏洛清叹气。 那倒是真的,落蛮心疼妹妹,抱了她一下,“没事,等她嫁过来了,有什么不懂的你教她,终有一天,她可以当得起这个家的,那样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苏洛清笑着回抱姐姐,“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一桩,其实公爹也可怜啊,自从褚氏死了之后,两位侧妃因着府中拮据也不管他,身边只有阿柴,娶回一个,身边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嘛。” 落蛮不置可否,主要是她认为,一个四五十岁的匹夫,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能有什么共同语言?不过是因利捆绑在了一起罢了。 婚事最终定没定下来,落蛮不知道,但是宇文啸进宫了一趟,跟献帝爷聊了一个时辰的话,出宫之后,就说续弦是要续弦的,不然往后太子妃之位有得争夺,但是,也不必一定是太傅的孙女。 “怎么说?”落蛮好奇地问道,不是说献帝爷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吗? 宇文啸斜斜地靠在椅子上,飞眼看她,霸气入骨,“我跟老爷子承诺了,即便不娶褚家的人,我也不会让任何意外出现,册封太子的那天,不会有几个反对的人。” “这不大可能吧?”落蛮搬来小凳子,坐在了他的面前,抬起头看他,虽然现在他们也有了一定的人脉,但是满朝文武,真正归心的不多,这是国本的大事。 主要是老公爹也不算出色,不可能无人反对。 宇文啸伸手勾她的脖子过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移开含笑道:“会反对的那些人,我已经心里有数,明儿开始,我会有行动的。” “现在行动,来得及吗?”落蛮觉得悬,毕竟,收买人家,他们没钱,若要让人家看到老公爹的能耐,没个几年功夫看不出来,如今严格说来,老公爹唯一让人惊艳的,就是兵部那一次放武器,之前差事办得多好,也都是中规中矩,或者说他勤奋也可以。 但是牛也很勤奋啊。 勤奋是优点,但不是可以当太子的优点。 宇文啸握住她修长而坚一硬的手指,神色耐人寻味,“有时候,不一定要走寻常路的,父王当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最终只能接受的。” 听起来要出阴招了。 但是落蛮的关注点,还是在老公爹的婚事上,毕竟,耍阴招这种事炜哥是驾轻就熟的。 未来的太子妃之位,到底花落谁家呢?落蛮很好奇啊。 “你说最终会选个什么样的人当你后娘呢?” 宇文啸抿了唇,“他喜欢就好,只是,别这么年少。” 落蛮点点头,“你说得对。” “睡觉!”宇文啸亲了她一下,随即一手抱起,压在了床上。 落蛮叹了口气,“这些不可描述的事,是否可以少做一些?每天都做,难道就不厌烦吗?” “你每天都吃饭,厌烦吗?” “这怎么一样?” “食色性也,本就是一样。”宇文啸俯头亲上,好一会儿抬起了头,眸色深邃地凝望她,“真不想?” 落蛮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眸色迷离,主动送上唇瓣,都这会儿了,还问什么问? 因着是献帝爷的旨意,要给肃亲王续弦,肃亲王是不敢违抗献帝爷的命令,所以,接下来便是正儿八经的说亲。 宇文啸便去问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妻子,肃亲王不甚感兴趣地说了一句,“随便!” “随便?”宇文啸啼笑皆非。 “那会儿让你娶苏洛蛮,你也是随便啊!”肃亲王看着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圣旨下来了,有什么好挑剔的,照着旨意把差事办完就是了。 “我那会儿是……”宇文啸顿了顿,没把那句话说出口,但随即也明白了父王的意思,他心里的白月光红玫瑰始终都是那一个人,除了她,其余的人,也就是随便了。 宇文啸便和他认真地谈了一下,毕竟,他以后要当皇帝,皇后的人选,怎么也得有些讲究的。 肃亲王听了儿子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认真地想了一下,“本王倒是觉得你们摘星楼里那个颜书柳不错的。” “颜书柳?您喜欢她?”宇文啸可真是吓着了。 “谈不上喜欢,但是你说当皇后嘛,本王觉得颜书柳可以,霸气,凶悍,镇得住人。” 宇文啸看着他,“但是她以前……你不在意吗?” 宇文啸是现代人,他不在意颜书柳的那些事,但是,父王不是啊。 肃亲王更加的茫然了,“应该在意吗?又不是她的错,至于说什么出身尊贵,太皇太后是泥腿子啊,你们整个摘星楼里的人,本也没几个出身高贵的,不一样能办事?” “就怕皇祖父不会同意。”宇文啸说得委婉了一些,其实颜娘子也未必会同意。 颜娘子对男人比较有敌意。 肃亲王摆摆手,“本王就是说说而已,那颜书柳长得什么样,本王也不记得了。” 宇文啸见他真似乎不在意的样子,应该就是随便说一嘴。 不过,等他走的时候,肃亲王又说了一句,“你尽管回去问问她的意思,本王觉得你皇祖父也不管我娶谁了,且问问。” 宇文啸听了这话,脑壳疼! 回去之后,跟落蛮说起了这事,真把落蛮惊住了,但是惊愕过后不禁对老公爹肃然起敬,毕竟,能完全不在意颜娘子以前的事,没几个男人能做到。 颜娘子以前为了帮妹妹伸冤,曾被人骗过,欺辱过,身心都受到了摧残,现在,裕亲王放出来,她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估计她也很难受。 至于说婚事之类的,落蛮不想勉强她,即便老公爹是个好男人。 “父王的意思,是让咱问问。”宇文啸为难得很,想了想,“要不,咱就直接回了说她不愿意。” 第633章 看不上就是了 落蛮依偎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抱着他,脑袋往边上偏了一下,想了想,“我不好勉强她,但是也得让她有知情权,毕竟,老公爹这个人虽然不解风情,可也不会对她不好。” “你希望她同意吗?”宇文啸问道。 落蛮心头自然是有一番斟酌的,叹气,“开始听的时候觉得有些荒谬了,但是细想一下我其实是希望她同意的,一个是为了她自己以后有个人疼,另外一个原因,她若是当了皇后,咱走了之后吧,这些人也有个依靠,毕竟都是摘星楼出身的人。” 宇文啸指腹摩挲着她的头发,疼惜道:“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全,那就问问吧,但确实不能勉强她。” 落蛮笑了笑,“其实吧,我觉得老公爹也不是那种会疼人的男人,如今他虽然变好了一些,可我没忘记以前他多混蛋,胆小懦弱,腰杆子总是挺不直,而且总是犯倔,怎么说都说不通。” “人嘛,总是有缺点的,谁能十全十美呢?他那会儿确实是长期屈服于褚桓的威严之下,不过严格说来也怪不得他的,那会儿,朝中乃至皇家,谁不忌惮他褚桓几分?父王怕他,千方百计不想惹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后来胆气也上来了,这证明忍让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不得已为之。” 他想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至于犯倔的事估计改不了,如今也犯倔,我与他同衙门为官,见过他做事的方式,用皇祖父的话来说,他就是一头勇往直前的蛮牛,你想跟他讲道理,很难讲得通。” 落蛮大为好奇,“那你们是怎么沟通的?” 宇文啸贼笑着,“他欺软怕硬,跟他谈的时候,如果讲道理讲不通,就试试生气地砸个杯子或者甩个门,但也不必冲他,他自己会找台阶下,然后妥协的。” 落蛮嘴角抽了一下,“真是一位中老年奇葩!” 宇文啸笑着道:“但是呢,不是人人都能用这招,如果他对这人怨念颇深,认定他是坏人的话,你就是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会妥协。” 总而言之,老公爹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中老年人。 落蛮对老公爹也有说不出的复杂感情。 翌日,她借故让颜娘子陪她出去逛逛街,不让她回美人面,在府中说也不好,摘星楼里到处都是人,尤其黑影和虎爷这两死八公在,看到她们窃窃私语,肯定会过来偷听。 毕竟这件事情也得看颜娘子的意思,如果她最终不同意的话,这事到此为止,没有其他人知道是最好的。 颜娘子心思通透,落蛮最不喜欢逛街的人,却拉住她去逛街,肯定有事。 所以,出去之后她就建议,“不如找个茶楼坐坐?” 落蛮舒了一口气,“好!” 毕竟逛街也不好谈这事,找个茶楼包间,静静地坐下来说多好。 两人去了茶楼,颜娘子进去的时候就问落蛮了,“包间还是厅里?” “包间!”落蛮豪气地说。 颜娘子看着她,这事不小啊,包间的茶钱是贵很多的。 跟着伙计进了包间,上了茶,落蛮还叫了好些点心,其中不乏贵的,颜娘子心疼银子,直呼,“行了,吃不了,不要这么多。” 落蛮压着她的手背,霸气地说:“只管吃,我结账!” 颜娘子看着她,这事还真大啊。 落蛮躲开她的视线,心虚。 等伙计出去之后,颜娘子便直接问了,“郡王妃,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落蛮扬起半慵懒的眸子,显得有些随意地掩饰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窘迫,“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大家出来走走,聊聊天,说说心事这样嘛。” 颜娘子给她倒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郡王妃你放心就是,虽然他被放出来了,但是我知道郡王会有所安排,我不会不开心,更不会一味念着大仇,罔顾美人面的活儿。” 落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裕亲王,心里头不由得一阵愧疚,是啊,裕亲王放出来,她肯定不高兴的,怎么也不多关心她两句呢? “那就好,那就好,相信炜哥,他确实是有安排的。”落蛮转着杯子,看着她,沉了一口气,“那往后,你还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颜娘子有些意外,“我以为郡王妃答应过让我住在摘星楼,不管多久,这句话不会反悔的。” “不是,你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落蛮经历了姨娘的反应之后,怕她误会,忙地解释,“不是要赶你走的,我只是想问问你往后有没有别的打算嘛……例如嫁个人什么的。” 颜娘子扑哧一声笑了,“郡王妃,你这是当媒婆当上瘾了吗?” 落蛮一脸蒙圈,“我什么时候当过媒婆?” 颜娘子喝了一口茶,笑着道:“前阵子你一直盯着阿三问他婚事,后来又研究二夫人和易世子,前两天你想把姨娘嫁出去,如今又来问我,莫非不是当媒婆当上瘾了吗?我认为你如果对这些事有兴趣的话,不如帮秋蝉打算打算?” 落蛮嘴巴成O字型,惊愕地看着颜娘子,这么一总结,貌似她最近真的往媒婆的方向发展了。 “秋蝉……不急的。”落蛮觉得拐弯抹角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尤其对着颜娘子这么聪明的人,干脆直接问了,“是这样的,前两天圣上下了旨意,要帮公爹续弦,炜哥问过他想找什么样的,他提了一下,说你就不错,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这一下,轮到颜娘子的嘴巴成O字型了,随即笑得捧腹,“郡王妃,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 “不是开玩笑,他真这样说的。” “那就是王爷拿我开刷呢,郡王妃,快喝茶,这事别提,回头叫人知道了,笑掉别人的大牙!”颜娘子在给她满杯里斟茶,茶都溢出来了。 落蛮还想说话,颜娘子马上起身去,叫伙计催催点心,等着吃呢。 接下来,也不给落蛮提起这事的机会,她嘴巴素来厉害,每一次落蛮提起,她都能完美地转开。 落蛮心里就有数了,颜娘子看不上老公爹,也是啊,老公爹那样的,几个有思想的女子能看得上呢? 所以,她也释然了,笑着道:“好,不提了,你看不上他也是正常的,我让炜哥回告他就是了。” 颜娘子吓了一跳,“郡王妃,可不能这样回话啊,本就不是我看不上王爷,是我配不起王爷。” 落蛮蹙眉,“你怎么还妄自菲薄呢?你怎么配不起他啊?你年轻,漂亮,有学识,会写文章会作诗,能持家会做生意,是他配不起你呢。” 颜娘子失笑,“这些算什么啊?漂亮的,年轻的,断文识字的,持家耐劳的,外头无数,但是像王爷这般身份,又这么光明磊落的男子,却是世间罕有。” 落蛮怔怔笑了,颜娘子心肠其实真不错,懂得这般维护老公爹的面子,“他听了这抬举的话得臊死。” “我说的句句真话。”颜娘子认真地道。 落蛮愕然,真没看出,颜娘子竟也是个瞎的? 第634章 英明神武 晚上等炜哥回来,落蛮转告了颜娘子拒绝的话,让他委婉一点告诉老公爹,就说颜娘子赞他是个好人,免得他损了自尊。 炜哥问了她全部谈话的过程,落蛮一一告知,炜哥听罢,道:“如此说来,颜娘子应该是欣赏父王的啊。” “不能够!”落蛮一口就否定了。 “但是,她能说出父王这么多的优点,光明磊落,人也好,是不是?” 落蛮道:“这种光明磊落人也好的男人,咱摘星楼掉一块砖头下去,能砸死二三十人,她这样说其实就是给老公爹派好人卡,一个女人给男人派好人卡,其实就是拒绝他。” 宇文啸摇摇头,“我认为颜娘子应该是欣赏父王的。” “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呢?我懂得女人的心思,说一个追求者是好男人,就是拒绝,真的。” 宇文啸不信落蛮这一套,但他事实上也不是很懂得女人,遂问道:“那如果欣赏和喜欢一个男人,说他什么呢?你这么懂得女人心思,你说说,我是好还是不好啊?” 落蛮看着他星眸朗目里的光芒,“这个……你不能说是坏人吧?” “不是坏人那就是好人?所以你其实是不喜欢我的?”星眸朗目里开始有些危险的光芒了。 落蛮怔了怔,“这个……其实喜欢一个人与否,是不能用好人与坏人来判定的。” “但是你刚才说如果给追求者派发好人卡就是拒绝,现在怎么又不能用好人与坏人判定是否喜欢了?” “呃……”有点绕,先想想。 “对了,你不算是我的追求者,你是我老公!”落蛮松了一口气,对,是这样,身份不一样,规律自然也不一样嘛。 她推着宇文啸,“行了,你就这样回老公爹的话吧。” 宇文啸叹了口气,“父王难得说喜欢一个女子,马上就遭受拒绝,真是残酷,我也不是很忍心说,让苏复去说吧,这种伤害人的事,苏复做最合适。” 他背着手下楼去找苏复,吩咐了他,让他去给肃亲王回话,但不许告知旁人。 苏复闻言,大惊,“这……颜娘子竟然还不同意?是不是傻?” “你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只管回话就是。”宇文啸道。 苏复有些为难,他跟在肃王身边多时,肃王平日里看似无害,但是真动气真火来,谁都架不住的,他以王爷之尊,看上一个民间女子,主动表示了好感,最后却被拒绝了,哪个男人受得住?就连他这般的身份,怕也受不住这个打击,要迁怒旁人的。 “怕不怕王爷生气?”苏复小心翼翼地问道。 宇文啸看了他一眼,“你就用点说话的艺术,就说颜娘子赞了他的好,列举了他的优点,只是她自己觉得配不起他。” “哦……那好吧!”苏复领下了这块猪头骨差事,好难啃啊! 他先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往外边走去。 在树上的黑影随即跳下跟着苏复走了出去,搭着苏复的肩膀问道:“方才爷跟你说什么了?叫你办什么差事?” 苏复掰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你自己不会去问爷啊?” “就问你,你说嘛,我请你吃馒头。” “留着你的馒头,不稀罕,”苏复想起他往日的恶言恶语,眸子一转,端起架子冷冷地道:“自然是要紧的差事,不能告诉你,爷如今重用我。” “办差事啊?你说,我帮你办,我都快闷死了。”黑影热络地道。 苏复哼了一声,“既然没事做,为什么不出去散播谣言?褚桓的事,热度下来了吧?” 他推开黑影,呵斥,“去去去,散播谣言去,别妨碍我办差事。” 他满腹心酸,这差事本就不想办,如果不是爷交代了不能告知旁人,他肯定指黑影去办的。 黑影尾随着他,小样,不告诉他,他难道就不会偷偷去打听吗?看他的样子,像是去找王爷,那铁定是个大差事。 夜色昏暗,苏复满腹心事,自然没留意黑影跟随,只在心头编造说辞,看怎么说才能把王爷的自尊伤害减到最低。 肃亲王也是刚回来,正在屋中换衣裳,下班第一件事情,他就是换衣裳,最不喜欢穿官服,总要站得笔直才能显出威武之姿,还是喜欢穿便服,方便随时动武。 大儿砸跟他说过的,最近或许会有些小风波,让他时刻准备,所以如今他是剑不离身。 门咿呀地推开! “王爷!”苏复的脑袋悄然地探进去,脸上同时展开了一道卑微而谄媚的笑,“更衣呢?怎不叫阿柴伺候呢?也好,卑职伺候您更衣,卑职许久没伺候您了,实在挂念得要紧。” 肃亲王居高临下地乜斜了他一眼,披上外裳,一抖,便有王爷的威严湛湛而出,“苏大官啊?本王还道是谁呢,怎劳你伺候,行了!” 苏复想当大官的事,也不是秘密,只是经过下墓的事情之后,都在肃王府里传开了,他自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然大家就挂着嘴边来揶揄他了。 苏复上前去,殷勤地帮他抚平对襟位置,“卑职伺候王爷,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你苏大官如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屁事!”肃亲王扬袍坐下,自己倒茶喝了一口。 苏复笑嘻嘻地绕到了他的身后,五爪伸出熟练地抓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揉了起来,“卑职最近少来跟王爷请安,卑职有罪,王爷宽恕则个,但在王爷面前称大官,是万万不敢当的,都是底下的人笑话卑职的。” “哟,底下的人?苏复如今还真上位了啊,都有底下的人了。”肃亲王白眼过于明显地道。 苏复笑得越发谦逊,手上的力度加大,伺候主子的本事一股脑地使出,“王爷笑卑职了。” “说事,别废话!”肃亲王闭上眼睛,淡淡地道。 苏复的套路,他走得多了,任他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也不管事。 苏复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捏着,“是郡王叫卑职过来的,是颜娘子的那事,颜娘子有了答复。” 肃亲王睁开眼睛,“哦?怎么个答复啊?” 苏复语气十分轻柔,“颜娘子说了,她身份卑微,配不上王爷……” 肃亲王转了头过去,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她拒绝了?” 苏复被他铜铃般的牛眼睛吓住了,连忙改口,“这……不是,不是拒绝,她对王爷您的为人和本事,那是赞不绝口的,说王爷您英明神武,才华横溢,有雄韬伟略,更有博古通今之贤能。” 肃亲王道:“她真这么说吗?” 苏复举起手发誓,“是,千真万确,王爷威武,卑职半句不敢虚言。” 肃亲王嗯了一声,嘴角徐徐地展了开去,“这小女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本王的?本王竟没发现。” —— 夏子安和慕容桀改编短剧,今天在优酷上线咯,搜索《锦绣医妃》,大家记得来发发弹幕和评论哦。 第635章 黑影死了 苏复看着他半是得意,半是唏嘘的神情,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声,坏菜了,误会大了。 肃亲王抖了抖云袖,道:“圣上让本王续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郡王问了本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本王认识的女子不多,整个摘星楼里,就数她年岁还大一些,便叫他去问问,没想到歪打正着,她竟真对本王有了小心思。” 苏复傻眼,“不一定是要肃王府里的人啊,您是亲王之尊,便是续弦,也该娶世家小姐才对的。” 肃亲王摇摇头,看着他,“苏复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苏复一脸茫然,“卑职该懂什么呢?” 哪里有亲王续弦,会盯着府中的奴婢?当然,颜娘子也不是奴婢,以往也算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可毕竟经历了那些事情,不清白了。 肃亲王拍拍他的肩膀,“本王问你,外头想把女儿嫁给本王的官员,多不多?” 苏复道:“自然是多的。” 这不是赞赏王爷,而是如今眼看王爷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有心思的大臣,早就往这边靠拢了,当然,这也只是一部分,可这一部分也够吓人多的了。 肃亲王淡淡笑了,“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因争夺肃王妃之位,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是不是本王的罪过?更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 苏复怔了怔,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上。 肃亲王语重心长地道:“圣上让本王这个时候续弦,原意是想让本王吸纳朝中有势力的官员,为本王坐稳太子之位添砖加瓦,但是,啸儿已经去说服了他,可以不寻找有势力的官员,可圣上还让本王续弦,这就证明了,圣上不愿意在本王刚被册封太子的时候,就马上引起一场太子妃位置争夺战,影响本王的威信,本王自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往外倒浑水,不就是为了娶个后妻吗?多大的事,咱肃王府能自己解决,就不必找外援。” 苏复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惊愕得很,王爷竟然能揣测献帝爷的心思?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啊。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王爷,这个是您自己分析的?” 肃亲王顿了一下,如实告知,“小臧说的!” 苏复脑袋微微向前探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小臧是?” “京兆府尹啊!”肃亲王扫了他一眼。 “噢!”苏复哭笑不得,那是老臧了好吗? 苏复想继续说回颜娘子的事,但是肃亲王已经下逐客令了,“你没什么事就回吧,本王要准备用膳了,芙儿说准备了好菜,让本王过去。” 苏复见他已经迈腿往外走,他也只得走了,心里头有些不安,但是想想毕竟转达了郡王的话,算是完成任务了,至于王爷怎么理解,这属于个人智商的问题,怪不得他。 他们走了之后,黑影从屋顶跳下来,侧着脑袋,半天琢磨不出来颜娘子为何会喜欢上王爷。 苏复回去复命,“已经转告了王爷。” “他怎么说?”宇文啸眸色一紧,“是否生气了?” “他……他也没生气,毕竟卑职说颜娘子赞美了他一番,他就不生气了。”苏复道。 宇文啸松了一口气,“那行,辛苦你了。” 苏复心虚得很,“卑职该为郡王分忧的,不辛苦。” 宇文啸便上去跟落蛮说了这事,还赞赏了父王一番,“父王如今的修为越发地好了,我还以为他会动怒呢。” “老公爹真是长……成熟了啊。”落蛮唏嘘地道。 满怀感恩。 “吃饭!”宇文啸牵着她的手下去,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摘星楼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翌日,肃亲王和宇文啸一道上班,策马途中,肃亲王忽然问道:“对了,颜小姐那边既然有意思,那你觉得父王是不是该提亲呢?” 宇文啸揪住缰绳,“颜小姐?哪个颜小姐?” 肃亲王侧头看着他,“颜娘子啊。” 宇文啸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她?” 苏复这龟蛋。 肃亲王策马徐徐前行,心头自有一番安排,然后道:“嗯,她既然也喜欢本王,就没什么身份上的考虑,你明儿进宫跟你皇祖父说一声,本王趁早把这事办了,不能妨碍咱办国事。” 宇文啸看着他已经成事在胸的样子,有些烦恼,“这事,先回去跟落蛮商量商量再说。” “为什么要跟她商量?”肃亲王不满。 宇文啸道:“颜娘子是她救回来的人,您要娶她,怎能不跟她商量啊?” 肃亲王觉得儿子说得也有道理,便道:“那行,你今晚回去知会她一声,至于婚事嘛,也不必太铺张,毕竟能拿出来的银子也不多,颜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是不会介意的,只是这亲事找谁来办呢?总不好让苏洛清办,她到底是晚辈,侧妃也没资格,要不,你去找找云王妃?” “还有聘礼,本王觉得,意思意思得了,毕竟也是没陪嫁嘛,你觉得呢?” 宇文啸再一次勒住缰绳,“父王你先回衙门,儿子想起有点事要迅速办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策马跑了,手里的四十米长刀,已经伸向苏复的脑袋。 苏复已经不安了一个晚上,总觉得是要出点什么事了。 但好在等到王爷去了衙门,还一直风平浪静,不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刚想着出门去办点事,便只见郡王风风火火地进来,见他便厉喝了一声:“苏复,你办的好事!” 苏复脑袋一缩,便急急往柴房里躲。 宇文啸大步上前去,揪住他的领子,气道:“你怎么跟他说的?怎么还说得……说得意思完全相反了?” 苏复哭丧着脸,“爷,人多呢,先别提啊。” 宇文啸回头,只见鬼影卫们都围了过来,伸长了好奇的脖子。 就连还没回店面的颜娘子和两位姨娘都走了过来,奇怪得很,郡王一向只对蛮哥发火的,怎么冲苏复嚷起来了? 宇文啸一把提了苏复,大步往凌云阁拖去。 大家十分诧异,出什么事了吗? 鬼影卫阿五问道:“什么事这么神秘啊?还要躲起来说。” 黑影靠在树干边上,脚上和虎爷闹着玩儿,听了阿五的问话,抬了抬眸子,“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就是颜娘子要嫁给王爷了,他们躲起来商议,估计是不想给聘礼。” “啊!” 众人惊愕地看着颜娘子,颜娘子脑袋嗡地一下,脸色顿时大红,怒道:“黑大个,你胡说什么?谁说我要嫁给王爷了?” 落蛮从二楼阳台探出脑袋,惺忪的眸子刚刚张开,眼珠子上覆盖无辜的水雾薄膜,听到黑影和颜娘子的对话,她也是嗡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 大怒之下,弯腰拿起鞋子就朝黑影飞过去,黑影想避开,虎爷顿时撑起来,爪子抵住他的双肩不许他动,鞋子凌空飞过来砸在了黑影的头上,他闷了一声,倒在地上。 “不要管他,让他死!”落蛮在阳台上怒喊一声。 第636章 还是求助云王妃 大家哄地散开,闲事莫理,有人倒霉更不要理。 倒在地上的黑影,眨着无辜而委屈的眼睛,虎爷的双爪抵住他的胸口,大虎头就在黑影脸上方,近距离,显得眼耳口鼻仿佛放大了一倍,流着口水。 颜娘子眸子红了,扭身进了房中,把门关上,没一会儿便听得抽泣的声音传出来。 落蛮赤着一只脚跑下来,一蹦一跳地到了黑影的身边,捡回鞋子穿上,生气地斥责黑影,“你说你嘴巴怎么那么贱啊?你瞎说什么呢?都没影的事在这里瞎说。” 黑影慢慢地坐起来,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头上,看着落蛮,“蛮哥你的鞋子踩过屎吗?” 落蛮一手甩向他的脑袋,“你去死吧!” 两位姨娘和秋蝉也过来,啐他,“去死吧!” 说完,四人转身去,敲开了颜娘子的门。 黑影龇牙,悻悻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又不是我想克扣她的聘礼,是王爷,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瞪着虎爷,“你不够意思,记不记得谁给你喂吃?谁给你铲屎?” 虎爷用脑袋拱着他,呼呼,原地转了个圈,跳上台阶双爪抵住颜娘子的门,是颜娘子做的肉。 黑影气结! 落蛮她们进了颜娘子的屋中,本来在外头是听到颜娘子哭的,进去之后,颜娘子却在娴静地绣花。 落蛮把门关上,看着她,“没事吧?” 颜娘子抬起头,淡淡一笑,“能有什么事?” 云姨娘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被黑影气着了呢。” 颜娘子把针线放下,笑着道:“黑影说的算什么啊?我多少糟心的事都经历过来了。” “那我方才听到你哭了?”秋蝉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哭过的样子啊。 颜娘子扑哧一声笑了,“我若不是哭给他们听,他们估计还得说,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法,就是一早亮出底线嘛,知道我会生气会伤心,为了他们的肚子着想,他们不敢再说了。” “我可真是被你吓着了。”落蛮坐了下来,揉揉眉心,今天可还没睡够,昨晚本来是谈着正事的,谈着谈着衣裳就没了,劳累了一晚上,也没能睡好觉。 “郡王妃,你不是跟王爷说明白了吗?怎么黑影还说到聘礼的事了呢?”颜娘子问道。 落蛮也有些懵然,“说了啊,叫苏复去说的,苏复办事应该还是靠谱的,所以是黑影胡扯吧?” 颜娘子道:“郡王今天出门去了,又回来把苏复提溜走,看他样子很生气呢。” 落蛮皱起眉头,苏复这厮莫非是没把差事办好? 梦姨娘坐在颜娘子的身边,问道:“所以,这事是真的?王爷真想娶你啊?” 颜娘子没好气地摇头,“怎么可能是真的?王爷指定是看不上我的,只不过话传话,出了差错。” 梦姨娘笑着道:“那多可惜啊,其实你嫁给王爷也好,当个王妃嘛,就不用在摘星楼干辛苦活,伺候这群莽汉了。” “你想嫁啊?那你找王爷去。”颜娘子沉下脸,不喜欢拿这些事情开玩笑,“我不觉得在摘星楼干活有多辛苦,也不觉得是在伺候他们,他们每个人都在干活办差,咱就是去店里帮帮忙,回来再做顿饭,再说了,买菜做饭的事,他们也有帮忙的,家务活儿,他们不也轮班做吗?怎就谈得上伺候?” 颜娘子板起脸来的时候很威严,加上说话条理清晰,两位姨娘和秋蝉都十分敬畏她的,梦姨娘本来也只是说说的,没想她生气了,连忙便告饶,“我错了,我说错了,颜娘子别生气!” 颜娘子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笑着道:“不敢真生你的气,今晚晚膳还指望你呢。” 她们白日里出去店面帮忙,但是总会有两个人先回来做饭,轮流的,今天轮到两位姨娘先回来,所以,颜娘子说晚膳还指望姨娘就是这个意思。 落蛮转头看着秋蝉,“你们先忙吧,今晚的晚饭,不做黑影的,我去看炜哥他们在说什么。” 这事,真是纠结。 她拉门出去了,她们则继续在房中扮演伤心。 宇文啸拉了苏复到凌云阁之后,质问了一番,苏复只得如实相告。 宇文啸听罢,气得不行,“瞧你办的好事。” 苏复耷眉臊眼,这差事办成这样,他也有愧于心啊,但还是辩解了一下,“这……卑职也实在没想到王爷会自己想偏的,那会儿他自信满满,也不听卑职的解释,就把卑职撵走了。” 宇文啸喷了他一顿,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事。 苏复讪讪地道:“这事也没办法解决了,要不,找云王妃出面,给他找一个合适的?不过,王爷说不想找外头的人,想尽快解决。” “他想得简单,其实他找颜娘子的事,圣上不一定会同意,毕竟……”毕竟,如果颜娘子嫁给了他,往后是当皇后的,圣上多少会顾着皇家的颜面。 这个时代,包容性还是太低了。 “怎么了?”落蛮来到,见炜哥一脸烦躁,苏复又一脸的愧疚,不禁问道。 “起来了?”宇文啸转头看着落蛮,眼底便自动撤换了温柔之色,"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被吵醒了,黑影说人家颜娘子,把颜娘子弄哭了。”落蛮看着苏复,“到底怎么回事啊?” “王爷说,要准备和颜娘子的婚事了。”苏复讪讪道。 落蛮瞪大眼睛,“这么惊吓?” 宇文啸道:“落蛮,你今天去找一趟云王妃,让她暗中帮忙物色一下,有合适的,就抓紧办了,免得这事拖得太久。” 落蛮道:“其实,我觉得不着急吧?毕竟也是婚姻大事呢,怎能随便?” “婚姻自然不能随便,是他自己想得随便,找云王妃就是想找个合适的。”宇文啸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仿佛为自己孩子劳心婚事的家长。 落蛮应下,“行,那我去一趟,你别着急就是。” 她回屋去,洗脸换好衣裳下楼去,随便吃了点早饭,摘星楼诸将已经出去办事,马厩没了马儿,她便骑着毛驴出门了。 因没下帖子直接过来,有点唐突,所以落蛮下了重本,买了些礼物一同带过来。 云王妃已经起来吃了早饭,正打算出门去,却听得说郡王妃来了,忙叫人迎接进来。 看到落蛮,云王妃很开心,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笑意盎然,“本妃如今看你,越发地好看了。” 落蛮觉得自己和云王妃也没这么熟,但是今日登门有求于人的,必须摆出和人家很熟络的态度来,便也笑着赞美了云王妃,“王妃今日瞧着也特别精神,皮肤状态也太好了,一点都不像花甲之年的老人家。” 云王妃的笑容有些僵,“呃……快坐!” 第637章 听他的话吧 坐下来说了来意之后,云王妃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啊,本妃听说了,老三确实是要找回一个人才行,王府里怎么能让清儿当家呢?她还年少,又顾着店面的事,忙不过来啊。” “是啊,所以这事还要劳烦王妃您费心了。”落蛮道。 “这事包在本妃的身上!”云王妃很热心地应下了。 落蛮松了一口气,可算把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了。 “本妃刚好认识几个不错的世家姑娘,不如,给你逐一说说?” 落蛮忙地摆手,“这事我不便过多地干预,毕竟是公爹的婚事,您看着合适,然后便跟公爹说,然后坐下来会一会,请示圣上,抓紧办了就是。” 她可不想再插手了,她也不熟悉这些人,不知道好坏,但是如果名单提交到圣上面前,圣上自会请礼部的人过目,审核,总会挑到一个合适的。 王妃道:“你这么说也对,你是儿媳妇,总不好干预公爹的婚事,行了,这事就交给本妃吧,王爷去了怀江之后,本妃横竖也得空,便为老三办了这婚事。” 落蛮站起来道谢,然后告退,王妃留她在府中久坐一会儿,她推说有事,便急急走了。 王妃的热情,有时候让人招架不住。 云王妃人其实真不错的,恩怨分明,恨一个人的时候没情面可讲,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毫无道理可言。 临走的时候,按照宇文啸的吩咐,再三跟王妃说了此事宜保密进行,低调一些,莫要让太多人知道,王妃是个通透的人,明白这么做的原因,都应下来了。 宇文啸回到衙门之后,午膳在衙门里吃,他便私下跟肃亲王提了颜娘子的事,就说颜娘子不合适,圣上不会同意,已经叫落蛮去找云王妃,叫云王妃帮忙办这事。 肃亲王抬起头,“圣上同意不同意,你怎么知道?是你媳妇不同意吧?颜娘子本来是她屋中的人,忽然变成了王妃,她心里不舒服?” “这怎么会跟落蛮有关系呢?”宇文啸一怔。 “不必说,为父知道她。”肃亲王大口吃了几口饭,生生咽下之后悻悻地道:“其实有这样想法,本王不怪她,毕竟哪个愿意看见身份比自己卑微的人忽然变成自己的长辈呢?可她也不能不为颜娘子着想啊?颜娘子都说了喜欢本王,如今又拒绝了亲事,怎么交代过去?不伤人家的心吗?本王可不好意思去说,你让她自己说吧。” 宇文啸差点让饭噎死,“行,您放心,我让她去跟颜娘子说。” “好好说,别让人家难受,她也是够可怜的,哎,遭了那些事,好不容易站起来重新生活,单相思了本王许久,如今又被本王拒绝,如何受得了?”肃亲王动了恻隐之心。 宇文啸定定地看着他,觉得饭有点吃不下去了。 肃亲王倒是胃口很好,反正这事交给了云王妃,他也不需要费心。 半晌,宇文啸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对颜娘子是不是有那么点喜欢才会叫我去问呢?” “喜欢?”肃亲王擦了嘴巴,“反正不讨厌,本王也没几个讨厌的人,不要找一个像褚氏那样的就行,横竖过日子嘛,舒心舒服是最要紧的。” 道理是通的,但是宇文啸觉得哪里不对劲。 父王绝口不提喜欢。 他眸色悲悯了下来,“您心里是不是还想着母妃?” 肃亲王拿着筷子的手定了定,然后抬起头看他,“我这辈子都会想着她。” “在你心里,母妃真这么好啊?”宇文啸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感触。 肃亲王放下筷子,眸色有些宠溺,“你母妃,其实不那么的好,外人说她好,有一部分是假象,她有时候很任性的,性子又倔强,我和她一起总有争吵,为衣裳的绣花都能赌气半天,你知道,袁家的人都是这样的。但她对我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掏心挖肺的好,当然了,生气的时候,也恨不得劈了本王。” 宇文啸从没听过他这么细致地说起过母妃,不由得抬眸瞧着他,想听他说更多一些。 “可不管争吵多少次,不管她是否任性倔强,不管她会不会气得本王半死,”肃亲王声音慢慢地沉了下去,眸色悠远,“那一个人,在我还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便已经陪在我的身边,与我甘苦与共,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劳持家事,我受伤出事,她在我身边,我战胜归来,她在我身边,她……会一直在我这里!” 肃亲王把拳头抵住了胸口心脏位置,看着宇文啸。 宇文啸有些泪目。 “凌云阁的事情之后,人人都指着本王笑,说本王是绿头龟,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她是那样的人了,但本王心里从不信的,但是本王一句都不会辩解,因为本王不管说什么,都会有人持续地提起这件事情,她已经死了,本王不想再有人议论她,她是好是坏,本王心里最清楚,旁人的看法,一点都不重要。” 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本王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保护她,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她现在还在本王的身边,本王会是什么样的呢?所以,啸儿,那个人是谁不重要的,不是你母妃,是谁都不重要,之前你问本王,找何人合适,本王说了颜娘子,是因为颜娘子有过自己的经历,她看透了世情,能理解和包容本王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她甚至能只安守王妃的虚位,而不是与本王当真的夫妻。本王跟苏复说的那些话,都不过是推搪之词,自然,也不尽然是推搪之词,也有道理的,毕竟,是臧大人跟本王说的。” 宇文啸垂下眸子,掩藏了眼底的泪痕,这是父王心底的话,不曾对外人说过。 母妃死的时候,他其实比任何人都难过,但他把一切都扛在了自己的身上,为了不让母妃再招人闲话,他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过,迅速处理了。 良久,宇文啸道:“母妃如果在天有灵,会希望您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和你共度往后的岁月。” 肃亲王摇头,“你母妃会盼着我开心幸福,但是开心幸福不是只有找一个人取代她的位置才能做到,若不是时局变动,本王大概也不会再娶什么王妃,毕竟,如今也没人逼得了本王了。” “除了你皇祖父!”他又添了一句,顿了顿,“本王没做一个好夫婿,也不是好父亲,但希望能当个好儿子,所以,你皇祖父让父王续弦,那就听他的话吧。” 第638章 新店要开了 最后,肃亲王看着儿子,正色地道:“儿子啊,虽说泼皮就那样,但好歹人人都不愿意嫁给你的时候,她愿意嫁给你,开始的吵吵闹闹,如今也都收心了,陪着你一起还债,换做别的女子,做不到的,你且看本王两位侧妃便知道,她们可以跟本王共富贵,但绝不能共患难,能和你共患难的人,都该珍惜。” 宇文啸看着他,“我知道她的好,我对她也很好的。” 肃亲王道:"不够的,你这个人和为父一样,不懂得情趣,女子有时候需要情趣,要哄,哄得好了,她对你就更死心塌地,最重要的是,这一辈子,兴许就这么一个人,愿意为你倾尽所有,和你吵闹之后,还愿意站在你的身边,所以,值得你多拿出几分心思来对她的。" 宇文啸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对落蛮好是好,但也确实没有父王说的懂得情趣,也不懂得哄她,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 女人应该都喜欢浪漫的,尤其,落蛮是现代过来的,被现代的浪漫主义洗礼过,她可能会很喜欢出其不意的惊喜。 他认真地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肃亲王露出了笑容,“嗯,对了,知道怎么做就行动,你总是劳心国事,但是北唐不止你一个人,有些事情,你不做,有别的人做,总得留点时间陪伴身边的人,去吧。” 一下子化作婚姻专家的肃亲王,表现出了无比的权威,毕竟,他好歹有过两房妻子,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发言权。 宇文啸和父王谈心过后,检讨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确实浪漫欠奉,掂量了下手里的银子,买一份礼物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落蛮也不戴什么首饰,且表达心意的话,总是送金器银器玉石的,有些俗气了。 下班之后,回到府中,先不回摘星楼,满院子里转了一圈,亏得是如今季节正好,满园花开,便采了一捧橘黄的小向日葵,拿回了摘星楼。 刚进门,黑影便牵着虎爷迎面而来,见他拿着花,愕然地问道:“咦?今日扫墓吗?” “什么?” “采了菊儿,不是扫墓吗?”黑影道。 宇文啸怔了怔,菊儿?这看着像小向日葵啊。 黑影带着虎爷出去了,嘴里骂骂咧咧,“都马上吃饭了,还拉什么拉?不能吃了再拉吗?” 宇文啸瞧着手里的菊儿,怔然了片刻,丢在了地上,算了,明儿还是出去买一份礼物送给落蛮吧。 落蛮今天亲自下厨,因为颜书柳罢工,云姨娘和极儿还没回来,帮着盘账清数,落蛮便和秋蝉梦姨娘三人做饭。 听得宇文啸的声音,她系着围裙出来,“回来了?” “嗯,回来了!”他一脚踹开菊儿,大步上前去。 落蛮留意到那菊儿,“什么花?谁的?” “黑影手痒摘的,摘了也不要,”宇文啸上前牵着她的手,“做饭呢?要不要帮忙?” “快好了,但是要等极儿他们回来才能开饭,你先上去换衣裳,洗手洗脸,吃饭叫你,晚上再跟你说老公爹的事,如今忙着。” 宇文啸嗯了一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便进屋上楼。 今晚做的饭菜颇为丰盛,几道荤菜,酱爆猪蹄子,扣肉,蒸排骨,分菜的时候极儿他们就回来了,在水井边洗了手之后直奔进厨房找落蛮。 “嫂嫂,你猜猜,咱上个月赚了多少钱?”极儿欢喜地道。 落蛮分着菜,听得赚钱的事,忙抬起头问道:“多少?” “一万八千两!”极儿满脸的欢喜,期待地看着落蛮露出同样欢喜的神情。 “这么多?”落蛮真是惊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易世子说分钱吗?” 美人面开张的时候,生意是不错的,但是那会儿很多大订单,后来和裕王妃闹翻了,生意有过下滑,但看来易世子和苏洛清真的很会做生意,年后几个月的淡季能有这个收益,简直不能置信。 “易弟说暂时不分,新店要准备开张了,要留着备用的银子。”极儿说。 落蛮愕然,“新店要开张了?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极儿也怔了一下,“嫂嫂不知道吗?我们都知道啊,今天定下来十五就开张了。” 那不是还有三天吗?三天就要开张了,她却被蒙在鼓里。 落蛮知道新店一直在筹备,但是,如今竟然准备开张了吗?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她心头顿时来气,她才是大老板,为什么不告诉她新店十五要开张? “嫂嫂,你生气了?”极儿见她眸色陡沉,问道。 “没生气!”落蛮气呼呼地继续分菜,见姨娘和秋蝉看过来,没好气地问道:“你们知道吗?” “呃……”姨娘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奴婢也不知道!”秋蝉求生欲很旺盛,知道也不能说知道。 但是,大家说这事的时候,没人想过她会不知道的啊,至少,应该会有一个人告诉她的。 落蛮一眼就看出她们在撒谎,越发地生气,好歹那两家店面都是苏老爹送给她的,开胭脂铺子也是她的主意,当初她拼死拼活开出来了,有时候送货都要亲自送,现在怎么能把她刨除在外? 她丢了筷子,蹬蹬蹬地上二楼找宇文啸,问道:“你知道新店铺三天之后开张吗?” 宇文啸正在收拾房间,见她生气地质问,也有些懵然,“不知道啊,你也没告诉我啊。” “那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没告诉我,肯定是宇文易的主意,苏洛清是不敢这样对我的。”落蛮一屁股坐下来,气得粉脸狰红,“我的店铺,我是老板,现在连知情权都没有了,宇文易太过分了。” 宇文啸放下鸡毛掸子,“你先别着急,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找易弟问清楚,易弟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找他,我找苏洛清!”落蛮蹬蹬蹬地又下楼去了。 她跑到清竹园,苏洛清才刚换了衣裳出来,打算用膳,见姐姐满脸怒气地跑进来,不由得退后一步,“怎么了?” “新店要开张了?三天之后?”落蛮瞪着她问道。 苏洛清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是啊,十五开张嘛,叫人挑选的黄道吉日。” 落蛮气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是不是宇文易不让告诉我的?” 苏洛清挽着她的手臂,进了屋中,“稍安勿躁,这事也不是存心瞒着你的,看你的样子,估计姨娘和秋蝉她们回去也没跟你说,不过呢,我和易世子也打算明天正式找你,说这个开张的事,毕竟,你才是大东家,必定是要告诉你的。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告诉你,是我的意思,和易世子无关!” 第639章 别总是针对落蛮 落蛮气消了大半,问道:“为什么要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好了才告诉我呢?我早一些知道,也能帮一下嘛。” 苏洛清笑着道:“就是不想你帮忙,才不告诉你的。” 落蛮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苏洛清没得说,怕她辛苦,不想让她劳累,气顿时全消,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横竖也没多大的事要忙,店里要人帮忙,我可以出去的嘛,不辛苦焉得世间财?你不用心疼我。” 苏洛清道:“还真不是心疼你,只是免得你跟易世子起争执,尽量避免你们少些见面而已,我倒是没想起让她们代为隐瞒,却没想到她们也没跟你说,真是巧得很。” “我跟宇文易不会总是争执的,你想多了。”落蛮没好气地道。 采信上来奉茶,苏洛清让她先喝一口,然后才道:“你或许不会与他争执,但是,他有可能会找你麻烦,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你怨言颇深啊,说了你几回了。” 落蛮一怔,“说我?说我什么?” 苏洛清看着她,“他没跟我说,就是来店面叨叨了几次,说你怎么不出来,你要是来的话,他有话要跟你说的,我见他脸色不太好,便推说你有事情忙,不能出去店面帮忙,等开张那天,因是喜庆的日子,他也不好跟你争吵的。” 落蛮端着茶杯,脸色开始有些忐忑了,宇文易要找她说哪件事啊?她自问最近都比较安分,也没什么丢人的事让他瞧见啊。 落蛮挺直了腰,“我不怕他,有什么要说,让他尽管说!” 苏洛清喝了一口茶,道:“既然如此,那明天你就出去店面帮忙张罗一下吧。” 落蛮蹙眉,“明天啊?明天我有事。” “那后天?” 落蛮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些,“巧了,后天也有事。” 苏洛清勾唇淡笑,道:“看来只能是开张那天你才能去了。” 落蛮不免遗憾,“看来只能这样了。” 她喝了一会儿茶之后,站起来,“我不妨碍你吃饭了,且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吃了饭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对了,你明天跟易世子说话的时候,顺便问问,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说完,挥手走了。 苏洛清嘴角噙着浅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姐姐的背影,谁能想到,镇得住姐姐的,竟然是易世子。 采信过来收了茶杯,道:“二小姐,大小姐像是很怕易世子,为什么啊?” “你看出来了?”苏洛清问道。 采信扑哧一声偷笑,“大概只有她自己以为旁人没看出来,她喝茶的时候眼珠子都是滴流转的,忐忑不安,可这为什么啊?按说大小姐的暴脾气,不该会怕易世子才是。” 苏洛清道:“先是因为情欠,感情上有负于易世子,其次是心虚,继而有一些不该被人看见的事被易世子看见了,再者,便是理亏……其实也不能说理亏,只能说她知道易世子是个光明磊落又板正的人,她行事素来喜欢用点小手段,这些小手段是最怕易世子这样的人知道的,加上若争辩说道理,这是她的弱点,基于以上种种,她从心理上就弱了一重,加之没办法对易世子用暴力,便要么躲着要么落荒而逃。” 采信笑着道:“大小姐夹着尾巴逃跑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苏洛清扑哧笑了,“对,真的很好笑。” 大家都见落蛮问罪似地去了清竹园,但回来的时候像打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进门,不禁十分好奇。 极儿偷偷问了落蛮,“嫂嫂,你打不过清清吗?” 落蛮咳嗽了一声,“不是去打架的,别乱说。” “不是打架啊?”极儿瞪大澄明的眸子,有些意外,“你脑袋冒火地出门,我还以为你去打架了呢。” 落蛮看着他,艰难地道:“不是脑袋冒火,我是做饭做得有些上火,吸油烟了,好了,别说了,吃饭去。” “哦!”极儿蹦蹦跳跳地走开,“我去找六弟他们过来吃饭。” 宇文啸从阳台上看下来,媳妇有点不对劲啊。 吃了饭,宇文啸主动帮她洗了碗,然后拉着她上楼去,问了缘由。 得知又是因为宇文易,炜哥这次真心疼媳妇了,看她终日惶惶不安的也不是办法啊,易弟也真是的,怎么就总盯着她的小毛病不放啊。 想起父王说的话,他决意为媳妇出头,先找易弟谈谈。 反正明天休沐,也是要进行特别的任务,不妨先找易弟聊聊天。 他跟落蛮说:“你以后见着他,不用怕,论辈分你是长嫂,如果不高兴,说他几句,他也不能反驳你。” “这不太好吧?”落蛮迟疑了一下,觉得宇文易是那种会反驳的人。 “有什么我给你撑腰!”宇文啸给她底气。 落蛮想起宇文易这段日子对炜哥确实是毕恭毕敬的,也或许是因为以前犯下的错事,让他觉得愧对炜哥,既然这样,那她偶尔端出长嫂的身份,也不为过吧。 第二天一早,宇文啸不上班,召集了鬼影卫们全部去开会,落蛮也要去。 苏复誊抄了好几份名单,人手一份派发下来,落蛮瞧了一眼,有几个熟悉的名字,是朝廷官员,因为这几个名字,同时也躺在她的债主名单里。 看到这几个人,落蛮的脑袋就十倍大。 众人入蹲之后,宇文啸开始发话了,“这些名单大家记熟悉一些,最近几日,大家尽可能地搜罗关于他们的事情,最好是各种秘辛奇事,揪一揪他们的小尾巴,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是当日追随太子殿下的,这部分人当中不乏顽固之辈,能搜刮多少料就搜多少,留着备用。” 落蛮一听,就知道这是炜哥用于日后册封太子时的后手,未必全部管用,但是有几个管用就不会白费心思。 苏复开始跟大家逐一介绍诸位官员的地址,官职,喜欢出入的场所。 最后分派好自己要跟的名单之后,散会! 落蛮也有任务,负责打进诸位官员夫人的内部,从她们的口中了解那些官员对肃亲王的看法。 诸将领命之后,鱼贯出门去。 宇文啸也有事要做,他得先去找找易弟,问问他最近叨叨要找落蛮到底什么事,顺便也跟他谈一下,不能总是针对落蛮了。 他们最近忙于新店开张的事,估计这会儿会在新店,他问了知了猴要了地址,便策马前往。 宇文易见到他十分高兴,忙说要邀请他去吃茶,宇文啸恰好是有些饿了,便道:“我请你吧,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谁请都一样!”宇文易吩咐了工人们把接下来的事办了,便和宇文啸一道去了茶楼。 第640章 还账 因要帮落蛮竖立威信,所以,宇文啸用了比较郑重严肃的语气跟宇文易道:“听苏洛清说,你想找你嫂嫂说话?” 他特意着重说了嫂嫂两个字,就是让宇文易清楚明白落蛮长嫂的身份。 宇文易给他倒茶,道:“对,但是她最近总是不来店面,我本也想今晚去一去肃王府找她。”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也一样!”宇文啸道。 宇文易从袖袋里头取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这一份是极儿哥哥算的总账,从美人面开设至今,扣除成本之后所得利润,我叫极儿哥哥把每个月的利润加了一下,这个是总利润。” 宇文啸瞧了最后的数额,微怔,“赚这么多了啊?二十多万两?你们才开了几个月啊?怎么能赚这么多银子?” “嗯,这主要是前期出货量大,加上我们也有分销出去,就是利润有些薄,但是最赚钱的不是这些,而是她给的香蜜方子,我跟清清试推了一批,便有很多商号给我们下了订单,除了京城的,各州府的商号都有,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给货出去,还在赶制当中,我们收了人家的定金,本来连同店铺利润在内,手头上流动的资金应该是有三十多万的,有十三万两用于生产和新店铺的扩展,便剩下这二十万两。” “你的意思是说,整个香蜜香粉的销售,你都跟她对分吗?”宇文啸怔了。 “这肯定啊,其他的不对分,但这方子是她出的,之前我就说好了,这方子所得的所有利润,我们都对分。” “但是她就出了个方子而已啊。” “方子才是最可贵的。”宇文易认真地道,“我做这一行这么久,明白生产不难,新方子和开始的制作才是最艰难的,炜哥,我不是那样自私的人,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公道,原先说了怎样分便怎样分。” 宇文啸看着他,“所以,你找她就是为了说这些?” “嗯,炜哥,我是这么想的,之前你们下墓还了一笔银子,我听说皇祖父会打内府银子的主意,想办法给你们挪点,刚好美人面赚了这笔银子,我自己大概算了一下,全部的钱集合起来,我该分的那一份也都先给你们,就可以把账还清了。” 宇文啸心头顿时热血涌起,“清账了?” “对,清账,以后就不欠别人的钱了!”宇文易郑重地道。 宇文啸看着那账单,喃喃地道:“叫你嫂……蛮儿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宇文易道:“倒不是为了她高兴,我知道炜哥最近事挺多,不想你再为了债务的事烦恼,在把债务还清之后,你行事就不会再缚手缚脚,我知道你希望我和父王能帮点忙,但是我父王的性子就那样了,别的帮不上,就想着解决你的后顾之忧也算是出了一点力气了。” 宇文啸感动得很,“这确实是帮了很大的忙。” “炜哥,府中背负这么重的担子,如果不减轻一些,会走得很艰难,弟弟也是略尽绵力,且我那一份往后可以收回来的,只当是先给你们用着,我不吃亏。” 一番话,说得宇文啸很愧疚,本来找宇文易是为了说他几句的,没想到他却反过来为摘星楼解决这么大的厄困,顿觉得自己是小人。 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更为自己以前总是骗他们父子的钱而良心不安。 宇文易却像是看穿了他似的,笑着道:“炜哥,你先回去跟嫂嫂商量商量,然后把债务整理整理,看看咱凑的钱够不够,若加上皇祖父的还不够,咱再想办法。” 宇文啸听得他喊嫂嫂喊得如此自然,不由得诧异看了他一眼,这不看还好,仔细这一看,却发现他今日捯饬得十分精致,发丝贴服,玉冠端正,脸颊上有一处淡红痘印,竟用了粉遮盖住。 他脱口而出,“易弟,你谈恋爱了?” “什么?”宇文易倒着茶,没听仔细,抬起头问道。 “没事!”宇文啸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你该成亲了。” 宇文易放下茶壶,白净的面容渐渐地浮上了一丝红晕,竟有些手足无措,“呃……不着急的。” 宇文啸试探问道:“有合适的吗?” 宇文易越发不自然,“呃……暂时不知道。” 宇文啸看着他,想起落蛮往日说的话,不禁心中一动,“苏洛清?” 宇文易的脸顿时赤红到了耳朵根上,忙地摆手,“炜哥千万不能乱说,咱兄弟说说就罢了,回头叫二小姐听了不好,她脸皮薄。” 日久生情实锤了! 宇文啸回去之后,落蛮还没回来,他就在院子里焦灼踱步,傍晚落蛮进门,他拉着落蛮就上了二楼,把门踢关上,落蛮还没回过神来,他就把她壁咚到了墙上,俊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你猜,我今天听到什么爆炸消息了?” 落蛮抵住他的胸口,睁大眼睛,“什么消息?” “你说对了,易弟果真喜欢苏洛清!”宇文啸道。 落蛮明眸渐渐地垂下,“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落蛮双肩缓缓塌下,吐了一口气,最后一个喜欢她的男人,那个身家丰厚的备胎,终于移情别恋了,“惊喜,意外!” 宇文啸道:“你一直都担心苏洛清的婚事,现在不用担心了,我易弟是一等一的好佬!” 落蛮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泼了冷水,“其实也就一般,古板固执,就是家底殷实丰厚,但你别忘记,这个时代儿女的婚事都要由父母做主的,昌王夫妇会接纳苏洛清吗?苏洛清是嫁过的,而且是嫁给宇文寒,和宇文易是堂兄弟。” 宇文啸很有信心,“事在人为,只要易弟还愿意用以前对原主苏洛蛮的冲劲去争取苏洛清,四叔四婶总会同意的,反正他们现在也为易弟的婚事犯愁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个过程里,苏洛清难免会受到伤害。” 宇文啸看着她,“你不赞成他们在一起?” 落蛮认真想了一下,宇文易这个人,除了死板一点,固执一点,古董一点,也没别的缺点了。 苏洛清嫁给他,这辈子应该会幸福的。 但是,苏洛清再婚,她很不舍。 落蛮怏怏地道:“我不是不赞成,我只是舍不得苏洛清嫁出去。” 宇文啸道:“我知道你不舍,只是易弟这一次跟我说了,他打算把美人面赚的银子全部先给我们,加上皇祖父的那些,一次性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如果不够的话,他再给我们凑,反正就是让我们把债全部还清。” 落蛮猛地抬头,灰暗的眸子渐渐晶亮起来,一下子激动得无以复加,“妹夫真这么说啊?” 第641章 进宫拿钱 虽然宇文啸知道落蛮在债务方面是没什么底线的,但是,这一声妹夫,还是刷新了他对落蛮新底线的认知,那就是几乎没有底线。 但怪不得她,相反,宇文啸还觉得心疼她,这段日子的负债,把她逼成什么样了啊? 宇文啸柔声道:"你先算算还欠多少钱,然后我进宫找皇祖父,看内府的钱能不能先下来,如果可以的话,估计这月内就能把账全部清了。" “好,我马上算!”落蛮飞快地去拿账本,坐下来算。 宇文啸换了一身比较陈旧的衣裳,进宫圈钱去。 内府的银子本来没这么快可以下来,但是献帝听说美人面赚了一笔,宇文易也能帮衬着还一些,就差内府这一大笔了,献帝便传了内府总管和户部的官员进宫,催促一下,说今年银钱紧缺,先把款子给批下来。 献帝开口,流程自然就简化了很多。 落蛮那边也算了一下账,原先的总欠款是二百五十七万三千五百两,这些日子陆续地也还了一百二十多万,也就是说,还欠一百三十万。 她飞快地算着,炜哥说宇文易那边有三十万两,是店铺的银子,全部可以给她先挪用,皇祖父那边如果能给一百万两,那就不需要额外再问宇文易拿了。 一口气把所有的债务全部还清,这对落蛮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所以,算着算着,手就发抖,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新店开张的那天,落蛮这位东家自然出席了,新的美人面店铺是用了烫金大字,十分的豪华,装修也是一流的,可见苏洛清和宇文易的眼光极好。 落蛮今天对宇文易说不出的和善,但凡宇文易看过来的时候,她脸上永远是热情笑容,甚至也不管宇文易的眼光如何审视,她都会冲他热烈点头。 反而宇文易有些不习惯,私下和苏洛清说了一句,“你大姐今天笑得快面瘫了。” 苏洛清知道还账的事,笑着道:“她高兴,你就由着她。” “不由得她,我还能说她不成?”宇文易说着,瞧了瞧宇文啸,“横竖炜哥也没说,我更没必要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今天高兴!”苏洛清眉目里也漾开笑意,今日特意妆扮了一番,显得清新而俏丽,国公府出身的贵气里,又添了几分书卷气。 宇文易自从被炜哥识穿之后,总觉得人人都知道他喜欢苏洛清了,偷偷看了苏洛清一眼,白净的脸上不禁又浮起了一丝红晕。 苏老爹今天也带着苏大哥苏二哥来,苏老爹看到两个女儿如今忙乎所以地搞生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也十分欣慰的。 老公爹今天穿了件紫色锦袍,特意也是好生打扮了一番,亲王的贵气就出来了,他和苏老爹两人坐在一起喝茶,看着外头的热闹,欢喜洋溢于表。 苏老爹含笑道:“看着他们日子过得这么红火,我是放心了。” “听说马上就要清账了,往后你也不必总是躲着,可多往府中走动走动。”肃亲王道。 苏老爹知道这事,苏负倾在兵部衙门里当差,这两天女婿总是说清账的事,所以,一清二楚。 “怎说得他们欠账,我就不去似的?主要是正事繁忙!”苏老爹白了肃亲王一眼,淡淡地道。 “得了,”肃亲王喝着茶,慢悠悠地道:“你道本王不知道吗?你心疼孩子,想帮衬点儿,又怕亏给本王了,这才袖手旁观,本王不怪你,毕竟,本王也确实帮不上忙,总不能让娘家的人出手。” 苏老爹尴尬地笑了,这确实是他的想法。 他总是认为,身为亲王不至于这么穷,如今证实,一切都是他的小人之心,肃亲王不管是当父亲还是当公爹,都是比较称职的。 新店开张之后第三天,献帝派人传了宇文啸夫妇进宫去。 旨意一下,把两人都高兴坏了,一定是内府的银子下来了,要给他们呢。 上了马车,落蛮挽着宇文啸的手臂,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叹息道:“在一年之前的所有日子,我都不曾试过为钱烦恼,终于可以恢复以前的日子了。” 宇文啸心疼地笑了笑,便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小锦盒,递给了她,“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这份礼物我挑了几天,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送礼物给我?”落蛮惊喜得很,忙接过来打开,看到盒子里的礼物,她惊呼了一声,“好漂亮的戒指啊。” 锦盒里躺着一只金镶玉戒指,做工很精巧,嵌玉的位置用了镂空设计,本来金镶玉是比较土气的,但是这镂空设计是圆形的,中间收为一个心形,把翡翠拱上去,翡翠晶莹圆润,水头十足,没有金爪竟就不显得土气,充满了设计感。 “喜欢吗?”宇文啸看着她欢喜的面容,问道。 “当然喜欢!”落蛮伸开修长的五指,想戴上戒指,宇文啸拿了过来,执着她的手指轻柔地道:“戒指,特殊的意义,应该我来帮你戴才对。” “又不是结婚那一只戒指。”落蛮甜甜一笑,但是十分享受宇文啸帮她戴戒指。 “不管是结婚戒指,还是别的戒指,但凡是戒指,都该由我来帮你戴。”这个戒指稍稍地余松了一点,适合戴在中指上,至于结婚戒指,还安稳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落蛮很少带首饰,发髻也是一根素簪子,耳环项链能不戴就不戴。 “好了,还真挺好看呢。”宇文啸欣赏着她修长的手指,五指绕着她的五指,缠绕在了一起,对视一眼,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情深。 “那当然,”落蛮抽回手指,然后伸手抱着他的脖子,“炜哥,我们终于可以不当穷鬼了,我们以后赚的每一分钱……每一文钱都是自己的,可以肆无忌惮地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宇文啸抱着她,“嗯,那你最想做什么?” 落蛮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上,想了一下,“先给他们加工资吧,然后伙食提上去,多做几身衣裳,武器……武器不用了,叫了破地狱造武器,也可以给极儿小六他们置办点东西。” 顿了顿,马上摇头,“不对,不应该给他们加工资,之前下墓,他们每个人都分了几千两,比我们还富裕。” “分的那几千两?听黑影说,这些银子他们到手没多久就没了!”宇文啸道。 第642章 齐心协力 落蛮侧目,诧异道:“这么快全部没了?他们花在哪里了?好几千两的啊,他们可抠门了,怎么舍得一下子花这么多的银子啊?” 在下墓之前,每个人拿了一笔银子叫他们去花,但是每个人都舍不得花,就买了一大堆的锅碗瓢盆回来,闪电最为阔绰,买了牛车,其他人几乎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听黑影说,他们收了银子之后,就送回去给自己门派了,你也知道,他们本来就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有些是被撵出去,有些是门派没落,穷困潦倒不得不散了,但是就算熬得住的,最近这些年也不好过啊,国中一切萧条,尤其居于山上的门派,以卖武为生,更是捉襟见肘,门派的人最讲规条,又不会圈钱,日子越过越困难,如今他们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怎么会自己花?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落蛮皱着眉头,“但是,他们好些是被撵出来的。” 宇文啸解释道:“虽然被撵出来,但到底是拜了师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也盼着有一天能重回门派,哪怕不回去住,得回师门的名分,对他们来说也是梦寐以求的事,加上他们也有父母啊,总要赡养父母的,你看他们以前自己养自己,也过得那么艰难,就知道他们所赚的银子,多半是送回去了。” “这么辛苦才拿了几千两……”落蛮真是替他们心疼,平时日子过得十分粗糙,难得有了银子可以享受一下,最后却把银子都往师门送了。 “不止他们是这样,其实很多人也这样啊,进城务工嘛,赚到的往家里或者往师门送,且他们这样,自己心安,在乎的人过得好,自己苦点算什么?”宇文啸感慨地道,握住了落蛮的手,温柔一笑,“我们替他们惋惜,他们还心疼我们呢,那么多的银子都是用来还账的。” “也是,人艰不拆!”落蛮释然,心安就好。 难兄难弟都凑一茅坑里了。 到了宫里头,落蛮和宇文啸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献帝爷批改完奏章,跟他们说话。 献帝爷抬起了头,“你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坐一下?朕起码需要半个时辰才得空理你们,既然问了安,行了礼,便先去吧。” 宇文啸和落蛮齐声道:“不用,我们在这里站着就行。” 献帝爷皱眉,“站半个时辰?” “莫说半个时辰,站半天都愿意!”宇文啸掷地有声地道。 献帝爷放下了朱笔,揉揉眉心,无奈地笑了,“不必这样,朕答应过你们,自然会做到,先去吧,回头还要等内府报上来,到底有多少可以给你们。” 两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互相对望了一眼,还要算算可以给多少啊?不是一百万吗? 妈啊,好担心啊! 在献帝爷坚持的驱赶之下,他们才走了出去,但是也没走远只是在御书房附近揣揣不安地溜达。 别是一场欢喜一场梦才好啊。 “炜哥,你会不会看眉头运?” “什么眉头运?” 落蛮揽起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道:“黑影说,一个人当天的运气如何,可以通过眉头看出来的,你看,我今天像是要天降横财的相吗?” 宇文啸笑道:“你怎信他的话?你别担心了,皇祖父不是说过吗?他答应过我们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只怕,没有一百万啊。”落蛮在廊下的栏杆里坐下来,支着下巴,忧愁地道:“我好想当落百万啊。少也不能少于八十,不然我们凑不够,总不好问宇文易借太多的。” “估摸会有八十。”宇文啸安慰她,但是自己心里也没数,“毕竟,抄褚桓的家,国库充盈了不少,内府这些年这么节俭,第一次开大额的,不会有问题。” “也对,今非昔比,好歹北唐现在是有钱的。”落蛮重重点头。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见内府总管腋下夹着一个账本急急地去了御书房,落蛮和宇文啸警觉地看过去,说这事了。 又等了一会儿,内府总管出来了,抹了一下额头,便走了。 公公过来请他们,“郡王,郡王妃,圣上传二位进去!” 两人道谢,便急忙推门进去。 献帝爷忙完之后,喝了口茶,两人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且忙不迭地就行礼,见他们脸上挂着可怜巴巴的神情,献帝爷眸子微垂,放下了茶杯,“等急了吧?” 宇文啸严正道:“不急,孙儿知道皇祖父事务繁忙,不敢打扰,和落蛮在外头欣赏御花园的景色呢。” “不急啊?那就再出去看几天景色再来!”献帝爷是有心要撕破他虚伪的面具。 宇文啸讪讪,“这一来一回的,也颇为费事。” 献帝白了他一眼,道:“朕只能给你五十万两,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五十万两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了,你不能全部指望朕,五十万两,差不多了。” 落蛮好生失望,“五十万两啊?” “嫌少?”献帝爷陡地抬头看着她。 “不……不敢!”落蛮硬着头皮,“只是,若能多给三十万两,那就很完美了。” “朕不做完美的事,凡事有缺陷才好玩,就五十万两,要便要,不要拉倒!”献帝干脆地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要,当然要!” 献帝嗯了一声,“去找内府总管吧,他会安排的。” 两人掩住失望的神色,躬身告退。 出了御书房,落蛮叹了一口气,“五十万两,还差五十万两啊。” 宇文啸道:“要么先还这部分,余下五十万两,以后再想办法,反正美人面赚的银子挺多的。” 落蛮摇头,“不,既然下定决心要全部还清,咱使劲凑,凑不够我回去娘家啃老。” “啃老不是很好的,要不,再问易弟借一点?” 落蛮想了一下,“借钱还账,还是死胡同,问苏老爹拿一部分,咱肃王府里再凑一部分,有多少凑多少,反正先把债全部清了再说。” “啃老……”宇文啸心头几转,有些下不定主意,“你说,太皇太后那边,咱是不是可以开个口?以往这么多,咱不好问,现在剩下不多了……不,不说这些,就咱一场进宫来,是不是该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我赞成!”落蛮立刻道,“咱好久没给老祖宗请安了,我很想念她。” “那……咱这就去?” 落蛮主动牵着他的手,“现在去!” 第643章 终于清账了 太皇太后那边,顺顺利利地要到了十万两,加上内府的五十万,也就是宫中得了六十万两,加上宇文易手上拿着美人面的三十万两,总共是九十万。 还差四十万啊。 回府之后召开了紧急会议,苏洛清,老公爹都要出席。 四十万两的缺口摆放在大家的面前,各自去想办法。 鬼影卫们的银子没多少了,但是一队二队凑了一下,竟也凑了两万三千两出来,这确实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黑影的银子没怎么动过,毫不含糊地全部给了落蛮。 鬼影和闪电出了任务,但是鬼影知道他们的银子放在哪里,都给翻找了出来。 苏洛清留下三千两作为府中开销之后,也都拿了出来。 肃亲王本来没多少银子的,便全部丢出来也只有几千两,自己留十两压身,其余一概不留。 这是肃王府即将吐气扬眉的开始,他不会捂住自己的钱包。 作为整个府邸最穷的听雨轩三少年,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个位数家产,落蛮瞧着那孤苦伶仃的碎银,悲悯地道:“拿回去吧,不要丢人现眼!” “嫂嫂,我作画卖!”极儿忽然出声。 “极儿真乖,好主意!”老公爹想也不想,立刻就道。 “不能!”宇文啸一口拒绝,随即横了肃亲王一眼。 “为什么啊?”极儿不解,“山主说我的画很值钱,为什么不能卖画?反正也不费功夫,我一晚上能做好几幅画呢。” “太孙,您如今是储君,身份尊贵,您的墨宝不能随意遗落民间,会被有心人利用的。”苏复在旁边解释道。 “利用什么?”极儿问道。 “您的签名,您的印鉴,若被有心人买了去,后果很严重。”苏复没仔细解释,但是,懂得的都懂得,毕竟,他是储君,且痴傻了,褚家的余孽还有这么多,只要抓住其中两个点,肃王府都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个是说肃王府挟持痴傻的储君卖画圈钱。 第二个,有人用他的墨宝替他喊冤,蒙蔽百姓。 主要是太子之位没到手,到手了之后就好办。 “那叫四叔买啊,四叔不是民间的人,而且他很有钱,也不会把我的画拿出去卖!”极儿很上道。 “你四叔手中已经有你的画了,不能再给他太多。”宇文啸道。 极儿拉着苏洛清的衣袖,“清清,不如你问易弟拿,易弟有钱,而且易弟很听你的话。” 苏洛清脸色微红,“他怎么听我的话?没有的事,再说了,便是问他,也是借,不是拿。” 极儿忧愁得很,“但是借了也是要还的啊,嫂嫂说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还账了,还账太惨了,每一次我想叫知了猴多弄点肉菜,知了猴就说咱欠人家好多钱,不能吃太多肉,会折寿的,我不想折寿,但是我想吃肉。” 落蛮回头,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秋蝉,秋蝉垂下头,心里腹诽,太孙又不是没吃饱,他就是想不吃饭光吃肉,怎能这般宠着? 一个会议,凑了十二万,当然大头是苏洛清拿出来的。 接下来,就是各方奔走,苏洛清回娘家孝顺父亲,肃亲王去找昌王聚一下兄弟情,宇文啸去了臧大人府中拜会,落蛮去了袁家给老太君请安。 之前欠债数额很大,不能向亲人下手,因为,便是几个人一起凑,一个人也要拿几十万两才能清账。 但是现在不是差很多了,这脸皮不能再要。 到了晚上,大家回来摘星楼里算账,七凑八拼的,松了一大口气,还差两千两,齐活了! 但是,两千两,摘星楼里的人拿不出来了,苏洛清咬咬牙,丢下两千两的银票,用颤音说道:“现在整个王府,能用的银子,就我手中的一千两了,眼看又要发工钱,一千两,撑不了多久,大家是否愿意节衣缩食一段日子?” 众人齐声道:“愿意!” 落蛮捧着一大堆的银票,慢慢站起来对着大家鞠躬,心头十分激动的,“多谢诸位今日的鼎力相助,我发誓,苟富贵勿相忘!” 黑影怔了一下,"你是狗?" 这么开心激动的时刻,落蛮决定不理黑影,缓缓地宣布,“苏大官人,明天按照账本的债主逐一发帖子,请他们来收账!” “是!”苏复应声,也是激动得很。 大家看着落蛮,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笔账,其实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从进了摘星楼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老板爷和老板娘背负巨额债款,每一天,都活在这笔债款的压力之下,如今终于可以还清所有的欠款了,大家的心情,和落蛮一样,仿佛都能看到未来康庄大道上横躺着的猪了。 晚上,落蛮抱着宇文啸,扎扎实实地哭了一场。 她哭不是因为终于可以还债,而是这一次的齐心协力,让她很感动。 哭完之后,她才忽然想起炜哥说的一句话,“坏事了。” 宇文啸替她擦了眼泪,“什么坏事了?” 落蛮脸色骇白,“你之前说过,咱欠着这些人的账,他们多少要看我们几分脸色,现在还清了,那他们……” 宇文啸望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说的话你不必太相信,之前这样说,主要是因为我们还不起,找个让自己心安的借口,但凡还得起,谁愿意欠债?” 落蛮哭笑不得,“让自己心安的借口?你还说得那么认真,我还信了你呢。” “我都信不过我自己。”宇文啸抱着她,轻轻安慰,“好了,不哭了,他们这一次鼎力相助,往后我们绝不能辜负他们的。” “我绝对不会辜负他们!”落蛮发誓般道。 宇文啸也很唏嘘,“以后上朝,我看着诸位官员,终于可以不用再想这些里头的人,有少半都是我的债主,我终于可以抬起头做人了。” “是啊,以后就能抬起头做人了。”落蛮顿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翌日,苏复请了诸位债主临门,落蛮根据账本上的欠款,一一派发,再让他们写回一张收据,证明已经收了款。 之前他们借钱给太子,是没有打欠条的,其实有好些人都想着不可能收回来了,如今能全部收回,喜出望外,对宇文啸和落蛮都是赞不绝口的。 一大堆的银子银票,就这么一扫而空,看着债主们兴高采烈地走了,落蛮后知后觉的心才隐隐痛起来。 宇文啸安慰道:“放心,以后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了,不欠债之后,赚多少咱就可以花多少!” 落蛮点头,“你说得对。” 她收了账本,叫黑影点火,把账本烧掉。 黑影在外头架起了火堆,众人围着火堆然后看着落蛮,落蛮深呼吸一口气,把账本掷于火堆上,火势迅速吞没了纸张,一张张地成了灰烬。 众人拍掌欢呼,落蛮和宇文啸执手相望,皆是松了一口气。 第644章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还清了账,落蛮觉得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肩膀忽然轻松了很多,走路的姿势也能昂然起来,用黑影的话说,如今的蛮哥走路就像刚下完蛋的母鸡,有蛋,倍有自信。 落蛮不跟他计较,现在她人生阅历的丰富,不是黑影这种贱嘴男可以理解的。 她虽说不愿意过问云王妃帮老公爹找老婆的事,但是,云王妃还是叫人送了名单过来,说是让她过目一下。 而且,云王妃还十分细致,派人过来跟落蛮说了名单上女子的性情,这主要是让落蛮琢磨琢磨,哪种性情与她比较好相处。 这就有些尴尬了,云王妃是帮肃亲王找媳妇,但是她想的不是这女子和肃亲王相处,而是和落蛮相处。 所以,落蛮对云王妃派过来的婆子说:“这还是跟我公爹说比较好,他喜欢什么性情的女子,他自己决定,毕竟,是陪着他走一辈子的人。” 婆子笑盈盈地道:“王妃说,王爷为人随和,什么样的人他都能处得来,不必考虑他的,就看看郡王妃您的意思,若是您能接受,王爷必定就能接受的。” “这不好吧?”落蛮蹙眉。 这不就是等于老公爹的婚事由她来决定吗?以后过得好,那还好说,若过不好,罪责不都在她了吗? 云姨娘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云王妃的意思,是觉得王爷没啥要求的,毕竟,当年褚氏那样的人他都处得来。” 落蛮还是觉得不妥,便对婆子道:“这样吧,我今晚让郡王拿过去跟公爹商量一下,看他心仪哪个,再约个时间见面。” “妥!”婆子福身道。 恰好宇文啸和肃亲王今晚早回来,落蛮就跟他一道过去找老公爹。 名单往老公爹桌子上放了,连画像都有,老公爹也没看,只是问道:“其实这事也好办,就看谁家要的聘礼少,咱就选谁。” “不能这么马虎的。”宇文啸不赞成,用金钱来衡量,这是对女性的不尊重,这是欠揍的做法。 肃亲王看着他,“儿,你知道如今咱的实际情况吗?” “什么实际情况?” 肃亲王把钱袋扔出来,干瘪瘪的,可怜兮兮地躺在桌子上,“自从凑钱还账之后,咱王府里的银子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千两,本来亲王成亲,宫里头是可以出一些的,可偏生内府的银子给了咱五十万两,超额了,所以,宫里头肯定不会再出银子了,有实际的困难在这里,容不得咱选择啊,你不要想得太天真了,本王就说嘛,颜娘子不错,有当主母的能力,还便宜……行事。” 宇文啸道:“银子的事你别担心了,不还有田地吗?顶多咱卖一些。” “卖田地给本王娶后妻?不行不行,本王还要面子呢,这成何体统?”肃亲王忙摆手。 落蛮见他又提起颜娘子,道:“颜娘子就不要再提了,她大概是不愿意成亲的,如今她的日子过得自在。” “那本王也没说非她不可的,一切尊重她的意思,她若觉得配不起本王,本王一再强求,倒是有一种故意施恩的感觉,会让她更加难堪。” 肃亲王动手翻了一下名单上的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都是贵家小姐,年纪又轻,娇生惯养怎么吃得了苦?咱的家世咱自己清楚,没必要委屈别人。” “那要不让王妃再选一些家世差点的?” “嗯!”肃亲王道。 落蛮和宇文啸拿了名单走。 回去的路上,落蛮道:“我觉得老公爹不愿意成亲的。” “他也不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就是皇祖父有这个意思,他照办罢了,确实,他身边不能一直没有人,日后当了太子,也总要册立太子妃的,还不如现在找了。” “当了太子之后,太子娶妻,宫中应该出银子吧?”落蛮禁不住又打起宫里头的主意了。 “这难处我原先也跟你说过,希望是在当太子之前娶了,你想啊,刚册封了太子,就为娶太子妃的事吸人眼球,是不是不好?那会儿该是用本事来征服百官的时候,不是后院的那些事,那时候,盯着他的人很多,即便是正儿八经的娶媳妇,也难免会生出点事来被人议论,没必要承受这些。” 落蛮觉得炜哥说得在理,但其实老公爹说的也是在理,缺钱,是很现实的问题。 她叹息了一声,“如此贫困的亲王,真是罕见,人家皇室家庭,不都是钱多得花不完吗?” 宇文啸笑了,“想什么呢?谁告诉你说亲王就一定有钱的?不说北唐,就说咱历史上也有很多贫穷皇室子孙,甚至,很多贫穷皇帝。” 顿了顿,又道:“其实咱家算什么穷呢?若不是因为还账,咱家富裕得不行,除了俸禄,分封,还有生意,真不穷。” 落蛮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是潜在的富豪,家底丰厚。 虽然,现实的她着实拿不出一千两的银子,可不妨碍她发一个土豪梦。 她道:“等到秋收,咱就能回笼银子了,美人面那边,估计要到年底才有钱分,我那天听他们策划,分店还是会继续开,年底能分钱已经不错。” “嗯,等秋收就好了,今年的俸禄咱都预支完了,就盼着秋收,先熬点苦日子吧,会过去的,没了债务,就是吃喝的事了,再怎么,也不至于饿肚子。”宇文啸也很乐观。 一个做大事的人,不能总是被贫困缠绕,上天也不会总是这么薄待他们的。 他已经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那些名单拿回去之后,让秋蝉处置了,秋蝉便送到厨房里头,说今晚做饭的时候烧掉,既然不合适的就不要留着,免得被那些糙汉子拿去擦屁股。 现在用竹篾就很好使的,免得回头还惯坏了屁股。 颜娘子傍晚回来做饭,看到灶头上压着那些画像和名单,拿起来看了看,问在旁边切肉的秋蝉,“这是什么?怎么放在厨房了里?不要了吗?” 秋蝉头也没抬,道:“不要了,小姐说是云王妃送过来给王爷挑选的,王爷说不合适,小姐便说处理掉,别被人看见。” 颜娘子哦了一声,弯腰蹲下来生火,点着了一张,却又猛地熄灭了,仔细瞧了瞧,“模样不错,家世也好,王爷怎么不喜欢呢?” “不知道,主子的事,咱不问这么多。”秋蝉转身拿了一个桶,把切成大块的肉放进去,倒了一点酒,调了一下,便放在一边,“虎爷它们的饭做好了,娘子你喂去吧。” 颜娘子翻着那些画像,仿佛没听到秋蝉的话,秋蝉再叫了一声,“娘子?” “啊?”颜娘子抬起头,“什么事?” “肉!”秋蝉指着铁桶。 “哦,炒肉啊?我先起锅!”颜娘子连忙放下。 秋蝉怔了怔,“喂虎爷啊,你想什么了这么入神?” 颜娘子垂下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提着铁桶出去了。 —— 今天是大年初一,六月在这里给大家拜个年,祝福每一位看我书的亲们,牛年大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同时感激大家去年对我的包容,理解,陪伴,去年对我而言,是极其艰难的一年,好在有你们,感激,感恩,愿你们心想事成! 第645章 李将军的玄机 娘子出去之后,秋蝉去生火,把那些画像一股脑地塞进了灶里,一把火烧了。 等颜娘子喂虎狼犬进来之后,那些画像名单早就烧掉了,颜娘子瞧着那些灰烬,几不可闻地道:“可惜了!” 秋蝉却听到了,瞧了瞧她,有些欲言又止,她想问颜娘子来着,但是,知道颜娘子不喜欢,更怕她生气,没敢问。 等吃了饭,她怂恿黑影去问问颜娘子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王爷。 黑影看着她,拧起了眉毛,“知了猴,我脑袋是大,但我大脑袋里装的不是草,我不是傻的,问了她,她回头一哭,蛮哥就要揍我了。” 秋蝉哼了一声,“无胆匪类!” 黑影扭身就走,“激将法,低段!” 过了两天,云王妃又命人拿来了一些名媛的资料,落蛮又拿过去给肃亲王看,肃亲王循例瞧了一眼,“不合适!” “您不看仔细点,怎么知道不合适啊?” “就是不合适,拿走!”肃亲王扬手,赶苍蝇似的把她撵出去。 落蛮又捧着资料回去,叫颜娘子烧掉。 颜娘子这会儿问了,“怎么还不合适呢?这不是挺好的吗?” “不知道他,想要仙女吧?”落蛮扭身上了楼。 按照这样下去,老公爹是讨不到媳妇的。 果然,如此几次之后,云王妃就有些生气了,亲自过来一趟,问肃亲王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 肃亲王见婶娘来势汹汹,他这性子又素来怕这种毛毛躁躁强悍凶狠的女人,一时如小兔似地往后缩了缩,眨了无辜的眼睛,“我……我没什么要求啊,合适就行了。” “那我原先找的都不合适吗?哪里不合适?”云王妃愠怒道。 肃亲王道:“感觉不对啊!” “你多大的人了?还说感觉?你娶个媳妇回去,是帮你主持家事,免得儿媳妇帮你当家,说人品,性格,能力,家世就行了,还说什么感觉?” 肃亲王道:“这个人人品,能力,性格家世,都不是最重要的,反正合适就行。” 云王妃瞪着他,“你若不说出个具体来,我没办法帮你找了。” “我实在没什么具体的要求,就是合适就行,劳烦婶子您继续费心了。” 云王妃气呼呼地坐下来喝了一口茶,“不是我说你,你眼睛是长在额头上的,我找的那些,论什么都是上乘的,你也看不上,真不知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肃亲王没敢做声,陪着坐。 云王妃冷静了一下,“这样吧,我再帮你找最后一次,若这一次还是不合适的,我就不找了。” 肃亲王松了一口气,“好!” 云王妃起身走人,走到门口,想了想不对头,又去了摘星楼找落蛮,问问落蛮可知道他的喜好。 落蛮偷偷地跟云王妃说,“他之前说了,想找我摘星楼里颜娘子那样的人。” “她?”云王妃吓了一跳,“不行不行,想都别想。” “不是真找她,说是要那样的人。”落蛮道。 “那样的人?这具体指的是哪样啊?是颜娘子的面相,性格,人品还是学识?总要说得出来吧?”云王妃想了想,“该不是真想要娶颜娘子吧?这怎么成呢?老三脑子糊涂了。” 落蛮摆摆手,打包票,“不会,颜娘子也不愿意呢。” “她怎么会不愿意?她那样的人,若入了亲王府邸,往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能不想吗?” 落蛮不想让她再说这些话,就怕无意中传到了颜娘子的耳中去,便给廊前的黑影打了一个眼色,黑影转身走开,找到阿三,吩咐阿三去使开蛮哥。 阿三疾步过去,做出火烧屁股的样子,“老板娘,店里有急事找你,让你马上去一趟。” 落蛮连忙站起来,对云王妃赔罪,“我这有急事不能奉陪您了,您先回,改天我登门拜访。” 云王妃便道:“那好,本妃就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云王妃一走,落蛮就下令封口,今天云王妃说的话,如果有半句传到颜娘子的耳中去,全体扣工钱。 为工钱着想,大家自然三缄其口。 肃亲王的婚事还没着落,但是,肃王府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主要还是穷,毕竟举家还债了之后,肯定会勒紧腰带过一段日子,虽然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饭菜越来越简单的时候,他们还是把目光看向了凌云阁里的羊。 但是,黑影阻止了,他认为没到最后关头,不能吃羊。 人还好些,虎狼犬没肉吃,就有些难受了。 素了几天,宇文啸就开始叨叨,说怎么没人办喜事,他还特意叫苏复去打听打听,看朝中那位官员要办喜事,例如添瓦弄璋,娶儿媳妇嫁女儿什么的。 苏复道:“主要是年中,一般很少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办婚事,寿辰的话,如今圣上主张节俭,没人敢顶风作案,大肆铺张。” “且去打听打听。”宇文啸道。 苏复只好领命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说城门守将李将军明日纳妾,这位李将军是个七品,京中七品的官员,真是一丢一大把,便是真办喜事,也没什么朝中官员会去。 更不要说纳妾了。 “纳妾咱去喝喜酒,不是很好吧?”落蛮道。 宇文啸也觉得不是很好,“算了吧。” 苏复道:“其实说是纳妾,但是李将军的夫人死了多年了,身边一直没人,如今五十几岁了才纳妾,也不算是凉薄的人。” “那为何不直接娶过门当填房?”宇文啸问道。 “听说是他夫人病重的时候,他答应过夫人,以后不会再娶妻,他夫人死了十几年了,许是也孤独,便找了个人回来,不过嘛,纳妾这种事,没什么人会去喝酒,顶多是自己的亲友去吃一顿。” 宇文啸一听,立刻便道:“到底是同属武将,加上也不是薄情之人,遵守死去夫人十几年的承诺,也算是个守信之人,不能让武将寒了心啊,你去说一声,便说本郡王会带人去喝喜酒,祝贺陈将军纳妾之喜。” “……是李将军!”苏复提醒。 “对,李将军!”宇文啸道。 “那贺仪?” “贺仪一切从简,咱武将素来讲心,不讲金!” 苏复领命,只是觉得脸上没什么光,郡王爷竟然去给一位七品将军贺纳妾之喜。 但是更让苏复闹心的是,不止郡王带着整个摘星楼的人去,连肃亲王也一同去了。 李将军惊呆了,朝中官员也惊呆了。 当天晚上肃亲王父子带着一群人去给李将军贺纳妾之喜的时候,官员们私下往来,挑灯夜战,分析宇文啸此举为何,拉拢城门守将,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连裕亲王也召集了人过府,商议了一个晚上,认定宇文啸接下来是要办什么大事了。 而李将军翌日便接到了许多帖子,朝中很多官员邀请他过府说话。 第646章 虎爷哪里去了 这李将军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诸位大人邀请的原因,他哪里敢去?若说肃亲王和郡王当真是找他去谋事,他还能挺直腰杆去,但想起昨晚饮宴场面,心里就有些犯怵,分明是来打秋风的,还打包。 但这事他不能说出去啊,这是丢了肃亲王和郡王脸面的,他怎么敢说? 可若三缄其口,更显得藏了事,所以,他借口说病了,不去。 只是,李将军不去,就更让诸位大臣们觉得有问题,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竟然对当朝二三品大官的邀请置若不顾,谁给他的拒绝的勇气? 小团体们的会议召开都更加密锣紧鼓了,尤其裕王府里头,裕亲王甚至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打探出宇文啸的动机。 商议了大半宿,有一位府臣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原因来了,弱弱地道:“会不会只为吃一顿?” 大家都盯着他。 他缩了缩脖子,“按理也不会,毕竟,肃王府今非昔比,钱债全部都还清了,还做了生意,银钱是不缺的。” 就连宇文啸也没有想到,他只是打了一场平平无奇的秋风,怎就惹出了这么大的揣测。 他没有解释的打算。 摘星楼的人,又过回了吃着素办差的日子,搜刮了一大堆的消息回来之后,开会筛选,有用的继续跟着,没用的丢掉不必再查,但是跟线索是很艰难的,因为总是要在外头跑,有时候要跟一两天,兜里连肉干都揣不起,只能揣冷馒头。 这让落蛮很心疼,朝廷不差饿兵,她和炜哥商量了一下,变卖一点老婆母的首饰,暂时顶一下。 毕竟,距离秋收还有一阵子,资金不能马上回笼,总不能饿死这群大汉。 至于借钱是可以借到的,但是他们两人都认为,好不容易没有债务压身,不能再借了,借开头就会停不下来,加上之前为了凑还账,已经把诸位老的都啃了一遍,现在又去啃,做人不能这么没底线。 宇文啸也是同意变卖的,两人挑了两件寻常的拿出去变卖,只卖得百余两,百余两也不能一时花了,只是饭桌上好歹是能添两道肉菜了。 这情况之下,肃老汉更不敢娶媳妇,云王妃最后一次送名单过来,他还是说不合适,最后云王妃生气了,说再不管他的事,肃亲王倒是松了一口气。 百两到底花不了多长时间,肉菜渐渐地从海碗里消失了,诸将对于开饭的事也不热衷了。 落蛮有些心酸地看着他们一大堆青菜塞在嘴里,让她想起了凌云阁的羊,它们吃草的时候便是如此。 虎狼犬饿不得,它们已经不指望府里头的伙食了,自己出外觅食,山上的肉多。 这天到了晚上,还没见虎爷回来,宇文啸开始不着急,虎爷懂得回来的路,它若是有事没能回来,多半是寻到了大野猪,能带领摘星楼吃一顿的那种。 但是到了子时,还没见虎爷回来,宇文啸就犯嘀咕了,便是水缸这么大的野猪,以虎爷的威武,也是顷刻的事,怎么还没见回来呢? 该不是被擒住了吧? 它有些坐不住了,下去拍了黑影,“你知道虎爷是去什么山上寻猎物吗?” 黑影揉揉眼睛,“山上?山上多不好找啊,它不是去了皇家的牧场吗?那边多的是。” “皇家牧场?”宇文啸心头咯噔了一声,“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它这会儿还没回来,莫不是被发现了,拦下了?” “拦住也不怕,伤不了它,怕是食物多,不愿意回来呢。”黑影倒是不担心虎爷的,只是有些悻悻,出去那么多天,也没见带过什么回来给它吃。 宇文啸气结,“我当然知道伤不了它,我担心的是它被发现,回头我们都不好交代。” 黑影道:“什么我们?是你不好交代,虎爷是你的。” 宇文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马上去一趟,看它在不在,能脱身的话先回来,回来之后就打死不承认。” 黑影道:“如果被发现了,就算能脱身也无用,京城就咱一只这么贪吃还养不起的大猫。” “虎爷回来了,咱不承认,谁能奈何得了我们?” 黑影觉得这纯属是耍无赖,但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赔不起啊。 他趁黑带着阿五去了一趟皇家牧场,两人在牧场外头吹了好久的口哨,愣是没见虎爷出来,倒是引来了牧场的护卫过来查看,两人怕被认出,忙撒腿跑了。 回来复命,黑影道:“我断定虎爷不在牧场,我们吹了半个时辰的口哨,虎爷都没出来。” “你不是说它是去牧场觅食的吗?” “是啊,许是吃饱了到处溜达呢。”黑影道。 这倒是有可能的,虎爷有时候出去就不愿意回来了,外头天大地大。 以前也试过的。 “罢了,明日若不回来,再出去找找吧。”宇文啸道。 回二楼,落蛮睡得很沉,宇文啸抱了过来,落蛮迷糊地问了一声,“虎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宇文啸免得她担心,骗她说。 “明日揍它!”落蛮恨恨说了一句,转身又睡过去了。 宇文啸赞成,拔它虎毛,让它出去浪。 躺下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该不会是出事了吧?但是转念一想,虎爷在外头不需要顾及他们安全的时候,是没人能伤得了他的。 五更天,黑影就起来了,问了颜娘子拿银子买肉,银子不多,卖了十斤肉回来,十斤肉,是三十几个人一天的肉菜。 “还送了猪肺啊?”秋蝉在厨房里把肉接过去,惊喜地道。 “抢的!”黑影擦了一把脸,恨恨地道:“每天我都光顾她,问她要个猪肺,她竟然不给,我就抢了她的。” “哪家?”颜娘子过来问道。 “王六月家的。”黑影警告大家,“以后不要光顾她家,抠得很。” “谁让你关照她家生意啊?她就是个死抠门。”颜娘子切了馒头下锅蒸,走了过来,“虎爷回来了吗?” “还没回,吃了早饭我带人出去找找吧。”黑影道。 “行,我们抓点紧。”颜娘子忙活起来了。 做好了早饭,叫了大家过来吃,今日蒸馒头,还熬了一锅肉粥,少年们过来吃早饭,十八妹吃了几口,就丢了碗筷,“不吃了,吃半天没吃着一块肉,我祖父再抠,总舍不得抠我的肉,我在长身体。” 落蛮正在外头问黑影关于虎爷的事,听得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收拾东西回去。” “娘,我就说说嘛!”十八妹忙低头吃了起来。 落蛮瞧着正在吃早饭的众人,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这群人,你克扣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饿他们。 落蛮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要想办法。 第647章 虎爷被封 炜哥洗涮完毕过来,落蛮就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虎爷回来了吗?” “我说回来了吗?你昨晚问我,我说没回来啊。你听错了吧?”宇文啸肩膀上搭着毛巾,手里拿着猪毛牙刷走了回去。 落蛮追进去想骂他,便听得外头门房急奔进来,“郡王,郡王,小臧大人来了。” 宇文啸回头,“臧大人?” “是小臧大人,管畜牧那位。”门房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 臧大人弟弟,袁拂的老公,也就是宇文啸他姨父。 宇文啸脚下一抹油,蹬蹬蹬地上了二楼,“说我回衙门了。” 落蛮懵了一下,并不知道是虎爷曾经去过皇家的牧场,见黑影一脸要躲的样子,她一手抓住了黑影,“咋回事?” 黑影躲不掉,只得道:“估计来找赔偿了,虎爷最近吃了皇家牧场觅食,不知道吃了什么,若吃了战马,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我了个去,说我回美人面了!”落蛮也急忙往回跑,但是没跑进屋,小臧大人就到了,喊了一声,“郡王妃!” 被拿了个正着,落蛮只得回头,扬起了僵硬的笑脸,“哟,这不是小臧大人吗?这么早呢?吃早饭了吗?来,刚好我们开饭,一起吃啊。” 臧大人竟是春风满面,一点都不像是来讨债的样子,笑着拱手施礼,“不吃了,臣是来办差的,办完差事,臣还要复命呢。” “办差的?”落蛮怔了一下,慢慢地走到了院子里头,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炜哥躲在阳台上露出两只黑幽幽的眼睛偷看,见她看上去,马上又缩了回去。 “郡王妃看什么?”小臧大人也顺着抬头。 黑影一把搭着他的肩膀,“没什么好看,来,请进去坐!” 黑影和小臧大人混得还是很熟的,毕竟之前还卖过猪牛羊给小臧大人,算是有过生意往来。 “好,好,进去坐坐,郡王呢?”小臧大人问道。 “回衙门了,有什么事跟我们郡王妃说也成。”黑影说着,扇了扇手,诸将抱着海碗拿了馒头出去蹲廊下吃,把厅子给他们。 小臧大人入座之后,便道:“是这样的,那金虎是郡王的爱将,是吗?” 落蛮迟疑了一下,“这得分什么事。” “这怎么说?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小臧大人奇怪地看着落蛮。 落蛮含糊过去,“不知道它怎么了?” 小臧大人笑着道:“臣是奉旨来的,圣上昨晚便下了旨意,让臣今日一早进宫去,陪同圣飞将军回府。” 落蛮道:“谁是圣飞将军?我们不认识啊,您护送圣飞将军回府,与你来我们肃王府有和关系?” “圣飞将军,不就是你们府中的金虎吗?”小臧大人看着她道。 “啊?”黑影和落蛮齐齐失声,廊下蹲着的诸将也齐齐回头,“虎爷是圣飞将军?” “没错,圣上昨日封的,旨意没下来吗?”小臧大人看着他们,笑着道:“他们马上就抵达了,赏赐不少肉,你们若得空的,出去搬一下。” “都得空!”众人忙站起来,海碗都放下了,齐声说。 还没待众人出去,便见浑身毛发仿若金色波浪起伏的虎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那步伐六亲不认,气势昂然,威风凛凛,虎眼睛似乎都长在了额头上,谁都不睨一眼。 最重要的是,它脖子上竟然挂着几串大金链子,其中一条大金链子有麻绳粗,它一边走金链子一边荡着,垂下一个金牌,金牌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御赐圣飞将军,应该看得出封圣飞将军是临时起意的,金牌来不及打造,就先写了一张纸贴上去,但是不能小瞧了这张纸,有献帝爷的大宝印鉴。 “虎爷,可想你了!”大家伙冲了上去,抱着虎爷就是一顿猛亲。 虎爷抖了抖身子,身上的金链子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虎啸一起,便是直冲云霄。 去搬肉啊笨蛋! 众人忙地去搬肉,运送肉的车就在肃王府门口,足足有四辆,往下搬了千斤左右的肉,屁颠屁颠地搬往冰库里头冻着,还拿了百斤出来,今天吃。 这个时候,便见宇文啸穿戴整齐地下来了,一脸的笑容说不出的清贵儒雅,见了小臧大人便拱手,“小姨父了,我家的野畜,没给大人添麻烦吧?” 小臧大人站起来还礼,“郡王不是回衙门了吗?” 宇文啸一扬衣袍,淡然坐下,“不曾,今日起晚了,他们以为本王回衙门了,大人快坐,别客气,怎么还没给大人上茶啊?知了猴,给大人上一壶雨前龙井!” 秋蝉往外走着,心里头犯嘀咕,咱府中几时有过雨前龙井? 宇文啸坐下来之后,伸手招呼虎爷过来,虎爷窜了进去,盘踞在他的身边,宇文啸抚摸了它的额头一下,满意地问小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圣上怎么会封它为将军的?” 小臧大人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虎爷确实是去了皇家畜牧场寻吃的,畜牧场和战马场相隔不远,它吃饱了之后,便去了战马场那边去玩耍,恰好大月国送来了十几匹良驹,这良驹是献帝爷几年不断去信给大月皇帝,这才送过来的,献帝爷高兴之下,便亲自到战马场去看。 他老人家风烛残年,看看马是可以的,但是,献帝爷犯了一个老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看着威风凛凛的战马,误以为自己还年少,又见他伸手去摸一头黑马,黑马没有反抗,更误以为自己的帝王魅力征服了这匹外国马,竟要策马走一圈。 小臧大人开始还劝说了他,但是架不住老人家聊发少年狂,旨意一下,小臧大人只得乖乖配合,小心翼翼扶着他上了马背,开始黑马还真只是慢慢地走着,殊不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了狂,撒腿就跑,直把献帝爷颠得差点摔下来。 小臧大人等人忙去营救,奈何黑马跑得飞快,救驾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献帝爷抓不住缰绳,要掉下来的时候,圣飞将军从天而降,拦在了黑马的面前,黑马受惊收蹄,献帝爷往前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虎爷的背上,算是救了献帝爷一命,否则的话,献帝爷飞了出去,不死也得断几条陈年老肋骨。 受惊的献帝爷,带着虎爷一同回了宫中,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顿,见虎爷着实乖巧通懂人性,更敬佩它的英勇,遂封了它为圣飞将军。 这封号还是献帝爷亲自起的,圣飞,飞过来救圣驾的将军,宇文家老皇帝在起名文化水平上造诣不高,封号也是如此简单粗暴直接。 但是,足以威震八方! 第648章 比过年开心 了解虎爷被封前后始末,宇文啸不着痕迹地跟小臧大人说了一番他如何含辛茹苦地把虎爷养大,再如何苦心孤诣地教育虎爷,让它通晓人性,再亲自送小臧大人出门去。 小臧大人到了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郡王,您的雨前龙井在哪家店买的?买到假货了,记得回去找掌柜的算账。” 宇文啸怔了一下,“是假货吗?我叫人买回来,还不曾得空坐下来品茗,多谢小姨夫告知,我明日便回去找他。” 小臧大人道:“最好今天去,那茶叶你许是买回来有些日子了,有股子陈霉的味道,早些去。” “好,我今日便去!”宇文啸拱手相送。 苏复在里头说秋蝉,“你怎么能拿陈霉的茶叶来招呼客人?丢摘星楼的面子。” 秋蝉委屈地道:“摘星楼哪里还有茶叶?这些还是郡王原先喝剩下,自打摘星楼里来了鬼影卫他们,都是喝井水,他们说喝茶刮胃容易饿肚子。” 苏复叹了一口气,眸光看向虎爷脖子上的大金链子,真豪横,好羡慕啊,连虎爷都发财了,还加官进爵了。 宇文啸走了回来,伸手去摘它的链子,“财不可露白,会被人打劫。” 摘链子虎爷没反对,但是,宇文啸动它脖子上的金牌,虎爷就凶狠地龇牙,露出森森的牙齿。 金牌是用最粗的金链子挂着的,那才是最值钱,宇文啸不死心,再摘一次,虎爷直接用脑袋撞他的腿,瞪着他。 落蛮见状,走过来一手就扒了下来,“老虎带什么金链子?” 虎爷见落蛮动作利落,又见那面容含威的时候像极了某个人,一时不敢反抗,趴在地上,垂头丧气。 宇文啸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 落蛮一手把他拿着的金链子夺了过来,“别拍了,上缴我放着。” 宇文啸讪讪,“我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是吗?”落蛮冷笑了两声,“我怎么不信呢?刚才小臧大人来的时候,你以为要赔钱,跑得多快啊?” 好歹也带她一把,哪怕唤她一声也好,亏得是来封赏的,若是来讨要赔偿的,她拿什么赔偿给人家? 宇文啸没敢回嘴。 “我觉得,赏赐给虎爷的肉你也不要吃了,你对不住人家虎爷。” 宇文啸道:“我不吃,我最近想吃点清淡的。” “行,秋蝉,往后做饭记住了,郡王的碗里不用分肉,给他吃草!” 宇文啸垂着头闷声出门去了,上班迟到了。 秋蝉怔了一下,“小姐,真不给姑爷吃肉啊?” "不给,让他长点记性。"落蛮恨恨地道。 黑影凑了过来,“蛮哥,听你说得如此义正辞严,实则咬牙切齿,不妨问你一句,若你逃得及,你逃吗?” “这不废话吗?肯定逃啊。” “那爷错在哪里了?” “错在逃得太快,我差一点要面对小臧大人的索偿,他逃了,我面对了,那他是不是该受点惩罚?” 黑影竟是挑不出错处来,但是他稍稍地纠正了一下落蛮的用词,“所以,是报复,不是惩罚。” 大家围着虎爷,一顿恭贺,阿五忽然问道:“不知道虎爷封了几品的将军呢?以后是不是也有俸禄?” 苏复瞧了一眼,“还有品了?圣上不过是儿戏,怎么可能真上品阶了?” 阿三道:“怎么会?既然是封了将军,怎么也的是个从五品吧?” 苏复扑哧一声笑了,“这话你自己说说便好,莫要对外头的人讲,北唐若封了一头老虎当五品将军,岂不是贻笑大方?” “这有什么好笑的?”黑影走过来,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苏大官能当官,虎爷就不能当官了?论用处,虎爷比你大多了。” “不跟无才的人论长短!”苏复已经放弃和黑影斗嘴,反正斗不赢,赢了没意思。 大家今日都没忙活了,就围着虎爷恭喜,指着中午吃顿好的。 许久没烤肉了。 到了傍晚,宫里头竟还下了一份旨意,加封圣飞将军为一品护国神兽大将军,俸禄每年三千两银子,三千斤肉,粮食三千斤。 落蛮喜滋滋地带着众人领旨,苏复酸水直冒,啊,好嫉妒啊。 封个五品将军是笑话,但是封为护国神兽大将军,则天经地义,毕竟,虎护龙,本就遵循了天道。 落蛮给宣旨大臣封了一个大红包,放了一串大鞭炮送了他出去。 今晚的烧烤,毫无悬念了。 落蛮回身,一把抱住了虎爷,“你真是及时雨啊,咱这么穷的时候,你加官进爵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虎爷抬着高傲的头,努力想表现得低调一点,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啊,因为雪狼和顺风耳也紧紧地靠在它,抱虎爷的巨腿啊,怎容它低调? 晚上果然就举办了烧烤宴会。 满园飘香的时候,黑影就叹息了一声,“前阵子总是烧烤,吃得腻了,我还说烧烤不稀罕,以后不能再这么说了,自打说了这句话之后,到如今才吃上一顿。” “怪不得说忽然穷起来呢,原来是你这把乌鸦嘴!”苏复可算逮到损他的空子了,马上来劲,“知道自己说话不吉利,以后能不能少出声?” “我要真是乌鸦嘴,你现在不定怎么样呢。”黑影哄地笑了一声。 “你还背地里咒我?” 落蛮听得他们吵起来,喝了一声,“有时间吵架,还不如出去看看臧大人东方山主和易世子他们来了没有?” 两人扭身便去,没一会儿,把客人迎了进来。 今日是虎爷升官发财大喜日子,自然要邀请宾客的。 大家热闹了一阵,肃亲王父子回来了,肃亲王进门就开心地说:“听说虎爷被封护国神兽大将军了,琢磨回来肯定有一顿好吃的,果不其然。” “吃有什么好高兴的?”宇文啸眸色淡淡地扫了一眼架起的火堆,淡冷地问秋蝉,“我今晚不吃肉,今日出门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记得吗?” “记得……您的饭菜给您备下了。”秋蝉应了一声,只是暗自诧异,是他吩咐的吗?不是小姐说不给他吃肉的吗? 臧大人好奇地问道:“怎不吃肉?” “前几天吃多了,吃腻了。”宇文啸看了落蛮一眼,怨气甚重。 宇文易搭腔,“炜哥,吃腻了?我听清……二小姐说你们最近吃得很清淡啊。” “在衙门吃腻的!”宇文啸大步进去,换了一身便服下来,烧烤的味道就已经漫天窜了,引得所有人口水横流。 真是好比过年啊! 第649章 又误会了 秋蝉帮他端了大海碗出来,海碗上铺满了青色蔬菜,整整一碗,底下已经是很体贴地给了个蛋,不算全素的。 那边热火朝天地烧烤,这边大口大口地塞青料,烧烤的热闹哄哄,吃青料的旁若无人。 “炜哥,真不吃一口吗?”宇文易回头去瞧了他一眼。 宇文啸满嘴青菜往外延伸,伸手压了压,含糊地道:“不吃,不吃,腻着呢!” 落蛮笑了一声,“那算了,我还给你烤了几块肉呢。” “吃!”炜哥这暴脾气一上来,满碗的青料泼了出去,三步拼作步地跑了过去。 落蛮没好气地把盘子递给他,已经有几块烤好的肉,炜哥三下五除二便把它消灭干净,再把碗递给落蛮,笑得甜滋滋,“还要!” 极儿蹙起眉头,担忧地道:“炜哥,你都腻了,还吃这么多啊?回头拉肚子怎么办啊?” “不会,炜哥肚子很坚强,对付得了这些肉。”宇文啸意气风发地道。 “不是说吃腻了,不想吃吗?”肃亲王也嘀咕了一句。 摘星楼诸将心照不宣,臧大人也瞧出了一二,本已经觉得奇怪了,摘星楼的人还能嫌弃肉腻了?这辈子大概也不可能。 今晚,两位侧妃的儿女也过来一同烧烤了,其实他们特别稀罕摘星楼的氛围,但是娘亲不让过来,说炜哥和嫂子凶,怕被锤。 以前听话,但是现在的孩子都特别有主见了,暗度陈仓,瞒着娘亲说是去给父王请安,便顺道过来吃烤肉。 人很多,摘星楼的院子很窄,大家都紧挨着一起坐,肃亲王的对面刚好是颜娘子,颜娘子正帮虎爷烤肉,虎爷的口味十分怪异,偶尔吃生肉,但是更多时候,喜欢吃熟肉,尤其喜欢吃烤肉,如今它老人家盘踞在C位上,傲视群将,嘴里不停地吃。 颜娘子挥汗如雨,自己没顾得上吃一口,都给虎爷消耗了,肃亲王瞧着,觉得虎爷有些不懂事了,便对苏复道:“你给本王烤一块大的。” 苏复抹了一下汗水,他自己正给女儿苏小妹烤,听得王爷吩咐,瞧了一眼,“您不是正烤着呢吗?” “本王如今叫你干点活儿都不行了吗?”肃亲王有意无意地摆出了亲王的威视。 苏复闷声道:“不敢,马上烤!” 宇文易听得这话,把自己烤好的递过去,“三叔,先吃我的。” 肃亲王也不客气,拿了过来,“好!” “三叔,小心烫……”宇文易刚烤出来的,怕他马上吃,提醒了一句,却见肃亲王把肉装在盘子里,递给了颜娘子,“给你!” 颜娘子擦了一下汗水,抬起头就看到递在了自己面前的肉,怔了怔,见众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她连忙就摆手,“王爷您吃,民女自己烤着了。” “吃!”肃亲王瞧着她喝了一声,竟有威武之势,不容反驳。 颜娘子看了众人一眼,众人马上低头继续烧烤,然后仿佛什么没发生过,继续谈笑风生。 颜娘子倒是不好驳斥了肃亲王的好意,主要是不能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只好接了过来,想着借花敬佛递给极儿,殊不知,肃亲王却道:“你自己吃,极儿都被你喂成小猪了,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肃王府没你饱饭吃。” 众人又停下了手看着颜娘子。 颜娘子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窘迫还是为难,她捧着盘子,抬起头来,众人又马上继续说话烧烤甚至抢吃,装作没瞧见似的。 但是,这倒显得更加的刻意。 “吃啊!”肃亲王反而显得咄咄逼人。 颜娘子只得忍下了心头的尴尬,一口一口地吃了他递过来的烤肉。 极儿见三叔面容露出威严之色,也不敢再叫颜娘子烤肉,转头去看着落蛮。 落蛮叉着一块大肉,眼前这一幕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炜哥不动声色,她也不动声色,虽然炜哥的不动声色看起来像是在狼吞虎咽而顾不得其他。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这火光之下,香喷喷的烤肉,人和人的距离太近,而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化学反应,她觉得颜娘子脸红了。 老公爹的心思她很清楚,老公爹说白了就是一个钢铁大直男,听炜哥说他误以为颜娘子单恋他,所以,格外留意了颜娘子,从而对她产生了一些怜惜的感情,这块肉纯粹是因为颜娘子一直在给极儿烤肉,自己没吃,催发了他心底的这种怜惜,才会把肉给她送过去,然后叮嘱她吃下。 可颜娘子不该脸红啊,毕竟她才给老公爹派发了好人卡。 莫非,是这火光映照,她热,所以红了脸。 “嫂嫂,肉!”极儿巴巴地问着,他想自己烤的,但是,挤不进去烤场了。 落蛮把肉递给了极儿,宠溺地道:“吃了这块就不能再吃了,上火。” 极儿应了一声,“知道了,要是像炜哥那样吃腻就不好了。” 吃腻了的炜哥正在大口地吃肉,忽然被极儿cue了一下,抬起大俊脸,“是啊,炜哥方才吃了好些青菜,才把那股腻味给压下去了。” 落蛮忍不住了,“炜哥,你是否有丈量过你的脸皮?” 此言一出,臧大人和东方山主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懂得的都懂。 不懂的,或许是因为脸皮一样那么厚。 果然,摘星楼诸将都抬起了茫然的眸子,脸皮还要丈量?尺量都已经很夸张了好吗? 但是,这种话题大家不是很感兴趣,吃起来,干饭才是正儿八经的人生。 酒坛子不断地清空,大家喝得醉醺醺的,颜娘子借口说锅里头还煮着凉茶,便起身走人了。 肃亲王看着她的背影,充满了怜悯,这可怜的小女人啊,经历了太多的困难艰险,有个人对她好点,她眼睛都红了,不容易啊。 “王爷,您看什么呢?”苏复见他整个人都发怔了,又深深地看着廊上,不禁问道。 “看一些你永远看不到也看不懂的东西。”肃亲王收回了眸光,意味深长地道。 黑影抬起头,醉眼朦胧,神情陡然地一紧,“有鬼?” 并无人搭理他。 肃亲王半醉起身,抖了一下衣袖,抱拳对臧大人致意,“你慢吃,本王吃饱了。” 臧大人站起来还礼,“王爷慢走!” 哟,王爷有点飘然是咋回事啊? 第650章 可怜的燕子 虎爷被封为神兽护国大将军的事,自然在京中被议论了一番,这不就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连摘星楼的老虎都被封了,圣上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经此一事,肃王府门庭若市,每天都有大臣不小心路过门口,进来拜会一下,且都是晚上来的,还不小心地提了礼物来。 自从褚桓倒台之后,肃王府的地位,还真是水涨船高了。 慕容燕过来传了几句话,说裕亲王很不服气,已经在盯着肃亲王了,估计是要抓他小辫子,好在朝堂上参他一本,先挫他的锐气,让他不能继续造势。 落蛮很是诧异,“如今还有朝臣真愿意忠心于他?为他不惜得罪红人?” 慕容燕撇嘴,“总有几个眼瞎的,竟没瞧见那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落蛮挑眉,“这么说你老公爹,不好吧?” 慕容燕的嘴巴撇得更歪了,“本就是互相利用,他没了利用价值,我难不成还要昧着良心捧他?这本来就是真的,他做的那些事,圣上若追究起来,十颗脑袋都不够他掉。” 落蛮意味深长地道:“你可真是够……务实的。” 慕容燕瞧了她一眼,“我又不傻!” 落蛮呵呵了,她确实是不傻,还死精死精的呢。 “话说完了,你走吧。”落蛮下了逐客令。 慕容燕瞧了瞧天色,“还早!” 落蛮顿时就警觉了起来,这鸟儿不是该想蹭饭吧? “我们晚饭不吃的,一天就吃两顿。”落蛮瞪她道。 慕容燕有些恼怒,“你想什么呢?以为我是乞丐,登门讨饭吃吗?我还缺你这顿饭?我公主之尊,又是世子妃,吃什么没有?” “那你还不走?留在这里过久,会引人怀疑的。”落蛮全身的毛孔都对鸟儿充满了不信任。 “先喝口茶,”慕容燕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带陈味的茶,又瞧着外头,“宇文啸还没回来啊?” 落蛮又警觉起来,"没,办差去了,他今晚都不会回来。" 慕容燕哦了一声,放下杯子,又磨叽了许久,等到外头的人都渐渐散了,才轻轻地用脚尖踢了一下落蛮的裙摆,满脸浮着浅红,眸子飘了飘,压着声线问道:“那个,你手头方便吗?” 落蛮深深吸了一口气,眉毛蹙起成两条扭曲的毛毛虫,带着满脸的惊诧,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是打算借钱?” 慕容燕嘘了一声,飞快瞧了一眼外头,恼怒,“你小点声。” 落蛮道:“你公主之尊,又是世子妃,曾经还想用千万两买宇文啸,现在你问我借钱?” “你到底借不借嘛!”慕容燕扭着身子,显得又恼怒又害臊。 这模样,倒是让落蛮不忍揶揄她奚落她,因为,她也是穷过来的人。 “我没钱,众所周知,我刚还完账,一穷二白!”落蛮直言道。 慕容燕恼道:“你们虎爷不是才封了大官吗?说是得了不少的赏赐呢,我也不要借多,你借十两银子给我。” 落蛮惊得两颗眼珠子往下掉,“十两?你问我借十两?裕王府还缺你这十两银子吗?” 本以为她是要借一大笔钱,用来搞她的复国大业,殊不知只是借十两银子,真是,借钱都比旁人掉价,这公主当得真是有够凄凉的。 慕容燕撇嘴,忿忿地道:“你休要取笑我,我如今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故国被夺,裕王府无人把我当公主看待,我和宇文毓本就是联姻,如今我没利用价值,他们只给我一天三顿饭,别的一应不给,我连买脂粉的钱都没了,问你借十两银子,就是想置办点胭脂水粉。” “那你原先没银子吗?你嫁过来的时候,不有些嫁妆吗?” 慕容燕脸上有心疼之色,“都打点出去了,但最终只是打了个水漂,那些人一点忙都帮不上。” 原来如此! 落蛮道:“我不能借钱给你,因为那些钱不是我的,是虎爷的,我花它的钱已经很不该,不可能拿它的钱借出去,但你如果是要胭脂水粉,我可以让人在美人面给你拿一些。” 慕容燕道:“可以,但你最好能给我借二两银子,我防身用,一文钱都没了,心里好恐慌。” 这句话让落蛮产生了很大的共情,毕竟曾经的公主,虽说傲气所剩无几,但问她要二两银子的话,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可见真是山穷水尽了。 她拿了二两银子给她,然后再叫颜娘子明日回店的时候给她备下一份胭脂水粉,送过去也好,她自己过来取也成。 慕容燕说自己过去取,不想让裕王府的人看见她要接受肃王府的施舍。 送走了慕容燕,落蛮叫黑影去查一下她所言是否属实,黑影道:“不必查,我们有人盯着裕王府,确实是这样,但这也是正常,她往日跋扈,如今没了利用价值,裕亲王夫妇不愿意搭理她,连下人都不待见她。” “这么……凄凉啊?” 黑影道:“但是,也好在她嚣张跋扈惯了,那些人虽然不待见她却也没敢欺负她,她在府中还能到处乱走,也能探听一些我们鬼影卫听不到的话。” “怪不得她现在这么主动过来说消息,原来已经打算以此职业,这二两银子说是借的,估计是不会还了,当发工钱给她吧。” 慕容燕的处境这么凄凉,还真是让人唏嘘。 慕容燕这么惨,那慕容太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摘星楼自己都穷得很,不可能救济这么多人,太子那边总有吃的,朝廷没驱逐他,自然也不会饿死他。 宇文啸回来之后,落蛮跟他说了慕容燕的情况,宇文啸听罢,道:“一个人只要还有饭吃,就不算穷,她在王府里虽然没银子,但是三顿不缺,衣食住行这些面子上的事,还能维持,没什么好惨的,比她惨的人多了去了。” 落蛮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胭脂水粉这些是生活以外的东西,还把慕容燕看作公主的话,自然可怜,但若只看做寻常人,算不得的。 毕竟,她真是三餐不缺。 落蛮难得的同情心顿时收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晚上,宇文啸召集了开会。 落蛮本以为是交流一些信息的会议,没有想到炜哥竟然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献帝爷今日传召了他进宫去,稍稍提了一下太子自请退位的事。 也就是说,那些密锣紧鼓筹办的大事,终于要开始了。 太子提出退位,这应该是献帝爷和宇文啸部署得差不多了,开始投放一些消息出去试探反应。 “北漠那边有什么消息?”苏复问道。 “宇文毓已经接触到了北漠秦家的人了。”宇文啸道。 这本来是不妙的事,但是,大家听了之后,却松了一口气,仿佛奸计得逞的样子。 第651章 有应对之策了 落蛮自然也是很清楚的,宇文毓是放出去和北漠联系的人,开始找人盯着他们,时而追捕一下,不许他们接触北漠的人,等到裕亲王被放出来之后,追捕他们的人就全部撤走,让他们接触北漠。 因为,被放出来的裕亲王也知道自己若没靠山,凭他如今要重新得到献帝爷的信任,已经绝无可能了,所以,他会孤注一掷。 而在这个时候,提出让太子退位,再把储君之位往肃亲王身上倾斜,更会逼得他狗急跳墙。 既然是大事要办,也就是说,肃亲王必须在当太子之前娶上填房。 之前云王妃找了这么多都不合适,现在着急了,去哪里找? 献帝爷轻飘飘地下来了一句,给他五天的时间,五天若没确定下来,就按照原先说的娶太傅他孙女。 肃亲王是决计不同意的,太傅他孙女比他女儿宇文芙的年纪还要小,娶回来哄吗?不现实,家里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而且,随着密锣紧鼓的筹划,兵部也在密切配合与调动,他连停下来想想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去了解谁合适不合适了。 如今家里头有点资本了,就是虎爷的俸禄和赏赐,成亲的时候若摆个二十几桌的银钱是够的,可就是一系列繁琐的繁文缛节,大部分都需要银钱支撑。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现在连要娶的人都还没有合适的。 在繁忙与惆怅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还剩下两天便要把名单交给献帝爷了。 当晚,肃亲王便紧急召了儿子和两个儿媳妇过去,让她们想想办法。 毕竟,献帝爷下了旨意,那就是差事,差事是一定要办好的,这就是肃亲王做人的宗旨。 落蛮道:“哪里有公爹娶亲,还要问儿媳妇意思的?这事我们管不来,父王您自己想办法。” “你为什么要看做是本王娶亲?你就看作是差事,是献帝爷派下来给我们肃王府的差事。” “女子不得干预朝中的差事。”苏洛清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头垂下,眼观鼻,鼻观心。 两人都是一副不大想管的模样。 肃亲王便看着宇文啸,“你说!” 宇文啸最近忙得昏天暗地,哪里顾得上父王的亲事?听得父王问,他便道:“要不,还找云王妃帮忙?” “云王妃早拉黑他了。”落蛮道。 肃亲王支着额头,烦得心都焦躁了,“那怎么办?怎么办?” 落蛮问他,“父王,事实上您真想娶媳妇吗?” “如果可以选择,肯定不想!”肃亲王蹙眉道,这还用问吗?褚氏死了之后,他整个人生都轻松了,谁这么犯贱还找个人回来管着而自己? 落蛮想了想,“那要不这样了,找个人假成亲,算是交代过去,等以后局势稳定下来了,你们再和离也好,怎么处理也行。” “这不是笑话吗?谁愿意跟本王假成亲?”肃亲王问道。 也是,人家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跟一个老男人假成亲呢?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损了名声,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商议没有结果,散会。 但时间只剩下两天了,不能再拖。 翌日傍晚,在还剩下一天的时间里,宇文啸请了臧大人过府商议。 臧大人道:“其实呢,圣上的安排是没有错的,娶褚太傅的孙女对王爷而言,很有利,褚桓这些年在各州府累积了不少的人脉,他虽说和褚太傅感情不是很好,但褚太傅始终是他的兄长,且这些关系好与不好,京城的人知晓一些,外臣不知晓啊。” 宇文啸道:“这点不必说了,父王不同意,太傅的孙女年纪太小了。” 肃亲王点头,“对,不能同意,年纪太小了。” “不管娶哪家的小姐,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啊。好好的姑娘,怎么会过了二十还没成亲?” 黑影不解地问道:“褚家的名声都烂臭了,怎么还好啊?” “在民间的名声,褚桓算是烂臭了,但是,肃王府已经有民心了,不需要再营造什么好名声来获取百姓的认可,而和褚家来往的这些官员多,多了去了,且在各州府衙门当官,他们是否归顺王爷,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但是那些人只听褚桓的,又不听褚太傅的。” “你这么想,是没想到深层次上去,那些人和褚桓来往多年,褚桓手中就没有握住他们多少黑料吗?肯定是有的,但是褚桓自打入狱,就不曾主动供出谁来,不管出于什么心态,他们都必须认着褚这个姓氏,而褚桓已经身败名裂,害了褚家这么多族人子孙,你说若有办法让褚家重新威风起来,他愿意不愿意呢?” “那肯定是愿意的!”黑影道,“毕竟,褚桓现在还没处理,大概觉得还有希望。” “没错,”臧大人点点头,“你家郡王和圣上至今还没打算处理褚桓,就是认为褚桓虽说作恶多端,但是好歹是把各州府的官员都凝聚了起来,这股势力还能利用一把,是最好的,而褚桓如今还敢有别的指望吗?只求褚家不烂,不倒,他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褚桓会配合我们,就像黑影你说的那样,只要褚家没真正烂掉,他就还有希望。” “那就不怕褚家再次真正地站起来?” 苏复搭腔,“不会,以后都由王爷和郡王掌控了,褚太傅顶多是傀儡,褚家也只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实际上,没权了。” 绕了一圈,知道是有好处的,也知道对朝廷收散和肃亲王掌权有利,但是,再怎么天大的理由,再怎么国大家大的事,褚太傅的孙女才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啊,在她认为,你国家再重要,重要不过她的人生。 所以就算肃亲王愿意,人家小姑娘能愿意? 宇文啸叫人进来问了一圈,鬼影卫们收风组早得到了消息,在开始提这事的时候,人家小姑娘就开始绝食了,太傅亲自出马,也没办法说服小姑娘愿意把自己委身给一个四十多的中老年人。 所以,宇文啸摊手,“你看,没法子的事,总不能勉强人家小姑娘。” 臧大人捏了一下寸长的胡子,笑着道:“你们摘星楼素来不走正道,喜欢走些旁门左道,怎地在这件事情上就不懂得变通呢?” 宇文啸眸子一亮,“请臧大人明示!” 臧大人享受了一下大家投过来的希冀眸光,才缓缓地道:“找个女子,拜褚方正大人为义父,那就是褚太傅的孙女了,不就算跟褚家再结了个亲吗?” “噢!”众人顿时觉得臧大人这一句话,解决了所有的难题。 那就算是寻个民间女子,只要拜了褚方正大人,便算是褚家的女儿了,没了身份上的事不说,还能顺遂了献帝爷的意思。 “但,褚方正能同意吗?”黑影问道。 “他必须同意!”宇文啸也明白透彻过来了,“褚家要的是维护表面风光,是求之不得,否则,太傅为何要亲自出马,劝服自己的小孙女呢?” 第652章 褚承德 方向确定了,接下来就是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女子,拜在褚方正膝下。 但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很是仓促,怎么找得到? 肃王府里的人,为肃王府的婚事好生犯愁。 太子妃之位,必须要信得过,因为到底是身边的人,若有二心,会坏大事的。 现在的肃王府看似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宇文啸是步步为营的。 晚上用膳的时候,大家竟然都吃不下去,各自思量着认识的女子,是否可以请过来和王爷假成亲。 但是,脑子里绕了一圈,发现除了菜摊,肉档,没认识几个。 “黑影兄,你在京城的日子比较久,你认识吗?”阿三问他。 黑影绞尽脑汁思量了半晌,迸出了一句话,“只认识猪肉档的王六月。” 阿三脑子里浮现出王六月腰粗膀子圆的模样,打了个寒颤。 “或许是有的!”黑影忽然瞟了一眼坐在廊下帮虎爷梳毛的颜娘子,又瞟了一眼蛮哥,没敢说出来。 “谁啊?” “没了,随便说说!”黑影还是敛住了话。 落蛮和黑影某个程度上是心灵相通的,她也看了颜娘子一眼,问了一句,“颜娘子,你怎么不吃饭?” “中午吃撑了,吃不下!”颜娘子头也没回,说了一句。 “哦!”落蛮也没问出口。 其实颜娘子合适,至少,假成亲之后她还是能在摘星楼帮忙,还不会叛变,娶个别人,还容易被收买。 看慕容燕就知道。 颜娘子拿着梳子回了房中去。 大家吃了饭,把碗一洗,继续坐在廊下犯愁。 “为什么他不能正儿八经地娶……”落蛮说了前半句,后面两个字都疲软无力了,是的,因为没钱给聘礼,没钱大办婚事,没钱支撑一位王妃该有的尊荣。 夜风扫落叶,洒洒作响,黑影站起来,意兴阑珊地道:“明日就要给答复了,今晚还没头绪,都回吧,早些睡觉。” 大家都站了起来,阿三上了廊,想去厨房里找点肉干晚上夜宵,刚踏上去,就被一个人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两步,“这位姑娘,您是……” 怎地摘星楼来了个陌生女子大家都不知道?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身材高挑的女子淡淡然地走来,长裙摇曳,迤逦而来,脸上妆容极艳,红唇灼然,鼻梁高耸,眉尾挑起,左侧眼角底下的颧骨边上,有一颗浅红的痣,英气冷然却又因这颗痣而多了几分妩媚,细细看那眉目,似乎认识,却又那么陌生。 落蛮辨认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颜娘子?” 黑影揉揉眼睛,“是颜娘子吗?怎么变了模样?” “眼睛变大了,怎么能把眼睛变大的?该不是上了牙签撑大了吧?” “眉毛也粗了,是画的。” “嘴巴也大了一点……不过仔细看,是把唇给染红了许多,看着像是大了一些。” “就是那鼻梁怎么弄得高一些了呢?打了粉吗?” 一群莽汉仿佛专家似的在研究着颜娘子突变的容颜。 “化妆的力量!”颜娘子出声了,手里拽着裙摆,慢慢地走上前来,站在了落蛮和宇文啸的面前,眸色温和,“郡王,蛮哥,若是王爷不嫌弃,我愿意和王爷假成亲,等你们大事办完之后,叫王爷给我一封休书便可!” “你真愿意?”宇文啸看着不一样的颜娘子,问道。 “肃王府于我有大恩,我理当报答,且一样是在肃王府里当差,没区别!”颜娘子静静地说。 “这……” “郡王嫌弃我?”颜娘子问道。 “不,不,怎么会?”宇文啸连忙摆手。 “既是如此,就请郡王去问问王爷的意思,若王爷不反对,便按照此计办。”颜娘子盈盈福身,动作娴熟,仪态万千! 颜娘子的出身本来就好,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妹妹又遭了那样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只怕为难了你。”宇文啸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会为难我?只怕是为难王爷,我本来是配不起王爷的,但好在只是假成亲,就不必顾虑这。” 宇文啸看了落蛮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落蛮还是看着颜娘子,有些傻乎乎地点头,“我觉得可以。” 宇文啸道:“那好,我去找父王!” 他说着,便下廊出门去。 到了那边跟肃亲王一说,肃亲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女子,到底还是舍不得本王娶旁人,罢了,既是假成亲,成全了她一番念想也是好的。” 宇文啸嘴角抽了一下,“父王还是别自作多情的好,颜娘子只为解我们的厄困!” 肃亲王轻轻地拍着宇文啸的肩膀,叹息,“儿啊,你到底还是年轻,没经历几个女子,不懂得女人的心。她若不是这样说,也过不了自己那关,她是在给自己找下台阶!”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难为她了!” 宇文啸伸手扶额,"既然双方都没意见,我趁着还没太晚,找岳父一道去找一趟褚太傅。" 虽说这件事情对褚家也有利,但是褚太傅这个人比较固执,也比较古板,叫上岳父去比较妥当,岳父有说服力。 此行很顺利,褚太傅没多讲究原则便同意了这件事情,但是,宇文啸没告知他颜书柳的真正身份,说是以前一位老旧部的妹妹,叫甄亦贾。 褚太傅竖起了大拇指,“这名字起得好,甄亦贾,假作真时真亦假,好名字。” “但这名字不能用了,还请太傅为她再起一个名字。”宇文啸道。 太傅略一沉吟,取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了三个字,褚承德。 宇文啸和臧大人对望了一眼,承德?这名字偏男性。 只听太傅叹了一声,“望她承其父德志,忠君爱家。” “好名字!”臧大人赞叹道。 “好名字!”宇文啸也附和了一声。 翌日,宇文啸和落蛮便带着颜娘子拜见了太傅,自也是装扮了一番,加上颜娘子本来就是书香世家出身,举手投足尽显大家之气,褚太傅看了很开心,与她说了很多话,渐渐往文学领域上讨论,见她谈吐不凡,知识渊博,褚太傅越发的欢喜。 颜娘子如今这模样走出去,确实没几个人认得。 她来京的时候像一个疯妇人,后进了摘星楼,也常常素颜,加上行事彪悍,说话毒舌,言行举止里,充满了市井之气,气质也渐渐往市井靠拢,如今衣装一换,细细化妆,端起了世家小姐的气度,任谁都不敢相信她就是颜娘子。 第653章 肃亲王娶亲 翌日,由昌王妃带着颜娘子进宫去,给献帝爷和太皇太后见个面。 本来是想请云王妃带去的,毕竟云王妃辈分高,但是落蛮想起云王妃之前说颜娘子的事,如果让她认出来,可就麻烦了,这才请昌王妃去的。 献帝爷听得说是牺牲武将的女儿,对颜娘子格外关注了一些,问她父亲战死之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入宫之前就知道要问的,所以颜娘子早就有了应对之言,说亏得这些年有太子和郡王照应,又认识了褚太傅,被褚太傅收为义女,日子才好过。 军属抚恤改革,其实已经在进行中了,献帝爷听了颜娘子的述说之后,又催了一下底下办事的人,让抓紧推行,莫要让战士们对朝廷寒心。 总而言之,献帝爷对颜娘子还是很满意的,尤其她还是褚太傅的义女,名字也好听,便亲自下了旨意赐婚。 太皇太后那边就瞒不过去了,她老人家打发了昌王妃出去,留了颜娘子在正殿里单独说话。 “叫什么名字啊?什么身份?”太皇太后也不拐弯抹角,眸子盯着她,问道。 颜娘子噗通跪下来,郡王说过,太皇太后这边瞒不过,就直说。 所以跪下来之后,她把自己的身世和经历,还有此番假成亲的事都一一告知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罢,竟还亲手扶了她起来,“你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啊,但看你也是个有福之人,往后,有享受不尽的福气等着你。” “民女能在肃王府住下,已经是莫大的福气。”颜娘子福身。 “懂得感恩的人,都有福气,行了,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太皇太后道。 颜娘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太皇太后真是太明白事理了。 假成亲,乃是欺君,她都没生气。 褚家和肃王府再度结亲,传出去之后,大家都十分吃惊,更吃惊的是,这褚太傅什么时候有个义女了? 但不容深究,婚事就如火如荼地举办了。 在办婚事之前呢,肃王府里就举办了一个烧烤宴会,说是欢送颜娘子回乡嫁人。 所以,肃王府往后就没有颜娘子了。 就连两位侧妃,都以为颜娘子真的走了,两位侧妃还开心了一下,毕竟,之前那颜娘子说话这么毒舌,走了是好事。 因有旨意下来赐婚,婚事办得虽然仓促,却也不寒酸,酒席是宫里头出的银子,花了五千两,献帝爷好心疼,本来已经给了五十万两大孙子了,如今还得给傻儿子讨银子办酒席,怎不心疼啊? 皇帝老头是心疼,但是,摘星楼诸将却办得十分高兴,黑影拿着银子去订菜和肉,市场里逛了一圈,享受到了肉贩子们的狗腿谄媚之后,施恩似地选定了王六月家的,他先扔下十两银子下定金,让王六月提前送肉到王府里头。 他此举,是要让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成为吹捧他的马屁精,充分享受出人头地的狂喜。 王六月大喜,直叹发了一笔大财,对黑影也是另眼相看,许下了承诺往后黑影过来买肉,都给他送猪肺猪肝。 婚事前一天,几个板车的肉就送到了肃王府,黑影当场结清银子,这番豪气,真是痛快。 苏复请的厨子也到位了,提前开始做一些菜肴,整个王府忙得团团转。 好在人手充裕,就是伺候的下人短缺了,宇文易当场从昌王府里调派了人手过来帮忙,院子里摆下了几十桌,只等明日宾客临门了。 虽说办婚事的银子不需要自己出,但是,收礼却一点都不手软,毕竟是献帝爷亲自下的赐婚旨意,到贺的宾客出手不低,包银子的包银子,送金子的送金子,首饰字画也没少往库房里堆。 宇文啸和落蛮帮忙迎客,看着那些礼物一件件地交到苏复的手中,两人都乐开花了。 但整个婚礼还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那便是去褚家迎亲的时候,那一车车的嫁妆。 褚太傅自然没给颜娘子置办嫁妆,但好歹是与褚家联姻,不能说光人嫁过来,一点陪嫁都没有,所以宇文啸便弄了十几个大箱子,每一个箱子里头都放了大石头,封上大红喜字的条,让人感觉是沉甸甸地抬进来。 至于一些陪嫁的家具和被褥,这还是要花钱的,从虎爷那边取的银子,因而,虎爷今天是老大,气焰特别嚣张,毕竟,肃亲王的婚事是由它和献帝爷两个出钱办的。 一切都无人怀疑,毕竟这场婚事表面看,是体面的。 侧妃拜见主母的时候,两人瞧着主母王妃的模样,觉得有些熟悉,有三分像颜娘子,不过,看着就不是一个人,因为颜娘子脸颊上没有红痣,还凶巴巴皱巴巴的,哪里有主母这么丰润贵气? 尤其这满头珠翠,浑身金银首饰彰显出来的贵气,当真不凡。 确实也是大不一样了,穿着嫁衣的颜娘子,妆容极浓,加上鬼影卫里有通晓乔装的人,稍稍地捏了个东西,把下巴垫得圆润一些,只这么一点改变,人就变了模样。 总之,不会有人把那个身世坎坷,疯疯癫癫的颜娘子和今日美丽贵气的肃王妃相比。 就算有人觉得肃王妃脸熟,但很快有人说,自然脸熟,毕竟是太傅的义女呢,以往肯定没少在京城出入,只是往日褚家二房当道,褚家大房的人都没什么人留意到。 这场婚礼,最终在一片欢喜之中落幕。 肃亲王的房中布置得跟新房一样,等他喝得七八分醉被送回洞房的时候,颜娘子已经换下了嫁衣,卸去了妆容,对他福身,“王爷,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 肃亲王虽醉,但理智尚在,他知道这一次得亏是颜娘子出手相助,遂拱手道谢,“颜姑娘,多谢你这一次的仗义,本王感激不尽!” “王爷快别这么说了,民女是肃王府的人,自当为肃王府分忧。”颜娘子微笑地看着他,提醒了一句,“只是,王爷以后得要谨记,不能再叫民女颜姑娘了,民女如今叫褚承德,是太傅的义女。” 肃亲王摇晃了一下,笑着道:“对,对,但你也不能自称民女了。” “民女……不,我会谨记的,王爷,早些休息,我回房了。”颜娘子福身之后便走了出去。 她不回去摘星楼住了,但当然也不能跟肃亲王同一个房间,她就在隔壁的厢房里住,那边收拾了一番,往后几个月,大概都得住在这里了。 落蛮和苏洛清在那边等着她,见她回来,两人迎了上去,“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有什么辛苦的呢?”颜娘子笑着坐了下来,揉揉肩膀,说不辛苦,确实也有些辛苦,走那些繁文缛节真是够累人的。 三人在房中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尤其叮嘱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才各自回了房。 第654章 易弟也要娶亲 翌日一早,颜娘子还是出现在了摘星楼的厨房里头各种忙碌,准备早饭。 大家见了她,也只当寻常。 颜娘子变成肃王妃,是对外头的改变,在肃王府里是没有改变的,除了容颜和打扮。 她如今头发梳了妇人的发髻,衣着也稍稍贵气了些,下巴还是垫着,尖下巴变成了圆润的下巴,红痣也还贴着,颜娘子还是颜娘子,但是颜娘子又仿佛不是颜娘子了。 她做了早饭之后,便亲自端了一些回去晖院给肃亲王。 肃亲王往日的早饭都是阿柴准备的,极其简单,但今日梳洗完毕之后,竟见桌子上放了一碗粥,两个馒头,还有几块肉。 他坐下来吃着,觉得味道还很不错,遂悻悻地道:“就知道他昔日不曾尽力伺候本王,有这厨艺,以往大概是故意做得难吃的。” 刚吃了一半,阿柴端着几个馒头进来,急匆匆的脚步打滑,“王爷,对不住,奴才昨晚喝多了,今日起晚了,您的早饭……您吃了?谁做的?” 肃亲王抬起头,错愕,“不是你做的吗?” “没啊,奴才起晚了,到厨房里找了些昨晚吃剩的馒头……” 肃亲王脸都黑了,“你让本王吃隔夜馒头?你好大的胆子。” 阿柴心头想,您都不知道吃了几回隔夜的馒头了。 自然不敢这么说,忙地转移了话题,“您都吃着了?谁给您做的?” 肃亲王一时怔然,随即脑子灵光一闪,莫非是颜娘子? 这小女人倒是挺有心的,知道体恤他,知他昨晚喝了酒,今日肠胃灼烧,给他熬了粥。 他不由得温暖地笑了起来,也顾不得怪罪阿柴,美滋滋吃了这一顿,到摘星楼去接儿子回衙门。 到了摘星楼,颜娘子忙着打扫廊下,见他来了,忙福身,“王爷来了?” 肃亲王背着手,“嗯,早饭是你送过来的吧?” 颜娘子微笑,“我刚好要过去换衣裳,便顺道给王爷送了,可还合胃口?” 很合,十分合,以后还有没有? 肃亲王一脸淡然随和,“还行,本王吃什么都可以!” “那就好!”颜娘子笑着说。 肃亲王伸手压了压发冠,“那什么……儿子呢?” “父王!”宇文啸刚洗了碗就听到他问颜娘子,吓得他疾步从厨房走出来,脸都白了,说好了假成亲,什么儿子。 “儿子,一起回衙门吧。”肃亲王也知道失言了,连忙就拉着宇文啸往外走,落蛮从二楼看着他们父子落荒而逃的脚步,再看看颜娘子错愕的面容,她若有所思,感觉事情有些失控了。 可才假结婚第一天啊。 颜娘子感受到来自二楼阳台落蛮的视线,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起来吃早饭了!” “好!”落蛮转身。 颜娘子这几天就先不出店里帮忙,而苏洛清认为,她最好以后也不出去了,店里雇人就是。 毕竟,在生意场上,伶牙利齿藏不住,很容易露陷的。 她跟宇文易商量了一下店面雇人的事,宇文易很赞成,看着她隐晦地道:“确实,女子一旦成亲,最好就在家里头享福,不必出来与人辛劳议价。” 苏洛清道:“我倒不是这意思,只是怕颜娘子被人认出来。” 至于成亲,那是假成亲。 “嗯,我就是这样意思嘛,颜娘子在府中能帮衬着干活,雇人,那就雇人。” “可以让姐姐出来店面帮忙。”苏洛清提议。 宇文易想也不想,立马反对,“不要!” 苏洛清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对她还有成见吗?” 宇文易分析道:“不是,早没了成见,只是炜哥如今在衙门里很忙,她也要帮着炜哥办差,兼顾不了店面的事,咱还是雇人。” 苏洛清想想也对,“那好,雇人吧,始终是要雇人的,姨娘她们本来是伺候姐姐,如今让她们出来抛头露面,不是很好。” “对,最好连她们也不要来了……府中事多。” 苏洛清点了点头,“其实雇人也能替你分担一下,不必你每日过来帮忙,你工场里的事也多,不好总是顾着店里。” 宇文易一怔,“我……过来没事的,工场的事,不需要我担心,有管事呢,我偶尔过去巡视一下就行,分店才刚开,我多些过来看看,也不用你这么辛苦嘛。” 苏洛清微微一笑,“易世子,你为人太好了。” 宇文易脸色浮红,略带了几分腼腆瞧了她一眼,“二小姐过誉了。” 姨娘搬了货出来,听得两人对话,便笑着说了一句,“谁能嫁给世子,那真是太幸福了。” 宇文易灼灼地看着苏洛清,苏洛清避开视线,脸色不自觉地也红了。 宇文易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有些话到了唇边,但碍于云姨娘在侧,说不出口。 苏洛清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走开了。 宇文易眸光追逐她的身影,红心跳了一路。 他越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 真是奇怪,当初被苏洛蛮骗了,他还发誓以后都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人,但遇到苏洛清,短短两三个月的事,他的誓言就被狗吃了。 “易弟,你是不是要娶清清当媳妇啊?”坐在柜台里头的极儿支着下巴看着他。 宇文易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巴,“极儿哥哥,别胡说!” 他忙看向苏洛清,见她掀帘子进了后堂,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极儿哥哥这话呢? 极儿拉开他的手,“易弟,嫂嫂说了,喜欢吃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可以抢,你喜欢清清,你就去抢。” 宇文易黑了脸,“她这样说?” 极儿重重地点头,“对啊!” 在摘星楼里,顺风耳抢肉是最慢的,总是吃不上多少,嫂嫂就这么教它。 “真是,什么人啊?极儿哥哥,以后别听她的,她总教坏人!”宇文易气道。 “不许你这么说嫂嫂,嫂嫂说的话都是对的!”极儿生气地道。 宇文易心累,极儿哥哥已经坏了! 苏洛清进去写了招聘启事,张贴出去,回头见兄弟二人脸色不大好,问道:“你们怎么了?” 两人同时出声,宇文易说:“没事,对账呢!” 极儿说:“易弟说要娶……哎呀,易弟你抓痛我手了。” 宇文易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使劲攥住他的手,讪讪地看着苏洛清,“极儿哥哥说笑呢。” 苏洛清笑了笑,“世子要娶亲了?那是好事啊。” “没有,没有啊!”宇文易连忙辩解,急得脸都白了,“二小姐不要误会。” 苏洛清还是维持着微笑,“世子确实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不知道是否有心仪之人?” 宇文易瞧着她姣好的面容,话都到了唇边就是没敢说出来,半晌,垂下双肩,竟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后,寻了个借口走了。 第655章 那小狼帅 极儿瞧着他苍凉的背影,“清清,易弟为什么不敢说要娶你呢?” 苏洛清走过去拿了账本,瞧了瞧,道:“他没勇气。” “那你要嫁给易弟吗?”极儿问道。 苏洛清静静地道:“等他开口!” “但是易弟胆子很小,都不敢开口。”极儿好犯愁啊,易弟这样是要打光棍的。 苏洛清脸上浮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瞧着门口人来人往,若有所思地道:“我便等着吧,我不着急。” “我着急,我想吃宴席。”极儿惆怅地说,看来回去之后要跟嫂嫂说,让嫂嫂想办法才行。 傍晚回去,极儿就马上找落蛮说了。 落蛮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宇文易对苏洛清有点意思,却没想到苏洛清已经喜欢宇文易了,还说愿意等宇文易开口。 可她之前说过,不想再提什么情爱婚姻的事了。 女人都是骗纸! 当晚,在宇文啸的挽留之下,她还是抱着枕头过去跟苏洛清睡,姐妹两人要谈人生大事。 本以为问苏洛清,她会忸怩一下,然后不承认,毕竟对着极儿承认,和对着她承认不是一回事。 但是,见她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头发披肩散下,晶亮黑油的眸子看着她,“没错,我是喜欢他。” 落蛮吃惊看她,这还是当日那个满嘴礼义廉耻的苏洛清吗? 这变化也太快了些。 “姐姐,我想通了,从坟墓里,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我就想通了,我当时暗暗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以后就只遵循自己内心去活,绝不会理会旁人的眼光,只要他不嫌我,我就会去坚守自己的幸福。” 她说话的时候,很有力量,像是内心里有一把火在灼烧,使得她眼底也染了火焰。 落蛮看着她,“坚守是保守的方式,你可以进取一些。” 苏洛清摇头,如瀑的长发也晃了晃,在灯光下发出黑黑油油的亮光,“不,我总要让他先开这口,我才知道他是不是嫌弃我,要和我在一起,他必将承受很大的压力,他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他深思熟虑过,他开了这口,我就绝对会答应他。” 落蛮执着她的手,“我支持你。” 苏洛清看着她,唇瓣徐徐扬起,展开,“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要脸?” “怎么会?争取自己想要的,天经地义。”落蛮道。 “是啊,我不能白活这辈子。”苏洛清深深呼吸一口,“所以,外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想。” 落蛮被她感动了,“妹妹,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勇敢,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苏洛清反握住她的手,然后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坚定地响起,“我是跟姐姐学的,每一次我想退后的时候,我总想起在墓里头,姐姐是怎么不放弃地把我和采信带出去,那时候我都绝望了,在那样的场合里,谁能不绝望呢?可姐姐没有放弃,我想起你挖山壁,挖石头,手指头都冒血了,你都铆劲继续挖下去,是你的不放弃,我才能活着出来,我不能辜负你,我要活得很好。” 落蛮鼻头竟然有些酸楚。 苏洛清受的那些苦,没有使得她一蹶不振,反而,让她更加勇敢地面对人生。 这不是任何人的功劳,是苏洛清她自己的功劳。 清竹园里,姐妹两人睡在一起,说了好多的话,姐妹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稳固。 摘星楼里,宇文啸辗转反侧,听着虎狼犬震天的鼻鼾声,睡不着。 他干脆起身,在墙上挖出自己的日记本,看到第一页,他就知道落蛮又看过他的日记本,因为他在这里放了一条虎毛,现在虎毛不见了。 落蛮应该是经常拿出来看的,纸张都有些翻破了。 这狼丫头啊,真很容易就满一足了。 其实,她的故事,是否该告诉她呢? 告诉她之后,她会怎么想呢? 有些想看她的表情。 但是,这些是不是该由岳父岳母告诉她呢? 又但是,他觉得岳父岳母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变局在即,委婉地告诉她,以她的脑子,应该很容易对号入座的。 所以,落蛮半夜溜回来的时候,他还没睡,坐在桌子旁边研究舆图,顺便等她回来。 看准她会回来的,因为她不会习惯旁边躺着一个女人。 果然,到了半夜,落蛮又抱着枕头回来了。 她脱了鞋,把枕头扔在床上,赤脚走过来从身后抱着他,“等我啊?” “不,睡醒了,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之后也睡不着,干脆看看江北府和北漠邻近一带的地图。”宇文啸道。 落蛮绕到他身前来,问道:“做什么噩梦了?” -宇文啸看着她,面容仿佛还带了几分悚然,“想听?但是有些吓人,你怕不怕?” 落蛮扑哧笑了,“我会怕?鬼故事吗?” “不算,但确实有些诡异的。”宇文啸拉着她坐下来,看着她,“你想听,那我跟你说说,因为这个梦,竟然是和你有关的,梦里虽然是荒诞,不过我觉得,未必没有可能啊。” “是吗?”落蛮大为好奇,摇着他的手臂兴奋地道:“那我要听的,你快说。” 宇文啸握住她的手,开始娓娓道来,“我梦到一座雪山上有一头小狼帅,统领着雪山一带的雪狼,雪山是个有灵气的地方,久而久之,山中的狼都渐渐通了人性,唯独那小狼王尖锐无比,强悍无比,也固执无比。” “后来,有一对夫妇经过雪山,遇到了狼群,恰好这对夫妇有事情要做,偏生小狼帅带着狼群在玩耍,那位夫人办着正事怕它们阻碍,踹了她一脚让她走,这可就彻底把这小狼帅给惹毛了,她追着这对夫妇,要报这一踹之仇,夫妇不愿意搭理她,一直避开,办完事之后就下山,但是,却不料这小狼帅一直跟着,下山,上山,入河,去平谷,走沙漠,便历经千险万难也死缠不休,这一路,小狼帅可真是身经千锤百炼啊,掉过悬崖,滚过火海,那对夫妇与人斗法的时候她总是莫名其妙地中招,但每一次都死不去,身负重伤也要死死地跟着,逮到机会就上前撕咬,或者死死地抱着夫人的腿,怎么也要报仇。” 说到这里,宇文啸停下来,问落蛮,“你是不是觉得这小狼帅很固执?很倔强?” 落蛮有些莫名其妙,“可这不是正常的吗?人家好端端的,那位夫人为什么要踹它啊?踹了人家就想走,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656章 绝对不是她 宇文啸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失笑,“对,你说得对。” “那接下来呢?小狼帅报仇了吗?”落蛮听得津津入味,但这实在不算是噩梦啊。 多有趣。 宇文啸执着她的手,继续道:“我之前说过,那对夫妇正在做一件正经事儿,这件事儿,是除恶惩奸,所以难免会有打斗,偏生这刺头儿不依不挠地跟着,弄得这对夫妇很多时候都没能下狠手,差点让坏人跑了,所以接下来追坏人的时候,以为甩开了小狼帅,使出了狠招要诛灭坏人,殊不知,小狼帅却死活追上来了,狼狈不已地扑出去,正好这对夫妇放了大招,连她也一块杀了。” “啊!”落蛮震惊,“这多无辜啊,死之前都没办法报这一踹之仇。” 宇文啸看着她,也忍住了唏嘘的叹息,“不,报了,她临死之前,终于咬了夫人一口,咬完之后,她大仇得报,含笑死了。” 落蛮怔怔地看着他,“就这么完了?” “嗯……也有一些后续的,这个后续就有些玄幻了,这对夫妇觉得小狼帅这么死了很无辜,就网住了她的精魂,最后这个小狼帅投胎做了他们的女儿。” 落蛮扑哧一声笑了,“好废柴的故事啊。” 但随即一怔,“你说这个故事和我有关系,那我们就是这对夫妇吗?你梦里的这个小狼最后成了我们的女儿?” 宇文啸看着她,摇摇头,“不,梦里,你是这个小狼帅。” 落蛮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死得那么无辜,一路艰辛,各种受伤才咬了人家一口,我才不要呢,你是不是上火了?怎么做这种梦啊?” 宇文啸抱着她,想起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这个性子。 死缠不休。 这个故事,还是他们成亲的时候,岳父和岳母过来,他先私下接触了,才得知的。 “早点睡!”宇文啸放开她。 她伸出自己的爪子瞧着,有片刻的怔忡,这是梦吗? 她在灯下伸出爪子,爪子可以伸得很长很长,顶端的部位有些透明,这么厚,还能看到火光跳跃。 她走出去阳台,拉起雪狼的爪子看了一下,竟莫名觉得有些相似,但雪狼的爪子没这么长,而且,很脏,趾头上还沾着泥土,雪狼翻了个身,踹了她一下,伸伸懒腰又睡过去了。 落蛮气得踹回它一脚,恨恨地道:“你小子敢踹我!” 宇文啸见状,笑了起来,“来,我给你磨一下!” 落蛮走回去坐下,宇文啸拿了矬子帮她慢慢地磨着刺儿,瞧着爪子与皮肉相连的地方,几乎没有一点的违和感,仿佛这双手就该长出爪子似的。 “试试!”宇文啸放下矬子,让她挠一下桌子。 落蛮一抓下去,爪子划过木桌,留下了几道印痕,干脆利落,又十分齐整。 “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想法?”宇文啸眸子灼灼地看着她。 这实在是很明显的明示了,她应该能想到的。 落蛮站起来,拍拍手掌爪子收回,“有什么想法?梦而已,一点都不惊悚,还说我会怕呢。” “你不觉得我梦到的是有可能发生过的事?你或许就是这样当了你爸妈的女儿。”宇文啸说。 落蛮笑了,“这怎么可能?我如果要报仇,觉得不会这样死磕。” 她打了个哈欠,跳到床上去,“睡觉,我困了!” 宇文啸慢慢地走过来,有些失望,“好,那就睡吧,只不过,我觉得这个梦,还是有一些玄机的,你不如好好想一下,看会不会有可能真是你?” 落蛮头发散开,拉被子盖着自己的身子,“不会,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呢?” 宇文啸看着她,这都没能联想到自己吗? 落蛮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帐顶,道:“不过呢,你说的这个故事,我觉得有点熟悉啊。” 宇文啸躺下来看她,“你听过?” “应该是没听过的,但你说了之后,我就觉得好似一场梦,莫非我也做过这样的梦?” 落蛮想了想,脸有些黑,“该不会是真的吧?莫非我真的是小狼帅?” 不要,她不想当那么轴的人。 千里寻仇,还把自己给弄挂了,多丢人啊。 又打了个哈欠,困意袭上,慢慢地入睡了。 不知道是听了宇文啸的梦,还是怎么回事,她竟也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真是小狼帅,被那个女人一脚踹过来,她不防备,滚了下去,最后倒竖葱地插在雪地上,是狼儿们把她拔出来的,丢尽了她小狼帅的面子。 她很生气,要找那个女人报仇,一路追着去,但是离开了雪山,她似乎变得很弱,总是受伤,动不动就滚下山崖,动不动就掉河里,好几次差点淹死。 越是这样,这口气就越积压得大,铁了心要报这一踹之仇。 最后,各种奇诡的情况出现,甚至还梦到飞机失控的时候,雪狼峰上的雪狼朝她膜拜。 没天亮她就醒来了,紧紧地抱着宇文啸,她不要是这个小狼帅,太傻了。 宇文啸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她贴了过来,大喜,含糊说了一声,“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主动的。” 大手剥了她肩膀的衣裳,像剥洋葱似的,迅速而彻底,翻身,压着她,开始了夜深时分的加班耕耘! 做男人真的好累啊! 因裕亲王被放了出来,朝廷颁布旨意,撤销了宇文毓和图先生的海捕文书,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回京了。 裕亲王府如今是比不得以前了,被烧过的府邸,抢救回来,就剩下一半能住人,那一半至今还没修缮好,只是清理了出来。 也因为那一场大火,导致了慕容燕在王府的地位更加的尴尬,她甘愿当落蛮的探子,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了。 宇文毓当初借故逃出去,本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早被摘星楼的人看在眼里,这事自然遮瞒不住。 如今纵然可以回来,也丢尽了脸面。 但在他们看来,却认为自己完成了大事,便在京中人面前丢了脸面也不要紧,只等大业成了之后,看谁还敢笑话他。 裕王妃知道他和图先生要回来了,也不是很在乎,毕竟宇文毓不是她亲生的儿子,是那朱侧妃所生,作为褚家的女儿,她其实看出裕王府大势已去,强弩之末,又能如何? 所以,裕亲王让她取出家当,打通人脉关系的时候,她还是藏起了一笔钱,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褚家的人,总归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第657章 册封太子了 图先生和宇文毓抵京之后,慕容燕当天就过来跟落蛮互通消息了。 “真像变了个人似的,太黑了,怎么能这么黑啊?我的天啊,我都不想承认他是我的夫婿了,而且走的时候带着银钱,回来的时候是穷光蛋一枚,连衣衫都破了,真够丢人的!” 慕容燕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 “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事?这些不用说,我的人能探到。”落蛮说。 慕容燕伸出手,“倒不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主要是二两银子花没了,你再借我二两!” “你以为我开钱庄的?没钱就过来问我,我没有!”落蛮蹙眉。 慕容燕摘下手链塞给她,“那你帮我典当点首饰,反正你们穷,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我不能去,我是堂堂公主,去典当首饰丢脸!” 落蛮瞧着那这条手链,纯金打造的,中间穿了几粒金珠子,挺沉,值点银子,她道:“这样吧,三两银子,我要了。” “行!”慕容燕显然也是个糙的,不议价,直接就卖了。 慕容燕拿着银子,看着她,“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我知道你们不会帮我复国,但我有门路了。” “什么门路?”落蛮看着她一副要犯傻的样子。 “你别管,这一次算我跟你道别!”她掂了一下银子,“这些便算是我的路费,谢谢你!” 落蛮怔了一下,“你要走了?离开京城?你想过后果了吗?” “总之我有门路了!”慕容燕说。 落蛮觉得他们离开京城就要遭遇危险了,这二三两银子够个什么啊?死了都买不起棺材敛葬。 她道:“你等一下吧!” 她上楼取了一锭银子,有十两重,放在了她的面前,“你如果要走,多带几两银子。” 慕容燕有些意外,看着她,“你……你不是很恼我吗?为什么愿意给我这么多银子?” “都过去了!”落蛮大方地道。 慕容燕拿着银子,眼底竟有些红了,沉默了一下道:“其实,我们是要逃去北漠,宇文毓和北漠那边联系好了,北漠可以收留我们兄妹,也可以帮我们复国。” “你信?”落蛮觉得不可思议。 慕容燕苦笑了一声,“我不信,但是我太子哥哥信,我素来不会忤逆他的话。” 宇文毓这样跟鲜卑太子说,必定是有原因的,宇文毓没心机,但是图先生有啊,北漠拿住他们在手中,就可以策反鲜卑的百姓,鲜卑还有臣子忠于慕容氏的啊。 北漠这么做,其实是要连鲜卑都吞掉,他们的野心很大。 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事,鲜卑太子会这么糊涂吗? 或许一个人走到了绝路,真会丧失智商。 宇文啸回来之后,落蛮跟他说了这事。 殊不知,宇文啸已经知道了,脱了外裳挂在衣帽架上,道:“他来找过我,发了一通脾气,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找北漠,到时候与北漠一起对付我们,我劝说过他,但他不听,气急败坏地走了。” “这傻子!”落蛮道。 “没办法的,我们仅能劝说几句,他听便听,不听也没办法,我们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帮他复国?就算我们有能力,也不可干涉别国的内政,慕容家不争气,就算他能夺回皇位,迟早也是要被洪烈家夺走的,鲜卑一片混乱。” 落蛮嗯了一声,他说得对,只是想起慕容燕兄妹要去赴死,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过了两天,慕容太子和慕容燕他们走了,半夜走的,城门的李将军派人来报了一声,宇文啸让他们走,不必阻拦。 对北唐来说,他们离开也是好事。 留着他们在京城,惹是非不说,迟早是个祸患。 过了两天,早朝便议太子退位的事。 几乎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除了之前追随太子的几个老臣哭了一场之外,很顺利地就通过了。 太子退位之后,便要确立新太子的人选。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了,摘星楼的老虎都被封为什么神兽大将军,还不是肃王上位的时候吗? 苏国公带头提议,册立肃亲王为太子。 朝中有反对的声音,所以此事到了内阁再议,商议了两天,也有人提出昌王或者孝王,但最后都被否决。 甚至有消息传出,宫中已经在赶制肃王的太子礼服了。 裕王府没有什么消息传出,裕亲王也没说反对或者支持,毕竟,朝中的事他如今没有资格议。 他在等待时机。 肃亲王这几天表现得十分沉稳,儿子叮嘱过他,这段日子谨言慎行,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他只要不说话,那就有储君的威严。 所以,不管是在衙门还是在府中,即便是上朝的时候,面对反对他的,质疑他的,他都是一笑置之。 早朝再一次议此事,前太子爷在宫人的搀扶之下,来到了朝堂之上,他极力支持肃亲王。 有前太子的支持,加上已经议论了数日,前后斟酌,分析,解剖式地把这几位王爷的优点缺点对比了一下,矮子里拔高个,确实肃亲王眼下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终,就这么定下来了,献帝爷当朝宣布,册立肃亲王为北唐太子。 肃亲王跪在朝堂上,一颗心都飞到嗓子眼上了,说不出的虚幻感觉,只觉得是梦似的,很不真实。 册封礼在三天之后举行。 三天之内准备好太子的册封礼,着实是有些仓促,与肃亲王的婚事一样,都是火烧屁股办完的。 大家觉得圣上有些着急了。 但圣上确实很着急,因为他又开始咳血了,药对他的作用不大了。 太子位分定下来的消息传回肃王府。 肃亲王还没回到府中,远远就看到门口挂着一串大炮仗,他瞧着,太高调了吧?但心里头却是喜滋滋的,有一种漂浮在空中忽然落地的感觉。 他们都庆祝了,那他当太子的事就是真的了。 等他策马来到,黑影便点着了鞭炮,在噼噼啪啪欢天喜地的声音中,他翻身落马,整了一下衣冠,想着进门之后大家都在列队迎接他,他是不是该说几句呢? 在鞭炮的硝烟弥漫中,他正了衣冠,抬脚进去,清清嗓子正打算说话,却见门口后的他们已经在热烈讨论庆祝的事情了,且谈得十分兴高采烈,谁都没看他一眼。 把他晾在一边了! 他气结,清清嗓子,“都听本王说!” “王爷也同意大摆筵席?”黑影从讨论之中转头,兴奋地看着他。 “就知道吃!”肃亲王气结,“就没别的话要说了吗?郡王呢?哪去了?” “和苏复一道去买猪了。”黑影说。 肃亲王嘴角抽了一下,还是不忘给儿子挽回点面子,“真孝顺!” 第658章 最大得益者 摘星楼是充分发挥了炎黄子孙的精髓,不管什么事,都不忘要吃一顿。 册封礼十分盛大,百官肃穆,凝望着北唐这位新晋太子,未来的帝王,当然还有太子妃。 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主要是新晋太子古怪。 他两边的嘴角都烂了,烂得像兔一样裂嘴,嘴里也长了火泡,定下太子名分之后,肃王府连续三天都烧烤,第一天烤猪,第二天烤羊,第三天……也就是今天的早饭,都是烤排骨和烤鸡。 严重上火了。 太子礼服,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因为如果现在才做的话,不会显得窄身,他胖了,在肃王府这样的环境里,他竟然胖了。 简直难以置信。 肃王……如今是太子了,在一切礼仪完毕之后,他应该要对百官说几句话,几句雄心壮志,要带领北唐走向新未来的激昂大话,但他一张嘴,火泡就撕啊扯啊地疼,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背了大儿砸给他准备的稿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忍住痛楚,憋出了一句话,“北唐……未来可期!” 这是他稿子最后的一句话,前头还有一大堆,洋洋洒洒的三张纸,他只能说这一句了。 一旁的太子妃颜娘子都怔呆了,但是她不能说话啊,只能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当一面无人在意的布景板。 宇文啸率先鼓掌,做出激动的样子,掷地有声地道:“好,说得好,北唐未来可期!” 说完,袍子一扬,跪了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百官也跟随宇文啸一同跪下,拜见太子殿下。 献帝爷一颗沉重的心,没办法好好地落地,这么大个人了,知道册封礼的重要,竟然让自己烂了嘴巴,得是多不靠谱的人才能办得出这样的事来? 他朝苏国公也就是当朝苏首辅打了个眼色,让他圆场。 苏国公出列,清清嗓子之后,开始发表,从天地洪荒,说到了北唐开国,说到了献帝爷的功绩,说到新太子呱呱坠地的时候曾出现的奇异天象,最后,说他跟随卸任太子这些年立下的汗马功劳,说他预防了天花恶疾,功在千秋,再到任职兵部尚书研发的新武器,震慑四方。 最后的最后,他看向新太子,脸上带着钦敬之色,道:“自从册封圣旨下来之后,太子知如今内忧外侮,他夙夜为谋,想为北唐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忧心如焚以致嘴角起泡,实在让人敬佩。” 这一番话,信的人没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却还是很多的,什么夙夜为谋?夙夜烧烤就有。 但并不在乎,这番话不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而是说给天下百姓听的,肃王府有对外的新闻发言人,会把今日苏国公说的这番话公诸于众。 礼毕之后,太子宇文海和宇文啸被传到了御书房去,劈头盖脸地批评了宇文海一顿。 烂嘴角的宇文海愣是一句话都没办法辩驳,全程垂着头让父皇骂。 最后还是宇文啸劝开了,说:“今日是大好日子,皇祖父息怒啊,且父王刚当太子,您就骂了他,损他胆气呢。” 献帝看在孙子的面上,这才饶了他。 但是献帝爷瞧着北唐未来的接班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好在,孙子还是争气的。 献帝爷这么一想,心里头也确实舒坦了些。 对外,以东宫要修缮为由,暂且不必他搬进东宫去,留在肃王府,行动比较方便,宫中规矩多,有什么紧急情况,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动向,容易坏事。 垂头丧气地,太子回到了肃王府。 他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未来三天,肃王府的人都喝粥。 大家都觉得,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呢?册封礼之后,不是更该大肆庆祝一番吗? 大家看向颜娘子和宇文啸,颜娘子也没说话,回屋卸下这一身的行头给落蛮保管好,她这个太子妃是假的,可不能真要了人家这头面,顶多以后要用的时候再问落蛮拿。 宇文啸召集大家开会,把苏国公说的那番话全部复述出来,让大家出去散播,让百姓安心。 得了任务,大家便各自忙活去。 他们这些人经过这段日子的散布消息,已经有自己的渠道了,黑影去了菜市场,苏复去了茶馆,阿三去了酒楼,三少年回书院说,其他的人,都根据自己擅长的领域,把这番话都散了出去。 短短一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太子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像是神迹出现一般。 百姓对他的功绩,也是如数家珍,平庸的肃亲王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着战绩,光风霁月的太子。 这个时候,北唐最大的神棍国师出来现身说法了,当初就演算到雪狼峰上出现神女,神女落入肃王府,如今,肃亲王果然就当了太子,证明他的推演没有错。 如今,再无人不信落蛮是神女了。 国师也得到了万民敬仰,收了不少孝敬银子和礼物。 摘星楼的人得知之后,连续呸了好几声,谁能想到最大的得益者,竟然是国师呢? 这个从头到尾,都没出过什么力的人,嘴上说了几句,全部都是摘星楼人奋斗的,他便坐享其成。 胡侧妃和淑侧妃,也封了良媛,知道日后能成为宫中妃子,或者是贵妃,都一改之前的凉薄,殷勤伺候起来。 以往只觉得是痴人说梦,但是现在真封了太子,就算眼下贫困,以后也能荣华富贵啊,谁看不透这点,谁是傻子。 两位良媛炖了大补的汤,送往新晋太子的屋中,又说了一番好话,把太子给哄好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太子爷把补汤都赐给了阿柴,悻悻地道:“没见我嘴上都冒泡了吗?还喝什么补汤?” 说完,又捂住嘴巴,嘶嘶嘶地痛了起来。 颜娘子傍晚的时候,端了一碗肉糜粥和一碗药过来,粥煮得很绵,药汤的颜色看着也没有很浓,颜娘子道:“殿下今晚就吃清淡些,再把药喝了吧!” 宇文海竟感动得不行,实在是封了太子之后,无人问津不说,还被父皇骂了一顿,这两天更是嘴痛得厉害,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吃吧,我放凉了才端过来的,不烫!”颜娘子说。 宇文海重重地嗯了一声,端起便吃粥,这粥煮得很香,肉也很糜,都不用怎么咀嚼便能咽下。 吃了粥之后,把药喝了,这药入口凉凉的,特别舒服。 “什么药?”喝完了之后,他才问颜娘子。 颜娘子收拾着东西,含笑道:“叫独孤嬷嬷开的,专门下火,说明日就能见好。” 宇文海看着她,心里叹气,真是难得啊,她满心想的都是他。 不禁眼底温柔了几分,“你别总是惦记着我,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多吃点,你太瘦了。” 颜娘子收拾着东西,忽听得这话,怔了一下,抬起头见他眸子十分亲切温和,不由得心中一暖,轻声道:“知道了!” 第659章 抢收粮食 新太子上任,宇文啸给他憋了大招,打算一鸣惊人。 这自然是新研发的一批武器,又可以试验了。 但是,没等宇文啸安排上,就有坏消息传来。 如今正值秋收在即,国中闹起了蝗灾。 北唐是农耕为主,但是,绝对不是粮食大国,山地多,不利于种植水稻和麦子,所以每年都要从大兴国和大周购买粮食。 也就是说,每年都有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黄金流向外国。 这也是北唐总是底气不足的原因。 蝗虫几乎年年都有,但是防治颇有成效,造成的伤害不大,加上蝗虫一直都在怀北以北闹的,对江中地区影响不大。 江中州一带,怀江华江一带,才是北唐的粮仓。 所以,宇文啸接到旨意入宫的时候,还没太把这事当一回事。 但到了御书房的时候,看到诸位大臣们带着凝重的神色垂头站着,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一问,才知道今年闹蝗灾的地区,竟然是江中州一带,且如今正往京城方向侵袭而来。 宇文啸看了折子,脸色大变,周知府折子上说,蝗虫过境之后,寸草不生,稻田全部被嚯嚯了,预估今年颗粒无收。 “好在怀江一带没有蝗虫,但今年粮食肯定大大的不足,要购置粮食了。”苏国公沉重地道。 献帝爷已经疲惫不已,可见是商讨许久了,还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策略。 “如今蝗虫到哪里了?”宇文啸急问道。 “预估还有五天,便会抵达京城!”苏国公说。 宇文啸脸色白了白,他的粮食啊。 “那还等什么?抢收啊,现在抢收,能收多少是多少!” “但如今还没到秋收的时候,还差十天半月的。” 宇文啸道:“不管了,等熟透,蝗虫都吃光了。” 献帝爷伸手揉了揉眉心,道:“听郡王的,传令下去,让大小官员去动员百姓,先抢收吧!” 遣退了官员,宇文啸没走,留在御书房里。 “皇祖父,您不舒服吗?”宇文啸关切地问道。 “没事,议事一整天了,有些疲累!”献帝爷抬起头,眼睛有些睁不开,看着确实很累了,年纪大,到底是熬不得了。 “那您怎么不传父王进宫为您分忧?”宇文啸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传了他,没传父王呢? “朕跟他们说,太子要整顿兵务,不让他来,”献帝睁开眼睛,见他还露出疑惑之色,叹了一口气,“他才当了太子,百官对他有太大的期待,他若提不出有效的措施,会让大家失望的,朕便干脆不传他来了。” 说到底,还是护犊子,也怕丢了信心,往后更是做不好。 宇文啸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去,只是,他不大赞同皇祖父的做法,父王这些年跟着伯父办差,办了许多杂务,未必就没主意的。 他没说什么,只劝了几句,“好在还有怀江华江一带,那才是我们北唐的粮仓,如果蝗虫上京,怀江是保得住的。” 献帝脸色稍缓,“嗯,不幸中的万幸,若蝗灾闹到怀江去,我北唐岌岌可危啊!” 宇文啸宽慰了几句之后,便立马出宫去了。 回到府中,传令下去,所有员工停止手中一切的工作,去抢收粮食。 好不容易分了点田地,种下粮食,整个摘星楼都指着这一次秋收,若蝗虫真的来到,岂不是颗粒无收?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整个王府的人几乎全部出发,除了两位良媛那边。 宇文海得知情况,也是忧心如焚,宇文啸让他一同前往,他怔了一下,“不合适吧?我如今好歹也是太子了,怎么能去收粮食?” “恰恰因为您是太子,所以才要去,圣上下令动员百姓抢收粮食,但是眼看秋收在即,很多百姓都不愿意这个时候收割,能熬一天是一天,但熬下去就是颗粒无收,有什么比您亲自出马更有说服力?您现在是京中红人,您去,大家都会跟着去的。” 宇文海想想也有道理,便换了一身衣裳,见颜娘子已经装备整齐,他有些愕然,这女子,还是和他共同进退的。 也不多说了,一切在心中。 两人急急忙忙地跟随大队伍去了田地里。 这一次,连极儿和三少年都要一起去。 收割粮食,不是落蛮的强项,但是,兵痞子出身的人,有什么是学不会的?瞧着长工短工们的动作,她很快就上手了,且割得比其他人还要快。 就连宇文啸都不得不承认,落蛮确实是当农夫的好材料。 但是,大家都很心疼,因为粮食眼看就要成熟了,如今收割,不知道有三成能要不。 日以继夜,两天之后,京中便有蝗虫飞舞了,但不多,估摸着一天之后,蝗虫群便要抵达。 大家都很着急,打下来的稻草全部堆在了田头,女眷们负责编起来,到时候用来点火驱赶蝗虫。 情况紧急,苏洛清也不回美人面了,本想让宇文易看着店,但转念一想,觉得做生意是能赚到银子,但是粮食一旦紧缺,有银子也没用。 因而,她送了一个香囊给宇文易,把宇文易喜得牙齿都藏不住了,笑得合不拢嘴,送香囊,这意味着什么?他就算再木讷,也清楚了。 还没来得及表白,苏洛清便看着他问道:“昌王府人手多,不知道是否能借些人给我们去抢收粮食呢?” 宇文易正狂喜之中,莫说借人,他亲自出马都可以,当即就回去下令,整个昌王府的下人侍卫全部出发,帮肃王府抢收地里的粮食。 宇文易自己也前往,虽说出身矜贵,不曾做过这种粗活儿,但是,一个即将拥有爱情的人,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莫说去收割粮食,就是让他去跳一大神,他都能跳十八种不同样的。 他心头已经有了主意,等收完粮食,就正儿八经地对清清表白。 蝗虫在即,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臧大人与小臧大人正在满京城里征收鸭子,让鸭子去吃蝗虫,且让大家准备好火把,到时候一同驱赶蝗虫。 治蝗虫的手段,通共就那几招,大家严阵以待,势必要与蝗虫死磕到底。 抢收第四天,大批蝗虫抵达,遮天蔽日的蝗虫带来地狱般的气息,过境之处,真真的寸草不留,抢收不及的粮食,都填了蝗虫的肚子。 摘星楼诸将还在抓紧抢收,女眷和少年们挥动着火把,驱赶蝗虫,如今才收了不到一半,而这一半里头,有多少是能吃的,还不知道呢,所以,能抢一点是一点了。 第660章 苏复为筹粮官 百姓也才真的恐慌起来了,直隶一带的百姓都在抢收,京城外的耕地,蝗虫已经铺天盖地地袭来,南营北营的官兵一起出动,挥着火把驱赶,鸡鸭军团也上场,使劲吃一顿。 烈日烤着,摘星楼里的人经过这几天的暴晒,皮肤都黑红一片了,宇文易这个为爱发电的贵家公子,晒得脱皮了,还真发烧了一场,但是,他说轻伤不下火线,还是继续干着。 大家瞧着也很感动,苏洛清也很感动。 但是感动归感动,看着这么多粮食被蝗虫吃了,还是很愤怒。 他们辛苦抢收了几天,收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半,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就全部进了蝗虫的肚子,大家筋疲力尽,却又无可奈何。 落蛮丢了镰刀,举着火把疯了似地朝蝗虫群挥舞过去,烧得蝗虫尸体下雨一般掉下来。 她好生气啊,自从还了账,她就满心指望着地里的庄稼能有收成,没想到,眼看就要收粮了,却来了蝗虫,闹了蝗灾,抢收多天的疲累加上失望,一下子就崩溃了。 落蛮出去挥舞火把,大家也都冲出去杀了,反正庄稼都给嚯嚯没了,怎么也得帮庄稼出一口气,杀它们一个片甲不留。 蝗虫在京城各处飞,百姓关门闭户,躲避那瘟疫一般的东西,恨之入骨,却又毫无办法。 摘星楼的人蒙着头脸,把包装好的粮食运回肃王府,大家一时都寂然无声,疲惫,心累,面面相窥,只看到对方红黑一片甚至脱皮的脸,极儿和少年们不曾干过这种粗活儿,脸上脱皮不说,双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可怜得很。 甚至没人去称到底收回来多少粮食,大家心里都有数,真的不多,少得可怜。 宇文啸有危机意识,让阿三加急给云王和朱国锋送信,让他们留意蝗虫动向,就怕闹到那边去。 怀江一带的粮食,在今年来说十分重要,不能有任何的纰漏啊。 而且,也不能提前抢收了,因为,现在抢收,收成不到原先的一半,北唐今年可就仗着那边了。 可阿三派出去才两天,人就回来了,且带回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说是在路上遇到了云王派回来的人,告知怀江发水,决堤了,整个怀江下游的土地都淹了,那些代收的庄稼,全部都泡在水里头。 这消息,把宇文啸都震惊傻了,盯着阿三,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反应过来之后,他艰难摇头,“这不可能的,云王和朱国锋在怀江坐镇,且修建堤坝有日子了,就算连续下几场暴雨,只要按照原先说的方式去引流,疏散百姓,顶多是淹几个村庄的田地,然后把洪峰从北江口引出海口,那样不可能整个下游的土地都给淹没了。” 阿三白着一张脸,“并没有这样做,洪峰到来之前,他们没有疏散百姓,没有炸堤坝引流出去,而是让洪峰直接通过,冲溃了两边堤坝,所以,整个中下游都淹了。” 宇文啸狂怒,“为什么没有这样做?为什么不引流?” “说云王刚好得了病,错过了下决策的时候。” 落蛮怒道:“那朱国锋呢?朱国锋不能下令吗?再说,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下一道命令有多难?” 落蛮气炸了,这简直是要把北唐往死里推啊。 没有了粮食,今年北唐的百姓是要饿死吗? “那人已经进宫去了,老板爷,您快进宫去问问情况吧。”阿三道。 宇文啸衣裳都顾不得换了,和宇文海急忙策马进宫去。 到了宫里头,才得知献帝爷听到消息已经昏过去了,御医正在救治,大臣们还没到,估计还没得到消息,宇文啸叫祝公公去请苏国公进宫,等他来了,一起商议。 献帝醒过来,一张脸惨白得可怕,胸口起伏厉害,气息很粗,耷拉的眼角努力地想扬起,但双眼除了灰暗,一点神采都没有,竟几乎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宇文啸心里难受得很,“皇祖父不必着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献帝嗓子嘶哑,“还能如何解决?蝗灾,洪灾,是天要灭我北唐吗?” “不会,不会,只是在考验我们。”宇文啸回头看父王,想让他说几句宽慰皇祖父的心,但是,宇文海自己也吓呆了,双目无神,竟毫无主意的样子。 见祖父和父王都这样,宇文啸迅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他首先不能慌。 脑子渐渐平静下来,确定如今紧要办的第一件事,便是购买粮食,从大周大兴大月大肆购买。 如果迟了,粮食价格暴涨,那对北唐来说,真是死路一条。 他道:“皇祖父,先派人到大周和大兴购买粮食,这是首要的事,不必与百官商议,请您马上下旨!” “你说得对,确实要购买粮食。”献帝爷慢慢地坐了起来,宇文海上前扶着一把,竟是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这么大的事,他还没处理过。 “有炜,你马上去一趟方家,让方家的人办这件事情。”献帝也冷静了下来,不稍加斟酌,便定下了方家,可见他对方国公家的人很信任。 宇文啸点头,“臣还想举荐一人,那便是肃王府的苏复,此人圆滑,有计谋,有远见,让他陪同前往,与方国公他们能配合得当。” “你举荐的人,朕信得过,快,给朕拟旨!”献帝爷挣扎起来,宇文海又扶了一把。 献帝拍他的手,怒道:“还不去磨墨?” “哦,儿臣马上去!”可算有活儿干了,宇文海急忙便跑去张罗文房四宝。 拟旨的时候,宇文啸先问了回来报信的差使。 那差使是云王的人,不是朱国锋派来的。 “王爷一直命人监测着洪峰,但是不知道怎么地,那几天忽然就上吐下泻,连床都起不来,还昏过去了两次,之前王爷就说过,如果超过警戒线,就要疏散白石村和大桥村的村民,让洪水分流出去,可洪峰抵达的时候,朱国锋竟然没有照着王爷的命令去做,任由洪峰直接通过,超过了警戒线,直接冲垮了堤坝,导致洪水泛滥,淹没了好多村子,还淹了好多农田,百姓也没来得及疏散,在卑职回来之前,已经找到了三十余尸体,而失踪的人,超过五百……或远远不止。” 宇文啸的手微抖,却兀自冷静,“朱国锋呢?” “说是去抢救百姓,失踪了,有可能被洪水冲走!”差使也是瑟瑟发抖,此番大灾难,前所未见,他都吓傻了,一路急赶回来,半路都没吃过一口。 宇文啸闭上眼睛,心头大乱! 旨意下到了方家去,令方玉函与方御天克日带人出发,户部那边由方玉钿备好银子,陪同运送过去,临时封了苏复为筹粮将军,带领摘星楼鬼影卫二队和雷霆卫出发。 第661章 安排妥当的 临危封将,苏复也没多说,回家一趟收拾了几件衣裳之后,便立马带队出发。 因要运送黄金和白银,此番派出去的人除了肃王府的人和方家的人之外,还派出了一队官兵,由苏负阗带领,以确保万无一失。 此事由宇文啸安排统筹完毕,他回到摘星楼,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水烟筒,点上烟丝儿,坐在廊前,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烟雾笼罩着他,他眉头蹙起,沉思冥想。 落蛮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知道问题很大,处境很艰难。 给他端了一碗水,坐在了他的身边,“先喝口水!” 宇文啸接了过来,落蛮便趁机拿了走了水烟筒递给了黑影,黑影顺手一扔,就扔到了树上搁着。 宇文啸瞧了瞧,也没说话,只是把落蛮端过来的水都喝完了。 “怀江那边什么情况?”落蛮问道。 宇文啸揉揉额头,“岳父亲自去了,情况不定不妙的,但这不是我最担心的事,我最担心的事在后头。” 落蛮心头沉了沉,“还有什么事?” 宇文啸疲惫得不想说话了,看着黑影,示意他说。 黑影遇大事的时候,思维是特别清晰的,整件事情宇文啸分析出来的,他也分析得差不得。 他蹲了过来,沉声道:“蝗灾是天灾,但是洪灾却有可能是**,现在朱国锋失踪,朱国锋很有可能被北漠收买了,要我们北唐断粮,然后他们伺机入侵,我们大批的银子都买粮食了,一时半会,没办法筹措到粮草,开战的话,我们军饷军需也跟不上,甚至没办法大肆调动部队,不可能让战士饿着肚子上战场,所以后果会特别的严重。” 落蛮脸色变了变,马上问道:“但是,国库不是才抄了褚桓的家,有很多钱吗?” 黑影看了她一眼,“蛮哥,到别国去买粮食,粮食的价格是很贵很贵的,估计还会翻倍再翻倍,褚桓的家产,虽然是有很大一笔,但是,估计也就够买粮食,甚至都不够的,我们不是京城缺粮,我们是整个北唐缺粮啊。” 落蛮心头直沉,手抖了抖,嘴唇也抖了抖,“那什么的……老黑,把那个烟筒给我拿过来,我得抽一口,定定神。” 宇文啸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们好在做了很多准备的功夫,我们武器是有的,还事先派了袁侯和吴威镇去江北府部署,闪电和鬼影也在那边,至少真的打起来的话,我们不会惨败。” 他这话也不是安慰落蛮,出事之后,他脑子里就已经开始分析利弊,自己占利在哪里,弊端在哪里,分析出来才能想到对应之策。 而且,还有终极武器在雪狼峰上,如果北唐真的要败,起码,那武器也能给他们沉重的一击。 这场战事,他早预见到了,所以才会早做准备。 可始终还是没能控制整个局面。 始终是能力有限,太子出事之后所有的事情蜂拥而至,打乱了他之前的所有计划。 而他上位的时间太短,加上前期用了太多的精力去扳倒褚桓,扳倒裕王府,用于战事上的精力,不及用在褚家的三分之一。 能护住疆土护住百姓,他在所不惜。 怀江水患的事,他其实是很重视的,但是他没有防备朱国锋,这是他的大错。 他没把朱国锋放在眼里,以为云王能压住他,加上朱国锋之前为官也清正,哪里想过会临阵叛变? 一个人,乱了他的整盘计划。 这个教训,很惨痛。 但是,当初本来就是叫昌王去的,昌王不去,献帝爷才派了朱国锋去,归根到底,还是皇家的人不争气。 宇文啸不免生气,却也知道生气无用了。 “确定是这样吗?”落蛮心存侥幸地问道。 “很快就可以确定了,如果北漠军真的有动静,闪电会回传消息!”宇文啸道。 果然不出两天,闪电的飞鸽传书就回到了,说北漠军开始在雁不回城集结,估计不出一个月,三路军马会全数抵达,军马抵达之后,便会突袭江北府。 事情和猜想的丝毫不差,宇文啸虽然早有准备,心头却还是沉了沉。 北漠进攻的路线,他都推演过几次了,如果北唐军不能强有力地还击,阻挡,那么,不出半年,北唐会被全线攻陷。 传召开了一个紧急又秘密的会议。 宇文啸和黑影迅速地便制定了方案,之前做好的准备,不能被眼下的事情打乱,但可以借着乱局,把计划实施。 宇文啸跟他们说:“朝廷起码还有五天才会收到江北府的信报,我们有五天的时间部署,大家听着,我们接下来要的行动……” 大家凝神听着,每一个人都身负重任,不可或缺,毕竟,本来可以用的人就很少很少了。 尤其,还要应付国内的蝗灾与洪灾。 翌日,献帝爷下令,让安丰郡王宇文啸带人前往直隶治理蝗灾,不得耽误,马上出发。 宇文啸得了令之后,回府收拾东西。 收拾好东西之后,他抱着落蛮,狠狠地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叮嘱道:“你等我的消息,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也不要招人注目。” “我知道!”落蛮点头,这关头她不会轻举妄动的,事关大局。 “歼击机上不到万一关头,或者是我的信没到,你都不能出动。” 落蛮道:“我担心油量不足!” “你放心,我检查过,是足够的。” 落蛮狐疑,“足够吗?当时我携弹出发到了雪狼峰上空,已经飞了一半的路程,雪狼号的最大航程是四千公里,那么从雪狼峰到江北府,是多少公里?” “一千五公里不到。”宇文啸道。 落蛮心头微松,“那就是足够的,但你需要给我坐标,我没去过江北府。” “我已经把坐标储存了,不会有太大的偏差。”宇文啸扶着她的肩膀,再叮嘱了一番,“如果真要出动,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雪狼号是亚音速机,时速一千一左右没问题,你抵达江北府也就是一个小时多一些,千万不能着急加速,否则烧发动机那就没救了。” “好,我知道了!” “起飞的时候,跑道不足一千五米,但我相信你可以的,你有经验!”宇文啸这般说着,却还是表现出了很担忧的神色。 “放心,我驾驭得来,我和雪狼号早就人机合一了。”落蛮说,伸手抱着他,轻声道:“我反而担心你,你一定要事事小心。” “放心,我这里没问题,都安排好了。”宇文啸抱着她,轻轻地扫着她的后背,一会儿又问道:“昨晚开会说的事,你都记住了吗?裕亲王回京,你要怎么样?” “迅速拿下!”落蛮回答说。 “好!”宇文啸怎么交代都觉得不放心,但也要马上出发了。 —— 给大家推荐一下我小姐妹【烟雨芳华】的新文《帝尊娇宠:妖孽娘亲镇九天》,女主千离祖安霸王花,能打能怼,全文巨爽巨好看。 第662章 拿下裕亲王 落蛮表现出坚毅的神色来,让他安心,“事情我都记住了,也定会办妥,你放心就好。” 宇文啸点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深深凝望一眼,“那我走了!” “万事小心!”落蛮缓缓地放开他的手。 宇文啸嗯了一声,收敛眼底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凝之色,一转身,大步下楼去。 他带着黑影和五个鬼影卫走了,留给落蛮的就是虎狼犬和几个鬼影卫,还有一群女眷。 宇文海如今是太子,不会离京,他还要和苏负倾看着兵部衙门,随时等待调度。 蝗灾还在持续,京兆府臧大人负责京中治蝗,献帝爷也下旨给各州府,全力灭蝗。 北唐为了蝗灾和洪灾已经焦头烂额,谁能想到边疆这个时候会出问题? 裕亲王召集了心腹,在府中商议。 自打从宗府出来之后,他一直都十分低调,除了在府中痛斥几句之外,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憋屈了这么久,接到边疆的消息,他终于如释重负。 圣上会放他出来,出于什么原因,他知道,不外乎是军中没有出色的武将,加上他旧部多,一旦与北漠开战,他必定会被起用,到时候和北漠里应外合,拿下北唐之后,再割让几座城池,他便可稳坐帝位了。 虽说会损失几座城池,可那迟早都会夺回来的。 若不这么拼,等宇文海登基之后,他连命都保不住。 宇文啸早就知道雪狼峰上的事情,他又过继了皇长房,必定会替那残疾废太子复仇。 不管是为了皇位,还是为了活命,他都必须这样做。 “父王,到时候我一定要杀了苏洛蛮,杀了宇文啸,把他们千刀万剐!” 议事之后,宇文毓咬牙切齿地道。 裕亲王狠意顿生,“不用你说,为父绝不会放过他们父子。” 宇文毓在外一段日子,东躲西藏,尝遍了人情冷暖,加上郭氏的事情让他声名狼藉,他对宇文啸和落蛮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裕亲王则更甚。 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图先生躬身,“王爷,世子,请稍安勿躁,北漠兵临一城下,宇文啸父子则再无活路,北唐如今的国力,便无蝗灾洪灾,也打不过北漠的。” 裕亲王看着图先生,微微笑了起来,“先生筹谋多时,最有用的棋子,便是朱国锋了,办得好!” 图先生微怔,随即淹了眼底的异色,“是……是的,卑职早觉得此人大有用处。” 宇文毓也拱手,“我对先生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图先生微微笑,“世子过奖了!” 心下,却暗自诧异,朱国锋不是王爷安排的吗?怎么是他安排的? 既不是王爷,也不是他,那么,朱国锋是被北漠收买了?北漠与王爷结盟,理应告知此事,但北漠没有。 北漠人暗藏私心了,那事成之后,北漠人是否只甘心要几座城池? 北唐军是不可能打得赢北漠人的,如果北漠人失信,那么王爷…… 图先生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当即拱手,“王爷,卑职明日要前往怀江一趟,找到朱国锋,一旦朱国锋被人找到,则献帝爷必定会知道我们从中捣鬼。” 裕亲王想想也有道理,“好,你马上前往,等本王领兵出征,你再随军而去。” 图先生躬身退出。 翌日,图先生暗中收拾了细软,策马离开了京城,奔赴北漠去了。 良禽择木而栖,既然北唐注定要败,还不如先投靠了北漠,一旦北漠一统北唐,他必得重用。 图先生是裕亲王最得力的谋士,他离去,裕亲王便等同废了。 裕亲王还浑然不知! 过了几天,江北府传来急报,说北漠人在边境集结,有进攻之势。 安丰郡王宇文啸已经派往直隶治蝗,如今京中能担任大将军的武将不多,以前的肃亲王如今是太子,是储君,圣上年迈,他自然不能带兵出征。 武将袁侯虽得军心,但因之前犯事,已经派往别处。 云王也在怀江治水,调回来需要时间,一来一回,耽误了时候。 所以,果然如裕亲王所料,圣上让他戴罪立功,授予虎符,任征北大将军,即日出发。 重新得到重用的裕亲王,气焰顿时高涨起来,领旨出宫,便大肆召集旧部。 但说来也怪,他的忠心旧部,却在近日军中的集训**了一些小意外,被火药炸伤,兵部便提拔了几人替代他们的先锋位置,和裕亲王一同出征。 裕亲王已经无暇理会是否真正的意外,命人知会他们,伤愈之后,即刻出发与大军汇合。 他如今,浑没把宇文海放在眼里,尤其兵部安插的那几个人,分明就是他自己的人,怎么可能重用?等旧部来到,他会把他们全数打回。 阵前点兵,裕亲王父子便即刻奔赴边境。 队伍行军,需要经过直隶,且需要在直隶扎营一晚,因为直隶也有军队,会与主力部队一同出发,同时,要让粮草先行,所以,必须在直隶耽误一晚上。 而宇文啸和鬼影卫,早就在直隶等他了。 军中的人事变动,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人也是他安**去的,守着各方位置,宇文啸趁黑潜入,有内应相助,并未惊动任何人。 帅营外,把守的是裕亲王的人,宇文啸和鬼影卫仿佛是从天而降,他们还没能出声,便已经迅速被宇文啸制服。 宇文啸掀开营门,大步进去。 裕亲王刚脱衣就寝,见有人直闯帅营,大怒,“大胆,不曾通报……” 一把寒芒闪闪的剑架在了裕亲王的脖子上,话没成句,便被逼了回去。 “是你?”裕亲王眸色森冷,怒火渐生,“你胆子真大,敢私闯军营,你是有几颗脑袋?” “王爷,得罪了!”宇文啸没与他废话,一声下,黑影带着鬼影卫上前逮住了他。 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裕亲王便武功高强,也不敢乱动,且他是圣上钦点的征北大将军,他不信宇文啸敢对他怎么样。 “你掳劫征北大将军,可知是死罪?”裕亲王冷冷地道。 “知道,事态紧急,还请伯父恕罪。”宇文啸看黑影已经把人捆好,才收回了剑,看着裕亲王,“得罪了,我们的人会送伯父回京的。” “回京?”裕亲王狂妄一笑,“本王只要大叫一声,你们便死无全尸,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裕亲王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处境,这般合作,只是想知道宇文啸的意图,他有圣旨在身,宇文啸不敢对他怎么样。 “叫不了!”黑影手中的动作十分迅速,给裕亲王的嘴巴塞了一块烂布,随即一条手指粗壮的绳子勒住嘴巴,绕了三圈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第663章 平乐公捐献身家 裕亲王气得半死,呜呜呜地喊着,想说他有圣旨在身,奉命出征,但是,宇文啸这驴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被五花大绑地捆住,便趁黑抬走,上了一辆马车,黑影卫押送他回京,整个过程,也不过是一炷香不够。 在马车启程之前,又有一人被塞了进来,裕亲王定睛看,正是自己的儿子宇文毓,他同样的遭遇,就是脸上被刮了几巴掌,红印清晰。 父子两人出征的时候,意气风发,胜券在握,威风不到两天就落得如斯下场,甚至连宇文啸的意图都没摸透,气得他七窍冒火,又奈何不得。 送走他们之后,宇文啸换上裕亲王的帅服,拿出铁面罩,将帅的盔甲依旧用裕亲王的,只是一路上不被人看出他的真实面目来。 如今,人人都知道是裕亲王挂帅出征,连北漠都这么以为,北漠和裕亲王勾结,自然不会严防死守,他李代桃僵,就是要打北漠一个措手不及。 依靠实力取胜,太难,不得不使诈,且兵不厌诈嘛,所以不涉及人品问题。 鬼影卫运送裕亲王父子快马加鞭,在天亮之前抵达城门。 时间掐得很合适,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城门大开了,天色还很黑,城门守将李将军站在城楼上吼了一声,“什么人?” 这一声吼刚落,便见城内一虎上骑着一人,徐徐地走过来。 有人喊了一声,“哟,这不是护国神兽大将军吗?拜见大将军!” 是护国神兽,李将军就不敢怠慢了,立刻下城楼去拜见,举着火把看清楚来人竟是郡王妃苏洛蛮,忙地作揖拜见。 落蛮看着他,温和地笑了笑,“李将军,还认得我呢?” 李将军讪笑一声,“郡王妃英姿飒爽,卑职自然认得。” 心里却道,那日我纳妾,您老吃得比那群汉子都凶,怎能不记得呢? “开城门,让虎爷的侍从进来吧!”落蛮道。 李将军怔了一下,“外头……是神兽大将军的侍从?” “没错,派出去给它置办肉食的。”落蛮说。 李将军略一犹豫,便命人打开了城门。 他心里有数,知道城外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置办肉食的,但郡王行事有度,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因而没敢刁难。 马车放了进来,里头传来呜呜呜的声音,李将军还是想问问,虎爷拦在了他的面前,怒目圆瞪,吓得李将军猛地后退,“大将军请,大将军请!” 城门守卫,有不少是裕亲王的人,这李将军除外,而本来这几天不是李将军值夜,是兵部安排的,就是为了能顺利把裕亲王运送回来。 在虎爷和落蛮的护送之下,没人敢掀开帘子,鬼影卫驱车直奔肃王府。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他们藏在肃王府摘星楼的地库里头,最是安全。 而且,地库里曾经住过颜娘子,裕亲王也该尝尝这滋味。 一路回去,遇见了巡城的人,但京兆府那边早就打过招呼了,所以,即便还是在宵禁时候,也没人前来问。 就这样,人带回了肃王府,押回了摘星楼,送入地库里头关押着。 颜娘子熬了独孤嬷嬷给的药,亲自送到了地库里头。 如今裕亲王认不得颜娘子,她还是乔装打扮着,但是,仇人总是带有辨识度的,颜娘子一开口,裕亲王就认出来了,惊愕地看着她。 落蛮让鬼影卫解开他们父子嘴巴的绳索,灌下药。 裕亲王身上还被捆绑着,只能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竟敢绑架本王?不要命了?快放了本王,本王还能饶你们一命。” 没人搭话,落蛮等人只是看着他们父子,心中在默默地倒数,十,九,八……一,软! “苏洛蛮,你想死吗?想死本王就成全你……” 骂着骂着的裕亲王父子,忽地就软倒地上,说话的力气都似乎丧失了,只余眼底还剩下狂怒燃烧。 “松绑吧!”落蛮说。 鬼影卫阿六上前松绑,道:“嬷嬷这药真是厉害,服下才一会儿,便软了骨,但需要每天灌一次,不然,还得恢复。” 落蛮踢了裕亲王一脚,裕亲王想伸手去抓她,但全身瘫软,连举手都费劲,更不要说抓她了,只能用怒目瞪着她,艰难喘气,虚弱地说:“你……你,本王……本王不会放过你……” 落蛮拉着颜娘子转身,“说得谁会放过你似的。” 颜娘子不愿走,眼底有熊熊杀意。 落蛮强行拉她,“着急什么啊?迟早你可以把他千刀万剐的。” 颜娘子踉跄着,被她拽了出去,在院子里头吹了一会儿风冷静下来,才整了整仪容,“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落蛮看着她,“你放心,他们跑不了,献帝爷也容不下他。” “论仇深,圣上确实比我更有资格杀他。”颜娘子缓缓地道,心头大痛却也大快,等了多时,终于真正等到他落网了。 被关在宗府的时候,因知道他迟早要出来,所以,那会儿不算大仇得报。 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必须要死。 鬼影卫要迅速回去与宇文啸汇合,这一次,带着虎爷去找破地狱,拿走之前定下的所有兵器,然后奔赴与宇文啸汇合,留下雪狼和顺风耳给落蛮差使。 宇文海在大队伍启程之后,又派了北营军护送武器前往,这些武器,全部都藏在牛车上,以稻草覆盖,让人误以为是草料。 虽说宇文啸之前筹备的整个计划都差点被打乱,但是,好在是准备充分,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 但是,这场战事耗时多久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不知道,之前查抄褚桓的银子,大部分用于购买粮食,还要拨款一大笔救济怀江水灾的灾民。 如今大军出行,又要在各州府筹备粮草和赶制护甲兵器,造箭,这才是真正大笔的银子。 除了这些,还要再招兵。 所以,看似充盈的国库,一下子就捉襟见肘起来了。 献帝爷病情加重,但是眼下太子还不能支撑起整个北唐,他不敢倒下。 银钱,物资,成了最大的难题。 而就在翌日的早朝,许久没上朝的平乐公来了,他当殿宣布,捐出所有的家财,用于救灾和对北漠的战事,他的家财加起来,约莫是陆佰万两银子,着户部今日一同去运送。 满朝震惊。 谁能想到平日抠门得连牙缝里的菜都舍不得吐掉的平乐公,会捐出全部家财? 与此同时,方将军的遗孀芳菲夫人也以宇文啸的名誉,捐出了所有家财,她声称是遵守之前的诺言,把家财送给宇文啸,因为他会帮她寻回夫婿的遗体,而这笔银子,也是宇文啸说要捐出去的。 合计,柒佰万两银子。 第664章 北漠上当 芳菲夫人若连物业加起来,必定不止七百万两,但物业她没捐出去,她要养老,同时,物业也是宇文啸的,总要留下一些。 褚小五的母亲,那位自私的褚夫人,在这个时候也做了惊人举动,她号召京城的妇人,为前方军士们赶制衣裳,护甲。 光她一个人号召,自然不行,但是和苏洛清一起号召,那就有人响应。 不过,这个想法确实是她提出来的,她去找苏洛清,让苏洛清和她一起办这个事。 苏洛清还惊诧了一下呢,不过后来得知是褚小五和小六在说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一点,被她听了去,她想哄回儿子便去办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两人出去号召一番,响应的人还是很多。 落蛮没闲着,每天都去兵部工场。 那些来自异时空的大杀伤力的武器,越多越好,之前因资金的问题,准备不充分,但现在有了钱,就可以大肆地做。 兵部在招兵,相对北漠来说,北唐的兵力还是太弱了,虽然临时招兵未必能训练出来,可至少能给大前方的主力部队一个支援。 宇文啸他们日夜行军,速度飞快,而前方的袁侯与吴威镇已经和北漠开战了,江北府兵力不足,从后方调派了驻军过来支援,但无法击退北漠军,苦苦支撑守着江北府,等待主力部队的到来。 好在的是,江北府粮食充足,这要归功于宇文啸的先见之明,他知道开战是迟早的事,北漠要攻进国门,先要攻进江北府,而江北府易守难攻,只要能守住等到援兵到来就好办。 所以,粮食早早就屯下来了。 袁侯和吴威镇的最重要用处,就是守住江北府。 北漠不断发起攻城之战,消耗北唐军的体力,他们数十万兵士,虽不是一时围困过来,却也叫吴威镇和袁侯他们心力交瘁,疲于应付。 塘报一直飞来,宇文啸抓紧行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北府。 而之前出逃的图先生,终于抵达了北漠营帐,见到了北漠的秦大将军。 他告知秦大将军,说此番领兵确实是裕亲王。 秦大将军虽知道,但是一直防着有诈,毕竟宇文啸诡计多端。 但如今得图先生报信,他才确定是真的,大喜,只要裕亲王带兵抵达,与他里应外合,便可破了江北府,因此,接下来几天,他没有继续攻城,而是在城外驻扎,等待裕亲王大军。 这也给城中的袁侯和吴威镇一个休息整顿的时间,几战下来,死伤了不少士兵,军中情绪有些低落。 吴威镇和袁侯有见及此,召集兵士说了一番激励的话,上得阵来,护着的就是背后的百姓家人,护着的就是脚下这万里江山,便牺牲又如何?无憾无悔军人的天职。 吴威镇更是告诉大家,援兵即将抵达,到时候大军汇合,便可将北漠军杀个片甲不留,把他们驱赶出去,永世不得踏进北唐一寸土地。 袁侯带兵多年,有阵前经验,也知道抓士兵的心理,一番话说得大家士气高涨起来,众将吼喊,要杀北漠一个片甲不留! 城外打听的探子,回去转述了这番震天巨吼,秦大将军却是冷笑,援军一来,死的便是他们。 但是,秦大将军到底是多年老将,知道不可把希望全然寄托在裕亲王身上,他把士兵三分,前锋,中锋,后援,若有诈,顶多是吃一场败仗,但却保留了实力。 宇文啸一路也没被人发现身份,主要是他身高与裕亲王差不多,带着铁面罩无人敢直视探究他,加上行军路上,传令都是由底下的将军去传,不需要他对士兵说什么话。 七月二十三,酷热难当,风沙扑面,大军抵达江北府,与后方的闪电鬼影汇合,一同再与袁侯和吴威镇汇合。 宇文啸带着铁面罩,亲自登上江北府的城门楼,在最高处挂上了一面黄色的旗帜。 城外探子发现,立刻回去禀报秦大将军。 秦大将军哈哈大笑,“好,好,可算来了,来啊,传令下去,明日即刻发动攻城。” 当初宇文毓与图先生和北漠的秦大将军对接,商定一旦兵临,则以黄旗为进攻暗号,一支黄旗为一天,两支为两天,如此类推。 而之前宇文啸就叫人盯着他们的对接,自然知道这暗号的意思。 为防城中有内应密探,宇文啸并未脱下铁面罩,等翌日大战之后,才脱下铁面罩请出圣旨不迟。 当晚叫了袁侯与吴威镇过来商议,问了几战的情况。 了解清楚之后,他下令让城楼的弓箭手全部撤走,让鬼影卫带着手榴潜伏在底下。 对方探子看到城楼的弓箭手撤下,更以为裕亲王要放水了,秦大将军顿生了骄傲自负的心,并未加强兵力。 他掉以轻心了。 翌日一早,战鼓齐鸣! 秦大将军率领十五万将士攻城,按照之前商议,两方会假意对垒,打一个时辰之后,秦大将军会佯退,裕亲王开城门率人直追,秦大将军再一个反杀,便可把北唐军杀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秦大将军却没有按照之前的商定,而是大力攻城,因为他始终不能全然相信裕亲王。 只是,这样反而中了宇文啸的圈套,宇文啸知道他不会把战争的希望放在裕亲王的身上,他一定会尽全力攻城,尤其在得知城楼上撤走了弓箭手的情况下,攻城成为他首选的方案。 因为他知道裕亲王会退让。 战争打响,北漠军架起云梯要攻城,而潜伏在城楼上的鬼影卫们开始投放手榴,硝烟顿起。 北漠人之前就听闻过这种武器,但是不知道杀伤力竟真这么大,一时军心大乱。 秦大将军见此情况,有些懵了,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策马扬剑,大喝,“进攻,不许后退,违令者斩!” 北漠军继续攻城,但只是一拨拨地来送人头。 他眯起眼睛,看着城楼上的人,但一阵阵的硝烟起,哪里瞧得清楚? 他心里隐隐觉得是上当了,但是又觉得裕亲王不至于这么傻,他便赢了这场战事,也不会得到献帝的原谅,他罪过太大了。 所以,他还是没有退,一个时辰还没到,怎么也要坚持一个时辰才能辨别真伪,毕竟,裕亲王也不是傻的,如果没恶战便打开城门,他会被召回问罪。 心存侥幸,他继续攻城。 第665章 我们也去战场吧 恶战一个时辰之后,北漠前锋部队十五万人,竟死伤了几万人,而这个时候,城门大开。 为首的吴威镇和袁侯带人杀了出来,这一个时辰里,看着北漠人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早就斗志激昂,恨不得出去作战。 如今城门一开,哪里还按捺得住对侵略者的痛恨?扬刀厮杀,一场恶战展开。 秦大将军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 可北唐军起码二十五万人,且精力充沛斗志激昂,杀得红眼,反观北漠军死伤数万,早就军心溃散了。 要请援兵,来回起码两个时辰,若没援兵,这剩余的十万兵马怕也保不住,撤也撤不走。 秦大将军观战一会,便知胜负已分,看形势,迟早被包抄,再不走便来不及,他赤红着眼睛盯着那带着铁面罩的敌军首领,恨声道:“本大将军竟上了你的当,宇文嫪,我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他留下前锋将军指挥这场战争,带着一队亲卫策马离开。 宇文啸知道追不得,只歼眼前的敌人,已经算是首战告捷了。 第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打得血流成河,打得尸首遍地。 日暮,俘虏了千余人,其余全部诛尽。 班师回城,宇文啸除下铁面罩,请出了圣旨,由袁侯宣读,圣旨说裕亲王半路得了急病,已经迅速送回京城医治,封安丰郡王宇文啸为兵马大元帅,率领北唐士兵,击退北漠,守护北唐疆土。 大家振臂高呼。 而江北府有一些文官,本是昔日褚桓安排过来的,他们看到那遍地的尸体,只觉得残忍无比,文官记载了这一场战事,以杀戮来形容安丰亲王。 但战场上,没文官什么事,宇文啸压根不理会。 战后,开了个会议,让大家别骄傲,因为这一次北漠没有出动全部的兵力攻城,事实上,如果几十万兵马齐攻,他们只能守几天,还是会破城的。 之前北漠人等裕亲王,不愿意做过多无谓的牺牲,他们最佳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折损了这十五万士兵,是对北漠的沉重打击。 接下来的仗,相对来说,难度就少一些,但是,仅仅是难度少一些而已,北漠的兵力十分强盛,与北唐依旧形成强弱悬殊。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武器不多了,为了震慑敌人,第一仗便用了三分二的新武器。 现在还要等朝廷的补给。 第一战的捷报传了回去,这一战能胜利,都在献帝和落蛮的意料之中,因为宇文啸早就跟他们分析过。 艰难的是在后头。 招兵很艰难,战事之前招还好些,但是如今起了战事再招,谁都怕死。 宇文海回来府中,府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只能到摘星楼跟颜娘子和落蛮说说话,偶尔三少年也听一下,知道眼下的艰难。 小六一直都很渴望当兵,以前渴望,现在更渴望,因为自从上书院念书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人的材料。 十八妹也想当兵,他喜欢练武,三少年当中,他的武功是最好的,而且,祖父是武将,他希望自己也能成为武将。 褚小五是满腔的热血,读书多了,明白的事也多,大丈夫若不能保家卫国,活着还有什么用? 如今国难当前,战士在前方打仗,他们却躲在后方安逸,他们三个人的心里都过不去。 彻夜难眠,坐在酷热的院子里,没风,好憋闷。 小六往后躺,四仰八叉地躺在廊上,双手枕在脑后,瞧着星空,眼底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忧思。 十八妹幽幽地说了一声,“难道,我们就这样在肃王府里等着?外头人人都在议论这场战事,肃王府的人能帮忙的都去帮忙了,褚小五的娘都去赶制军需,就我们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好废啊。” “你也这么认为吗?”小六转头看着他,眸子熠熠,第一次认为十八妹说的话很有建设性。 “我们练武这么久,为了什么?”十八妹反问。 褚小五说:“强身健体啊。” “屁,就是为了上阵杀敌!”十八妹狠狠地道。 小六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眸子里有湛湛寒意,“我决定了,我要上战场,你们自己考虑,不去的话我也不会勉强,毕竟上战场是很危险的事,有可能会死。” “我去!”十八妹也跳了起来,激动得很。 褚小五也站了起来,静静地道:“既然你们去,我也要去。” “小五,你武功不好,你不要去了。”十八妹说。 褚小五笑了,“我武功是没你们这么好,但是,上战场不一定要武功好,脑子好也成。” “既然这样,我们三个共同进退!”小六伸出手,眸光熠熠地看着他们。 夜空之下,灯光淡柔,照着三人坚毅的脸,三只手交握在一起,互相对视,有破釜沉舟的意志。 “什么共同进退?不行,我要告诉郡王妃。”小喜推开门,走了出来,瞪着他们。 他们的对话,都让小喜听到了,他们上战场,这多危险啊。 褚小五猛地转身过去,不顾男女大防,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紧张地道:“不能去说,嫂嫂会生气的。” 小喜没拉开他的手,看着他,眼底顿时红了,想哭的样子。 褚小五知道失礼了,放开她的手,讪讪地道:“小喜,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但是你不能告诉嫂嫂,千万不能告诉她。” 褚小五很紧张落蛮是否生气,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一直都听话,现在要逃去战场,嫂嫂一定会反对的。 所以才会情急之下,捂住了小喜的嘴巴。 小喜嘴唇颤抖了一下,“你们真的要去吗?太危险了,你们又没上过战场。” 褚小五道:“凡事都有第一次,炜哥在阵前杀敌,我等岂能躲在京城贪图安逸?国家有难,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管的。” 十八妹也上前来,热络地道:“小喜,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小喜怔了一下,“我去能做什么?我又不会武功,倒是常弃和李武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的。” 小六一喜,“这么说,你不去找嫂嫂告状了?” 小喜一直伺候他们,知道他们有远大志向,让他们袖手旁观,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告知了郡王妃,他们还是会偷偷去,与其这样,还不如成全了他们这番热血的心。 她缓缓地摇头,道:“但你们要答应小喜,必须平安归来。” “岂止平安?我们还要凯旋!”十八妹搭着褚小五和小六的肩膀,咧嘴笑着。 “对,我们要把北漠人杀得哭爹告娘!” 小喜看着三张热情燃烧的脸,也含泪笑了。 翌日,小喜便去庙里头给他们五人求了平安符,缝在衣裳里头,她千叮万嘱不能丢掉平安符。 第666章 谎话连篇 策划去江北府,便要知道江北府的方位,路途,用什么交通工具,总不可能走路去的。 肃王府如今的马儿不够用,驴倒是有的,但是骑毛驴也慢啊。 十八妹道:“我可以回家牵马,我家里有。” “牵得出来吗?”褚小五问道,主要是他祖父盯得死严死严的,尤其在捐出了所有家财之后,府中的一粒沙都不容易偷出来吧? “可以,我便说书院要举办骑射。”十八妹扯谎也是信手拈来。 小六道:“妥,马儿的事解决了,盘缠呢?我们身上通共就几两碎银了,到江北府,我们不吃,马儿总得买草料吧?不然跑不快,料草可贵了。” 银子的事,还真是犯愁啊。 五个人去江北府,五匹马,路上的消费起码也要二十两银子左右,不可能不吃饭,也不可能不住客栈。 如今打仗,外头乱得很,住在荒山野岭容易出事。 李武,常弃和小喜都掏出了自己的银子,但是和他们的银子加起来不足十两。 褚小五想了想,“我问我母亲吧。” “你母亲?她能给你吗?”小六对这位褚夫人可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她或许比嫂嫂还要抠。 “她应该会给,她最近都在接近我,想讨好我!”褚小五点头说。 “但是你之前一直没搭理她,现在为了十两银子要找她,太委屈你了。”十八妹说。 褚小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改变了很多,愿意为军士出力,到底是生我的母亲,我也不能一辈子不理她。” 确实也是道理。 小六道:“好吧,既然这样,那银子的事交给你,现在是最重要的一环,兵器,咱不可能拿咱的那些烂铁上路的。” 十八妹眸子一闪,“我祖父有,我回去偷!” “确定能偷?” “没问题,我祖父对我信任得很!”十八妹扬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小六便统筹了一下,分工合作,“十八妹,你回去偷兵器,褚小五,你把路线图确定,咱得走最近的路,我回去书院给咱告假,然后再跟嫂嫂说谎话,让她三五天之内不知道我们是去了战场。” “妥!”十八妹和褚小五异口同声地应道。 小六吃了几颗巴豆,拉了几次,脸色变得十分蜡黄,叫常弃带着他回了书院找山主请假。 他哭丧着脸跟山主说,由于最近闹蝗灾,粮食短缺,府中节约开销,不得浪费,所以他们吃了隔夜的饭菜,又吐又拉,估计要告假几天,在府中休养。 东方山主瞧着他可怜的小麻子脸,怜惜地道:“你嫂嫂……确实也是精通节俭之道啊,怎能让你们吃隔夜的饭菜呢?这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吧,你们这几天就不要回书院了,在府中好好歇着。” 小六眉毛耷拉,道谢之后躬身告退,脚步踉跄,几乎走不稳,山主见状,给他塞了点碎银子,叫他们私下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小六感激涕零,说日后定会好好报答山主。 东方山主不免怜悯,这孩子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报答呢?就跟他以后指定有出息似的。 离了书院,他又去了兵部找嫂嫂落蛮。 落蛮如今忙得很,浑身的火药味道,听得说小六找来了,以为有什么事,便马上跑了出来。 果不其然,看到小六面容萎顿,容色蜡黄,她急道:“出什么事了?病了?” 小六哭丧着脸,“嫂嫂,如今府中没几个人,大家都忙得很,有时候总是没人做饭,昨儿我们吃了隔夜的馒头,在书院里又拉又吐,山主得知情况之后便让我们暂时住在书院,书院有专人做饭,我们正在长身体,耽误不得,我来问问您准不准我们住在书院几天呢?” 落蛮揉着他的头发,“可怜的小矮个,你们现在确实是长身体的时候,那好吧,去吧,但是不许调皮捣蛋,要帮山主干点活儿,等我忙好了便去接你们回来。” “我们会帮山主干活的!”小六巴巴地看着落蛮,带着哭腔道:“嫂嫂您快些忙好回来吧,我们可想您了。” 落蛮笑着安慰他,“嫂嫂很快就忙好了,你快回去收拾东西,叫常弃李武送你们过去吧。” “好,那我走了,嫂嫂,您保重!”小六看了落蛮一眼,转身去的时候,又站定脚步回头再深深地看着落蛮,眼底泛起了微红,“嫂嫂,我跟你说过谢谢没有?” 落蛮怔了怔,“说什么谢谢?咱还需要说什么谢谢?” “所有,所有都要说一句谢谢,”他眼底泪光闪动,“从一开始到现在,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你怎么回事?说这些干什么?”落蛮蹙眉,小六不是那么矫情婆妈的人。 小六收起心底泛滥的情绪,“我……病了,我觉得自己很软弱,心里一下子感情很丰富……” “滚!”落蛮虚踹了他一脚,“男子汉大豆腐,软弱个屁,快去,我忙着呢。” 这是纯撒娇的,还以为她看不出来吗?但眼下着实是忙,没法子顾得了他们。 小六一溜烟跑了,怕自己说多错多,但是刚才真是有那么一瞬间,怕自己不能活着回来,想再看嫂嫂一面都不可能,心里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瞧着他的背影,落蛮还是很欣慰的,谁说对孩子的付出不会有收获呢?她才忙这几天,瞧他们多惦记她啊,都哭了。 书院和落蛮这边都安抚好了,十八妹也偷了兵器回来,一人一把长剑,背在后背上,倒是像模像样。 马儿也有了,也是从平乐公府顺回来的。 褚小五去找了褚夫人拿银子,问得情况说是他们要去书院住几天,得有银子防身,褚夫人第一次见儿子求自己,那还能拒绝的?当下就给他掏了三十两银子,千叮万嘱,说这个银子自己花就好了,别给小麻子和那小娘们花。 拿着沉甸甸的三十两银子,褚小五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但是他如今年纪小小,也是看得很透彻,一个人一直都很坏,忽然做了点好事,是会叫人感动的。 一个很好的人,忽然做了坏事,那谁都不能原谅他。 这是炜哥说的,炜哥说的话他一直都记在了心头。 一切准备妥当,叫常弃和李武出去盯着,没人的时候才溜出去。 但是,还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那就是被苏复的女儿苏小妹发现了。 第667章 去江北府了 苏小妹的性格有些板正,知道他们要出远门,便说要去告状。 小六情急之下,拖着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恶狠狠地道:“你敢告状我就撕了你的嘴巴。” 苏小妹怔了一下,见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扯着自己的手臂,顿时哭了起来。 小六忙放开她,急道:“你哭什么?我又没真揍你。” “你摸了我,你还碰了我嘴唇!”苏小妹哭得很伤心,阿娘说的,不能让臭男人碰自己。 小六恨不得砸晕了她,再哭就有人过来了。 十八妹是知道门道的,这种情况之下,是要承诺的,便急声说:“你不要哭了,等我们回来,小六会娶你的!” 说完,拉着小六就跑了。 苏小妹擦了眼泪,脑子里有些恍惚,十八妹说什么?小六公子要娶她? 脑子里浮现六公子那张小麻子脸,凶狠起来的时候,还挺英俊的,她脸色顿时一红,跺脚,扭身道:“他自己为什么不说?你十八妹说的能当真吗?” 且说他们五个人策马出城去,本来如今边疆有战事,国中闹蝗灾水灾,乱得很,进京和离京都要查问,但是城门守将李将军,认得他们几人,马上就放行了。 没错,还是那位李将军。 出城如此顺利,简直不能置信。 一路没命的策马狂奔,屁股都颠得酸痛了,半天,下地喂草料,几个人的腿都一个劲地发抖,身子直打摆子,好麻啊,双腿像是爬满了蚂蚁。 十八妹特别的不方便,因为她穿的是女装,头上扎着双丸髻,一路策马吹风过来的,双丸髻松散了,就跟女鬼似的。 小六进草丛里拉了一盘大的,那几粒巴豆的副作用如今还有,真是遭罪啊。 他出来看到十八妹的模样,不由得斥了一句,“你都出门在外了,怎么还穿女装啊?你干脆换回男装得了。” “但是祖父说我要十八岁才能换,不然我会夭折的。”十八妹啃着肉干,咀嚼得吧唧响。 “你现在不就十八了吗?” “哪里啊?我十七都没到。” “你傻啊,你得算上天地人三岁,加起来都不止十八了。” 十八妹怔了一下,“这样算的吗?不是死了的人才会加天地人三岁的吗?我又没死。” 小六摇头,“不是啊,人人都是这样算的,不信你问褚小五,褚小五知识最渊博了。” 十八妹看向褚小五,询问道:“小六说的是真的吗?” 褚小五觉得十八妹穿着女装确实很不方便,只怕半道上还会惹来坏人,毕竟十八妹的样子长得还算周正,若是遇到见色齐心的恶人,那就麻烦了。 所以,他点头,“没错,小六说得对,算年纪是这样的,自己的年纪加上天地人三岁,你祖父是武将,或许不知道这些,但是规矩是这样的。” 十八妹大喜,“真是太好了,我们马上出发,到镇上买衣裳,我再不要穿这种衣裳了,也不要扎双丸髻,太难看了。” 五人当即出发去。 跑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抵达了一个小镇,到店铺里头买了两身成衣,十八妹的身材十分标准,要选合适的成衣不难。 在伙计的帮助之下,十八妹穿上了人生第一套男装。 因要节省银子,选的衣料是普通的粗布衣料,腰身上扎了一条土色的腰带儿,发髻松开,在头顶上扎了起来,但是他这个人平时毛躁,没护理好自己的头发,导致碎发很多,扎得不整齐,但是,这样反而更添了几分不羁。 瞧着铜镜里俊美疏狂的自己,十八妹实实在在地哭了一场,原来他是这么俊美的。 褚小五和小六也瞧着他,心里头有些怪异的感觉,因为以前十八妹很怪异,现在他穿回男装,男子气概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比他们两个还要男子气。 确实,以前十八妹眉毛很浓,眼睛大,天庭饱满,地格方圆,鼻子准头有肉,做女装打扮的时候,总觉得怪异,大写的粗犷,但是如今换了男装,原先的缺点都成了优点,俊美谈不上,但是面相贵气,加上性格使然,让男子气度进一步地得到了提升,从外形上,确实是碾压了褚小五和宇文小六。 小六有些后悔了,不愿意赞赏他,嘟哝了一句,“我还是觉得以前穿女装好看一些,小五,那个天地人三岁的事,你会不会记错了?” 十八妹瓮声瓮气地道:“就算记错了,我也不换回去了,反正祖父也看不见,阿娘也看不见。” “你爹能看见,到时候咱到了江北府,见了炜哥,炜哥不就看见了吗?”褚小五说。 十八妹扬手,大大咧咧地说:“不在乎,我爹一直不喜欢我着女装,如今正合他心意了。” 说完,他给了银子,大步出门去。 小六气闷得很,瞧着铜镜里自己的麻子脸,心里更不舒服,出门到了隔壁的胭脂铺子,问要遮瑕的粉,可问了价格,这么高强度的遮瑕粉好贵,终究舍不得,到官道上寻了点儿白泥抹在脸上,恶狠狠地问他们,“好看吗?” 他那么凶,大家都没敢说不好看。 小六看着褚小五,“你说,你最喜欢说实话。” 褚小五犹豫了一下,“遮住了麻子,确实好看的。” 是好看,作为一名耕田泥腿子,着实是好看的,没撒谎。 半大不大的少年,对容貌正是敏感的时候,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审美,听得大家都说好看,小六心里就舒坦了一些,继续策马赶路。 夜里投栈,为了省钱,五个人睡一个屋,赶路太累,也不讲究舒服不舒服了,睡下就鼾声震天。 翌日刚天亮,他们又起来吃了个早饭,喂了一顿草料,继续出发。 半路,没敢休息太久,但是人能支撑柱,马儿却累坏了,没法子,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投栈,就没敢起这么早,让马儿多休息会儿。 因耽误了时候,他们干脆多买了一些干粮和肉干,晚上就不投栈了,走到哪里睡到哪里。 紧赶慢赶之下,距离江北府还有半天左右的路程,他们遇到了劫道的土匪。 前方有战事,正是土匪出动的好时机。 土匪策马而来,二十几个人把他们围得团团转,他们武功是不错,但是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唯一一次,是在破庙里被褚宴的人围着,打了起来。 但是那一次,是被群殴! 这一次没有退路,常弃先跃起,紧接着李武也挥剑去,三小只也跟着上了,好在这些人的武功不怎样,人数强弱悬殊之下,奋战半个时辰,还是把他们全部都打趴下了。 但是,也把他们累得够呛,几个人身上都挨了拳头的,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第668章 可以留下 江北府的情况如今还没变得很坏,在首战之后,秦大将军杀了一人,且趁黑把此人悬挂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对北唐军示威。 此人就是裕王府的图先生。 他本以为投靠了北漠,更以为这一次是裕亲王带兵,但是,秦大将军吃了这么大的亏,死伤了这么多人,怎能不迁怒于他? 他更以为这一切都是裕亲王的诡计,便到兵败退走的时候也没想到是宇文啸的计谋,杀了图先生,是为了跟裕亲王宣告,他不会放过裕亲王,不会放过北唐。 所以,休整数日之后,北漠军卷土重来。 第二场战事,在一个晨曦,拉开了。 今日吹东南风,风力很大,北漠出动了战车,战车上火箭齐发,顺着风势进了江北府,情况有短暂的失控。 武器的援助没有到,宇文啸不敢大肆反击,因为从兵力上来说,他们要弱于敌军太多。 现在是要阻止他们攻城,因为敌军一旦进城,就会屠杀百姓,他的目的,是要先守住,等到第二批武器抵达,他开城门打出去,把战线往北漠移,不能在江北府开战。 所以,这一关,还是死守,放箭,投手榴,但是因为对方用的是战车攻击,人手投手榴的距离不远,伤害性不大,反而有些浪费。 所以,他按兵不动,只等敌军攻到城门,试图攀城墙的时候,他再大肆还击。 但是,敌军没有继续攻击,放了一阵子的火箭之后,又退了。 小六他们五人,就是在这个情况之下,抵达江北府。 五只灰头土脸的人被带到了宇文啸的面前,宇文啸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反应过来确定有一个人是小六的时候,大手一扭,冲褚小五的耳朵去了。 “哎呀哎呀,好痛,炜哥放手,我知道错了……”小六杀猪似的喊了起来。 十八妹过去,搭住了炜哥的手,大声说:“爹,您快放开,都把他耳朵扭断了。” 宇文啸正在盛怒之中,忽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走到自己的面前,嗡嗡地喊了一声爹,吓得一个退后,竟是没能马上认出十八妹来,只觉得耳膜振响,瞧着那一直往自己跟前凑的大脸黑眉毛,下意识伸手推了一把,“Whareyu?” 十八妹没防着他会推自己,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那颗又大又软的心顿时破碎,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爹,我穿回男装了你不赞我一句,你还推我?” 宇文啸这才认得是十八妹,这哭声没谁了,就是他。 脑子里顿时嗡嗡痛,喝了一声,“不许哭,黑影,带他们到书房来。” 说完,背着手转身,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顺了顺,才率先大步地进了房间去。 黑影嘿嘿笑了一声,把十八妹拉了起来,打量着他,“你这丫头,还挺像个男人的。” 十八妹气红了脸,擦了一把眼泪鼻涕,"我本来就是男人。" “切,男人还会哭鼻子?”黑影拽住他和小六的手,“进书房挨训去吧。” 五个人被扭进了书房,齐刷刷地站在宇文啸的面前,垂着头,和土匪们打仗的伤痕还很明显,越发显得狼狈。 “你们竟然敢偷走来江北府?谁给你们的胆子?”宇文啸一拍桌子,怒道。 小六揉着发烫生痛的耳朵,委屈地撒谎,“是嫂嫂叫我们来的,嫂嫂说男子汉要保家卫国。” 黑影扑哧一声笑了,“放你的羊屁,蛮哥绝对不会叫你们来,她把你们几个宝贝得不行,还能送你们上战场?” 宇文啸听得他竟敢拿落蛮当挡箭牌,更怒火中烧,“不说实话,先拉出去打三十军棍!” 褚小五老实,忙地就招供了,“炜哥您别生气,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我们练武这么久了,也想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简直胡闹!”宇文啸沉着脸看褚小五,“你最是听话乖巧也最懂事的,莫不知道我培养你们的用处么?战场不是你们待的地方,真有个闪失,我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回去。” 他抬起头对黑影道:“你找两三个人,送他们回京去,马上出发,不得耽误!” 小六急了,“炜哥,我们来都来了,你就让我们留在这里吧,顶多我们都听你的,不乱走,不逞能,也不出去杀敌,好吗?我们就想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 小五也求情,“是啊,炜哥,若您培养我们日后是有大用处的,那我们就该知道战争的残酷,知晓这一切,我们的目标才会更明确,我们也答应您,绝对不会乱来的。” 宇文啸都快被说服了,十八妹却出列一步,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啊?咱说好了上战场就是要杀敌的,不出去杀敌,我们来做什么?” 小六瞧着他那张大脸,气得半死,这娘娘腔就不能先哄着炜哥吗? 但是十八妹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直言道:“我觉得,咱这一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了江北府,咱立下了决心是要来打仗的,就要大声地说出来,我们就是来保家卫国,我们就是要把北漠人打得屁滚尿流,我才不藏着掖着呢。” 褚小五顿时生出了愧疚之心。 相比起十八妹的目的明确,坦荡磊落,他跟小六都没做到,还想着糊弄炜哥,炜哥是能糊弄的吗? 果不其然,宇文啸听了十八妹这番话,有所触动,但依旧不发一言地看着褚小五和小六。 事已至此,两人也没有藏着了,来的时候怎么想,如今便怎么说。 胸膛一挺,道:“我不走,我也要杀敌。” “没错,我们要杀敌,我们要上战场。” 三人出发时候的意气风发,又都回到了眼底。 在宇文啸依旧不发话的情况之下,黑影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不怕死吗?上战场有可能会死的。” 三人略一犹豫,想说不怕死,但是,他们说好了坦荡,说好了光明磊落,因而,他们最终还是异口同声地道:“怕。” 黑影笑了笑,“知道怕死还好些,知道怕死的话,至少知道躲。” 他看着宇文啸,为他们说了一句话,“爷,让他们留下来吧,鬼影卫能护着他们,这年岁了,也应该见识见识,否则日后怎能成大器?” 宇文啸其实有被触动到的,只是依旧生气,生气的是他们私自来,还敢说是落蛮叫他们来的,都没担当的小孬种,遂冷冷地道:“先观察几天,若不行就送走。” “多谢炜哥!” “多谢爹!” “多谢郡王爷!” 五个人说着,兀自松了一口气。 第669章 第一次上战场 北漠的第三轮攻击,也来了,依旧像之前那样,射火箭,且攻一势一轮比一轮强度增大。 宇文啸也摸清楚了他的意图,那些火药本来就见不得火,秦大将军怕是得知了这一点,所以,想着用火箭毁掉他的武器。 但是,手榴和火药本来就不多了,且藏在府邸的地窖里头,不可能造成损坏。 只不过这样密集的剑射进来,还是在城中引起了一些恐慌。 有战士压不住了,扬言要杀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这种声音越来越多,连吴威镇都动摇了,但是,宇文啸不下令,袁侯也觉得不是时候,需要再隐忍。 等了几天,支援的武器终于送抵,新型战车也来到了。 宇文啸就是在等战车,这种战车之前试过,效果很好,机关发箭,不需要人力。 此番送来的手榴和炸包都不少,点算了一下,宇文啸估计可以把战线往前延伸了。 他下令敲响战鼓,还击战争开始! 几只京城少年很紧张,第一次真正地上战场,知道不是玩的,比土匪要更可怕,他们穿好盔甲,带好了武器,往日诸多的小不满,小恩怨全部抛诸脑后,黑影也叮嘱他们,必须要齐心,要在可以的情况下,互救,但是如果情况不允许,不能救,要学会放手。 他们都应下来,以为学会放手很容易,谁有危险不跑啊? 这是人的本性。 城墙上,投手榴一排站好,一排排地投下去,爆炸声此起彼伏,炸得敌人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敌人的火箭还在射来,城楼上的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战争的真正残酷,这时候才开始。 敌人没有退,一批一批的弓箭手过来,城外还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但是秦大将军这一次发了狠,势要攻城,在北唐等待武器的时候,他们也即将了援兵,一旦援兵抵达,他们的兵马人数,超过了七十万。 所以,秦大将军要守着,等到援军抵达,他们就能拿下江北府。 宇文啸心里有数,守住江北府,守住城门很重要,但是,战场不能一直在江北府,一定要推前,而往前五十里,接近北漠的若都城,有一个地形易守难攻,只要占据那边,则效果有江北府一样的地势之利。 所以,在北漠稍显颓势的时候,他下令打开城门,攻打出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短兵相接了。 战车在前,为士兵们挡去了一些风险,手榴兵不断地炸毁敌军的战车,迫使敌军往后退,他们则伺机逼上去,因武器充足,北漠讨不到半点好处,但是,因他们出城了,这机会难得,秦大将军还是不愿意放弃,便没了战车,也与北唐军厮杀起来。 可这个时候的北唐军,还有充足的武器,战车也发挥着很大的作用,北漠人死伤太多。 三少年们跟着黑影他们,见敌就杀,开始还觉得很爽,但是,当渐渐疲累,而敌人还有很多的时候,他们开始心慌了。 最重要的是,本来护着他们的鬼影卫,渐渐地不知道去了哪里,放眼看去,都不是熟悉的人,但是大家都杀得红了眼睛,谁顾得了他们呢? 他们五个人越走越近,不太敢杀敌了,只是跟着北唐军的身后,抵挡一下。 可很快,在他们身前的那几名北唐军被杀了,面对蜂拥而上的敌人,他们手足无措,慌得想回身逃去。 黑影仗剑飞了过来,大怒,“不能退后,杀就是!” 说完,他手中的剑刺向了敌人的脖子,一阵鲜血喷涌,敌人倒在了地上。 黑影回身抓住了十八妹的领子,恶狠狠地道:“你们慌退,影响军心,若不能再打,便在我的身后,有机会我会叫人护送你们回去。” 他们忙不迭地点头,真的怕了,想走了。 黑影哼了一声,“没出息!” 几人怔了怔,十八妹首先发了恨,喊了一声,“杀,杀,杀,杀死他们!” 他持剑就跑了上去,朝着一名北漠士兵的脖子就砍了过去,鲜血飞溅间,褚小五和小六也杀了过来。 他们抡着剑,遇到敌人就厮杀,黑影帮着在旁边挑了几人,给他们长了点信心,他们便越发顺手起来,心头只有一股子执念,杀退这些侵略北唐土地的歹人。 虎爷临时被征调过来看着他们,但是见他们也都上道了,虎爷才不管,继续咬敌人脖子去。 战争打得天昏地暗,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鲜血,尸体,惨状叫人不忍目睹,但是他们深切明白到,在战场上对敌人动了恻隐之心,则是对自己残酷,害自己送命,他们没敢有思想,只知道挥剑杀。 敌军终于慢慢地退了,秦大将军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死伤太惨重了,而援军又没到,不能再恶战下去,否则,等援军抵达,他们已经伤亡过半。 敌人退,他们追。 本来穷寇莫追,但是,因要占据有利的地势,要把战场往北漠挪,他们必须要追,必须要往前压。 这一场战事,在翌日的早上暂停。 因为北漠人已经退了三十里,而北唐军也筋疲力尽了,不可能一鼓作气把他们逼退到五十里之后。 若不能一鼓作气逼退他们,就不可能占据有利的地势,所以,宁可暂时偃旗息鼓。 原地驻扎,休整。 有专门的队伍去清点伤亡,这一场战事下来,北唐军死八千余,伤一万余。 北漠估计伤亡合算起来超过五万。 这不是一场大胜的战事,因为死的人太多。 他们三个听着死了这么多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想过战场的惨烈,但真正目睹,真正参与,还是有些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 他们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披头散发的黑影过来踢他们,道:“用饭!” 他们麻木地站起来,跟着黑影去领饭,但是领到的是生硬的馒头,一人两个。 他们也不管,确实饿坏了,蹲下来就啃,满嘴的硬粉,胡乱咽下去,口渴了,趴在小溪上使劲地喝着水。 小六自从吃了巴豆,肠胃一直都不是很好,之前吃喝正常还行,如今精力透支,又喝了溪水,吃了冷硬的馒头,又开始绞肚子了,一头扎进草堆里头。 等出来的时候,他全身都没了力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常弃帮他揉着肚子,掐着手上的虎口,瞧着公子苍白的面容和嘴唇,常弃心疼得很,“公子,要不我送您回去?” “放屁!”小六有气无力地说着,“不回!” 第670章 他还是有些紧张了 宇文啸过来,问了情况,给他服了一粒药,那药霸凉得很,生咽下去的,咽下去之后,整个嗓子和胃部都有一种凉透的感觉。 但是,慢慢地就生了一股暖气,觉得舒服多了。 他慢慢地坐起来,靠在了宇文啸的身边,“炜哥,我好多了。” “嗯,今天杀了几个敌人?”宇文啸问道。 “不记得了!”小六子脑子里有些麻木,“看到敌人就杀,也没数。” “之后可以数一下,杀敌过百的话,朝廷有嘉许!”宇文啸鼓励说。 “有嘉许?好,好!” 宇文啸喊了褚小五和十八妹过来,赞许了他们,说他们很勇敢。 三人本来心里头都很茫然,但听得炜哥的赞赏,心里很激动,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战斗。 虎爷过来守着他们,以它雄伟的身躯,让人觉得无比的有安全感。 让他们暂时休息,宇文啸和袁侯吴威镇还有黑影他们商议接下来的进攻。 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袁侯认为,要按照宇文啸的想法,是不大可能的,因为追过去,北漠大军全部汇合,那强弱悬殊得太厉害,且武器也不充足,战车上不去高山,反而不妙,还不如在平地开战。 袁侯是有经验的,他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但是宇文啸不认同,就因为是强弱悬殊,如果在平原打,直接是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且是反复摩擦,不可能战胜。 唯有在高山上,封堵了他们的进路,敌军无法进攻,我军也方便设伏,即便耗几个月,对他们还是有利的。 袁侯和他争执了起来,之前他一直都不会反对宇文啸的任何决定,即便出城去追敌人,他也不反对,因为他也认为战场不能设在江北府。 但是,要把敌军逼回崀山后面的若都城,截断他们的来路,这是不可能的事。 秦大将军不是傻子,他是有着绝对丰富的战场经验,知道一旦被他们占据崀山的位置,则北漠难再前进,很有可能会耗上一年两年,北漠是耗不起的。 所以,他认为宇文啸就是在痴人说梦。 但宇文啸是大元帅,他有绝对的决策权。 他决意这么做,袁侯不得不与他争执起来,可这一次,连吴威镇都不同意宇文啸的做法,认为不可能实现,反而有可能被反压过来,必须在平原地区再开战与北漠的战事,争取以快打慢,在敌军的援兵抵达之前,便重挫他们。 袁侯见说不通他,转而问鬼影卫他们。 鬼影卫不懂得打仗,但是听了之后,阿三代表发言,“我们认为袁侯与吴威镇将军说得对,但是我们毫无底线地支持老板爷,他除了是元帅之外,还给我们发工钱。” 袁侯气得够呛。 摘星楼的人比他袁家的人还要轴。 最后,袁侯道:“如果你有办法让敌军大规模地退后,退到崀山后甚至是若都城,那本将尊你的命令。” 吴威镇道:“但他们也不可能退后这么远,如今休整,估计明天或者后天,会继续发动攻击,再长也不会超过五天,但其实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因为他们大军汇合,我们几乎没有办法抵抗,所以我还是建议,明日继续追上去,在平原地区再打,不能让他们汇合再打的。” 顿了顿,吴威镇道:“而且,就算我们占据了崀山,得到有利的地形,可敌军一旦聚合,一样可以攻上来,包抄我们,不见得有胜算,除非敌军的人数与我们相当,那么占据崀山才有优势。” 宇文啸听了这话,看着他,淡笑道:“没错,这就是我的打算,只要占据了崀山,得到了有利地势,那么即便他们多我们二十万人,我们也能赢,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把伤亡减到最低。” 吴威镇有些生气了,“郡王,想法是很好的,但是不可能实现,敌军汇合,那他们起码六七十万人,我们才二十万啊,如今还不到呢,三地驻军要赶到,起码需要一个月,这怎么打?” 这是要全军覆没的架势,再好大喜功,也不能把将士的命视作草芥啊。 吴威镇一时觉得自己错信了宇文啸,本以为他有大将之才,殊不知,也是贪功冒进的人。 宇文啸见大家情绪都有些激动了,道:“先不讨论,明日再说吧,早些休息!” 吴威镇和袁侯带着一众将领拂袖而去。 宇文啸叫来闪电和鬼影,“你们俩继续去探查,看对方援军什么时候抵达,一定要算精准了,不能有超过一个时辰的偏差。” “领命!”两人从不会质疑他,立刻出去。 他们用轻功离开,整个摘星楼,数他们两人的轻功最好。 翌日晌午,探查回来,闪电禀报道:“援军已经加速前进,按照如今的赶路速度,三天之后可抵达。” “估计在三天之后的什么时辰?”宇文啸问道。 “要午时,午时会抵达如今北漠军休整的营地青竹平谷!” “行!”宇文啸随即拿出地图,分析了一番,这里距离青竹平谷大概二十里,如果全军进发,抵达青竹平谷需要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落蛮必须要在他大军抵达之前,歼灭大部分敌人,然后驱赶敌军回到若都城附近,他们则占据崀山。 雪狼号携带的导弹,只有一枚是空对地导弹,其他的都是空对空拦截弹,雪狼号的雷达探测有些问题,无法按照雷达指示去打,只能是空对地,瞄准哪里打哪里。 所以,就看一枚弹,能歼灭多少敌人,必须要把敌人凝聚起来,因此,他坚持要等到敌军援军抵达才行动。 敌军汇合之后,会暂时在一个地方休整,商议进攻策略,他要利用的就是这个空档,因为这个时候敌军的密度是最大的,一旦等到确定了进攻方案,大队伍前进,几十万人首尾太长,杀不了多少敌人。 所以,他要误差不超过一个时辰,否则进攻了,或者是厮杀的时候,落蛮来到的意义就不大。 他放出飞鸽传书,写下了时间,行动方案,怕信鸽出问题,他把带过来的一笼子信鸽几乎都放了,只留下两只用来送捷报的。 他还是有些紧张。 怕落蛮掉链子,怕她太依赖仪器,又怕仪器再度失灵,若坐标错了,或者是落蛮那边出了问题,没能按时抵达,这二十万人,都要全军覆没。 这些,他也不可能跟袁侯他们说,他们绝对不会相信有一种武器可以杀很多敌人。 第671章 上战机 落蛮接到飞鸽传书,吩咐下去,盯好地库里的两人,每天灌药,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在摘星楼里。 颜娘子应下,“你就放心吧,他们出不去,我会盯好他们的。” 落蛮道:“还要看好极儿,咱府中没什么人了,我去找苏洛清,让她找宇文易从昌王府里调些人过来,护好极儿。” 落蛮说完,就马上去找苏洛清,之前跟她提过了一下,她说这事没难度。 此番去,不带雪狼和顺风耳,千叮万嘱,让他们保护好极儿。 极儿只知道她要去帮炜哥,也是千叮万嘱,让她小心一些,快些回来,她牵马出去的时候,极儿就依偎在门边看着她,等她转出巷子口,他又领着雪狼疾跑,到可以看到她的地方继续看。 落蛮跑出去好远,回头还能看到他和雪狼,眼底陡然一红,鼻头就酸了,这孩! 她本想去书院里看看三少年,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经不起家国情怀的撩一拨,还是别招他们,直接就策马去了雪狼峰。 雪狼号已经准备好了。 她一步步沿着跑道走过去,跑道是炜哥他们之前清理出来的,不够长,也不算特别的平坦,但是,相信自己的技术,可以在跑出雪狼峰之后,迅速起飞。 时辰还没到,她要在雪狼峰上过一晚上,明天差不多午时前一刻出发。 她先检查了一下仪表台,启动一下雪狼号,一切正常。 雪狼峰上的夜晚,还是比较寒冷,她躲在机上,吃着带上来的肉干,喝了几口水,就坐着睡觉了。 因为攀山上来很累,加上明天要作战,她身体自动调整到作战状态的时候,找到机会就睡觉,一睡就能睡着。 只是,梦里还是不得安宁啊,一夜金戈铁马,沙场杀敌,最后一脚踏空醒来,满眼敌人消失,只有机舱外茫茫雪山。 吃了早饭,下了雪地里走走,狼群在不远处守着她,自从昨天她上山,狼群就来了,但是她不过去,它们就不过来,远远地守着。 她忽然玩心大起,跑向狼群,和它们玩耍起来。 狼群顿时活跃,追着她使劲跑。 玩了小半个时辰落蛮有些累了,不大跑得动,但狼的精神头很好,还缠着她玩,她勉强地跑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倒滚了下去。 底下的雪比较松软,她倒竖葱地扎进去,挣扎了一下,狼群咬着她的衣裳,把她的脑袋拔出来,落蛮抖了一地的雪,看到狼群围在身边,很关切的样子,顿觉熟悉的感觉袭来,她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卧槽! 她使劲甩了一下脑袋,把雪甩掉,她不是那个倒霉的狼族少帅。 “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干活!”落蛮扬手,让它们都散了,自己则慢慢地往上爬。 亏得时间还有剩余的,不然还真耽误事。 看准时间,她启动歼击机。 飞前的检查,一律照做,甚至,还带上了耳麦,当然,她知道耳麦里不会传来任何的信息。 心里还是有些伤感,不知道飞上去之后,会不会冲破时空迷障,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还是不要了,真冲破了回去,炜哥就要死在这里了,他现在把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她不能掉链子。 雪狼号,你也不能掉链子! 缓缓地启动,抓地滑行,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加速,大力度加速,跑道已经到了尽头,她没有马上拉杆起飞,让歼击机按照惯性冲出去,凌空再抽起,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飞机凌空飞出,在下沉之前,她迅速拉起,歼击机扶摇直上,到一飞冲天,落蛮并未察觉泪水悄然滑落。 飞在空中的感觉,此生难忘。 导航设置,先绕皇城一圈。 与此同时,皇城内,国师扶着老献帝爷登上了通天塔。 献帝爷眯起眼睛,顺着国师的手指,看向空中,先是听到了什么轰隆隆的声音,随即,老眼昏花的献帝爷看到了国师说的大鹏鸟,好大一只,发出咆哮的轰鸣声,震彻天上地下。 献帝爷面容慢慢地肃穆起来,这就是国师说的国之重器,是借……来的。 “太震撼了!”献帝爷喃喃地道,虽然不知道这玩意能干嘛,但是,一等威风。 “震撼,能不能打胜仗,就看这武器了。”国师捏须说。 “但是,这么个物件,是怎么飘上天的?”献帝爷还是接地气地问了一句。 “有人在上头。” “有人?”献帝爷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谁在上头?这么厉害啊?朕瞧着有些高,怎么上去的?这得多好的轻功啊。” 国师似有些骄傲,“郡王妃落蛮!” “苏洛蛮?”献帝爷这就不能相信了,“苏洛蛮能驯服这鸟啊?她就知道抠钱!” 国师拉长了脸,“圣上这样说就不对了,她的好,您在宫中自然看不到。” “朕没说她不好,朕就是觉得她骑不了这么大的鸟!”献帝爷说。 他说自己孙媳妇不好,你国师拉哪门子的脸? 献帝爷扶着栏杆,抬头看天,那盘旋的鸟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轰鸣声还久久不熄。 这就是北唐的制胜法宝吗?献帝爷期待,但是,也担心。 他暗暗祈求上苍保住北唐,若能退敌,他死也愿意! 宇文啸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使得袁侯和吴威镇都很焦灼,北漠明显已经会师了,他们稍作休整之后,就会制定进攻策略,如今还没敲响战鼓,那就是等着被屠了。 整个屯兵的地方,寂静一片,不知道大元帅在等什么,怎么还不下令吹战鼓。 “还等什么?已经有战报回来,他们会师了!”袁侯实在忍不住了,前去问外孙子。 宇文啸摇头,“会师便会师,还不是时候!”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得给一句准话,都午时了!” “再等等!”宇文啸盘腿,深呼吸,他何尝不紧张?何尝不担心? 所有人当中,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老侯爷,你就别问了,听郡王的安排吧!”黑影忍不住过来解围。 “你们真是……”袁侯气得脸色发白,压着声音,“二十万将士的性命都在你的手里捏着,你不能任性啊,你到底在等什么?好歹也要跟我们交代一下啊。” 宇文啸抬起头看他,慢慢地道:“等落蛮,等她带着武器前来!” “什么武器?不都运送过来了吗?”吴威镇问道。 袁侯生气道:"女人上战场?这怎么行?兵部怎么会派她运送武器过来?" 宇文啸被他问得心烦气躁,“行了,坐下等着!” 大元帅的威风摆出来,袁侯和吴威镇没敢再说了,但也不能安安定定地坐下来等,焦灼地转着圈。 第672章 她来了 三少年像炜哥一样盘腿坐着,接下来他们要经历一场什么样的大战,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唯一知道的,就将会是十分凶狠。 三人的手,不知道何时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三人的手心都出汗,心吊在了嗓子眼上。 十八妹最先开口,鼻子吸了一下,感伤地道:“在听雨轩住,我很快活,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的时候,我很希望能回去,和你们,和阿娘在一起,我才有爹娘没几天,不想这么快就死了。” 褚小五忧伤地道:“是啊,我才考中秀才!” 小六擦了一下脸,“嫂嫂不知道我们来,如果她知道,我耳朵保不住了,但保不住就保不住吧,我宁可没了耳朵,也想活着回去见嫂嫂,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褚小五忧伤地道:“是啊,我才考中秀才!” 十八妹和小六瞪了他一眼,第一次两人联合起来对付褚小五,“闭嘴!” 褚小五直接彪悍起来了,吼了出来,“我还不满意,我还考举人,考状元,我要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祉,我要做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这番话,藏在他心底许久,他不知道现在不说,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说,他不装低调了。 这话直接是吼出来的,听者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心头有些东西被点燃了。 一个孩子,尚且有这般意志和坚毅,他们上得战场来,就必要抱着这份尽忠报国的心。 整个校场的气氛,都被褚小五这一声吼给点燃了。 大家站了起来,扬手震声喊道:“我们要保家卫国,我们要做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声音如雷,震慑山峦。 褚小五自己都惊呆了。 事实上,他只是吼出了心底的不甘,用吼声来对抗心底的恐惧。 他是怕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炜哥,炜哥也正好看着他,眼底有赞赏之色。 褚小五很心虚,但随即也被点燃了,眼神十分坚定,心底第一次说了脏话,妈的,豁出去了,死就死! 好歹守住一寸国土,死也光荣。 袁侯和吴威镇都有些被触动到,对视一眼,眼底有泪花,最让人感动的,莫过于少年人有报国之心。 北唐只要这一次不灭,终究会壮大。 他们都静下心来,等待着宇文啸的命令。 袁侯思绪沉静之后,想起这个外孙子以往做的事情,他上战场已经许多年了,不会贪功冒进,他一定是有打算才会这样静坐等待的。 信他吧,他是大元帅! 宇文啸看着太阳,渐渐地往西挪动,午时过了。 他站起来,传令下去,“起战鼓,全军进发!” 正是军心激昂之际,命令下达,立刻全军进发。 北漠是刚刚会师,探子便听得战鼓齐鸣了,秦大将军连忙下令,全军待命,准备迎击。 秦大将军憋了这一大口的鸟气,可算是要狠狠地回击了,他冷冷地道:“宇文啸啊宇文啸,你早该进攻,却畏首畏尾,如今北漠会师你才进攻,是自投罗网!” 崀山前十里,非平谷,军士抵达平谷需要往前再行五里,而北唐大军过去,需要十里,前后有五里的距离差。 宇文啸把距离时间都精准地掐住,只要落蛮不掉链子,那么就可成大事了。 战旗扬起,北唐的战旗是鲜红的,北漠的战旗是黄色的,两者区分明显。 大军进发五里,宇文啸的心一直都系在嗓子眼上,他聆听着声音,战机的声音是掩盖不住的,在这空幽地带。 终于,他听到了,听到那熟悉的战机轰鸣声。 仿佛是穿越时空的声音,那么熟悉。 他几乎忍不住泪水,心头有些东西激荡着。 “是什么东西?啊,有一只很大的鸟儿!”有人喊了一声,大家便都抬起头来。 宇文啸击鼓传令,着全军暂停进发,原地等待,趴下! 五里前,就已经是敌军,已经能看见了,这个时候停下来,不是等被人杀吗? 但是,因着头顶上的那轰鸣,仿佛是存在了很大的变数,全军暂停,等待。 宇文啸越发紧张了,看着战机盘旋,希望一切顺利。 落蛮还没投弹,她等北漠的人大部分进入平原再投,但是,北漠人停下来了,也在看着战机。 擒贼擒王,落蛮要把秦大将军给灭了。 但是,没办法锁定,她只能估摸。 “全部趴下!”宇文啸传令下去,全军趴在地上。 众人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既然大元帅让趴下,便都全部趴下匍匐在地上。 一声巨响,在对面传来。 这一声,仿若盘古开山,震得耳膜几乎都破了。 空地弹在北漠军中炸开,杀伤力之大,是他们前所未见,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了。 人太密集,就算这空地弹的杀伤力不算十分大,但是,敌军也伤亡惨重了。 秦大将军负伤,看着军士们慌乱地要退后,他一时失去了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军中大乱。 片刻,烟雾散去,他见逃去的军士互相践踏,又怒又急又慌又乱,策马转了几圈,捂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大喊着,“不能退,不能退!” “杀!”宇文啸大吼一声,翻身上了马,直奔慌乱一片的敌军去。 北漠军慌忙应对,但是方才一记杀招,已经让他们肝胆俱裂,一边应付一边逃去,甚至见崀山不敢上,就怕上得山高,反而会被那东西炸一次。 一场厮杀,展开了。 从午时过,一直厮杀到了残阳如血,战场上,死伤无数,一方杀得眼红,一方只想快退,两军人数依旧是悬殊的,但是战斗力意志力也悬殊。 终于,北漠军扛不住了,开始节节败退。 宇文啸按照原先制定的计划,占据崀山,只要守住崀山,北漠人就无法通行,进不到江北府。 他如今不需要再进攻,只需要坚守。 而北漠人不会改道,因为经历了大杀伤力武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死守这里,等待机会进攻。 粮食,现在成了两国最紧缺的东西了。 就看大家粮食有多少,熬不住的先退。 落蛮按照宇文啸之前的吩咐,把战机停在了平谷战场不远的地方。 黑影策马前来迎接,后面还跟了一匹马,他见到落蛮,黑影竖起了大拇指,“蛮哥,是条汉子!” 落蛮跳下战机,抚摸了一下雪狼号,问道:“他们呢?” “占上崀山了,咱去吧!” “好!”落蛮回头,再看了一眼雪狼号,或许,它要留在这里了,油量不足以返程。 不舍,太不舍。 但还是要舍弃。 上到崀山,已经天黑了,在有利的地方和稍平的地方扎营,她没看到宇文啸,就被一双铁臂环抱住,熟悉的男性气息传来,落蛮一颗心落定了。 “落蛮,太了不起了!”宇文啸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里的激动藏不住。 第673章 雪狼号返航 听到他的声音,在他的怀中,落蛮紧绷的神经,才慢慢地松弛下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正想说句话,却听得旁边传来怯怯的声音。 “嫂嫂!” “阿娘!” 落蛮惊得一把推开了宇文啸,看到三张灰头土脸的人小心翼翼地躲在黑影和虎爷的旁边,一副随时落荒而逃的样子。 还有十八妹,竟然穿了男装,让她好一阵子才辨认出来,是她的便宜儿砸! 落蛮气得两只手同时上阵,扭住了小六和十八妹的耳朵,“胆子长毛了?敢跑战场来了,你们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哎呀,哎呀……”两人苦着脸,齐声哎呀起来。 “痛?”落蛮的手再扭转一些,两人顺着她的方向侧头,没敢再喊了,但是疼得龇牙咧嘴。 褚小五往黑影身边靠了一下,好在没扭他。 这想法才刚萌生,落蛮就放开他们两人,两只手往褚小五的左右耳朵招呼过去,“你最应该劝着的,你没劝,还跟着来了,该重罚。” 学霸的艰难,就在于此。 谁都认为你是最该听话的,谁都认为你最该拿第一的,没拿第一,没好脸色,犯错了,双倍。 褚小五没敢喊痛,巴巴地用闪着泪光的眼睛看着落蛮。 落蛮哼了一声,“别给我装可怜。” 但还是松开了手,瞧着他发红的耳朵,顺手给揉了一下,“胆子太大了,往后还了得?” 宇文啸在旁边道:“罚过了,意思意思就好!” 落蛮还气着,“小小年纪,就敢跑战场上来了,还说去了书院住,偷跑,撒谎,数罪并罚,耳朵就该掉了才对。” “他们很勇敢!”黑影帮着说了一句话,“杀了不少敌人。” 落蛮看过去,三张脸齐刷刷地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宇文啸道:“不来都来了,让他们知道战争的残酷也好,对他们日后也是大有裨益的。” 落蛮这才不骂了,但是偷偷地来战场还是让她很生气,斥他们去面树反省。 虎爷不高兴了,伸出爪子抵住落蛮的手腕,差不多得了。 落蛮一把抱住了虎爷,“不许偏私。” 虎爷仰起头,伦家现在跟他们三小只是战友了嘛。 面树的三人,乖巧听话得叫人发不起脾气,落蛮这才罢休了。 夫妻两人进了营内,说了一下战况和接下来的策略,然后宇文啸道:“我要下山一趟。” “下山做什么?”落蛮瞧着外头的天色,“现在都天黑了。” “就是天黑了才好办事!”宇文啸道。 “办什么事啊?” 宇文啸看着她,“雪狼号造价一亿美元,这是国家的重器,要还回去。” 落蛮诧异,“怎么还?” 都隔着时空,怎么还啊? 宇文啸轻声道:“平谷三面环山,深夜水雾缭绕,月儿攀爬到半空的时候有十分钟可穿透时空,我把雪狼号停回去,他们会停回去的,事实上,你在雪狼峰上空飞的时候,估计控制塔雷达已经扫描到了。” 落蛮惊道:“这怎么可能?” “确定的!” “我跟你一块去!”落蛮道。 “不用,很快就回来了。”宇文啸亲了额头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落蛮觉得太扯了,原先都没听说过。 宇文啸先去了黑影的帐中,写了一封信,然后策马下山去。 Z国,某空军基地控制塔。 紧急的电话拨打了出去,声音有些着急,“吴少将,您快来一趟,塔台发现外来信号。” 电话挂下,雷达信号响起,锁定,红点飞快移动。 红点很快停下,信号兵锁定目标,坐标明确,竟然是在藏区内。 吴少将电话拨打了出去,附近驻军迅速派人出去,果然在藏区的一带平谷找到了歼击机。 雪狼号飞回某空军基地,吴少将嘴唇颤抖了一下,是雪狼号,是落蛮驾驶出去的雪狼号。 雪狼号返航了! “少将,这是在歼击机驾驶室找到的字条,您看!”飞行员把字条交给了吴少将。 吴少将一把拿过来,展开,映入眼帘的字,如此的熟悉。 “我和落蛮安全,在某个地方活着,勿找,找不到,若有机遇,或有相见之期。” 落款,甄易风! 战将泪流满面,把字条紧紧地捂在了胸口。 好!好!好! 北唐崀山! 宇文啸回去之后,和落蛮说雪狼号已经送回去了。 落蛮不信,总觉得他是找了个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太认真了,但凡他认真说话,就是要骗人的。 可她希望雪狼号真的能回去,雪狼号可以继续保家卫国。 这也许就是炜哥撒谎的最大原因,他想让她安心。 早上,开蹲会! 初步估计敌军伤亡超过十万,且重重的挫了对方的锐气,失去了战斗意志的军士,则威胁不大。 北漠人甚至没办法打扫战场,尸横遍野,此情此景还是叫人震骇。 宇文啸没有开心起来。 黑影看着估计的伤亡数据,那是一场战役的数据,他默默地说了一句,“我以后不会成亲生子,怕生子没屁屁!” 宇文啸一巴掌甩过去,这也是他担忧的。 但是战场就是这么残酷,敌人不死,就是他们死,敌人进,则北唐亡! 秦大将军没有死心,稍作休整之后,又发动猛击。 但是,北唐军已经守住了崀山这个最重要的战略位置,他们攻不进去,只是徒增了伤亡。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大小战役十八场,每一场都打得敌军落荒而逃。 北漠,只剩下不甘心了。 宇文啸就是要熬得他们弹尽粮绝。 但是,与此同时,本该抵达的军粮,却迟迟没到,这使得宇文啸很焦灼。 他知道因为闹蝗虫,闹水患,国中的粮食也很紧张,也不知道苏复到底能买到多少粮食回来。 他估摸再守两个月,敌军就要退了。 但是这两个月,对北唐军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崀山上能吃的,都已经吃光,飞禽走兽,一律进了肚子,而军粮在十天之前就没有来了。 如今将士们,只剩下不到五天的口粮,这还是在极度节俭的环境下抠出来的。 与此同时,苏复和方家的人和一些官员去买粮食。 订单谈下来了,分批运送回国,方家的人先押送了几批回去,苏复和几位官员在大周朝,继续筹备运送粮食事宜。 如今,宇文啸在战场上的事已经通天传开去了,裕亲王下落不明,但是朝中无人敢问,要么是裕亲王临阵脱逃,要么是被献帝爷控制住,反正,两样都不好问。 出来办差的官员,深知百姓苦况,也急于立功,希望能把一批一批的粮食运送回北唐,在百姓心中建立好名声。 也知道前方战事,但是,他们不是筹粮监军,可以不理。 苏复不能不理。 第674章 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苏复很焦灼,虽然没收到催粮的信,但是,他自己心里有数,因为当初参与商议战事,知道北唐军要守几个月,粮食是最大的问题。 他估摸粮食已经开始紧缺了。 所以,他跟其他官员商议,先运送一批粮食到前线,缓解前线的危机。 其他官员则认为,粮食需要先运送回国,怎么安置粮食,朝廷会安排,且如果前线缺粮,大元帅自然会上书朝廷,请求运送,加上一直有监军负责粮食事宜,认为前线不可能缺粮。 所以,不同意直接从大周运送粮食到江北府。 苏复气得都掀脑壳了,从大周到江北府不远,路上速度快一些,七天可抵达,但如果要先运送回国,再等候安排,拖一个月都没粮食到前线。 他和官员们争执了一下,没办法说服他们,他们就一句话,我们是奉皇命出来办差的,就是要安安稳稳地把粮食运送回国,交给朝廷投放在市场,或者赈济灾区,他们没权利去私下处置。 而且,他们认为,朝廷不会饿着前线的战士,一定会有运送粮食过去。 确实是很有道理。 但是苏复知道艰难。 负责筹粮的监军官员,必定会选择在江北府一带筹粮,但是那边长年累月都是紧缺粮食的,筹不到多少,就算南移,这差事也不好办,没闹蝗灾还好一点,但偏生今年闹了蝗灾,南边各州府能拿出的粮食是有余的。 苏复官职不大,没办法说服他们,也没办法强权压下去,可他是老板爷的后盾,就算没书信来,他也能知道前线的口粮压力。 既然压不住,唯有取巧。 他出去买了水酒,请诸位大人喝了一顿,赔罪道歉,说自己头发长见识短,一切还是听诸位大人的话去办。 见苏复改变了态度,诸位大人也不跟他计较,反正都是在外头办差事,自然不好起争执的。 席间,苏复更是十分愧疚,不断地给大家敬酒,喝得这些官员们**分醉,劈头就睡。 苏复也醉得厉害,东倒西歪地跑到院子里头,抠喉咙吐出了部分酒,令鬼影卫二队和雷霆卫运送出发,取道前往前线。 雷霆卫比较保守,对苏复道:“若朝廷追究下来,那是要掉脑袋的,这是偷粮。” “你懂个屁,富贵险中求,若不是拼着掉脑袋的风险,怎么可能加官进爵?”苏复吼道。 “我们也不求富贵,求一天三顿!”二队的人说。 反正他们也不大看得起苏复,太功利。 苏复气得粗脖子直吼,“老板爷他们要是饿死在战场上,你们也得饿死,我们死算什么啊?他们死了,北唐就没了,老子一辈子都在求权势,求富贵,小心翼翼度日,只求一天鲤跃龙门,可老子现在不想这些了,就想保住他们的性命,老子豁出去了,你们如果不去,老子一个人去,但如果你们去,所有罪责,我一个人揽下,我死,我死,砍我的脑袋,把我五马分尸,行了吗?” 吼完,苏复直接吐了一口血,刚才抠喉咙太狠了,也吐得太狠了。 大家都怔住了。 从没见过苏复发这么大的火。 从没见苏复喷过这么多的口水,好恶心啊,还有韭菜味。 二队队长先转身,淡淡地道:“听他的,出发!” 雷霆卫队长也道:“那就走吧,抓紧上路!” 苏复摇摇晃晃地上马,出发。 长长的队伍,运送着粮食,着急地往江北府方向而去。 路上,尽可能地不歇息,轮流在运送的牛车上睡觉。 崀山上,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武器没了,粮食也没了,只能是勒紧裤袋冷兵器战斗。 监军袁肇已经把附近州府的粮食掏空了,送往前线的,竟然大部分都是米糠,吃着米糠打仗,损了士气,但是没办法啊,整个北唐都缺粮食啊。 如今便有银子也无用,更不要说银子也没多少了,大肆的购买粮食,制造军需,应付这场天灾与战争,把北唐的家底掏空了。 太皇太后喜欢敛财,如今银子便有了用处,也亏得这个时候,老将们取出存下来的银子,用于购买粮食,赈济灾民,这才稳定了百姓。 以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喜欢屯黄金白银,为什么有银子也不去置办产业,现在才知道,因为他们开国的时候,穷过,艰难过,知道要求助其他国家,就需要拿出白银或者黄金。 北漠的粮食也十分艰难,但是,这个好战的国家,依照以往的惯例,依旧会用全国的力量来支持这一次的战争。 穷兵黩武竟有这么多的百姓的支持,可见,朝廷洗脑有多厉害。 十几场大小的战事下来,大家都有些心烦气躁了,宇文啸估计,北漠可能会大肆攻山,那么这或许就是最后的胜败之战了。 北漠也就剩下这口气,这口气攻不下,大概也会退兵,军需粮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进不去北唐,无法掠夺北唐,那就没办法再打下去。 可这一口气,北唐却未必能坚持。 已经饿一天肚子了,这一天,从宇文啸到底下的士兵,都没人吃过一口。 其实从昨天就已经十分艰难,一个劲地去喝溪水。 军士疲软了。 若再饿个三四天,只怕就有士兵坚持不住,会哄闹退兵。 飞鸽传书飞出去几封了,袁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恨不得给各州府的官员下跪了。 但是各州府的官员有什么法子?这场战事从开始的镇守到如今,足足过去了四个月,大军抵达也三个月了,早就把粮食耗尽,再运送过去,百姓真的要吃土了。 宇文啸坐在山顶上,望着崀山后的北唐国土,愁眉不展。 只差这一步,很不甘心。 落蛮和黑影坐在一旁,两人都没做声,没有办法,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能量。 落蛮见宇文啸坐了许久,走过去抱着他。 宇文啸喉头有些哽咽,想到有可能会输,想到有可能无法应付终极之战,他心里太难受太难受了,伸手抱着落蛮,喃喃地道:“这场战事,我准备了很久,上下所有的细节,会遇到的所有可能,所有艰险,我都有了妥善的后备战术,但我没想到的是会闹蝗灾,会闹水患,缺在了最关键,却又最不该缺的地方,落蛮,我真的好不甘心!” 落蛮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以往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是胸有成竹的。 “真的没转机了吗?”黑影轻声问道。 宇文啸深呼吸一口,望向沉沉的远处,"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第675章 最后的厮杀 两人听得这话,精神一振,异口同声问道:“什么希望?” 宇文啸放开落蛮,看了两人一眼,道:“记得我派了苏复去购买粮食吗?” 落蛮道:“记得,只是当时我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会派苏复去,咱摘星楼缺人,你还派出了二队和雷霆卫,我这一次来,还是从昌王府借人到肃王府保护极儿的。” “苏复了解我所有的策略,他知道我们这场战事要维持多久,他更能分析到如今北唐的情况会对前线的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困扰,我把最后一环放在了苏复的身上。” 落蛮道:“你的意思是说,苏复会给我们送粮食?但是,他虽说是你举荐上去的,可他毕竟是朝廷委派出去的筹粮官员,他只会听命朝廷,这是他立功的好机会啊,怎么会冒着危险给我们送粮食?” “不!”宇文啸摇摇头,"如果他能够买到足够的粮食,他会来的,他很明白这场战事如果我们输了,北唐就会灭亡,你可以说苏复功利,但是所有的功利心权欲心,都必须构建在国家安全的情况之下,国土不复存在,他便有天大的野心,又能如何?" 黑影道:“没错,苏复会来。” 他和苏复相爱相杀,他坚信苏复会排除万难来到,可现在担心的就是,他来是来了,可来得太迟。 落蛮没抱太大的希望,她不算特别了解苏复,道:“咱送塘报回去这么多次,怎么就没有粮食来呢?” 宇文啸道:“筹办到的粮食,先回了北唐再送过来,太迟了,或许如今有粮食在途中,就怕咱们等不到。” 落蛮不禁惆怅,“雪狼号若是能把敌人都歼灭了,那该多好啊。” “雪狼号只能帮我们把实力拉平,一个朝代的战争,还是不能全然寄托于……”宇文啸瞧了瞧黑影,止住了话。 黑影嘴里咬着一根草,翻了翻眼皮子,“我又不是傻,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蛮哥无端端地有爪子,无端端地有一个铁皮大鹏鸟,无端端地虎爷懂得听人话,无端端地雪狼峰的雪狼跟随入宅。” 他吐了草,“我只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谁还没点秘密?我也有!” “行,你暗恋人的事情,咱都知道了,不是秘密!”宇文啸笑着说,老黑总能在人最绝望的时候,让人笑出声来。 黑影惆怅,“过去了,不要再提。” “谁还没点过去呢?”宇文啸瞧着他,“真想成亲的话,打胜仗之后回去给你娶媳妇。” “还是那句话,孤身寡佬很好,没必要给自己添乱。” 宇文啸又想起他说的生孩子没屁屁,武将,总是免不了会有杀戮。 但是,战事不一定是武将挑起来的。 若真有所谓的因果循环,该报在挑起战事的人身上。 谁愿意看到生灵涂炭?谁愿意看到战场上尸横遍野?即便那是敌国的人,可那些人,又有多少是身不由己的? 三人下山去,残阳如血,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有种末世战士的感觉。 与此同时,三少年蹲在山间野草中,露出半个脑袋,和三双黑幽幽的眼睛。 褚小五面有艰难之色,道:“已经一天没吃了,怎还有得拉?” 小六叹了一口气,自从出京,他的肠胃一直不是很好,应该就是那些巴豆种下的病根。 “十八妹,你动来动去干什么?你好好拉你的屎!” 十八妹脑袋转在后头,“我好似看到了一只山鼠。” “不是吧?”小六猛地转头过去,“那得多肥美啊。” 馋了。 三人提上裤子,满山里转,愣是没找到这只山鼠,倒是抓到了一条四脚蛇。 可见还是没饿到要紧关头,四脚蛇很恶心,实在吃不下,放了。 回去跟鬼影卫们一说,都恨得他们口水直流,四脚蛇多好吃啊,真是不知道生活艰苦,竟然放走了。 探子翌日早上禀报,说北漠军似乎有所动静,运送了箭矢过来,应该这一两天会发动进攻。 但是,战士们饿啊,已经饿了一天两夜,这场速战速决还好,拖长了打,肯定没体力。 军心因为饿,萎靡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后防哨兵前来禀报,说粮队来了。 这一消息,简直把整座崀山都给炸沸腾了,宇文啸立刻命人下山,运送粮食上来。 黑影也连忙吩咐下去,伙头军迅速架起大锅,打水,准备煮饭。 等到傍晚,饿得腿脚发软的将士们,终于等到了粮食部队。 鬼影卫们见到苏复,激动得不行,黑影直接飞奔过去,抱住苏复就是一顿狂亲,“苏复,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你。” 苏复累得软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一条精疲力尽的狗,却还是不忘回怼鬼影,“既然如此,我若被砍头,你陪我一起吧。” 黑影嘿嘿地笑了一声,“那可不行,客套话,说说而已。” 宇文啸疾步赶来,一手拉起了苏复,激动地道:“苏大官,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苏复拱手,“拜见大元帅!” “不必多礼,走,先到黑影的帐中休息,等做好了饭再叫你,”他回头就吩咐,“今晚除了做饭,还要炒米,一人配带一些在身上,随时准备开战!” 有了粮食,能填饱肚子,打仗就打仗,早日打完,早日归家。 粮食源源不断地运送上来,二十几万人的口粮,派了一万多人下去,队伍足够长。 饭的香味,飘到了很远很远,大周的米,就是香,就是好吃。 但是,大家不敢多吃,不知道还要守多久,这些粮食,也支撑不了太久。 送粮食的牛车全部都在平谷底下圈着,牛是不能吃的,但是到了要紧关头,牛也得吃。 大战在粮食抵达的第三天,拉开了。 北漠这一次不再小打小闹,试图突围过崀山进江北府,作最后的努力。 对北唐而言,这场战事里最大的战争拉开了。 之前十几次的大小交锋,三少年都觉得很吃力,本以为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的作战方式,但是,当这一场战争打响的时候,还是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没人再护着他们,所有人都要面对敌人的箭矢,长剑,大刀。 这样的混战厮杀,也没办法讲究什么太好的战术,只能是迎头硬扛。 但是,对比之前的第一场战事,他们如今好歹是有经验了,没有胆怯,不会因为剑刺在敌人的胸口,就有所恐惧,他们恨不得对方倒下,所以,没有给敌人留一点余地,但凡出招,必是杀招。 第676章 捷报回传 北漠的士气很低沉,即便负伤的秦大将军不断地呐喊,可上前冲的士兵还是没有表现出北漠军应有的英勇彪悍。 他们已经被打怕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一只大鹏鸟,在头顶轰隆地炸下来。 那顷刻之间死伤这么多人,是他们前所未见的。 在他们心里,就认为北唐军是无法战胜的,敌军的大元帅宇文啸就是战魔。 北漠信奉战魔,战魔出世,则所向披靡。 厮杀天昏地暗。 两天,两夜,车轮战似的。 兵部送来了最后一批武器,宇文海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兵部上下制造出这批武器来。 数量不多,但是雪中送炭。 北唐要赢这一场战事,真的很艰难,战士要流血,要牺牲。 虽然胜算很高,但是,北唐战士还是有伤亡,常弃为了保护小六,受了伤,且伤到了要紧的地方。 常弃的负伤,激发了他们的愤怒,他们像豹子一样冲向敌人,要为常弃报仇。 三天,四天…… 两方其实都已经筋疲力尽,很多北漠的士兵已经丢盔弃甲,打不下去了。 但是秦大将军不死心,连番发动攻击。 但是不得不说,这样不要命死缠不休的打法,也真只有宇文啸能吃得住,换做其他大将,只怕心理上早被攻克,认为北唐不能取胜。 战局已定! 终于在大战的第五天,敌军退,大退! 宇文啸抱着落蛮,听着战士们的欢呼声,他却是久久都没能放开落蛮,哽咽得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人明白这一路他走来有多艰辛,无人知道他曾经差点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走到了现在,走到了大胜。 虎爷不懂事地过来拱开,宇文啸放开落蛮,红着眼睛对视了一眼,扑向虎爷,抱着它一起躺了下来。 三少年也躺下来了,他们有负伤,浑身是敌人的血,头上脸上都是。 筋疲力尽,全身都痛,在战斗的时候,觉得自己还能再打,但是现在敌人退了,他们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复抱着黑影哭了起来,“虽然大胜了,但是你认为圣上会不会追究我偷粮大罪?” 黑影拍着他的肩膀,眸子红红,灰黑的脸上,落下了两滴眼泪,“如果会,我陪你一起砍头!” “老黑,真的吗?”苏复腿软得很,偷运粮食,真是杀头的大罪啊。 “真的!”黑影认真地道,很难得地认真。 闪电,鬼影也过来了,拉了鬼影卫一队二队,雷霆卫,全部都围着苏复,“苏大官,我们都陪着你!” 他们想去围老板爷和老板娘,但是,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可亲热了,不好意思打扰。 苏复嗷嗷嗷地大哭,这辈子还没这么感动过。 袁侯和吴威镇对视了一眼,胜利了,两人眼底都闪着激动狂喜的泪花。 在这之前,他们想都没有想过可以战胜北漠。 方才还厮杀的战场,如今一下子都静下来了,庆祝,暂时不需要,他们只需要喘口气,如果能来一杯酒,那是最好的。 风徐徐地吹过,血腥的气息还钻入鼻中,但是厮杀远离了,远离了。 一只信鸽,掠过上空,往京城的方向飞回去。 这是最后一只信鸽,是宇文啸留下,用来送捷报的。 而本来这只信鸽,差点要被饿极的黑影烧了,是虎爷救下来的。 信鸽几乎与白云并驱,带上战场的好消息,奔赴京城。 信鸽飞回到兵部,太子宇文海拿了捷报,当场哭出声来,马上带着苏负倾入宫去禀报好消息。 献帝爷握住捷报,嘴唇翕动,激动得老泪纵横。 “赢了?赢了?赢了?”喃喃地,吐气扬眉。 陡地,眸子一瞪,迸发出恨意来,“把宇文嫪父子先打下天牢,听候处置!” 他知道宇文嫪父子被关押在摘星楼地库里头,如今,是清算的时候了。 献帝看着宇文海,“你生了一个好儿子,你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宇文海激动地说:“是,儿子也这么认为。” 献帝爷缓缓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去吧,找你哥哥,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再去拿逆贼。” “是,儿臣告退!”宇文海转身大步往东宫而去。 东宫里,兄弟两人对望,皆是一片激动。 半晌,宇文礼赞叹说:“有炜,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宇文海一怔,呃,貌似也没错,兼祧两房了。 “也还是我儿子!”他连忙添了一句。 “咱们的好儿子!”宇文礼泪水纵横。 宇文海也抹了一把眼泪,兄弟的手,交握在一起。 宇文海和苏负倾到肃王府去拿下了裕亲王父子,当他们得知北唐大胜,瘫软在地,“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苏负倾冷冷地道:“让王爷失望了,确实捷报已经传来。” 他冷着脸,“拿下,押回天牢,等候处置!” 押出去的时候,颜娘子在廊下看着,泪水滑落,妹妹,妹夫,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宇文海本已经转身走,回头瞧了一眼,见她这般,犹豫了一下,走回到她的身边,轻声道:“该高兴,别哭!” 颜娘子擦拭了眼泪,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底有怜惜之情,她哽咽道:“是,该高兴,多谢殿下!” 宇文海微微笑,“晚上本王回来和你们先小庆祝一下,等他们凯旋回朝,我们再大肆庆祝!” “好!”颜娘子声音温柔。 宇文海大步而去。 云姨娘,梦姨娘,秋蝉,还有抱着孩子的云烟,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两位姨娘和秋蝉抱着颜娘子,陪她一块落下高兴的泪水,云姨娘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颜娘子忍不住再落泪,心头还是很痛,妹妹再也回不来了,但是,至少害她的人,终于得到报应了。 苏洛清和极儿牵着手进来,极儿最近都在苏洛清那边,得知有好消息,两人一块过来了。 极儿很开心,跑过去抱着她们,“是不是嫂嫂要回来了?是不是我炜哥要回来了?” “是,要回来了,他们要回来了!”颜娘子伸手轻轻地剐了一下极儿的脸颊,温柔地说。 “太好了,”他转头看着苏洛清,“他们要回来了,虎爷也要回来了!” “阿狼,顺风耳,你听到没有?他们要回来了!”极儿满府奔跑,要把好消息告诉所有的人。 听雨轩里,小喜哭了,跪在地上,多谢菩萨! 清竹园里的苏小妹,捏着衣角,脑子里想起了那句话,他回来就会娶你。 俏脸陡然红了。 褚夫人躲在后院的亭子里,掩面痛哭,她知道她的儿上了战场,她去过书院,他没在,回去逼问了小喜,才知道的。 他打了胜仗了! 第677章 献帝爷病重 大军还不能班师回朝,袁侯与吴威镇带着兵士打扫战场,不管是敌军,还是北唐军士,其实都是权力的牺牲品。 宇文啸夫妇带着肃王府诸将前往独山,寻找方将军的遗体。 经历了战役,再进幻觉,众人所见,都是和平景象。 他们太渴望和平了,不愿意再有战事。 按照墓葬里的机关,路线图,扩大十几倍,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最终顺利找到了方将军。 方将军的遗体,就坐在一个山洞里,盘腿坐着,衣衫底下,是一副骸骨。 众人肃然起敬,下跪! 方将军是负伤到了这里,除了他,还有几人跟随,都成了骸骨。 怀着悲壮敬畏的心情,众人把骸骨全部收起。 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战士,如今,战士要回家了。 落蛮平常不喜欢落泪,但是,这一次着实痛哭了一场。 总有人说,军人最好的宿命,就是马革裹尸。 但是,她认为,军人最好的宿命,就是顺利退役,国中无战事,边疆无纷争,所有的战士,都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不会再有妇人孩儿含泪守在城门,痴痴地看着尘埃滚滚的远方,等到出征的归人。 宇文啸执着落蛮的手,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在他们的国度里,他们两人也是牺牲的战士。 想家人吗?很想! 后悔吗?从不! 回到江北府,置办了棺木,先把战士们的骸骨装进去。 因归还了北漠的士兵遗体,北漠签订了暂时的停战协议,北漠这是不得已为之,他们什么时候卷土重来,不知道,因为这是一个好战的国家,他们的战士,天生就是来打仗的。 大军开始回朝。 运送着方将军和其他战士的灵柩,风尘仆仆。 常弃的伤势有些严重,小六一直守着他。 小六特别难过,因为常弃从今往后,就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常弃自己很坚强,此番战争,死伤战士许多,他安慰小六,“能活着回去,已经是上苍怜悯,且六公子以后再不能把小人撵走了,小人以后都要守着六公子。” 小六握住他的手,泪流满面,“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常弃哭着,笑了。 半路休整的时候,宇文啸和落蛮攀上了一座无名山。 恰好是落霞漫天,很漂亮。 “此战之后,我们可以回家了!”宇文啸忽然便对落蛮说。 落蛮怔了怔,“哦!” “你不高兴吗?”宇文啸瞧着她。 落蛮摇头,“高兴,我一直都想回去。” “但你没笑。”宇文啸眸子也是沉沉的。 落蛮坐下来,摘了一根草咬在了嘴里,随即想起黑影喜欢这样,她不愿意像黑影,又吐掉。 “这里一草一木都入心了,更不要说那些人。”落蛮眼底有泪光,伸手揉了一下,又苦笑,“原来一直嚷嚷想回去,是因为知道回不去。” 落蛮很少说这么深奥的话。 她尚且这般不舍,更不要说他了,他在这里的时间比落蛮长很多很多。 “这里不是属于我们的时空,我们是要回去的。”宇文啸轻声道,眼底有落霞的光彩,“我们努力地想,我们的家人,是多盼着我们回去啊,他们因为我们的死,掉了不少眼泪,然后我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你猜他们会哭吗?” “一定会!”落蛮难过不舍的心稍稍缓解了些,是的,他们一定盼着能有相见的一日。 “所以,没事的,以后我们想他们了,可以回来这里聚一下!”宇文啸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落蛮努力挤出了笑容,“好!” 执手下山,鬼影,黑影,闪电站在山脚等他们,也没说什么话,就这么结伴回去队伍。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很久,他们不需要通过语言来窥探对方的心,一个眼神,一个神色,便已经了然于心了。 抵达京城之前,宇文啸问三卫,“你们是否愿意入朝为官?” 三人同时摇头,“不!” “为什么?当了官,以后生活无忧。”宇文啸问道。 黑影淡淡地道:“我现在也不愁吃不愁穿,只要你把这些年欠我的银子还给我。” 宇文啸看着他,“好,回到京城我便还给你。” 黑影嘴唇颤抖了一下,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转了头去,没说话。 鬼影说:“我们不想当官,做惯乞儿懒当官,我们不喜欢被束缚!” “对,我也不喜欢!”闪电说。 宇文啸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 黑影调整了情绪,才回头看着他,“别想着把我们妥善安置,不需要,如果你们要走,尽管走,这个世上,不是说谁没了谁不行的。” 宇文啸看着他,“想哪里去了?谁说我们要走?” 大家都没说话。 宇文啸叹气,“算了,我本打算给你们求个官职,不想当就好好地在肃王府里待着吧。” “你不过想让自己心里头舒服些,偏不让你如意!”黑影冷冷地道。 宇文啸起身走了。 回到京城之前,收到了父王的来信,说圣上病情忽然加重,让他们快一些回来。 宇文啸知道圣上这一年多来,都是靠吃着霸道的药来维持生命,如今退了北漠,又立了太子,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传令下去,抓紧赶路。 十月初三,抵达京城。 天又冷了。 宇文海率领百官和百姓在城门迎接凯旋的战士,宇文啸没有逗留太久,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马上带着父亲和落蛮进宫去。 平乐公今天出现在城门里,神色很凝重,见到变成小男子汉的孙子,一把抱住了他,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献帝爷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一直在坚持着,他要等到宇文啸回来。 太皇太后守在病床边上,有她在,献帝爷便觉得心安,能坚持住。 宇文啸带着落蛮下跪,还没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献帝爷灰白的眸子里,迸发出神采来,竟要祝公公扶起他坐着。 凝望大孙子,献帝爷慢慢地竖起了大拇指,笑了,“好样的!” “皇祖父!”宇文啸抬起头看他,泪水模糊了一切,他没能看清楚些献帝爷的脸,只感觉那威严与慈爱的光芒笼罩过来。 “父皇,您要坚持住,有炜回来了!”宇文海跪在床边,泣不成声地道。 “朕还没死,哭什么?”献帝爷忽然精神了许多,瞪了儿子一眼,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等他嗝屁了再哭不成吗? 宇文海擦了眼泪,讪讪地跪退到一边去。 第678章 山崩 屏退了所有人,献帝爷只留下太皇太后和宇文啸在殿中。 献帝爷执着宇文啸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父王还不行,往后,还要你多担待着,朕留下了一道圣旨,只要你父王做得不好,你就让他卷铺盖走人,不能念父子之情,北唐江山百姓,永远重于父子亲情。” 宇文啸心头触动,“孙儿……孙儿不是继承大统合适的人!” “闭嘴!”献帝爷霸道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朕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苦衷,但是,你既然是皇室的血脉,就必须要遵照朕的意思去办,哪怕你不继承皇位,也不管你是在朝在野,这江山你得牢牢地给朕守着,知道吗?” “这是朕的旨意,不可抗旨!”献帝爷又添了一句。 瞧着祖父焦灼祈求的眼神,宇文啸竟无法拒绝,点了头,“孙儿知道!” 献帝爷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那样朕就真的放心了。” 他坐不住了,身子缓缓地滑下,喃喃地道:“朕就是放不下这江山啊,否则,这口气早就过了,国师呢?叫国师来,他的声音叫朕听得舒服,叫人不惧怕即将来到的一切。” 祝公公急忙去请国师。 国师一身素锦衣裳,修得是身段颀长,面容清癯,淡然若常。 他进来,献帝爷的神色就开始平静了许多,看着国师,他缓缓地笑了,“你坐在朕的身边。” 国师轻声道:“我在,放心!” “你在,太皇太后在,有炜在,朕心里就安了!”献帝爷轻说。 献帝爷在傍晚精神稍好一点的时候,下了旨意,夺裕亲王头衔,杀宇文嫪满府,由宇文啸监刑。 满府斩杀,寸草不生。 宇文啸和落蛮极力上奏,为无辜之人求情,但是,献帝爷心意已决,他拉着宇文啸的手,说了一句话,“斩草不除根,终究会成大患,朕……朕不能再把江山置于风雨飘摇之中。” 他不让宇文啸再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落蛮带走了裕亲王的小妾,那小妾刚生了孩子不久,本想妥善安置,但是,小妾却丢下孩子跑了,落蛮没办法,把这孩子带回了府中暂时交给云烟,回头等宽裕一点,再雇个奶娘。 宇文毓本也在斩杀之列,但是,他最后出卖了自己的父王,配合京兆府把宇文嫪的所有罪行公诸于众,免死,但发配流放。 行刑之前,褚桓要见宇文啸。 宇文啸去京兆府见了他。 牢里的日子不好过,褚桓头发全白了不说,面容也苍老了许多,再没了往日的威风,哪怕是一点迹象都寻不着了。 他盘腿坐着,眯起眼睛看宇文啸,“老夫看了罪状,你们说老夫通敌,老夫不承认。” “你的罪行,是由京兆府,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同定下的,你不承认也没用。”宇文啸淡淡地道。 褚桓很激动,“放屁,他们都恨不得诬陷老夫,老夫罪行越是滔天,他们越是能让圣上高兴。” “褚桓,你确实没通敌的心吗?”宇文啸问他。 褚桓气喘着,面容发红瞪着宇文啸,“若老夫通敌,江山早在囊中,老夫就是不愿意卖国,才落得今日下场!” “谋朝篡位,企图取而代之,和背主卖国有区别吗?而且,你若没这个心思,不会早早联系北漠,你是有这个准备的,到了万一,你还是拿不下北唐的江山,你便会踏出这一步,只是我下手迅速,你没有这个机会,褚桓,动念一生,罪名就定了,事到如今,你不冤枉。” 褚桓怒道:“老夫没有卖国,老夫心存天下百姓,便有取而代之的心,也是希望百姓能过更好的日子。” 宇文啸厉色道:“若只为百姓过更好的日子,你不需要篡位,这些年你大权在握,只要你愿意,可以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最后的结果就是你褚桓过上了更好的日子,你屯的那些金银财宝,莫非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你勾心斗角,让朝廷分党分派,压制武将削减国家兵力导致边关屡屡被侵,莫非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吗?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你最终的目的,是要让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失去信任,好让你能名正言顺地夺位。” 褚桓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脸色惨白,“你……你胡说!” 宇文啸淡淡地道:“胡说也好,真话也好,事情已经定了,罪名也定了,你也不必白费力气,有这功夫,不如反省一下,你为什么会失败。” 褚桓盯着他,“是因为你,我始终不信,你能战胜北漠,到底你和北漠是否勾结了?北唐是不可能战胜北漠的,便是让北唐再发展二十年兵力,也不可能是北漠的对手,你说你没有与北漠勾结,赔送城池,老夫死也不信。” 宇文啸笑了,“是的,北唐从兵力上来说,是不能战胜北漠,但是你信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好战的国家,终究会招致天怒人怨,北漠败在无道好战,不是败在我的手里。” 宇文啸说罢,也觉得没什么话可以送褚桓上路,抱拳,告别这窃国大贼,转身离去。 行刑之前,裕亲王和褚桓自尽在牢中。 但为了让百姓发泄对卖国贼的怒气,宇文啸还是提了两名死囚,假扮成褚桓和宇文毓,刑场斩首示众。 献帝爷进入弥留之际。 他的亲人,他的臣子,跪在了殿中,陪着他走这最后一程。 他拉着宇文海的手,已经气若游丝,但嘴唇翕动,还有话想说。 宇文海凑过去,献帝爷瞪大眼睛,断断续续地说:“朕……朕最痛心,是朕的儿子……竟当卖国贼……手足相残……真盼没有发生过。” 宇文海泪流满面。 他下旨斩杀了自己的儿子,最痛的人一定是他。 宇文海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父皇放心,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献帝爷气息渐弱,也不再痛苦,缓缓地闭上眼睛,人还没去,进的气少了,出的气多了,这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平静的时刻,他能回味自己的一生。 一盏茶左右,他的手沉了下去。 气息消散! 一代帝王,驾崩了! 皇室亲众,文武百官,下跪嚎哭! 宇文啸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落下,心中悲痛不已。 虽知早晚有这一刻,却不知道如此捶折心肝! 落蛮也很难过,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这老人其实真的很好很好。 一声皇上驾崩,还没喊出去,便听得平乐公的喊声震彻整个皇城,“太皇太后山崩了!” 宇文啸闻言心头大痛,竟至无法呼吸,回过神来,夺门而出,落蛮急忙追了上去。 第679章 一切都等两年吧 太皇太后是在平乐公和袁侯府老夫人陪伴之下,安静地走了。 她和献帝爷一样,都是在强自支撑,丢不下这江山,如今再撑不住了。 她临去之前,召集了老将进宫,要他们陪着。 袁老夫人虽泪流满面,但是,老大去得很安详,很放心。 看着跪在床边痛哭失声的宇文啸和落蛮,她忍住悲痛,道:“给她磕个头,送她一程吧,她原不想叫你们来。” 老祖宗的山崩,落蛮是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在她最艰难的日子,是老祖宗变着法儿给她送银子,让她度过难关,一次又一次。 本以为她能好好地再活几年,殊不知,她病情竟已经这么严重了。 她很后悔没有多一些进宫陪伴她。 她和宇文啸一同上去磕头,哭得不能自拟。 整个皇宫,哭声震天。 民间亦是如此。 大行皇帝的丧事还没办,新帝要先登基。 登基典礼办得不隆重,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宇文海,登上了帝位,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他内心一片的凄惶,悲痛,从今往后,他没爹了! 他于满朝文武之中,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儿子,心里才稍稍踏实一点。 不然,他真觉得人生的主心骨都没了。 登基之后,暂不办封后大典,开始筹办献帝爷和太皇太后的丧事。 苏国公和云王从怀江回到,苏国公一直都在怀江处理灾民的事,也抓捕到了朱国锋。 朝中传来噩耗,他们丢下一切,回京奔丧。 两人进宫,哭了一场。 虽然新帝登基了,但是,献帝爷的位置,在他们的心中依旧是不可替代的。 丧事按照献帝爷生前的遗旨,没有十分隆重。 他曾对大臣们说,如今打胜仗了,正是最高兴的时候,千万不可为了他的身后之事劳民伤财,更不该让百姓把注意力放在他驾崩上,要让大家都开心。 北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吐气扬眉了。 他没有遗憾! 办完丧事,献帝爷和太皇太后祖孙的灵柩送到了皇陵。 肃王府里,没有庆祝过打胜仗。 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空气中仿佛也凝了水分,人的心都是湿漉漉的。 芳菲夫人亲自来致谢过,也依言把所有的房产地产全部赠给了宇文啸。 方将军的遗体下葬之后,芳菲夫人在陵墓附近建造了一所小木屋,她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宇文啸没要那些房产田产,全部赠给了极儿。 极儿还是很伤心,他很喜欢皇祖父,也很喜欢太皇太后,但是,他们都走了。 落蛮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 她知道炜哥已经把回家安排上日程,因为炜哥已经打算去找宇文易,托付苏洛清,所以回去估计就是这一月半月的事,要离开极儿,离开少年们,她心里真的特别难过。 宇文啸这天叫落蛮一道出门去,刚出了摘星楼院子的门,就被黑影堵着。 黑影看着他们,眸色充满了怀疑和审视,“你们去哪里?” 宇文啸道:“去昌王府,怎么了?” “真的?”黑影对落蛮丢了一个眼神,“蛮哥你不要去,我有事情找你说。” “现在说!”落蛮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不,让爷去办事,我私下跟你说!” “那就回来再说!”落蛮道。 黑影顿时伸手拦住,正色地道:“你们不能一起出门,只能单独一人出去,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人在府中,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落蛮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黑影这糙大汉,他什么都知道。 落蛮眼底有些微红,原先想的是丢不下极儿和少年们,可细想一番,又哪里丢得下这群出生入死的兄弟? 她轻声道:“一起去吧,去找易世子。” 黑影大声地道:“好啊,一起去,老鬼,闪电,一起去。” 屋顶飞下闪电和鬼影,在三人的盯梢之下,出门去了。 宇文啸去昌王府找宇文易,就是要说苏洛清的事情。 如今被几个人跟着,走到哪里都被盯梢,气得很,也就当着他们的面,对宇文易说:“你既喜欢苏洛清,打算什么时候提亲?” 宇文易早就想提亲了,但是之前战况紧张,如今皇祖父和老祖宗又大去了,这个时候去提亲,总觉得不是时机。 “我……可能再等等。”宇文易有些尴尬地瞧了一眼黑影他们,为什么他们的眼睛瞪这么大? 谁得罪他们了? “不要等了,热孝之中还能草率地把婚事办了,否则就要三年之后,你年纪不小了。”宇文啸坚决反对他等。 “那怎么行?若要娶她,自当婚事隆重。” “她不在乎这些仪式!”落蛮忍不住出声。 “那也不可这般仓促,我宁可等三年。”宇文易犯倔起来,也是一头皇家驴。 落蛮气道:“等个屁,还等?三年之后她都过二十了,而且,你能保证三年之内,她身边不会出现一个比你更优秀的人吗?她不是非得要等你的。” 宇文易被她这话吓住了。 主要是太有可能了,清清这么优秀,不知道多少公子哥儿喜欢她,而自己也不算优秀,除了皇家身份之外,也不过是一个生意人。 “不行,我得尽快办这事,炜哥,你们先回吧,不送了!”宇文易说着,便急急忙忙地去找昌王妃。 宇文啸和落蛮在他们三人的盯梢之下,入宫了。 宫中内府和礼部正在筹办封后大典。 颜娘子原先没想到这么快宇文海就登基了,她是太子妃的名分,理当册封为后。 只是,她这样的身份,她这样的遭遇,怎能当北唐的皇后?所以,落蛮进宫来,她连忙就拉住落蛮,说她想回摘星楼,不想留在宫里头。 落蛮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娘子,你听我说,我公爹这个人,你也是清楚的,能力有限度,管得住前朝,也管不了后宫,你答应我,这皇后咱就当一年两年的,等后宫都安稳了,你才会摘星楼,好吗?” 颜娘子为难了一下,见落蛮真心拜托,着实也知道两位侧妃的性子稳不住后宫,只好答应下来了。 册后大典之后,封胡侧妃为贤妃,封淑侧妃为淑妃。 至于广纳后妃的事,被宇文海拒绝,过几年再说吧。 宇文啸的封号下来了,封了亲王,依旧用安丰为封号。 至于肃亲王其他的儿女,暂不封。 宇文海本想马上确定太子人选,但是,宇文啸阻止了,说再等两年。 宇文海一向是听儿子的,儿子说等两年,那就等两年吧。 第680章 无分彼此 宇文易那天风风火火地跑去找母妃,但是想着不妥,先私下跟父王通通气,等父王同意之后,再一起去劝服母妃。 昌王也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最终同意了儿子。 所以,宇文易便来到母妃的屋中,跪下之后,重重地道:“母妃,我要娶苏洛清,您一定要答应,我非苏洛清不娶,你们不同意,我这辈子就打光棍!” 昌王妃笑着扶起了他,“怎么会不同意?苏洛清很合母妃的心意,你这傻小子若能娶她,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宇文易简直不相信母妃说的话,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的婚事需要抗争。 “谢谢母妃!”宇文易开心得不行,竟哭了出来,“我还以为您会反对呢。” 昌王妃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咱家什么情况,母妃还没能看清楚吗?一个府邸里头,若没一个有魄力的女主人,只怕最终是要衰败的,苏洛清很好,事实上,母妃最初看上的就是她,可惜那会儿败给褚氏了,如今回想起来,若是母妃不那么惧怕褚氏,努力去争取一番,苏洛清怕是早就是你的媳妇了。” 宇文易哽声道:“如今也不迟,只是心疼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是啊,如今也不迟。”昌王妃欣慰地道。 昌王却问出了灵魂的问题,“那现在到底找谁提亲啊?找苏国公还是找三哥?” 苏洛清是苏国公的女儿,按说是找苏国公的。 但是偏生苏洛清寡居之后,没回娘家,还是老三那边的人,这可怎么提亲啊? 宇文易也怔住了,这可真是大问题。 “不怕,我找炜哥问问!”宇文易说完,一溜烟跑了,跑得很快。 他找到宇文啸,问了这事,宇文啸笑着反问他,“这事,你跟苏洛清提了吗?她同意吗?” 宇文易傻眼了,“我……我还没提。” “先去找她提了,她同意了,那你找谁提亲都没问题。”宇文啸拍着他的肩膀,这傻小子啊。 “好,好,我找她去!”宇文易深呼吸几口,紧张啊,巴巴地看着宇文啸,“怎么说呢?” &t;单刀直入,下跪,求婚!&t;落蛮在旁边撺掇。 宇文易怔了一下,“这求亲怎么还要下跪啊?这岂不是尊她为长辈了?不可,不可!” 宇文啸看了落蛮一眼,然后对宇文易道:“别听她的,你就直接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你,多说点好话,动听的话,女人爱听!” 宇文易觉得炜哥在这方面或许不是专长,但他这样名声的人能讨到媳妇,也是有一定的江湖地位的,遂便直奔美人面去找苏洛清。 他气势足够,进门就请了苏洛清进后堂里,说有话要跟苏洛清说。 苏洛清懵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但四目相对,宇文易却顿时怂了,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倒是额头大滴大滴地汗水不断渗出。 苏洛清见状,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要说正事?” 宇文易重重地点头。 “想娶我?” 宇文易瞪大眸子,惊吓得不行! “是不是?”苏洛清再问。 宇文易脸红得像煮熟的鸭子,忸怩问道:“你愿意吗?” 苏洛清说:“找我姐提亲去吧!” 宇文易捣蒜般点头,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但随即一怔,为什么找她姐? 听雨轩里,独孤嬷嬷为常弃治伤出来,开了药,看着小六巴巴的眼神,她叹了口气,“伤势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从今往后,他大概讨不到媳妇了。” 小六抹了眼泪,心里一片的凄惶。 同是听雨轩出去的人,大家都很难受,少年们坐在廊前,无言以对,心头笼罩着一片愁云惨淡。 经历过战场的凶险,再到身边的人受伤,他们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心头想的东西也多了。 小喜去煎药,煎着煎着就哭了。 苏小妹接了她的活儿,劝道:“哭也没用,大家都不开心,常弃也不会开心,大家就当没那回事,他就不会多想了。” 小喜擦干眼泪,“你说得对,咱越是难过,越是显得这事严重,咱就笑着。” 煎药之后,她出去劝说了大家。 褚小五首先振作起来,道:“反正不管常弃怎么样,我们会一直养着他,护着他。” 十八妹默默地掏出身上仅有的银子,“这些银子我给他,人有银子在身,就有安全感。” 说得很对,大家都掏出了身上的银子,给了小六,让他送进去给常弃。 小六慢慢地走了进去,一路进去,一路深呼吸,脸上艰难地挤出了笑容,极为难看。 常弃已经好很多了,能坐起来。 看着六公子脸上那一抹难看的笑容,他反而是笑着安慰,“公子,我没事啊,等我痊愈了,还是一样可以保护您。” 小六默默地把银子递给了他,“这是大家伙凑的,你拿着。” 常弃受宠若惊,“噢,还有银子啊,这伤值得了。” “就这点银子,怎么就值了?多少银子都不值!” 常弃把银子藏好,身子微微地往后靠了一下,看着小六,脸庞微微发光,“公子,我打小就没吃过饱饭,十岁之前,我连银子都没见过,能在师父手里头露出一一个铜板,能把我欢喜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我立过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饭,兜里有银子,但我现在不止能吃饱饭,存了银子,我还在王府里当差,伺候公子,最后更是上了战场为国杀敌,您知道吗?我真是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啊。” “有些人活着,酒色财气都要有,有些人活着,江山社稷放心头,可有些人活着,就为了头顶有瓦片,肚子能填饱,就看您要的是什么,这伤对小人来说,是一个遗憾,但只是一个小遗憾,甚至缺了一顿饺子的遗憾,这辈子,能吃饱,能有床睡,依旧是我最大的愿望。” 小六听了,泪盈于睫,重重地握住了常弃的手,再一次承诺,“从今往后,有我的,便有你的,不分彼此!” “那不行,还是要分彼此的。”常弃顽皮一笑,“毕竟,如今我有银子,您没有。” 小六的眼泪一下子就收住了,瞪着他。 常弃也看着他,眼底含泪,“公子,您日后是无限的前程,我只盼着能陪您一路走过去,便心满意足,别因我的伤不开心,往后,或许您还会失去一些东西,甚至失去一些人,您要学会接受然后放下。” 小六看着他,“往日怎么不觉得你会讲道理?” “都是我师父说的。”常弃笑着说。 “你师父顶好。” “是啊,师父和师弟还等着我的银子吃饱饭呢。” 小六笃定地道:“你放心,等以后我封了王,手头上有了银子,我把你师父,师弟全部接过来,一起吃饱饭。” 常弃大喜,“那就真的太好了,多谢公子!” 主仆两人握住手,笑了起来,笑中有泪,泪中有希望。 第681章 宇文易提亲 见常弃这么振作,大家也就放心了。 少年们开始讨论起战场上的点点滴滴,属于赛后的检讨和讨论,但是,他们都没提起战机。 不止是他们,就连摘星楼里其他的人都自动地忽略不提。 仿佛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该被讨论的,一旦讨论了就会被人得悉这个武器的秘密,会死很多人。 是的,一弹下,死了这么多人,大家并未觉得很高兴或者很骄傲。 三少年对苏复表现出了高度的赞赏,因为苏复是在他们饿肚子的时候来到。 不止三少年,就连摘星楼里其他的人也对苏复改观了不少,充分表现了摘星楼给饭吃就是好人的精神。 苏复回京之后,一直都怕被秋后算账,但是熬死了献帝爷,新帝那边就好办多了,所以,新帝登基之后,他的一颗心才算完全落地。 甚至,隐隐盼着能得到朝廷的重用。 他专门找到了苏国公府,找苏国公认错,他这一次对苏国公是拜服得五体投地,也禁不住问了苏国公,“您当初是怎么预判到今日这局势的?当日太子临朝,眼看着就是他登基了,您却能看好肃亲……皇上,实在是太厉害了,只是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判断的呢?还请赐教!” 苏国公拍着他的肩膀,“苏复,好好干吧,我为你安排的,必定是最好的,其余的不要问太多,天机不可泄露也!” 苏复点头,崇拜地表示明白,高人就是高人。 苏复走后,苏大公子问道:“父亲,您当真能预判到今日这形势?” 苏国公背着手,“嗯!” 自然不能跟儿子说今日这形势,不是他预判的,是被剧透的。 新帝登基之后,宇文啸渐渐地忙碌起来。 他提拔了武官的地位,和文官形成了抗衡之势。 这种抗衡,不是针对,而是地位上的抗衡,以后关于国中乃至边防的治策,也要听取武将的意见。 策划推行兵士的抚恤制度,成立特别的部门,专门处理抚恤金发放示意。 这是他为武将做的,也是前太子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他做到了。 武将地位得以提升,某种程度上,对北唐军事发展有着很良好的开端。 怀江水利工程,因为银子欠缺,暂时要搁置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虽然是迫在眉睫,但是国库没有多少银子了,也得防着北漠反扑。 粮食今年是大大的短缺,所以,暑后的耕种变得十分重要,国家要发展,首先要确保百姓吃饱饭,经济和利民工程暂时放一边。 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有多少能力,办多大的事。 宇文啸推行的治策,很多人看出,有一部分是急进的,例如刑律的改动和官吏的审核。 他仿佛想尽最快的速度,去办好他一直想办的事。 尤其是官吏的升迁和审核制度,他得罪了很多人。 原先审核,只看地方呈上吏部的考核表,看正绩,但是现在,除了要审查正绩之外,还要人品,甚至私生活都要调查一下,更要吏部派人下去抽查,私访,也就是说,数据可以弄虚作假,但百姓的口碑不能作假。 这就即将导致了很多劣迹官员无所遁形。 得罪文官,后果很严重。 国中针对宇文啸的负面传言开始大肆流传起来。 当日得胜归朝,人人称赞,都说他是北唐的战神,但是,当日有多捧他,今日就有多黑他。 最严重的罪行,就是滥杀,屠杀,杀战俘。 而且,他还好大喜功,本来北漠早就投降了,他为了立功穷追不舍,最后是杀敌无数,北唐军也死伤许多。 一时间,宇文啸成了魔头一般的人物。 宇文啸一如既往,没有搭理。 但是,当这些传言到了皇帝宇文海的耳中,他发了雷霆之怒,命人彻查到底是谁在造谣,然后,叫京兆府去澄清。 官方的澄清,没有任何的作用,因为北漠和北唐死伤的人数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作不了假。 这一场战事,打了不足半年,两国死伤超过三十万人,这确实是骇人的数据。 当初江北府的官员本来就对宇文啸颇有微词,如今,席卷而上的黑潮蔓延开去,江北府的官员少不了去印证一番。 最后,有心人引导了谣言,说北唐就不该有那些大杀伤力的武器,当初试验武器的时候,上天就震怒了,所以才会有蝗灾和水患。 这是上天要惩罚北唐! 流言对宇文啸没有任何的伤害,如果他不计较名声损失的话。 骂他的,编派他的,一大堆,但是却没人敢在他面前骂一句,甚至那些撰文骂他的官员,见了他还是哈腰点头,卑躬屈膝。 这就是当魔头的好处。 外头骂得尘嚣滚滚,但是摘星楼里平常若素,就连平时暴躁的黑影都没有什么话说,处之泰然。 论打舆论战,外头没有任何的势力是摘星楼的对手。 但他们不还击,甚至,还要添油加醋,事实上,在起初被人骂的时候,只要稍加澄清,事情闹不到这个地步。 最后一把火,是宇文啸命人添的,往死里说。 战争,水灾,蝗灾,贫困,缺粮,大肆的改革,这些都会导致民怨升起,与其让百姓怪罪朝廷,怪罪新登基的皇帝,不如让他一个人背锅。 宇文啸认为,这是他为北唐背的最后一口锅。 有些悲壮,但是,好在不会再有下次。 宇文啸晚上抱着落蛮在摘星楼楼顶看万家灯火,也生出了几分骄傲几分唏嘘,回家的路,近了。 这天昌王夫妇和宇文易登门,找落蛮提亲。 苏洛清的意思是,她嫁到了肃王府,不是娘家的人,公爹也当了皇帝,不是肃王府的主子了,她现在的监护权在姐姐的手中,所以,要提亲,找姐姐。 这对宇文易必将是一个艰难的举动,他以前求娶苏洛蛮,现在要向苏洛蛮求娶苏洛清,这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只觉得贵圈太乱。 但是,他能克服这些心里障碍,他要娶苏洛清,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他带着父母出现在摘星楼了。 对付苏洛蛮,他有办法。 这一次除了带来昌王夫妇之外,还带来了好几箱的金子银子。 落蛮冷冷地看着满箱子的黄金与白银,“你觉得我是在卖妹妹吗?” 债务没清之前,她看到这些金子银子,确实是会两眼发光,但是现在,富贵钱财于她如粪土,不在乎! 宇文易脸色微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落蛮收起了冰冷的神情,换上了一副长姐的慈爱,“以后对她好一点,胜过一切,金银珠宝你拿回去,聘礼也不必了,反正以后你的就是她的。” 宇文易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顺当啊? 黑影听得落蛮说要昌王府把金银全部抬回去,气得都要当场挖开落蛮的脑子,看是不是装羊屎了。 采信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说跟小姐禀报了喜事。 苏洛清笑逐颜开,“姐姐必定是会答应的,谈聘礼了吗?” 第682章 黑影的警惕 采信摇头,喜悦地道:“大小姐说不要聘礼,就要易世子对您好呢,大小姐真是太豪迈了!” 苏洛清怔了一下,“没要?你确定是没要?” “没,易世子是抬着金银过来的,满满几箱子呢,估计二三万两是有的,大小姐让他直接抬回去。” 苏洛清跌坐在椅子上,大惊失色,“啊?我还以为让姐姐说亲事,她会漫天叫价呢!” 草率了,谁能想到一向贪钱的落蛮,忽然有一天不谈钱,讲感情了? 采信笑着道:“这不是更好么?反正易世子亏待不了您,往后嫁过去,有好日子过,不再为钱财犯愁了。” 苏洛清哭笑不得,“说得倒是轻巧,如今肃王府上下上百号人呢,吃喝不得要钱啊?往后我嫁过去了,钱是昌王府的,我怎么能拿昌王府的钱来补贴肃王府?不得在我嫁过去之前就给他们存下一笔银子吗?我是打算拿聘礼贴补给他们的,如今没了聘礼,让他们吃西北风?” 采信膛目结舌,原来小姐是有这个打算的啊? “那……不至于喝西北风吧?好歹是为朝廷立功了呢,朝廷有嘉许……” 苏洛清看了她一眼,“嘉许?朝廷如今都揭不开锅,能嘉许多少?死伤多少战士你知道吗?光抚恤金就能叫朝廷穷上两年三年的,就更别说赈灾购粮了。” 采信也急了,“那怎么办啊?” 苏洛清咬牙,跺脚,“人还没走吧?我过去!” 说着,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采信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哪里有这样的规矩?这得多丢人啊,会被人说厚脸皮的! 她来到摘星楼,宇文易见到她,又欢喜又腼腆,站起来刚要说话,就听得苏洛清吩咐,“金银全部抬下去,存在库房里头,用来办婚事的,昌王府的一番好心,咱不能不领。” 有苏洛清这句话,黑影的心放下了,摘星楼诸将的心放下了! 他们连忙把财物抬下去。 苏洛清笑盈盈地进去,福身见过了昌王夫妇,昌王妃见她来,欢喜得很,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坐下来。 苏洛清道:“王妃不会怪我太贪心吧?只是,我如今寡居,没有身家,总也不能让姐姐出钱为我置办嫁妆和酒席的。” “怎么会?明白的。”昌王妃瞧了一眼摘星楼里的简装,他们穷,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的事。 落蛮莫名其妙地看着苏洛清,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贪钱的? 自是没想到苏洛清是为了肃王府里的人谋的钱,因为她和炜哥有了打算,卖了芳菲夫人的房屋,还有美人面的一些股份,朝廷之前封赏下来的田地,这些足够他们过活了。 宇文易也没理会这事,银钱的事他如今只视作等闲,能如愿娶苏洛清回去,此生无憾了。 他就傻乎乎地看着苏洛清,越看越觉得不够。 昌王府的人走了之后,姐妹两人才谈了一场话。 得知苏洛清的考虑,落蛮很感动,抱着她,“傻姑娘,这些不用你来担心的,我和炜哥有安排了。” “姐姐,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昌王府的银子我往后不好拿来接济肃王府,你不用担心他们对我有看法,我嫁过去之后,会当好一个妻子,一个儿媳妇,但嫁过去之前,我还是肃王府的人,我该为他们着想的。” 落蛮忽然觉得很放心了。 摘星楼的汉子,办事的能力是杠杠的,就是在照顾自己方面不太行,有苏洛清在就不需要担心了。 嫁过去之后的苏洛清,不会丢下他们的。 落蛮回去跟宇文啸说了这些事,宇文啸执着她的手,又飞上了摘星楼顶,依旧是看着万家灯火,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只有离愁别绪,一寸寸地浓了起来。 树上,两只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他们,例如黑夜的猎豹一般,充满了警惕。 是黑影。 很不安的黑影。 宇文啸留意到了他,但没做声,黑影的防备心是很重的,且也绝顶聪明,要骗过他,不容易。 但知根知底的人,怎不知道黑影的缺点? 他早有了应对黑影的法子。 但黑影也有自己的法子,那就是让极儿一直缠着落蛮,落蛮去哪里,极儿就缠到哪里。 他跟极儿说了十分严重的一句话,那就是如果没盯紧嫂嫂,嫂嫂会一下子就不见了。 极儿很怕,所以,即便晚上睡觉,也要上二楼打地铺,但宇文啸和落蛮哪里能让他打地铺?最后是极儿睡床,他们两人打地铺。 落蛮最放心不下的,依旧是极儿,所以,能陪着他,就陪着他,跟他说好多话,叮嘱每一件事情,极儿都一一记在心里头,但是,聪明的孩子,总是最容易察觉变局的,他心里很不安。 宇文啸继续在朝中不断地布局,六部的任命,都是按照他原先准备的名单,这些人,他都是提前观察过的,这一番新的任命,让朝中的形势,越发平衡了。 褚夫人回了褚府,被抄家后的褚府,已经凋零一片,没被连坐的褚家人出去混不了日子,还是回来找褚夫人,本来褚夫人在褚府一点地位都没有,但是现在,她却撑起了整个褚家二房。 因为,当初抄家的时候,只有她的私产没被查抄,至于褚府的宅子,也是给她留的。 当初,宇文海曾经承诺要许她一个好出身,如今登基,褚夫人自然不忘记提这事,宇文海和儿子宇文啸商量了一下,封了她父亲为侯爵,破格封她为郡主出身。 封她为郡主,宇文啸的考量是看在褚小五的份上。 人人都不会忘记褚小五的父亲是逆贼褚桓,有这个污点出身,褚小五会被人排挤,但是,封了他母亲为郡主,那么,至少占一边是好的。那么,在褚小五进入仕途的时候,就会少一些阻滞,未来才有无限大的可能。 而这也是没法子的,褚家才刚获罪,总不能就封褚姓的人,只能是曲线救国。 宇文啸这番心思,褚夫人不知道,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只以为褚夫人是在战事的时候,号召妇人们相助前线兵士,**行赏,要封一个表率。 宇文易和苏洛清的婚事,要在大丧之内的百天办,所以,婚事在如火如荼地筹办中。 落蛮作为女方的家人,自然极力帮忙,完全投入的模样,让人有了一种错觉,她没有离开的打算。 第683章 上坟 但事实上,落蛮已经在进行一些资产的转移。 她分封得来的田地,分了四份,一份极儿,听雨轩少年们各得一份。 婆母的嫁妆,没有拿走,留给袁家的人。 芳菲夫人的宅子变卖了,这笔银子到时候分给诸将们。 至于美人面的股份,就给苏洛清做嫁妆。 极儿那边,还是要再给他讨个恩典,他如今不是太孙了,总得有个身份。 这点,宇文啸有所安排了。 他已经让闪电去组建卫队,这卫队日后是要保护极儿的,黑影那边暂时不要动他,这个人敏感得很。 摘星楼里人人都没怀疑,唯独他怀疑,不知道他哪里生出这么许多的心眼,分明在生活上,他是最粗枝大叶的。 还有一件事情要筹备的,那就是前太子宇文礼的治伤事宜,走的时候,要带上他。 所以,他得先跟伯父说了这事,让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但是,一切不能太着急,越是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心里那股不舍,就越发浓烈。 宇文易和苏洛清的婚礼马上便要举办了。 宇文啸召开了会议,说是为未来朝廷三年和摘星楼五年的计划做准备。 这五年计划,听得黑影脸色好看了些。 首先,若有钱的话,府邸得再建造一些屋舍,毕竟后院还有一块地,可以用来筑建两三个小院子,他们这些莽汉,不会喜欢花花草草,还不如多建造一些屋舍日后容纳更多的人。 黑影听了越发开心,这意味着摘星楼还要不断地扩大。 开完会议之后,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烧烤宴会。 积压了许久的情绪,这一天可以烂醉如泥,大家都放开肚皮,使劲喝。 黑影没多喝,但是做出多喝的样子来,吃了几块肉就上树,盯着底下。 看到宇文啸夫妇喝醉了之后就回二楼休息,他觉得自己多疑了。 毕竟,大家都醉了,如果他们要走,现在可以走。 接下来,又举办了三四次的烧烤,大家还是使劲喝,使劲醉,黑影还是没喝醉,依旧潜伏在暗处,盯着他们。 如此反复地三四次,黑影确定自己是多心了。 妈的,好后悔啊,没喝个够本。 眼看秋来,宇文啸叮嘱落蛮,请裁缝登门做衣裳,每人做两套,他自己做三套。 整个摘星楼,顿时陷入一种即将过年的喜悦中去,量衣料,做衣裳,缝靴子。 宇文啸和落蛮选了好久的料子,选了几匹好的。 “我以后身份不一样了,除了要上朝,还要出去办公务,总得穿好一点。”宇文啸一再强调自己做好衣裳的重要性。 黑影笑逐颜开,“那是,支持,支持的,多做几身,我有银子。” “就你有银子,我们都没银子吗?”宇文啸笑着说。 黑影转过去看落蛮,“蛮哥,你要不要再扯几身好的?我送给你。” 落蛮道:“好啊,难得你肯出银子,我就多做两身!” 说完,扑过去跟姨娘秋蝉她们一起看料子。 鬼影轻轻地碰了一下黑影的手肘,“转死性了?这么大方?给我也做两身呗!” “死开!”黑影推了他。 “死吝啬鬼!”鬼影悻悻地道,就知道这个人没心肝,完全没有兄弟情分,拿银子的时候就知道帮他们送出去,要有便宜占的时候没他的份儿。 这是黑影第一次花钱一点都不心疼,欢天喜地地掏了银子,还过去问落蛮,“要不要首饰?改天陪你去挑个簪子。” 落蛮想起上次,顿时摇头,“不要,你挑首饰,不是挑哪个好看,是挑哪个便宜,我不想看掌柜的脸色。” “不会,不会,五两之内,任你选!”黑影举起手发誓,“十两,十两吧。” “好,你说的,不要反悔!”落蛮开心地道。 “不反悔,不反悔!”黑影笑嘻嘻地说。 落蛮瞧着他欢喜的面容,她也笑着,但心里稀里哗啦一片。 老黑啊,怎舍得你? 裁缝们回去了,日夜赶工,衣裳大概也要半个月才能赶制起来,但是,宇文啸和落蛮都表示无所谓,反正不着急穿。 转眼,便是宇文易和苏洛清的婚事了。 苏国公府给了很多嫁妆,女儿是二嫁,只求嫁过去不被婆家轻看。 宇文海对这个儿媳妇也是有诸多的亏欠,下令内府,为她置办丰厚的嫁妆,还打了一张欠条,等以后朝廷度过这一次的艰难,就会兑现。 寡居妇人二嫁,按照风俗,总得到亡夫的坟前去告知一声,说几句好话,让亡夫别计较,别小气,要保佑新婚夫妇过得好。 苏洛清本来不想去,但是采信和嬷嬷都劝说她,宇文寒生前是个歹毒暴躁的,他现在做了鬼,有了能力,若是心里不爽,会去整未来的姑爷,这就不好了。 苏洛清想了想,便同意了,叫采信她们备下拜祭的用品,叫上落蛮陪同去了。 落蛮拉长了个脸,“还去拜祭他,他多大的脸啊。” “算了,就去一趟吧,风俗的事要跟着办的,幸福的人不跟死人计较,而且,和死人和解,也是和自己和解嘛,一切都过去了。”苏洛清说。 落蛮不同意这句话,有些人,死也不能和解。 但是她尊重苏洛清的意思。 极儿本来是要黏着的,但是,去这种地方落蛮不想带他去,极儿就忙去找黑影,叫黑影陪着去,免得嫂嫂一下子就不见了。 黑影腹诽甚多,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坟早就塌了,不可能进到拜祭庙去,只能是在外头稍稍平稳的地方放下了祭品和香烛。 采信点了香,插在了地上,对苏洛清道:“二小姐,您就跟二公子说几句话。” 苏洛清嗯了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倏然地从袖袋里头取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在了香的旁边,眸色也陡然地冷怒起来,恶狠狠地道:“宇文寒你给我听好,我马上就要嫁给宇文易,往后,他但凡出现任何一点的不顺,身体不舒服,生活不如意,生意有阻滞,我都算在你的头上,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你的坟能被雷劈,我也能一把火烧了,让你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日后我死了,也要揪住你的魂儿,打你一个魂魄不齐。” 说完,把香一拔,狠狠地扔在地上,顺势用脚踩了几下带过来的祭品,踩得稀巴烂了,才霸气地转身道:“拜完了,我们走!” 落蛮和黑影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鼓掌起来,爽! 第684章 我要当大官 因着方才她的霸气侧漏,一路回去的时候,落蛮和黑影都对她唯唯诺诺,不敢言语上有一句得罪。 谁能想到,那古板的苏洛清,会如此离经叛道呢? 这自然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才有的,回想起这一路,她真的太难太难了,眼看幸福在即,自然要极力捍卫。 黑影建议对苏洛清这番霸气进行褒奖,再举办一场烧烤宴,让大家尽情地吃,尽情地喝。 潜台词是弥补他上几次的损失。 但是一直吃,大家也是会腻的,且大家最近都尽量吃得清淡一些,就为了在婚宴上吃顿更丰盛的,毕竟,这一年来参加的宴会虽然多,但是像昌王府邸那样的有钱人家办酒席还是少之又少。 黑影强烈要求,强烈到有些面目狰狞,大家没法子,便听了他的,再举办一次。 宇文啸自然也回来参加,虽然忙,吃还是要顾上的。 席间喝了几杯,便听得极儿一个劲地说了起来,“这一场战事,幸亏有苏大官啊,不然战士都要饿死了。” “听闻苏大官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送来粮食的,这精神真是可敬可敬!” “又听闻说一路历经了艰险,苏大官好几次摔下马,差点就死了,真是不容易啊,这份功劳,泣鬼神,惊天地!” 说第一句,只当等闲,反反复复地说,就有问题了。 宇文啸淡淡地看了一眼一直摇手谦虚的苏复,“怎么?怕不给你封官啊?着急了?” 苏复摇着手,“没有,没有,没这样的事,今日太孙不过是问了送粮食的事,我就大概说了几句,没想到太孙会这么感动,一直念着呢。” 苏复心底就恨不得直吼,着急了,太着急了,六部都安排完了,各个衙门都挤进去不少人了,怎么还没轮到他? 哪怕是个九品,也得有实职才行啊,不然光记着功劳不安排差事,几时才能立功升迁?他年纪不小了,就算三年一级,也都好久才爬到四五品啊。 极儿靠在虎爷的身边,说:“炜哥,你就给苏复谋个官吧,他都给我和虎爷雪狼送了好多肉干了,我屋里抽屉都放不下了。” 苏复大窘,“送肉干没别的意思,太孙不要误会啊,只是单纯地想孝敬您和虎爷。” 极儿啊了一声,“你不是说想要当官吗?你还叫我在炜哥面前美言美言呢。” 苏复也啊了一声,一脸茫然,“没啊,太孙是不是听错了?我没这么说过啊。” 大家都没做声,静静地看着苏复装逼! 在一双双黑油透亮的眸子盯视之下,苏复也装不下去了,摊手,“我不是说信不过爷,就是我一腔为国尽忠的心,十分迫切,几乎夜夜不得安宁啊。” 苏小妹自然是帮着爹爹的,连忙道,“爷,我爹一定会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的,您给他一个机会。” 落蛮看着苏小妹,淡笑了一下,“苏小妹,听十八妹说,小六要娶你为妻?” 苏小妹脸色顿红,“这……这哪有啊?” 苏复怔了一下,不是说他当官的事吗? “爷,小女年纪还小,不必着急!”苏复忙说了一句。 “爹!”苏小妹猛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不小了。” “啊?”苏复摸不着女儿的心思了,但是他可没敢定下来,毕竟,女儿的事还得夫人做主。 小六狠狠地瞪着十八妹,瞧你这丫大嘴巴说的话,闹误会了不是? 宇文啸淡淡地道:“这事,我看行!” 苏复瞧了瞧小六,又瞧了瞧女儿,觉得还是挺般配的,最重要的是小六如今是皇子的身份,自然更加般配。 “是行,行的!”苏复忙不迭地说。 “小六,你认为呢?”落蛮看着他。 小六刚想说不要,苏小妹就马上道:“他肯定同意,他都碰过我的唇了。” 满场哗然! 苏复大怒,“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出征之前啊!”十八妹代为回答。 小六气得脸色发红,“你胡说什么?我没碰她的嘴唇,我就是捂住她的嘴巴别让她嚷嚷。” 十八妹懵了一下,“有区别吗?咱当男子汉的,要负责任啊。” 小六当场就跟他扭打起来,一边揍一边骂,“你才当男人几天?就了不得了?我打死你。” 十八妹道:“你别自取其辱,你不是我的对手。” 小六气得更厉害了,拿起东西就砸他。 大家连忙搬走食物,别糟蹋了。 宇文啸叫了苏复进去说话,也没多说,就两句,“小六以后是要当太子的,至于你的事,我早有安排了,等易世子的婚事办完之后,你进内阁,辅助皇上!” 苏复双腿一软,噗通地就跪了下来,大气好久没敢喘过来,就怕是一场梦。 进内阁,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但是太子为什么是六皇子?”苏复定神下来,不解地问道。 “你知道进内阁,最基本要守的是什么吗?”宇文啸问他。 苏复想了想,“忠心辅助皇上?” “是不该问的事,不要问!”宇文啸语重心长地道。 “噢!”苏复捣蒜般点头,眼底还冒着星样的泡泡,太不能置信了,他要进内阁了,得马上回去叫夫人杀鸡还神。 “易世子和二小姐的吉日,定在几时?” “五天之后啊,你不是早知道吗?” 苏复轻轻地喘了一口气,“五天,太久了,恨不得明天就办,太盼着他们成亲了。” 真是太久了,为什么不今晚就洞房? 不说的话,他能再等五个月,说了之后,五个时辰都觉得太久啊。 两人看向外头,小六和十八妹还在打,但是,褚小五看不下去了,丢了肉去迅速扑出去,一手掐住小六的脖子,一手倒扣住十八妹的鼻孔,“都给我住手,粮食都被你们糟蹋光了。” 两人灰头土脸地消停下来,都嚷着说给褚小五面子,不打了,褚小五还愤怒地道:“有什么不对讨论就是了,打什么?还真以为你们武功多高呢?以后再打的话,休想我给你们做功课。” 两人耷拉着脑袋不敢做声了,虽然打了胜仗回来,但是学还是要上的,功课还是要做的,没了褚小五帮忙,他们都不行。 宇文啸很满意这个结果,褚小五渐渐地有了威风,能镇得住他们,也能平衡他们两人。 阔以! 第685章 宇文易娶妻 终于等到了苏洛清和宇文易的婚礼日子。 前一天晚上,肃王府里就忙得不行,国公府的人都过来了,里里外外的酒席不能少,按照黑影说的话,这是敛财的好时候,不敛白不敛。 国公府和肃王府这一次是结合在一起办的女方酒席,钱全部由苏国公出,毕竟女儿是他生的。 但是礼钱得肃王府收,毕竟如今苏洛清是肃王府的人。 毫无破绽。 苏国公知道肃王府没几个出色的厨子,或者可以说没有厨子,所以这场婚事的班底,全部都是从苏国公府请过来的。 嫁衣准备得比较仓促,上身之后,刺绣不够精美,所以,落蛮把自己的嫁衣借给了苏洛清,是芳菲夫人叫人送过来的那一件。 略显得长了一点点,但是不要紧,因为这种凤尾裙长一点就能把地拖得更干净一点。 最重要的是,苏洛清穿上这一身嫁衣,真的很漂亮。 落蛮一直陪着她,走了所有的仪式,梳头,净脸,上妆。 她想争取机会,跟苏洛清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但是身边一直都很多人,尤其鼓噪的秋蝉,她直嚷嚷说成亲好让人欢喜。 宇文芙也是,就仿佛要在苏洛清身上沾点喜气似的,就连苏洛清去茅房都说要陪着。 把落蛮气得够呛,再过一个时辰,花轿就要临门了,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最后还是苏洛清看出了落蛮有话要跟她说,所以才主动说要跟姐姐话别,其余人全部出去,姐妹两人才有了独处的空间。 落蛮为她理好鬓边垂下的头发,霞帔已经穿上,只等花轿临门之前,就要带上凤冠。 “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苏洛清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问道。 落蛮看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嗯,咱姐妹两人,总得话别一下。” 苏洛清笑了,“又不是嫁过去不回来了,我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落蛮不瞒着她了,这多人里,总要有一个人知道真相的,所以,她道:“不是你不回来,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和你姐夫决定了,等你成亲之后就带着皇伯父去治病,估计,未来几年都不会回来的。” 苏洛清大吃一惊,“要去治几年?为什么要这么久啊?” 落蛮心里头也很难过,“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治病,你看你姐夫的名声这么差,京中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对他怨气冲天,他走了也好,带走了百姓的怨气,往后两三年里,不管朝**什么差错,都能把原罪推到他的身上,父皇这个皇帝,也当得舒服一些,父亲这位首辅,也不会承受太多的骂声。” “百姓的误会,是可以解释清楚的啊,为什么非得要走?姐夫为什么非要背锅?”苏洛清急了。 落蛮红着眼圈笑了,“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来背锅的,这是他的荣幸,反正,我们走了之后,别人骂他,他也听不到,再说了,骂声也是一种想念啊,想着离开这里之后,还有这么多人嘴里惦记着他,他会觉得幸福。” “被骂怎么会幸福?”苏洛清不能理解这种说法。 “你姐夫会,他就是那么犯贱的人!”她握住苏洛清的手,转了话题,“不说这些,我有事情要交代你的,你仔细听好。” “不,我不听,我不愿意你们走!”苏洛清眼圈跟着红了,若不是怕弄了妆容,她眼泪就忍不住掉了。 “别孩子气,”落蛮面容严厉了一些,“你听我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极儿,我走了之后,他肯定会伤心,你要陪着他,告诉他我们三五年就回来,等他情绪平复下来了,再让他学点东西,学什么都好,转移注意力的,虎爷,雪狼,顺风耳我都会留下,护着他,也是陪着他,我估计他闹个三五月就不闹了,你就辛苦这几个月。” 苏洛清听着这些话,心底一片伤心和慌乱,感觉她是留不住了,“为什么非要走啊?我就不理解,这里不好吗?你怎么就舍得啊?” “走是走定了,别纠结这个问题,还有黑影那边,黑影之前一直盯着我们,估计是察觉了什么的,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告诉他们,说我们带皇伯父去治病的,别让他们满世界找我们,找不到的,反而耽误了为朝廷办正经事。” 苏洛清的眼底有泪水在打转,“你太过分了,就这么扔下这一大家子,太残忍了。” “别哭,哭了妆容不好看,我也是没办法。” “瞎说,怎么没办法啊?你如果真想留下来,会没办法吗?”苏洛清哽咽地问道。 落蛮语塞。 真要留下来,自然是有办法的,不走就是。 但是,在那边生活了二十几年,在这里不过一年余,且父母年纪大了,就她一个孩子,她不能丢下他们啊。 心里百感交集。 苏洛清见她不语,便知道她是不想留下,登时就心寒了,“所以,你是不要我们了。” “不能这样说!” “那就留下!” “也不能够!” “你太狠心!”苏洛清哭了出来,泪水滑下两行,她迅速拿了手绢拭去,仰起头,双手扇着眼睛上方,努力不让泪水再流下,但泪水还是从眼角渗出来了,“你如果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就算回来,我也不会搭理你,我说到做到。” 落蛮心头钝痛,伸手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好了,好了,我跟炜哥商量一下,我们不走了,可以吗?” “真的吗?真的吗?”苏洛清灼声问着,盯着她的脸。 “嗯,我会跟他商量,走或许是要走的,要带皇伯父去治病,但是,治好我们就回来。”落蛮沉声说。 “好,一言为定,半年之内,必须回来!”苏洛清伸手抱着她,一颗心还是悬着,但是有这个承诺,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落蛮心头很难受,她不知道是否还要回来这里,回来想必是能回来的,毕竟还要送伯父回来,但就怕她不会回来了。 因为,她不可能舍得走第二次。 姐妹两人说完了话,打开门让大家进来,看着姐妹两人眼底红红的,大家也知道必定是难过了一番,谁家嫁女儿不哭的?哭不代表不高兴。 吉时差不多到了,大家帮忙给苏洛清带上凤冠,没一会儿,就听得前院传来了唢呐锣鼓的声音。 迎亲队伍来了! 第686章 十八妹有名字了 宇文啸作为宇文易的堂兄,今天他是夫家的人,不是娘家的人,所以,他今天会在昌王府帮忙招呼客人,迎亲事宜,也帮衬着来。 作为北唐头号被黑得最惨的人物,他一路带着迎亲队伍来,围观的人虽然多,但是,没人靠近,远远地看着。 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走了出来,送亲的队伍以落蛮为首,走向了今天全程笑得像傻子的宇文易,郑重又复杂地对他说:“我把妹妹交到你的手中,你不能欺负她,要一辈子对她好。” 宇文易重重地点头,如今的他,已经俨然把落蛮当做长辈看待,就求着她能别横生枝节,让他顺顺利利地把媳妇接回家。 在他的认知里,苏洛蛮永远是一个会制造麻烦的人。 但是,今天的苏洛蛮很特别,她没有嬉闹,没有为难,甚至连接媳妇该有的考问都没有,就这么把苏洛清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中。 虽然,如今便牵着苏洛清的手,有些突兀,本应是牵着红绸带的,但是,当握住苏洛清柔软的手,他竟舍不得放开了,管旁人怎么说呢。 宇文啸深深地看了落蛮一眼,知她哭过,眼底还红,今天他们分开庆祝,就是不给黑影任何察觉的机会。 本应情绪掩饰得很好,但是在看到落蛮的这一刻,他有些崩。 迅速转了脸,跟着大家伙嬉闹,笑得没心没肺,在接新娘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瞧了落蛮一眼,提醒她不要耽误了正事。 落蛮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水不断滑落。 旁人只以为她舍不得妹妹,忙地相劝。 苏洛清的母亲苏夫人见状,也感叹这姐姐当得实在是有情有义。 送走了新娘,肃王府的宴席才正式开始。 女家办的酒席,也十分隆重,毕竟有国公爷在,国公爷再一次嫁女儿,特别的高兴。 黑影拉住落蛮,“别哭了,多高兴的事啊,偏被你弄得这么伤感,来,陪大家喝一个。” 落蛮看着黑影,临到这时候了,才发现,自己连黑影这屁精都舍不得。 她收拾心情,打算好好地吃这一顿,和他们做一个无声的告别。 少年们今天也特别高兴,因为太热闹了,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 平乐公今天来了肃王府喝喜酒,算是女家的朋友亲戚,毕竟,也算得上沾亲带故。 落蛮便趁机和他说了十八妹的事。 “他如今都穿回男装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平乐公慈爱地看了一眼孙子,摆摆手,“交了两年的伙食费,还没吃够本,先不必回去。” “我退您银子吧,该让他多陪陪您的。” 平乐公道:“不,不啊,老夫都那头近了,他还年少,陪着老夫做什么?让他留在这里,有他自己的玩伴,他们还要走一辈子啊,满二十再说。” 黑影笑着道:“老公爷,若是要满二十,那就得再交伙食费了。” “交,肯定是要交,今日没带银子,欠着!”老公爷豪爽地说。 他老人家依旧是一身的金器珠宝,牙齿里的金牙闪闪,一如落蛮第一次见他那样。 只是,那时候的老公爷是个抠门小气的,如今他捐出了所有的家财,守着清贫过日子,值得落蛮钦敬。 也罢了,就让十八妹继续留在这里吧。 “那他已经换回男装,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了,是不是该给他起个名字啊?” 老公爷这位宝贝疙瘩,出生的时候就说过不了十八岁,所以男生女养,以十八为名,就盼着能顺顺利利地过了十八这个坎。 如今战场上历劫归来,算是过了人生的大劫。 听得说十八妹要起名字了,大家都看了过来,就连十八妹都十分紧张地看着。 老公爷道:“名字早便有了,只是那会儿决定要等到他满十八岁才叫。” “那叫什么名字啊?”落蛮问道。 十八妹走了过来,坐在祖父的身边,期盼着他的名字。 老公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着道:“叫梁十八!” “啊?”众人都愕然至极。 “就这样?”落蛮懵了一下,“还是十八啊?” 老公爷摆手,“不一样,之前是十八妹,重点是妹,如今是十八,冠上了姓之后你细细品一下。” “品什么啊?不就是梁十八吗?” “梁实霸,梁家实在是霸气的意思,这名字老夫想了许久的,是不是很有水平呢?”老公爷颇为得意地道。 大家面面相窥,即便没文化如黑影,都觉得这实在谈不上水平二字。 梁实霸还不如说粮食爸更有水平呢。 “苏小弟你认为呢?”平乐公摇头晃脑地看着苏国公。 苏国公正端着一杯酒暗自发笑,忽然被点名问,不由得从善如流地道:“好名字,虽简单但寓意甚好,老公爷果然是有水平。” 老公爷越发得意,“那自然,这名字老夫跟太皇太后和袁老夫人商量过了,她们都觉得极好。” 大家也就释然了,虽说太皇太后大去了,但确实这也是她老人家的水平了。 他们仨,泥腿子出身,文学根底是在百姓的水平线之下,能想到梁十八这个名字,已经算不错了。 好歹,人家姓没改错呢。 “喝,为十八妹喝一杯!”黑影马上举杯,想把这事尽快地抹过去。 十八妹是有些小失望的,期待了这么久的名字,却没想到还是十八。 褚小五安慰了他,“你若是叫其他名字,我们还不习惯呢,还是十八好听。” “对啊,十八比我们都要威风,我是小六,他是褚小五,你是梁十八。” 十八妹瞧了他们一眼,不甘心地道:“但你叫宇文护,他叫褚大,就我叫梁十八,我就不配有一个好点的名字吗?” 他转头去看着落蛮,委屈地喊了声,“阿娘!” 落蛮觉得,梁十八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是祖父起的名字。 但见十八妹委屈的这个样子,想着自己要走了,想了想,道:“那我给你起个字,好吗?” “好,阿娘,你给我起字。”十八妹顿时兴奋起来。 大家便又都看着落蛮了。 落蛮顿时有些后悔,她的文学水平也不足可以给人起名字。 但想了一下当父母的心态,不外乎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逍遥无忧地过一辈子,所以,她道:“你就叫梁十八,字逍遥,如何?” “逍遥?”十八妹顿时惊艳了起来,“太好听了,有侠客的味道,我很喜欢!” “确实是不错,这是当娘的对孩子的祝福。”苏国公说道。 平乐公一听他这么解释,顿时就喜欢了,“妥,梁十八,字逍遥!” 第687章 要走的一刻 落蛮对他也是寄予了美好的祝愿,愿此生逍遥! 酒渐渐地浓了,热闹在继续,苏洛清嫁出去,没让大家觉得伤感,只觉得欢喜,二小姐值得有更好的夫婿。 不必再守寡,孤苦伶仃了。 落蛮有些醉了,头晕晕的,忽然就站起来走到姨娘那一桌去,坐了下来,“我得跟你们喝一杯!” 云姨娘心疼地看着她,“喝多了,都走不稳道了,不能再喝。” “喝吧,这些日子以来,亏得有你们帮衬着打点里里外外,以后啊,你们还是要守望相助,帮着云烟拉扯那两个孩子,即便要嫁,也得从咱摘星楼里选夫婿。” 裕亲王的孩子,和宇文寒的孩子,如今都在云烟身边抚养着,她相信她走了之后,她们也会极力爱护这两个孩子的。 都是苦命的孩子。 “选什么夫婿?你真是喝醉了,我们早就嫁了。”云姨娘笑着说。 一日是蛮哥的姨娘,一辈子都是。 “秋蝉!”落蛮转头看着使劲开吃的秋蝉,举了一杯酒,,醉态可掬,“当初你曾背叛我,若不是我身边没有办事的人,我就早把你赶出去了,但现在想想幸好没有,也谢谢你最后选择留在我的身边。” 秋蝉抬起头看她,警备地道:“小姐,您怎么回事啊?净说这些话,我留下是有工钱的啊,您是不是想克扣我工钱?那可不行的。” “扣工钱?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落蛮直嚷嚷。 一听说要扣工钱,黑影一个箭步就窜了过来,差点没滑扑倒在地上,稳住了身子马上就声讨了,“我就觉得你最近不对劲,原来琢磨着扣工钱的事,那不行,咱该多少还是多少,可以赊账,但不能克扣。” “别嚎,没说要扣。”落蛮瞪着他。 黑影嘿嘿笑了一声,醉醺醺地坐了下来,“不扣就好,你若是没钱,可以赊账啊,咱也不算利钱,反正银子存在你那,我们也放心。” “喝你的!”云姨娘伸手推他,“就你吃这么多,你还好意思收工钱?” “我不收也不成啊,我最近欠下了好多银子,之前的都给还账了。” “你为什么欠银子啊?”云姨娘问道。 “不是给蛮哥做衣裳吗?做了几身好的,蛮哥,等我再有钱的时候,给你送金镯子,金项链,专门用来搭配我送的衣裳的,一定很好看。”黑影提壶,又醉醺醺地找人喝酒去了。 落蛮瞧了他的背影一眼,心里很酸,只怕这辈子,怕是穿不上黑影送的衣裳了。 她振作起来,吩咐下去叫人继续上美酒,一埕埕地美酒抬了上来,逐一分下去。 落蛮过去坐在苏老爹的身边,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感激苏老爹的话,苏老爹执着她的手,有些难过,但落蛮并未看出来。 苏老爹是知情的。 “不管如何,好好的,多爱护自己一点!”苏老爹轻声道。 “知道,知道了!”落蛮哽咽。 好舍不得啊,怎么办?才这一年功夫,怎么所有的人似乎都入了心,入了骨? 苏老爹凝望着女儿,也是有万般的不舍。 看着一众喝得欢喜的人,他们是还不知道,明日,这肃王府要把瓦都掀翻了。 昌王府里。 宇文啸作为男方的堂兄弟,却早早就入宫去了。 皇帝宇文海没出去喝喜宴,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自家好儿媳妇,现在变成昌王府家的儿媳妇了,虽然说他乐见其成,盼着苏洛清能有更好的人生,但是,这种滋味总归是难受的。 看到大儿砸来,他满腹心酸一时就忍不住了,拉着儿子就叫人上酒,吐槽起来,“父皇在这宫里头很孤独啊,特别想回肃王府,你们最近烧烤了吗?” 宇文啸道:“烧啥烤啊?最近忙得都脚后跟不沾地,饭都没吃饱,还弄什么烧烤?” “是吗?那你嘴角为什么烂了?是吃烧烤上火了吧?”老公爹不是很信,他们屁大的事就烧烤,苏洛清嫁人这么大的事,能不烧? “是为国事着急上火的,吃什么烧烤?没这心思,最近办了多少事,您没瞧见么?”宇文啸道。 老公爹嗯了一声,“确实是,也亏得有你在,不然,父皇都不知道怎么办。” “您以往用什么心为献帝爷办差,如今就用什么心态为国家办差,不用变,也别夹杂太多私人情绪,所行的治策,都是以百姓为根本,那就错不了,自然,有些时候也不能说着眼于眼前的事,还要把眼光放远一些,例如,谋个五年,十年这样,有适当的布局。” “嗯,知道了,反正有你帮忙。”抬起头,忽地想起了一事来,面容便有了微愠,“外界说你的那些话,实在是太难听,朕已经下旨澄清,很快就可以还你清白了。” “不重要,就让他们说说吧。”宇文啸淡淡地道。 “那怎么行?分明是为国立功的战将,非得说成杀人魔头,只是,有一事朕要和你商量商量,就是那个武器,是不是杀伤力太大了,如今民间都在说因为研究了那个武器,所以导致天怒。” 宇文啸道:“嗯,您想怎么样?” “朕没想怎么样,只是,往后大概不会再用那些武器了。” 宇文啸道:“可以不用,但是不能废掉,有武器在,就能镇住那些对北唐虎视眈眈的国家,一旦废掉,战事会再起,这点您千万谨记,不能心软。” “嗯,朕知道了!” 宇文啸瞧着他,还真是有些不放心啊,虽说朝中官员的布局,他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居心叵测的人,要么是外调,要么是降职,升上来的都是有心为国家办事的人。 只是,就怕出点什么别的情况,当权者心软或者是魄力不足,那就坏大事了。 希望不会! 他反复叮嘱了国中的事,但是宇文海听进去的没多少,毕竟他还仗着儿子以后继续辅助他的。 眼看着过了亥时,宇文啸也不说了,跪了下来给他磕了几个头,倒是把宇文海吓得够呛。 “怎么无端端行大礼?” 宇文啸心底涩然,“没什么,我要带伯父去治病,估计要走一段时间,今晚就走,便给您磕几个头,您保重,不用惦记!” 治病的事,以前就提过,宇文海觉得如今国中安定,是该为皇兄治病了,便道:“你尽管去,朝中的事不必担心,早去早回!” 宇文啸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忍不住就红了起来,趁着他没发觉迅速转身而去。 第688章 他们不会回来 夜色掩映,肃王府里的人醉倒了一大片,黑影尤其喝得多,毕竟落蛮总是有意无意地灌他,最后气氛到位,连极儿都喝多了,落蛮陪他回了屋中去。 凝望着他的恬静的睡颜,执着他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所有的时刻,都不如现在这一刻那么难熬。 不是放开这只手的事,是放开这里的所有。 良久,她轻轻地道:“极儿别怕,嫂嫂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往后你的人生,都会有人护着,就算嫂嫂不在身边,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回答她的,是极儿沉稳的呼吸声。 极儿睡觉一向睡得很沉,没有心事的孩子,觉都比旁人好。 落蛮慢慢地放开他的手,一步步地退出去,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屋中如豆的光芒,照着他纯净的面容,叫人怎么都割舍不下。 狠了心,转身大步去。 到了院子,虎狼犬在院子里蹲着,落蛮一一抱过,虎爷双手抵住她的肩膀,形成抱揽的姿势,虎爷也舍不得放开。 炜哥说过,人或许不会有机会见了,但是,虎狼犬都还有机会再见到,但是,也不知道是要等到多久以后。 她没敢哭出声来。 终于,一一告别,在虎狼犬的目送之下,她踏出摘星楼,一路走出去,风灯照着她孤独的身影,心头的悲戚无法形容,这辈子唯一试过这么难过,就是知道甄将牺牲那一刻。 肃王府里,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寂静。 出了肃王府,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这里,从今往后,不会再有她和炜哥了。 在巷口等了一会儿,马车来了。 驱车的是宇文啸,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落蛮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宇文啸忍住泪水,下来抱她,“别这样,人生总免不了生离死别,他们会过得很好的,这就足够,是不是?” 落蛮被她抱上马车,漆黑的马车里,传来了声音,“别哭了,不是心心念念想着回去吗?现在可以回去了。” 声音很熟悉,落蛮擦干了眼泪,掀开帘子,就着外头的光瞧了一眼,失声,“国师?” 国师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坐下来吧,太子爷在呢。” 落蛮叫了一声,“伯父!” “阿蛮!”太子的声音有些微慌,因为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 落蛮坐下来之后,马车开始起行,心里头却很奇怪,国师什么都知道啊? 一路出城而去,没有阻拦,可见炜哥早就安排好了。 但是落蛮却很奇怪,忍不住掀开帘子问赶车的宇文啸,“咱现在是去哪里?怎么回去?” &t;问国师!&t;宇文啸的声音夹着风传来。 “问他?”落蛮回头看着国师,在淡淡的光线下,国师的面容若隐若现,“他怎么会知道?” &t;我们去万佛山,万佛山上有一个镜湖,从镜湖可以回去。&t;国师道。 落蛮实在忍不住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 “我是你爸爸!”国师淡淡说。 落蛮大怒,“我才是你爸爸,快叫爸爸!” 耳朵迅速被大手扭住,左右扭到尽头,痛得她哇哇叫,“放手,你这老贼!” 国师面容森然,“看清楚,谁是老贼?” 声音一下子就变了,熟悉无比。 再借着月光看他的脸,落蛮顿时目瞪口呆。 真是她爸爸! 落蛮猛地掀开帘子,怒道:“甄易风,你早就知道?” 宇文啸一手揪住缰绳,一手托住下巴,嘶嘶地吸了一口气,“我牙疼!” “我杀了你!”落蛮想豹子一样冲里头窜出来,掐住宇文啸的脖子,面目狰狞,“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说,现在说,坦白!” 疾驰的马车上,传来宇文啸弱弱求救,“岳父,救命啊!” 马车里国师展了一下袍子,面容泰然,“关我屁事!” 太子爷无助地看着这一幕,怎么觉得很复杂的样子?怎么回事? 马车之后,有一骑快马疾驰追了上去,马背上是一名身穿青色袍子的男子,他面目狰狞,龇牙咧嘴,“拿了我破地狱的武器,不给我银子?还想逃?你逃到天脚底我也追着去!” 尘埃滚滚,席卷而至万佛山,追至镜湖,眼瞧着他们跳了下去,破地狱想也不想,一头扎进去,就是追到地狱,也要把钱追回来。 和银子无关,侮辱性太强,他破地狱要收的银子,就是破了地狱,也要收到。 半个月后! 肃王府。 苏洛清成亲之前,摘星楼诸将定做的衣裳送来了。 宇文啸和落蛮各做了几身,其中两身是上好的料子,极儿抱在怀中,怎么也不肯撒手。 “极儿,退了吧,他们不会回来的!”一脸阴郁的黑影说。 “你胡说,我炜哥和嫂嫂会回来的,你不能退他们的衣裳。”极儿红着眼睛抬起头说。 “他们不会回来,他们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他们留了信,你不认识字吗?要不要再读一次他们留下的信?”黑影一把拍出了宇文啸留下来的信,两眼发红。 这封信,是在他们走后第二天,找不到他们,黑影上二楼找到的。 信中说了,他们要离开京城,离开北唐,叫他们不必找,以后大概也不会有相见之期。 坐在门口的闪电瞧了一眼,“这封信你不是说烧掉了吗?” 当时读了信,暴怒之下的黑影说要烧掉信,一把夺了之后去了厨房。 那天,整个摘星楼里,除了黑影的咆哮声,就是极儿和女人的哭声,之后,没人说过一句话,如今会想起来,那真是这辈子经历过最惨淡的一天。 “我相信嫂嫂会回来!”小六说话了,他翻遍兜里,找出几个铜板,“咱凑钱给你,你不要退了。” “对,我也觉得会回来!”褚小五也过来了。 十八妹哭哭啼啼,“对啊,为什么要退阿娘的衣裳?又不是缺这几两银子!” 黑影气得捶了桌子,“你们不识字吗?知道什么叫再无相见之期?就是说死生都不会再见了!” 他愤怒地跑了出去。 极儿抱着小六,声音颤抖,泪水想努力压抑,但是还是忍不住滚下来,便干脆放声哭了,“六弟,我做错什么了?嫂嫂不要我了,嫂嫂不要我了。” 小六抹了一把眼泪,仰起头,倔强地想不哭出声,但是,也是忍不住,凄惶地道:“我不知道,他也不要我了。” 十八妹和褚小五见他们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无人劝,大家心里头都很难过,很彷徨,仿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第689章 再上战场 北唐,百废待兴。 经历了战争,蝗灾,水患,北唐的国力可以说是一落千丈,献帝爷在位的时候,好歹还能维持住里里外外,现在,是真的捉襟见肘。 偏生因着灾情,大部分地方的赋税要减免,国家收入少了一大截,更显得拮据。 宇文啸走之前,扶起了武将的地位,但是到底时日太短,难成器侯。 过了年之后,朝中有人提出,战事已经停止了,可以削减军费,专注于发展与农耕,武将反对却没有什么用。 此事提交到内阁,苏复一人独力难支,争议到口水都干了,但是资历尚浅,没人听他的。 而在这个时候,苏国公又离京去监督赈灾,没在京中,就这样,兵力被大幅削减。 至于武器,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所剩无几,朝中有些官员和民间一部分的名士对于这么残忍的武器表示了排斥,写了请愿的折子,要求废了这些武器。 宇文海想起儿子就是因为这些武器被骂的,想着国中也太平了,便下旨废掉。 但事实上他没有废掉,因为记得儿子说过,这些武器留着还能震慑一下敌人,所以,他最终是暗暗下令把武器封存在兵部的库房里,算是为北唐留一条后路。 但是,大张旗鼓地要废掉武器,还是不利于北唐如今的形势,加上北漠本来就对这场战争十分不服气,输就是输在这些武器上,如今北唐被上天责备,要废掉武器,北漠的秦大将军得悉之后,竟撕毁了停战协议,卷土重来。 在上一场战事停罢的半年之后,第二场战争再度打响。 北漠大军已经压境,苏复建议重新制造武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宇文海和当初建议废掉武器的官员,见北漠来势汹汹,后悔莫及,可没有办法,只能是倾尽全国之力,仓促应战。 宇文海本来能力就放在这里,能办好皇差,但是绝非很好的皇帝。 临危点将,他决意御驾亲征,急召了苏国公回来坐镇朝中,他与袁侯带兵出征。 而实际的情况是他不去也不行,没了可以震慑北漠的武器,只能由他御驾亲征来鼓舞军心。 摘星楼诸将自然跟着去,三少年这一次不用偷跑,黑影带着他们去了。 黑影虽恼怒宇文啸的离开,但是,知晓他一直想培养三少年,所以,还是遵从了他的意思,带着他们去经历战火,要快速成长,战场绝对是一个好地方。 但是,下令整个摘星楼,护着他们三人,虎爷,雪狼,顺风耳也跟着前往,这也是顺风耳和雪狼的首秀。 府中,还有闪电组建的闪电卫护着极儿,整个肃王府也是再度拔空而去。 前线,依旧是吴威镇带兵阻挡。 也亏得宇文啸当时极力护着江北府的驻军,三年之内不许撤离,否则的话,这第一道防线,就马上要被北漠突破。 但是,吴威镇也坚持不了多久,北漠的再一次卷土重来,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吴威镇坚持了十天,终被破城。 战线南移,危机迫在眉睫。 二月初三,宇文海和袁侯带兵赶到,和北漠在辽州打了起来。 兵力强弱悬殊,北唐全凭一鼓作气,苦苦坚守了十天,伤亡惨重。 上一场战事,虽然艰苦,但是宇文啸运筹帷幄,占据了有利的地势,使得北漠攻进不得,可如今在辽州府,是北唐的国土,百姓远离战火,流离失所,造成了后援不足,军需缺乏,北唐艰难应对了几场战事之后,节节败退。 北漠占据了辽州。 四月初五,北唐退到南平府,南平府如果受不住,北唐半壁江山都落在了北漠的手中,那么,气数已尽,所以,即便再艰难,也只能苦苦支撑。 四月初八,北漠在南平府外展开攻城。 宇文海率领的北唐军,被打得灰头土脸,摘星楼牺牲了一位战士,是小六身边的李武。 少年们甚至连哭都来不及,忍着悲痛上阵杀敌。 这一次,他们连怕都不能怕了,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死了也好,好歹是殉国了。 四月十五,平乐公和袁老夫人带着粤东十万驻军赶到。 老将出马,铁血犹在,振奋了军心,几个月来,总算是打一场胜仗。 但粤东驻军本是防御鲜卑的,如果这个时候,鲜卑对北唐出兵,北唐必定覆灭。 这是没法子的事,因为粤东军不出来,则北唐就熬不住了。 秦大将军果然去信鲜卑皇帝,说愿意交出前朝慕容太子和慕容燕,只要鲜卑出兵,迅速拿下北唐,最后攻破北唐之后,可分鲜卑五座城池。 鲜卑如今的内斗十分厉害,洪烈想夺权,但是段氏皇帝也不是省油的灯,胶着的局面,使得鲜卑没有马上出兵。 但是,一旦鲜卑内部达成共识,则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北唐只能迅速打几场快攻,希望能先把北漠逼出辽州。 有了老将坐镇,北唐的士气高涨,虽然逼不退北漠,但是,却能守住了南平府。 战事到了九月底,北唐军已经疲乏至极,就连宇文海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觉得北唐要葬送在自己的手里。 摘星楼诸将和少年们还在铆着一口气,如论如何,宁死也不退。 四大家族里,除了褚家,袁家,方家,苏家全部都有大部分的族中子弟上了战场。 褚家也不能说没有,至少褚小五在。 这是北唐四大家族从未有过的团结。 北唐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忧心国破,自己会沦为亡国奴,这个时候,那些学者贤士才去反省,当初指责宇文啸对敌人的残忍,是何等的无知! 十月底,天冷了。 战事从开始到如今,已经九个月过去了。 北唐甚至连送往前线的冬衣都赶制不及,粮食也掏空了。 但好就好在当初苏国公亲自前往水患和蝗虫闹得比较厉害的州府去,让农耕得以迅速的恢复,所以马上就要收割粮食了。 距离宇文啸离开北唐,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里,摘星楼里的人,仿佛经历了十年的艰险。 辛丑年十一月十八,冬至,因战事稍稍稳住,宇文海下令,全军过冬,让大家紧绷的神经可以缓解一下。 但是,平乐公和袁老夫人不同意,摘星楼诸将也不同意,认为这个时候一旦放松,则最容易被人突袭。 但是,阵前打仗,最忌的就是质疑大元帅,会损其威信,因此尽管不同意,他们只能是自己加强刺探,以防北漠突袭。 而北漠果然就在冬至这一天发动了全军突袭。 第690章 他们还是回来了 北唐军松懈下来,被打得溃不成军,宇文海再怎么阵前下令,甚至他自己亲自上阵杀敌,都挽救不了局势。 战事持续了三天,打得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这场战事对北唐来说,极其的惨烈。 可以说,当初宇文啸打的那一场仗有多漂亮,今天就是角色互换。 就在北唐军支持不住的时候,苏复亲自运送了武器前来。 这些武器,是他命兵部新作的,当初的工匠还在,但是没了宇文啸和落蛮的指导,监督工序,也没有黑影他们的监场,质量很差。 一批武器,斥资百万两,能用的却不到十分之一。 但是,也算是为北唐守住了南平府。 这一场战事,北唐军死伤无数。 皇帝宇文海也负伤,腹部中箭,情况十分不好。 死了这么多人,连皇上都负伤了,让军心一下子就颓废绝望了起来,觉得北唐气数已尽了。 南平府的百姓已经疏散了大部分,整个南平府,就像死城一样。 “有炜……有炜……”高烧中的宇文海不断地念着儿子的名字,这些日子来,他心里一直有最大的棋盘,盼着儿子有一天能从天而降,救回北唐。 小六守在宇文海的身边,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小六身上也多处带伤。 他心头依旧有一团不曾熄灭的火,可他没有太大的能力,如今守在了父亲的床前,看着父亲在生死边缘挣扎念着炜哥的名字,他也心如刀割。 炜哥,你在哪里啊? 北唐要没了! 宇文海的伤势还没有好转,北漠新一轮的突袭又来了,密集式的突击,让北唐军筋疲力尽。 摘星楼诸将依旧是一马当先,率先杀出去,他们如今已经成为士兵的主心骨,他们的身影,穿一插在战场上每一个最危险的地方。 褚小五也已经筋疲力尽了,他身上大小伤势有七八处之多,提剑都觉艰难,精力也早就耗尽,但他跟着黑影杀出去,艰难抵挡,他觉得自己要死在战场上了。 他已经有些杀不动,也跑不动了。 心里好难过,他还没有为北唐做什么。 这么一分神,就越发地绝望,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巨吼,“褚小五!”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支箭迅疾地凌空飞来,他怔怔地站着,双脚竟没办法动了,剑哐当地从无力疲弱的手中脱落,坚持到如今,算了! 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拦在了他的面前,褚小五惊恐地看着黑影的面容有些许的扭曲,像是痛楚瞬间在他身上蔓延。 “黑影!”闪电和鬼影飞扑了过来,扶着即将倒地的黑影。 黑影的后背,插着一支箭,被闪电和鬼影拖到了后方,拖行的地方,留下了一条血带。 在宇文啸走后,黑影无疑就是摘星楼的主心骨,他受伤,摘星楼的人顿时慌了,但慌乱归慌乱,眼前却半点不能退。 忍着悲愤,使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而敌人,却还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褚小五被带了回后方,看着满身是血的黑影,他手脚冰凉,跪在了地上。 “别愣着,快过来帮忙,抱着他,我要拔箭!”闪电喝了一声。 褚小五手忙脚乱地过去,伸手抱着黑影,看到箭矢没入的地方,翻起了皮,血淋淋的一片,褚小五心里寒得仿佛进入了冰窖。 这本该是落在他身上的箭,黑影大哥替他受了! 闪电迅速拔箭,黑影闷哼了一声,几乎昏死过去,牙关打战还不忘骂了一句,“贼他娘的,痛死了!” 伤药铺上去,迅速包扎了伤口,止血,脱下衣裳给他盖住,不让身体降温,鬼影从袖袋里取出一粒药,捏碎成粉末,放入黑影的嘴里,再拿了随身的牛皮水袋往他嘴里灌,强迫他咽下了药粉。 “褚小五,看好他,不让他冷,一直叫着他,知道吗?”鬼影红着眼睛吩咐褚小五。 褚小五哽咽点头,“知道,知道了!” 闪电和黑影提剑继续杀出去。 没有退路,就是最好的出路,拼死一击的心态,北唐军奋力抵挡,本来北漠预算三天之内可破,却生生坚持了四天。 到了第四天,战况激烈,袁老夫人牺牲,平乐公重伤。 巾帼不让须眉的老夫人,身上中了七八箭,却还手持大刀,连续砍杀了五人,才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英雄陨落,山河同悲,辛丑年南平府的第一场大雪飘下了,听得山河震动,似地震一般。 不是地震,是铁骑踏破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威武冲天的高喊,宇文啸和落蛮率领大周三十万援军抵达。 马蹄踏过冰冷地面,踏在新雪上,气势滔天地往北漠军杀了过去,北唐军一下子沸腾起来,朝敌人扑过去继续厮杀。 小六和十八妹仓促回头,看到炜哥在马背上朝他们本来,他们同时哭出声来,宇文啸厉喝一声,“继续上前,杀!” 两人擦干眼泪,提刀便上。 宇文啸指挥战事,落蛮策马奔向后方,在万人之间,她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黑影,还有浑身颤抖的褚小五。 “嫂嫂,嫂嫂,嫂嫂!”褚小五看到落蛮,失声痛哭起来。 落蛮忍住泪水,抱了他一下,“没事,没事!” 放开他,脱下自己的袍子盖在黑影的身上,黑影睁开眼睛,惨白的脸上注入了一丝红,他盯着落蛮,咬牙切齿地道:“我死了?所以看见你了?” “对不起!”落蛮泪水滑落,抱着他的头,在他的脑袋底下塞了一块木头,稍稍抬起他的颈脖,然后从袋子里取出了药放入他的嘴里,“吃药,吃药就好了。” 黑影咬下了药,赤红的眸子盯着她,死死忍着泪水,“你他妈的去哪里了?你丢下我们,你不是人!” 落蛮泪水止不住,从马背上拿了一壶酒,给他灌进去,“喝两口,坚持住!” 黑影咕咕咕地喝了三四口,身子慢慢地放松,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这是黑影从记事以来,第一次,真正地哭出来。 落蛮心头悲痛难当,捧着他的脸,恨声道:“你等着我,我去帮你报仇!” 她叮嘱褚小五照顾好黑影,她转身便出去了。 北唐忽然有援军抵达,且是大周兵马,北漠阵脚大乱,尤其,援军的元帅是宇文啸,宇文啸这三个字在北漠人的心中,就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 他来,北漠军心大受影响,就连秦大将军都慌了阵脚。 三十万大周将士,精力充沛,锐不可当,而北漠军已经死磕了一年,便从体力和锐气上都无法抵挡。 加上宇文啸回来,打发就完全不一样了,原先是在战场直接厮杀,现在是左右开始包抄,还有五万人死不要命地往前冲,乱他们的阵型。 在后方的宇文海,听说儿子回来了,于重伤之中哭得就跟个老孩子似的,北唐有救了! 第691章 伟大的女将 落蛮转身出去,虎爷扑了过来,抱着她,呜呜地叫个不停,雪狼和顺风耳也扑了上来,直接把落蛮扑在了地上,落蛮哭得像个泪人。 稍作调整,带领着虎爷,雪狼,顺风耳,直杀过去,心里头窝着的一口气和愧疚,力量倍增。 敌人节节败退,退回到辽州。 宇文啸带兵追到辽州,继续攻杀,想一举把他们撵回北漠去。 没有武器的相助,恢复到了冷兵器时代,最是讲究军心和意志。 北唐军上下一心,目标一致,就是要把敌人赶出自己的国土,捍卫身后的每一寸土地。 有这份意志力,使得他们再度强大起来。 辛丑年十一月十五,宇文啸取下北漠大将秦大将军的首级,北漠投降! 侵略之战,不是一句投降就能完事。 两国展开对话,宇文啸要北漠皇帝与他谈判,半个月内,北漠皇帝不来,则与大周军杀进去,吞并北漠,然后与大周平分北漠的国土。 辛丑年十二月初一,北漠襄帝亲赴战场,和宇文啸开展为期七天的谈判。 最后商定,北漠每年岁贡黄金十万两,一万头羊,一千头牛,一千匹战马给北唐,北漠的边境线退到崀山之后,也就是说,崀山归入北唐版图,且承诺未来五十年,不得犯北唐边境。 襄帝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签订协议之后,北唐退军! 战争至此,足足打了一年,整个北唐都被掏空了。 大军退回到南平府,黑影伤势已经逐渐好转,宇文海也没什么大碍了,捷报已经前两天就回传,也知道签订了协议。 宇文啸和落蛮带着三少年和虎狼犬在南平府衙门拜见了宇文海。 宇文海握住宇文啸的手,哽咽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宇文啸却没说什么话,沉默良久之后,让落蛮他们出去,他单独和父皇说。 落蛮带着少年们出去了。 宇文啸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我说过,不能销毁那些武器,你即便不用,也要放在那里,震慑敌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研发武器的本身,就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避免战争,就一句话的事情,若当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行皇权决断力,无人敢再质疑你!” 宇文海经历了一年的战事,整个人身心疲惫,也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如今儿子吼他,他无话可说,只是低着头,像极了被父亲教训的儿子。 宇文啸双手搓了一下脸,疲惫得很,“你是要把我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啊,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理想,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能一辈子为北唐做牛做马,你想过吗?” “可你身为皇家的子孙……” “我不是……算了,别说了,太祖母牺牲了,平乐公伤势到现在还没好转,这场战争,死伤我北唐二十几万的战事,你痛吗?你觉得痛吗?” 他泪水凝在眼底,哽咽许久,沉沉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想偷步,借用了现代的武器,但历史总是会自己修正的,该来的避免不了,但好在,抵死保住了北唐。 宇文海心底悲戚,浑没有胜利的喜悦,他说得对,死伤太惨重了,最后的胜利,还是大周人帮助的。 “我或许,真不是当皇帝的合适人选,朕回京之后,便传位给你吧。”宇文海沉沉地道。 宇文啸摇头,悲苦道:“我不能当皇帝,我又欠下一屁股的债了,我和落蛮余生的日子都要还这笔账。” “啊?”宇文海怔了一下。 “大周的三十万大军,你以为人家说借就借吗?”宇文啸看着他,眸色冷厉。 “大周开出了什么条件?”宇文海问道。 宇文啸不想说,但脑海里还是挥不去与大周的协定。 大周出兵,但是条件则是要他暗中帮大周建立一支精锐的军队,还要当大周皇帝幕后的谋士,对大周大力改革,发展经济。 他没有办法不答应,没有大周这三十万军,北唐就会成为北漠的囊中物。 “回京再说!”宇文啸淡淡地道。 宇文海没说话,寂冷的沉默在父子之间蔓延。 半晌无言,宇文啸起身出去,到了门口,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跟您说话!” 在他拉门关门的瞬间,宇文海泪水落下。 落蛮和摘星楼诸将在外头等着他,灰头土脸的人,几乎辨认不出原先的面容,头发都黏成一块一块的,有伤了手的,有伤了腿的,有额头包扎着的,相同的是,他们眼底都含泪。 他没马上走过去,而是靠在廊前的柱上,有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落蛮轻声道:“太祖母的遗体,要放入灵柩先运送回去,你去看一眼吗?” 宇文啸泪水无声滑落! 南平府简单设了一个灵堂,三大家族的人都守在那边,还有平乐公也在灵前烧纸。 袁侯和袁肇手臂上缠着黑纱,跪在地上,默默垂泪。 宇文啸和落蛮带着摘星楼诸将慢慢地走了进去。 跪下! 众人眼底都含泪。 一代女将的最后宿命,死在了战场上,死前,杀了很多敌人。 袁侯看着外孙,泪水湿透眼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上前扶了他一把,“起来吧,给她上一炷香,你亲口告诉她,退敌了,胜利了,让她安心!” 宇文啸的内心,不止悲痛,更多的是愧疚,为自己的自私离开。 握住香的手,一直发抖,本该安享晚年的她,却死在战场上,宇文家的子孙,何其无能啊? 悲痛泛滥,他握住香还是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他一哭,跟着哭的人就很多了。 整个灵堂,充斥着悲痛的气氛。 平乐公泪眼模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也算是死得其所,那年我们一起陪着祖爷打江山,她说过,如果要死,就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归,好过老死宅中!” 宇文啸强忍悲痛,上了香,走到灵柩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逼退了眼泪,凝望着那已经了无生息的面容,轻声道:“我们胜利了,您看到吗?您高兴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外头的北风呼呼! 落蛮站在他的身边,执着他的手,心头也是凄惨一片。 大家鱼贯而入,上了手中的一炷香,致敬这位伟大的女将! 第692章 他把自己卖了 袁家的人先运走了老夫人的灵柩,其余的,留待整顿大军,稍作休息之后再班师回朝。 摘星楼的人,在南平府外的河边聚会。 战乱过后,城中也没什么好吃的,就随便买了些馒头,就着一壶浊酒蹲在河边,算是喝了一顿胜利的酒。 没人说话,黑影喝了几口酒,呛了一下,蹲着面向河边,擦了一把眼泪,然后静静地看着河面。 风很大,很冷,卷着湿气扑面而来,他们依旧没收拾过自己,一样的铠甲破损,褴褛,面容灰黑,伤口也不怎么处理,任由自己愈合。 手脚,脸上,全是斑驳的尘土,血有些凝固在脸上手上,这么冷的天,却有苍蝇前来叮咬。 他们似乎生分了。 落蛮蹲得有些心酸,事实上,从他们回来,摘星楼的人还没跟他们说过一句私人的话,只是听从他们的指挥杀敌。 就连黑影,除了那天伤重与她说过几句之外,其他时候碰面也不打招呼,更没说话,直接就走了。 但是,吩咐他们做事,他们还是会继续做,例如叫他们来河边,他们来了,只是没说话而已。 昨晚,炜哥难受,他们远远地陪伴在侧,虽没安慰,但是,选择了用行动来陪着他。 “炜哥,你跟大家说几句话吧!”落蛮轻轻碰了他的手肘一下。 宇文啸抬起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 大家都低着头,但是竖起耳朵,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黑影挖了一下耳朵,背对着大家,手背有意无意地擦过眼底,拭去眼泪。 宇文啸喝了一口浊酒,咽下手里的半个干冷的馒头,缓缓地道:“三天后,班师回朝,如果不想再回摘星楼的,回京之后,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让你们各自散去!” 黑影首先跳了起来,丢了酒壶和馒头,红着眼睛吼道:“散去?你说得轻巧,兄弟们为北唐出生入死,现在打了胜仗,你要散了他们?你没良心!” “老黑!”闪电站起来拉住他的袖子,“别骂骂咧咧的好吗?” “你们这么好脾气,我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我就是要骂,他就是没良心!”黑影怒道。 闪电抡起馒头就朝宇文啸扔了过去,“你骂有个屁用,兄弟们,揍他!” 顿时,几十个冷硬的馒头朝宇文啸的脑袋上砸了过去,宇文啸没躲,全部承下。 黑影的馒头方才扔掉了,便捡起了一块石头,要砸向宇文啸的脑袋,但是,这石头很大,砸过去就要出人命,他没舍得,但姿势做了,气势也有了,大家都看着他,他要是不砸,面子挂不住,也出不了这口气。 宇文啸也看着他。 落蛮站起来,愠道:“老黑,你想要他的命吗?” “就是要他的命!”黑影的石头扔了出去,远远地,落在了宇文啸身后几丈远的地方,滚动了几下,停住了。 “要不是太冷,我的手哆嗦了,肯定让你脑袋开花!”黑影悻悻地道。 大家松了一口气,黑影这么冲动,还真怕他砸下去呢。 大家捡回馒头,拍拍尘土继续啃掉。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来的,扑哧地一声,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黑影本来还绷着脸,使劲忍住,但后来也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但方才哭过,鼻孔塞了,一扑哧,鼻涕成泡状出来,他忙地转了头去擦掉。 落蛮笑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他回头瞪着落蛮,落蛮咦了一声,嫌弃地道:“脸上还有鼻涕!” 黑影干脆脱了铠甲和外裳,露出黑黝黝的胸膛,只穿着裤子,一头扎进冰冷的河里,扑腾噗通地游起来,本来极冷,但是游了几下,竟觉得浑身发烫,舒服得很。 大家见状,纷纷效仿,下饺子似的,冰冷的河流里就有了几十名大汉。 黑影洗干净了脸,露出白森的牙齿招呼,“蛮哥,爷,下来吧!” 落蛮坐在岸边,没好气地道:“真不拿我当女人。” 宇文啸不想下去,但是被他们爬上来扒了衣裳拖下去,大家使劲朝他泼水,他跳起来勒住黑影的脖子,把他沉到水底里,黑影挣脱游开,笑得鼻涕又喷出来了。 大家瞧着嫌弃,又朝他泼水。 落蛮瞧着这融洽的一幕,心里才算真正地放宽了。 她不跟这群汉子闹,回去找少年们。 经历了这一年的战争,少年们比往日成熟了很多,也长高了,尤其十八妹,对落蛮来说不过是一年半没见,竟然有一米八多高,足足高出落蛮大半个脑袋。 小六最矮,但也有一米七了,褚小五目测是一米七二。 这份成熟,体现在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昔日懵懂,而是有聪慧和洞悉的光芒了。 他们已经知晓自己的责任,肩膀上承担了一些东西,难免就会成熟起来。 “阿娘,你以后还走吗?”十八妹巴巴地看着她问道。 十八妹一问,褚小五和小六也都看着她。 落蛮摇头,“暂时不会去想这个问题,起码,三两年也走不了。” “三两年不走?那以后要走?”十八妹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走也会回来。”落蛮轻叹一声,“你们都长大了,也不妨告诉你们,这一次借兵,我们欠下大周很多很多的钱,我和炜哥都要去还账,等还完了,就会回来。” “又欠账了?”三人瞪大眼睛,噩梦啊! “是啊!”落蛮叹息,而这次的账,还不是金钱能偿还的。 炜哥在北唐一直都卖这个卖那个,父亲兄弟,朋友,亲人,甚至连她这个媳妇都卖了个遍,但这一次,把自个给卖了。 能把自己都卖掉,是个狠人。 三少年顿时惆怅起来。 若说是打架,他们还能帮忙,欠债的事,他们真是无能为力啊。 而且,这次的欠款应该不少,三十万士兵出行,吃喝拉撒,动一动都是银子啊,就不要说租金了。 把北唐赔光了都还不上。 “没事,不用愁,我和你炜哥能摆平。”落蛮宽慰他们。 少年们大了,不再轻易相信这些粉饰太平的话,但是他们现在确实没办法帮忙,希望快点出人头地,以后就能帮着炜哥还账了。 三天之后,班师回朝。 大周军也启程回国了,临回去之前,大周的大将军对宇文啸意味深长地道:“我在大周备下好酒,届时与有炜兄大醉三千场!” 你丫别失信,一月醉一场,要醉三千场呢,这辈子你就被套牢了。 宇文啸微笑拱手,“一定奉陪!” 失信?我不是那样的银! 第693章 回到肃王府 长途跋涉,除夕之前,他们先回到了京城,至于宇文海和其他的人,则还要慢个一两天才会抵京。 早就有飞鸽传书回去了,苏洛清和极儿都知道他们要回来,每天,极儿都会在城门激动地等着。 宇文啸和落蛮策马走在前头,风沙滚滚,还没到城门口,就听到极儿激动的喊声,“炜哥,嫂嫂,炜哥,嫂嫂……” 声音充满了穿透力。 落蛮的眼底顿时红了,策马扬鞭,直奔城门去。 极儿也疾跑了过来,一路狂奔,风沙扑面,摔倒了一次,爬起来继续奔跑。 落蛮下马,朝他奔过去。 “嫂嫂!”极儿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落蛮,叫一声嫂嫂的时候还正常,随即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落蛮的眼泪顿时滑落,拍着他的后背,“嫂嫂回来了,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我回来了。” “嫂嫂,我……都想死你了!”极儿哭得几乎绝气。 所有的想念,委屈,离愁,喜悦,都一下子爆发出来,哭得不能自已。 宇文啸策马瞧着,也是红了眼圈,等极儿抬起头看他,他便翻身落马,接住了极儿奔过来的身体,抱住了他,“好,不哭了,咱回去再说。” “炜哥,你以后不能丢下我了。”极儿哭着,也瞧不清楚炜哥的脸,一直擦着眼睛想努力看清楚一点。 “好,好,炜哥答应你,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极儿,好不好?”宇文啸见弟弟这副模样,心疼得要紧,又是安慰又是哄。 城门守将李将军过来,也显得有些激动,“大将军,能再见到您,末将实在是太开心了,末将参见大将军。” “你是?”宇文啸瞧着这汉子,觉得有些面熟。 李将军啊了一声,有些心碎的样子,“末将……末将是城门的守将,您和郡王妃还曾到末将纳妾宴上来过。” “噢!”宇文啸记起来了,含笑看着他,“纳妾之后,你比原先威武多了,我一时竟没认出来。” 李将军顿时又高兴起来,摆摆有些无措的手,“您跟太孙说话,他都等许久了,一直等,从早上等到晚上,足足等了十天。” 宇文啸更是心疼,揉着极儿的额头,“傻孩子,不用等,炜哥和嫂嫂回到京城肯定是先去见你的。” “我想第一见到你们,清清也一直陪我等,但是今天她没来,她肚子不舒服。”极儿还委屈巴巴地说着。 “苏洛清没事吧?”落蛮问道。 极儿当下转涕为笑,“没事,她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 落蛮震惊,“啊?真的啊?她怀孕了?我要当……呃,那孩子应该是要叫我……” 独生子女,一时没想到妹妹的孩子该叫自己什么。 “大姨妈!”黑影在旁边说。 “……!”落蛮瞪了他一眼。 黑影莫名其妙,“不是吗?你是长姐,她的孩子肯定是叫你大姨妈。” “是这样的!”极儿也点头,眼睛都肿起来了,眯着看落蛮,越看越是欢喜,挽着她的手臂。 “回去吧!”落蛮放弃争论。 但她认为叫大姨娘会好听一点。 一起回到肃王府,还没进门,两位姨娘和秋蝉就跑了出来,一番嚎啕大哭不再说,好生安慰了一顿之后,才算可以进屋坐下,喝上一口热茶。 别了将近一年半,再回到肃王府,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景物,落蛮心头百感交集。 她们七嘴八舌地在问,落蛮只挑了几样回答,极儿屁颠屁颠地跑去把她的新衣裳拿出来,说当时老黑要退了换银子,是他极力保下来的。 落蛮抱着衣裳,又泪目了。 回来一趟,怎么就那么想哭啊? “小姐,您以后别走了,别要再丢下我们了。”秋蝉红着眼圈说。 姨娘们也附和了这句话,巴巴地看着她。 落蛮回来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别走了,别丢下我们,每一次听,总还是心头微痛。 “二小姐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落蛮拭去眼角的泪水,走出正厅大门,便见宇文易扶着苏洛清急急忙忙地走进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落蛮,泪水随即就下来了,俏脸生了愠红,“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落蛮上前扶了她一把,她随即就抱着落蛮,紧紧抱着,无声地抽泣。 宇文易在一旁很不开心地看着落蛮,一回来就把他媳妇给弄哭了。 真是不省心! 他道:“快别哭了,伤身体。” 苏洛清才放开落蛮,先对宇文易道:“你去找你炜哥,我和姐姐说话!” “那好,不能再哭了。”宇文易心疼地为她擦去了眼泪,又看了落蛮一眼,“别再把她惹哭了。” 落蛮嗯了一声,看着一身白色锦衣的宇文易,这小子成亲之后长胖些了。 姐妹两人进了屋中去,极儿前前后后地跟着,开心得像麻雀似的,偶尔就欢喜地说一句我嫂嫂回来了。 坐下来之后,苏洛清看着她,久久没移开眼睛,哽咽道:“不是说好了,几个月就回来吗?却留了信说以后都不会来了,你骗了我,这事我得慢慢跟你算账!” “好,慢慢算,一辈子这么长呢,慢慢算!”落蛮陪着笑脸,不能得罪孕妇,盯着她腹部看了许久,“真怀上了吗?肚子没鼓起来啊。” 苏洛清羞赧地道:“怎那么快?才两个月。” “才两个月啊?那得再有八个月才出来见面。”落蛮有些心急,可想看到软软的孩儿了。 苏洛清的手放在腹部,脸色俏红,幸福和母爱的光辉在眼底洋溢,苏洛清也比原先稍稍圆润一些,可见日子过得很幸福。 一个女人,嫁得对不对,看容色就能看出来。 落蛮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苏洛清抽开,打她的手背,“走开,不搭理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 落蛮再伸过去,她再抽开,再伸过去,再抽开,再伸过去…… 苏洛清妥协了,就让她执着手,含笑又带泪地垂下头。 那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没有他们在的日子,觉得心都缺失了一半。 热水烧好了,两位姨娘进来架着落蛮去沐浴,落蛮挣扎着,“沐浴我自己来就行。” “不行,我们姐妹说过了,等你回来,我们一定要尽到做妾侍的本分,好好伺候你。”云姨娘不由分说地拖着她走。 第694章 吃硬不吃软 浴桶里满满的热水,还像模像样地撒了一些花瓣,香气扑鼻。 两人把落蛮盘剥干净,就送进浴桶里给她搓澡,落蛮推都推不掉,只能任由她们忙活。 闭上眼睛,轻轻地舒一口气,感受着手指在眉头太阳穴见揉摁,有小妾伺候的日子就是舒服,她承认,她腐败了,作风出了问题。 “蛮哥,二小姐都怀上了,你这怎么还没见动静啊?”梦姨娘帮她揉着头,顺口问道。 “嗯,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这都成亲多久了?还没怀上会被人说的。” 落蛮微微地睁开眸子,“怎地?你着急了?是不是想帮忙啊?” 梦姨娘扑哧一声笑了,“我倒是不介意帮忙的,就是两个女的,她也生不出孩子来啊。” 落蛮复又闭上眼睛,“那回头把你们都嫁出去,生一个送回来给我养,这不就行了吗?” “呸呸呸!”两人在她脑门上发恨使劲地摁了一下,疼得落蛮龇牙咧嘴忙地求饶。 洗好澡,换上黑影送的新衣裳,竟十分合身,可见这一年多来,身材还保持得不错。 本以为这辈子没机会穿上,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走的时候不舍得这里,如今回来,又舍不得那边,人真是很复杂,偏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这一趟回去,才知道自己爸妈原来是这么牛逼轰轰的人物,更确定了自己就是雪狼峰上的那位狼少帅,知道的时候,心里还忧伤了好久,这狗日的孽缘啊。 雪狼峰上的记忆,仿佛被重启了一般,许多事都能想起来了。 那是属于另外一世的记忆。 如今也成了她惦记的地方。 改天忙完,还是要带着雪狼回去一趟,跟大伙相聚。 穿戴整齐走出去,黑影在厨房里剁骨头,秋蝉说了一声说新衣裳好看,黑影就抡着刀探出脑袋瞧了一眼,满意地道:“还行,等我赚了钱,给你买首饰!” “不妨直接给银子!”落蛮如今一穷二白,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吃屎吧你!”黑影又抡着刀回去了。 真粗俗! 宇文啸和宇文易在厅里说话,苏洛清去了清竹园看云烟和孩子。 落蛮走进厅里,就听到宇文易在给宇文啸传授生子经验,一本正经的研究什么体啊位啊,动作,姿势,时长乃至黄道吉日。 宇文啸听得津津有味。 蛇精病! 夜幕沉沉,送走了所有的人,夫妇两人回到二楼,看着一尘不染的桌面和地板,还有叠得整齐干净的被褥,便知道他们一直在打理着二楼,或许,一直等着他们回来。 两人牵手坐在阳台上,虎狼犬都围在身边,落蛮搂着虎爷的脑袋,脚踏雪狼的腰身,顺风耳躲在炜哥的怀中晚风徐徐,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 宇文啸轻声道:“当初,我答应过皇祖父,不管在朝在野,都要守着北唐,我食言了,却没想到给北唐埋下了这么大的灾祸。” 落蛮安慰他,“不怪你,我们回来之前你老丈人不是说过了吗?历史总会自己修正的,我们之前的努力为北唐避过了一劫,但是,让北唐损伤惨重的战争,还是会因为一些原因而爆发,我们只能做到尽力而为,你那会儿确实已经尽力了,至少,那时候力挽狂澜,没导致北唐被灭国,这已经是最大的意义。” “我老丈人?我老丈人是你贵亲?”宇文啸没好气地道。 “不太熟,不了解,至少我现在认为他跟你好一点。”落蛮醋意颇浓地道。 宇文啸骄傲地道:“我拍马屁用的是雷霆掌,你以为真没用处啊?” 落蛮靠在他的肩膀上,“有点想他们了。” 虎爷和顺风耳郑重地点头,它们也想了。 “人真是复杂,在那边的时候,想着这里,在这里的时候,想着那边。” “是啊,人真是复杂,不知道我们回来之后,破地狱和伯父会不会慌呢?” “那不会,毕竟都去一年多了,早习惯了,且有破地狱伺候伯父,我也很放心,他拿了驾照了。” “你说这厮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跟着我们跳镜湖,就不怕死了吗?他脑瓜指定是有些问题。”落蛮想起下了镜湖之后忽然身后被一只大手拉住,然后恶狠狠的声音传来,“还钱!” 就那两个字,至今还在她心头回荡,被人追债,已经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 “也好,至少伯父在那边,有熟悉的人陪着!”宇文啸也笑了,破地狱跟着去到现代之后,那叫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腿脚都不利索了,走哪颤哪,拉着他的衣袖像极了小媳妇,撵他走,他死活不依,终于低头求了皇伯父,说愿意留在他身边一辈子做牛做马,这才收了他。 这是一个做刀剑生意,做到最后银钱没收着还把自个卖身的二货! 落蛮都笑了。 宇文啸闭上眼睛,蹙眉思考了一下,落蛮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是为什么事忧心。 “皇位的事?” “嗯,大周那边给我们的期限是一年,便我们努力争取,两年内怎么也要过去了,去了那边,最起码前几年不能总是回来,江山交给他,我实在不放心,我临去之前,千叮万嘱,不可销毁武器,他就是没听,什么天怒人怨不过是针对我,又不是针对朝廷针对他,太妇人之仁了。所以,我争取一下,两年之内,把三只培养出来,小六登基,把父皇送走。” “是啊,本已经祸水啸引,偏生还要闹这么一出,老公爹也不是说不行,但他需要一直有人在旁提点,你不在,朝中谁能管得住他?我苏老爹也不行啊,他是君,苏老爹是臣,多次争吵之后,一定会君臣离心。” 顿了顿,落蛮眯起眼睛,“再说老公爹犯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你想以前对我的态度,那叫一个恶劣,亏得我那会儿够凶,镇得住,他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但臣子哪里敢对他来硬的?” 落蛮看他是看得很准了,就喜欢吃硬,不吃软,这种性子特别吃亏,如今才登基,大臣们说的话还能听,但是在龙椅上坐久了,难免会刚愎自用,到时候,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犯愁啊!”宇文啸头疼得很,觉得牙齿也开始疼了,这鬼地方,回来就牙疼,不是人待的。 顿时很想回去了。 第695章 国师去哪里了 大军回朝,百官迎了皇帝回宫,庆功宴也不办了,毕竟死伤惨重。 宇文海召集了群臣,反省了一顿,顺便褒奖了安丰亲王,这一次亏得是他带了援兵到前线支援,否则,天就要塌下来了。 群臣没有异议,认同了皇帝的话,确实这次没有安丰亲王,他们都要做亡国奴了。 臧大人特意下了帖子请宇文啸夫妇过去吃饭,帖子上写明,请他们夫妇二人过府。 臧大人原先的帖子是加了一个不带家眷,但是想想这样说太着迹,显得有些小气,便重写了一张。 他认为,强调了请他们夫妇二人过府,这已经说明白就只准备了两人的食材。 他们会明白的,至少,是个人都能明白。 这一年打仗,朝廷的俸禄压住了,他的家境本来也不算十分宽裕,他主要是不贪污,也没太多的房产佃租,所以日子过得不是十分的宽裕。 夫人是郡主,宽裕是宽裕的,但那些是她的嫁妆,他不能吃软饭。 自然,他的不宽裕和肃王府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肃王府不能叫不宽裕,他们是贫民,住在王府的贫民。 听闻原先是有些积蓄的,有炜离开的时候给他们都分了一些,但是一场战事下来,莫说钱财,脑袋都几乎豁出去了,周身哪里还有什么可以留下的? “来帖子了!”宇文啸把帖子递给落蛮,“臧大人的。” 落蛮接过来瞧了一下,“噢,宴请我们夫妇?太小气了吧?” “没事,你叫他们找一下食盒,有多少带多少。” “妥!”摘星楼里别的不多,食盒多。 黑影带着虎狼犬进门,听得说臧大人请客,但没请他们,直言臧大人太抠门。 “没事,打包!”落蛮安抚他的逆毛。 “酒也要打包的。”黑影叮嘱。 有菜无酒,这是很大的遗憾。 “放心!”落蛮义正辞严,“这事我还能忘记了?” “极儿带去吧?”宇文啸问落蛮。 “带!” “但帖子上说了两人。” “多带一两个不是问题,要不把听雨轩三个也带去?孩子吃不了多少的。” 黑影捧着井水喝了一大勺子,“孩子?还算孩子吗?这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比我吃得还凶,不如带我得了,我打包速度快。” 落蛮道:“那不行,你去的话,臧大人好意思撵你,但是极儿他们去,臧大人不好意思撵,对了,虎狼犬带上,虎爷一品,比他高,雪狼是雪狼峰的神兽,他不能不招待,至于顺风耳,吃不了几块肉,不至于赶狗!” 安排了一番之后,把食盒丢上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臧大人夫妇在门口迎接,看到马车来,臧大人心里就有不祥预感,不都说夫妇两人来吗?怎地马儿拉得这么吃力啊? 马车停下来,帘子掀开,落蛮牵着极儿下来,三少年鱼贯而出,马车后面,虎爷,雪狼,顺风耳纷纷冒头。 臧大人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宇文啸却仿佛看不出来,笑着上前拱手,“知道我要出门,他们非得跟着来。” 郡主笑着道:“人多更热闹,快进去。” “行,我先把食盒拿下来!” “还有食盒?”臧大人失色道。 “我们主要是怕浪费,所以带着食盒过来,吃不完的可以带走!”落蛮笑盈盈地道,一副勤俭节约的贤淑模样。 郡主叫了下人出来帮忙拿,食盒拿下来一大堆,臧大人忍不住嘀咕,“这马车怎能坐人又放得下这么多食盒?” “位置嘛,挤一下总是有的。”宇文啸含笑道,回头招呼孩子们,道:“过来,拜见郡主,拜见臧大人!” “拜见郡主,拜见臧大人!”四人上前行礼。 臧大人说了一声不敢当之后,朝虎爷拜了下去,“下官参见护国神兽大将军!” 虎爷头颅高抬,露出上位者的威严神色,慢慢地走上石阶才回头用鼻子嗤了气,算是叫臧大人免礼。 进府之后,郡主忙地又叫张罗肉去,好在来得早,集市上还能买到肉,再晚半个时辰,可就不好说了。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开心,臧大人例外。 席间喝了酒,落蛮在带着他们出去散步消食顺带打包的时候,臧大人和宇文啸在正厅里喝着小酒说着话。 &t;眼下的情况,一目了然,你不会是又想一走了之吧?走不得了!&t;臧大人单刀直入,连开场白都免了。 宇文啸喝了一杯酒,道:“朝廷的情况我了解,除了穷得叮当响之外,还是百废待兴,所以朝中上下,必须齐心,稳定内外之后图谋发展,至于我走不走……这么说吧,有些话我跟旁人不能说,但跟你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周的三十万大军,不是平白无故借给我们的,有条件。” “必定是有条件,我今晚邀请你过来,就是想知道,大周是什么条件。” “我,让我过去培养他们的特种兵团,所以我能留在北唐的时间不多,一年,两年,我便得去大周还债了。” “这样啊?”臧大人蹙眉,“一两年内,能办什么事?没个十年八年,都没办法恢复元气啊。” “说少了,没个二十年,都恢复不了。” 打仗的祸害就在此,除了死伤,还会严重损害国力,损害生产力。 “哎,艰难!”臧大人叹息。 “再艰难,也难不过开国的时候。” “也是,至少可以借鉴经验,遵循祖爷和献帝爷的脚步走下去。” “还是要有创新,不能一味借鉴,农耕发展是第一步,开荒!” “嗯,言之有理!”臧大人说着,忽地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你知道国师去了哪里吗?” “国师?不知道!”宇文啸微微诧异,“他离开了?离了便离了吧,国师一职,只是浪费俸银。” “主要是他走之前,说家**事,跟户部借了三年的俸禄,借完之后就走了,这笔账,总得对上,否则,户部那边就得挂着。”臧大人犯愁地道。 宇文啸收紧了一下袖袋,回来之前,老丈人给了他银票,说是在北唐存下来的,让他们回去之后不至于穷困潦倒。 原来是从户部支走的。 他连忙转移话题,“这都是小事,不必提,我们还是说回农耕发展的事。” 两人谈到差不多亥时,才大包小包地走了。 回到摘星楼,一群饿得凶的汉子在等待了,见他们回来,急忙过来帮忙那拿东西,摆下来就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第696章 小六他弟弟 苏国公回来了,宇文啸夫妇前往拜见。 苏国公看到女儿女婿回来,唏嘘得很,“还以为你们再不会回来了,回来得好啊,回来得好,我的心就踏实了。” 落蛮见自己离去一年余,苏老爹的鬓边多了不少白头发,便知道这一年多里,他奔波劳碌得要紧,不禁心酸,“父亲,忙归忙,要注意身体。” 苏国公欣慰地看着落蛮,“好,父亲知道了!” 翁婿见面,少不了是要谈一些比较有内涵的事情,例如,为什么落蛮的肚皮还是平的? 宇文啸听不懂,日:坚持健身。 要不要找个大夫把脉开药调理啊? 日:也可以,她最近总要着急上火,开服药去去心火。 是不是你也有点问题呢? 日:问题多少是有点的,我也上火,最近牙疼! 天聊死了,没办法对话,苏国公只能干瞪眼! 留了一顿饭,没敢打包,吃完就走。 过了两天,袁老夫人的丧事办了,伤心难过少不了,但袁家没了主心骨,一下子显得大不如前。 听雨轩今日也忙,李武的后事办完了,大家帮他收拾房间,清理他的遗物。 小喜哭了一场,眼睛都肿了,屋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衣衫多半是破的。 小六很难受,在屋中哭了一场,然后跑出去院子里也哭了一场。 大家的心情都难受,低气压盘旋着,连说话都不想说。 他们长大了,失去了身边的人,长大太可怕,太残酷! 小六红着眼睛道:“我总笑他结巴,我嘴巴为什么那么毒?我很后悔!” 十八妹把头埋在膝盖上,哭着道:“我也笑话过他,如果他能回来,我保证不会笑他了,我会给他吃很多好吃的,给他做新衣裳,他不干活,我伺候他都成,只要他回来。” 褚小五擦了一把眼泪,“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当兄弟。” 在听雨轩里,本来也没有尊卑之分,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后来他们一起上了战场,他们是兄弟,是战友。 他们放声痛哭。 落蛮到了听雨轩门口,听得这些话,泪水一下子就来了,失去战友的痛,她知道,也因为知道,更能感受到他们这份痛楚。 三少年,都不是安稳成长的人,他们都有不幸的童年,所以他们才会对失去伙伴有这么深的痛楚。 因为,属于他们的本来就不多。 落蛮最终是没有进去,这一场失去的痛,任何语言都安抚不了,是要他们一点一点地煎熬过来,然后继续往上奋斗,才对得住死在战场上的战友。 宇文啸翌日才过来跟他们谈话,告知他们,接下来他们除了回书院之外,每天晚上回来依旧要跑步,但跑完步之后,要和他一起批阅折子,主要是让他们知道国家现在发生着什么事。 他认为,用书本教导到底是纸上谈兵,直接用国中如今发生的事来带他们,知道他们的想法,询问他们的做法,对的表扬,错的解释引导,实战胜过一切。 说完这一切之后,宇文啸道:“所以,从今往后,你们睡觉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没有玩耍的时间,没有吵架斗嘴的空闲,只有埋头苦学,你们必须每个人肩膀上都挑起一部分的责任,才能告慰死在战场上的战友。” “明白!”三人齐声说,眼底也一同发红。 到了如今,他们明白到,人生至此,才是刚刚开始,往后或许会有更多的挑战与苦难,而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吸收一切的本事,来对抗未来未知的困难与风险。 以前,十八妹和小六都比较懒散,但经历了这两场生死大战之后,他们变得专注而认真,褚小五则一如既往,像一块海绵,使劲地吸收着知识和本事,这些少年,似乎一下子长大了。 之后每个月,宇文啸会带他们去军营住几天,和战士们一起集训。 落蛮问过他,为什么还要去军营?他们现在每天都学得那么艰苦了。 宇文啸语重心长地道:“军事力量,始终是一个国家的基石,没有军事力量,就没有一切,所以,军队还是需要继续发展壮大,在发展军事的时候,他们一同在军营里料理军务,能让武将和战士熟悉他们,从而信赖他们,支持他们,而这些信任和支持,能使得他们日后在某个位置上,坐得很稳固,不轻易被撼动!” “你说得对!”落蛮瞧着他,有些心疼,回来不过三个月,他比之前沧桑了不少,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只是为了在日后离开北唐去大周的时候,能放心一些。 关于苏老爹和姨娘他们问的,为什么还没怀孕? 之前是有五年的计划,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五年之内不可能怀上,回去之后本有办法解决,但觉得二人世界很重要,回来之后,就不具备生孩子的条件。 这事,还是暂时搁浅吧。 闪电和黑影各自筹备的卫士也在迅速的招兵买马中。 黑影比较奇怪,找的都是江湖术士,武功一般般,但是能说会道,一张嘴能说死人。 他们带过来见了宇文啸和落蛮,其中有一人,年纪轻轻,小道士的打扮,眼神呆滞,像个傻子,但是,模样像极了小六。 小六一眼见到他,也诧异得要紧,“你是我弟吗?难不成父皇出去那啥了?” 小道士说:“我不是,我绝对不是!” “但你长成这样,说不是我也不信啊?要不你当我弟弟得了。”小六认为他需要有一个弟弟,而眼前这个长得比他稍稍有点丑的人,当他弟弟正合适。 说完,他就伸手过来搂小道士的肩膀。 小道士吓得猛地推了他,“你……别碰我,别碰我。” “你身上沾金糠吗?还碰不得,娘们似的!”小六顿时兴趣缺缺。 小道士躲在一旁没说话,但是整个人还是有点痴呆的模样,还甩了甩脑子。 “你没事吧?”落蛮问他。 “没事,没事!”他摆着手,“我只是伤势刚痊愈没多久,有些不是很适应新环境,但过阵子就好。” 带他来的那个高个子说:“这小子很可怜的,入京的时候还带着伤,但他懂得观天象,昨天不是下雨了吗?他提前就知道了,说这场雨起码下一个时辰,这不,还真下了一个时辰,见他有点本事,就带过来混口饭吃。” 把混口饭吃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确定是摘星楼的人了。 “他年纪小,去听雨轩吧!”落蛮随口就对小六道:“给你找了个弟弟,好生对待。” 小六兴趣缺缺了,但也随口问道:“你是道士?” “不是,我只是胡乱找的衣服。”小道士说,有些警惕地看着小六,怕他再搭过来。 “算了,走吧,跟我回听雨轩!”小六便走在了前头,小道士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六回头瞧了一眼,“你走快两步,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小道士叹了一声,几不可闻地道:“你以为我愿意当男人吗?” “你说什么?”小六问道。 “没,没什么!”小道士忙地跟着他走。 落蛮觉得这个小道士有点怪! 第697章 走也带着你们 皇上自从御驾亲征受伤过一次之后,回京情况也不是很好,本来愈合的伤口有些恶化,他下旨请了独孤嬷嬷进宫去医治。 朝中的事,暂时大部分交给大儿砸。 大家都认为,宇文啸会被立为太子,但是,又久久没立。 于是,便有大臣建议,是时候确立太子之位了。 不等皇帝发话,宇文啸自己说不着急不着急。 但是群臣着急啊,皇上看着就命不长的样子,怎么不快点立太子啊? 立太子不是家事,是国本大事啊。 宇文啸如今重用苏复,大家便去找苏复,说他以前是摘星楼出来的人,也伺候皇上好多年,更为战事立过大功,让苏复去说服皇上,早点确立太子之位。 苏复的身份一下子就显得贵重起来了,但他享受了大家的吹捧之后,才缓缓地道:“既然爷说不着急,那咱着急什么啊?” 爷,指的自然是安丰亲王宇文啸,苏复这称呼也摆出了一个态度,他尊宇文啸为主子,也就是说,这迟早的事了。 这句话,就退了大臣们,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毕竟,听说献帝爷还留下了遗旨给他的。 立他为太子,献帝爷是乐见其成。 大家现在还是以献帝爷为尊的,但是对皇上也十分敬重,能御驾亲征,且在战场上差点丢了性命也浑然不顾继续坚守,这份担当,足以让人敬佩尊重。 这事大家都暂且按下不提。 宇文啸对袁家也做了一番布置,袁侯这一次虽说是立功了,但是,袁家的衰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要继续在北唐山一样的存在,那就得有一个很好的出路,如今袁家的人都不是很适合在京城当官,所以,宇文啸让袁家举家去了江北府,镇守边界。 当然,这个只是提议,一切还要以袁侯和袁肇的意愿为准。 袁侯同意了。 因为母亲就是死在北漠人的手里,他一定要在边线守着,不能再让北漠人踏进边线一步。 本来这是袁侯一人去便可,但是宇文啸建议他们全家去,这主要还是看出了袁家人的本性,他们单独的本事不一定大,但扭在一起的力量很强大,他们齐心,这是袁家的好处。 这点,从当初他们举家抵制他就能看出来了。 袁家离开京城的时候,是六月十五,宇文啸夫妇在城门相送。 袁侯已经走出去了,最后停下来,策马回来看着宇文啸,眼底有复杂的情绪,还似乎泛着泪光,“啸儿,外祖父对不起你,如果再能重头来一次,外祖父绝不会那样对你!” 宇文啸摇头,轻声道:“往前看,如今大家都很好,且来日方长。”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袁侯眼底顿时坚定起来,挥手,“回去吧,不必送了!” 说完,策马便走! 落蛮和他执手看着尘埃滚滚的官道,他们走了。 “他们确实不适合留在京城,老太君走了,主心骨没了,靠山没了,论心机论智慧,他们远不如人。”落蛮轻声道。 “我就是有这个考虑,朝堂永远都是波云诡谲的,上位者太多私心,没人能完全掌控得了,即便我当皇帝也不行,等有朝一日,袁家出一个可以撑得起整个家族的人,那么,他们再回京不迟,眼下不行!” “嗯,我们回去吧!”夫妻两人执手回行,身后,黑影带着虎狼犬跟随。 黑影现在有心理创伤了,但凡他们夫妻一起出门,总就得他们要跑路,所以,往后走哪跟哪。 “前边有家酒馆,我们进去喝杯酒吧。”落蛮见前头酒旗飘飘,颇有韵味的样子,不禁兴致大发。 “老黑,行吗?”宇文啸回头看着他问道。 黑影大手一挥,带头进去。 点了几壶竹叶青,比较贵,但偶尔一次就任性一次吧。 但黑影就嘀咕了几次,“为什么非得喝竹叶青?又不是有人请客,自己喝不用喝这么好的,浊酒也能喝。” “贱命,给你喝顿好的,你还唠唠叨叨,老太太似的!”宇文啸往他嘴里扔了一颗炒蚕豆,黑影顾着说话没接住,掉在地上了。 他弯腰捡起吹了一下放入嘴里,道:“有人请客咱再喝好的不成?非得弄这么奢侈啊。” 落蛮看着他,“黑影,我们决定以后对你好一点!” 黑影眼睛骤然瞪大,“你们想干什么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想跑路了?” “说什么呢?”落蛮气结,“你这种人,对你好点都不行。” “别,你别对我好,你对我好就是有意图,不是要跑路就是馋我银子,现在开始,这两样都休想,吃蒙你的大脑袋了,现在还跑得掉?” “喝你的酒吧,这么多话,怪不得你娶不到媳妇!” 黑影反驳,"那是我不愿意娶,我要是愿意娶,多了去了,再说了,娶媳妇回来做什么啊?" “谁愿意嫁你?你倒是说说,但凡说得一个来,明天我还请你喝酒,说不出来,今晚你结账!”落蛮拍桌子道。 黑影龇牙咧嘴,“你是真看准我说不出一个来啊,我今天就跟告诉你,阿翠,阿丽,阿晴她们三个追我多久了,你是不知道。” “姓什么啊?”落蛮反问。 “姓……”黑影眼珠滴溜了一下,宇文啸淡淡地抬起头,“姓王吗?王六月?” 黑影顿时气呼呼地道:“不是她,不是她,那都是集市的人胡说的,她没给我搭猪肺。” 宇文啸拍拍他的肩膀,“喝酒吧,人也看不上你!” 黑影道:“瞎说,是我看不上她!” 酒馆里,三人喝着酒,说着话,跑路的嫌隙早就不存在了,只有对未来的畅想。 未来,只要有肉吃,那就什么都不怕。 月色照影,三人醉驾策马,带着虎狼犬回府,黑影醉得都站不住了,东倒西歪地说:“我不回房间睡,我就睡树上盯着你们,休想跑路了,休想跑路!” “一晚上都不知道念多少回跑路了,你烦不烦啊?”宇文啸拖着他嫌弃地道。 “说好生养死葬,谁都不准食言!”黑影进了院子,便往树上爬去,醉得厉害爬不动,便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树下,不到三秒,呼呼呼地睡着了。 宇文啸蹲下来拍他,没反应,他嫌弃的神色收起,眼底有些动容。 他进房间给他拿了一张席子,垫在地上,把他拖了过去,再给他打了一张凉被,望着睡得流口水的黑影,轻声道:“不走了,便走也带着你们!” 第698章 清清生孩子 如此又过去了几个月,入冬了。 皇上的病情似乎更差了一点,但是,拖着病躯处理朝事,很是勤奋。 宇文啸让他多休息,但是他不愿意,父子两人有过沟通了,这江山是要交下去的,他想多做一点,哪怕一点。 他复发的伤势还没完全好,反反复复地发炎,独孤嬷嬷用药控制着,但是当时受伤的时候,大动元气,后来天寒,又受了寒气,所以这伤势总是没能完全见好。 宇文啸也只得由着他了,让独孤嬷嬷照顾好他的身体。 不过,有颜娘子在,也是可以放心的。 他们两人相处的日子不多,毕竟打仗都去了快一年。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互相心动了。 虽还不是正式的夫妻,但是在颜娘子心里,已经把他当夫婿看待,所以,在他养病的日子里,体贴关怀,无微不至。 年底,苏洛清的孩子出生了。 半夜宇文易就命府中侍卫过来拍门,说清清生孩子,全部人要到齐给她鼓励。 财神爷生孩子,自然不是小事,摘星楼全体出动,听雨轩的人都去了,而且他们几个还特别兴奋。 姨娘和云烟早两天就去了,那时候就有了临产的征兆,估计是这三五天的事,所以先过去陪伴。 等大家赶到昌王府的时候,苏洛清还在院子里行走。她双手撑着腰,宇文易小心翼翼地跟在后边,张双手拢着她,就怕她摔倒。 极儿首先从宇文啸身后伸出脑袋,欢喜地喊了一声,“清清我们来看你生孩子了。” 看到大家来了,苏洛清怔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我叫他们来帮忙的。”宇文易连忙说。 苏洛清嗔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生孩子,他们来了也帮不上啊,他们能帮我生不成?” “不,主要是让你安心放心,他们在,你就踏实了。” “是你踏实!”苏洛清笑着,摇头道:“生个孩子而已,哪这么娇气啊?” “可不能这么说,”落蛮过来扶着她,虎爷也上前来,“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里走一趟嘛,多一些人,多一分力量。” “虎爷也来了?”苏洛清啼笑皆非,“什么多一分力量?这事还能多一分力量的?好吧,既然来了,就陪我走走,稳婆说,我得都走走,才好生。” “肚子不痛吗?生孩子都能走?”落蛮没生过,不知道生孩子还能下地行走的,电视里的早躺在床上咬着破布鬼哭狼嚎叫着了。 “还没到那时候,现在只是微微地痛,稳婆说没这么快能生!”苏洛清说着,回头吩咐宇文易,“快招呼人啊,都叫大家在院子里站着等我生娃啊?” “哦,对,对!”宇文易忙腾出手来,招呼大家出去外头院子里坐着,“厨房里准备了肉菜,还有酒,你们就在这里吃着喝着!” 落蛮不见昌王妃,问道:“你婆母呢?” “昨天他们去了寺里为我祈福,让我顺利生产,明天才回来,没想今天就作动了。”苏洛清叉着腰继续往前走。 落蛮看着他的肚子,真的好大啊,母亲真的很伟大,这么小的身体,能生出一个孩子来。 心里也顿时觉得自己妈妈也很伟大,妈妈怀着她的时候,也很辛苦吧? 自然,她也不知道路阳当初怀着她的时候,还照样回大队,该行动行动,该缉凶缉凶! 厨房里给苏洛清炖了参汤,给她补充元气,苏洛清全部喝完了,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能准备的,一定要充分准备。 外头,吃吃喝喝,聊着孩子的性别,议论着孩子的小名,很热闹。 灯火通亮,从没见见过生孩子这么热闹的人家,稳婆都吃惊了。 生完孩子吃一顿是正常的,但孩子都还没出来,就先吃上喝上了,就不能营造一点紧张的气氛? 弄得跟大聚会似的。 苏洛清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没少忙活店里的事,进进出出,又不爱坐轿子,嫌颠簸,所以,运动量是够的。 到了五更天,她的痛楚就加剧了,落蛮和姨娘她们陪着进了产房。 宇文易紧张得不行,一直在产房外头转悠。 “不知道要进去多久呢?不知道要痛多久呢?”他嘴里焦灼地念着。 “第一胎估计没有这么快,第一胎都比较久的。”黑影说。 “你怎么知道?”宇文易对他的专业性表示了怀疑。 黑影耸肩,“我就是知道。” 宇文啸瞧了一眼黑影这妇女之友,对宇文易道:“别担心,瓜熟蒂落,自然规律,你坐下来喝杯酒,一会儿孩子就抱出来了。” 宇文易坐不住,也吃不下,很紧张,紧张得胃痛。 如果要痛一个时辰,那就真的惨了清清了。 但好在不需要一个时辰,进产房也小半个时辰左右,便听得婴儿的哭声传来,哭声特别洪亮,在这晨曦将至的时分,这哭声一出,天边就亮了一抹淡橘色。 “生了,生了!”宇文易顿时激动起来,急忙走上去跟着门喊道:“清清,你还好吗?累不累?痛不痛?” 门被拉开,落蛮从里头走出来,一手撑开趴在门上的宇文易的脑袋,“生了,但还不能进去。” “嫂嫂,生了什么?”极儿连忙兴奋地问道。 “是个小子!”落蛮微笑宣布。 原来生孩子这么简单的,和云烟那时候差太远了。 “太好了,生了个小子!” 大家顿时奔走相告,开心得不得了。 宇文易在落蛮不注意的时候,已经钻进去了,他实在等不及了。 落蛮笑着摇头,也好,至少宇文易对苏洛清的好,是看得到的。 而且,第一胎生了个小子,昌王妃那边应该会很开心。 婆婆嘛,都是希望儿媳妇生小子的。 果不其然,半夜派去通知昌王夫妇的人直接带着昌王夫妇回来了,进门就听说苏洛清生了儿子,昌王妃泪流满面啊,急急忙忙就进了产房,要看儿媳妇和孙子了。 孩子抱出来给大家见了个面,瞧着那皱巴巴的小脸蛋,大家都觉得神奇,太神奇了。 “太漂亮了,该庆祝一顿!”黑影喃喃地道。 “吃,要吃!”昌王连忙就吩咐下去,“叫厨房准备酒席,连续三天,吃到出三朝,然后满月继续吃!” 有钱人就是豪横,动不动就吃几天的酒席。 黑影嘿嘿地笑了一声,“那我这三天就住在昌王府了。” “我们陪你!”摘星楼诸将齐声道。 第699章 未来很好(本书完) 在昌王府吃了三天的酒席回去,大家都觉得自己胖了几斤,但是他们也是很乐观的,很快就会瘦下去,因为要开始捱穷了。 年后元宵,皇帝商议立太子一事,宇文啸直接提名小六宇文护。 朝臣震惊,是小六皇子?不是他自己吗? 众臣愕然之际,宇文啸一锤定音地道:“本王有先帝遗旨,可定未来储君人选!” 一句封口,没得再讨论了。 小六宇文护,被封为太子。 但小六自己是懵的,因为炜哥从来没跟他说过,而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高度就是亲王之位,哪里想过当皇帝? 宇文啸和落蛮在听雨轩里跟他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说他会一直在背后扶持他帮助他,让他不要害怕。 小六最终接受使命。 宇文啸欣慰地点头,然后看着褚小五和十八妹,“你们承诺,这辈子,互相扶持,不离不弃,不管经历什么事,但凡他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得在他的身边,知道吗?” “知道!”两人齐声说,上过战场之后,他们比以前更团结,更友好,历劫过来的友谊,非寻常可比。 “我之前教你们看折子,处理国事的时候跟你们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很好,你们仨自己庆祝一下吧,好歹是好消息!”宇文啸说完,含着欣慰的微笑走了。 但是听雨轩里的人,却是久久不能说出话来,就跟做梦似的。 “十八妹,你掐我一下,我是做梦吗?我以后要当皇帝啊?”小六喃喃地道。 十八妹直接大耳刮抽下去,“疼吗?” 小六直接被刮翻倒在地上,摸着脸:“好痛啊,是真的。” “但怎么就跟做梦似的呢?” 褚小五伸手扶起他,“其实我早就猜到了,炜哥教我们处理国事,但按说我们有日子都不能入朝为官,但是他偏在这个时候迫切地教,可见是有计划的,但我没敢说,我主要还是想考状元,考了状元我就名正言顺地当大官。” “褚小五,十八妹,你们会一直跟着我吗?”小六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人。 十八妹激动地道:“肯定会啊,咱学的东西不能白费啊,你当了太子之后就要帮着料理国事,我们正好练手,以后我们帮着你,一文一武。” 三人憧憬着未来,未来必定是恶浪滔天,但是他们的力量凝聚在一起了,不怕,出什么事,都不会是孤身一人的。 宇文啸找了苏复和臧大人过府,单独聊了一个下午。 说的话很多,有一点是特别重要的,他告知两人,“我对十八妹和褚小五寄予厚望的,你们必须要扶持,听着我说,前期,十八妹要先上位,他是平乐公府出身,有这份家底在,镇得住一些人,至于褚小五,就在十八妹挡在前头的时候,迅速攀爬上去,等国家稳定了,褚小五为首辅。” 苏复道:“知道了,我们争取用十年的时间,把他们带出来,这十年里,还有苏国公和我们呢,十年之后,他们应该就能独当一面了。” 宇文啸道:“嗯,我去大周的事,只有你们两人和我丈人知道,这是秘密,你们谁都不能说,免得多生事端,我一年会回来一两次,北唐有什么事,马上飞鸽传书给我。” “那黑影他们也不知道吗?”苏复问道。 “他们知道,但我迟早要带他们去的,只是暂时留在这里培养三队卫士,估计两年左右,他们会全部撤离北唐。” “这多可惜啊。”臧大人遗憾地说。 宇文啸道:“不会可惜,他们培养出来的人,也是顶尖的。” 黑影他们未必会跟着过去,又或者,轮流过去,因为必须有一部分退在暗处盯着,朝中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知晓且能迅速出手。 “那行,一切就按照您说的去办!”苏复道。 晖宗帝三年夏,皇帝驾崩,皇后殉随! 太子宇文护登基,为唐武帝! 太子登基之后,苏国公依旧为首辅,苏复为尚书令,辅助新帝。 登基之后,新帝大婚,娶苏复之女为后。 宇文啸在登基大典之后就告假一个月,直奔镜湖而去。 在去往镜湖的马车上,宇文海和颜娘子的手紧紧握住,有些茫然未知,也有些不放心。 这一次去,儿子说以后可能就回不来了,但是,能和大哥在一起,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他信任儿子,一切就听他的安排吧! 一个月之后,宇文啸夫妇回来,入宫探望了新帝宇文护。 宇文护刚下令进行秋试,褚小五在晋级地备考当中。 他一定要中状元。 宇文护在小六面前,还是那个小六子,对他登基之后的第一场科举,十分紧张。 “炜哥,你说小五能不能中状元啊?这一次的主考官是臧大人。” 宇文啸微笑道:“放心吧,他一定能考上!” “真希望他能考上,对了,年后来武举,十八妹说要考武状元!” “行,可以!”宇文啸应道,随手拿了折子起来看,看他的批阅,一本一本地看,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真的成熟了,不,不是孩子了,他是皇帝了! 那份欣慰,真的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谁能想到,赶鸭子上架的皇帝,能这么出色呢? “六,好好干,炜哥和嫂嫂要离开一阵子,但是,过不久就会回来的。”宇文啸说。 小六一怔,“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走了?” “去大周,之前咱不是借兵了吗?总要亲自去多谢一番,或许还会在那边看看人家的发展,估计留个一年两年的。” “去这么久啊?”小六十分的不舍,但确实大周借了三十万兵马给北唐,若不亲自去致谢,实在过意不去。 “不久,一两年很快就过。”宇文啸道。 “炜哥,北唐发展起来之后,咱就把这笔军费支付回去,再给他们百万两致谢!”小六知道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借兵,所以,心里头早就惦记着这事了。 宇文啸微微一笑,“不着急,等我通知再给!” 他伸手抱了小六一下,“好好干,你行的!” 落蛮在旁边瞧着,也有些泪目,他们这一次去,当然不会说不回来,但是,即便回来,只怕也未必像以前那样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炜哥说,小六被封为太子之前,人人都认为他宇文啸应该是太子。 但现在小六登基了,那一个本应是太子的人,就不好总是出现,否则,总会让人觉得皇位不稳。 这一次,是他们两人先去,安顿好之后,再让黑影带极儿过来,还有,如今在云烟身边带着的那孩子,从裕王府里救出来的,也要带过去,留在北唐,终究还是个祸患。 他们还是会回来的,至少在未来的十年八年间,他还能自由往来于大周与北唐,至于十年八年之后,安丰亲王最好是能真正隐退了。 官道上,两骑骏马匆匆,扬起了漫天的尘土,风很好,阳光很好,未来,也会很好! 全文完结! —— 亲爱的们,京华的故事,我就写到这里啦,他们的故事,在天下延续,永不凋零! 感谢陪伴我到这一刻的你们。近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将过的无比的艰难。好在你们没有放弃我,而是一直鼓励我,安慰我,你们是我的世界里一束非常温暖的光,虽然拥抱不到,但真的很重要。谢谢你们。 前几日在微博和大家提到,我的家人在去年确诊了不好的病,到现在还在住院治疗中。今天是他的生日,从四天之前开始熬了几乎通宵,到今晚终于他生日的时候写了完结,希望以此求大家给他一句祝福,一句就好,祝他身体健康,谢谢大家!! 过几日,我也会完结夏子安那本的番外,好好休整一下。 然后,我们,老地方,新书见。 摘星楼·黑影——采访实录 今天很荣幸,请到黑影到我们读者会做访谈。 小编:黑影大哥,外边有传言,说你和晚辈徐一十分相似,请问他是不是你的后辈子孙呢? 黑影:简直胡说八道,谁在大放羊屁啊?徐一这小子,我认识,这小子有勇无谋,行事鲁莽,哪里比得上我?我老黑自打跟了爷,建功立业,战绩彪炳,光论脑子,我跟他就隔了一万个蛮哥! 小编:这倒是……不过他们说你们主要在嘴巴方面,比较相似。 黑影:更是胡说八道,我老黑说话,从来一针见血,非真知灼见不说,若没看透这点,就是没看透老黑,不配当我颜值粉。 小编:说起颜值这事,你觉得哪个女子最好看? 黑影:不容置疑,云姨娘最好看。 小编:不是落蛮吗? 黑影:你不是问的哪个女子最好看吗?你要说全部人的话,那肯定就是我们爷最好看了。 小编:呃……好,好吧,你说云姨娘最好看,莫非你对云姨娘有感觉? 黑影:肯定是有感觉的,感觉还非常良好,最重要这个月轮到她分肉,下个月最好看的就是知了猴了。 小编:好吧,我们问一些读者很想知道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落蛮? 黑影:喜欢啊,肯定喜欢。 小编兴奋:那你打算表白吗? 黑影回头:蛮哥,我喜欢你,晚上猪肘子分我一半。 远远传来:滚你鸭蛋去! 黑影:收回刚才的话,并不喜欢! 小编:那我们问一些你私人的问题,你和鬼影谁大? 黑影:得论什么,某些地方我比他大。 小编:您是在开车吗? 黑影:说毛? 小编:呃……好吧,那您有娶亲的打算吗?我听说很多读者都强烈要求给你发个媳妇,您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呢? 黑影:为什么要娶亲?娶亲干嘛?非得要娶吗? 小编:读者是为了你好! 黑影:为我好为什么不直接给我银子? 小编:呃……算了,我只是认为,宇文啸不是也娶亲了吗?他那么幸福,你就不羡慕? 黑影:那是因为他娶的是蛮哥,蛮哥发工钱的时候,总是让人有幸福感的。 小编兴奋起来:如此说来,如果有一人像蛮哥那样,你就会爱上? 黑影蒙圈:我们已经有一个蛮哥了,还要第二个蛮哥做什么? 小编:不一样,可以当你媳妇,还可以生儿育女。 黑影:拉倒吧,我蛮哥就不能生儿育女了?实话告诉你,她是个女的,一样可以生孩子。 小编有些无力了:不一样啊,蛮哥只能给宇文啸生儿育女。 黑影更是奇怪:那我蛮哥生出来的孩子就不是摘星楼的人了?小睿就是我们摘星楼的宝贝啊。 小编:小睿是谁? 黑影:我们的儿子啊。 小编:谁生的? 黑影:蛮哥生的。 小编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黑影白他:在梅庄的第一年。 小编:生了儿子还是女儿啊? 黑影:都有! 小编:为什么不摆满月宴告知大家? 黑影:没钱! 小编:摆满月宴可以收红包礼物啊。 黑影:皇上颁布治策,肃清奢靡之风,但凡宴席不许随礼价值不可超过百文,还有办酒的必要吗? 小编:呃,你说得也对……那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很帅吗? 黑影:把你问话中的吗字去掉就是我的答案。 小编:好,这一次的采访到此结束,谢谢你的配合! 黑影伸出手:给工钱! 小编懵:给什么工钱? 黑影恼:问这么半天,不给工钱? 小编:我们王六月派来的记者,不花钱买采访。 黑影抡了拳头:给十斤猪肉! 小编抱头鼠窜! 黑影狂追不舍! 第700章 番外 回来了 两年后! 黑影天没亮就带着虎爷去集市蹲着,等猪肉摊开档。 前两天就收到了飞鸽传书,说今天就会抵达京城,一去两年,府中都没怎么烧烤过,馋得啊,没法想,一想就流口水。 除了穷之外,也忙。 新帝登基,爷和蛮哥把他们留在这里,说是暗中扶持着帝帝,肃清内外,培养人手。 在培养人手方面,多多的银子都不够啊,经历了一场战事之后,那些人都变了,变得可能吃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黑影焦灼地看着街道,这王六月越来越懒惰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开摊,真是急死个人。 虎爷也显得很不耐烦,转了几个圈子终于看到王六月的牛车徐徐来了,虎爷急忙跑过去,围着牛车转。 王六月下了车,提了一筐猪肉下来,放在虎爷的面前,问黑影,脸色不是很好,“够了吗?以后临时加单,早点通知,否则杀不及,耽误我做生意。” 黑影瞧了一眼,“肯定不够啊,都跟你说要三百斤了,你这几十斤肉够什么吃?” “三百斤?发财了?”王六月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平素不是都买几十斤吗?” 王六月看不起黑影,集市里人人都知道,因为肃王府现在几百口人,一天只买几十斤的肉,都是壮汉啊,这怎么能吃饱呢? 明明那么穷,还能那么的自信,王六月看不惯! “不一样,我们蛮哥回来了!”黑影得意地说着,把一筐肉搬回牛车上,“你今天不用做生意了,全部给我送王府去。” “真的?全部要了?”王六月大喜,但随即又盯着他,“有银子吗?你知道我规矩,不赊账!” 黑影掏出一大袋的铜板和一些碎银,丢在了王六月的怀中,“瞧不起谁?拿着吧,多的算是给你的赏钱,爷今天高兴!” 说完,把牛车的绳子往虎爷身上一套,道:“牛车明天还你!” 他急忙在前面跑,虎爷拉车在后面追,溜得可快了。 这边厢,等王六月数好了银子,人和虎连同猪肉都没了,气得王六月大怒直吼,“黑大屁,还差三百文!” 猪肉回到肃王府,迅速送到了摘星楼,姨娘和知了猴在等着了,阿三阿五帮忙搬进去,几把大刀抡起,迅速分割,拆骨,腌制待用。 知了猴剁馅儿,云姨娘擀面,梦姨娘生火,屋顶上,炊烟袅袅,在初初升起的太阳底下,显得特别的岁月静好。 雪狼和顺风耳也起床了,从极儿的房中走出来,睡眼惺忪地出去撒尿。 没一会儿,极儿肩膀上搭着毛巾出来,黑影已经给他打了水,他蹲在水井边上漱口。 天气很冷,极儿不想洗脸,黑影抡起湿毛巾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大毛巾就往他脸上搓擦过去,动作粗鲁得很,极儿连番抗议无效,只得认命。 肃王府里的大厨房,云烟姨娘也带着一群汉子在忙活,蒸馒头,包饺子,下面片汤,肉送了一部分过去,剩下就不多了,好在昨天清清说了今天会送一些过来,那晚上烧烤还是有的。 风卷残云地吃了一顿早饭,就开始张罗迎接炜爷和蛮哥回府的事宜,买了好多鞭炮,府门口挂了,院子里也挂了,就等他们进门的时候,万炮齐鸣。 到了中午,小肠气公公带着帝帝的旨意前来,抬进来几车的肉,天气寒冷,也不用进冰库,就留着待用。 “小肠气,晚上六回来吗?”黑影刚吃了一块肉干,剔着牙齿问常弃。 “回啊,皇上说了,今晚和文武状元一块过来,现在他们在御书房里,不知道怎地在御书房里吵起来了。” “谁吵起来?他们仨吗?”黑影随口问,但其实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总是吵架。 “嗯,是啊!” “为什么吵?” 常弃说:“是因为任命官员的事,意见不合。” “打一场就好!” “打不起来,打的话,十八武状元必定胜。” 大家兴趣缺缺,因为,他们争论的次数太多,但最终也会意见统一,争吵出了多少朝中大事呢,见惯不怪。 常弃也帮忙打扫卫生,如今肃王府住了很多人,但都是糙大汉,早出晚归,没人有空搞卫生,姨娘他们光顾三顿都有些吃力了,哪里还有精力伺弄这些? 后院建造了很多矮屋舍,是宿舍,偌大的府邸,也没几栋像样的建筑,乱七八糟的,但是,能住下就好。 如今的几百人里,有百来人出任务去了,还剩下二百多人,放假一天,迎接炜爷和蛮哥归来。 鬼影卫二队现在多数时间都在宫里头为帝帝办差,属于宫中的影子近卫,暂时由十八妹统领。 一队还留在肃王府,跑外勤。 大家见常弃忙活,便又跟着忙活起来,确实卫生还是要搞好的。 大扫除开始。 一大堆的脏衣裳拿出去,棍子砸洗,没一会儿,整个王府都晾满了衣裳。 到了丑时过,鬼影卫阿七奔跑回来,高兴地嚷嚷,“回来了,回来了!” 黑影嗖地一下不见了。 极儿带着虎狼犬也奔跑出去,可欢喜了。 宇文啸和落蛮刚回到巷子口,就见一大群人涌出来,还没叫一声,就见黑影点了炮仗,顿时一通狂炸,震彻耳膜。 在烟尘滚滚之中,落蛮被黑影拽下马,宇文啸也被闪电拖了下来,一大堆的人挤上来的,炮仗从里头扔出来直接就在身边炸开。 落蛮气得浑身发抖,她新做的衣裳啊,回国的时候特意做的,才穿了一路,炸了三个洞了。 但反抗的一句话没说出来,就一大堆人拥着往前走,烟尘滚滚也瞧不见路,在石阶上磕倒了,好几个人踩着她的背走上去,脑袋还被炜哥踉跄的脚步踩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冒出来了。 “咦?蛮哥呢?”黑影回头就不见了落蛮,忙问道。 大家都回过头去找,看到落蛮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衣裳炸烂,发髻松散,脑门磕了一个大包,脸都气歪了。 黑影诧异地道:“这么大个人,走路怎么还摔倒了?没事吧?” 宇文啸忙过去扶着她,心疼地道:“哟,脑门都快破了,快进去上药。” 落蛮喝了一声,“不着急,看看我后背和脑袋上的脚印,对比一下,是谁的?给我站出来!” 大家怔了一下。 极儿终于可以挤进去了,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嫂嫂!” 黑影一手拉住极儿,指着他,“是他,是他踩的!” “对,是他,是极儿!”大家纷纷说。 极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欢喜地拉着落蛮的手,笑得阳光灿烂,“是我,嫂嫂,是我!” 落蛮拉着极儿的手,“我们进去!” 走过黑影的面前,狠狠地一脚踩下去,黑影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敢喊出来,一跳一跳地跟着进去。 摘星楼·金大大——明星虎自述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大脑斧,我叫金大大,英文名TigerJin! 官拜一品,被封为神兽大将军,这不是我虎生最威武的时刻,你们绝对不知道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我乃是烛龙爷座下的金虎神兽,当年因为犯了一点错误,被贬为花猫,像我这样的神兽,必定是要有一个吊炸天的来历,我曾为烛龙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也必定是要载入史册的。 很多宝们也知道,我在跟着炜哥和蛮哥闯北唐的日子里,曾经被租出去赚钱,但是,你们也不用替我委屈,因为,你们中的有些人想把自己租出去也不行。 没人愿意为你们花钱,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作为脑斧,我通晓人性,心肠柔软,这点从我一直照顾摘星楼那群不省心的人便可看出来了。 我被贬的往事,不提也罢。 想必好多人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到北唐的,现在就为大家解惑。 我是在炜哥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北唐,但是一直寄养在芳菲夫人的府中,只等他神智清醒的时候再来到他的身边。 开始跟着他,也确实过了一段不堪岁月,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这主要跟炜哥开始腼腆的性格有关。 众所周知,炜哥在现代也是一个极为要脸的人,军中守将,又是富三代,从小不曾短缺过银子,所以那会儿纵然日子不好过,却也从不问公中支取银子。 所以他开始的格言是,男子汉有手有脚,还愁饿死吗?放开手脚干就是。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英雄情长的,偷蒙拐骗跟他不沾边。 进军营之前,收了三位一样大饭量的少年,我们五个总是被军中鄙视,吃忒多。 开始在军中混得不咋地,主要是没打仗,立不了功劳。 亏得后来有战事,炜哥迅速冒尖,最后还打了几场胜仗,如此我们在军中多吃点,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只是几场小仗过去,国中又太平起来,太平盛世武将就是闲人,我们又被嫌弃吃闲饭了,只得暂时先回了王府。 王府褚氏当家,与炜哥不和,总是变着法来激怒他,羞辱他,或者是慢待他,甚至在伙食上克扣他。 这些都还好,顶多去库房顺点吃的。 但最后他竟然沾上了太子爷照顾军属的事,银钱就越发显得短缺。 也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了炜哥的转变。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他摸着我的脑袋,眼底闪着沉重的光芒,跟我说了一句话,“一切就靠你了!” 我被租出去了,一个月三百两银子,这就是炜哥当时一年的俸银。 虎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第N次。 我可以很骄傲地说一句,炜哥养军属的银子,大部分都是从我这里出的。 京中知道的人其实不少,因此虽惧怕我这个大猫,却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北唐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也跟随炜哥蛮哥南征北战,吃了不少苦头,也见识了许多,但纵然千军万马过尽,穷和吃依旧是我们的主旋律。 为什么穷?因为能吃。 为什么能吃?因为穷,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越吃越穷,越穷越吃。 这是一个死循环,出不去了! 这就是我,一个平平无奇能打仗能护院能出租能养家能救驾圣上御笔亲封的一品护国神兽,TigerJ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