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同罪》 1. 雨落 《爱与恨同罪》全本免费阅读 寒风吹得凛冽,天地万物是一色的苍白,了无生机。 女生尖刻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槐蔻正望着窗外的几根颤动的枯枝思考人生真谛。 从去年家里出事之后,这项脑力活动就几乎占据了她一半的时间。 昨天刚看到一个热搜,说是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一部电影,那么你会如何为它命名。 槐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身旁的沙发一陷,扰人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槐蔻!我叫你呢!” 槐蔻缓了几秒神,才将目光投向她,“有事?” “你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没法回,咱们这么多人今天特意凑齐了,不就是为了给你践行吗?大名还是特意半夜从国外飞回来的呢! 杜雪语调不明地对她哼笑了一声。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看过来,神色各异地打量着槐蔻。 槐蔻没搭理她,像以前一样,自然地倚在靠背上,修长雪白的小腿交叠着。 她踩着双细高跟,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大红长裙一直没过小腿,领口开得有点低,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一抹白皙的胸脯。 一缕乌黑的发丝垂在耳侧,随两条流苏耳坠轻轻摇晃,弯眉红唇,风情中又带了一丝十八九岁的青涩。 灯红酒绿的烟雾中,她很美,也很媚。 槐蔻没穿打底,也没穿丝袜,光着脚踩着小细跟。 同为女生,杜雪一眼就能看出来。 槐蔻和她们总是不一样。 这人总是特立独行的。 无论在哪,哪怕处境再不堪,她总是能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她的美带着刺。 杜雪不是第一次领会到这点。 就拿冬天光腿穿长裙这件事来说,她们这帮人里,也只有槐蔻。 沪市虽是地理位置偏南,可现在不过□□度,槐蔻却依旧能在一众裹成球,区别只在大球和小球的人群里,脱颖而出。 杜雪心里不怎么舒服,她坐直身体,用腿撞了撞自己旁边的另一个女生。 那女生一颤,放下手中的小叉子,清清嗓子问槐蔻:“槐蔻,你还真要去……那,那个叫什么川海大学附属联合技术学院的学校?” 好不容易活跃了一点的气氛又静下来,女生吞吞吐吐地说:“听说那学校位置偏,合并二三本了,还连个二本都没混上,就是个民办,里面什么人都有,你还不如花钱在沪市买个私立……” 她的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槐蔻正在盯着她看,神色冰冷。 见她不说了,槐蔻才开了口,“我自己考上的,为什么不去?” 在场几个人听到这句话,脸上不易察觉地流露出点幸灾乐祸。 只有杜雪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生。 男生虽没有像旁人一样盯着槐蔻看,手中的打火机却捏得紧紧的,虎口都泛出不正常的青白。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你给我多讲讲我学校吧,这么长的校名你都背下来了,”槐蔻不等女生开口,就紧跟着道:“我看你挺了解。” 杜雪和那个女生的神色一下子都不自然起来。 怎么可能不了解,自从听说槐蔻要去那野鸡学院上学后,她们几个可是从网上把那学校翻了个底朝天,连学校里有口湖,湖里养着几只天鹅,公天鹅两年都没配上那只母天鹅都知道了。 更罔论它只是个专科民办学院,里面的人更是鱼龙混杂这件事。 有看不惯她们的女生噗噗地笑了起来。 周围一圈人见气氛不好,赶紧打圆场岔开了话题,一个男生脸上带了点逢迎的笑,“诶,青燃,你那辆车改得怎么样了?” 许青燃缓缓收回停留在槐蔻脸上的视线,随口道:“昨天刚运回来,还不错。” “呦呵,难得让许大少爷说句不错,明天出去跑两圈看看呗?” 许青燃可有可无地应了声。 “再说吧,我想再改改,就现在的水平,连别人的一半都跑不过。” 说话的男生怔了一下,才道:“不至于吧,谁啊?” 提起男生这个年纪最感兴趣的事,许青燃终于愿意多说几句,他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微光,“一个姓陈的,他的最快记录超了我两圈。可惜他已经半退,转幕后不玩了。” 男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嗐,那还有什么意思,英雄迟暮,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呗,你要是想比,我哥那俱乐部有几个厉害的……” 不等许青燃开口,旁边另一个男生立刻打断了他。 “英雄迟暮?你做梦呢?国内现在能排上号的顶尖技师就那么几个人,还同时兼任赛车手的更没几个,这个姓陈的就是其中一个,而且……” 他喝得有点上头,脸涨得通红,带着对偶像的吹嘘叫嚷道:“他年纪最轻!我记得他满十八那年,不说独孤求败吧,也绝对是意气风发,多少个车队各种砸钱托关系找他,要不是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退了,现在早去国外比赛了。” 说起这事,桌上几个对这方面感兴趣的男生,都不免唏嘘起来。 有个了解的说:“其实也不算完全退了,听说现在一心只做改装和维修了,很少露面,而且除非熟人,一般不接单。” “这么低调?有机会还真想会会。” “听说长得还带劲呢,我承认也就比我帅那么一点点吧。” “滚蛋!”一个男生笑骂一句,好奇地问:“他哪的人来着?燕城,还是哪?” “川海,现在在川海上学呢,我一哥们认识他,说他今年打算出国……” 提到这个城市,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很快又冷了下去,说话的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缓缓闭上嘴。 一圈人小心翼翼地看看许青燃,又看看坐在沙发角的槐蔻。 槐蔻把他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认真听,见话音停下来了,这才无意识地扫了他们一眼。 这是去年高考完后,她第一次出来见这帮人,上次碰面还是盛夏,现在大一上学期都过去了,也是隆冬时节了。 半年多没见,许是大学和高中毕竟不同,每个人身上都多了点成熟,不像高中时那么张狂幼稚。 这个年龄阶段正是尴尬的时候,刚脱离高中进入社会,见了许许多多人和事,不禁就想表现出成年人的城府,但又藏不住少年人的青涩和轻狂。 其实这帮人比起同年龄段的普通人,已经成熟了很多,毕竟从小见识得多,又有一大半都是刚从国外回来,早熟得很。 可槐蔻就是一眼看出了他们表层下的浮躁和虚荣,和她以前一样的浮躁幼稚,一样的像个傻逼。 这种酒局也让她觉得又无聊又烦躁。 但倘若去年那一堆事没发生,她或许也和他们一样,嬉皮笑脸地在这个酒局上喝着酒,没心没肺地发泄着狂气,快活极了。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结果就是她家破产了,还闹出了丑闻,她爸死了,她——槐蔻,从富二代一下子跌落云端,摔在滩烂泥里,连爬都爬不起来,更别提快活了。 槐蔻现在满脑子都是去川海的飞机,到了川海要怎么和老妈会合,住在姑姥姥家会不会不方便,以及休学了半年,她还能不能融入那所素未谋面的大学…… 想到这,她终于失了所有兴致,没了再浪费时间道别的念头。 她刚刚在这狗屁地方耽误的二十多分钟,已给足了和许青燃八年情谊最后的体面。 槐蔻站起身,没搭理任何人,只对最里面的许青燃点点头,“走了。” 许青燃低头坐着没动。 槐蔻也没有等他反应的意思,话音落下,就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乌烟瘴气的包厢。 出租车启动的一瞬间,槐蔻从车窗里看见会所门口走出来一个人影,站在寒风中望着这边。 风把他的大衣高高吹起,在半空中簌簌飘荡,显得那个人平添几分落寞。 是许青燃。 槐蔻没回头。 坐上去川海的飞机之后,天已经黑透了。 飞机在草坪上滑行,慢慢振翅飞向夜空,坐在槐蔻旁边的是一个叔叔,他和过道对面的女人低声道:“下了飞机先去吃几个汤圆……” 槐蔻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元宵节了。 望着下方渐渐模糊远去的繁华灯火,朵朵烟花在脚下绽放,那个思考了一天的问题,突然就有了答案。 如果有导演不怕赔本,硬要把她的人生拍成一部电影,那她愿意为它命名为——《操蛋的十八岁》。 票房一定排全国倒第一,骂声一片。 -- 飞机降落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九点整。 槐蔻推着行李箱,不顾众多黑车司机热情的招揽,有点费力地从他们中间挤过去。 川海临海,是北方的一座城市,风景很美,城市规划也做得不错,槐蔻没怎么转悠,就顺利地坐上了去姑姥姥家的地铁三号线。 美中不足的,就是川海比沪市冷得不是一点半点,槐蔻在沪市很少出门,哪怕出门逛个商场,冬天只披着大衣也完全能应付了。 但在川海,一月份这个天寒地冻的月份,只穿一件大衣,完全就是对冷空气的挑衅。 就连一向不喜欢在身上裹太多臃肿衣服的槐蔻,都认输了。 尽管已经在飞机上套上了毛衣和打底袜,槐蔻现在还是很冷,她紧了紧身上的羊毛大衣,这已经是她最厚的衣服了。 把手伸进兜里暖活了一会,槐蔻再次打开手机查看老妈发过来的地址。 川海市南淮区梧桐里三栋一单元302。 她姑姥姥家的地址,也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和老妈要借住的地方。 半个月前,老妈先她一步来了川海这边,打算先看看情况,找个工作,槐蔻则留在沪市帮老妈办了几个需要的手续。 老妈找工作还算顺利,凭着原来能直接搬空半家商场的能耐,现在在川海一家服装店上班,本来说好要来接她,但今天是元宵节,出来逛街的人特别多,店长一律不给准假。 她刚上班,也不好破例,只好让槐蔻自己来。 对此,老妈很是担心,一个小时给槐蔻发了三十条消息,生怕她迷路被拐了。 槐蔻倒是不怎么在意,她本来也不想让老妈来接。 其实老妈完全可以留在沪市,不必陪着槐蔻来川海上学,但她还是把沪市的所有东西都变卖了,砸锅卖铁地凑齐了老爸欠下的欠款后,决定陪槐蔻来川海生活。 槐蔻知道老妈一方面是担心自己,而另一方面,或许与她一样,都不想再回到那个繁华却又残酷的魔都。 家里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事,远离伤心地,或许是一种换心情的好办法。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 该下车出站了,槐蔻收起思绪,又把大衣紧了紧, 2. 雨落 《爱与恨同罪》全本免费阅读 但上天似乎偏不随她愿。 槐蔻扫码付了车钱,拖着行李箱在坑坑洼洼的路边站定,都不用她刻意地去分辨,地铁里遇到的那个鹦鹉头就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她的眼睛。 鹦鹉头站在对面一家网吧门口。 这家网吧看起来生意不错,起码从外面看,机子都坐满了,几个戴着耳机的小伙子兴奋地敲着键盘,丝毫没有被网吧门口的聚众斗殴影响到。 槐蔻目光落在网吧门前的一行人身上。 在苍白冬日,即使已经是夜晚,鹦鹉头的发型也无疑非常扎眼,再加上他周围一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的几个人,以及在他脚底下躺着的两个疑似晕过去的人,他们很快收获了无数道目光。 槐蔻深吸一口气,跨过狭窄的路,走过去。 看见她过来,鹦鹉头那一帮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她身上,像是早就注意到了她。 其中一个年纪似乎小一些的寸头,眼在槐蔻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脸就有点红了。 他率先磕磕巴巴地出声问:“美,美女,来上网?今天元宵节,我们网吧打八五折。” 槐蔻扫了他一眼,没理他。 见她的态度,鹦鹉头一行人的脸色也变了变,各个皱眉盯着她。 “你俩,”槐蔻清清嗓子,低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谁认识周霓?” 空气似乎静了一瞬,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谁都没说话,都瞪着槐蔻。 槐蔻的手插在大衣兜里,见没人吭声,不禁挑起眉。 周霓是她妈的名字,她妈或许是以为槐蔻还记得这位表弟的名字和长相,什么都没透露。 槐蔻刚刚站在路边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到这个好办法。 但现在没人说话。 槐蔻看看地址,是这里没错。 难道她来晚了,她表弟已经走了,现在地上躺着的是另一拨被揍的倒霉蛋。 这都特么什么事。 槐蔻心里叹了口气,对鹦鹉头点点头,“认错人了,你们继续。”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却突然回光返照,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 “周,周霓,我好像认识,她是我大姑……” 槐蔻顿住脚步,低头看着这个男生,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挺高的,长得很不错,上身还穿着学校的校服,但现在脸上和校服上沾满了尘土,嘴角破了,流出血来。 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没问,只对男生一摆头,“走吧,你奶奶让我来找你。” 男生又好奇又有点戒备地看着她,槐蔻这才想起什么,“我是你表姐,周霓的女儿。” 男生愣了一下,想起什么,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 寒风萧瑟,槐蔻觉得自己快冻晕过去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朝路口走去,打算叫车。 男生却半天没跟上来,站在原地不安地看向鹦鹉头。 槐蔻不耐地扭过头,一直被无视了的鹦鹉头终于回过神来,指着槐蔻道:“都给我站住,谁他妈让你走了?你哪冒出来的啊,来管闲事?” 槐蔻感觉自己今天一天憋着的火又旺了几分,她走回去,看着鹦鹉头,“我让的,怎么了?” 鹦鹉头被她震住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怒吼了一声,“怎么了?你们走一个试试!” 槐蔻被他嗓门震得懵了一瞬。 便宜表弟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站在槐蔻身边,小声地憋屈道:“你们还想怎么样?” 鹦鹉头哼笑了一声,“呦呵,有大姐大来给你撑腰了,你开始耍横了,刚刚是谁被打得趴地上起不来?” 表弟的脸腾一下红了,他看看槐蔻,像是很不想让她听到似的。 槐蔻压根没注意他的小情绪,只是蹙紧眉头道:“我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的是,你们好几个成年人,把他,” 槐蔻指指表弟,“一个初中生打成这样,我们不报警处理已经仁义至尽了,劝你们也别再没完没了。” 鹦鹉头一行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报警?”一个纹着花臂的不屑地往地上唾了一口,“你特么威胁谁呢?你问问周敬帆他敢报吗?” 槐蔻扭头看了眼表弟,意识到周敬帆是他的名字。 周敬帆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和她对视,见状,槐蔻眉心一跳,意识到什么。 “你干嘛了?”她直接出声问。 周敬帆支支吾吾了半天,耳朵通红,半天,才咬牙道:“我什么都没干。” “真的?”槐蔻盯着他道。 周敬帆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槐蔻看出蹊跷,但也懒得再追问,扭头将视线移到鹦鹉头身上,“你是他们的……” 槐蔻顿了一下,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老大?” “什么?”鹦鹉头脸上的愤怒凝固了一下,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我不是。” “那谁是?” “他不在,你想干嘛?”鹦鹉头立刻警惕起来。 “把你们老大,说话最顶用的那个人叫来。”槐蔻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这事结束了,你们不愿意,那咱们就把事好好掰扯清楚。” 这句话出口,槐蔻自己先怔了怔。 她不是完全没见过打架,但很少。 许青燃那帮二代很少打架,没人会故意惹他们不说,他们也似乎天生就比同龄人多了几分世故,有矛盾都来阴的,从不明面上撕破脸皮,而许青燃更是个中翘楚。 但这不代表槐蔻没见过猪跑。 直觉告诉她,周敬帆和这伙人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要是弄不清,周敬帆不会被他们放过,指不定还得被打得爬不起来。 她可不想刚来,就天天被姑姥姥勒令来领人。 鹦鹉头抱起肩膀,和旁边一众同伙笑了起来,是带着嘲讽意味的哄笑,引来街边不少人侧目,看清是他们之后,皱着眉远离了这边。 原本勉强还算平静的周敬帆,脸色也慢慢染上苍白,他伸手拽了拽槐蔻的大衣袖子,想说什么,但被槐蔻无视了。 “你是他什么人啊,你说见他就见?” “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找他,那他早累死了。就你们,”鹦鹉头比了根小拇指,“还不配让他出来管闲事。” 槐蔻没有被他激怒,只是点点头,“行,那我就报警,你们……” 她指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周敬帆身上,“还有你,正好都给我一块进去蹲着冷静冷静。” 说完,她转身就走出去拨号。 只留下周敬帆和鹦鹉头一行人,被她这大义灭亲的无差别攻击弄得大眼瞪小眼。 槐蔻掏出手机来,鹦鹉头终于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了,“靠!” “你给我等着!” 他走到一边去,掏出手机拨出去,小声对那头说了几句什么,就挂了电话。 “等着吧。” 鹦鹉头扔下几个字,就和一帮人在网吧门口三三两两地坐下了,望向她的眼神还带着淡淡的幸灾乐祸。 槐蔻依旧站得笔直得体,她甚至在众目睽睽下,去网吧里买了杯热奶茶抱着喝了一口,总算暖和了点。 周敬帆一直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言语间都是焦躁,不停试图让她跟自己偷偷溜走。 随着他不停地兜圈子,槐蔻感到心口那团憋火在不停地冲撞。 导火索似乎就掌握在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大”手里,她是砰一下爆炸还是熄了火,全看他。 全都得看他。 看着周敬帆有点泛白的脸,槐蔻在心里想像出了那人的模样。 大概率也有如眼前这帮人一般的奇怪发型,以及满身纹身,作为混混头头,应该比较魁梧而彪悍,不然怎么服众? 槐蔻已经做好报警的准备了,只要这伙人的老大有一点动手的意思,她立刻让他们全部进局子里过节。 槐蔻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好像是十分钟,好像是二十分钟,只知道等她冻得有点懵了的时候,坐在台阶上的鹦鹉头终于一跃而起。 “默哥!” 呼啦呼啦一群人,像是见到了救世主的小迷弟似的,全都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迎过去,一个也不落。 槐蔻听到周敬帆嘴里吸了口气。 “阿默,是周敬帆那小子他姐,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姐,横得不行……”鹦鹉头聒噪的声音叫个不停,“诶,你这是顺道出来买东西?怪不得我刚刚打电话那么吵,我都听见商场唱《好日子》了……” 一道清冽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在槐蔻身后响起,“蕾姐忘买汤圆了,我顺路过来买。” 槐蔻转过身,目光落到说话的男人身上。 男人也正好侧过脸来看向她。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触,一触即离。 槐蔻一怔,瞳孔收缩,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掐进肉里。 和槐蔻所预想的模样,完全——不符合。 来人很帅,非常帅。 还出乎意料得年轻。 这位疑似混混老大的男人,很高,皮肤很白,大概有一米八五八六的样子,右手抄进兜里,左手拎着一个印着超市字样的塑料袋,嘴里叼着根烟,猩红色的烟头在冬夜里晃动。 鼻梁又直又挺,眼眸狭长,乌眉薄唇,下颌线清晰锋利,肩宽窄腰,一双笔直的长腿踩着双马丁靴,浑身是独属少年人的桀骜冷漠。 他戴着顶棒球帽,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外面披着件外套,上面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被灯光折射出一道锋利刺眼的光,很酷。 槐蔻认识那个外套的标志,挺小众的一个牌子,许青燃有一件很像的,两万八。 可能是冻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槐蔻忽然觉得他的衣服看起来格外厚实,怀里一定很暖和。 他似是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没有在意槐蔻的目光,打量了槐蔻几眼后,径直朝她走来。 因为家庭的原因,槐蔻见过很多外貌出色的男男女女,即使是靠脸吃饭的一线明星,她也不觉得多稀罕。 从前她觉得那些男明星都没许青燃好看。 但今天,槐蔻觉得这个男人把许青燃压住了。 两人五官同样优越,但他的长相和气质带着隐隐的攻击性,是在人群里一眼能挑出来的酷,走斯文败类路线的许青燃难免吃点亏,打不过他。 陈默在她面前站定。 在这个空档里,槐蔻瞥见男人拎的袋子里装着两盒汤圆,她最喜欢的黑芝麻馅儿的。 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不自觉地咕噜一声响。 槐蔻不自在地拢了拢大衣,假作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陈默伸出手取下烟,修长的手指掐灭后,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这才看着她嗓音微哑地开口:“找我有事?” 槐蔻不易察觉地朝旁边看了看,定住了神,才抬头道:“这么说,你是他们的老大?” “什么?”男人似乎被她这个词逗乐了,弯起唇角,“对,我是他们的……老大 3. 雨落 《爱与恨同罪》全本免费阅读 “元宵节晚上,还得折腾这么一遭,”孔柏林烦躁地撸了撸自己五颜六色的狼尾头,“要不是看她打扮得不差,我都以为她是来碰瓷讹钱的。” 跟在后面的几个人也接过话茬,“不知道周敬帆那小子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姐。” “肯定不是亲姐,估计来走亲戚的吧,过几天就走了。” “其实我觉得还好吧,谁看见弟弟被打了能高兴啊,人家一开始没想管闲事,是孔哥你把她惹火了。” 一开始和槐蔻搭话的小圆寸头,嘟囔了一句。 孔柏林立刻就火冒三丈,“麻团,你小子看见漂亮姑娘就忘了兄弟是吧,周敬帆干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他姐和他就是一丘之貉!” 麻团顿时惊讶地看着他,“我去,孔哥你还会用成语呢?” 几个人笑作一团。 孔柏林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快走几步赶上最前面的陈默。 “阿默,你回蕾姐那还是怎么着?” 陈默没吭声,他停下脚步,转身对一行人开口道:“行了,都别跟着我了。大后天都来店里,我请大家吃饭,开学前最后一顿了,有时间的都过来。” “散了吧,到家了在群里说一声。” 几个人都明白他的脾气,没人和他推脱,纷纷应了,乱七八糟地说了声默哥再见,就结着伴离开了。 孔柏林站在原地目睹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才对陈默一挑眉,“那女的真把你惹火了?” 陈默随意地说了一句,“谁?” 孔柏林一听就知道自己纯属白问,陈默早把人家大美女忘了。 陈默吸了口冷空气,低声道:“就是……一到过节的日子,我就烦。” 提到这个话题,孔柏林和陈默都静了片刻,孔柏林打破凝固的气氛道:“不提这个了,上去吧,我也蹭蕾姐一口饭,蕾姐今晚做的什么?” “鸳鸯火锅,菌汤拼麻辣。” 陈默随口道,却站着没动,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孔柏林,“我不上去了,你帮我把这个给蕾姐。” “怎么了?”孔柏林皱眉,接过袋子,“别人就算了,你不上去,她肯定得问。” 陈默双手抄进外套兜里,平静地说:“放心,她不会问。” 孔柏林眯起眼,望向路灯那边,半天才转过头来,“什么意思?蕾姐她跟你……” “没明说,”陈默言简意赅道:“也不用明说。” 孔柏林恍然大悟地瞪大眼,“草,我说呢,元宵节忘了买汤圆,这不是傻子吗?所以你是故意出来买的吧?” “算是,”陈默笑了笑,“你打电话那会,她刚好说完。” 孔柏林啧了一声,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那你这就是拒绝了呗?你不上去,会不会有点尴尬?” 陈默和他对视了一眼,“我对她没那个意思,还去转悠什么?蕾姐是个聪明人。” “成吧。” 孔柏林没再问,转身上了楼。 他到了门口,发现防盗门掩着,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一样。 孔柏林走进门,把袋子往门口柜子上一放,果然看见吕蕾站在窗边,她在的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楼下。 “姐,阿默有点事,就不上来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他扬扬袋子,出声道。 吕蕾转过身在沙发上坐下,果然没多问什么,只是一扬下巴,“还剩下两盒羊肉在厨房,你自己煮了吧。” 屋里暖气很足,孔柏林眼尖地瞥见她宽大的外套里面是一条真丝的睡裙,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棕红色的大波浪卷发绕在涂着红甲油的手指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韵。 不难猜出,如果上来的是陈默,将会发生什么场景。 孔柏林识趣地当没看见,径直走进厨房,自己把火打开了。 -- 槐蔻跟着周敬帆一路走到姑姥姥家门口,这个网吧离姑姥姥家可以说很近,走了没十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周敬帆几次想帮她拎行李箱,都被槐蔻拒绝了。 他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只告诉槐蔻,那个男人叫陈默,耳东陈,沉默的默。 两人默然地到了家门口,晾了他一路的槐蔻终于开口道:“想好了怎么说,再来告诉我,不想说就算了,跟我没关系。” 周敬帆低下头,拍了拍外套上的灰,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槐蔻没再多说,看着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就有一个人影从里面扑过来,槐蔻眼前一花,身边的周敬帆就被人拉了过去,噼里啪啦地一顿乱捶。 “混账玩意儿,又出去打架了是不是?你怎么不死到外面,有本事别回来……” 槐蔻把门关上,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知道这就是姑姥姥了。 姑姥姥矮瘦矮瘦的,腿似乎不太好,旁边放着根拐棍,但打扮得还挺利索,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带着一副金耳坠。 周敬帆被他姥姥扇了几巴掌,总算挣开了,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槐蔻身上,“奶奶,表姐来了!” “姑,姑姥姥。” 槐蔻见状,有点磕巴地打了声招呼。 姑姥姥的脸色比翻书变得还快,立刻和蔼地笑起来,走过来拉着槐蔻的手,软声道:“小蔻是吧?怎么就穿这么点,冷不冷?” 槐蔻被她温热的手握着,更察觉出自己浑身的寒意,一路走回来,又吹了不少冷风,说实话,她感觉自己要仰面倒下了。 她胡乱地点点头,姑姥姥看起来更心疼了,“看看瘦的,都没人样儿了,你跟你妈都命苦,好好地出这么个事,当年你妈嫁出去的时候,我就说……” 说着,姑姥姥掏出个小手绢擦了擦泪。 槐蔻坐立不安起来,她没怎么和长辈接触过,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更罔论提及的话题,是她现在最不愿意谈论的。 她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姑姥姥很快撂下话头,“不说这个了,来来来,先吃饭,你妈还没下班呢,她得过了十二点才回来。” 姑姥姥把她按到椅子上,“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专门做的手擀面,还有汤圆,图个吉利。” 槐蔻把手里陈默给的汤圆放到桌上,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柱子面,听着姑姥姥在耳边唠叨个不停。 直到周敬帆洗完澡出来,埋怨地喊了一声,“奶奶,你能不能让蔻姐先吃完?” 槐蔻才终于被解救出来。 吃完饭后,已经十一点了,姑姥姥早撑不住躺下了,周敬帆把她领到房间,给她介绍了一下,就识趣地离开了。 槐蔻本想等老妈回来再睡,但她洗了个热水澡后,可能是太暖和,或者被风吹得有点感冒,听着窗外寒风的呼啸,槐蔻直接盖着被子睡了过去。 中途似乎有人推开门看了看她,还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惜晒过的被子实在太暖和,槐蔻感觉自己陷入一片柔软,怎么也睁不开眼。 * “昨晚上那小阎王又出去打架啦?” “谁知道呢,我见了他们都躲着走。” “说起这个,你们这个月的租金交了没?” “没,还没呢,没良心的小混账,居然还涨租金了,我上哪给他凑那么多钱去……” “谁说不是呢?” 好像有许多个人在耳边说话,嗡嗡嗡的,槐蔻左右翻了个身,最后还是费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洁白的墙壁,懵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川海姑姥姥家了。 她浑身没劲,懒得动,迷迷瞪瞪地闭着眼假寐,却听到几句话不时飘进耳中。 槐蔻终于彻底清醒了,她噌一下转过身,一个……屁股在她眼前。 没错,一个屁股。 槐蔻一顿,发现不止一个屁股,床尾那边还有一个。 她睁大眼看过去,两个人坐在她的床边,还有几个人分散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小沙发上……把不大的卧室坐得满满当当。 大都是和姑姥姥相仿的年纪,还有两个看起来比她妈大点的大姨,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槐蔻震惊地缓缓坐起身,终于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把头发盘得格外高,上面还撒着不少金箔的一个大姨,指着她大声道:“呀,醒了?你睡得可真香,太阳都晒屁股了,愣是没把你吵醒!” 一下子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姑姥姥一拍手,很是高兴地过来拉住她的手,“这就是小霓家那个闺女,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家那些小闺女漂亮多了?” 槐蔻用空闲的一只手捋了捋头发,依旧没搞清状况,就听几个老太太连声附和,“你还别说,真随她妈,长得是俊,咱们这片没这么好看的。” 那个头发盘得快到天花板上的大姨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哎呀,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小闺女就是白,不像我孙女,放了假就帮着家里干活,比你黑好几个色!” 这话让槐蔻不怎么舒服地蹙了蹙眉头。 “这是你张姨,这个叫四奶奶,这个……” 姑姥姥热情地给她介绍了一遍后,说:“没事没事,你洗漱去吧,我们也要出去打牌了,她们早听你妈说你要来,都稀奇呢,非来看看你。” 槐蔻只非常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虽然只穿了条吊带睡裙,但起码避免了裸奔的尴尬。 下意识捂住露在外面的胸口,槐蔻无力地轻声道:“姑姥姥,我要换衣服了。” 不料,一个老太太笑着打趣道:“换呗,咱们都什么岁数了,啥没见过,讲究什么。” 槐蔻没说话。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直白,姑姥姥识趣地站起身,留下一句“锅里有饭”,就领着一帮人出去了。 槐蔻听见她们还交谈着“租金”、“涨价”的字眼,直到大门砰一响,屋子才终于安静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抓了抓头发。 或许刚才不应该摆脸色,直接打个哈哈笑过去,也不让姑姥姥尴尬,但槐蔻真控制不住。 受不了,她装不下去。 槐蔻穿上一双毛线织的粉拖鞋,顺手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看。 确实不早了,上午十点多。 她竟然睡了十个小时,要不是姑姥姥她们把她吵醒了,她说不定能睡到下午。 掰手指头算算,这是从家里出事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觉。 槐蔻严重怀疑是因为昨晚和鹦鹉头那一帮人吵架,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尤其是他们那个头。 “在这片,你就得听我的。” 那道有点拽的嗓音似乎还响在耳侧,槐蔻感觉自己被气得呼吸又急促起来。 她打开微信看了看消息,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 除去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推送,主要是两个人给她发了消息。 一个是她妈,说自己上班去了,还给她带了一些店里的衣服回来,让她今天试试。 另一个则是韩伊,韩伊给她打了五个电话,最后两条消息是“还活着没?” “十二点前再不回电话,我去川海贴寻人启事了啊。” 槐蔻忍不住笑起来,她一手拿着电话拨了回去,一边费劲地打开行李箱找衣服。 韩伊是她很小的时候在网上认识的网友,后来两人越聊越投机,也面基过几次,直接成了她唯一一个友谊持续了超过五年的好朋友。 许青燃除外。 韩伊比她大两岁,在国外读书,原本一定要请假提前回国送她,被槐蔻死命拦住了,这才没来。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投下一地金灿灿,光束中许多小灰尘浮动着,暖洋洋的。 槐蔻记得她睡觉前拉了窗帘的,应该是她姑姥姥今早上拉开的。 她走过去想重新拉上换衣服,目光却不禁落在对面。 昨晚来的时候,天实在太黑了,槐蔻一路只注意到这边似乎是一个老小区,一栋栋楼整齐得排列着,绿化做得还可以,都是五层楼,没电梯。 只有在姑姥姥家对面的那栋洋房有点奇怪,三层,占地面积不小,红墙红瓦带小花园,很有格调,看起来有点像豪华版的loft复式公寓,和后面一排排小楼格格不入。 槐蔻昨晚看的时候,对面黑压压一片,一盏灯也没开,应当是没住人。 但 4. 雨落 《爱与恨同罪》全本免费阅读 哗啦一声! 槐蔻直接拉上了窗帘,挡住了耀眼的阳光和对面的陈默。 她泄愤一般地把手机随手丢到床上,手机在床上来回蹦了几圈,最后差点落到地上。 槐蔻赶紧走过去把它捞起来,心疼地吹了吹灰。 她现在可没钱再换个新的。 韩伊不知道在干嘛,没接电话,槐蔻划拉了几下屏幕,放下手机换了衣服,顺路把老妈昨晚带回来的衣服也试了试。 老妈很了解她,大部分都很合身,也非常漂亮。 老妈说今天回来的时候,会再给她从店里带点厚衣服回来,店长给她打员工半价,很划算。 槐蔻想想外面零下的气温,决定今天先不出门了。 她想了想,又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窗帘缝,朝对面看去。 露台上空无一人,马克杯和扑克牌都被收走了,陈默显然早就离开了。 槐蔻舒了口气,甩甩头,走进卫生间洗漱,又把昨天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强迫自己赶紧忘掉刚刚的尴尬。 直到洗漱出来,槐蔻的手机才终于响了起来,她赶紧拿起来看了看,果真是韩伊。 “喂,韩伊。” 韩伊操着她的烟嗓不满道:“才去了川海一天,就把我忘了?你可真行。” 槐蔻笑起来,哄她,“不敢。”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韩伊抽出根烟点着了,“怎么样,没去送你,还顺利不?” 说起这个话题,槐蔻梳头发的手一顿,犹豫片刻,没提陈默,只把许青燃和杜雪的事告诉了韩伊。 韩伊一听杜雪几个对槐蔻的嘲讽,立刻绷不住骂道:“他妈的,这帮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渣渣,别让我见着她,不然我非撕了她不可!” 经过陈默的洗礼,槐蔻早把杜雪几个不入流的忘到脑后了,此刻她还有心情打趣了几句,“我以前也和这群渣渣一块瞎混。” “你和他们不一样,槐蔻,”韩伊的语调忽然缓下来,认真地说道:“你不懂。” 不知怎的,槐蔻忽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打岔道:“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韩伊随口说:“不知道呢,大概五六月份吧,乖啊,一放假我就飞回国去看你。” 她察觉到槐蔻的意图,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个姓许的傻逼又和你说什么混账话没有?” “没,没有。”槐蔻不太擅长撒谎,不自觉地刻磕巴了一下。 韩伊在那头发出嘲笑的声音。 槐蔻丢脸地啧了一声,才含糊道:“好吧好吧,说了,还是那一套。” 韩伊哼了一声,“我都不用听,这人我见过一次,长得人模狗样,心眼子比蜂窝煤都密,能吓死密集恐惧症,为了能把你留在沪市,怕是什么损招都用得出来。” 槐蔻舔了舔嘴唇,没吭声。 韩伊脾气大,说话也直,但在许青燃这件事上,却从没说错过。 槐蔻叹了口气,斜靠在床头上,看着阳光洒在对面露台的石桌上,留下一抹白金色的暖色,将露台切割成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她躺在阳光照不过来的暗处。 “许青燃和其他人一样蠢,以为你家破产了,你就必须放下身段仰望他,你要放下姿态求他在一起,真是自大狂。” 韩伊的声音沉下来,“别搭理他们的话,我觉得去川海没什么不好,心坚定了,去哪都一样。在那里散散心,就当多一种人生体验了,正好你不是也快开学了,都上大学了,就别再像以前一样当个书呆子了,你懂我意思。” 槐蔻有点艰涩地开了口,“如果你说的是谈个恋爱什么的,那不大可能,我现在也没那个心思。” “停停停!别给自己立打脸flag,那是你还没遇到,”韩伊轻嗤了一声,掐灭烟,“我见的人比你吃的饭都多,每个说这种话的,都是还没遇到自己那个祖宗。” “你最好快点振作起来,好好学习,再找个牛逼的男人玩玩,气死许青燃那个傻逼,不然我早晚得雇人一天揍他八顿。” 槐蔻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韩伊忽得改了主意,“越说越不放心,趁你还没开学,我这几天回国去看看你吧,给槐叔上柱香,也看看霓姨,她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嗯,在一个服装店上班呢,”槐蔻随口说:“别折腾了,好不容易回趟国,多陪陪叔叔阿姨吧,他们一年能见你几面?” 她这番话说出口,让韩伊那边怔了好久。 半晌,韩伊有点玩味,又有点错愕地笑了,“槐蔻,你真得变了。放到以前,打死你也说不出来这话。” “我以前这么不懂事呢?”槐蔻也笑起来。 韩伊哼笑了一声,“您以为您是什么贴心乖宝宝呢?” 两人又就槐蔻的新学校八卦了一会,韩伊结束了这通电话,“行了,恭喜你开启新的人生支线了,我五一争取回国,到时候去川海玩玩,就这么说定了。” 槐蔻挂了电话,慢慢地下滑,重新躺在床上。 她很感谢韩伊这通电话,把她从刚刚的尴尬里拽了出来,但又让她陷入另一重心事。 韩伊大大咧咧的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和试探,槐蔻能感觉出来。 她也知道为什么。 和许青燃一样。 他们都怕她抑郁了。 自从家里出了事,她愈发不爱说话了,对什么都没太大兴趣,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在无人的房间发呆。 据说这是抑郁症的前兆。 抑郁…… 槐蔻有点好笑,她爸扛着这么大压力撑了这么多年,直到最后被人恶意爆出丑闻,苦心经营三十年的连锁超市一夜破产倒闭,负债累累,自己还身患绝症,这么多debuff重叠,也没抑郁。 她一个躲在父母身后的懦夫,哪来的资格去抑郁? 槐蔻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一直到周敬帆叫她吃午饭。 或许是因为昨天被陈默那帮人收拾了,周敬帆今天老实多了,一上午没出门,乖乖坐在椅子上吃饭。 午饭做的面条,西红柿鸡蛋卤,槐蔻在沪市没吃过,不太习惯,还是把一碗吃完了。 姑姥姥很热情,不停要给她添面,槐蔻不知怎么拒绝,下意识道:“不用了,我……跳舞,要保持身材。” 姑姥姥一拍手,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也是也是,看我这记性,你妈说过你学跳舞的啊,老了脑子糊涂了。” 槐蔻没吭声,把碗筷收拾好拿到水池洗了。 周敬帆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在她马上要进屋前叫住了她。 槐蔻以为他要和自己说昨晚挨打的事,他却只是尴尬地说:“蔻姐,你的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我要用。” 槐蔻这才记起衣服还没拿出来,她走上阳台,把衣服掏出来,又在周敬帆的指示下,晾到一串绳子上。 看看勉强挤出的小空间,再看看对面那个大露台,槐蔻再次充满了对陈默好比酸柠檬般的嫉妒。 “对面那栋楼有人住吗?”槐蔻试探地问了问周敬帆。 洗衣机卡住了,周敬帆整个人都钻了进去修着,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哦,你说那个啊,当然有,就是陈默。” “他自己住?”槐蔻没看到其他房间有动静。 “对啊,他一直自己住。”周敬帆随口道。 再打听就涉及到别人隐私了,槐蔻没再问。 倒是周敬帆直起腰又主动开了口,“他有钱,起码……比这一片的大多数人有钱多了,这里好几个小区、好几条街的铺子都是租的他的。” “我以前还去过他家,他,他很牛逼的。” 槐蔻一怔,倒是没想到陈默小小年纪,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包租公了,手里握着这么多房产,想穷都难。 她打量着周敬帆脸上的神色,看出了周敬帆对陈默的崇拜和羡慕,好似去过陈默家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尽管周敬帆拼命想掩盖,但毕竟年纪小,还是流露得很明显。 见状,槐蔻有点奇怪起来,不太符合她一向作风地追问道:“那你还敢惹他?” 闻言,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周敬帆一下子哑了火,脸色通红地吭哧了半天,才嘟哝道:“我也不想,但是……” 他说了几个字,槐蔻听不清。 她不愿为难周敬帆,只推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之后两天,槐蔻都窝在屋里没出门,就是收拾东西和练舞蹈基本功。 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她有点紧张。 去年荒废了几个月,槐蔻最近都很努力,希望能快点回到巅峰的状态,以免开学跟不上进度。 尽管她并不是那么喜欢跳舞,但现在,她会做的事,也只剩跳舞了。 韩伊翻着白眼说以她的水平,足以去那学校当老师了,她应该多出去转转,认识不同的人。 但槐蔻自然不是她那种社牛的性格,依旧缩在家里待着。 今天天气不太好,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飘着小雪花,落到地面很快凝成一层薄冰。 窗外寒风呼啸,冰冷的空气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槐蔻煮了一壶水果茶,窝在靠暖气的小沙发里,抱着平板看舞蹈剧。 老妈这两天也忙,趁着大家 5. 雨落 《爱与恨同罪》全本免费阅读 这里的隔音很一般,走在楼道里,槐蔻还能听到姑姥姥家里的喧闹,她不用听,也知道一准是在说自己。 槐蔻在这里待了几天,被迫听了很多闲话,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八卦。 甚至谁家买到了便宜鸡蛋却不告诉她们,谁家养的小狗今天闻了别的小狗屁股,也要拉出来批判一番。 对她这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自然也没少评头论足。 一些话,她听听也就过了,反正这帮人谁都说,也不敢说到她脸上。 但这个刘大姨说的话正好触了她的逆鳞。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就再也听不得“偷”、“贼”之类的词语,每每听到,都会让她想起那时网上铺天盖地对老爸的诬陷谩骂。 即使刘大姨她们并不知道槐家的那些事,只是碰巧,却依旧让槐蔻心里一痛,说不出的委屈与愤怒。 她舔舔嘴唇,发泄地踢出一脚,却正好踢中了什么东西,散了一地。 槐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袋垃圾,不知道哪个没公德心的随手丢在楼道里。 根据她这几天的观察,这片有一部分人的素质都挺堪忧。 她只好绕回去拿了扫帚,把垃圾重新收拾好,拎了出去。 一走出楼道,槐蔻就被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冲得打了个哆嗦。 小雪下了有一会了,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雾气,一排排树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影绰绰。 雪粒落在槐蔻的羽绒服上,发出噼啪一小声。 槐蔻把垃圾用力丢进空空的垃圾桶,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好似丢出了心里的燥气。 她转身踩着水痕朝目的地走去,出来时看了看姑姥姥写的地址,是离这不远的一家修车店。 看来这位房东还兼职修车行。 槐蔻裹紧衣服,手揣进兜里,听着耳机里面机械的导航声音,长吸了口雪中的冰凉空气。 走了十几分钟,槐蔻终于站到那家修车店门前。 在路上,她还担心修车店不好找,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它非常显眼。 这片比较偏僻,商家并不多,大都是五金、水暖之类的店铺,只有一家修车店。 从外表看和其他店铺没什么区别,外面竖着一块彩灯牌,闪着五颜六色的三个字——修车厂。 槐蔻被这格外朴实的招牌震惊了一小下,才走进去,进店时,她忽然瞥见周围几个老板都好奇地朝她张望着,却又忌惮着什么,不敢使劲看。 她没在意,推开门走进去,一股暖意袭来,冻僵的手不禁有点痒。 屋里没人,只摆着几张沙发和一张茶几,挺宽敞。 槐蔻环视了一圈,后面突然出来一个穿着围裙的短寸头,槐蔻看他有点眼熟。 还没想起来,就听短寸头激动地叫起来,“是你!” 他下意识地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见槐蔻神色不似认出了他,他的眉毛一下子耷拉一下,可怜巴巴地问:“美女,来修什么车啊?” 说着,他朝槐蔻身后看了看,却没看见车。 槐蔻被他这么一说,终于想起这人是那天问她是不是来上网的小圆寸,年纪不大,眼睛倒很大,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不知道怎么会和那群人混在一起。 见店里的人是他,她虽有点惊讶,但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那二千三百递给他,“我来交租金,你点点。” 小圆寸听了先是一愣,又赶紧后退几步摆摆手,“不行不行,我只管催租撵人,不管收租。”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槐蔻瞪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不是房东?” 小圆寸笑起来,“我哪轮得上房东啊,默哥才是呢。” 说着,他生怕槐蔻不知道默哥是谁一般,还热心地给槐蔻解释道:“前几天晚上你硬要见的那个人,就是我们默哥,我们默哥叫陈默,耳东陈……” “沉默的默,”槐蔻语气不明地接上了,“不用说了,我知道。” 是她这两天太安逸,歇傻了,把周敬帆说过的陈默是小包租公这件事给忘了。 小圆寸脸上有和周敬帆相似的崇拜,只是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槐蔻一点也没有见到老熟人的激动,她一把将那卷钱塞进小圆寸手里,转头就走,“帮我给他,谢谢。” 小圆寸却扑过来一把拉住她,“不是,美女,我都跟你说了我做不了主,交租这事你得找孔哥和默哥……” “哦对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你不用再跑一趟了,你来的正是时候,默哥和孔哥都在这,”小圆寸拽拽身上的围裙,“我们正一块吃火锅呢,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来修车的了。” 哪知,槐蔻一听这话,推开门走得更坚决了。 小圆寸赶紧把她往屋里拉,“美女,真不行,默哥管这块管得可严了,我不敢收,你跟我进来把钱给他就行了。” 槐蔻正欲让他把手从自己的羽绒服袖子上拿开,因为他好像要把自己的新羽绒服抓破一个洞。 小圆寸出来的门却又晃出来一个人,一道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来,“嘛呢?” 他的尾音慵懒,还带着几分哼笑,目光在槐蔻和小圆寸纠缠不清的手上转了几圈。 那道嗓音再次淡淡响起,“麻团,放开人家。” 槐蔻扭过头去,麻团也赶紧撒开往她口袋里塞钱的手,站得倍儿直。 “默哥,来交房租的,”他指了指槐蔻,“应该是周敬帆他们家的。” 槐蔻手里拿着那卷钱,看向刚刚走出来的男人。 陈默身上没有套围裙,屋里热,他只穿了件黑毛衣,两只手的袖子都挽起来了,似乎出来前正在下菜。 他抱着肩膀,斜倚在一道门的门框上,目光在槐蔻身上扫了几眼。 听了小圆寸的话,他直起身朝这边走了几步,朝槐蔻伸出手来。 槐蔻看着眼前的手,将那卷钱放了上去。 陈默没说什么,拿起来点了点。 槐蔻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忽然发现陈默刚刚出来的那道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这道门正好对着店铺正门,此刻门洞大开,露出屋子里的几张圆桌,槐蔻能看到桌上都摆着一个铜锅和一圈配菜。 槐蔻隐约闻见了羊肉的味道,不重,应该涮得挺好吃的,她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过,知道北方人吃这种铜火锅都蘸麻酱,去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