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 1. 红白煞(一)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白幡飞舞,阴风一吹,纸钱便呼啦啦散开一地,院子里黑漆漆的棺材还没停放进灵堂,一派兵荒马乱。 陈时越踏进院门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正厅挂着一张遗像,两三供品,不知道是不是农村光线昏暗的原因,黑白照片上的老人咧嘴而笑,看上去略微有些诡异。 “老爷子死的可怜啊,临终了无儿无女,据说是死了几天才在卧室里面发现的,人都僵了。” “嘘,死者为大。” 陈时越对耳畔的议论充耳不闻,径自点了一炷香,在牌位前拜了几拜:“太爷爷,您走好。” “时越,你过来。”四叔在院门口喊他道。 陈时越应了一声,起身走过去。 严格意义上来讲,去世的陈老太爷与他没有直系的血缘关系,从小也说不上多亲近,但是四叔喊他回来的时候,陈时越还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一路赶回了家乡。 实在是很久没回来了。 陈时越爸妈没的早,从小跟着姐姐陈雪竹长大,陈雪竹比他大个五六岁,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好不容易把他供完了高中。 却在陈时越上大学那年,出了车祸,至今躺在医院,是个植物人。 他跟家里这些亲戚从来不亲,也谈不上感情,但是四叔一家待他还是不错的,他这次回来,也是想看看四叔。 四叔比他印象里苍老很多,一步一拐的带着陈时越往前走,走到僻静处才斟酌着和他开口。 “时越,你也知道,老太爷一辈子命苦,膝下几个儿女都年纪轻轻走到他前头啦,也是年轻的时候造过孽,才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陈时越不明所以,四叔突然给他说这个做什么? “按理说,这下葬前停灵屋里要有子孙守夜,可你老太爷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你是他最近支系里唯一的男丁,能不能就可怜可怜他,给你老太爷守上一夜?”四叔脸色苍白,面颊上沟壑纵横。 陈时越没有多想,点点头:“行啊……不是等一下您就让我一个人守夜啊?” 四叔拧过脖子,扶着他的肩膀,枯瘦如柴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拨弄着陈时越的手臂:“最近村里不太平,可能是有点脏东西,你离家时间长,它们不认识你,你来守,最合适。” 陈时越一阵牙疼,心道老头子在二十一世纪活了这么长时间,思想素质怎么还跟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下乡扶贫清正愚昧工作刻不容缓。 “行,那您晚上好好睡觉,我给您看大门。”陈时越好声好气道。 地上的纸钱和落叶跌进泥泞里,断断续续的哭丧声从灵堂中传出来,可能是坐车时间太长了,陈时越这会头有点疼。 “老爷子命里带阴,你半夜如果碰到什么脏东西,千万不要出来。” 四叔嗓音低沉,很突兀的开口补了一句,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切记!不要出来!” 陈时越只当是他老人家的封建迷信,便敷衍的笑了笑,并没当回事:“好啦四叔,今晚早点睡,实在不行您给门上挂两个符纸,辟邪祛灾。” 四叔浑浊的老眼流露出一丝焦躁:“你别不当一回事。” 陈时越冲他四叔嘿嘿一笑,把老头子推着进了屋内:“好好好……” 院子里有人张罗着大家搭把手,把陈老太爷的棺材抬进去,陈时越安抚了一下他四叔,就过去帮忙了。 他刚将棺材抬起一个角,就感觉棺材格外的重,肩膀被棺材压得生疼,险些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嗷!” 身后有人帮忙搭了把手,才堪堪把棺材抬到了灵堂里。 陈时越心里惊异,心道老爷子营养这么好吗,百岁老人在他印象里都是干瘦而清癯的,而他肩上的棺材简直重的不正常。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陈时越气喘吁吁的从棺材边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衣服,不知道怎么回事,院子里的气温比他刚来时要冷一些。 陈时越哆嗦着想回房间找个外套,却听门口一阵嘈杂。 门外来了两三个壮汉,嘴里嚷着让一让让一让,陈时越往后让了一下,只见几人拿着钉棺材的长钉和铁锤过来,扶正了棺材板就要打下去。 陈时越站在棺材旁边耳朵一动,出声道:“等等!” 几个大哥顿住动作看过来:“怎么个事?” 陈时越没说话,空气安静下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从棺材里侧发出来,就好像是……某种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挠着棺材壁,声音细碎而沉闷,很像湿润的环境下,扣墙皮的声音。 整个场面十分诡异。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脸色发白,朝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棺材。 “这……这什么情况!” “陈四爷!四爷快来啊,老爷子没死透!”立刻有人回过神来去喊四叔。 四叔面色一沉,大步走过来,却在棺材跟前顿住了脚步,他环顾四周,满院的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掀开棺材盖,去看看什么情况。 陈时越过去扶着他,自己上前一步,低声道:“四叔,我去看看。” 四叔点头示意了一下,面色惨白如雪。 陈时越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拽着棺材盖一用力,棺材盖不动分毫,陈时越额头却已经出了汗。 他此时心如擂鼓,正要继续用力时,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只修长而筋骨分明的手,苍白而漂亮的外形,力量感十足,握着棺材盖的边沿,和他一起用力一推。 棺材盖瞬间被推出去半尺,陈老太爷蜡黄的遗容暴露在空气中,众人登时呼啦啦的围上来。 陈四叔见到来人连忙喊了句:“先生,您可算来了。” 陈时越退后两步,擦了把汗,然后才回过神来,仔细将眼前刚才帮他推棺材的人打量了一番。 这是个过分英俊的年轻人,黑色夹克衬着冷白的肤色,长裤修身而笔挺,身形颀长,往院子里一站,莫名有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矜贵感,扎眼的厉害。 陈时越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以为这是哪个前来祭拜的远房亲戚。 那年轻人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四叔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自己走到棺材旁边,若有若无的瞥了陈时越一眼,陈时越很有眼色的退开半步。 他垂眼打量了陈老太爷片刻,然后忽地伸手下去,在棺材里摸了一圈。 “哎你什么人啊,手乱摸什么呢!”村中的小年轻怒喝制止。 “陈阳,住嘴!”四叔回身警告道。 那小年轻悻悻的放低了声音:“叔,他那不是不尊重死人吗。” 陈四叔阴沉着脸没理他,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棺材边上的年轻人,只见他继续在里面摸索了一圈,然后忽地轻轻一笑,直起身来,手上拎着个半掌大的大耗子。 “诺,就是它在里面捣乱。”年轻人把耗子捉着给众人晃了一眼,然后放到地上,任由它一溜烟蹿没了影。 棺材里怎么会有耗子,负责入殓的小辈果真是不上心到了极致,这种错误也能犯,众人议论纷纷,小年轻脸上微微有些红,没说话径直出门去了。 那年轻人也不以为意,对着四叔一昂下巴:“里边说。” 然后他四叔迎了上来,把众人都赶去了院子里,转向年轻人时的神情明显一喜:“先生!您可总算是来了,快往里面请,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傅,傅云。”年轻人漫不经心道:“时候不早了,带我看看吧。” 四叔连连应声:“好嘞。” 两人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傅云在陈老太爷的遗像前站定了脚步,然后伸手一捻案上的香灰,仔细在指尖碾磨了几下。 四叔神情紧张的看着他的神色。 半晌,傅云轻轻一点头:“没事,今晚都回去睡吧,我在灵堂看着就好。” 四叔大喜,像是松了一口气:“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先生,这是我侄子。”四叔把陈时越拽到傅云眼前,殷勤道:“今晚他也跟着守灵,您不嫌弃的话跟他挤挤,晚上也好有个伴。” 傅云把陈时越看了一眼,简短道:“我都行。” 天色渐晚,院子里前来吊唁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完了,只剩下陈时越和傅云留在灵堂里。 周遭光线昏暗,风声呼啸,袭卷过猎猎白幡,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陈老太爷据说年轻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家底的,不知怎的到了晚年穷的叮当响,偌大个院子,门前立了一棵芭蕉树,树旁一口水井,其余再没有别的物件了。 树影婆娑,远远看过去好像幢幢鬼影,在凄风中摇曳。 那个叫傅云的帅哥坐在石阶上,屈起一条长腿,蹙眉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什么,陈时越想了想,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你刚刚怎么知道,里面是老鼠?”陈时越好奇道:“一抓就出来了,好厉害!” 傅云眨眨眼睛,微微一笑:“我养猫,跟猫学的。” 陈时越:“……” 不想回答也不用这么胡扯。 “行吧,你家猫还挺厉害。”陈时越道:“我们进去吧,大晚上的呆在灵堂,有点吓人。” 傅云收了手机,惊讶道:“你怕鬼啊?” 陈时越一噎,诚恳道:“有点阴森。” 傅云站起来,笑道:“行,回房。” 两人在屋子附近转了一圈,只找到两个房间,一个是陈老太爷去世的那间,另一个早已上了锁,锁都落灰了,看着尘封已久。 “你四叔让你守灵没给你安排房间?”傅云难以置信道。 陈时越摇摇头:“没……” “那好办,我们俩在棺材边打地铺,正好一边一个。”傅云抱臂道。 “那怎么行?”陈时越毛骨悚然,想也不想反驳回去:“我现在出去找四叔回来!” 他刚迈出去一步,身后落锁的那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时越生生顿住脚步,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门里出来,目光浑浊而空洞的看着他们俩。 “来客人了……” 老妇人佝偻着身子,低低念叨着:“这里很久都没有生人来了……” “你们,是来找夫人的吧。”老妇人嗓音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极为沙哑低沉,她慢吞吞的让开身子:“进来,进来……” 傅云给陈时越递了个眼色,自己便毫不客气的径直进门,随口道了句谢:“多谢,那我们今夜先住这儿了。” 陈时越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想明白这个老太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刚刚他看的千真万确那间房门是锁上的,用的是那种老式的铁索,从外面锁上,里面根本打不开的。 锁上落灰,一看就很久没人动过了。 这老太太怎么从里面打开锁出来的? 陈时越见傅云进去了,自己没办法,只好也跟着进房间去。 房间很小,就一张床,床前一个梳妆台,看着是个姑娘的闺房,案前一根红 2. 红白煞(二)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陈时越连滚带爬穿好衣服夺门而出,大喊一声:“来人啊!有人跳井了!” 这一声仿佛天崩地裂,把附近的左邻右舍全惊醒了,不多时灵堂门口就围了一众村民,穿着睡衣拖鞋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把灵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了,怎么了!”四叔把人群扒拉开,挤到最前面。 陈时越扒着井口,哆哆嗦嗦往里面指:“刚才,带我们进屋的那个老太太,她她她……跳下去了。” 四叔回头借了个手电,往井口里面照了一眼,狐疑的抬头,示意陈时越自己往下看。 傅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身后,背着手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陈时越惊疑不定的顺着光线的方向往下看去,只见这居然是口枯井,并没有多深,一眼就可以看到底部。 然而井底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小越?”四叔疑惑的喊了一声。 陈时越脑袋晕晕乎乎的,怎么可能呢,他刚刚分明看见了吴妈从井口一跃而下。 方才整个场景太过恐怖诡异,那井口太小,塞不下她整个身体,她从腰身的部位开始对折,活生生将半个身子的骨头都折断了才进了井口。 陈时越确信自己不会看错,可是眼前的井底又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 人群中有人发出轻微的抱怨,陆陆续续的散去。 陈时越求助性的望向傅云,傅云几不可察的冲他摇摇头,开口对众人道:“没事,我来安抚他,都先回去吧。” 陈时越的目光陡转愤怒:“你明明也看见了!” 傅云平淡的反问:“我看到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 陈时越刚要开口,被他四叔沉声打断了:“好了。” “我看你是白天太累了,晚上才看花眼,回去睡吧。”四叔一边说一边招呼着来看热闹的邻里往外走。 片刻过后,院子里又只剩下陈时越和傅云两个人。 陈时越最后又看了一眼井口,然后没理傅云,气呼呼的转身进屋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陈时越发现自己睡梦中不知不觉占了大半张床,而傅云早就不在床上了。 门外一阵鞭炮声响,他一骨碌爬起来,推开门出去,灵堂里又站满了忙碌着吊唁的来客。 傅云站在角落里,见到他便招招手:“过来。” 陈时越不情不愿的走上前:“什么事?” “想知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吗?”傅云伸出一只手,扳住他的肩膀把陈时越拉的近了些,低声对他道。 “不想。”陈时越转身就走,拒绝交流。 傅云一把将他扯回来:“哎,听我说完。” 陈时越用尽了毕生教养才没给这位帅哥翻出一个白眼,他把傅云的手拿开:“你说。” “呆会儿你四叔会找人收拾陈老太爷的老物件,你跟着去。”傅云把手机打开,看了眼时间。 陈时越不太明白:“我去收拾那个干什么?” “去就行了。”傅云低下头看手机:“问题怎么这么多。” 陈时越:“?” 眼前这帅哥长了一张清贵俊雅生人勿近的脸,但是为什么身上总有种与长相极为不符的自来熟? 四叔就是这个是跨进门来,喊他道:“时越,过来帮忙搬一下东西。” 傅云冲他一抬下巴,示意赶紧去,陈时越没办法,只好应了一声,跟着四叔走进了陈老太爷的卧室。 陈老太爷的房间干净整齐,可谓是朴素到了极致,一台老式电视机正对着床榻,五斗柜临墙而立,柜上的陈列着一些裱起来的老照片。 陈时越被柜子最上面的一副黑白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他走过去拿起相框,上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丈夫眉目疏朗,五官端正,妻子挽着麻花辫一袭旧式罗衣,笑得温婉动人。 背面一行小字,陈绍钧与妻竹筠心,摄于1939年12月4日。 “那是老太爷和夫人年轻时候照的。”四叔从他手中拿过了相框:“夫人是老太爷原配,与老太爷青梅竹马长大,可惜去的早,二十多就没了,也没留下子嗣。” 陈时越点点头:“她真好看。” 四叔感慨道:“是啊,老太爷为了竹筠心可谓一生深情,这些年老房子翻修了不少回,老太爷一直不让人动夫人的闺房,把夫人的屋子锁着,存放夫人的旧物,平时也不让别人进,锁了好些年了。” “诺,就是那间。”四叔一指对面的屋子,门前落着锁,静静的垂在门前:“除了老太爷自己,没人有钥匙,我过两天去镇上找人开个锁去。” ……陈时越一阵毛骨悚然。 四叔指的那间房子,不正是他昨晚跟傅云睡的那间吗!? 难怪房中摆设有梳妆台和雕花床榻,原来是人家闺房! 不对,怎么可能只有老太爷有钥匙,昨天吴妈不也给他们开门了? “四叔……”陈时越张开口,半晌说不出来话。 四叔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一指五斗柜下面,吩咐道:“把那个打开。” 陈时越依言过去拉了几下柜子把手,没拉动:“不行,四叔,这个也锁上了。” 四叔略微有点不耐烦,嘟嘟囔囔道:“老爷子平时闲的没事干,给家里上这么多锁。” “从厨房拿把斧头来。”四叔回头对他道。 片刻之后四叔抄着斧头,哐哐哐对准柜门一通猛砸,把结实的柜门生生给从中间砍开了。 柜子里哗啦啦滚出来一堆相册和书籍,四叔站起身,擦了一把头上的大汗,对陈时越吩咐了一句:“把这些全部整理好,然后放到陪葬的箱子里,过两天和老太爷一起下葬。” 陈时越蹲在地上随手翻开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大合照,陈老太爷本名叫做陈绍钧,是个洋气而端方的好名字,本人年轻时长得也好,在那个年代尚不成熟的拍摄技术和保存手段下,陈时越仍能一眼认出他来。 陈绍钧站在人群中间,俊朗出众,意气风发。 照片的落款也是一行小字:1942年归国与家人。 陈绍钧居然还是个留学生? 陈时越更为震惊,能在那个年代留洋的中国学生,绝对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尤其是在陈家没什么背景的情况下。 陈时越对这个偏房的太爷爷忽然起了浓厚的兴趣,他翻来覆去将照片看了几遍,最后他目光忽地一顿。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仿佛僵住了,直愣愣的蹲在原地。 只见照片最边上的地方,站着一个形容佝偻的老妇人,冲着镜头张开一口没牙的嘴,笑得慈祥。 正是昨夜带着他们进屋的吴妈。 陈时越一个激灵站起来,惊慌失措飞奔出去:“傅云!傅云!” 傅云仿佛早有预料,早站在门口拐角处等他了,见陈时越过来就道:“发现什么了?” 陈时越牙齿直打颤:“吴妈……” 傅云从他手里接过照片,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张保存,然后递还给陈时越:“你怎么看?” 陈时越缓了缓神:“这事不应该我问你吗?” 傅云低头打量着照片,半晌 3. 红白煞(三)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傅云悠悠哉哉都说完,然后发现陈时越安静如鸡。 “怎么了,吓着了?”傅云微笑着在他眼前摇了摇手,揶揄的说道。 陈时越握着照片,半晌发出一声虚弱的惨笑:“你才吓着了……” 中午开席,按男人,女人,小孩各分几桌,众人在灵堂门口吵吵嚷嚷的吃饭,陈时越端着碗,一脸魂不守舍。 傅云在他旁边坐了,举着筷子一捅陈时越:“吃啊,一会没菜了。” 陈时越维持着那个魂不守舍的状态,飘忽着道:“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傅云夹了块猪耳朵,放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咬:“吃饭要什么常识?” “你现在坐的是男人这桌……他们一般不和你抢吃的。”陈时越慢慢道:“他们只喝酒……你去给我倒一杯,我要压惊。” 傅云从桌下拎出一壶白的,咕嘟咕嘟给陈时越倒了满杯,把杯子往他桌前一跺:“喝。” 陈时越想也不想,一饮而尽,然后被辣的魂魄升天,险些一头栽在桌子上。 傅云:“……” 他放下筷子把陈时越捞起来,对周围人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叹了口气。 “走走走……回去睡觉去,丢人现眼……” 他把陈时越拎回了房间,自己再出来时,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傅云是个很有眼色的客人,刚要上前去帮忙,身后就一阵嘈杂。 “汪大哥!” “哎哟这不是村头的小汪嘛,长成大小伙子了!” “什么小汪,人家现在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外面都叫汪老板。” ……傅云回过头,堂屋的大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面上笑容和煦,在深秋的时节里穿了身单薄的黑西装,看得出材质精良,剪裁合身。 抗寒程度和傅云不相上下。 汪老板看着年纪不大,此时正被一群乡亲围在中间,他很谦卑的躬着身子,挨个发烟。 “汪老板青年才俊,这次回村里,是专门来给乡亲们修桥的!” “真好的孩子!知道不忘本!” 众人赞不绝口。 汪老板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家里老人身体不好,这些年也多亏了邻里乡亲的照顾,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傅云在外围晃了一眼,修桥铺路讲究一个风水和聚气,这大概也是陈四叔千里迢迢花大价钱请他来的原因。 只是这个地方……别说风水了,怨气环绕简直脏的没法下脚,傅云的目光往井口和灵堂里那棺材上来回巡视了一周,露出了点嫌弃的神情。 汪老板围着一周发完了烟,然后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傅云身上,然后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傅云身前。 他握着打火机,把烟递给他:“傅先生。” 傅云单手接烟,另一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他比汪老板高半头,轻轻一抬下巴:“谢了。” “村口那道桥,就是你负责的工程?”火星明灭,傅云修长手指夹着烟,掸了掸烟灰。 汪老板放低了声音:“不全是,还有桥下的堤坝。” 傅云恍然大悟:“哦,桥和堤坝,还有河道以北的那一片荒地,都包括在承包范围之内。” 汪老板声音更低:“劳烦傅先生了,报酬好说。” 傅云没说话,握着烟轻轻在空中点了点,无奈道:“老板,不可强求。” “傅先生,您试试再说。”汪老板几乎是在恳求了:“四叔说您是行家,有改风水,通运势之能,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傅先生肯帮我这个忙。” 傅云:“……那也是行家,又不是天家,他怎么不夸口说我能拯救世界呢?” 奈何汪老板的神情实在太过卑微了,傅云没法,无奈道:“行,我试试。” 汪老板恭恭敬敬的应了,然后继续和乡亲们应酬去了。 院子中的井口漆黑幽深,即使在青天白日之下,也依旧有说不上来的阴森瘆人之感。 傅云轻轻叩着井沿上的青石,他指节分明而漂亮,敲在井沿上时,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 傅云背过身去,忽视了身后村民们若有若无探究好奇的眼光。 门口的一对男女青年对视了一眼,一齐向他走来。 “哎,小哥您贵姓。”男青年扬着笑脸对傅云道。 “傅云。”傅云将他二人扫视了一圈,两人都是乡里小伙和姑娘的打扮,淳朴而憨厚。 姑娘长得算不上漂亮,削瘦而秀气,冲傅云腼腆的笑。 “我叫陈朗,陈时越堂哥,他四叔是我爸!”小伙子热情的伸出手,和傅云握了握。 “这我妹,禾小江,我们三叔的女儿。”陈朗把身边的姑娘一推,尴尬的笑道。 傅云温和道:“嗯,你好。” “所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陈朗看上去略微有点局促,忸怩了半晌才问道:“傅哥你跟那汪老板什么关系,他为啥对你这么客气?” 傅云故作讶异:“他平时对人不太客气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人家一身价过亿的大老板,不好接地气儿也是应该的……” 傅云笑了:“你应该去问汪老板,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啊?”青年一愣。 傅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起身回房间了,留下小青年一脸迷惘。 陈时越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灵堂又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蜷缩在夫人的房间里,这种老式的雕花床质地很硬,傅云把他拎到床上的时候显然没考虑过什么姿势更有利于脊椎健康,几个小时过去差点没把他腰睡断。 大概是考虑到不打扰他睡觉,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床边的手机,刚到整点,屏幕上显示着现在是十二点零一分。 真是个吉利的时间。 “醒了。” 傅云在他床边坐着,顺手帮他把手机屏幕熄灭了:“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行,一杯就过去了。” 陈时越痛苦的直起身子,有气无力的反驳:“胡说,我行。” 傅云:“……” “行行行,你行,要开灯吗?” “不开,头疼。”陈时越靠在床头,眼睛里都是血丝:“你说吴妈今天晚上还来吗?” “看运气,不过我们最好是做点防御措施,老是跟阴间的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你纯阳之气被吸干净了,可就……”傅云说着把他身子底下的被褥拖出来,三下五除二拆了被单。 “可就什么?”陈时越追问。 “可就再也不能人道啦。”傅云一抖被单,哗啦啦的抖落一地灰尘。 陈时越:“……我说正经的。” 傅云拖着被单走到他们床前的那个梳妆镜前,把被单整个套上去,将偌大个镜面遮的严严实实。 傅云在这种时候,总是能体现出一些惊人的仔细和贤惠,他甚至把每个角都掖好了:“谁跟你不正经。” 陈时越站起身,看着他把镜子遮上:“有什么讲究?” “镜子不对床。”傅云道:“对床招鬼,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女 4. 红白煞(四)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陈时越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手心的汗一层一层的往外渗,但还是没有松手,此时身体里那股犟劲忽地上来了,他总觉得这时候松手退开,可不就是承认傅云那些歪理邪说了? 傅云老神在在的靠在墙上:“真开门啊,那我可要避开,我胆子小,怕吓着自己。” 陈时越回头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开?” 傅云立刻摆手:“我可没有,你开,随便开。” 门外又传来三下叩响,一声一声,中间的停顿时间极为缓慢,在最后一声即将落下的时候,陈时越慢慢的放下手,后退到傅云旁边。 傅云斜着眼睛看他:“终于发现不对了?” 陈时越谨慎的点点头,今晚月亮很圆,空中寂静无云,门底下的缝隙里能勉强透出一线月光,而在门与地板的缝隙之间,并没有一点被人影遮挡所产生的阴影。 外面没人,或者说外面的人没有影子。 傅云揣着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镜子,蹲下来递到了地板上,四十五度角倾斜,刚好能在屋内照出外面的场景。 屋外站着一个死气沉沉的老人,陈时越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在撞到梳妆台的前一秒被傅云抵住了。 傅云无声的冲他摇摇头,示意他看镜子中的场景。 那只是个巴掌大小的镜子,镜面说不上多干净,虽然平时被人带在身边,但是傅云明显不是没事拿镜子出来照两下的人。 镜面污垢不少,但还是能照出门外站着老人的面貌。 老人两个眼眶黑洞洞的,眼球已经被人生生剜去了,肤色极为蜡黄暗沉,面上皱纹交错,和生前倒是没什么区别。 嘴巴啊啊的张着,发出无意义的字音,黑黄交织的液体就从中流淌出来,滚到地上。 他抬起一只苍老的手,再次敲响了门。 傅云忽然对着地上的镜子开口:“晏雪,我平时费心费力养你,是留在关键时刻吃干饭的吗?” 陈时越后背发凉:“你在跟谁说话?” 傅云笑吟吟道:“一个烈焰红唇的大美女。” 地上的镜子忽然微微发出点光亮,镜面中先是浮现了一只惨白的手,紧接着红衣女人在镜子里缓缓坐起,黑发如瀑,红衣若血,她手执一柄梳子,一下一下的梳起了长发。 哗啦啦…… 长发仿佛有生命般的疯长,顷刻间袭卷整个镜中世界。 陈时越瞪大了眼睛,女人阴惨惨的冲老人一笑,泼然长发破镜而出,直逼门外厉鬼。 下一秒空中爆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鬼啸,陈时越下意识捂住耳朵,等他再看向镜子时,门外的老人已经不见了。 傅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块小镜子,屈指一敲镜面:“好了,头发收回去。” “喂!”镜子中的女人猛地一扒拉挡在脸前的乌黑长发,此时她的头发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及腰的长度,露出整张清秀但雪白瘆人的脸来。 “傅云,你总是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不怕哪天真遇到危险,你喊我的时候,我不出来了。” 陈时越这才看清她额角赫然着一块可怖的碗大血口,一行血水挂在额头,黑漆漆长发披散身前,吓人的很。 女人眼珠子一转,目光瞟到陈时越身上:“哦哟?这位是……” 傅云看了看陈时越,对她道:“新认识的小朋友,行了,这次谢谢你,没什么事就回去睡觉吧。” “傅云!”女人怒道。 陈时越忽然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半夜把女学生吓的滚下床的镜中女鬼?” “嘶——”女鬼倒抽一口凉气,略带嗔怪的望向傅云:“你怎么把人家的隐私都给别人说了,真讨厌。” 傅云冷笑一声:“隐私?什么隐私?你死后本来都登记在册准备投胎了,然后自己违反规定跑出轮回队伍,藏在镜子里大半夜把人小姑娘吓成了半瘫,被判处四十年镜中拘役,那小姑娘还是我给治好的,就为了给你减点刑,这事阴阳两道上谁不知道?晏雪同志,我建议你重新组织语言。” 晏雪忿忿的熄了火,半晌倨傲的道了句:“行吧,说就说了,老娘行得端坐得直。” 傅云掌心覆盖在镜面上:“那就晚安。” 镜子又恢复成普通的镜面,陈时越还在定定的看着镜面,他早应该察觉傅云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这么魔幻的画面一时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傅云拍了拍他:“睡吧,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忙。” 陈时越迟疑的看着镜子:“她是……” “晏雪,如你所见,是个女鬼。”傅云漫不经心的道:“生前老公喝酒家暴,她被按着头往镜子上撞了数十下,满头全是血,脸上全是玻璃渣子,当时就休克了,等他老公酒醒以后才发现闯下大祸,人已经不行了,死了以后冤魂一直困在镜子里,她倒也没什么害人的心思,就是怨气太大散不去,在各种镜子里来回游荡。” “她没孩子,但是有个一直相依为命到大的妹妹,就是故事里那个拿镜子害室友的姑娘,她那天就是想妹妹了,然后去她的镜子里想看看她,没想到就闯了这么个大祸。” “那她怎么会跟着你?”陈时越追问。 “死人不去阴间,反而在人间游荡伤害活人,原本是要定罪的,我帮她治好了那个姑娘,上头的人又看她可怜,就少判了几年,罚她封在镜子里,为我所用。” 陈时越默然半晌,低声道:“好可怜的姐姐。” 傅云笑了声,不知可否:“深陷泥潭的可怜人多了,怎么挣脱了从里面出来,才算本事,人和鬼都一样。” 陈时越心念一动:“那我们这次在村子里遇见的这些东西,也都是犯了禁忌的鬼,这才是你来帮四叔忙的真正原因,是不是?” 傅云看着他,眼中笑意若有若无。 “是不是!”陈时越观察他的神情,猛地兴奋起来:“我猜对了,是吗?” “我去睡觉了,你慢慢猜。” 第二天早上陈时越是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惊醒的。 “小江!小江——” “谁他妈干的!!!” “小江……小江你睁眼看看妈妈……” 陈时越心里一惊,知道出事了,慌忙爬起来往外跑。 禾小江就住在他们隔壁的院子,离得很近,此时 5. 红白煞(五)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一连几天的相处,让陈时越对傅云有种无端的信任,他来不及过多琢磨傅云此举的意图,就立刻马上按他说的,问邻居借了个摩托,“轰”的一下,直奔镇上。 然后把那张黑白老照片打印了五份再飞驰回来。 他到村子的时候,正好碰见从警察局回来的四叔,一脸疲惫的模样,拖着脚步往家走。 “四叔!”陈时越赶忙上前:“那边怎么样了,警察有说调查结果吗?” 四叔疲倦的冲他摇了摇头:“现在等尸检结果,最近村里不太平,你别老往外跑,傅先生呢?” “应该还在灵堂里吧,我也准备去找他呢。”陈时越道。 四叔望着他,半晌叹了口气:“你们这房,就你跟你姐姐两个,我不能再让你有什么事了……” 陈时越扶住他:“四叔,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好好跟着傅云。”陈四叔被他搀扶着走了几步,忽然放低了声音,用仅限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叮嘱道:“答应四叔,别离开他太远。” “只有在傅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这个村子已经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让傅云护着你,听四叔的话。” 陈时越答应了,却实在忍不住心里满腔疑虑,开口道:“四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四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 陈时越无奈,只好先把他送回家,自己再心事重重的回到灵堂暂住的房子里。 傅云不在房中,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陈时越随手将五张照片放在梳妆台上,也许是白天出人命的缘故,乡亲们都被吓着了,此时灵堂周围很安静,空无一人。 深秋的穿堂风呼啸而过,陈时越起身去关门。 然而刚推到一半,忽然门槛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都合不严实。 冰凉刺骨的冷意细细簌簌沿着骨骼攀沿而上,陈时越心里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感,他试着又推了两下门,咕咚一声,门被合上了。 陈时越的心更凉了,他清楚的知道,刚刚有什么东西,沿着门中间的那个小缝,滑进了屋内。 “滴答……” 脖颈间落下一滴水,冰冰冷冷的顺着他的衣领一路滑进去,陈时越忽然疯了一样拼命拧动门把手,却发现门锁早已扣上,怎么都拧不开,死死的将他封在这间屋子里。 脖颈好像有千斤重,颈椎尽是酸涩沉重,陈时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颤巍巍的回头过去。 面色苍白的老妇人维持着临死时皮肤被水泡的发肿的模样,张开黑洞洞的嘴,冲陈时越裂开而笑,她伸出浮肿的手臂,搭上了陈时越的肩膀。 “吴妈……” 空气里阴森森的尽是冷风灌入,他全身温度几乎降到冰点,死人身上的恶臭和腐烂气息充斥而来。 前门被堵死,身后站着吴妈的鬼魂,前后皆是无路。 陈时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向下猛然一缩,从老人身边闪电般疾步逃窜,想也不想直接滚到床底下去。 曾经有一种说法是,如果遇到那种东西,可以躲到床底下,因为那种东西,没办法弯腰。 他直僵僵的躺在床下,拿出手机想拨傅云的电话,却发现手机无论怎么按都是黑屏,怎么按都是黑屏! “哒,哒,哒……” “我的身子断成两截了……”空中有个幽然飘忽的声音由远及近,轻如羽毛,但又仿佛凌迟一般,一寸一寸的剐着陈时越快要崩溃的神经。 “我好疼啊……好疼啊……”老人仿佛痛到极致一般,低低的发出惨呼。 陈时越伏在地上,心道又不是我把你身子弄成两截的!来找我干什么! 脚步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步一步,离床边近了。 陈时越大气不敢出一声,全身抖得像发电机,心里默念了十几遍南无啊弥陀佛妖魔鬼怪快快离开我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吴妈好一会没有动静,不会真的弯不下腰吧? 陈时越额头的冷汗略微止住了些,他颤巍巍的转头,沿着床底和地板之间的缝隙看出去。 一回头就正正撞上一双黑漆空洞的眼睛,惨白的人脸倒放过来,老人冲他露出一个微微张开的惨笑。 找到你了。 所有紧绷的神经骤然绷断,陈时越终于忍不住肝胆俱裂咆哮出声,鬼确实不能弯腰在床下找人,但是吴妈是投井死的,她死时就是头朝下。 所以,她会倒立。 吴妈对着陈时越缓缓的伸出手,口鼻眼眶中黑水横流,手臂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在触碰到陈时越的瞬间,忽然金光大作,她惨叫一声,消失了身形。 “不好意思,办了点事,回来晚了。”门开了,露出一线天光。 傅云走进来敲了敲床:“你可以出来了。” 陈时越腿整个是抽筋的,全身冷汗如瀑,一点一点挪动着从床底爬了出来,傅云伸手拉了他一把。 陈时越哆哆嗦嗦的坐在床沿上,一把握住傅云的膝盖,动情的喊了声:“哥!” 傅云:“……” “你就是我亲哥,我从来没觉得谁的声音那么动听过,就像刚才那样!” 傅云:“……好好说话。” “她为什么找我啊,我又不是害她的凶手。”陈时越喘过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刚刚活生生吓出来的泪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傅云给他递了包纸巾:“鬼找你还需要理由?” “不是……可是鬼现身伤人不需要一些条件吗,比如人触犯了什么禁忌之类的?”陈时越拿过纸巾。 傅云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渍,开口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在玩无限流闯关游戏?” 陈时越:“……啊?” “现实生活中的鬼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跟游戏里玩家触发死亡条件才现身的鬼是完全两个概念,她想来,就来了。”傅云俯身一揩地上方才吴妈身上滴下来的水:“现在想走,也就走了。” 陈时越心有余悸,他险些就折在这儿了,指不定下一个禾小江就是他。 < 6. 红白煞(六)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我借你个毛线球球!” 陈时越拔腿就跑,傅云在他身后一把拖住:“有话好说!好说好说!” “你给我撒开!”陈时越怒道:“说什么都不行,你要见女鬼就自己出去私会,我才不见!” “你不见你怎么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她刚刚真没想要你的命,哎回来!”傅云哭笑不得。 “她还想干什么啊!”陈时越力气爆发,一把将他按回床上,傅云猝不及防腰杆被砸到床板上:“嘶……” 陈时越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去看他情况:“没事吧?” 傅云抬起眼,一双笑眼对准陈时越,定了一两秒,瞬间翻身而起,指尖寒光一闪,一根银针直扎在陈时越手指上。 “啊!”陈时越惨嚎一声:“你干什么!” 银针后面缀着一条红色的丝线,一路延伸到傅云口袋里,陈时越的血珠凝成球状轱辘轱辘沿着红线渗进去,转瞬没了踪影。 陈时越捂着手指的伤口,一脸幽怨。 “别大惊小怪的,不就取你点血。”傅云把被鲜血濡湿的红线轻轻一弹,然后站起来往门外走:“那老太太道行不深,况且有我在场,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陈时越怒道:“你的自信能分我一点吗!” 傅云哈哈一笑,把门推开直接到芭蕉树底下站着去了:“自信放光芒嘛。” 陈时越不敢一个人再呆在房子里,只好跟着出去了,傅云把红线系在树干上,头顶阳光射下来,把红线上尚未干涸的血珠映的晶莹剔透。 傅云将口袋中的红色线团解开,一路牵引着红绳,带到房间里,把红绳的另一头系在床头柱上,傅云很有闲心的打了个蝴蝶结。 陈时越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傅云这人长了一副俊朗出色的好模样,各种行为举止却跟旧时代老神婆一样,离谱的惊人。 “哥,现在怎么办?” 傅云直起身:“等天黑,天黑了她会自己顺着这条线过来找我们的。” 陈时越哆哆嗦嗦:“我去找村里那个木匠买桃木剑,四叔家里好像养公鸡了,你现在去偷一只,万一晚上有用,你就拎着那大公鸡呼啦啦呲她一脸血。” 傅云:“……我想呲你一脸血,你给我回来坐下!” 两个人在院子里慢腾腾的等天黑,中途陈时越饿的不行了,去隔壁蹭了口饭,还不忘给傅云带了两个包子回来。 “就剩土豆馅了,您将就一下。” 傅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慢条斯理的擦干净了每一根手指,然后手腕下压,姿态优雅的接过包子开始咬。 陈时越:“……你吃个包子那么多戏。” 傅云啃着包子,给他递了张纸,斜睨道:“要不要?” 陈时越口嫌体正直的接过来,随意擦了两把手,然后扔到废纸篓里,过了午后天色昏暗起来,乌云阴沉沉的笼罩着四周,把整个灵堂的气压降的格外低沉。 傅云吃完了包子,见陈时越靠在台阶上,略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时越。” “嗯?”陈时越回神:“你说。” “你从小在这个村里长大么?”傅云道。 陈时越点点头:“是啊,十五岁以前都在的,后来我姐姐上大学了,她想办法把我转去了城里,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 傅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梢动了动:“可能是有人帮忙吧。” “家里就你跟雪竹两个吗?” “嗯,爸妈没的早,小时候姐姐带我长大。”陈时越顿了顿:“……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姐的名字?” “跟你四叔唠嗑说的。”傅云随意道:“平时家里亲戚照顾你们吗?” “你查户口呢?”陈时越莫名其妙,但还是想了想回答了:“有照顾的亲戚,但是不多,那时候村里都没钱,各家能顾好各家就不错了,要真说的话,四叔算一个。” “这次回来,也就是四叔喊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老家有人去世了。”陈时越百无聊赖的看着芭蕉树旁的水井,话锋一转:“对了,小时候水井还在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给干涸了。” 傅云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前村传来一阵急促的炮仗声,噼里啪啦的炸响在空中,惊起一地飞鸟。 陈时越和傅云面面相觑,不年不节,谁家大中午的放鞭炮? 不多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傅先生!” 汪老板喜气洋洋的提着条烟和几瓶酒走进院门:“傅先生,明天是小妹婚礼,请傅先生务必赏光,这是一点心意,傅先生收下!” 傅云没有伸手接他的烟,站起身来客气的道:“汪老板。” 汪老板冲一旁的陈时越点头致意了一下,转头应傅云的话:“哎,您说。” “汪老板既然家里有喜事,还是不要踏足灵堂的好,容易冲撞不干净的东西,有什么事我们等丧事结束了说。”傅云带着他走出院门,又补充的问道:“汪老板,不急于这几天吧?” 汪老板一愣,连忙笑道:“不急不急,那地就放在那儿,一时半会儿又跑不了,不急哈哈哈,当然不急。” “不急就好。”傅云微笑道。 “我们生意人讲究一个平衡,家庭和赚钱也要平衡,跟地皮相比,还是令妹的喜事要紧,汪老板说是不是?”傅云冲他挥挥手,下了逐客令:“等我给陈四叔帮完忙,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汪老板,烟我就不收了,最近村里不太平,汪老板多注意。” 汪俊看着他心平气和的面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傅先生,您真的要帮四叔把村里的事平下来吗?” 傅云不动声色:“嗯,怎么了?” 汪俊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他朝灵堂里面望了一眼,然后示意傅云站出来些,不要站在灵堂门口说。 傅云从善如流的跟着他走远了点,嘴上却还是故作疑惑:“汪老板?” “傅先生不是我要坏你生意,实在是陈四叔请你要做的事情很棘手,稍有不慎就有血光之灾,我听家里的老人说,五十多年前,当时的族长也请了高人来平息村中鬼魂的怨气,但不仅没能成功,反而激怒了它们,一时间在村中大开杀戒, 7. 红白煞(七)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陈时越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老旧的木门“吱呀”推开,门槛处浑浊水流如注,沿着青黑的地板蜿蜒到傅云脚边,浸湿了他皮鞋的边缘。 屋内顷刻间冷的仿佛冰窖一般,气温骤然下降到冰点,陈时越眼睁睁看着吴妈从门外一步,一步的挪进来。 陈时越发誓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恐怖的场景,老太太全身泡的发白,大块大块的尸斑和褶皱一起浮现,脑后盘着老式的发髻,一直垂着头。 “咚!” 她迈动着湿漉漉的脚步,每走一步,就发出重重一声,身体里的尸水顺着下身汩汩而下,手臂直直的抬起来,正对着两人的方向。 傅云伸手冲她晃了晃:“把自己控制一下,这地方我们还要住,全弄湿了大半夜的不好拖地。” 陈时越:“……” 让鬼把自己控制一下,牛批。 吴妈骤然抬头,眼睛翻白,瞳孔几乎没有黑色,却仍能看出怨气十足,直勾勾的盯过来,似乎想把眼前二人一齐拖下地狱。 傅云一拍桌案,警告道:“注意态度!” 陈时越:“……” 求求你了,闭嘴吧,吴妈老太太她看起来要碎了。 老太太“咯吱”一声,把颈椎一拧,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诡异声响,脚下忽地往前一跳,一只被泡的发肿的白爪子直冲着傅云就过去了。 刚刚脑子一抽挡在傅云身前的陈时越:“!?” 他一个躲闪不及被吴妈一巴掌糊在了脸上,瞬间通体冰凉,仿佛被什么东西穿体捅过似的,从脸颊骨一直凉到了后脊背。 “哎呦,不好意思,忘了你在前面了。”傅云一边笑,一边伸出手,吴妈狰狞的血脸离他仅有一寸之遥。 傅云屈指轻轻在她额头点了一下,空中传来几不可闻的“叮……”的一声,吴妈全身霎时间定在原地,摇摇欲坠的维持着那个向前抓挠的姿势,水声滴滴答答,继续往下流淌着。 陈时越此时脸色极差。 嘴唇冻成了青白色,瑟瑟发抖的缩在原地,浑身骨头都叫嚣着冰冷,他颤巍巍的抬起头,无声的一拉身边人的衣服:“傅云……” 傅云从口袋里捞出一根棒棒糖,拆开了包装递给他:“含一会。” “你身上阳气重,刚刚被吸食了一点,没事啊,活人第一次见鬼都这样,见多了就好了。” ……神他妈见多了就好了。 陈时越哆嗦着嘴唇,嘴里的棒棒糖和牙齿咔咔打颤,说不出来一句话。 吴妈依旧恶狠狠的用眼白瞪着他,与第一天刚来时那个给他们开门的老太太截然不同,估计是已经分辨出他们根本不是竹夫人的客人,而是八十年后两个陌生的闯入者了。 她死的太久,神志早已混沌,但还记得夫人不喜欢旁人进她房间的习惯,除非是非常亲密的客人。 “你瞪他干什么,瞪他没用,看我!”傅云大步走到她面前:“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知道吗?” “咕噜咕噜……” 吴妈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傅云伸手从枕头下面翻出一沓纸,正是先前让陈时越去打印的那五页照片,他随手翻了翻,然后抽出一张,两根手指夹着递到了吴妈眼前。 “这张照片里,有没有杀你的人?” “滴答……” 吴妈仿佛怔住了,整个人,不对是整个鬼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喉咙里咯吱咯吱发出混重而嘶哑的哭声,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杀你的人在照片上面,是吗?”傅云敏锐至极,步步紧逼:“说话!你不说是谁,我们怎么帮你化解怨气!” “咕噜……咕噜……” 一滴泪水从她白生生的眼中骤然砸下,刚好打在那张照片上。 傅云眉心一紧。 旁边陈时越费力起身,扒过照片看了一眼,指着陈老太爷身边的一个地方问吴妈道:“确定是这个人吗?” 吴妈摇晃着身形,空洞的眼眶瞪的更大了,少顷之后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骤然垂下脑袋,水淋淋的衣袖无风自动。 满屋阴气,陈时越有点喘不过气来,难以克制的胸口疼闷,他痛苦的低头呛咳了几声。 傅云瞥了他一眼,低声对鬼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吴妈整个人便消散在了虚空当中,地上还留了一滩水,把房间里的空气弄的十分难闻。 陈时越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子,干呕出声,生理性泪花在眼眶里翻涌,全身难受的厉害。 傅云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下次……呕……打死也不给你借血了……” 傅云忍俊不禁:“好啦,这点出息。” 陈时越气息奄奄的靠在床上:“下次别让我见鬼了,我讨厌鬼……” “鬼也讨厌活人啊,你以为她见你的时候舒服?”傅云帮他顺了顺气:“你阳气太重了,正常来说阴间人遇到你,是要绕道走的,但是这次非常不巧,你跟我在一起,就不幸的撞了几次鬼,这个算是哥对不起你。” “那谢谢哥。”陈时越半死不活,没好气的伸出手示意他闭麦。 傅云笑眯眯:“不客气。” 窗外乌云敝月,毫无一丝光亮透进来,傅云把手上的照片展平了铺好,上面吴妈那滴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陈时越起身打开灯,白炽灯光下照片依然模糊看不清楚,傅云凑近了些,然后摇了摇头:“不行,被泪水糊花了,看不清人。” 陈时越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从枕头底下又扒拉出剩下四张照片复印件,比对了一下泪痕在原照片上的位置,对傅云一指道:“诺,这个人。” 傅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两人一齐低头去看照片。 整个照片的色调灰暗压抑,背景大约是当地的一个宅子,看样式很老了,陈家老一辈人几乎都在上面,整整齐齐,站了四大排。 众人大多是寻常农夫村妇的打扮,面上暮气沉沉,面对镜头有些许躲闪和害怕,眼神飘忽,好像是那个年代老百姓特有的麻木和迷惘。 唯有站在第一排的陈老太爷一房,不对,那时候还不应该叫陈老太爷,是青年时意气风发的陈绍钧,在合照中尤为显眼。 陈绍钧洋式西装微敞,里面衬衫马甲平整端正,对着镜头毫不露怯,展颜而笑,一派清俊文雅的书卷气,而吴妈方才指出的凶手,就站在他的旁边,挽着陈绍钧的胳膊,巧笑倩兮。 傅云微微眯了眼睛,那是个模样俏丽的年轻姑娘,收腰蕾边上衣,白裙下摆刚刚及膝,头上一顶网纱贝雷帽,系着蝴蝶结缀下流苏。 这样洋气的打扮,在一众老百姓里格格不入,她挽着陈绍钧的手,笑得极其张扬漂亮,青春气几乎溢出了照片。 陈时越不由感叹一句:“好般配的两人,不过这好像不太像陈绍钧夫人的穿衣风格啊,竹筠心在别的照片里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可能是竹筠心。”傅云断然道。 “吴妈是竹筠心的女仆,死后这么多年仍然忠心耿耿的守着夫人的房间,可见主仆情深,怎么可能是竹筠心杀的吴妈。”傅云手指在照片上面摩挲了半晌,然后收起来:“先睡吧,明天找村里老人问问。” 第二天灵堂里依旧冷清,已经没什么人来祭拜了,陈时越不觉有点唏嘘,陈绍钧年轻时那样风光俊朗,年老的岁月却称得上一句凄凉,无人记挂无人托付,死后葬礼都是旁支后辈帮忙操办的。 好在明天就是陈老太爷下葬的日子,不知道最近村里的怪事能不能因为老太爷的入土而消失。 陈时越蹲在灵堂门口啃苹果,四叔刚好提着菜从门外经过,陈时越急忙奔上去:“四叔!四叔等等!” 陈四叔停下脚步:“怎么了?” 陈时 8. 红白煞(八)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如果是阮凝梦杀了陈绍钧原配的女仆,倒也说得过去,那就是一个纯粹因情而起的仇杀,吴妈被当作了炮灰,率先死在井里。 陈时越从门槛里跨出来,傅云紧随其后,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两人回到房间里,陈时越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上的照片,露出点困惑的神情:“我有一个疑问。” 傅云抬了抬手,示意他说。 “吴妈说是阮凝梦杀了她,可是她没有说阮凝梦杀她的时候,阮凝梦本身是鬼,还是人?” 傅云简短的回答道:“鬼。” 陈时越惊异:“这么武断?” “不是我武断。”傅云从床边站起来,拿过他手上的照片,仔细打量了片刻:“鬼是可以找人报复的,这件事你知道吧?” 陈时越点点头:“当然。” “吴妈现在的状态是怨气太重,以至于她的生魂被困在这个院子里八十多年还难以消散,如果她是生前被人所害,那她完全可以化成鬼,再把杀她的人报复回去。” 陈时越思索了半晌:“所以,她是生前被鬼杀的,死后就算化成鬼,功力也不及杀她的那个鬼,然后才被困在院子里久久出不去?” 傅云笑了起来:“可以啊,推理的不错。” 陈时越自得的“啧”了一声:“那可不。” “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出当年事件的冰山一角,八十多年前,有一个特定事件的出现,导致阮凝梦的离世,然后阮凝梦死后变成鬼,因为报复或者别的原因,在这个院子的井口杀掉了吴妈。” 傅云在房子里溜达了一圈,求证性的看向陈时越:“你觉得呢?” “你是捉鬼大佬,你说得对。”陈时越由衷道。 傅云在窗口张望了一下,回身道:“不过我还有一点地方没有完全想清楚,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陈时越寒毛倒竖,每次傅云要他配合的事情都不是那么令人愉快,比如说不久前的借血。 “什么?”陈时越警惕道。 “别那么紧张,这回很简单,一下下就好。”傅云安慰他道:“看见灵堂门外那个大门了吗,帮我把他关上。” 陈时越依言照做了,偌大的灵堂里此时大门紧闭,就剩他们两个人,芭蕉树和枯井静静的伫立在院子里。 傅云走到陈老太爷的棺材前,慢吞吞的看了少顷,忽然伸手一用力,一把将棺材盖整个掀开,陈老太爷的遗容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陈时越:“……” 他就不应该指望傅云能干出什么正常的事情! 临下葬头一天掀死人棺材盖,这要是让村里人看到了绝对就捅了大篓子了,尤其傅云还是个外乡人。 陈时越心里大崩大溃,小碎步迅疾上前低声咆哮:“哥哥!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傅云指了指棺材里的陈老太爷,安抚道:“哎,不急,有没有发现你太爷爷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陈时越心里慌的一批,不时瞥一眼门口,生怕有人路过临时起意进来吊唁一下:“他不是我太爷爷,陈绍钧跟我是远房亲戚——傅哥,我亲哥,你好好的没事掀人家棺材板,是有什么心事吗?” “有心事就跟我说说,没有的话咱们就放回去,好不好?” 傅云按住棺材板:“当然不好,我有发现,你过来看。” 陈时越无奈,一脸痛苦的走过去:“你快点说,求你了。” 陈老太爷死的时间大约已经超过七天了,整个人眼下呈僵硬状,皮肤发皱,看上去蜡黄蜡黄的,尸僵蔓延了半张脸,寿衣底下还能勉强看清深色的尸斑。 陈时越不忍直视,爸妈没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后事也轮不到他来操办,活了二十来年,说实话没见过几个死人,他和常人一样,对死亡有种天生的恐惧感。 但很明显傅云没有这方面顾虑,事实上这人的行事风格简直,称得上百无禁忌。 “你让我看什么?” “寿衣的材质。”傅云低声道。 “寿衣?”陈时越低头看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普通的衣衫。 傅云直接伸手进去,轻轻一捻衣服的材质:“缎面。” 陈时越沉吟半晌,忽的猛然抬头:“缎面!?” “谁给陈老太爷选的寿衣?” “这就得问你们村自己人了。”傅云道:“给死人选寿衣,最忌选缎面衣服,有轮回来世断子绝孙之意,这算是,对死者最大的诅咒了,你们村里……” 傅云顿了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有谁跟陈老太爷结仇了?” 陈时越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很多年没回村了。” 傅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观察:“不止这个,还有你没看到的。” 陈时越定了定神,顺着傅云的目光,颤巍巍的伸手下去,摸到了陈老太爷的寿衣,除了缎面外衫,里面还有一层。 陈时越下意识抬眼看看傅云,傅云冲他点了下头。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扯,寿衣里面的衣服瞬间露出它的模样。 那是一件柔软而毛绒的里衬,看着十分保暖,光泽明亮滑顺,与陈老太爷死气沉沉的尸身贴在一起,显得格外鲜明。 傅云似笑非笑:“好摸吗?” 陈时越点点头:“毛茸茸内衣,材质很好,价格应该不便宜,给老太爷准备衣服的人……怎么看着还挺有心的?” “有心?”傅云反问。 陈时越把手收回来,不自在道:“我不懂里面的门道,我就随便说说。” 门外咯吱一声,有人来了,陈时越一惊。 他来不及反应,给傅云丢了一句:“赶紧合上!” 然后一个箭步推开门冲出去,反身挡在门前,把大门堵的死死的。 “哟,二婶!您怎么来了?”陈时越笑道:“来祭拜太爷爷啊?” “可不,明天是要 9. 红白煞(九)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鞭炮声轰然炸响,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灵堂门口聚着乌泱泱的村民,都披挂着白布麻衣,里面有几个大汉抬棺人把陈老太爷的棺材从灵堂里抬出来,一瞬间门口的村民就扑上去,围着棺材哭天抢地。 “老太爷啊——” “您走的太突然啦——晚辈们还没来得及给您尽孝啊!” “嗷呜呜呜呜——” 陈时越抱着遗像从灵堂挤出来,穿过一片声嘶力竭能把人耳朵震聋的嚎哇哭叫,好不容易才挤上了车。 傅云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搭着方向盘,那手腕瘦削而漂亮,腕骨上束着副高档手表,正在车窗的折射下反着光泽。 “我说,这些哭丧的人是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伤心前七天怎么没见到他们影子?” 陈时越用衣服裹着陈老太爷的遗像,连滚带爬扒开车门,气喘吁吁的坐上副驾驶,抬手示意傅云赶紧关上车窗。 再多听一秒窗外的滋哇乱叫他耳朵就要炸了。 傅云不紧不慢的按下车窗键,打开车载音乐放歌,音乐声音不高,但刚好盖过外面的哭丧声。 “这就要问你四叔了,他为什么前七天不舍得花钱请人来哭,只有下葬这天下血本请了哭丧队,嗯……可能是因为钱要花在刀刃上吧。” 陈时越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请的,我还以为我突然多了一堆不认识的亲戚。” 傅云看了一眼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窗外“锵——!”的一声巨响。 一脸胡须的老村长神情庄重的站在车前,手握一副锣鼓,两相一碰,声响巨大震的车窗玻璃都抖了几抖,窗前白幡呼啦啦扬起,身后几个大汉“嗨哟!”一声,一起合力抬起了棺材。 “安全带。”傅云敲了敲方向盘提醒他,然后一踩油门,汽车轰鸣声中周围高亢的哭嚎又响起来了,陈时越痛苦的揉了揉耳朵。 送葬的队伍很长,车队不远不近的缀在抬棺人的后面慢慢磨蹭着往前走,铜黄纸钱漫天飘洒,一层一层被风吹散,落在前车窗上。 闹市拥挤不堪,浩浩荡荡的白事队伍在街上半死不活的挤着往前蠕动,路道两边过往的车辆狂按喇叭。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扛着棺材这么大阵仗出殡了,围观的人群一波接着一波,满目皆是苍茫的白色,陈时越看着这路况就不由自主的头疼。 “这么多人。”傅云感慨了一句:“你四叔没少下血本啊。” 陈时越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队伍:“我怀疑他对当年的事知道的不少,不然他老人家节省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这么排场的送老太爷走,应该是真害怕了。” 傅云是个非常心平气和的司机,开车的温和程度让陈时越叹为观止。 原本他们仅排在抬棺人后面,位列车队最前方,直到后面一辆车硬挤上来,插在了他们前面,把整个道路堵的更加艰难,引起车队后一阵抗议的喇叭。 傅云稍微停了一下,给他让开了道,然后继续慢吞吞的跟着车队挪动。 陈时越由衷的感叹了一句:“你脾气真好。” “我们是去送葬,又不是去投胎,那么着急干什么。”傅云耐心的谆谆善诱。 陈时越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只是下一秒,前方路段一声巨响,车轮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我艹你妈,你他妈再怼一个试试!!” “老子就怼怎么着?小杂种会不会开车!!” ……一片混乱吵嚷。 傅云按下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回头从车里手套箱中拿出一袋瓜子,扔到陈时越腿上:“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不冷静的人居多,来磕点瓜子,等他们吵完再走。” 陈时越拆开瓜子袋,炒瓜子的香气充盈了整个车厢:“我们要不要下车劝一下他们,别误了下葬的时间。” “不下。”傅云干脆道:“万一动手怎么办,我害怕。” 陈时越:“……” “让开啊,我告诉你,我弟弟结婚误了时间,老子剁你们全家!”一道穿透力极强的骂街响彻整个街道。 傅云原本是安安稳稳坐在驾驶座上玩手机的,突然一放手机转向陈时越:“外面的人刚刚说什么?” 陈时越一愣:“啊?他说要剁你们全家。” 傅云摇摇头:“不是,上一句。” “他弟弟……今天结婚?”陈时越说完也反应过来了:“我勒个亲娘,汪老板妹妹不是也今天结婚吗?!” 傅云解开安全带翻身下车,陈时越紧随其后跟下去。 一下车就闻到空气里浓郁的火药味儿,大概是结婚的人家刚放完礼炮,地上还散落着红纸金粉,沿途铺满街道。 傅云个高腿长,率先拨开围观的人群越众而出,然而等他看到眼前场景的一瞬间,俊朗面容就阴沉了下来。 眼下整条街的情况都十分诡异。 以中间地带为分界线,一侧是白幡高扬纸钱飞舞,丧事唢呐齐鸣锣鼓喧天,棺材被车队和丧仪队围在正中,队列中人披麻戴孝,神情悲怆肃穆。 另一侧是整整齐齐一排漆黑锃亮的豪车,车灯和车头上都扎着鲜艳至极的大红礼花,为首的那车身上贴着两个喜字,看上去红火而喜庆。 一家喜事,一家丧事。 此时正正好一起挤在小镇上狭窄的马路上,谁也不让谁过。 “呸!晦气东西!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活人给死人让路的道理!”婚车上下来的那男人朝地上唾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瞪过来。 傅云不悦的眯起眼睛,不待他说话,身后一个年轻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大骂一声:“你他奶奶的,今天你还就得给死人让路了!” 陈时越一惊:“陈朗!回来!” 陈朗扑过去,瞬间和对面的男人扭打起来,陈家这一脉的小辈都生的好,陈朗仗着身量高,大一把将那男人掼到地上。 那男的跌跌撞撞爬起来挥拳而上,被陈朗一掌接住,又跌了回去。 陈时越上前把他一拽,低声喝道:“行了!” 陈朗把手臂一甩:“哥你别管我,好狗不挡道,挡路的狗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 地上的男人还在不干不净的骂着,紧接着婚车上下来几个伴郎模样的男人,撸起袖子朝陈朗走过来。 “闭嘴!”陈时越对那男人冷喝一声。 “怎么个事啊兄弟?”为首那伴郎手上拎着棍子,对着陈时越一抬下巴:“你和你这弟弟一起上?” 陈时越直起身来,简短道:“来。” 几个伴郎嘴里骂了几句,握着棍子就抡了过来,陈时越抬腿屈膝一顶,劈手夺棍,顺手把陈朗扯到身后去,一棍砸在为首伴郎的后背上。 傅云蹙起了眉心,刚要出声,只听身后一声暴喝:“小朗时越撑住!兄弟们来帮你!” 棺材后面乌泱泱涌过来一众小年轻,跃跃欲试就要加入战局,“咕咚”四个抬棺的大汉同时俯身,将漆黑的棺材落到地上,溅起一地尘土,也撸了袖子往过走。 傅云倏然变色:“下葬中途不能落棺!!回去!!” 他话说的太晚了,四个抬棺人早就撂下棺材冲到车队中央,一众黑西装的伴郎和这边麻衣白孝的汉子在路中央扭打在一起。 傅云磨了磨牙,大步挤进去把陈时越从中间拖出来,陈时越浅色 10. 红白煞(十)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陈时越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倏的解开安全带撺掇傅云下车:“走走走,看看去!” 傅云应了四叔一声,然后回头低声叮嘱陈时越道:“待会站在我旁边,别大声说话。” 他转过身,刚要开门出去,却见四叔双手紧紧扣在车窗边缘,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手粗糙而肿大,此时微微的发着抖,神色无措而惊恐,半晌对傅云哆嗦着说出一句:“拜托了。” 傅云把手覆在老人的手背上,沉稳而柔和的安抚道:“放心。” 他说着推门下车,径直走到棺材前站定,几个抬棺的大汉此时正累的瘫坐在地上,他们刚才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能使棺材离地分毫。 可不到一刻钟之前,四个人明明抬着棺材在街上走了五六公里,陈老太爷临终时清癯瘦削,死后遗容更是脱水瘦的只剩下一把腐烂骨头包着皮囊,怎么会沉成这样? 送葬队伍里的村民脸色都不太好看。 人说横死之人,出殡时棺材不能落地,因为一旦落地就再难起棺,死人尘缘未了,冤魂不散,给随行的人沾上血光之灾。 眼下棺材抬不起来,可不就是凶兆吗? “四叔,您跟我透个实底,老爷子真的是自然离世的吗?”陈时越轻声问道。 陈四叔默然半晌:“不知道。” “老爷子一直是一个人住,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硬了,□□里都是失禁残留的排泄物,老爷子一辈子要强,临终了死的可怜,要真有什么怨气,大概是这个原因。” 周围人相对默然。 老太爷没留下后辈,死后送葬的除了四叔花钱请的人,还有一些和老太爷生前相熟的朋友,年纪也都大了,听了这话联想到自己的晚年生活,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可怎么办,棺材怎么会抬不起来?”陈朗看了一眼时间,急出了一头大汗。 陈四叔颤巍巍的上前两步,伸手叩了一下棺材板,沙哑着嗓子喊了句:“二爷。” “二爷您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您就托梦给我们这些小辈说,我们一定给您办到,今天再不走的话,下葬时间要耽搁了,您在下边也不安生,您看……” 棺材里鸦雀无声。 傅云将周遭送葬队伍中的人都扫了一圈,见前不久刚刚丧女的三叔和三婶也站在人群中,神情悲怆,也不知道是悲自己女儿,还是悲老太爷。 陈时越挪到傅云跟前,悄悄摸摸的说:“傅云傅云,你这么厉害,你会通灵吗,会的话你问问老太爷不就好了。” 傅云侧头瞥他,从夹克里侧掏出一个眼镜,银丝边框,看上去材质很好,然后将眼镜架在鼻梁上,戴好扶正,蹲下身来平视着漆黑的棺材。 陈时越在他旁边守着,和陈四叔阴沉沉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等着看傅云的动作。 “咚,咚,咚……”傅云屈指对着棺材壁连叩三下,手指修长,衬在棺材壁上白皙的突兀。 周围人屏住呼吸,也有人窃窃私语问这年轻人是谁。 声音落下,傅云的手顿在半空,凝神望着棺材,目光微冷,然后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棺材虚空的某处。 棺材上赫然坐了个红衣女人。 傅云和他静静的对视了半晌,她微仰着头,红色罗裙扬起,在风中猎猎舞动,但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裙摆下没有脚,就那么晃晃悠悠的飘坐在棺材盖上,不让他们走。 傅云轻轻推了推眼镜,眼下在场的除了他,好像没人能看到这个姑娘。 陈时越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围空气越来越冷了,傅云背对着众人,半晌都没有动作。 “傅先生。”四叔略微有点沉不住气,语气急了些:“能走吗?” 傅云没回答他,转身吩咐道:“陈时越,去我车上,手套柜里有上次复印的照片,帮我拿一张下来。” 陈时越不疑有他,转身接过车钥匙就上车。 “再拿一个打火机!”傅云提起音量补充道。 片刻过后陈时越捧着一张当年的大合照从车上下来了,大步跑着递给傅云,又从兜里拿了一个打火机:“诺。” 傅云“啪嗒”点火,放到照片边缘上点燃,举起来冲棺材上的姑娘笑着摇了摇。 火舌簇簇舔吻着纸张,火星溅到傅云的手上,他被烫的蓦然往后一缩,照片落到地上,转眼化作了灰烬。 红衣姑娘低头看着被烧成灰的照片,默不作声。 “四叔,您请来的这人是干什么的啊?弄了半天装神弄鬼的到底能不能走?”抬棺人不耐烦道。 “是啊!四叔,我们试了,棺材还是抬不起来,不然打119试试?” “打毛线119,能不能出点正点子!”陈时越高声怒道:“没主意就都小点声,没看见正办事着呢!” “哎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信不信我抽你啊!”一个远房堂哥指着陈时越,一脸凶狠煞气。 陈时越到底是个年轻气盛的,撸起袖子就要过去,走到一半被傅云一把拎住了。 “干什么?”陈时越怒道。 傅云将他拉回来:“别生气啊,回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从鼻梁上摘下眼镜,抬手推到了陈时越的眼睛上,陈时越眼前一花,皱眉道:“这什么?”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戴上傅云的眼镜后,眼前好像换了一个世界。 原本亮堂堂的天气,在眼镜的过滤下骤然转暗,天上乌云阴沉滚滚,不时有漆黑乌鸦振翅飞过。 陈时越把眼镜摘下来,却发现天上连一丝乌鸦的毛都没有,天气虽然阴云,但是绝没有到戴眼镜时的那种黑云压城的诡异状态。 11. 红白煞(十一)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陈时越没办法,调转车头和大部队背道而驰,往镇上一路开去。 傅云十分困顿的在副驾驶上睡了二十多分钟,直到被四叔的电话吵醒。 “喂?”傅云的声音很低,倦意浓重:“嗯,今晚去镇上办点事,放心吧,刚下葬没事的。” “陈时越和我在一起,我们明天回去。” 傅云说了几句就要挂电话,那边四叔又急急说了些什么,陈时越余光瞅见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心不在焉的回道:“好,我知道了,我去镇上的时候帮忙看看。” 陈时越一打方向盘:“四叔说什么?” “他说你那个弟弟陈朗,没跟着回村,电话也联系不上,让我们帮忙在镇上看看。”傅云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又窝了回去,神情恹恹的说。 陈时越莫名其妙:“陈朗今年二十一岁,这么大个人又不是小朋友,还能走丢不成?” “那就不管他,直接去宾馆。” 傅云打了个哈欠,状态稍微好了一点,嘴上却还是抱怨道:“太累了,每次戴眼镜都得耗费好多体力,再这么下去我得提早十年退休,好好开车。” 陈时越把目光从傅云胸前的那副眼镜上收回来,好奇道:“那个眼镜,戴上以后就能让普通人看到鬼怪吗?” “可以这么理解。”傅云点头:“不止鬼怪,你在眼镜里看到的那些黑雾,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怨气,阴阳眼镜可以使它们具象化。” “具象化。”陈时越重复道:“可是我明明不用戴眼镜,也能看到那个红衣姑娘啊,难道我天生阴阳眼?” 他说着不由沾沾自喜起来:“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大开主角光环吗……” 傅云瞥了他一眼,心道小伙子想的还挺美,然后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那倒不是,单纯是因为你最近和鬼类物种接触的有点多,身上阳刚之气消耗殆尽,身上气息太过阴柔所以……” “好了你别说话了。”陈时越果断道。 傅云笑了笑,修长双腿交叠变换了一下姿势,舒服的靠在驾驶座上,他偏过头看向窗外。 此时天色渐晚,他们正好经过镇上一条步行街,街上商贩行走,灯火交织,看上去吵嚷而热闹。 “哎,靠边停下车,我想去里面逛逛。” “啊?哦哦好的,你等我一下。”陈时越靠边停好了车:“怎么突然想逛夜市,你饿了?” 傅云扒着窗口,额前碎发被风扬起,他摇摇头:“没有,里面热闹,人气足,我喜欢。” 陈时越深以为然:“那是得把咱俩身上的鬼气中和中和。” 两人从车上下来,陈时越老家的小镇是个很有风情的地方,以夜市热闹,灯光漂亮而吸引方圆几里的住户晚上过来加大客流量。 头顶灯笼的柔和光晕和夕阳交错,夜色将至未至之时,天边红云和深蓝天景混合一处,道旁柳树弯弯,被深秋的凉风呼哨而起,在江岸边映出婉转身形。 陈时越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烤肉摊贩上的香气沿着街边蔓延开来,啤酒开盖和落桌的声音,烤肉在炉上滋啦一声,烤的焦黄柔嫩,不久后就被撒上胡椒和孜然,辗转在各个盘子之间。 “那是什么?”傅云蹲在道旁一个小摊车面前,指着里面果冻一样的糕点饶有兴趣的问道。 “哎,草莓味打糕,五块一个,小哥来不来?” 傅云伸出两根手指头:“来两个。” “好嘞!” 片刻之后,他和陈时越一人举着一块用竹签子扎起来的草莓打糕走在街上,这玩意儿粉嫩嫩的很有少女心,陈时越低头瞅了瞅,然后一口咬下去半个。 略微有点黏牙,陈时越舔了舔嘴角,软糯呼呼的清香在口中悄然散开,他又咬下去另一半。 “所以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不回村子?”陈时越把打糕咽下去,追上傅云的步伐问道。 “你刚才自己不都说啦,我们今天和那姑娘面对面呆了一会儿,身上阴气太重,得来人多的地方散散,不然回去跟一屋子鬼大眼瞪小眼吗?”傅云帮他把签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里真好啊。”傅云感慨道:“都是活人的气息。” 陈时越:“……” 真吓人的表述。 走过长长的美食街,中央有个大型的广场,锻练器械和滑梯秋千在里面分散坐落,小孩子举着气球来回跑动,在滑滑梯上一溜烟滑下来又跑上去,空气中有棉花糖的香气。 “今天我们见的那人,就是阮凝梦吗?”陈时越在广场边站定脚步。 “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吧。”傅云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一下绿化带里的枝叶:“陈老太爷那房,满院子的鬼,就她功力最强,又是红衣横死和陈老太爷有旧怨未解,我找不到第二个符合条件的人选。” “我们现在需要做点什么,才能让她不伤害其他人?”陈时越道。 傅云抬手冲他摇了摇:“不对。” “嗯?” “人鬼纠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不用阻止人家报仇,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傅云道。 “那你呢,傅大师?”陈时越反问:“你需要做什么?” “傅大师需要保护好客户,为下次接单打下良好的基础,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如果鬼就是逮着我吓唬,或者他找错人了误伤了无辜的活人,怎么办,我发誓我没得罪过吴妈还有那个被淹死的老头,那他们不照样来找我了?” 傅云思忖了半晌,吩咐了一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然后就转身挤进了人群中,陈时越摸不着头脑,只好站在原地打转了一会儿等傅云回来。 他眼下大概摸清了一点傅云的门路,会跟鬼交流,会招阴会写符,四处接生意帮人摆平灵异事件,并且靠此为生。 一副漂亮的好皮囊,对外人圆滑而周到,脾气很好,起码开车的时候陈时越没见过比他情绪更稳定的司机了。 他这两天看似和傅云朝夕相处,但其实也只知道这些了,这人表面上跟他什么都能唠两句,但关于他本人的信息却半点没露出来,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网纱, 12. 红白煞(十二)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陈时越慢慢从水池边直起腰,余光中那女人站在他身后,她始终垂着头,红色衣衫飘摇垂散,满泼黑色长发。 空气中阴风阵阵,腐烂的气息几乎凑到了陈时越耳边,一下一下的凑近在他后颈处吹着,森寒透骨,陈时越直挺挺的打了一个寒战。 陈时越静静的和镜子里的红衣女人对视着,一双鬼手呈环抱状从他身后一寸一寸的探出来,鬼手苍白,骨肉处腐烂的痕迹清晰可见,腐肉和白色蛆虫蠕动,下一秒即将碰到陈时越的皮肤上。 女鬼张开嘴,从镜中的角度,能看见她满口黑色尸水,轻轻一哈,陈时越全身温度登时降到冰点。 下一个瞬间陈时越猛地探身,从花洒上捞过红灯笼的长杆,连杆带灯笼一齐攥在手里,然后握着灯笼猝然转身,陈时越还不忘把灯笼上的电开关打开。 “咔哒”一下,白炽灯就从灯泡中亮了起来,整个红灯笼发出艳然红光—— “吉祥如意!!!”他举着灯笼大喝一声,红色光芒放射瞬间映的满堂红,女人惨白面容被闪的通红可怖。 陈时越握着灯笼,一寸也不敢放下来。 女鬼的身形顿了顿,仿佛有片刻的错愣,陈时越紧握着灯笼,牙齿咯咯响,灯笼的前摆几乎能飘到那双湿淋淋的鬼手上去。 下一秒,她无声无息的消散了身形,只在原地留下一滩污水,反射着卫生间天花板上灰暗的灯光。 傅云迟了一会才推门进来,不耐烦道:“吱哇乱叫什么呢?” 他看了看陈时越举着灯笼呈防护状的姿势,然后又看到了地上的黑水。 傅云愣了愣,片刻之后轻轻的“啊”了一声,对刚才的事情了然于胸。 “原来你这么信任我啊。”傅云感叹道。 陈时越:“?” 陈时越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情急之下居然真的按傅云说的驱鬼办法做了! 把灯笼一举,大喊一声“吉祥如意”,那场面要多傻有多傻,也不知道傅云在门外听到多少,陈时越深吸一口气,脸色倏的升腾起红晕。 陈时越转过身去猛地鞠了一把凉水泼到脸上。 傅云没戳穿他,但嘴角流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纹。 “行了,回头把地一拖就行,先吃饭去。”傅云停顿了一下,指着他手里的灯笼,似笑非笑问道:“你吃饭打算带上它吗?” 陈时越想了想,觉得还是命重要,于是抱紧了灯笼:“带!” “那你带着吧。”傅云道:“走了,我要吃刚刚路过的那家烧烤小龙虾。” 陈时越回头看了卫生间一眼,还是觉得瘆的慌,没敢多呆从门口拔了卡就跟上傅云。 两人穿过走廊一路下楼。 “我们要不要换个房间?” “不用。”傅云道:“她是冲我们来的,又不是冲房间来的。” 陈时越叹了口气:“但我总觉得……” “觉得女鬼喜欢的是标准间,你去前台换个大床房她就不来找你了是吗?” 陈时越被他怼的气急败坏,一时口不择言:“你就这么想跟我睡大床房?!” 傅云沉默了两秒,简短道:“……那倒也不是。” 两人在路边的烧烤店找了个位置坐好,傅云点了两斤小龙虾,问陈时越要不要啤酒。 “不要,万一晚上出事呢。”陈时越吭哧吭哧把椅子拉近了:“你把车钥匙放我床头,我晚上拿了直接开车就跑。” 旁边的厨子翻动烧烤架,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发现你是真的跟我熟了啊,现在越来越不见外了。”傅云坐直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陈时越冷哼一声,把纸巾往桌子上垫了几张,正好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小龙虾被服务员端着摆在了桌子上。 傅云擦干净了手,慢条斯理的开始拆卸小龙虾,他似乎是不怎么吃这种东西,动作并不熟练,剥虾的过程中红油汁水沿着手指滚下来,凝在指尖摇摇欲坠。 傅云的手的形状很好看,指骨劲瘦修长,白如凝玉,如削葱根,拎着小龙虾就往嘴里放。 陈时越注视着他剥虾的动作,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喉结不由自主,莫名其妙的上下滚动两圈。 “咳。”陈时越不自然的拿纸巾擦了下嘴,转移注意力的问道:“那我们现在知道了吴妈和那个淹死的老头,都是阮凝梦杀的,我们现在也找到了阮凝梦,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天回村去,看看她会不会跟上来。”傅云把虾壳放到一边,回道:“不过我担心吴妈和那院子里所有当年枉死的冤魂,都打不过她。” 陈时越:“……那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查当年的真相,信息太少了,我总觉得事实不像现在表面上展现出来的这样,是一桩简单的情杀案。” “如果单纯是因为感情的话,那阮凝梦的报复范围仅限于陈绍钧他们那一房的人就好了啊,村子里当年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你说的也没错,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傅云道。 陈时越下意识屏住呼吸:“什么?” “鬼也是会撒谎的。” 陈时越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一变,心道是啊,他们现在所有的信息来源,一个是变成水鬼的吴妈,一个是年事已高记事不太清楚的四太爷爷。 四太爷爷姑且当作他智力退化,没有编造谎言的思维能力,那吴妈呢? 谁能保证人变成鬼以后,就每一句话都所言非虚了? 陈时越心事重重。 傅云依旧悠哉悠哉的吃完了整盘小龙虾,还不忘在大众点评上给店家的两人份招牌麻辣小龙虾打了个五星好评。 “走吧,先不想了,回去睡觉。” 陈时越心不在焉,没吃下去多少东西,回到宾馆时,他跟在傅云身后上楼,下了电梯没走两步,就猛的一撞,怼上傅云的后背。 “怎么不走了?” “嘘。”傅云食指按在薄唇上,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冰冷,锋利眉目低垂,整个人从松弛休闲的状态登时紧绷起来。 “怎么了?”陈时越放低声音。 他看着傅云没说话,在走廊的周围打量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里。 他冲陈时越打了个“站在这里别动”的手势,然后自己大 13. 红白煞(十三)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场面一片寂静。 陈时越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额头渗出一丝血痕,继而很快变成血注,顺着锋利眉眼淌下来。 “还有谁?”陈时越跨过大舅子的身体,冷冰冰的问道,他神色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格子衬衫单薄,能看清隐隐紧绷的肌肉轮廓。 对面几人一时间被这场面镇住了,陈时越体格并不算健壮,看着年纪不大,往人群里一扔就是个长相俊朗些的年轻后生,谁能想到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眼股神里那股狠劲和戾气,活像是殊死搏斗一般。 傅云不易察觉的往陈时越那边皱了下眉心,没说什么,只单手扣住地下俘虏的脖颈,对那边抬了抬下巴:“兄弟们,咱们是私下处理,还是报警调解一下?” 那几人此时群龙无首,互相对视了一眼,七手八脚的扶起大舅子,然后把伙计从傅云手底下拖出来,一路叮呤哐啷的出走廊外下楼去了。 傅云回身警惕的看了两眼,转身合上门,陈朗费劲巴拉的解开身上的绳子,大喘气的喊了声:“哥,傅哥。” 陈时越这时才抬手慢慢捂住额头,手指挡在眼睛前,沿着墙壁慢慢坐下来。 “哥!你怎么了!”陈朗倏然起身上前:“你没事吧?” 陈时越捂着眼睛摇摇头,傅云关好门走过去看的时候,他额头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傅云拉着他的手,强迫他挪开遮挡伤口的手:“你磕的是眼睛还是额头?手拿开……我看一眼!” 陈时越声音闷闷都说:“额头。” “那你捂着眼睛做甚?”傅云不由分说打掉他的手,却见陈时越眼眶通红,一双大眼睛泪水盈盈。 “你……”傅云不确定的问:“哭了?” “不是!!!”陈时越抹了一把眼睛怒道:“没哭!” “就是,就是太疼了……啊……”他痛苦的捂着额头,嘴里嘶嘶疼的冒冷气,嘴里还硬道:“这是生理性泪水,不算哭。” 傅云:“……” 算了,孩子练成铁头功不容易,让让他吧。 陈朗一脸愧疚,扯着陈时越衣袖说:“对不住啊哥,葬礼完了以后他们搞偷袭袭击我,我没注意就给中招了,再醒来就是在酒店里了。” 陈时越摆摆手:“没事啊,没事,让哥缓缓,哥有点头疼。” “缓什么缓,赶紧起来。”傅云把车钥匙拎出来,转头问陈朗:“还有别的落下的东西吗?” 陈朗茫然:“没有。” “没有就赶紧退房走,陈时越你躺后座休息,我来开。”傅云大步流星拔了房卡推开门迅速下楼。 陈时越挣扎着站起来:“他说得对,万一他们找人再打回来就不好了。” “哦!是是是,得赶紧走,哥我扶你啊!” 三人退了房上车,傅云这个时候开车一点都不像白天一样温柔了,一脚油门直蹿马路,深更半夜街上没什么人,宝马7□□驰电掣,一溜烟在路上蹿没影了。 陈时越没坐后排去,他把陈朗塞到后排,自己捂着脑袋半死不活坐上副驾,杵着脑袋身体靠在窗边,看傅云开车。 傅云对着导航眯起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狂打方向盘,换了一条路从高速抄远路往村里走。 “怎么不在后面休息?”傅云瞥了一眼他。 陈时越闭着眼睛:“陈朗驾照考了三年都没考下,我不放心他坐副驾给你看路。” 傅云“嚯”的一声,从后视镜里看着陈朗笑:“深藏不露啊,小伙子。” 陈朗脸色通红,低声道:“哥……” 傅云抿着嘴角,分出神去看陈时越的额头,意有所指的道:“刚才挺能打啊,平时锻炼多?” 陈时越刚才打架那两下,虽然看上去没有章法,但力道和位置都绝对是极其一击必中,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的下意识反应。 傅云觉得有趣。 陈时越揉了两下额头,觉得痛感缓解些了,声音沙哑:“不是。” “中学在城中村,打架的机会多,练多了就能打了。”他简短道。 傅云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一缩,安慰道:“没事,打回去就行。” 陈时越手心向外,神色痛苦的挥了挥,示意他往事不必再提。 傅云一路火急火燎冲上高速,过了个收费站,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堪堪在天边泛起鱼肚白之前下高速,回到村子附近。 “哎,汪老板不是和你还有一单生意往来吗?”陈时越忽然想起来这一茬:“我们和他妹夫娘家人动手,你那生意还做的了吗?” “做不了啊。”傅云理所当然道:“他又不是非我不可,我还有那么多同行,他随便找哪个不都行?” 陈时越凝重点头:“也是,我就希望他们不要来村子找麻烦就行。” “来村子找事的话,还是很好办的。”傅云倒车入库,语气轻松愉悦:“我把他们送给阮凝梦玩耍。” 此时天色蒙蒙亮,傅云把车停稳,三人一起往村口走,陈时越打开手机手电筒,光亮映在地上,勉强能看清五六米的前路。 “哎!这边!” “都小心点!注意照灯!” “A组把水泥搬到桥墩底下去,小汪帮忙把底下的人集中一下。” …… 前方就是村口,此时被施工队的栅栏围起来,里面吵吵嚷嚷,灯火亮如白昼,隐约能听到机器轰鸣和电锯切割声,刺啦刺啦的声音远远的震的人耳朵发麻。 陈朗探出一个头:“哥,那是什么?咱们村要拆了?” “去!胡说八道,小心你爸动家法。”陈时越神情不虞起来,然后和傅云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色。 “怎么啦?”陈朗察觉气氛不对,小心翼翼问道:“哥?傅哥?” 傅云低声道:“前面是汪老板承包的工程队。” “我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开始施工,还堵 14. 红白煞(十四)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傅云脑子“嗡”的一炸,陈时越慢慢的放下灯笼,身形很稳,依旧牢牢挡在傅云身前。 过了好半晌,陈时越才放下灯笼,转身惊喜道:“他被我吓跑啦?” 傅云深吸了一口气,一个没忍住在他脑瓜子上来了一下:“我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不能回头。”陈时越捂着脑门“嗷”了一声。 “那你听我的话了吗?”傅云冷冷问。 陈时越把灯笼塞回口袋里,辩解的声音不自觉放低:“我没想那么多……” “亡魂半夜,生人回头,你知道这是多危险的凶象,我有没有跟你说不许出声不许回头?” 陈时越息事宁人的道:“这不是没事。” 傅云气的牙痒痒,一拳砸在掌心里,怒道:“有事就晚了!” “活人和死人之间,永远有一条宽如长河的分割线,死人越界灰飞烟灭,活人越界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以为你道行有多深,那么凶的恶鬼,也敢正面硬刚?” 陈时越道:“那他来招惹我们,就不怕灰飞烟灭吗?” “他们心有怨气不计后果,愿意以永世不入轮回来换生前一个执念,你呢?你也可以不计后果么?”傅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糖,粗暴的拆开塞进他嘴里:“含着!” 陈时越鼓鼓囊囊的塞着糖,没敢说话。 “灯笼给我!”傅云一伸手没好气道。 陈时越把灯笼掏出来给他递过去了。 周遭一片寂静,傅云接过灯笼,与此同时指尖隐隐燃了一丝火星似的微光,他指尖一点,落在灯笼外围的绸布上,顷刻间微黄火影将灯笼晕染成温暖的橘黄色,在夜色中莹莹透亮。 陈时越受宠若惊:“给我的?你把它加固了是吗,提高了抗鬼的法力?” 傅云气还没消:“给狗的,陈朗人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陈朗的方向狂奔而去。 陈朗无声无息的倒在村口的泥泞地上,眼睛紧闭面色苍白,一点活人气息也无,手脚摊开,软绵而无力。 “怎么回事?”陈时越俯身把他弟捞起来抗在肩上。 “他回答了鬼的话,被摄魂了。”傅云冷淡道:“是我的疏忽,没拦住他,但是我叮嘱你了,你还是回头了,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你自求多福。” 陈时越背着陈朗,舒展了一下筋骨给他展示自己的身体:“看,一点事没有。” 傅云没理他,眉心依然是蹙着的,神经高度紧绷的注视着村口这一片地,风声过耳,一层一层的冷意渗透进骨头里。 “刚才那么大一个工程队,都是鬼魂?”陈时越背着陈朗往村子里走,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怕。 “对,都是。” “说明八十年前真的有个工程队,死了这么多人,就在村口。”傅云神色稍缓:“你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真的一点过去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陈时越无奈:“真的不知道。” “横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转眼两人走到了四叔家门口,陈时越抬手敲门:“四叔!开门啊,带小朗回来了!” 门里传来四叔披衣起身开门的声音,片刻之后四叔和四婶开门从陈时越肩上扛了下来。 “他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朗这是……” 傅云打断道:“四叔,先看小朗情况,让他休息休息再说,我明天早上过来。” 四婶一脸担忧的带着陈朗回房间去了。 傅云和陈时越回到房间的时候,陈时越困得睁不开眼睛,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就睡过去了,睡意朦胧间看见傅云坐在床边,半天都没躺下。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 陈时越从床上爬起来,床畔被褥整齐,一片冰凉,很明显傅云昨晚没上床睡觉。 “几点了?”陈时越穿好衣服,走到门外去。 傅云蹲在门外的台阶上,手里握着烟,眼睛里泛着红血丝,疲惫感浓重:“下午两点。” 陈时越走过去,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少抽点,怎么了这是,一宿没睡?” 傅云踉跄了一步,神色依然说不上来的凝重,他在台阶上抽了一夜的烟,这会儿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扶着陈时越的胳膊站稳。 “我想不通里面的关窍。”傅云开口慢慢道:“怪事频发,按理说很容易就能找到各个事情之间的联系,然后揪出那个最大的鬼,但是你们村的情况,好像比我想的要复杂一点。” 陈时越拍了拍他的后背,劝道:“要不先睡会去,我回头陪你去问问村里的老人,没准能找到线索呢?” 傅云摸索着去口袋找烟,被陈时越一秒看穿企图,果断出手从他口袋里把烟抢进自己手里,疾言厉色道:“不许抽了,你都抽一晚上了,年纪轻轻的是想被尼古丁腌入味然后肺癌去地底下发展业务是吗?” 15. 红白煞(十五)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不许去医院!” 身后一声高喝,几人齐齐回过头去,只见汪老板和几个年轻手下急匆匆赶过来,一把拦住担架。 汪老板身后闪出一个干瘦的人影,伸手紧紧握在陈朗的担架上:“他这是撞煞了,不能去医院……”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唇边一缕花白胡须,鼻梁上架着副黑漆漆的小眼镜,瘦小而精干的体型,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手拦住担架,一手死死扒在四叔臂上。 “千万不可送医院,这样会激怒她的!”老头连连摆手:“如果激怒了她,会给我们整个村子都带来血光之灾!老三家的那女娃,不就是例子吗!” 抬担架的两个小伙不耐烦的道:“同志,请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陈时越拽着老头拦担架的手,把它从担架边缘拉开:“……他是发高烧了,不去医院就要烧傻了,跟封建迷信没关系,好吗?” 傅云蹙起眉头,看向老头身后的汪俊:“汪老板,这你的人?” 汪俊刻意避开了傅云的目光:“家里请的风水先生,他能看到脏东西,四叔还是听一下行家的话吧,毕竟有些事情,还是年长有经验的内行人来说更让人信服。” 陈时越愣了几秒,然后转向傅云,十分肯定的道:“他夸你年轻,长得嫩。” 傅云:“……理解能力挺好的,下次别理解了。” 四叔脸上神色犹疑起来,他看看傅云,又看看汪俊和那老神棍,半晌拿不定主意。 “同志,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上车走吧,不用管他们。”傅云和颜悦色的对医护人员道。 医护人员点点头,不顾阻拦径直上车,老神棍和他周围几个手下还想拦,被陈时越一边一个撞开了:“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老人家没文化,容易被这些东西洗脑,还血光之灾呢,脑子瓦特了……” 四婶跟着一道去了医院,救护车呼啸而过,留下一地尾气,和原地对峙的两拨人。 四叔叹气着招招手,示意汪俊和他出去,汪俊从善如流的跟上去,两人低声在外面说起话来, 陈时越抱臂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伸手碰了下傅云:“怎么办?” 傅云转回身:“不怎么办,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去给三叔他们帮忙,我再到老太爷房间看看去。” 四叔刚好和汪俊说完话回来了,汪俊带着老神棍一行人走了,四叔慢吞吞的挪动脚步走过来,看不出脸色神情变化。 “四叔,你别听他们胡说,傅云可靠谱了!我前两天撞鬼,他就往前面一站,哇!那鬼就跑了,你相信我!” 傅云没忍住低头乐出了声。 四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四叔我是老了,不是痴呆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陈时越老实道:“哦。” “去吧。”傅云拍拍他的肩头。 陈时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傅云这才转身对陈四叔道:“老爷子还有别的遗物吗,带我看看。” 陈时越到三婶家的时候,三婶正呆滞的坐在地上,看着没有丝毫活气。 陈时越蹲下身子,温声喊了声:“三婶?” 三婶茫茫然抬起眼,怀里还抱着和小江的黑白遗像,泪痕沿着交错的皱纹蔓延开来。 “时越……麻烦你了。”三婶半晌喃喃的说了一句。 陈时越忙道:“不麻烦,婶我先扶你起来。” 侧屋里急匆匆的跑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膀子陈时越一起把三婶拉了起来,陈时越扶住她的手臂时忽然下意识往后一缩。 “嘶!”陈时越把手抽回来,指尖被烫出一个红肿的印子。 他循着刚才碰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是三婶腕上的一只红色的手镯,此时正微微发着红光,诡异至极。 陈时越惊疑不定的又看了一眼,红光却消失不见了。 三婶颤抖着身形,摇摇晃晃的坐在椅子上,方才那个中年妇女把她扶住坐好,然后叹了口气转向陈时越:“让你婶休息吧,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了,我陪你去给小江看墓地。” “你是……” “我姓王,过来帮忙的阿姨,叫我王阿姨就好了。”女人长了一副干练模样,解下围裙就过来准备跟陈时越出去。 “王阿姨……你这也没比我大多少岁啊,我叫姐吧。” “那王姐也行。”女人爽快道。 陈时越点点头,随意的问道:“王姐,三婶手上那个红镯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带的?” 王姐愣了愣,转头看向三婶,目光落到三婶的手腕上:“哦,那是前两天才拿出来的,说是给小江的嫁妆,说来也惨,小江都订婚了,对象是城里人,前两天才拍的婚纱照,说是年后办婚礼,谁能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陈时越若有所思:“啊……小江的嫁妆三婶戴在手上做什么?” “这旁人就管不着了,大概白发人送黑发人,思女心切吧。”王姐一脸唏嘘。 陈时越跟着王姐走出村子,一路到村口去,穿过家家户户离得死紧的村道,村口一片黏了吧唧的泥泞地,陈时越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地里,跟着王姐身后走。 “三叔和三婶,打算把小江安顿在哪儿?”陈时越问道。 “就陈家的老坟那块,祖祖辈辈的陈家人都埋在那儿,咱俩今天过去把地看好,到时候出殡,就直接往过走就好了。” 陈时越察觉出一丝不对:“哎那陈老太爷怎么不埋祖坟里,要千里迢迢埋到镇子那边去?” 王姐的背影一顿,然后回过身来神神秘秘的说:“你不知道啊?” 陈时越心里警铃大作,赶忙问道:“什么?” “老太爷的身后事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寿衣,棺材,埋的地方,都是他自己生前全部准备好的,老太爷死前最后几天,召集了四叔和村长他们,把死后事宜一一告知 16. 红白煞(十六)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王姐那边也急吼吼的打电话:“村长!您怎么给我发了个乱葬岗的定位!胡说?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是祖坟?” “啊?不是你们村祖坟还分男女呢?”王姐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陈时越:“他说小江是姑娘,还是溺死的,按风俗不能葬进祖坟……一群胡说八道的神经病!姑娘不配进你家祖坟是吗?!这么瞧不上姑娘,你有种让你爹把你生下来!!!” 不知道村长那头说了什么,直接将王姐气炸,对着手机一通狂轰滥炸,最后村长不得不挂了电话。 陈时越和微信视频那头的傅云静默了几分钟,听她气喘吁吁的骂完,陈时越才小心翼翼开口:“村长还说什么了?” 王姐余怒未消:“说上个世纪前叶,也就是你太爷爷那个年代的时候,村里有把伤风败俗的姑娘浸猪笼的风俗,溺死以后再由家属打捞上来,统一埋到一个特定的坟堆中,然后请法师做法镇压,防止她们冤魂不散。” 陈时越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频那头的傅云便了然道:“所以,久而久之发展成一切溺死的女性,都不能进祖坟了。” “不管她是不是因为浸猪笼而死的。” 陈时越莫名浑身发凉:“那我们怎么办,再重新给小江找个地方埋吧。” “嗯,别在那儿逗留了,先回来。”傅云叮嘱道:“注意安全。” 陈时越挂了电话,天色渐晚,周遭荒草萋萋,一片昏暗,因为是阴天的缘故,今天没有夕阳,从视觉上看就是天空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从四面八方包裹了整个荒原。 陈时越把鞋从泥巴里拔出来,回头对王姐道:“走吧。” 王姐站在原地没动。 陈时越又喊了一声:“王姐?” 女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头始终垂在胸前,她从刚才说完话以后其实就没声了,只不过陈时越挂了傅云电话才注意到。 这姿势像极了酒店镜子里阮凝梦长发红裙,满泼头发垂到胸口的样子。 陈时越一时间头皮发麻,牙齿打颤的看过去。 下一秒,王姐头“咔嚓”一歪,身如鬼魅狂扑而来,一把将陈时越整个掼倒在地。 身后无边无际的血色苍穹昏暗如织,巨大的压抑和窒息感刹那间席卷笼罩全身。 傅云站在老太爷的五斗柜前,来回踱了几圈,床上摊开了一堆老太爷的相册和老物件,毫无章法的摆放着。 他从床上拿了一个首饰盒,摁下开关,里面是一副青绿色的玉镯,光泽鲜明,材质柔和。 傅云把玉镯往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尺寸很小,完全戴不上去,看上去是姑娘或者小孩子戴的。 “青绿为竹,修竹清雅,这镯子是给旧人的。”四叔从他身后走过来,沙哑着声音道。 “竹筠心。”傅云笑道:“真好听的名字,她就是旧人么?” 四叔不作声,把掌心摊开:“嗯,旧人是没有光彩的,尽管后来那个夺了她光彩的人被浸猪笼了,老太爷也终身未娶,想来她也是郁郁而终。” 傅云诧异:“阮凝梦是浸猪笼死的?” 四叔慢慢道:“是,她是个留过洋的学生,家境很好,是银行家的女儿,因为爱上老太爷才跟着一起回到村里来的,她生的漂亮,行为开放,在那个年代过于标新立异了,老太爷的父母不喜欢她,但是老太爷喜欢。” “这对镯子原是一对的,一红一绿,是竹筠心和老太爷的定情信物,后来老太爷留洋回来便闹着要退婚,竹筠心就将镯子退还给老太爷了。” 傅云从手机里翻出照片,对四叔确认似的指了指上面并肩站着的三人:“竹筠心,陈绍钧,阮凝梦?” 四叔点点头:“你找的还蛮仔细,多少年没人碰过的老照片了。” 傅云背着手站直了身子:“职业素养嘛。” “当年阮凝梦犯了族规,被带到祠堂捆起来浸猪笼,她死后怪事频发,凡是跟她生前沾上关系的人全都一夜横死,老太爷当时是受了高人相助,才保下一条命,但也子孙凋零孤独终老至死。” 傅云听着他的讲述,把这几天来所遇到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四叔,如果事情的真相只是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太简单了吗?”傅云平静道。 “这个事我们心里都有数,如果事情和你说的一样,那这就仅仅是个冤魂复仇杀人的故事,你也犯不着请我来帮忙。”傅云手指碾磨着玉镯:“我说的对吗?” “那深层次的真相,就看傅先生本事了。”四叔缓缓道:“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全部。” “还有。”他低沉着声音补充道:“保护好时越,他的作用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哈哈,这个我倒是也看出来了。”傅云笑道,紧接着话锋一转:“那当年在你们村口横死的施工队,一共二十多个人一起丧命,那是怎么一回事?” 四叔的神情明显错愣了片刻:“你怎么连那个都知道?” 傅云耸耸肩:“你家时越看到的啊。” 陈时越连滚带爬,拼命挣扎着想把王姐从身上扯下去,哪料王姐不知怎得,力大无穷,手掌简直跟铁钳的一般,死死扣着陈时越。 “姐!姐你别拽我裤子啊姐!哎!哎——扣子开啦!”陈时越躺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咆哮出声,脸上表情称得上一句惊慌失措。 如果仔细看的话,其实能发现王姐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从指尖到面部每一寸抽搐的肌肉都叫嚣着痛苦,瞳孔呈放射性,直接炸开似的形状。 嘴角白沫大股大股的涌出,指甲盖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得青黑发紫,但王姐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依旧玩命揪住陈时越的裤兜两侧,冲他恶狠狠的一呲牙。 陈时越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敢真的出手打她,只好一寸一寸的拽着裤子和挂在裤子上的王姐往前爬着挪动。 “王姐!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咱们先松开一下好不好?”陈时越试图打商量,然后下一秒身下裤子骤然又是一紧:“好好好,你抓你抓……” 陈时越不知道她怎么在瞬息之间就变成这样了,他艰难的卧在地上,惊恐的发现王姐的力气怎么越来越大!他竟然已经推不动了! 王姐神色涣散,握着他的脚腕,一点一点的爬上来,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动作,那绝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肢体动作,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可以用“蠕动”二字来概括。 陈时越被她整个人摁在荒地上瑟瑟发抖,阴冷气息席卷全身,寒意一瞬间浸入骨髓,冻得他嘴唇发青。 “你不配进我们家的门……不配……永远不配!!!”王姐一双冷冰冰的手攥在他的脖子上,嘴里一边吐白沫一边吭哧吭哧的喘息着吐字道。 陈时越浑身一震,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我们家……不要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儿媳妇……不要!!”王姐眼睛痛苦的翻白上去,瞪的极大,几乎是目眦欲裂,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艰难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可怖至极。 陈时越大脑强迫自己大脑冷静下来,他好像知道王姐是被什么人上身了。 他猝然抬头。 周围阴风阵阵,带着四周野草狂飞起舞,带起万层尘土,大雾四起,天地一片阴霾,陈时越仰面倒在地上,只见视野中忽然多了一群模模糊糊的人影,一个个静默的矗立在荒原之中。 陈时越双手禁锢住王姐,拼尽全力仰起头,看向不远处,瞬间一身冷汗呼啦啦滚下来,活像是洗了个澡,陈时越发誓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惊悚的场景。 荒原狂风怒号,鬼影幢幢立在他们周围,仔细看去,都是一个一个的人影,身下没有脚,就那么直挺挺的立在虚空,衣衫破烂,面容浮肿,目光怨毒而空洞,朝着陈时越和王姐的方向一步步走过来。 陈时越哆嗦着往后退,他伸手去推王姐,声音已经在颤抖了:“王姐……咱们回去再议你儿媳妇的事……能不能先跑?” 王姐攥着他的裤腰带,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17. 红白煞(十七)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傅云仰身往后一闪,避开王姐凌空一巴掌,攥着她的手腕然后往后一甩。 王姐的头呈一个诡异的姿势耷拉着,眼眶瞪的极大,整个眼白翻上去,牙光雪亮,呲牙咧嘴,然后一爪子在他手臂上剜了条大血口。 “她这是……被什么上身了?”陈时越围观过来,小心翼翼的在旁边道。 傅云喘着气一手按着她,一手冲陈时越摊开:“绳子。” 陈时越立马转身,从四叔的茶几柜里刨了一通,把陈朗小时候的跳绳倒腾出来了,然后慌慌张张给傅云塞到手上。 傅云接过绳子,用脚把一旁的椅子一踢,扒拉过来,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把王姐绑在了座位上。 陈时越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哥哥从前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洋墨水……咕嘟咕嘟……我们家门……”王姐艰难的翻着眼睛,胸腔里嗡嗡作响,一下一下的从嘴里吐字,神情充满怨毒。 “你说什么?”陈时越凑近了听,被傅云拎着脖子扯开了。 “她说‘别以为你喝了几瓶洋墨水,就想进我们家门。’”傅云矮身蹲下,认真的打量着王姐的面容。 “鬼上身了。”他得出结论:“如果这个时候用阴阳眼镜看她,你能看到她脸上一团黑气,要试试吗?” “不要。”陈时越拒绝的果断。 “阮凝梦,洋墨水,家门……是陈老太爷的妈妈!她也是当年横死的冤魂!”陈时越琢磨了半晌,忽然惊道。 “没错。”傅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王姐的额头上:“现在占据王姐灵魂的,就是当年陈绍钧的母亲,竹筠心的婆婆,她曾剧烈反对阮凝梦和陈绍钧在一起。” “我说的对吗?” 下一秒傅云倏尔脸色一变,被烫着似的收回手指,指尖已经多了一点被烫红的疤痕。 王姐眼眶里急剧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泪,血糊滋啦的黏了一脸,和她原本就苍白如雪的面容相衬在一起,显得可怖而惊悚。 “没事吧?”陈时越一把扳过他的手,紧张道:“疼。” 傅云摇了摇头:“没事,不疼。” “道行不深,脾气还不小。”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陈时越看着王姐一脸的血,神情不忍:“我们给她擦一擦?” “毛巾在外头挂着,自己拿。”傅云揉了揉指尖。 “我梳理一下,陈绍钧母亲恨阮凝梦,当年对阮凝梦的死造成了直接影响,所以阮凝梦死后报复她,使她灵魂不得超生,而且我们之前见过的吴妈,还有那个老先生,大概也都是阮凝梦手里的冤魂。” 陈时越一拍手:“一切不都说的通了。” 四叔披着外套,蹲在门槛处一声不吭。 “四叔!四叔开门!”有人在外面拍打院门。 四叔起身推门,汪俊从门外挤进来:“叔,小朗在哪家医院?” 傅云站在门口,目光冷冷的望着汪俊。 “什么事?”四叔低声问,汪俊身后挤进来了老神棍。 陈时越急的张口就要拦他四叔把医院地址说出来。 不料被傅云一挡,递了个眼色:别急。 汪俊和老神棍在门口问完就走了,四叔心事重重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瞎转悠。 “傅云!汪老板和那老头要小朗的地址为什么不能拦着?”陈时越急促的低声问道:“他们不利于小朗怎么办?” “那你应该去问你四叔,小朗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要把地址给他们。”傅云反问他。 陈时越被他堵的语塞。 “因为他并不是完全的信任我。”傅云低声道,然后转身回房:“比起这个,我们应该把注意力转移一下了。” “现在房间里有个情绪激动的当事人,跨越八十多年,千载难逢的问话机会,进来吧,让我们听听她对阮凝梦这个便宜儿媳妇,到底有多不满意。” 王姐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半张脸青紫交错,黢黑的纹路沿着脖颈蔓延而上,看上去被侵蚀的差不多了。 傅云在桌子边上随手拿了个报纸,卷成一个筒状,伸手一抵王姐下颌,彬彬有礼的问候了一声:“老太太?” 王姐蹬踢着双腿,半天没说话,嗓子眼里“唔!唔!”的发出含糊而意味不明的声音。 傅云无辜转头:“她不配合问话,怎么办?” 陈时越:“……” 他把傅云手里握着的报纸从王姐下巴上拿下来,然后轻轻的搭在王姐的膝盖上,温和至极的喊了一句:“绍钧他娘?” 王姐听到这个称呼,竟奇异般的镇定下来,虽然还在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但声响一下比一下低沉悠长。 最终她嘴里喃喃自语着道了声:“绍钧……” 傅云惊奇的看他一眼,用眼神问他怎么做到的? 陈时越叹了口气,解释道:“那个时代的女人嘛……除了丈夫,眼里心里就只有儿子了。” 傅云恍然大悟的点头,不觉深以为然。 傅云把凳子拉过来和她并排而坐,直视着冤魂附身时,王姐那双白障而怨气冲天的眼睛,轻松愉快道:“你是他娘你最清楚,你说说,你们家绍钧最爱的女人是谁?” “!?” 陈时越觉得傅云在姑娘面前的情商简直低下的让人害怕。 “你冷静一下再说话。”陈时越刚出声拦截,王姐一听就再次尖声大叫起来,没有被绑缚住的腿脚一脚险些踹到陈时越身上。 “绍钧他娘啊!” 陈时越声音比她还大,上前牢牢禁锢住了他,然后转头给傅云恶狠狠的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傅云大拇指食指并拢,在嘴唇上一划拉,表示他闭嘴不说话了。 陈时越开口:“老太太,您愿意竹筠心做您儿媳妇,还是阮凝梦做您儿媳妇?” 王姐挣扎起来,她的手耷拉在椅子身侧,闻言指甲盖咯吱咯吱的扣着椅子,每一下都用力极大,几乎把指甲抠的掀盖过去。 傅云:“……敢情不是你自己的指甲你就使劲扣啊?” “小叛徒……小贱人……连族谱都上不了……” < 18. 红白煞(十八) 《410号灵异事件研究所》全本免费阅读 四叔看到院子中的景象,当即便浑身颤栗,跌撞着扔了伞,朝陈朗狂奔而去。 “小朗!”四叔跑到一半被汪俊公司两个年轻的员工合力拦住,轻轻松松往后一推。 “不好意思,您不能过来。”两个员工都是一米八几的大汉,立在原地大概比四叔高了两个头,压迫感十足。 四叔气的双手颤抖:“那是我儿子,我怎么不能过去!” 汪俊直起身,沉声道:“四叔,小朗不是生病了,小朗是中邪了,您现在带他走是害他。” 陈时越走过来站在四叔身后,阴沉沉的扫了一眼两个挡路的员工:“你们把一个高烧到四十度的病人扔在雨里让他被淋了这么长时间,就不是害他?” 老神棍蹲在地上,手上握着根粉笔,粉笔头沾了一滴血沫,兀自在地上写写画画。 阵法恢宏繁复,那粉笔所过之处格外神奇,任凭雨水冲刷,就是不掉分毫颜色。 傅云凝神看着老神棍笔下的字符,没有去管眼前的纠纷。 陈时越握着菜刀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大脑一阵气血翻涌,血液直冲头顶,耳膜嗡嗡作响。 汪俊看着他这个远房的弟弟,没来由的心底一阵发凉,指挥着人手再往前走了几个。 陈时越掌心发烫,额头青筋暴起,止不住的痉挛,就在他即将握刀而起的前一秒。 肩膀上忽然落下一只手,稳重而安抚性的握着他的肩膀,直到他全身的颤抖停歇下来。 “老家伙,你说你是为陈朗好,治病需知因,那你说说,陈朗这是怎么了?”傅云心平气和的道。 汪俊脸色一变:“你怎么能这样跟大师说话!” 傅云笑了声,没理他,继续看着老神棍。 老神棍与傅云在夜色中对视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扔了粉笔,拖长了声音:“陈小哥这是撞了邪,你们葬礼那日,与我家婚车车队正好相撞,一红一白,青天白日相撞,本就是不吉利至极的兆头,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陈小哥正是因为这个才高烧不退入院的。” 傅云注视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家汪老板因为这个心里过意不去,这才请了我来给陈小哥驱邪,四叔你百般阻拦,不过是被不懂行的外行人蒙蔽了眼睛。” “我这个老家伙啊。”老神棍特意加重了“老家伙”三个字,意有所指的看向傅云:“做这行数十年了,不懂装懂坑蒙拐骗,借着一点胡说八道的本事将人家家底都骗光的同行,我见得多了。” 傅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四叔神情灰败,目光落在陈朗身上,一遍遍的重复:“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倒还真是个懂行的。”傅云点头同意。 “能把玄学上的东西移花接木至此,还都能圆回来不露破绽,也是个人才。”傅云顿了顿,轻慢的瞟了汪俊一眼,转了话锋。 “只不过咱俩既然雇主不一样,那谁胜谁负就各凭本事了。” 傅云笑着道:“是吧,这位同行。” 老神棍略一点头,就见傅云缓步走过去扶起四叔,温和道:“四叔,您现在要救小朗吗?” 四叔哆嗦着道:“救,救。” “我再问您一句,您想好了回答我,救陈朗,不计任何代价,是吗?”傅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是。” “好。”傅云起身,神情冰冷,眼底寒凉至极。 他转身推开院门,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老神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快拦住他!他要去村口!” 一众员工闻声动身,一个个如狼似虎狂奔出去,想将傅云围追堵截住。 然而雨夜黑暗,漫天大雨滂沱,村庄里又没有路灯,几乎是抹黑状态。 “从仓库搬十几个手电筒出来!” “快快快!” 少顷,汪俊公司的员工人手一支手电筒,白炽灯光化作光柱,在夜幕中挥打斑驳。 陈时越一把背起昏迷过去的陈朗,带着四叔狂奔出去。 等他们到村口时,傅云正孤身一人站在村口施工一半的桥梁旁,旁边堆积着损耗一半的施工材料,地上砖瓦粉尘铺洒,乱七八糟的躺着。 “轰隆——” 头顶一道闪电,光影如刀划破夜空,一瞬间周遭亮如白昼,但又很快寂灭下去,□□道手电筒的光芒照在傅云身上,他静静的站在原地。 “你到底要干什么!”汪俊隔着雨幕怒道:“这是我们公司总部批下来的工程!你要是破坏施工是要吃官司的!!” 傅云回头,掌心光华流转,手中赫然变幻出一把长刀,锋锐刀尖点雨,雨水落在上面瞬间结成冰:“我客户说了,救陈朗,不计代价。” 他调转刀柄,和蔼可亲道:“那你和你的工程,当然也包括在内。” 下一个瞬间,天空又是一道惊雷响彻天地,白光乍起,泼天大雨倾盆而下。 在一片模糊的雨幕中,长刀横扫精光一现,与夜色和天雷交织,遥遥扬起飞斩而下! 傅云的黑衬衫被雨水打的透湿,勾勒出身姿线条漂亮,衣服黏在身上,显出腰身劲瘦,长腿笔挺。 三尺刀光如雪,映在他漆黑冷淡的眼中,森寒光影一闪而过,下一个瞬间刀背斩断桥梁的脊背。 “轰隆——” 无数尘土粉末纷纷扬扬爆裂而下,堆砌桥身的砖块轰然倒地,砸落在底下的小河水面上,泛起万层波涛涟漪,水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做什么!!” “住手———” “傅云你疯了!!” 人声尖叫声爆炸而起,此起彼伏,震惊和恐惧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场面过于惊悚了,满村口围着的人,一时无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旁边的陈朗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时越哥……” 陈时越又惊又喜:“四叔!小朗醒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一片惊恐的议论在人群中炸开,谁也想不到陈朗这个时候醒了,或者是说没人想的到陈朗真的醒了。 四叔全身一软倒在地上,皱纹交错的脸上老泪纵横。 陈时越猛然抬头看向傅云,然后拼命挤出人群,跑上去一把将傅云从桥上拽下来,然后两下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傅云身上。 豆大的雨珠从傅云额前碎发上滚落下来,打在他柔软纤长的睫毛上,陈时越没好气的把外套给他扣上了。 “谢谢。”傅云笑眯眯的看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