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听雪》 1. 01.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夏蝉听雪》/2024/4/9 晋江文学城首发 /. 温雪宁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个子很高,长相好,人缘也好,他笑起来眼尾上扬,脸颊却有很浅的梨涡。 他的成绩优异,是学校光荣榜的常客。 喜欢他的人有很多,他每次走过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在偷偷看他。经常听到有人打听他的联系方式,打听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可他有喜欢的人吗,好像没有人知道。 他每次都是和兄弟一起,上课偶尔睡觉,放学时间打球,偶尔跟女生说话也是别人找他,他不痛不痒开几句玩笑,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交集。 和他做过三年初中同学,他的教室在她的隔壁,很多次都能听到他在隔壁的声音,班上齐声朗读的声音一起,她却总能第一时间就清晰分辨出他的声音。 有时候能听到他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安静的走廊,他的声音会从早晨的阳光中传进来。 班上的其他人也听得到,然后和朋友心照不宣对视着,笑得腼腆而羞涩。 她不敢抬头,笔尖却在纸上洇了一团墨,那一页成了她和她们一样的证据。 但是他连她这个人都没有印象。 高二那年分班,和他分到了一个班。 他走进教室,仰头在看上面的班牌,低头时和她迎面差点撞上,但他运动平衡能力很好,很快就抱歉地停顿脚步,没有真的撞上。 她在这短暂里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皂荚香,而他笑着浅浅的梨涡,跟她很自然熟地问着:“七班是这儿吧,老师来了吗?” 那一瞬间的熟稔,差点就要以为他认出她,所以才这么自然地跟她说话。 可在心跳上涨的那一秒—— 他探头看到了教室里面的老师。 虽然没帮上他的忙,可他很礼貌说了句,“谢了啊同学。” 一声陌生的同学,将她的头脑发热打回现实。 他从她的身边经过,进了教室。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由于还没安排座位,大家都是找着空的座位随便坐,他人缘好,认识他的人很多,他一进来就有几个男生叫着他的名字招呼他过去。 在众目睽睽时,她从不敢回头看他。 她背对着他出了教室,与他最近的一个交集只是一个瞬间。 因此也没有想过,究竟会从哪一个瞬间有开始。 ——“温雪宁。” 他低头念着她的名字,走到她面前。 试卷放到她面前,抬眸时笑得有点懒洋洋,可他五官好看,随便一个笑都灿烂。他说着夸赞的话:“厉害啊,阅读理解全对,老师说你这次是班上唯一一个全对的。” 这话一说,周围坐的同学都哇的一声望过来,抢着看她刚刚发到的试卷。 几个人争相看她的试卷,喊着牛逼。 刚考完的小测验试卷,考完都在说难,一窝蜂地凑在一起对答案,纷纷说着老师出题变态,第一次小测验就出得这么难,这不是在给大家下马威嘛。 还有人夸张说着被打击到了,不想学英语了。 这个人就是他。 然后被刚走进教室的英语老师听见,英语老师镜片还闪着满意的光弧,正在对这次下马威的哀嚎声很满意,听到这句夸张的话就玩笑地去拎他耳朵,佯怒地笑着说:“不想学我这科了?” 他立即连声讨饶,惹得全班都在笑。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在全班地笑闹声中跟着一起笑。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五官生得张扬,轮廓深刻,随意一个懒洋洋的笑都肆意难驯,勾着心脏跳动。 可他把她的试卷发给她就从她的身边走过了,继续发着下一张,因为新班级许多人都还不熟悉,每一张,都会念着对方的名字。 她的名字当然也是因此才被他从口中念出。 他的话很多,除去那个好成绩,他不算个安分的好学生,他跟谁都能带上几分熟稔地笑,自然得仿佛跟谁都是朋友。 所以他也可以很自然地喊着—— “温雪宁。” 她有些怔,回头。 看到她后座的座位上,坐着的不是本该坐在这里的人。 是放学时间,教室里安静,只有少数几个人在。 虽然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但大多数人吃完饭就会在外面玩一会儿,不会那么早回教室。 他更是稀客。 他懒洋洋趴在她后桌的桌子上,伸手勾着她外套的帽子,在她回头的瞬间,好看的眉眼咧开一个友好而灿烂的笑。 他坐起来一点,很自然又很直接地问:“温雪宁,你英语好厉害啊,老师都说这次的题出得很难,班上的正确率平均都只有一半,你居然一个都没错,你平时都是怎么复习英语的啊?想找你请教请教。” 因为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埋头做着自己的事,不方便打扰别人,他说话的声音是刻意压低的。 男性低沉的嗓音,因为压低而显得磁性沙哑。 可他一脸的坦然真诚,求知很诚恳,锋利难驯的五官在这样一个安静乖顺的环境下,一身的张扬竟然收敛了几分,眉眼间是纯净的少年气。 窗外是傍晚的夕阳,从窗帘中过滤了一半渗透进来。 滤去了大部分刺眼的光线后,落在他脸上的色彩仍然浓烈,却显得温和。 他的眼瞳也像暖色的琥珀,他坐在一片暖洋洋里眨巴一双眼望着她,很谦逊和渴望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的影子,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睛里。 完整的,清晰的,停顿在他的眼中。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很多微不足道的片段。 她记得他篮球打得很好,初中三年一直在学校校队,他打篮球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去看,她记得他投篮进球后,眼睛熠熠发亮,唇角牵着意气风发的笑。 篮球滚到她的脚边,速度渐渐变慢,她的心脏却难抑制跳动,她俯身拦住篮球。 站起来时,他正向她跑过来,接过她递来的篮球,笑得灿烂懒散,说话却讲礼貌:“谢了啊。” 她只客气说了句不用谢,他就转身回了篮球场。 还记得冬天早晨浓厚的雾,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校门口,高高的个子却站 2. 02.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和陆辞的开始,大多都是她处心积虑的相遇。 不知道要多少个相遇的瞬间,才能有真正的开始。 清晨的雾还没有散,陆辞拎着书包进了教室。 他个子高,容易挡到别的同学,因此常年被老师安排在后排。 狭窄的课桌放不下他两条修长的腿,所以椅子向后拉开一段距离,将书包从肩上甩下来随手一放。 ——回头。 “今天的段落长不长啊?” 他胳膊搭在椅子靠背上,向后半仰的脑袋看着她。 他说话总是习惯在尾句再加上名字,“温雪宁。” 她手里的粉笔停下,从手中的英语书上抬头。 粉笔的白灰蒙在手指的皮肤,她回头也看见了身后那一层灰白的雾。 陆辞话是在问她,视线却是在看她写在后黑板的那一行行英语。 看了个大概,视线才看向她。 张扬的眉眼随便一弯就好看,他上翘的眼尾不像此时蒙着雾的早上,更应该在烈日的午后。 他笑着,很自然地说:“写完叫我啊。” “好。”她捏着粉笔,在他转回头之前说,“你每天都来得好早。” 闻言,他已经快要转回去的视线,又停顿了半个余光给她,他说话时总有上扬的眼尾,轻声的笑,“你来得也很早啊,每天班上还没来几个人就已经在这里抄句子了。” 聊天只到了这里,他已经伸手去拿早读要用的书,没再给聊天多添一点延续。 或者说,原本就没有聊天的机会,是她主动多说一句,才有了他多的一句回应。 他好说话,笑容真诚,跟谁都能很自然地接上话,一身肆意的松弛感,不会让别人感觉到在人际交往中有束缚。 但他只是性格如此,实际上边界感很强,不熟的关系,对话只能到这儿,他可以很自然地接话,不会留有尴尬,但不会再给更多说下去的机会。 因此喜欢他的人那么多,能接近他的人却很少。 这两句的对话,其实也不过是他顺口的一个瞬间。 和她在他教室隔壁看着他的三年一样,每天擦肩而过,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她这个人。 她由于在第一次下马威般的小测验中考得很好,被英语老师很看重,英语老师每天都找了书上的段落让她摘抄在黑板上,作为全班默写的内容。 从此她每天都特意来得很早。 因为陆辞早上也来得很早。 陆辞的座位常年在教室最后一排。 因为他的个子太高,会挡住后面同学的视线,他视力好,成绩也好,老师很放心又很理所当然地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排。 他初中三年都是如此。 高一好几次从他的教室经过,他的座位也几乎都在最后。 所以在英语老师给她安排这个任务的第一天,她打赌似的起得很早,早早到了教室,拿着英语老师提前给她的英语书,在教室的后黑板慢慢抄写着。 然后就会如同今天这个早晨一样,在浸泡着浓雾的寂静中,真的等到了陆辞从后面走进教室。 第一天。 他走进教室的脚步有片刻停顿,因为是老师才安排的事,他一时还没习惯自己后面多了个人在黑板上抄写。 他成绩好,但并不狂妄,并不会仗着成绩好就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他是个谦逊坦诚的好学生,虽然生了一张叛逆反骨的脸。 所以他很自然地走到她的身后。 只是,他的注意力都在她抄写的那些英语句子上,他在看老师布置的会是什么内容。 没有几个人的教室,浓雾弥漫的清晨,他的温度一靠近就很明显。 她捏着粉笔的指尖愈发用力,因为紧绷的心跳而不自然,笔灰在黑板上落下很多重印。 可他只是很专注看着她手里那本英语书,寻常又好奇地问一句:“这是老师给你的书?” 她只是很平淡地嗯一声,视线没偏移,笔头也在写。 她让自己的反应看起来比他更平常。 然后听到他笑,他的手从身侧伸过来,轻轻地撩起她手里的那本书,看了一下封面的书名。 他语气带上几分兴趣,轻笑道:“老师这是哪儿找的书啊,封面都是全英文。” 他看清封面上的字后就放下了。 封面的触感又轻轻落回她的手掌。 他好奇宝宝似的又看了一会儿,并不是对她好奇,而是对老师让抄写背诵的句子好奇。 但是段落很长,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抄完。 所以他也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回座位,走开前,倒是说了一句是与她有关的话,很随口但诚恳的一句,“你的字写得挺好看。” 粉笔的白灰重重顿在那儿,如同多年前洇在笔尖的那团墨。 第二天。 他又在清晨的浓雾里走进教室。 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今天要背诵默写的段落。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都是如此。 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的早上,空气都是静下来的雾。 她和陆辞之间只隔着一米的距离,能听到他拿书的声音,按开笔的声音,倒水的声音,任何一点细微的有关他的声音,都会以数倍的感知传递进她的听觉。 她在这些空气的密缝里,收集与他有关的碎片。 他人很闹腾,认真的时候却很专注。 在翻到书的那一页后,很久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笔灰重重落下,她小幅度悄悄地侧头,余光看到他的轮廓,再转头,看到他坐在那里背书的背影。 两条被局限的腿支在桌子外,椅子比别人更向后拉,懒散地向后靠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手里举着书,看得却很专注。 曾经一次次从他的教室走过,从玻璃窗和门框的人影憧憧中见过无数次他低头看书做题的样子,很清楚他什么样子是认真而专注。 她在这刻意早来的清晨里,聆听着和他有关的心跳。 随着教室里来的人越来越多,雾也越来越淡,直到渐渐散了,只属于她和陆辞的安静也散了。 大家都陆续看到了后黑板的抄写,那些闹腾的男生哀嚎着老师是魔鬼,围在她的旁边咋咋呼呼着,然后纷纷拿笔和本子抄写。 她写完,从人群中抽出来。 回头,看向在一片呜呜泱泱里居然很静的陆辞。 她刻意走到陆辞的身边,却很寻常地跟他说:“陆辞,我的书可以在你这儿放一下吗,我去洗个手。” 他看书专注,因此顿了一下才从自己的注意力里抽出神,后黑板这一阵闹哄哄的哀嚎就在他的身后,但是对他似乎没一点影响。 听到她的请求,他从书本里抬眸。 冷感的眉眼,锋利的轮廓,但他人很好,一个瞬间便是上扬的眼尾,好说话的笑,“可以啊,随便放。” 她把英语书放在他的桌子上,“谢谢你 3. 03.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但是那节课下课后是大课间,要下去做课间操。 为了班上的荣誉分,还没到下课,班主任就已经到教室门口等着,一下课就催着大家最快速度到操场,因为倒数的班级要扣分。 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来不及有,全都匆匆往操场跑。 直到课间操结束回教室的路上,她回头,看到陆辞和几个男生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去了学校里小卖部的方向。 她也跟了进去。 小卖部不算很大,课间操结束的大课间人是最多,拥挤着在冰柜前买水。 货架之间倒是宽阔,即使是人最拥挤的时段,依然很难和想见的人相碰。 但是陆辞很显眼,哪怕是人多的地方。 货架也挡不住陆辞的身形,他高高的个头站在那儿,许多人都在往那边看。 一片拥堵的嘈杂中,她能够很清晰地辨认出他的声音,他正和身边男生说着早上班主任在教室里发的那一通火。 他在学校里和大多高中生没有什么不同,话题无非是那些,老师、作业、考试,再加上一点男生们常说的对话,比如篮球、游戏。 只是比别的男生更闹腾一点,更张扬一点,十六七岁的男生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 但是别的男生在厕所抽烟被抓,一茬一茬的换女友,逃课打架恶搞老师,他却没有这些,吊儿郎当的散漫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朝气纯粹的少年气,成绩也好得很干净。 她站在最外面一排货架前,听着他们打闹着的声音越来越近。 然后在他们快要过来的时候,去结账的队伍排队。 果然,下一秒,陆辞他们排在她的身后。 只是他好像还没有注意到她,他说话时稍微背对着身,在跟身后的男生说话。 快要到她的时候,他才转回头来,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她。 余光的视线里,从他转回身开始,她的注意力也开始紧绷。 眼前不断浮过上课前的那一帧—— 陆辞抬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的那一眼。 她不动声色把糖递给收银员,装作并不在意身后的人是谁,真的只是为了来买盒糖。 然后等到了他回头。 等到陆辞看到她的那个瞬间。 “——温雪宁。” 果然,听到陆辞叫她的名字。 平常的语调,寻常的语气,不怎么规矩的调性,几分懒散和上扬的笑意。 只是,全然没有他和男生一起那股散漫的坏劲儿,他无意招惹,很懂分寸。 她一副听到他叫自己才注意到他的平淡,转过头,看向他,“怎么了?” 他也只是看到她了就顺口提醒,“你的书,早上放我那儿,忘记拿回去了。” 所以也不在意她是否紧张,是否平静。 跟他一起的男生还在跟他吐槽着他们班主任嗓门真大,他注意力并不在她这儿,因此还在回着朋友的对话,“你们在楼上都听到了是吧?” “五块。”收银员在前面扫了码,提醒价格。 她拿出钱包,低头找着钱付钱。 顺口似的跟他说,“谢谢,在你桌子上吗,我等会儿回教室的时候拿。”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注意力往她身上收回来一点,他很好说话,不傲慢也不调侃,带笑的眼尾上扬,“我收起来了,在我桌子里面。” “好,谢谢你,我回教室就拿。” 她拿起那盒糖,出了小卖部。 而背对着他的脚步愈发轻快,一路踩下林荫道投落的满地碎光,心跳也因着和他多说的几句话而起伏跳动,眼角在碎光里止不住的上扬。 又和他说了几句话。 他说话的时候有对她笑。 他又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路踩着雀跃回了教室,因着去小卖部的这一趟,班上大多数人都已经回来了。 她有了陆辞知道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靠近他的座位。她在他的座位蹲下来,在他的课桌里找自己的英语书。 她在紧张,心跳也一直没有停。 因为他太瞩目,哪怕他不在,只是一个空的座位,也有许许多多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探究一个在他课桌里翻东西的女生跟他可能是什么关系。 就像每次撞见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她也会余光猜测着对方和他的关系,直到确认他对对方没有特别,才会松一口气。 而现在,她正是那个连自己也会猜测的对象。 直到她拿出来的是一本英语书。 那些目光才散了。 她找书的动作放慢,赌自己可以再碰到和他有交集的那一秒—— “找到了?” 在她拿出英语书的时候,听到身后陆辞的声音。 他就在她身后没多远,所以也跟着几步就回了教室。 她在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站了起来,回头看向他。 他只是礼貌的一问,说话时总是上扬的眼尾,随意的几分笑意,都只是他不经意的神情,看他的人却会在他灼烈的眼中一次次上瘾。 她的手臂抱着那本英语书,遮掩着胸腔的跳动,嗯了一声,“找到了。” 门口跟他一块儿回来的男生还在跟他说话,没在意他进来后这抽空的一问,也不在意他进来后说话的人是谁。 显然,她没有什么特别。 关系不特别、陆辞的态度也不特别。 在他的朋友眼里,她是个连好奇心都让人没有的普通同学。 可她却为这一天又和他有的几秒交集而心跳很快。 她抱着英语书穿过座位之间的过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在此时还在闹哄哄的教室中,和他的片刻交际连个波澜都没有。 坐下时,她的心跳还在快。 但她也很清楚。 无论多少个处心积虑的瞬间,都不会有真正的开始。 暗恋一个人就像时间缝隙里的小偷,偷偷收集那些与他有关的瞬间,他从走廊经过的侧脸、他在球场的身影、他从一排排浓郁林荫下走过的影子、他在人群中也能轻易分辨出的他的声音。 他在余光里、在记忆里、在一遍又一遍暗无天日的梦里,唯独不在她的面前。 是不见天日的小偷。 那天的下午的课上完就放周末,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都处于躁动中。 各科课代表去问了作业回来写在黑板上,试卷和练习册翻页的声音急促又哀怨,一边收拾着作业,一边又跟身边玩得好的朋友说着周末去哪玩。 然后等到作业清点完,个个都迫不及待飞奔出教室。 她回头都没有来得及看他这个周的最后一眼,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能从走廊外的哄闹里听到他一句招呼别的男生一起走的声音。 她在他已经在走廊外走远的声音中回神。 这个周要结束了,又要下周才能见到他了。 她收拾着书包,慢慢随着人群走出教室。 走廊的风迎着黄昏灿烂的夕阳,迎面一吹,被染上一身的浓烈灿烂。 已经在教学楼下的人大声喊着:“陆辞——” 她低头向楼下看去。 放学高峰的校园里,人来人往,她一眼就看到陆辞,他随意地接过朝他扔过来的篮球。 球场里的男生扬声问他:“打不打球?” 风吹过的夕阳将校园的每一处都染成金黄,他抛回去的篮球也在空中划过一道光的弧线,风灌进他的袖口,那截手腕劲瘦。 她没听清陆辞的回答,只能看到他染着光的背影,远远的距离连笑容都看不分明。 拥挤高峰的放学,嘈杂的校道,她和他之间的距离隔着楼上楼下、人来人往,触碰到他的,只有在他的背后、在无人知晓处的目光。 她以为这就是这个周最后一次见陆辞。 和无数个寒来暑往、朝来暮去一样,见过他,告别他,下个周、下个学期又再见,只有在学校才能偷偷见他很多面。 沿路回家的长街,傍晚的日落随着天际一寸寸减暗。 她走得很慢,听着手机里温国川半带商量半带哀求的语气,在电话那头捂着听筒压低声音,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电话那边的别人。 她一手握着手机,注意力却在低头脚下的影子,脚步踩在一寸寸减暗的黄昏里慢慢前行。 电话里的声音压低再压低,她身侧的沿街却在车水马龙穿行而过,周六的傍晚正是这条商业区的 4. 04.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他微微俯身的动作有几分散漫的随意。 晚风吹起他的发梢,身后旋转木马的灯落在他宽阔的肩背。 他低头的这一眼清澈而梦幻。 可是属于她的那一秒童话,很快就会结束。 “陆辞——” “你干嘛呢,走不走啊。” 人群的不远处,有男生在大声叫他。 几个男生站在那边的路灯下,还有个女生,在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几个人都在笑,隔着人群都能听到。 这声招呼,几个人都朝他看过来。 而打量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只堪堪片刻就平淡划过。 显然,她并没有特别到让他身边的朋友多留意,她不特别,陆辞的态度也不特别。 听到他们叫他,陆辞俯身的动作收回去。 但是他没立即就走,礼貌地把对话说完。 他仍是那副零星带笑的模样,随意却耐心地问着:“怎么放学没回家啊?” 她没回答,看着他们这人多的阵仗,猜测地问:“你们是出去玩吗?” “对,去这边的球馆打球。” 他这么回答的同时。 他有朋友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对陆辞笑道:“这谁啊,你朋友?” “我们班的,刚碰见。”他说。 他没承认是朋友。 因为的确也不能算是。 但他随意的笑着,眉眼也好看,丝毫不吝于他的灿烂,将她的优点拿来做介绍,“我们班的学霸,英语特别好,学习也努力,每天早上都来得特别早。” 这话从陆辞嘴中说出来,显然增加了他朋友的几分兴趣,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亮光。 因为陆辞本身就是成绩拔尖,出了名的成绩好,学校光荣榜上的常客。 要说上课来得早,他也是很早就到学校。 所以,听完陆辞的介绍,他朋友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对学霸的尊重和崇拜,“学霸还是个美女啊。” 跟他能玩到一块儿去的人,显然也跟他一样是个自来熟。 当即就过来拉拢她,“那这不正好,我就属英语不好,就需要受点英语学霸的熏陶。同学你吃饭没,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我订了披萨和炸鸡,上面还有游戏机,我都包了。” 大概是因为跟她真的不熟,所以陆辞怕他朋友这阵仗让她感到冒犯。对他朋友说的话略带劝诫:“人家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哦。”他朋友开朗地笑,很自然就说:“我叫陈叙,六班的,跟陆辞是一个初中的,认识很多年了,都是好哥们儿。” 自我介绍说完,立即又道:“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一块儿。那个——” 他向后一指,站在一起的有个女生,“是我妹,刚刚放学过来,一直跟我抱怨都是男生没意思要回家,但是家里没人,我爸妈非要让我看着她,你来正好,搭个伴儿。想吃什么随便点,上面的游戏厅抓娃娃都随便花。” “……” 空气静了一秒。 其实也不算多么静,只是陈叙这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话说完,显得空气突然安静了。 她下意识就看向陆辞,因为是他的朋友,而她跟陆辞还不是朋友。 陆辞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只替陈叙说了句:“他人就这样。” 大概是看出她的沉默没有什么抗拒,接着替她多解释了几句,“那个真的是他妹妹,我们到时候都在打球,她一个小姑娘玩着也没意思,但是家里没大人,陈叙只能带着她。小姑娘性格挺好的,还带了作业,你们也可以坐旁边写作业。” 她没有立即说不去,就这么片刻的空挡,陈叙直接拉拢她一块儿,“走吧走吧,反正随便坐坐吃点东西,无聊了就回家。就在这上面的体育馆,又不远。” 她的余光里仍是陆辞的轮廓,鬼迷心窍地点了头。 很轻。 攥着书包肩带的手指却绷得很紧。 只是,这一刻上升的心跳还没得到缓冲,前面的人在叫陈叙,他应着声朝他们跑过去。 身边立即就只剩下陆辞。 可是他跟平时在学校见到的那一面不一样。 他懒洋洋地走在人群的身后,不像在学校里那样合群得身边总是一大帮子人,一身炙热,用不完的灿烂张扬,像过境赤道的太阳。 他没去迎合,也不怎么在意,甚至无所谓身边的人是谁,只这么步调散漫地在后面走着,没跟她搭话,也没去追上他们的脚步,呼吸声都平静。 他们似乎也习惯他这样,只回头看了一眼他在后面,没有催他。 所以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好像全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 已经落下暮色的晚风带着余温,灼烧着她和陆辞并排走着的那一侧皮肤,她不敢转头,连视线都不敢偏移。 在静默无声的紧张中,记住和他有关的每一分钟。 直到这样走了好一会儿,快要到了体育馆的门口。 离刚才哄闹的商业中心远了几步,人声嘈杂都静了些,他才从那副懒怠中醒过点儿神,跟她搭了句话,“温雪宁。” 她抬头,“嗯?” “怎么没回家?”他带上点笑,只是仍然看起来懒怠,“你平时放学都不回家吗?” “……也不是。”她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撒了个小谎,“跟家里吵架了。” 然后换来陆辞的一声轻笑,“离家出走啊?” “总之,暂时不太方便回去,所以来这边走走。” 她是怕他察觉自己对他的心思,所以想说,她不是故意赖着他。 她有自己的原因,想打发打发时间才同意来的。 嗯。 就是这样。 可他似乎没察觉她的用意,又或者说,其实他无所谓。 对她的在意程度,还没有到用心思去体会她每句话的用意。 他大概只是觉得太静了,都是同班同学,随便找点话说说,怕她太拘谨不自在,所以说得随意,没花什么精力去考量和她的对话都说过什么。 而她才是那个真正要花精力去延续和他对话的人。 很少有机会离他这样近,没有别的人。 所以有了他起头后,她想方设法地和他说更多,又怕问得太私密让他觉得冒犯,她想了好几次语气,才问出口:“你呢,周末经常和朋友过来打球吗?” 她有些紧张,直到他嗯了一声,“对,周六放学会过来。” 没有对她的话题感到冒犯和不妥。 她的紧绷缓解了一些,又道:“你好像很喜欢打球。” 她刻意说到篮球,因为这是他感兴趣的话题,借此可以说更多的话。 可是陆辞只是低懒的语调,笑声很淡,“还好,打发时间。” 她有些怔,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回答。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陆辞很喜欢打球。 学校的球场总能见到他的身影,从他的身边经过时,总能听到他和朋友在说球赛比分。 他也有别的爱好吧,他游戏很厉害,经常听到别的男生说到他又破了什么记录,他也喜欢网球,有时候从他们男生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他周末在网球馆。 只是相比这些,篮球显而易见是更喜欢。 凡是听说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欢篮球。 可他的回答,推翻了她对他少得可怜的那点了解。 她几乎下意识就要问出口,那你喜欢的是什么。 体育馆到了。 他推开了玻璃门,侧身让开,对着她随意地笑着,“进去吧。” 身侧的天际沉淀着尚未逝去的紫,映着灯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手臂上,暮色晚风吹起他的发梢,他的轮廓一半落在浓重的夜色,另一半却在灯光照亮的光明里。 连同他那双漆黑的眼珠都一半深邃、一半炽亮。 他站在光与暗的分界,唇角眼尾勾起的笑仍是熟悉的灿烂,影子却在下坠,身后是漫无边际的冷风吹。 她无端地记住这一眼。 可是当下她只能抱着书包走进去,“谢谢。” 其实直到她坐在这儿半小时了,她都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鬼迷心窍。 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只认识一个陆辞,陆辞跟她还不熟,她坐在这里实在像是居心叵测的挤进来。 虽然,这些人只是单方面不认识她,她却在陆辞身边见过很多次。 他虽然人缘好,跟谁都玩得来,但是边界感很强,常玩的面孔就是那些。 看过他太多太多次,连他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有哪些。 倒是陈叙,一来很热情熟稔地给大家介绍着她,“陆辞班的,特意请来陪我妹。” 然后转头十分郑重地把她推给他妹,蹲着跟小姑娘像哄祖宗似的说话:“清清啊,这个是哥哥的朋友,跟哥哥关系特别特别特别好——” 这咬着牙根的一连串特别好,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哄骗小孩。 但是小姑娘只是平静看着她哥,对她哥的嬉皮笑脸无动于衷。 然后陈叙又拉过旁边的陆辞,一张嘴咧着笑:“是你陆辞哥哥班上的同学,你等会儿就跟着这个姐姐,姐姐学习成绩特别好,有作业不会也问可以她。” 小姑娘看着很乖,背着书包,穿着百褶裙。 只是不大的脸蛋透着冷静,比起陈叙那一张嬉皮笑脸的哥哥,更像那个懂事的人。 然后,望向陆辞。 陆辞在旁边开着汽水,接收到小姑娘的求证。 他把开好的汽水放到她面前,他已经又是一双笑眼弥漫的样子了,仿佛那短暂的一截路程只是他暂时的宁静。 跟小朋友说话时,他语调耐心,梨涡很浅,“嗯,是我班上的同学。这个姐姐人很好,等会儿要听姐姐的话。” 小姑娘这才信服了似的,抱着书包坐下。 而她在为了陆辞的那句人很好感到悸动,尽管知道他说这个只是为了安抚小朋友。 然后下一秒,陆辞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他给她也开了一瓶汽水,跟小姑娘一样的待遇,周全得不会忽略别人。 他的手放下就拿开,她循着影子抬头。 背后篮球馆的炽灯明亮。 他勾着笑意的眉眼也已经又是那副明亮好看的模样,语调也是,“这层楼去哪儿都可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用这个,清清要什么也可以给她买。” 仿佛那一段同行的路上,他在暮色沉沉里懒怠的侧影是她的错觉。 他把一张卡也放到她面前,又对她说道:“如果想回家了随时都可以回家,我们打球顾不上你, 5. 05.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那天她很晚都坐在篮球馆里,手机握在手里,一直没有等到温国川的信息,所以也一直坐在篮球馆里。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他们买来的炸鸡披萨,还有许许多多的蛋糕零食。 陈清清后来困了,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着。 不远处,几个男生在球场上正尽兴,整个球馆里都是他们的篮球怦怦。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平淡的神情,只用余光追逐着陆辞的背影。 她仿佛只是看他们打球打发时间,没对谁有特别。只有手里始终握着那瓶陆辞给她开的汽水,温度早已经不再冰凉,罐身贴着她的体温。 他们中场休息时,他们过来拿水喝。 一群男生在兴头上,呜呜泱泱,又吵又闹,说着刚才的球赛和比分。 陆辞跟在后头。 人影晃动,缝隙里只露出一截下颌,轮廓凌厉,微扬的眉骨高挺。 他微微低头听旁边的男生说话,勾着的笑略显散漫。 从里面出来,他俯身拿起一瓶水拧开,灌了好几口。 倒是陈叙过来招呼她,看到靠着她睡着的陈清清,也知道现在时间有些晚了,问她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要回家。 她看了一眼手机,还没有等到温国川的信息。 但是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再坐下去好像也有点不合适。余光里是陆辞的侧影,他没往这边看,仍笑着在和旁边的男生说着下半场怎么打。 他没多在意,也没什么所谓。 这里都是他的朋友,包括面前的陈叙也是他的朋友,她坐在这儿其实全是因为和他认识,但和他并不怎么熟。 她是显而易见格格不入的挤入者,但他的教养仍对她礼貌。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有一点晚了。” 然后看向还靠着自己的陈清清,说道:“但是清清还在睡觉。” “噢,没事。” 陈叙揉揉陈清清的脑袋,把陈清清给揉醒了。 陈清清睁开眼后,陈叙跟她说道:“清清,人家姐姐要回家了,你自己拿个抱枕靠着睡。” 小姑娘很乖,揉揉眼睛慢吞吞坐了起来,人还没有醒透,迷迷糊糊地坐着,有点委屈地说:“你们还要打球吗?” 陈叙咧嘴一笑:“是啊。” 下一秒,小姑娘又倒回她的身上。 好困。 “……” 陈叙捏着陈清清的脸,把她捏起来,“清清,人家姐姐也是要回家的!” 身边有影子慢慢靠近。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走过来的陆辞。 只是他没有在看她。 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熟练地跟陈叙一样在陈清清面前蹲下来跟她说话。 因为陈清清靠在她的身上,陆辞蹲在小姑娘的面前,眼眸也近得像在她的面前。 只是没看她。 陈清清看到陆辞,显然也比看到她那个嬉皮笑脸不靠谱的哥安心多了,困倦的脸也乖了一点,从她的身上起来,乖巧地坐着。 陆辞跟小孩子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不由放柔和,变得很耐心:“清清,很晚了,雪宁姐姐的家人也会担心她。” 连她的名字,从他的喉咙里念出来都变得柔和,像细细的砂砾摩挲着指纹的沟痕。 而她也只是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陈清清,对他的目光没敢有半点眷恋。 陈清清揉了揉眼睛,很乖地哦了一声。 陈叙见陈清清没再抗议,立即给她塞了个抱枕,她乖乖地自己抱着继续睡。 好像就这样要结束了。 能见到他的时间。 她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只有余光看着面前的影子晃动,哄完了小朋友,他们起身慢慢站了起来。 “陈叙——”旁边的男生叫他。 陈叙应一声,转头跟那边的男生应着马上。 陆辞帮她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很多都是刚刚陈清清吃过的零食包装袋,他收拾好一起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清扫出来的桌子上一目了然,方便她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没有多余的对话。 偶尔的视线也是看陈清清。 很快,陈叙跟男生说完话,转回头,见她已经拉好书包的拉链站起来,捡起桌上放着的手机。 陈叙摸过自己的手机,“加个微信吧,时间有点晚了,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报个平安。下次有时间下次再一起玩啊。” 他顺其自然地把微信打开,递了过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连让人考虑的空隙都没留,她已经扫完码添加进了好友列表。 他们下半场很快就要开始,几个男生招呼着他们继续,陈叙跟她匆匆说句再见和路上小心。 她应着声,说了再见。 收起手机抬起头时,陆辞从身前走过。 她忽然地叫住他,“陆辞。” 他的脚步一停,转头朝她看过。 场馆头顶的灯光落下来,洁白的炽亮落在他高挺的眉骨,他回头的这一眼仿佛落满寒山寂雪。 陈叙的脚步也一齐停下朝她看过来。 那一瞬间的感觉,她忽然仿佛是担惊受怕被发现的小偷。 她自然地拿出那张陆辞给她的卡,递给他,“差点忘记给你了。” 陆辞看向她递过来的卡,眉眼随意地笑笑,“没事,忘了就周一还,不是什么大事。” “路上小心。”他说。 他伸手接过,抬眸时对她很浅地笑,好看的眉眼却在她的面前上扬。 很礼貌的道别,结束了她心跳轰鸣的夜。 她背着书包从电梯下来,下降的玻璃外是城市的灯火辉煌,万千盏闪烁的灯光随着她的下降而上升。 电梯落地时,她也终于从灯火滚烫落回了平静的地面。 迎面的夜风温度已经有些下降了。 广场中心仍然热闹着,只是夜色更浓重了。 旋转木马的音乐在夜空中沸腾地响。 她又重新回到了人群,回头望向已经渐渐走远的体育馆,在灯火明亮的夜色里,如同童话的城堡,走进童话里要再梦一场。 温国川还没有给她发信息,她没法回去,熟练地找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坐下。 这个时间点安静,没什么人打扰,她把书包放在一边,望着玻璃落地窗外的人群发呆,偶尔划开手机打发时间。 朋友圈的动态都已经看无可看,就那么几条更新的动态根本不够打发时间。 寂静和深夜已经让她有点困,连划着屏幕都显得无聊。 再往下翻翻。 然后看到了刚刚加上的陈叙,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加上了陆辞的朋友。 朋友圈里有了一点与陆辞有关的痕迹,旁枝末节的、微不足道的痕迹。 她的手指停在那里。 陈叙昨晚发的朋友圈,时间是下晚自习以后,照片里是在打游戏,电脑屏幕上胜利的战绩,其中有一个人显示着MVP。 她虽然看不懂游戏战绩,但是上面显示着的击杀数字是显而易见的比别人多几倍。 陈叙发的文字也是—— “今晚有大腿带我躺赢。” 她跟陈叙没有共同好友,不知道评论会是什么样子。 但她点开照片的大图。 放大。 果然,在陈叙身后的边角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被电脑屏幕的光线勾勒着浅浅的轮廓,看不清眉眼,可依然能够一眼就认出是陆辞。 因为相比起他的正脸,她更熟悉的是他的背影和侧脸。 她很少有能和他面对面的机会。 初中同学三年,他的教室就在隔壁,可无数次也只是从他门口经过时转头划过一眼。 她没再百无聊赖地不停划着手机打发时间,屏幕就这么停在这张照片,只是一个轮廓模糊的照片,甚至发到朋友圈后还被系统压缩了画质。 玻璃窗外的夜色从热闹到渐渐寂静,那座灯光闪烁的旋转木马也从欢快到停止。 夜色快要散了。 她在这里等了很久,只有一杯陪在手边的咖啡,和一张画质模糊的照片。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无数个冷落的夜晚,所以很坦然地等到夜色快要散场时,温国川才给她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听着温国川在电话那头压低的声音,做贼似的悄悄躲着跟她说,“雪宁,你要不今晚去你三姑家里睡,我刚刚跟你三姑说过了,你在哪儿,你三姑和姑父开车来接你,太晚了怕你不安全。” 交代完,又小心翼翼地说着好话,怕她对赵阿姨不满意,“你赵阿姨这几天家里的事比较多,心情不太好,她不是针对你,你去姑姑家住两天,我也是怕她生起气来不小心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你不开心,爸爸也是为你好。” 她的影子在面前玻璃窗上落下一道很浅的影子,模糊秀气得像一层雾。 听完时,连影子都没有一丝消散。 她表情和语气都和接到电话之前一样,“没关系,我理解,我把定位发给你,我在这里等姑姑。” 温国川松了口气,带着点解决了问题的欣喜,“行行行,那你在那儿等着啊,我让你姑姑来接你。” 欣喜的语气没控制住带了点音量,被家里的人听见。 尖锐的女声从背景音传来,“温国川,你在跟谁打电话,你家那个小蹄子——” 电话被匆忙挂断。 她平静放下手机,在聊天框里给温国川发了个定位。 为了让温国川宽心,语气如常,像什么都没听见,发了句乖巧懂事的话:“我在这里的咖啡店里。” 然后又发了一个乖巧的表情过去。 放下手机,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 估计不方便吧。 她继续望着玻璃窗发呆等待,过了很久,手机再一次 6.06.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姑姑拿出钥匙开门,先一步进了屋,摸索着去开墙上的灯。 在灯亮起来之前,她站在门外,迟疑着没有进去。 直到客厅的灯亮了。 躲在门后面的男孩啊的一声跳出来,把姑姑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回头。 看到赵宏程,姑姑吓一跳,说道:“你躲那儿干嘛啊。” 话的说虽然是责怪,但语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赵宏程是姑姑的儿子,在念初中,周末当然也在家。 姑姑一家都很纵容这个儿子,什么都哄着劝着,要双昂贵的球鞋,姑姑宁可自己省点生活费都要凑钱给他买,游戏机、电脑,一家人住在老旧的小区里,这些东西却一应俱全,崭新地摆在他的房间里。 赵宏程年龄只比她小几岁,但是姑姑家一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菜,身高已经拔得比她还高,体重也是横向增长,一身粗犷的横肉。 再加上经常熬夜打游戏的皮肤油腻疲态,每次五大三粗站在她的旁边,别人都很难相信这是比她还小几岁的弟弟,他看起来更像个心智体力都成熟的成年男人。 没有捉弄到她,赵宏程回头对还站在门口的她贼眉鼠眼地笑,“好没意思,姐姐这次学聪明了,都没有吓到姐姐。”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青春期冒痘的鼻头,红肿冒着脓,毛孔淌着油腻。 被肥肉挤到狭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嫌没意思,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赵宏程的捉弄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看到他手里那杯水,她的第一反应是刺痛。 ——那杯水并不是用来喝。 现在的天气还没有到最冷,一杯水泼上来并不会多么难受,但是单薄的衬衣一浸湿就会变透。 ——男生就是调皮捣蛋。 他还小,别跟他计较。 他这么小,能懂什么,小孩子恶作剧而已。 诸如此类的话,大人嘻嘻哈哈着将不大不小的恶作剧揭过,没多少人当回事。 只有青春期身体发育的自己在那一刻格外不适,从皮肤渗透进胃里的冷颤。 她用书包挡着被浸透的胸口,在这个没有任何人会为她撑腰的家里,安静地望着那个个头已经发育比她还高的弟弟。 孩童的年龄,站在大人的开脱下,脸上灌着可以用恶作剧开脱的天真,粗犷的横肉一笑起来眯成横亘的油腻,挤着早熟的兴奋和失落。 姑姑显然也想起来以前的那桩事,但只佯装嫌怪几句,“都多大了还玩恶作剧。” 然后回身招呼她,“雪宁,你晚上来跟我睡,你姑父去你弟弟房间挤一挤。” 赵宏程脸上写满抱怨,“我不要跟爸爸一起睡,我自己的房间一个人睡得好好的。” 姑姑劝道:“你听话,让你爸跟你挤一挤,不然雪宁睡哪。” “她自己没有家吗,为什么非要睡我家。” 男孩子发起脾气来直绷着嗓门喊,丝毫不顾别人的难堪。 姑姑脸色为难看她一眼,然后继续语气低微地哄着这个一家两辈人都溺爱着长大的男孩。 她始终只是抱着书包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习惯着这无数个颠沛流离的夜晚。 看着那个身高体重都比姑姑还粗壮的弟弟撒娇打滚,直到姑姑应允了给他买新的游戏机,她说不上来是难堪更多,还是羡慕更多。 哄完了赵宏程,姑姑进去给她拿洗漱用品,一边面色为难地让她别往心里去。 她只是攥着书包,很平静地微笑,“没事,弟弟还小。” 姑姑只是无能为力地叹气。 第二天早上,她起得很早,和姑姑一起摘了菜做好一家人的早饭,听着姑姑的婆婆数落着“粥太稠、鸡蛋太老、咸菜没泡好”。 她去洗碗,出来时又听到姑姑的婆婆在说:“你又不挣钱,花的都是我儿子的工资,你也好意思带一张只知道吃闲饭的嘴回来,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都几年了?” 姑姑小声辩解:“妈,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早饭还是雪宁做的。” “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就是做这些的?做得还那么难吃,连个早饭都做不好,跟你那窝囊弟弟一个德行。” 说到温国川,老太太语气更尖酸,“你那个窝囊弟弟连个媳妇都看不住,出去打个工跟着别人跑了,这又找了个女人也不是个正经的,谈了几年了还吊着没个定数,嫌前妻的闺女累赘就把孩子往我们家送,这一晚又一晚的住,水电费不要钱啊?” 老太太越说越尖酸,姑姑一直劝,“妈你别说了,别让雪宁听见。” “听见又怎么了,她要是敢有不满,我还当着她的面说。” 她站在厨房的门口,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直到客厅里的声音渐渐小了,她才关掉水龙头,佯装才洗完碗出来。 老太太瞥见她,“洗个碗这么慢,又用我多少水。” 姑姑连忙打着圆场,笑着让她过来看电视。 她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发生,仍然很懂事平静地微笑,“不用了,我回学校了,高中的课比较紧,我回学校学习。” “噢,行,好,挺好的,高中了确实要抓抓紧。” 她回房间拿了书包。 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拿出来过,连收拾都不用收拾,只把充电的手机装进去,拎着书包就走了出来。 一派和气地跟姑姑一家说了再见。 赵宏程在里面打游戏,老太太亲自洗着水果给他送去,连听她说句再见都没什么仔细。 她只是习以为常地走出了客厅,平静地离开了姑姑家。 她先回了一趟自己家。 但是在小区外面等了很久。 直到温国川回她信息,说赵阿姨出门买菜了,让她抓紧。 她这才回了趟自己的家,把昨晚洗澡换洗的衣服拿回自己房间晾晒好,把昨晚穿的衣服换下来洗好。 在赵阿姨买菜回来之前离开自己的家。 温国川给她转了二十块钱,让她自己在外面买点东西吃。 她也只是乖巧点头,说好。 然后,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她在学校附近点了份便宜的炒饭当做午饭,然后进了教室。 高中的课业比初中紧很多,许多人住校,教室里有几个来教室里上自习的住校生,但也只是零星的冷清。 直到五点多,距离上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 她前后左右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正回头数着这次换座位是坐哪。 班上已经来的人也基本上都是在聊这个。 因为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日返校的时候要换座位,每列每排依次按顺序挪动一次,一个学期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坐前排。 然后就听到她同桌咦了一声,特别不可置信地说,“我没数错吧,我这次换座位挪过去,是挨着陆辞?” 她的眼皮跳一下,从自己的作业本里抬起头。 同桌正伸着脖子重新数,一下又一下,数到最后几个,手指刚好点到陆辞的前排。 “我 7.07.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陆辞拿着她的作业本。 上面写着名字和班级,初中就在他的隔壁。 他垂眸的这一会儿似乎是在回想,然后在片刻后摇头,“没印象。” 她搬着东西回到这里,听到陆辞的回答。 她平静地放下东西,仿若才回来,蹲下来一起捡着地上掉落的书,“谢谢你们,我自己来吧。” 陈叙抬头看到了她,“没事没事,人多快点。” 然后很顺口地问,“温雪宁,你以前初中也是七中的?” “嗯。” 她低头捡着地上的书。 “十班?”陈叙又问。 “嗯。” 陈叙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陆辞,跟他说,“真的在你们班隔壁。你们班隔壁有这么漂亮的女生,还是学霸,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教室里又忙又混乱,到处都在挤着搬书搬桌子,他们这里的小事故挡了不少人的路,所以陆辞在低头忙着给她收拾书本,暂时没理会他们的聊天。 倒是陈叙嘴碎子,又抬头问她:“那你初中就在隔壁,认识他不?” 他伸手,指旁边的陆辞。 她努力才能平静的心跳颤了一下。 她仍然低头在收拾地上的书,可是余光却能感觉到陆辞在看向她,微抬的眉骨,几分散漫的笑,似乎真的在等她的回答。 但她知道,他只是人好,捧个场递个台阶,不会让她尴尬着接不了话。 她维持着自己的平静,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语气轻笑着,几分玩笑似的说:“怎么可能没见过,就算不在隔壁,整个年级也没有人会不认识他吧。” 陈叙一副了然的样子,啧啧说道:“这家伙招摇得很,自打初一认识他,到哪都是一呼百应的,就没人不认识他。” 然后又嘶了一声,纳闷着:“不应该啊,你成绩这么好,就算你不在陆辞隔壁,我也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啊,咱们七中才大点儿地,一个年级就几百个人,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 她一时没接话。 周围仍然吵吵闹闹,她的沉默也销声匿迹,无人察觉。 书很快就收拾好了,另外两个同学已经捡好了自己的书,小心地搬着桌子往旁边搬过去,地上剩下的全都是她的书本。 陆辞一起帮她抱起来放到桌子上,帮她把书整齐摞好。 班主任也来了,站在教室前面看着大家搬桌子换座位。 他们班的班主任是年级上出了名的凶神恶煞,陈叙也心里犯怵,回头看见班主任来了就偷偷溜了,临走前跟陆辞说了句放学见。 班主任威名在外,刚刚还混乱吵闹着换座位,在大家都陆续察觉到他之后,渐渐消了声音,连说句“让一让”都压低声音小声说。 在这样的低气压里,她走进了自己的座位,默不作声地整理着被打乱的书本。 座位渐渐都换好,班主任绕着每个座位巡视着,冷着脸让大家老实点好好上自习,教室里静得大气不敢出。 这样的紧绷一直持续到了晚自习的老师过来。 数学老师赶着进度,占用了第一节晚自习给大家讲课,班主任已经走了很久了,她的腰背却仍然绷得很直。 凝神的注意力里,总能轻而易举地听到身后落笔、写字、翻书的声音。 陆辞在她身后,她的身影会在他的视线里。 哪怕他并不会注意。 她在这样的紧绷里上完了一整节自习,随着下课铃响,班主任也不在,教室又恢复了热气。 刚换了座位,有的人又能跟上个月关系好的朋友相邻在一起,正热闹着说话。 她同桌也隔着过道在跟朋友说话。 在这样的哄闹里,她低头整理着刚刚上课的题,然后听到身后:“温雪宁。” 她的笔尖一顿。 有些错愕地回头。 陆辞低着眼,在翻着手里几个本子。 只是几秒,她握着的笔杆却捏得很紧。 确认后,陆辞抬头,把本子给她:“这几本应该都是你的吧,刚刚可能放错了。” 她连反应都变得迟缓,身体下意识地接过他递来的本子,思考却还在迟钝地没能相信过来,陆辞又主动叫了她的名字。 好一会儿,她反应了过来似的,才慢半拍地说了句谢谢。 转回身体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 她还没能习惯,陆辞在她身后这么近。 可是相比起她的惊涛骇浪、不敢轻举妄动,陆辞是没放在心上的那一个。 他跟别的同学是怎么相处,跟她就是怎么相处,所以从来不会避讳叫她的名字,也从来不会避讳跟她有什么不能说。 他可以轻而易举就叫出:“温雪宁。” “你今晚的英语作业写了吗?” 在她点头后。 他弯着好看的眼,“翻译题你做了吗,第三句是怎么翻译啊?” 她拿出自己写好的英语作业,递给他。 他翻开看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太明白,于是椅子往前拉一点,连身体都朝着她这边侧过来一些。 他低头,笔尖指着题目上的一处句子结构。 很自然地问她这里为什么是这样翻译。 课间的哄闹声充满了教室。 他们在教室的某一个角落里。 她转着身,在他的桌子上,跟他仔细讲完。他恍然大悟的神情,对着她笑,“真厉害啊你。” 有时候。 “温雪宁。” “你有没有多的红笔啊?” 她转头,他弯着好看的笑,“借一下,笔没油了。” 他也不是专门只找她,他的身边前前后后都会问个遍,谁能借到就借谁的,很多事也不是非要问她不可。 甚至,相比起她寥寥几句就结束的对话,身边其他性格更开朗一点的女生跟他说的话会更多。 她们会在陆辞借东西的时候插科打诨跟他开玩笑。 比如说,在借给他之前,玩笑的语气说,“借给你可以啊,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或者说,“你过来拿,抢到我就给你。” 诸如此类。 其实,喜欢一个人真的挺明显的。 那些藏在言辞谈笑之中,对一个人想要靠近的心思,真的藏不住,哪怕再伪装成玩笑,也是明显的,大家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龄而已,只要有妄念就很难做到老成。 次数多了,不只是她,连旁边别的人都有所察觉。 会起哄着故意说,“依依,你怎么橡皮擦还有两块啊,另一块给陆辞的?” 然后就会被女生否认着,嘴上说着“不许胡说八道”,说这样的话时,脸上却是压抑不下去的笑容。 她们有时候会刻意在陆辞在教室的时候,说话的音量放大,想要吸引到他的注意。 也会在陆辞经过时,不经意的把话题聊到他喜欢的东西,比如说篮球。 好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喜欢篮球。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角落,听着那些如同照镜子似的举动,然后静静 8.08.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四年零两个月。 在高二的这一年入秋,她成了陆辞口中说出的朋友。 她拎着陆辞给他的袋子,沿着回教室的路,头顶的树桠间落下的光斑烫得皮肤灼热。 那时是傍晚,放学后。 风里混着入秋的凉,还有一点暮夏余温的热。 走出去好久,她还能依稀听到陆辞他们几个男生说话的笑声。 一直是他身边几个男生咋咋呼呼的叫,听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在走到校门口进去的时候,鬼使神差,轻轻地回头。 他还倚在栏杆上,偏头听着朋友说话,腕骨下拎着一罐可乐,很远,依稀看见他很轻地晃了下,然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夕阳比刚才更浓了,整条路都如同被浸泡在低度酒精的橘子果酒里。 他侧脸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颌、脖子,再到清瘦有劲的手臂,全都被浸泡成橘调。 一眼望过去,长长的街道尽头,树桠摇曳的落影都如同燃烧的火种,火焰的温度蔓延了整条街道。 视线收回时,她的心跳声还在明显。 或许是他的那句朋友给了她一点底气,她也开始试探着,去触碰与他有关的东西。 她打开陆辞让她帮忙带回去的袋子,里面有他说的糖。 不是温国川从市场批发买回来几块钱一大包的那种,廉价的糖精和色素味。 糖纸裹了一层又一层,金箔闪着金子般的光,将一块小小的糖沉甸甸地裹得像礼物,珍重又昂贵。 他家境好,随手给的糖都价格不菲。 这是她得到过的东西里最奢侈的一个。 哪怕只是一块小小的糖,也远远超出了她能拥有的任何一样东西。 所以她没敢真的全拿,贵重到不敢碰,只小心地拿了一块。 过了一会儿,再多一点贪心,顶破了天也只敢再拿了第二块,就这么两块,都有一种是否太越界了的不安。 剩下的留在他的袋子里,回到教室后放回了他的桌子。 他在上晚自习之前回了教室,打开袋子时应该是看到了。 他说的全都给她了,但是袋子里还留了大部分。 那时候离上晚自习没有多少时间了,因着班主任的威名,这个时段的教室很安静,哪怕班主任那会儿并不在,也没多少人说话。 所以这样的安静里。 她听到了陆辞从身后的后门进来的脚步,拉开椅子,坐下。 再打开她帮他带回来的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声音停顿了一阵。 再然后,很低的一声轻笑。 桌椅间的距离不大,就在她的身后,她很清楚地听见了。 冷不丁的,下意识觉得他笑的是自己。 说了全给她,但是小心翼翼的只拿了两颗。 没有什么后续,他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就翻开了书,拔开笔帽准备学习。 而她还在那声可能与自己有关的低笑里,有一种窘迫的热。 这种窘迫伴随着羞耻心。 糟糕的成长环境造成自己性格里难堪的那一面,在喜欢的人面前,不经意地暴露出来,有种难堪。 她从小就被踢皮球似的扔来扔去,不断被丢弃,不断被搪塞,她是没有人愿意接收的累赘,包括她的父亲。 所以她才不断寄人篱下,像是无家可归。 所有人都对她不断地说,你要乖、你要懂事、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即使逆来顺受,仍然担惊受怕会被转手丢弃,谁都无所谓地踩过。 她因此连难过和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养成了一身无论什么时候都忍受的温和。 她的安静并不是因为内向,而是深深知道,惹了麻烦不仅不会有人为自己兜底,还会招惹一顿更狠毒的臭骂。 在学校如果和别人有了冲突,不仅不会有人为她出面,说不定还会嫌她烦,让她别读书了,辍学去打工给家里赚钱。 她只能保守,只能谨慎,只能小心再小心。 无法克服也无法摆脱,总是不由自主地沾着一股拧巴的小家子气。 生怕给别人惹麻烦,生怕让别人不舒服,有什么事都是自己解决,从来不敢轻易让别人帮忙,别人给的东西下意识是拒绝,不敢轻易接受。 而这样的内敛在别人看来,是内向、腼腆,是难以交流,她因此很少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周围的同学家境都不错,至少也有着健康关系的家庭,偶尔任性一点的哭泣流泪都没关系,偶尔闯祸也会有家里人骄纵。 像陆辞这样众星捧月的人,应该更难感同身受。 因此她从来没有想过,能和他做朋友。 也没有想过,得到他的迁就。 这样的窘迫只一会儿就散了,因为当时她觉得陆辞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毕竟这是多么小的一件事。 她是在很多次以后才后知后觉,陆辞好像再也没有让她拿过什么东西。 ——而是直接给。 有时候体育课上完,在学校的小卖部碰到。 那不能说是碰到,其实是她看到陆辞去了小卖部,自己也跟着去。 结账的时候,也刻意排在他的后面,为了那零星几分钟和他很近接触的可能。 那个时间段是下课解散,基本上都是班上的人在买水,她的出现其实并不突兀,也不奇怪。 所以陆辞只当是碰到了朋友。 在结账的时候指了指她,跟收银员说:“一共多少,一起。” 她下意识想拒绝,可是连说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很少是一个人,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旁边的男生在跟他说着话,从进小卖部到结账,一直说话没停过。 就连刚刚看到她的时候,他都只是朝她笑一下就当做打招呼,注意力始终在朋友说的话上。 男生嗓门大,小卖部里也吵吵闹闹。 她如果突然很大声说一句“不用了”,插进他们的话题,只是为了拒绝他的好意,这好像显得很不识好歹,让人尴尬。 所以她就这么,默默地接受了陆辞帮她结的账。 事后回到了教室,也快要上课了。 再到下课,他又出去找别人玩了。 然后是放学,她回头,陆辞已经出去了,他就在后门旁边,迈个腿就没影。 等他回教室的时候,班主任也已经在教室里了,威严无比地盯着教室里的纪律,教室里各个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僵着背脊学习。 她这时候如果回头跟陆辞说话,为了还这三块五,像是找死,各种意义上的找死。 还有学校安排的值日,每个班都有一块负责的卫生区域,老师就分了组,每天轮着分组去打扫。 他们班负责的那块卫生区域就在篮球场旁边,陆辞和几个男生在那里打着球。 他人好,人缘也好,跟班上的大部分人都关系不错,很多人跟他说话都没什么分寸,他好脾气从来不在意这些。 连她这种闷着话少的同学,都能跟他说得下去,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所以他没打球 9.09.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在和陆辞熟起来一点后,其实他也没有那么难接近,对朋友都很好,还有着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的臭屁。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知道自己招人喜欢。 有时候学校要拍宣传片,来年级上选人。 选人的事还没通知到,小道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家的耳朵。 那时是大课间,跑完操解散的路上,人群到处都挤满了他的名字。 “肯定要选陆辞啊。” “成绩也好,长得那么帅,不选他选谁啊。” 他们说着的时候都在回头看他。 有些跟他关系好的人故意把音量放大,回头看着他说,调侃的样子就差直接当着他的面说。 他人缘好,再加上跑操的队伍基本上都是邻班站在一起,认识他的人当然更多。他脾气好,大家跟他说话都没什么分寸。 他在一众回头看他的目光中,迎着那些揶揄,臭屁地咳嗽一声,站正身体扯了扯衣领。 低着眼,嘴角弧度却勾着,一副就差把“我帅”写在脸上,但又要谦虚一下意思意思,欠揍的样子惹得旁边玩得好的男生想揍他。 这当然包括陈叙。 立即就锤他,“你能要点脸吗,万一老师就是不选你。” 他啧一声,吊儿郎当的样子故意耍帅,然后说:“那不可能。” “……” 果然,立即恶心倒了所有人,这就不止陈叙锤他了。 在他旁边的男生,还有几个跟他玩得好的女生都在回头佯装嫌弃他。 他立即被几个男生摇得衣领有些散,笑容东倒西歪,脸颊有浅浅的梨涡。 比起耍帅,他更像是耍宝,故意欠揍的样子惹得大家都在笑。解散回去的人群热闹,他们这一团的哄闹更是惹得几米外的人都好奇回头。 她走在解散的人群里,听着他们的闹声,也没忍住地笑了起来。 然后就被陆辞当场抓包。 他正被陈叙摇着肩膀,陈叙咬牙切齿:“你就不能要点脸!老师肯定不会选你,瞎了才选你!” 他低笑着转头,正正好好看到了旁边在人堆里的她。 她没料到会被他看到,脸上的笑大喇喇挂在脸上,被他正正撞上,心头一跳。 他的笑略微一收,眉骨微抬。 然后,下一秒就被他点名,“温雪宁。” 周围都是人,都在笑他刚才故意耍帅恶心人,大家跟他开玩笑都没什么分寸,嘻嘻哈哈说什么的都有。 她像是被他从人海缝隙里揪了出来,拎到了大众面前,一时有些大气不敢出。 只呆呆的一声,“啊?” “你评评理啊,老师选我是因为瞎吗?” 身边好多人。 他个子高,在人群里显眼,看他要抬头。 微扬的笑眼,几分散漫,几分玩笑,却诚恳得好像真的很需要她评评理。 她一时没多想,老实回答:“不是吧。” 他看向陈叙,吊儿郎当的语调,“听到没。” 陈叙更想揍他了,“你就是欺负雪宁同学老实,你但凡换个人问都能揍你。” 陈叙转头冲温雪宁摇头,“雪宁同学,他这人千万不能惯着,就是得搓一搓他的锐气,不然他这德性得翘到天上去。” 她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陈叙跟他是好兄弟,拿他开什么玩笑都不过头,但她哪来的资格惯不惯着他…… 不过人群很快就把她这短暂的对话淹没,跟他关系好的人太多,周围随便一个人跟他说句话都能把话题带走。 他们个高腿长,脚步渐渐就走在了她的前面,她继续挤在人群后面,看着他高高个头的背影。 但是没想到学校很快就来选人了,陆辞也真的被选去了。 她只是慢几分钟回到教室,陆辞的座位已经是空的,教室里正热闹说着这事。 宣传片拍了很久,几节课都没回来。 后几节课的老师进来看到教室后面空着的座位,知道学校拍宣传片的事,调侃道:“你们班的帅哥被挑走了?” 老师了然地笑,“陆辞啊?” 这话题一说,班上又热闹起来。 上课还有几分钟,老师跟大家闲聊着,“肯定会有你们班陆辞啊,小伙子长得精神,形象好,成绩也好,从哪方面挑肯定都会挑他,性格也好。喜欢他的小姑娘不少吧?” 闲聊的话题一说,几个跟陆辞关系好的男生立即起哄道:“那可太多了老师。” 老师笑着问:“他有看上的没?” “没有,绝对没有。” “真没有还是你们帮着瞒啊?” “真没有!那家伙高冷得很,连个联系方式都不加的!” “这就对了,你们现在这个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习,早恋的我告你们班主任啊。” 老师和那几个男生在闲聊,班上的其他人也在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从老师问有没有喜欢的开始,注意力都在他们的对话。 她同桌一边拧着保温杯,一边跟她说着她听说的八卦,“真是难以相信,像他这种大帅哥居然没有对象,我听说前段时间孙袅袅跟他告白还被拒绝了,孙袅袅多漂亮啊,从小学舞蹈,军训的时候在上面跳舞,多少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也不知道陆辞能喜欢上的人是什么样。” 上课铃声很快就响了,教室里的闲聊也结束了,老师在讲台上让大家把周测试卷拿出来。 她翻身去找时,低头看到自己放在课桌里的两颗纸星星,是用陆辞让她拿的那两颗糖的糖纸折的星星。 金灿灿的金箔纸,连糖纸都贵重得是她无法轻易拥有的东西。 做朋友也已经很奢侈了。 她认为自己很清楚。 陆辞拍完宣传片已经是下午了,所以直到放学都没有见到他。 但他拍摄的地点就在校内,那些消息灵通、一到课间就在教室外的人轻而易举就能知道他在哪里拍摄。 他们趁着课间偷偷去看,回来都在不停说着他们拍摄的事,一直说到上课,被老师转过来制止才暂时闭嘴,然后一到下课就冲出去看热闹。 陆辞虽然不在,但是班上这一整天都因为他而比平时更热闹,不断有人看热闹回来说着拍摄的事。 她也坐在座位上听着他们讲,听他们说陆辞穿了一身白衬衣站在浓绿树下,收敛着一身的散漫,清冷得像是小说里的高冷校草。 有人不怕死地偷偷拿手机拍了一张。 拍摄地周围都是老师,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在人缝里拍到一张模糊的侧影,连五官都不太看得清楚。 手机被传来传去,即使是一张遥远模糊的照片,每个看过的人都被惊到,哇的一声盯着看好久,看了一遍还凑在那里继续看。 每个人都被引得凑过来看,看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外班的人路过也凑进来看,教室里很挤。 这种人多的热闹,她也混在里面凑过去看。 人太多了,她只能挤在人缝里,看到那张模糊的照片。 绿树浓荫下,他穿着干净雪白的校服,锋利的眉眼收敛起来,安静站在那里,一身的冷清。树荫细碎斑驳,静静从他肩上滑落。 他很少这种整洁收敛的样子。 大多时候,他都是张扬的。 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怠,混着少年赤诚,将这个年龄调皮捣蛋的天真恰到好处的融入其中,恣意又干净。 教室里很吵,大家都在说着他的名字,还有现在在进行的拍摄。 她却觉得世界有一瞬静止了,只有那张遥远模糊的照片里他好看的侧脸。 等到上课了,风从后门吹进衣领,燥热的温度,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温度。 直到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他才回到教室。 上完那节课就是这个周的周末,大多数人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数着周末到来的倒计时,而她数着这个周能够最后见他的倒计时。 如果到放学他都还没回来,这个周见他的最后一眼就没有机会了。 在那时看到班上很多人陆陆续续回头。 看热闹跟着下意识回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她下意识也回头看了一下。 陆辞坐在她的身后,刚坐下,正整理着桌子上散乱的书本。 他还穿着照片里那身雪白衬衣,发丝整洁利落,依然高高大大地坐在他的身后,身上却有着清冷的洁净。 微抬眼,正正好撞了个四目相对,眼眸微亮。 老 10.10.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遮着她半张脸的衣领快要不够用了,热度再往上要蔓延到耳根了。 但好在下课了,铃声一响,教室四下解散哄闹。 她也回身去收拾自己的书包。 一下课,陆辞立即被闹哄哄地围住,问他今天拍摄宣传片的事。 跟他关系好的人太多,问什么的都有。 他性格好,别人跟他说话都没有什么顾忌,那些对话和轻而易举的玩笑,远远比陆辞跟她说的那几句话来得更熟稔。 她很少开玩笑,所以陆辞跟她说话也很少开玩笑。 她在被人群围堆堵住的热闹边缘里,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 而身后闹哄哄的人群还没散,陆辞被他们围在中间,热闹的话一直没停。 男生女生都有,但是他并不是纵容暧昧的那种人,他搭话的人大多数都是玩得好的男生,所以那些暗藏的心思感觉到了冷落,也知道不好再纠缠,只能适可而止。 她就这么在人群外,听着他不动声色树立的边界。 和他之间不可以越过朋友的界限,否则会被他察觉,然后连朋友都不再有机会,她宁愿自己的话很少很少。 直到陈叙他们几个外班的人来了,几个男生从他身后搭上来,哄闹着笑他,“今天好帅啊陆辞,我今天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句话——” 几个男生齐声哄笑,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好帅啊陆辞。” 然后开始一哄而上。 “衣服换没换,再让我们看眼高冷校草。” “是里面这件不,让我们看看让我们看看,到底有多帅啊草,我们班女生说了一下午了。” 几个男生都是他初中就认识的兄弟,跟他闹起来格外没边,大动作撞到了前面她的座位。 她本就憋着偷笑,这一撞,她没忍住咳了出来。 陆辞被他们闹得不行,听到她这声没憋住偷笑的咳嗽,点她的名,“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儿啊,温雪宁在这儿。” 几个男生压根没有消停的意思,陈叙道:“你拉倒,人家温雪宁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都懒得看你。” 她的笔尖在本子上顿了一下。 与此同时,听到身后他们已经把外套拉链拉开的声音。 几个男生又在起哄着他今天拍摄的事,他无奈着随便他们玩笑。 不过他们也没有闹太久,陈叙叫她,“走啊雪宁同学,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好了。”她把笔尖收好,合上本子,拿起已经收拾好的书包从课桌里出来。 陆辞已经不在身后了。 他们这一群人里,她熟悉的人也只有陈叙和陆辞,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不算多么认识。 所以当她拎着书包转身,一群人已经呜呜泱泱从后门出去了,没有等她一起的必要。 陆辞被他们一起架着走了,教室外面能听到他们的笑声,还在起哄着喊他高冷校草。 他只跟朋友一起的时候,他的散漫带着点痞态,不像平时周围有女生在时那么收敛礼貌。 她走出教室时,他正摁着旁边男生的脑袋,散漫地笑:“够了啊。” 她在后面跟上来。 到了校门,他们叫的车已经到了。人多,要分几个车才能一起过去。 她跟其他人都不怎么认识,所以跟在人群后面有些局促,提前感到尴尬,因为如果是跟其他人坐一个车的话,都是不认识的人,又是男生,挤在一个车里有些尴尬。 她在局促中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跟来。 然后听到上车了的男生叫他,“陆辞,你不走啊?” 他嗯一声,“你们先去,我等会儿。” “行。” 他没走。 手拎着书包。 旁边陈叙拿着手机在点东西,他侧头低眼看着。 陈叙偶尔说一句买什么买什么,问他怎么样,他嗯一声,“这个可以。” 然后想到他妹妹,陆辞又问:“给清清再点个甜的吧。” “吃不了,她现在牙疼。” “长蛀牙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小丫头片子又不跟我说这些。” 他微哂,“你当哥的能不能温柔点耐心点,每次都欺负人家,人家当然不愿意跟你说。” 陈叙嘶一声,觉得是这个理,但又有点为难似的,“我也不是故意欺负她啊,小姑娘的心思我哪懂得了,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就不高兴了。” 说到这儿,不忘又犯贱调侃起来,“哪有我们高冷校草招人喜欢,连我妹那种别扭鬼都喜欢你,天天嫌我这亲哥。” 理所当然的,又被陆辞给锤了,手掌卡着他的后颈让他闭嘴。 陈叙揉着后颈,一歪头,看到她站在身后,咧嘴笑道:“还是我们雪宁同学眼睛雪亮,看不上你这高冷校草。” 陆辞瞥他,“没完没了了?” “哎呦你是不知道那些女生有多夸张,你们下午不是在实验楼那后面拍吗,我看到好几个人爬上那个围墙看你。”陈叙划着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看!你看!高冷校草这名号可不是我们瞎说的,拍你的这几张照片都在学校贴吧上,这才一会儿都几百层楼了。” 陈叙划着手机给他看,他低眼看着,神情倒是没有什么改变,连那点懒洋洋的散漫都一样。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无所谓。 衣领里还能看得见那件雪白清冷的衬衣领子,他皮肤偏冷,锋利的衬衣领口像雪岭的分界线,他的确冷且高不可攀。 只是他人很好,跟谁都随和。 其他人都陆续坐上车走了,陆辞和陈叙还在那里看着手机里的东西。 只一会儿,陆辞抬起眼,是向她看过来。 入秋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站在路灯下,几分暗淡的昏黄。 他的侧脸在光里,半张脸的轮廓锋利,睫毛浓黑,他的身后是暗下去的夜幕沉沉。 这一眼的对视,她尚且在心慌中,陆辞笑了一下,如常的语调,“温雪宁。” 他收敛起刚刚跟那些男生们玩闹时的散漫,也不像最后一节课放学那会儿,几分笑意学着陈叙的语气叫她雪宁同学。 这好像,是自从那句“雪宁同学”以后,陆辞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语调平常得像他每次问她作业问她借东西。 因为她不怎么开玩笑,言笑情绪也不大,所以陆辞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像跟其他人那样随意,总是收着几分不着调。 她一直都安静。 闻言嗯了一声,“什么?” 冷沉的暮色落在他偏冷的轮廓,夜风中,他的笑却柔和。 他这么笑着问,“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这么安静。” 她实话实说,“跟他们都不太熟……” 他倒也没多问什么,因为都是男生,她也的确融入不了什么。所以他笑了笑,“等会儿到了会好玩点儿,刚刚陈叙说你今天要去,清清已经惦记着你过去能和她一起玩抓娃娃了,她说你很厉害。” 她回想起上次和陈清清抓娃娃,抓了很久,一个都没抓到。 这,很厉害吗。 她一时怀疑,这是小孩子对她的滤镜,还是陆辞随便说来安慰她的。 她的迟疑写在脸上,陆辞看懂了似的。 他低声笑道:“真的,我不骗人。”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解释了句,“我们上次,一个都没抓到。” 陆辞微微抬了下眉,但神情看起来不意外,像是知道。于是鼓励道:“那今天加加 11.11.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陈叙很快就接到了陈清清上来。 陈清清背着书包,天气冷了,毛衣外面还穿着牛角扣外套。很久没有见她,很开心地喊着雪宁姐姐,“我们等会儿去抓娃娃。” 车窗外夜色渐冷。 小姑娘圆圆亮亮的眼睛望着她,看得人心软。 她笑着,“好。” 小朋友的开心好像就是这么简单。得了她的一句答应,立即笑眼圆圆的,开心道:“今晚我们一定要抓到一个!” 陈叙在一旁没忍住道:“得了吧,你每回都抓不到。” 陈清清立即不高兴了,脸垮了下来,很不高兴地瞪着陈叙。 陈叙诶一声,愣愣地还不明白怎么又惹了妹妹不高兴。 陆辞在前面有些无奈地笑,回头哄陈清清,“别听你哥哥的,今晚一定能抓到。” 这里离他们打球那里不远了,再往前一段转个弯就到了。 下了车,他们直接去球馆的方向。 因为其他人都是男生,陈清清只跟着她,一路上兴高采烈说着等会儿上去玩什么。陈叙虽然嘴说话不好听,但到底是关心妹妹,所以陪着陈清清跟她们一起走在后面。 因此陆辞也在,他跟陈叙关系最好。 而且,陆辞是走在她的身边。 他们都适应着陈清清的脚步,在身边走得很慢。 她低头听着陈清清说的话,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在身边的那种温度,收敛起来的,温和的,他对待小孩子有着独有的耐心。 她的余光一次都没有敢往身侧靠,因为他离得太近了。 会被发现。 直到陈清清指着广场中央的大旋转木马,“好漂亮。” 她才借着陈清清指的方向转头过去,是陆辞站在她身边的那一侧。 想借着余光看一眼他此时的样子。 但是陆辞没有转头去看陈清清指的旋转木马,目光仍然在陈清清身上,于是她转头的这一眼,正正撞上他的侧脸。 只是他仍低垂着眼,在看陈清清。棱角锋利的五官,眼神因为小孩子而显得柔和,已经入夜的晚风吹着灯光,拂过他的轮廓。 他虽然在听他们说话,但是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感觉到她们朝他的这个方向转头,他才慢慢抬起眼睫。 灯光落在他漆黑的眸里,滚落下烫人的星火。 她甚至没敢来得及看清他抬起的眼睛,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低头跟陈清清说话,“是啊,旋转木马好漂亮。” 他或许也看了一眼她们刚刚转头看的旋转木马,或许又转回了视线看着陈清清,她先一步回避的目光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样子。 但他应该没有感觉到她在那一刻忽然的心跳。 陈清清仍在开心笑着说晚上玩什么,陈叙在一旁学聪明了,大概是回过味儿来了为什么刚刚陈清清不高兴,陪着笑脸什么都顺着说,陈清清这才高兴不少。 风里,笑声和对话一切都寻常。 只有她感觉得到,她的胸腔在剧烈跳动。 不可以被察觉。 不可以被他知道。 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做朋友的机会。 快要到前面的他们打球的体育馆,离这一段商业区的人群远了一些。 陆辞在身边仍然是安静的。 风轻轻地吹,他脚步也缓慢轻轻。 忽然想到,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他的那个傍晚,他也是脚步慢慢走在人群后面,风很轻,呼吸也轻,他并不像在学校里那样合群又招摇。他的脚步是慢的,牵着身后越来越暗的夕阳,侧脸望上去更像是寂寞。 好像都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安静。 或者说,他们都习惯了他这样,所以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寻常。 只有她对他并不了解,不明白他孤独的由来。 他神色懒怠,举止倒是和平常一样,细心的举动做得很随意。进了里面体育馆的门,陆辞在旁边帮她们拉开门,让她们先进去,最后一个进来,再关上门。 陈清清已经迫不及待想拽着她去抓娃娃,说着要抓这个要抓那个。 这个时候,才听到陆辞说了这一段路以来的第一句话。 陆辞进来按了电梯楼层,正好听到陈清清的话,低头很轻地笑着说:“清清,你和雪宁姐姐都还没吃饭,吃完饭再去。” 少年低懒的声音,因着电梯里狭窄封闭的空间而显得更加磁性,仿佛能够听到他胸腔震荡的笑。 只是,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好像只有她听得到。 他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听来都是山呼海啸,牵动她的呼吸和心跳。 陈叙在一旁立即跟着嚷道:“就是啊,你一个下午没吃饭了,没觉得饿吗?” 然后微微俯身一点,用点讨好小祖宗的语气说:“想不想吃披萨?哥给你订披萨。” 陈清清有点垂头丧气,闷闷地说:“不想吃,不喜欢披萨。” “那,炸鸡?” “不要。” “意面?” “我不要。”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什么都不要。” “每次都是吃这些,我不要。” 电梯很快到了,这里是他们常来的老地方,几个人都轻车熟路往里面走。 连陈清清都比她熟悉,迫不及待拉着她的袖子往里面走。推开门,已经能听到他们先一步到了体育馆的男生在里面各种鬼叫。 “温雪宁。”陆辞在身后叫她。 她脚步停下,回头。 陆辞拎着书包,翻出上次给她的那张卡。 陆辞递给她,说话时视线扫过陈清清,语气因为小朋友而带上一点柔和的口吻,只是他的神色仍然带着那点倦懒。 “你们去三楼吃东西吧,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完就去下面的电玩城。这里都是男生,清清不怎么喜欢跟他们一起,也不怎么爱吃这些东西。” 她接过来,还没说谢谢,身边的陈清清立即眉开眼笑,开心喊着:“陆辞哥哥万岁。” 陆辞跟陈叙很熟,连带着陈清清也跟他很熟悉,本就乖巧的性格,当即很甜地蹦跳着喊陆辞哥哥最好了。 她在那时看到陆辞倦懒的神色有一点减淡,眼尾的笑意也上扬很多。 他俯身跟她说着,“要听雪宁姐姐的话。” “当然!” 陆辞笑了笑,“去吧。” 在陆辞柔和许多的笑意里,陈清清开开心心过来拉她,“雪宁姐姐,我们去吃东西!” 她没在这里多停留,视线也没敢在陆辞身上多么停滞。 只在过去时,跟陈叙知会了一声。 从都是男生的体育馆里出来,陈清清整个人都开心多了,不再是背着书包乖乖站好的文静模样,走路都是蹦蹦跳跳。 下面一层都是美食,陈清清仰着脑袋沿路望着那些招牌,不停地问:“这个好吃吗?” “那个好不好吃?” “这个是什么?” “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她没法回答,因为这些东西,她也从来没有吃过。 某一些食物的食材,她甚至都没有见过,她连想象它的味道都找不到支点。 面对一个见识比她还多的小孩子求知的眼眸,那一刻应该是感到窘迫吧,她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但是这样的窘迫经历得太多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窘迫里长大,同龄人之间聊的明星、流行的裙子发型、护肤品,她从来都听不懂。 所以,她早已经能够驾轻就熟的应付。 再加上,她从小就寄住在各家亲戚邻居家里,帮着亲戚带小孩,也已经很熟练怎么应付小孩子,更何况陈清清相比起亲戚那些让人头疼的顽劣鬼,性格好到像天使。 所以哪怕她什么都没吃过,这一路下来,陈清清也没有察觉到她贫瘠得连她这个小孩子都不如的见识。 陈清清家境好,陈叙又经常来这里和朋友玩,陈清清反而对这一片消费高昂的商业区更熟悉。 吃完了饭,立即兴冲冲带着她去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抓娃娃。 有了上一次一起抓娃娃的经历,她已经知道怎么兑换游戏币。 但…… 抓娃娃还是有些为难。 “这边一点,这边,这边!啊啊啊小心小心,差一点差一点,哇哇哇,起来了,抓起来了——” “啊……” “怎么又掉下去了啊。” 陈清清第N次沮丧地望着抓娃娃机,稚气的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饶是她再会带小孩子哄小孩子,也有些过意不去。 尤其是脾气性格都这么好的小女孩露出难过的表情,她的歉疚感达到顶峰。 她试探着问,“我们换一个吧?可能这个娃娃不太好抓,它的头有点重,抓尾巴抓不起来,抓头又容易掉下去。” 陈清清抱着一大筐游戏币,面前的抓娃娃机灯光闪烁,她盯着玻璃窗里的娃娃很久。然后 12.12.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玻璃橱窗闪烁的灯光亮起来,转过一圈后停顿在最亮处。 陆辞站在抓娃娃机前,面孔也映上绚烂的彩色,低垂的睫毛上染着闪烁的灯。 她的怀里抱着陆辞塞给她的毛茸茸娃娃。 然后下一秒,陆辞被迫不及待想要去抓下一个娃娃的陈清清拽着,马不停蹄往旁边走。一边往前,陈清清伸手指着另一个抓娃娃机,“陆辞哥哥,我还要这个!” 陈清清跑得飞快,陆辞在身后小心拽着她,语气忍着笑:“慢一点。” 她也连忙在身后小跑跟上。 这里太大了,一排排玻璃堡垒像奢昂的宫殿,转个弯就会迷失在里面。 因为陆辞那句“喜欢的就帮她抓”,她居然也开始和陈清清一样,眼睛瞪得很大,还有点期待的,盯着陆辞投下游戏币,按住按钮和抓手。 玻璃橱窗里的机械爪摇摇晃晃,她的心跳也摇摇晃晃。 然后,下落,抓住,松开。 ——掉下来了。 没有抓到。 有点焦躁的失落感,然后更加迫不及待地看着陆辞抓起游戏币,等待他再一次投下去。 再一次满怀期待地看着摇摇晃晃的机械爪,目光都不由变得有些紧张。 跳动的音效里还有她跳动的心跳,随着机械爪的下落而高悬。 机械爪夹住娃娃提起来,她的视线也随着慢慢地挪上去,连呼吸都不由屏住,仿佛自己紧张的呼吸会惊动了娃娃。 ——“陆辞哥哥好厉害!” 陈清清兴高采烈去捡掉出来的娃娃,毛茸茸地抱进怀里。 灯光闪烁,转着胜利的圆圈。 她使劲眨着眼,还在玻璃橱窗前趴着脑袋望着那个出口,还没有从娃娃真的被住到了的惊奇中走出来。 他到底是怎么抓到的。 怎么这么轻松就抓到了。 她这样凑着脑袋趴在玻璃橱窗前,陆辞已经又投了游戏币。 叮叮当当的音乐响起来。 他再一次操作着机械爪,慢悠悠又细致地朝着娃娃抓下去。 失败了两次,但她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玻璃橱窗里的娃娃,提心吊胆的紧张和期待像之前盯着她看的陈清清。原来盯着想要得到娃娃的时候,是不会失望的,只会期待。 灯光停下,机械爪松开。 娃娃从出口掉下来。 伴随着抓娃娃机欢快的音乐,陆辞俯身去拿起来,另一只手递过来到她的面前。 她眨了下眼睛,微微抬头看他。 这么迟疑着伸手去拿的一秒,陆辞直接放到了她怀里。 差点掉下来,她连忙用胳膊搂住,此时陈清清已经又拽着陆辞往下一个抓娃娃机过去。她抱着两个娃娃连忙跟上。 抓到一个。 给陈清清。 再抓一个,给她。 然后,下一个抓娃娃机。 陈清清迫不及待拽着陆辞往前跑,她在后面马不停蹄地跟上。 这一晚上不知道兑换了多少游戏币,只听到小筐里清脆硬币叮当响,像是坐在一座高高的金山上,随手一捞都是金币的声响,伴随着抓娃娃机欢快的音效。 陆辞一个接一个的抓,陈清清一个,她一个。 陈清清兴高采烈,小朋友的开心手舞足蹈写在脸上,每一声都开心地喊着“谢谢陆辞哥哥,陆辞哥哥好厉害!” 然后像抱着大宝贝似的满满抱了一怀,手都要拿不下了。 陆辞说帮她拿,她连放手都不舍得,满怀的娃娃都要把不大的小脸遮住了也不舍得放手,喜滋滋笑着抱着满怀的娃娃。 陆辞又转头问她,“你呢?拿不下就给我。” 周身都是玻璃橱窗离闪烁的灯,他的笑太好看了。 轮廓锋利,脸颊却有浅浅的梨涡。 她也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用不用,我自己拿。” 跟陈清清刚才一样的话。 陆辞怔了一下,因为这样的语气不像平时总是平静的她。 而后他眼里的笑意弯得更深了些,“怎么,你也舍不得放手?” 她没有立即否认的这一秒,陆辞这样笑着,又道:“你也是小孩子吗?” “……” 她的脸有点热。 有种,说不上来是被说中,还是不好意思的发热。 但陆辞的话没有嘲讽的意思,他个子比她高很多,少年结实劲瘦的身体比她高大,她跟在他的身后,从身量上来看,好像跟陈清清没什么区别。 一直抱着娃娃不撒手,满怀都是娃娃的动作,好像跟陈清清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娃娃。 属于她的娃娃。 她只有一个玩具,是六七岁时寄住在表姐家的某一次,表姐在睡懒觉,所以她被叫起来打扫舅舅和舅妈家里的卫生。 床底下的垃圾扫不出来,她那时候营养不良,身体瘦小,舅妈让她爬进去拿出来。 她在肮脏的黑暗里抓住了它的耳朵,抱着它从床底钻出来。 光线亮起来时才看清,自己抓出来的是一个破旧娃娃,灰头土脸,蒙了好几年的灰尘,脏得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旁边的舅妈用手扇着她带出来的灰尘,有些被灰尘呛到,连碰都不愿意碰,让她把这个娃娃丢进垃圾桶里扔掉。 可是她一个玩具都没有,而年幼时尚未死心的渴望,让她仍然对这些象征着爱和在意的东西抱有期待。 她没有把娃娃扔掉,趁着舅妈睡午觉,把它从楼下的垃圾桶捡出来,用塑料袋装起来,放进书包里一起带回了家。 灰尘拧成泥垢,她一遍一遍地洗干净,晾干。 那就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为,是属于她的玩具。 身边的同龄小孩,哪怕是家里经济条件拮据,也会因着父母的爱或多或少得到丁点小玩意儿。 便宜的也好,廉价的也好,或者是父母自己拿废旧物品改造做成玩具,哪怕只能给这点力所能及的爱,也会因着对孩子的爱,给一点童年的补偿。 而她没有。 她像这个被扔进垃圾桶的破旧娃娃,在黑暗肮脏里被遗忘,然后被丢弃。 她爬进肮脏的床底,抓住它在黑暗中的耳朵,从此在黑暗以外,和它成为相依为命的慰藉。 她是这样长大。 从什么都还不懂的年幼,稚气却难过的渴望,到失望,再到懂事、沉默,不再试图去争取不会存在的爱。 她是这样长大。 所以,没有娃娃,没有新裙子,没有寄托着期许的文具,没有父母的期望。 什么都没有,也因此变得不再想得到。 而此时电玩城里音乐震天响,四处都是闪烁的灯,一排排童话堡垒般的玻璃橱窗,她在里面像闯入爱丽丝仙境的兔子,在里面被撞得晕头转向。 忘了要清醒,要平静。 忘了这是梦境。 忘了自己不属于童话故事,只是个偶然的闯入者。 可是这场梦里,爱丽丝会捉住兔子,乌鸦会像写字台。 喜欢就是喜欢。 在这里,音乐欢快的鼓点代替了心跳,让人短暂地忘记自己要用平静来掩饰的窘迫,像童话故事里的每一个角色一样,相信这里的奇遇就是平常的每一天。 “要这只兔子还是这只猫?” 陆辞站在抓娃娃机面前,转头问她。 她趴着的脑袋几乎已经快要贴在玻璃橱窗上,眼巴巴地望着里面可爱的毛茸茸的娃娃,像陈清清一样兴高采烈地等待着漂亮的娃娃一定会拥进怀中。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陆辞也不催她,就这么垂眼耐心地等。 见陆辞已经去投币,她立即在两个都很喜欢的娃娃中忍痛选了其一,“兔子!” 然后心跳怦怦地望着橱窗 13.13. 《夏蝉听雪》全本免费阅读 直到时间已经很晚了,陈清清玩到没什么力气了,他们才从电玩城里出来。 陈清清兴奋地跑跑跳跳一晚上,出了一身的汗,脱掉了外套,陆辞帮她拿着,挂在手臂上。 抓到的娃娃多到几乎拿不下,小姑娘再舍不得放手也拿不下了,所以到了后来,陆辞的怀里帮陈清清抱着好几个娃娃。 他手里全都是陈清清的东西,是个很尽责的大哥哥,哪怕是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孩子,他也每句话都尊重。 细心,耐心,温柔。 这是她在认识他以前,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一面。 她只在学校里听过很多他的事,他家世好,成绩好,长相好,人缘也好,一身张扬的松弛感。 在那个教室里挤满汗臭和拿口香糖粘女生裙子恶作剧的年纪,他肆意却有分寸,像灼热却清透的日光,他只是从教室前的走廊经过,就会吸引人不由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不需要打听他是谁,自然而然就会知道很多与他有关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哪怕他只是没有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里,姿态散漫,落在他鼻梁上的光会变成震颤的心跳和脉搏。 看他的目光很多,他却平淡不招惹,似乎天然就和所有人都有边界线。 有时候,会见到有女生被朋友推过去,紧张却羞怯地跟他说着话。 哪怕,那样的神情一眼就能猜得出来对方要说什么,他还是会侧头看着对方,耐心听对方把鼓起勇气的话说完。 直到听完,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丁点改变。 没有得意忘形,没有嘲讽,没有怜悯,没有不屑,没有高高在上,连那时落在他鼻梁上的光影都没有晃动。 但也没有波动。 他就这么看着对方,轻轻却平静地说了句什么话,对方的表情虽然失落,但并没有感到屈辱和难堪,酸涩却没有遗憾地离开。 他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哪怕生了一张顽劣坏学生的脸,一身的松弛感也从来不被条条框框的规定束缚。 他的身上,有着她天然向往的肆意和自由。 她和所有人一样,还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已经被他的光芒吸引。 而现在离他这样近,感觉到的是他的温柔。 她好像才是真正的开始没救。 真正地陷进他的漩涡。 抱着的娃娃,舍不得再放手。 她抱着满怀的娃娃,后来实在太多了,抱着也很费劲,陆辞知道她舍不得放手,去拎了个小筐给她。 现在,他陪着陈清清过来兑换娃娃。 几个小娃娃可以兑换一个大娃娃,小朋友开开心心地趴在前台,踮着脚望着上面无数个大娃娃,有些积分不够无法兑换,有些娃娃又都喜欢,小朋友犹犹豫豫挑选了很久。 陆辞就这么陪在旁边,抱着娃娃,小朋友问什么都应声。 锋利张扬的五官,高高的个子,走到哪里都招惹人,但他站在身边,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 陆辞同时也照顾着她,不让她觉得被排挤冷落。 “你呢?想兑换哪个。” 电玩城里太吵,他的个子本来就比她高上许多,跟她说话的时候总要微微侧身低下来一些。 他就这么向她靠着,指着面前高高大大的架子跟她详细地说,“第二层都可以兑换,上面一层的那两只熊也可以兑换,再往上就不太够了。下面这些也可以,要兑换的话可以兑换好几个,看看你喜欢哪个。” 低沉,耐心。 他的声音混在闹哄哄的电玩城里,染上了几分颗粒感,他原本的嗓音反而听不太清。 绚烂的彩灯晃过,他们身上的衣服上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他和这里的电子游戏一样,是这座堡垒里的限定角色,走出这里就不会再存在。 她只留下了陆辞给她抓的小猫和小兔子,其他的娃娃都用来兑换了一只。 从电玩城走出来,陈清清抱着那个跟她一样高的大玩偶,抗在肩上特别开心,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跟陆辞说话。 她反而没什么机会,能跟陆辞好好说句与今晚有关。 可是怀里抱着他给她抓了一晚上的娃娃,听着他在旁边带着笑意的耐心每一句,这个夜晚好像比任何一个都要开心。 陈清清回去后,抱着娃娃开开心心地去找陈叙,陈叙一边应着声,一边拿纸给陈清清擦着额头的汗。 而她要回家了。 已经很晚了,所以陆辞送她到了楼下,联系了车送她回家。 深秋的夜风瑟瑟的凉意,他陪她站在等车过来的路灯下。 等司机过来的几分钟,陆辞才跟她说了几句话。 炽白的灯光,缭绕着几只飞蛾,他因着心情放松而微微弯着的眼尾,说话时有点放松的笑意。 他靠着身侧的站牌,侧头问她,“温雪宁,开心吗?”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娃娃,闻言抬头,她重重点头,“很开心。”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眉眼好看。 视线落在她怀里的那只大娃娃,一会儿后,伸手过来捏了捏娃娃的耳朵。 只捏了几下,他放下了手,眼尾仍然有着浅浅的笑意,“让你陪个不怎么熟的小孩玩,原本还担心你觉得没意思。” 她眨了下眼,抬头望着他,“所以,你才过来找我们?” “嗯。” “哦。” 他笑一声,“哦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很好的人,每个人都能照顾到。” 他听到了,然后没再说话。 夜色在慢慢升起,整座城市都陷入无声的灯,绚烂却沉默。 所有的声息都一同坠入了水底,在氧气攫取殆尽以后消亡了。 “车来了。”他这么说。 她抬头,向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神情寡淡,车的灯光从他的那一侧渐渐靠近,他的轮廓一时间陷入了一整片看不清的刺白中。 那一刹结束后,他的轮廓又重新回到她的视野。 他对着她很浅的笑,还是那副半带笑意,眉眼好看的样子,语气也一如既往,“上去吧,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在那某一刻的寂静,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她这样抱着娃娃上了车,他在车窗外,朝他挥了挥手。 路灯刺白,从头顶冰冷地落下来,将他的轮廓照得雪白,他面容的细微都没法看得真切,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五官、微挑的唇,仿佛张扬肆意一如既往。 ——拜拜。 他的唇形是这样说。 声音依稀,被车的封闭空间过滤后,只剩下很淡的音量,像隔着密窒的深水,而他在被深水浸泡的里面。 然后她就这样看着他在车窗外渐渐变远。 开出几个路口,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陆辞为什么说,到家了要跟他说一声。 她拿出那个温国川给她的旧手机,由于是温国川用了好几年换掉的旧手机,手机很卡,反应也很慢。 很久后才卡顿着打开微信,看到消息不多的提示栏有一个添加好友的申请。 ——Cicadidae。 这是他的名字。 头像是漆黑的宇宙中一颗暗淡的星体。 车窗外的夜色随着前行而流淌进来,沿路的灯光不断地落在她的手上,还有她那块已经老旧的手机上,磕碎的屏幕上有着一条条破裂的碎纹。 平淡的灯光变得有温度,划过的每一道灯都滚烫。 她点了同意。 聊天框立即弹出一条系统提示的你们已经成为好友。 她试探着发了一条消息,谨慎地问:“你是?” 手掌却有隐隐克制的颤动。 对面很快。 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下一秒就是回答,“陆辞。”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语句。 屏幕只有文字,连语气都难以捉摸。 但是他的名字本身就像咒语,所有的颤动落地,她整个人都被封印在原地,呼吸、心跳、脉搏,好像都有一刻不属于自己。 她的视线始终停在屏幕的那两个字上。 车窗外的路灯流淌而过,她的心跳却一声又一声。 这么几秒,陆辞已经又发了消息过来,“去找你和清清的时候,让陈叙推了你的微信给我,没想到你现在才看到。” “不好意思,怕手机没电了就没看手机……” “没关系,到家跟我说。” “好。” 对话这样终止了。 可是手机还被她握在手中,手机老旧,很快就发热,她的手掌像是握着一颗炽热滚烫的心脏。 车辆开过好几个路口,她才平静下来一点,然后缓慢地,试探地,点开了他的资料。 他的朋友圈只有三天可见,看不见任何东西。 背景也是一张广阔寂寥的夜空,只有依稀一颗渺小的星体。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认识他以来,他给人的感觉明明是张扬,走近却觉得内敛。 他好像不快乐,可又像只是她多心。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这样望着手机屏幕里个人资料的界面,直到车缓缓开到了她家住的小区,她说了句谢谢,抱着三个娃娃从车上下来。 手机里,没有人给她发任何信息,她有没有回家,这么晚了为什么没有回家,没有人在意。 这个时间点,赵阿姨应该还在外面打牌。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