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边疆[60年代]》 1. 01 《在那遥远的边疆[60年代]》全本免费阅读 四月倒春寒,地处西南地界的先锋生产队,今日倒挺暖和。 天边挂着一轮火红的红日,火红的阳光撒满大地,让正在先锋竹山林中掰春笋的社员们,感受到了春日的温暖。 微风拂过竹林,叶子随风摩挲沙沙作响。 杨秋瑾伸手掰下一根小孩胳膊粗的嫩毛竹笋,笋子根部发出清脆的掰断声后,露出底部鲜嫩的竹笋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毛竹笋特有的微苦香味。 鼻子嗅了嗅,杨秋瑾满意的笑了笑,反手将竹笋扔进背后的大背篓里。 现在正是竹山各种春笋冒头的季节,大队大部分的社员,都在这段时间里一大早起来掰竹笋,装到背篓下山归集体,拉到副食收购站去卖。 附近密密麻麻都是采笋的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比自己身形大一倍的竹背篓,都想把自己的背篓采满下山,那样过称后最少能得两个工分,能在年末换不少粮食呢。 因为这几天采摘的人多,大队像往年一样定下规定,太嫩太小的竹笋不能掰,半腿高以上的竹笋要留成竹子,以后用到别的地方,要想采满一整背篓竹笋,得爬遍整座竹山四处寻找才行。 杨秋瑾累得够呛也只掰了大半背篓的竹笋,眼看就要到山顶了,附近一群女人还拉扯着山顶悬崖上的细竹子做支撑,不要命地到处找竹笋,杨秋瑾满心佩服。 在领袖说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录之下,许多女性觉醒,有着空无前后的思想觉悟,勤奋劳动,艰苦奋斗,努力争当铁娘子,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做奉献。 先锋大队不少女社员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思想也开始觉悟,每天干活都雄赳赳,气昂昂,谁也不服谁,不死就往死里干,也就造成原本持续采摘一月就能得近十吨的竹笋,这会儿采得估计一个星期内只采不到两吨。 杨秋瑾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觉得自己今天采不满整背篓竹笋了,于是低头四处寻找跟着自己上山采竹笋的皮孩子,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个女人的说话声: “嗳,陈家那泼妇今天怎么又上山来掰竹笋了?” “谁知道呢,你说她男人是军人,每月定期给她邮钱票,她还有大队会计的工作做,每月钱票啥的都不缺,干啥非要上山来跟我们抢竹笋挣工分,可把她给能的!” “她男人说是去当兵,可一走就是七年,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虽说每月都有钱票邮过来,偶尔还有信件,可谁知道是人是鬼给她寄的。说不定是她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给自己邮寄充面儿呢。” “你还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对吧。就算她男人没死,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那也指定是嫌弃她,不肯回来看她。谁不知道当年跟那陈胜青订娃娃亲的是另有其人,被她给顶替了,人家陈胜青看中的是那个人,不是她......” 杨秋瑾默默听着,没有向往常一样冲上前,跟那些乱嚼舌根的长舌妇大战口舌,骂得她们狗血淋头。 她从小就要强,行事泼辣,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谁欺负她,她会加倍还回去,谁骂她,在她背后说她的闲话,她会十倍的说骂回去。 久而久之,她成为先锋大队有名的年轻泼妇,谁都不敢当面招惹她,只敢在她背后说闲话。 今天她心情复杂,不想跟那几个长舌妇吵,索性两耳不闻,当没听见,等着自家皮孩儿抱着一堆竹笋回来放在背篓里,静静地拉着他的小手下山。 先锋大队所处的清水村三面环山,面对大河,村子坐落在山脚下的小平原上,周遭有从大河里改道到土里的各种水渠,里面的水是活水,又清又亮,能清楚看见水底的细河沙,各种针眼大小的小鱼在游动。 杨秋瑾牵着六岁的儿子陈天佑,到村尾一条低矮的沟渠旁,用清水把他满山爬,沾满早上露水和泥巴的手脚脸蛋都清洗干净。 她清洗的动作并不温柔,相反十分粗鲁利索。 “妈妈,好疼。”天佑被她搓得娇嫩的皮肤发疼,忍不住龇牙咧嘴出声。 “活该!”杨秋瑾没好气的从自己穿得湛蓝色春罩衣里掏出一张手帕,一边给他擦干净手脸上的水珠,一边说:“我让你不要跟着我上山,就在家里帮你奶喂鸡鸭,你就不肯,非要跟着我上山掰竹笋。你看看你摔了多少跤!我前两天才给你缝好的衣服裤子鞋子,又被你划拉出几条口子,屁股后面那条口子大的都能看见腚了,你也不害臊。” 六年前她生下了天佑,当时看他生的白白净净的,长得也不错,不像其他孩子刚出生跟猴子一样红彤彤,丑巴巴的,她还高兴呢。 自己孩子完美继承了她和丈夫的好看基因,以后肯定跟他爸一样,是个学习好,听话懂事,人人称赞的孩子。 谁知道这小子从月子里就表现的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先是哭月子,从早到晚都在哭,声音大的附近几家人都听得头大,天天嚷嚷着要她哄好孩子。 再接着混小子只吃她的奶,吃得她双头都皲裂出血了,他也不肯吃奶粉,就惦记着她的血奶,把她折磨的要死不活。 再后来只认她这个人,不让她婆婆和其他人抱他喂他,就要她从早到晚抱,每天累得她腰酸背痛。 学会走路后再大点就开始打架搞事,欺负鸡鸭猫狗,四处惹祸,弄得家里和村里鸡飞狗跳,整一个混世大魔王。 那时候的她,每天不是给人赔礼道歉的路上,就是去揍他的路上,时常被气哭的事儿是常有的。 明明自己有初中文凭,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什么做人的道理,礼貌礼节礼仪,她每天跟他讲,每天都在教,他就是不听,每天依旧我行我素。 时间一长,杨秋瑾就没什么耐心教导他了,每天使用河东狮吼加‘武力’镇压,适时夸赞表扬,使用糖衣炮弹。 还别说,这个方法或许对其他孩子来说不太好,但对天佑这种顽劣皮孩子正合适。 这两年天佑明显比以前听话了许多,虽然还是很调皮,至少不随便跟人打架,欺负猫狗了。 天佑听着杨秋瑾充满怨气的碎碎念,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他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笑着:“妈妈,我已经帮奶喂完了鸭,这才来帮你干活。这样你就能轻松点,能早点下山陪我玩。” 杨秋瑾手一顿,对上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没由来的一酸。 丈夫在跟她新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入伍参军,一去就是七年,没有回来看过她们母子,也从未在信中说过他的近况,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哪,现在在干什么。 面对村里那些每天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语,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好在婆婆对她不错,儿子虽然调皮,但本性不坏,乐于助人,陈胜青每月的钱票准时邮寄回来,她这些年的日子还不算煎熬。 杨秋瑾给天佑擦脸的动作轻柔起来,声音也温柔许多:“谢谢你啊天佑,妈妈就知道你是个热忱善良的好孩子,你帮妈妈掰了那么多竹笋都没有损伤,还很大根,到了大队 2. 02 《在那遥远的边疆[60年代]》全本免费阅读 “奶,你想让我妈给我找个后爸?” 杨秋瑾还没发话呢,天佑进灶房喝水,顺便给她端碗水出来,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水差点洒了一地。 杨天佑长得比较像杨秋瑾,有一双大大的双眼皮眼睛,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长相十分周正帅气。 他的个子却好像隔辈遗传他奶,长得瘦瘦小小,吃再多好东西都不长肉。皮肤很贴他爸陈胜青,白白净净的,太阳底下天天晒,都晒不黑。他要不说话,头发没剪短,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漂亮小女孩。 “咋,你不想让你妈过上好日子啊。”李秀娥赶紧接过他手中的水,端给杨秋瑾喝:“你妈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你亲爸一去就是七年,当年你妈生你难产,那血流了一床,险些没命,你爸都没露面。这么多年来,你这皮小子没少惹事把你妈气哭,奶跟你妈教你的话,你就听不进去。你亲爸要是真死了,我有啥理由留她在咱家,女人还是得趁年轻再找良配,那样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那我跟着我妈一起到我后爸家。”天佑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傻愣愣的说。 “那可不行,你得留在家里。”李秀娥剥掉毛竹笋外面毛茸茸的笋壳,头也不抬道:“女人再嫁,哪有带着男孩儿再嫁的道理,这不是让人家夫家嫌嘛。你奶又没死,你就跟着奶,奶养你。” “我不要!我不要跟着奶,我要跟着妈妈!”天佑大声说着,眼睛不自觉的红了。 他是调皮,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有些傻乎乎的,可他心里清楚的很,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他妈虽然比其他妈妈脾气大,时常打骂他,那也是他自己不听话才会那样。 他听话的时候,他妈对他可好了,村里小孩鸡鸭鱼肉糖蛋玩具啥的,一年都看不到几回,他妈隔三差五就给他弄。 每年还给他做新衣服新鞋子穿,他从没有向其他小朋友一样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他妈还会背着他到处玩,把他抱着怀里唱摇篮曲,还会给他讲故事,夸他是好孩子...... 他奶虽然对他也不错,可是做得饭菜没妈妈做得好吃,也不像妈妈那样面上打骂他,一转身又心疼的摸他脑袋,跟他道歉说对不起。 他奶也不会教他读书写字,更不会别的孩子打了他,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不管不顾的护着自己,甚至跟那些蛮横的家长吵架打架...... 他奶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面怂,别人欺负到她头上,她都忍气吞声,不跟人争执,任由别人欺负自己。 他妈则是个火爆脾气,从不会吃一点亏,受一点委屈,一言不合吵架打骂的事情时常有。 他不懂大人口中所说的‘泼妇’是什么意思,他就觉得人该像他妈那样敢于反抗斗争,别人才不敢欺负他们。 他就喜欢他妈,就想跟着她。 从出生到现在,天佑没见过爸爸一次,对亲生的爸爸完全没有概念,杨秋瑾要再嫁,他没有一点反对,只想要杨秋瑾带着他一起嫁。 杨秋瑾咕隆隆喝完碗里凉凉的山泉水,瞧着皮小子哭了,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眼泪,哭笑不得,“好了,谁说妈要再嫁,你奶逗你玩呢。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不可能不要你。” 她把碗放在地上,继续剥着笋子,“妈,你别听村里那些八婆胡说,胜青是军人,军人出任务要保密,三五年没个消息是正常的。他要真死了,国家会给咱们发一笔抚恤金,县里和公社那些领导会亲自带着烈士证明来看望咱们。领导都没上咱们家,他怎么可能死了呢。那些八婆就是眼红胜青每月给咱们邮寄的钱票,眼红咱们娘三过得好,胡乱造谣呢。这年头哪家过日子都不容易,谁会吃饱了撑着凑份子钱养战友家属。你跟我说说,是谁跟你说得闲话,回头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李秀娥心里其实也不信的,她没读过书,目不识丁,为人又胆小面怂,别人说得话,她听了总会盲目相信人家。 这会儿听到读过书,有文化的儿媳妇一说,李秀娥顿时松了口气,她就说,她家老三头脑聪明,会来事,当年老三就是村里唯二考上高中的高中生,肚子里有文化呢,怎么可能会死。 她也知道儿媳妇那不肯吃亏的爆脾气,怕她又跟村里那些长舌妇吵架打架,支支吾吾找了个话头搪塞过去,催促着杨秋瑾做早饭。 烟熏火燎的灶房里,杨秋瑾把新剥好的竹笋对半切开,丢进沸水水锅里煮。 一百斤的带壳竹笋,剥出来后只有大概五十斤笋肉,锅里煮几分钟捞起来再晒干,到最后笋干估摸着不到两斤重。 陈胜青两年没往家里写信,杨秋瑾不知道他在不在原来的信件地址,今年就不打算给他邮寄笋干了。 锅里的竹笋捞起来,一大半切成拇指大筷子长的条状,放在竹编的簸箕里,搬去院子里晒,剩下的竹笋,一半装起来,打算拿给娘家吃,另一半自己吃。 毛竹笋煮好再放到冷水浸泡一段时间后,能去除笋肉的苦涩味,呈现淡黄色。 杨秋瑾随便抓些竹笋切片备用,再切些自家自留地种得香蒜苗,几根挂在屋檐下的干红辣椒段。锅里放点菜油,烧热后刺啦一下倒进笋片,翻炒一会儿,加入蒜苗叶红辣椒,盐味精,竹笋特有的清香,混合着蒜苗的香味,辣椒的辣味,色香味具的蒜苗辣椒炒笋片被锅铲铲进盘子里,香得站在灶台边看杨秋瑾炒菜的天佑直咽口水。 “妈妈,我好饿。” “不许用手抓菜,偷菜吃啊,不礼貌,去把手洗了,妈妈抓些泡菜切,咱们就开饭了。” 杨秋瑾不用看天佑,就知道这小子说完这话后想干嘛,瞪他一眼,看他乖乖去院子右侧的水缸舀水洗手,她拿出一个小碗,到厨房背阳通风的窗户下,从一个大泡菜坛子里夹泡菜。 泡菜是西南人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只是每家每户做得味道不同,口感就不一样。 杨秋瑾从小就 3. 03 《在那遥远的边疆[60年代]》全本免费阅读 杨秋瑾是生产大队的会计,每天的工作主要是审核、录入大队各种出入的账目,不用像其他社员一样下地干活,时间很自由。 在大队长吹响上工哨音,全队社员听见哨音,准备去大队部领农具下地干活时,李秀娥把天佑送去公社学校读书,杨秋瑾则用篮子装了几根漂过水的竹笋,另外又拿十来个鸡蛋,二两白糖装进油纸里包着,一并装进篮子里,篮子上用一个蓝布头盖着往娘家走。 杨秋瑾的娘家在隔壁新峰大队,从婆家走过去要不了半个小时。 她锁好院门往村道走,经过隔壁一处低矮院墙的院落时,一个长相中规中矩,脸盘圆圆,鼻子有些塌的三十来岁女人,张着大嗓门喊她:“哟,三弟妹,这是要去哪啊?” 这人是杨秋瑾的二嫂田春莲,一直以来跟杨秋瑾不大对付,主要不对付的原因,是杨秋瑾的婆婆李秀娥是陈老爷子娶的续弦。 田春莲的老公陈胜贵和她大姑子陈胜花是前婆婆生的,杨秋瑾的丈夫陈胜青是李秀娥嫁过来后生的。 三姐弟打小感情不错,可陈胜贵姐弟俩一直看不上胆小面怂的后娘,一直以来对李秀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陈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们还能表面和气,三年前陈老爷子病逝后,陈胜贵姐弟俩彻底跟李秀娥闹掰分了家。 本来陈家老宅是个大院子,有八间大屋,两间牲畜房,田春莲想把杨秋瑾婆媳三人扫地出门,彻底霸占整个大院,杨秋瑾当然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 在一番车轱辘的撕逼大战后,杨秋瑾分到了近一半的房屋院子和自留土地,分家第二天,她就在老家大院中间砌了一堵高高的围墙,另立院门,平时跟二房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田春莲叫自己,杨秋瑾脚步不停从她家院门口,神情无比冷淡:“回娘家。” “啥?又回娘家啊。”田春莲无视她脸上的冷淡,一双眼睛不安分的往她手里挎着的篮子里瞧,正好有阵风吹起篮子盖着的布头一角,她一眼就看见里面装得白生生的鸡蛋和油纸包的白糖,忍不住酸起来,“我说三弟妹,这个月你都回娘家多少回了?你再心痛你娘家,到底你是嫁出去的人了,哪有一直拿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的道理,你就不怕大队的人戳你脊梁骨。” 杨秋瑾舍得吃喝,没分家之前,因为陈胜青每月都寄钱票,加上她是大队会计,是大队三大干部之一,每月虽然没啥工资,但算的是干部满工分,年底工分能换不少粮食,家里吃的喝的基本都是她在掏大头,田春莲两个儿子每月都能跟着杨秋瑾吃上不少肉蛋精细粮食。 自从分家,两家彻底闹掰之后,田春莲两口子只是普通的社员,两口子累死累活挣得工分,仅够一家人填饱肚子,平时炒菜做饭油都不舍得放一滴,哪还有肉蛋精细粮食吃。 反观杨秋瑾分家之后,陈胜青每月邮寄的钱票越来越多,三房隔三差五传来肉蛋香,把田春莲俩小子馋得嗷嗷哭,闹出不少事儿。 其实当年田春莲也不想分家的,毕竟有陈胜青这颗摇钱树在,杨秋瑾对家人又大方,啥都舍得买,他们二房跟他们三房住在一起,只会占便宜。 可惜公公死后,李秀娥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怎么回事,一天到黑病蔫蔫的,最后病倒在床上,颗粒不进,滴水不饮,眼看有气进没气出。 杨秋瑾慌慌忙忙把她送去镇上的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说救不了,又往县里的医院转,再接着往市里医院,别的有名大城市医院里来回转,兜兜转转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吃了多少药。 后来杨秋瑾开口向他们二房借钱,田春莲觉得三房没油水可刮了,动了分房的心思,跟自家那口子吵闹许久,终于闹腾着分了家。 谁知道分家不过一星期,原本病恹恹,看着要死不活的后婆婆好了,渐渐地生龙活虎,啥活都能干,三房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田春莲每每闻到隔壁三房厨房传来的肉菜香,看到小侄子穿得光鲜亮丽,自家两个儿子穿着跟乞丐一样到处是补丁的衣裳,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总觉得当年后婆婆是在装病,要不然为啥自己提分家的时候,杨秋瑾答应的那么爽快呢,这俩婆媳是联合起来整治她呢。 杨秋瑾本来懒得理她,听她说这酸溜溜的话,冷笑起来:“你管我每月回娘家多少次,补贴多少给娘家,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再说了,我婆婆都没说啥,你跟村里那些八婆跳脚啥!还戳脊梁骨,谁敢戳我,看我不把她的手剁给狗吃!二嫂没事做就多下点苦力,多挣点工分给大娃他们换点肉吃吧。” 这是讽刺田春莲没本事,还屁话多,就会学人眼红嫉妒说酸话。 田春莲气得够呛,望着杨秋瑾离去的背影,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可把你给能的,就你这泼妇样儿,陈胜青要是活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给踹了,另外娶个温柔贤惠的,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杨秋瑾背对着她,不屑地撇撇嘴。 陈胜青还是孩子的时候,是先锋大队出了名的好孩子,好学生,他不像村里那些男孩子那样调皮捣蛋惹事生非,他不跟人打架,也不跟人吵架,从小就很懂事听话,帮着家里里里外外干活,对谁都一副笑呵呵不生气的好脾气模样,在学校也是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心头好,是同学眼中的好榜样,是大队社员们人人夸赞的三好青年。 然而只有杨秋瑾知道,陈胜青在这样一副老好人的面具,私底下是怎样一个黑心狠厉的人。 她曾经见过不到七岁的他在黑夜之中,把欺负他的十二岁壮小孩套进麻袋里,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血迹斑驳,还不敢告他状 4. 04 《在那遥远的边疆[60年代]》全本免费阅读 “秋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秋瑾到新峰大队娘家时,她妈吴淑莲正打算去上工。 吴淑莲跟杨秋瑾有五分像,都是大双眼皮眼睛,红艳艳的嘴唇,不过吴淑莲的皮肤很白净,脸又小,快四十五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三十多岁的人,风韵犹存。 “妈,我新打了竹笋,给你送来一点。”杨秋瑾走进杨家土屋大院,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吴淑莲,四下打量了一下,“我爸又偷懒不上工?” “他说他头疼,今天就不下工了。”吴淑莲接过篮子,看到里面的笋子糖蛋,有些开心,又有些心虚地瞄着杨秋瑾:“秋儿,你都嫁人了,有好东西留着给你婆婆和天佑吃吧,别总想着给妈拎来,让你们大队的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你忘记你以前在山上干活,从山上摔下来,腰和腿都摔断了,人差点没了,直接瘫在床上,我和妹妹求姑姑告奶奶把你送去沪市最好的医院,两人轮流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着你,才把你救活。我那些东西都是给你补身子,谁敢说我。” 杨秋瑾瞧见吴淑莲手里拎着镰刀就来气,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镰刀,气冲冲往东屋冲:“你说你好了没几年,腰上腿上的毛病还多着呢,就该在家里好好躺着修养。你倒好,放着一个大老爷们儿好手好脚的,不让他下地干活挣工分养你,你一个病秧子下地去干活,你说你这个身体能挣几个工分?够你们两个人吃吗!别工分没挣到,身体又整出一堆毛病,到时候还不是让我和秋月出钱出力!” 吴淑莲看见她的样子,吓得连忙阻止她:“秋儿,你爸是真不舒服,你别跟他吵......” 可惜她瘦弱的身体压根拦不住杨秋瑾。 杨秋瑾冲进东屋里,她爸杨成华正裹着被子在床上睡得香呢,她气得上前掀开被子,一脚把杨成华踹到地上,破口大骂:“姓杨的!几点钟了?太阳都晒到腚了!你还不起来去上工!又让我妈去干活?你一个大男人好吃懒做了半辈子,让我妈辛辛苦苦养了你半辈子,还想让她养到老?!没看见她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吗?” 杨成华胡子拉碴,头发乱成鸡窝,已经四十五岁,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依旧看得出来相貌周正,五官俊朗。 他一边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一边痛得龇牙咧嘴,捂住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嘴里骂着脏话:“哪个龟儿踢老子?不想活了啊!” 杨秋瑾冷笑:“我是龟儿,你就是龟儿她爹,龟鳖孙子!” 杨成华眼睛睁大了一点,看见大女儿手里拎着一把镰刀,杀气腾腾的站在床边,他赶紧把嘴巴闭上,滋溜一下,穿着条大裤衩,躲在矮他一头的门口吴淑莲的背后,一脸害怕的表情问:“你这不孝女,你又来干嘛?” 不外乎他害怕,他从小到大好吃懒做,能躺着绝不会坐着,让他下地干活,简直能要他的命。 本来按照他这种懒性,在这个以劳动为光荣的年代,是不可能娶上媳妇的,奈何他长得一表人才,一张嘴又会哄女人欢心,年轻时没少沾花惹草,最终哄得吴淑莲啥彩礼都没要,就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裳嫁给了他。 两人婚后没多久,杨老太爷就做主让兄弟几个分了家,本来夫妻俩只要勤奋干活,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 奈何他懒,啥活都不愿意干,又惯会给吴淑莲洗脑,把吴淑莲哄得团团转,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家里地里两头忙活,围着他团团转。 就算这样,大家也觉得没啥,毕竟这年头的女人大部分都是这样过的。 可是吴淑莲生不出儿子,这么多年来就生了杨秋瑾和杨秋月两姐妹,这在重男轻女的杨成华眼里,吴淑莲就是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心里一直瞧不上她,想把她给踹了。 可他也知道,他真把吴淑莲给踹了,谁给他洗衣做饭,端洗脚水伺候他,谁累死累活下地干活挣工分养他?男人长得再好看,不挣钱养老婆,反被老婆养,这到哪都说不过去。 他既看不上吴淑莲母女,又舍不得吴淑莲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性格越来越古怪。 从最初对她们母女三人动辄打骂,到后面染上了赌瘾,家里值钱点的东西都被他拿去赌了。 再后来跟一帮不学无术的人四处偷鸡摸狗,逛窑子,最后又跟先锋大队一个寡妇搞上,把吴淑莲气得天天哭不说,后来更是联合寡妇母女给杨秋瑾下药,把杨秋瑾推到寡妇女儿石芳芳不愿意嫁的陈胜青屋里...... 杨秋瑾药醒之后,得知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下得手,多年积攒的失望和怨恨爆发,她拿上一把菜刀,疯了一般对着杨成华猛砍。 杨成华被她砍到手臂两刀,吓得到处乱跑,在村里喊不孝女要杀他,引来不少人出面来劝阻。 在这个以孝道为先的年代,杨秋瑾的举动无疑是大逆不道,大家一边谴责杨秋瑾不孝,一边想办法拉她。 可惜杨秋瑾已经气疯了,一心就想结果了杨成华这个人渣父亲,谁拦就砍谁。 大家被她那疯魔样给吓着,眼睁睁地看着杨秋瑾追上杨成华,父女俩当街动起手打起来。 最终懒惰无力的杨成华,打不过长年下地干活,练就一身好体力的杨秋瑾,被杨秋瑾在背上脸上手脚砍了好几刀。 当然砍得不是很严重,就只是划破了皮,还不如杨秋瑾把他压在地上,拳打脚踢,把他打成猪头严重。 从此以后杨秋瑾一战成名,成为方圆几个村镇有名的年轻泼妇,毕竟这个年代泼妇不少,敢打杀自己亲爹的泼妇几乎没有,杨秋瑾算是第一个。 杨成华被杨秋瑾狠狠收拾了一通后还不服气,后面身体好了后,又拿老子的架子,还想像小时候一样,把杨秋瑾打服认错为止。 没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年过半百,身体大不如从前,哪是年轻力壮的杨秋瑾对手,几次交锋都以他被揍成猪头为终,最后一次还差点被割了蛋。 从那以后他就老实了,不敢再干偷鸡摸狗逛窑子的事,也不敢跟那寡妇有联系,除了那懒病改不了之外,其他倒没什么。 杨秋瑾最看不上杨成华那怂样,想他年轻的时候多横啊,一言不合总打她们姐妹俩,总觉得能支配 5. 05 《在那遥远的边疆[60年代]》全本免费阅读 四月中旬,是西南地界插秧苗,各大生产队都忙的日子。 春种秧苗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每到这个季节,全队社员都得下地,村干部也要下去干。 徐秋瑾作为大队会计,农忙时节也得下地干活。 这一天大早,天黑没亮,她就起来做早饭。 早上做得是玉米窝头,跟这时代大部分人家用黑面做得窝头不一样,杨秋瑾用得是磨得细细的玉米粉,掺上白生生的富强粉,温水和面醒了一会儿,再揉成拳头大小,中间摁个窝儿,上竹篾蒸格蒸的。 蒸出来的窝头黄金亮色,松软可口,回口微甜,窝里再填上杨秋瑾用笋丁、胡萝卜丁、莴笋丁、腊肉丁炒的馅儿,吃起来咸鲜味美。 一向挑食的天佑连吃三个大窝头,直吃得肚子滚圆,嘴角挂油,这才躺在院子摆放的木摇椅子上,打着饱嗝说:“妈妈,窝头真好吃,你要是天天给我做窝头就好了。” “美的你。”杨秋瑾跟婆婆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我要天天做窝头吃,咱家那点富强粉没几天就败光了。吃完了富强粉,难道你我要像隔壁一样放黑面蒸窝头?” 天佑想起隔壁二婶家做得窝头,又黑又粗,吃进喉咙里割拉嗓子,他的大堂哥还说吃多了屎都拉不出来,得拿棍子去捅,吓得他一个激灵,坐起身体直摇头,“那我不吃窝头了。” “没事儿,咱乖孙想吃就吃。”李秀娥把需要清洗的碗筷叠起来,往灶房里走,“你爸给咱寄的有钱,奶也有钱,你想吃啥奶都给你买。富强粉没了,奶有空去黑市看看。” “妈,你又在带坏孩子!”杨秋瑾很不客气地说李秀娥,“我跟您说了多少回了,孩子不能惯着,他要什么你买什么,他就不知道节约,不知道他爸赚钱有多不容易,不知道别人家都在饿肚子,他现在吃穿不愁,已经是顶好的日子。” 李秀娥嘀咕,“咱家有条件,我手里有钱票,我不给我孙子花,我给谁花。” “妈,我知道你心疼天佑,可你好好想想,胜青这些年寄得钱票越来越多,说明他在军中的职位越来越高,也说明那些钱是用他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我们作为他的家属,怎么能理直气壮地享受他给的好处?” 杨秋瑾拿着丝瓜布在锅里刷着完,口气严肃道:“胜青不可能在部队当一辈子的兵,他总有一天会退伍专业,我们得替他和天佑的以后多想想。钱我大部分都存着,咱们以后要修大房子,让胜青在家里好好的休息,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辛苦的东奔西跑谋生活。我们还要供天佑读书考大学,给他娶媳妇,带孩子,还要给您养老,带着您老到处玩.....这一笔笔的账都是有数的,你可不能在这事上犯糊涂,跟我对着干。我教孩子的时候,你要无条件的支持我。” “行了秋瑾,我知道你是为了天佑好,妈以后再也不说那话了行不。”儿媳妇一心想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连自己都没放下过,李秀娥半是感动,半是感慨的从她手里接过洗干净的碗放进柜子里。 当年杨秋瑾嫁进陈家,说实话,她心里是有些怨怼的,这毕竟不是她家老爷子看中的儿媳妇。 不过后来经过日夜相处,知道杨秋瑾的为人,知道她泼辣都是被逼的,也看她家里家外操持的井井有条,对自己和老头子都很孝顺,还有文化,现在的李秀娥对杨秋瑾是满意的不得了。 当然,李秀娥也有自己的想法,嘴上答应不乱买,心下打定主意,要趁杨秋瑾不在的时候,偷偷到供销社多买些吃食零嘴儿给天佑放着。 反正再怎么着,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孙子饿着肚子。 天佑躲在灶房门口,偷听大人讲话,听到他奶要支持他妈,不给他买东西,小嘴不由翘起来,想说什么,看见他奶回头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一下明白过来,笑脸咪咪地退出灶房。 杨秋瑾哪里没看到这俩人的小动作,无奈的笑了笑,当做没有看见。 农村的老人家大部分都很疼子孙,自己舍不得吃喝,也要留着给子孙吃。 李秀娥是那种宁愿苦自己,也不愿意苦家人的人,要真限制她,不给天佑买好吃的,她估计每天都难受的要命。 只要李秀娥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不跟她明着作对,其他的事情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天也亮了,李秀娥照例要送天佑去上学。 天佑上的是公社小学,先锋大队走路过去大概要四十分钟,本来杨秋瑾今年要锻炼天佑的自立能力,让他自己上下学,李秀娥不放心,怕孙子路上遇上坏人被人拐跑了,非要接送天佑,杨秋瑾就随她了。 给天佑整理好自己缝制的布书包,杨秋瑾蹲在他面前再三叮嘱:“上课要认真听课,不许在上课期间到处乱跑逃课,也不许发出奇怪的动静声音,影响其他同学学习,更不许跟人吵架打架,还不许.......” “知道了,妈妈,你别再说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天佑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两只小手捂住耳朵,愁眉苦脸道:“我都知道,你每天都这么说,你不烦我都烦。” “嫌老娘烦,那你读书的时候为啥不认真读书,到处搞事惹祸?”杨秋瑾没好气的嗤鼻,“你要老老实实地读书,老老实实地坐着,老师不跟我投诉你,我至于天天说你吗,你听得烦,我还说得烦呢!” 当年她怀天佑时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怎么都生不出来,天佑在肚子里缺氧,出来之后就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除了各种调皮之外,很多时候傻乎乎的,对外界没有太大的反应,也就是缺根筋,我行我素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种孩子没有边界感,很难遵从老师父母的指令,那时候杨秋瑾没少为孩子为什么不听话,到处打架惹事,到处乱跑生气烦恼,也为育幼班老师天天投诉,嚷嚷着叫她把孩子领回家,要让天佑退学流眼泪。 杨秋瑾各种办法都试过,也没找到解决孩子好动不听话的性子,只能天天给天佑洗脑各种不能做的事情,虽然很让孩子心烦,但效果却是日渐成效的。 “妈妈,别说了,再说天就黑了。”天佑被她念叨怕了,小手拽上奶奶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走。 走到院外才对李秀娥说:“奶,我不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坐着读书,我是不知道怎么地,压根坐不住,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就想往教室外面走,想到外面玩。” “没事,你爸小时候也这样。”李秀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只要不跟同学吵架打架,不干坏事,你就是好孩子。” “我爸也跟我一样调皮吗?”天佑仰头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睛满是疑惑,“妈妈不是说爸爸小时后可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