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战损cos的我》 1、幽闭恐惧症 大阪市中心的车站前,一辆黑色宾利车低调地停在路边。 车外人声鼎沸,车内的气氛却凝固到了极点。 安室透坐在后座上,手里捏着手机,前方驾驶座是身材高大的伏特加,副驾驶坐着琴酒,他面前摊开的地图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安室透再低头看看自己手机的时间——10:07:49. 集合时间是10点整,也就是说,某个素未谋面的新人已经迟到7分多钟了。 琴酒的耐心恐怕也要到达极限了。 看到他好几次把手伸向口袋,不知道是想拿烟还是掏枪,安室透不由得咳了咳。 “没想到你会找我一起出任务。”他主动打破沉默,对琴酒说,“真让人意外。” 琴酒闻言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眼神带着莫名的怜悯,安室透心里一紧,没等他想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琴酒就收回了视线。 他扭头对伏特加说:“给那个家伙打电话。” 伏特加:“……打了,打不通。” 琴酒嗤了一声,正要说话,目光突然一凝。 安室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车站旁有个漆黑的身影一闪而过,伏特加立即下车追了上去。 安室透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帮忙,这时他突然看到琴酒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了一盒烟。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动作顿了顿,才低头咬了一根进嘴里。 安室透从他咬着烟的动作里竟然看出了几分犹豫。 就在这时,清亮的叫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伏特加,你放开我!” “不然我就把你昨晚偷偷溜出去跟基尔喝酒的秘密说出来!!!” 都已经说出来了,还算什么秘密? 安室透有些好笑地看过去,只见伏特加手里拽着一个漆黑的人影快步走过来,那人一手扶着头上的帽子,另一只手张牙舞爪地往外伸,时不时抓一下路边的扶手和栏杆。 然而这种微弱的抵抗对伏特加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伏特加健步如飞,迅速接近停在路边的宾利车。 那人气得哇哇大喊:“你还跟贝尔摩德有联系!!上个周末你们背着琴酒见了面,就在新宿区那家——!!” 伏特加迅速捂住他的嘴,以一种冲刺的速度来到车边,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后驾驶座里,扔到了安室透的旁边。 安室透只觉得一阵风灌了进来,那人身量很小,差不多在车内滚了一圈才停下,像是被人用黑色袋子蒙住的猫猫,在里面动来动去,很久才找到头发把脑袋探出来。 他的头发很直,像炸毛一样翘了起来,黑色的碎发下是一双偏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内隐隐发亮,长睫毛和上挑的眼尾连成干净而凌厉的弧度,他的容貌称得上是俊美,可更让安室透惊讶的却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那是强大到足以掌控一切的气势,让他青涩的侧脸多了几分成熟,天真无邪的神态也变得十足的危险。 这就是迟到的新人?安室透有些迟疑地想,难道是个情报贩子? 他说出来的事情似乎是既定的事实,所以伏特加回到驾驶座的时候,被墨镜遮住的脸还能看出些许紧张。 琴酒叼着烟一言不发,那人完全不顾车内尴尬的气氛,低头整理着凌乱的衣服。 安室透这才发现他身上披着一件不合时宜的披风,而且颜色也不是纯黑的,而是掺杂了些许棕色,在光线幽暗的车里透着异样的冷感。 琴酒无声地瞥了一眼伏特加。 伏特加干巴巴地说:“贝尔摩德说她那里有大哥你想要的武器……” 至于和基尔出去喝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基尔虽然是刚加入组织的新人,但她不仅是电台主持人,消息还灵通,组织里不少成员都在暗地里跟她有接触。 琴酒收回视线,咬着烟说:“武器我从别的地方买了。” “哦……”见他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伏特加松了口气。 这时在后座一板一眼地整理衣服,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了。 “你买的那批武器也是贝尔摩德卖给你的。” 他的外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说话的声音也犹如月色下的小提琴,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还多赚了你两成差价。” 琴酒的表情骤然凝住。 车内刚有所缓和的气氛降至冰点,年轻人浑然不在意,把掉到脚边的棕黑色帽子捡起来拍了拍,借着车窗的反光认真戴到头上,还顺便调整了一下位置。 看着他悠闲自得的表情,安室透突然很想笑,他转头去看琴酒,却见琴酒脸上的怒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从后视镜上盯着那年轻人,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些许讥诮。 年轻人也发现了他的打量,透过后视镜望着他,绿色的眼曈带着挑衅,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伏特加像是早已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在驾驶座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安室透瞥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回琴酒和那年轻人身上。 这时他突然发现年轻人的情况有些不对。 他靠在椅背上,原本有些弓起的背在慢慢绷直,肩膀也变得紧绷,自然下垂放松的手臂轻轻颤抖,手指在披风下攥成拳头。 他的下颌不自觉地咬紧,喉结不安地滚动着,白皙的颈侧隐隐渗出了些许薄汗,好像在对抗某种无法抑制的本能,然而他眼里的光亮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还是那么强大而自信。 察觉到安室透的视线,他拢了拢披风,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安室透。 安室透下意识扬起一个微笑,视线落到他脸上的时候,却发现他脸上血色已经全部褪去,脸色变得苍白,连嘴唇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状态比安室透刚才看到的还要差劲。 安室透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词——幽闭恐惧症。 ……不可能吧? 以他对琴酒的了解,琴酒不可能带着有这么明显弱点的人一起出任务才对。 这时前方的琴酒突然开口了,声音冰冷而嘲弄,“你又迷路了。” 他是对那年轻人说的,年轻人顿时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那又怎么样?”看了一眼琴酒,他忽然连珠炮弹一样发问了,“你不也还在抽这个牌子的烟?不会还住在那个阴森森的酒店里吧?那么倒胃口的西餐怎么还没吃腻?” 视线在车内环顾了一圈,他也扬起了跟琴酒类似的笑容:“怎么不开你那辆老掉牙的保时捷了?担心任务目标还没看到你就被你的车吓跑么?”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声线微微发颤,就好像脆弱的冰山一角,虽然隐藏得还好,然而明眼人一看过去就会觉得一目了然。 但是没有人会因此轻视他,在他停顿片刻,打算再次开口前,琴酒的座位上传来刷的一声。 琴酒从摊开的地图下取出一个资料袋丢到年轻人的身上,不耐烦地喝了一声:“滚。” 年轻人立即把他丢过来的资料甩开,脸上的气势丝毫不减,就在安室透以为他还会说更多的话跟琴酒较劲时,他一拉车门,卷起披风飞快下车了。 “砰!”的一声,车门被他甩上。 那一瞬间,安室透看到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在封闭的空间里待久了,落地时连腿都有些发软,不过他很快就站直了身体,抖了抖身上的披风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琴酒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些许烦躁,安室透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一个人抽烟的习惯,住的地方,吃的东西,如果全部暴露在另一个人的面前,无异于把自己送到了枪口之下,作为一个杀手,琴酒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有多可怕。 那个年轻人已经掌握了琴酒的全部信息,他跟琴酒说的那些不仅仅是气话,也传达着另一层意思——我想要杀掉你简直轻而易举。 换做安室透说出这种话,恐怕早就死上好几回了,然而琴酒什么都没做,只是让那个年轻人滚下车,仁慈得简直不像琴酒。 琴酒冰冷的目光落到安室透身上,安室透立即说:“我对你住在哪里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说着微笑起来:“更别提那里的西餐还很难吃。” 然而琴酒并未放过他,还是用逼迫的视线一直盯着他,伏特加也转过头来,墨镜后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 安室透:? 安室透看着掉在车内的那个资料袋,突然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样,试探性地把袋子拿了起来。 琴酒露出些许满意的眼神,语气却还是冷冰冰的:“下车。” 安室透:…… 安室透:“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平级?” 当然,比起跟琴酒一起做任务,安室透更愿意出去找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表现得就像是个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连琴酒的住处他都能打听到,安室透对他很感兴趣,但他不能在琴酒面前暴露出来。 他做出不太情愿的表情,像是对那个年轻人没什么好感一样,嫌弃地说:“你不会是想让我跟他搭档吧?” 琴酒再次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就好像他问的是废话一样。 “下去。”他重复道。 安室透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一边顺着那个年轻人离开的方向走,他一边低头打开手里的资料袋,琴酒通常不会用纸质资料,不过这样的资料倒是和那个年轻人不合时宜的装扮很是相衬。 回想起他的帽子还有披风,以及里面的衬衫马甲,安室透莫名有种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侦探的感觉。 就是那接近漆黑的颜色不太侦探,要是复古的棕色会更合适一点。 安室透发散着思维,很快就在另一个路口的拐角看到了那个年轻人。 那人背对着他,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安室透不知怎么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跑过去,看到年轻人把手从披风里伸出来,手指不断抓挠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他的手不断颤抖,像是要把这种失控的感觉从身上撕掉一样,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还有皮肉翻起形成的粗糙伤口。 血丝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在那薄薄的伤口下就是脆弱的动脉血管,安室透心里一惊,连忙拉住他的手。 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过来,他手指一僵,倏地抬起头来。 那双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透着混乱和不知所措,他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强势,反倒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透着奇异的委屈和脆弱。 看到是安室透,他的眼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丝失望,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安室透也因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尴尬。 虽然没有和眼前的年轻人正式交流过,但安室透多少猜到了他的性格,尖锐,骄傲,不服输,就像他见过的所有固执己见的天才。 这种接近失控的行为往往是他们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 可幽闭恐惧症这个词一直在安室透的脑海中萦绕,怎么也甩不掉。 看到年轻人垂下手,用白色的衬衫袖子遮住鲜红的伤口,动作熟练过好像不止一次,安室透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扬起手里的资料袋,尽量维持着平稳的语调说:“琴酒让我来找你,这次的任务在奈良,有点远……” 年轻人动了动脑袋,棕褐色的帽檐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连那双绿色的眼眸在帽檐的遮挡下也只剩下了一片暗光。 他沉默地望着安室透。 那是之前在车上出现过一次的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刚落到安室透身上就宛如锋利的刀子,把他整个人都一分为二。 安室透心里蓦地升起一股不自在感,像是私人领地被入侵,自己的卧室正在被陌生人翻箱倒柜,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岔开了话题。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也许是因为紧张,安室透的话都比以前多了点,“你要是容易迷路的话,可以坐我的摩托车跟我一起,我的车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就当是临时搭档?” 其实他也开了车过来,可想起那个猜测,他觉得还是摩托车更靠谱一点。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搭档”这个词的时候,唇边紧抿的弧度松开,嘴角微微往上一挑。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他弯了弯眼睛。 与此同时,安室透的不适感也到达了顶峰,从未有过的强烈危险感从心底升起。 年轻人却出乎意料地点了一下头。 “搭档吗?”他盯着安室透,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一边笑一边说,“好啊。” “我跟你搭档。” 2、搭档? 看到他灿烂无比的笑容,安室透瞬间就确定自己说错话了。 然而没等他想到补救的办法,年轻人就说:“我叫乱步。” 他说话的语气意外的友好,而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微微仰头看着安室透的样子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学生。 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得意,他说话的语调也上扬了少许,透着一种另类的活泼。 如果不是刚被他锐利的眼神盯过,安室透都要被他的表现迷惑了。 安室透说:“波本。” “我知道你,”乱步微微点头,用一种肯定和赞许的语气说,“你还挺厉害的嘛。” 他身上没有了之前那样强势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气势,更像是温顺下来的猫猫,透着一股子柔软和无害,安室透忍不住松了口气。 并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安室透只是觉得,乱步这样会更好交流一些。 他顺着乱步的话题往下说:“可是我没有听说过你。” “那是当然,”乱步歪头一笑,“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出任务。” 安室透注意到了那个词——正式。 他正要追问,乱步就把双手背到身后,身体转了个方向往外走。 棕黑色的披风轻快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他大声叫道:“就让我们骑摩托车去奈良吧!冲鸭!” 安室透心累:“……不是那个方向。” 停车场的牌子明明就挂在对面,乱步是怎么想到走另一边的啊!这方向感也太差了吧!! 他这样也能当上情报贩子吗?不会把人跟丢? 乱步回头瞥了他一眼,像是瞬间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一样,撇着嘴说:“我只是觉得那边会发生好玩的事情。” 而且他不是像琴酒以为的那样方向感太差,他只是懒得研究怎么坐车而已。 不过他的反驳在安室透看来就像是嘴硬一样,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神情,安室透说:“总之,先跟我到停车场取车吧,要是任务完不成,琴酒可能会生气。”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生气。 乱步不太情愿地转回来,跟安室透并排走着,安室透比他高一点,偏头就能看到他脑袋上的棕黑色帽子晃来晃去,一副不怎么安分的样子。 他似乎还惦记着后面好玩的事情,时不时回头往那个方向看。 安室透拿着资料袋,一边看资料一边像是没话找话般地说:“任务地点明明在奈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大阪。” “因为我买错车票了。”乱步说。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就好像别人为了他改变行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安室透愕然地望着他。 他脸上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对安室透的注视也没什么反应,还顺手戳了一下路边花坛盛开的鲜花。 想起他迟到了好几分钟,琴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安室透不由得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让琴酒改变行程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乱步真的是个情报贩子的话…… 这时乱步突然把他手里的资料抽走,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他翻动资料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安室透有些疑惑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在看。 过了一会儿,乱步把资料丢回来,只留下那份地图认真研究着。 安室透走进停车场,知道是接应任务的时候,他就提前租好了车,原本没想过会派上用场,没想到乱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乱步,只见乱步抬起双手护住自己的帽子,一脸警惕地说:“我有这个就可以了!” 似乎很怕安室透把他的帽子扒下来换上安全帽,他还退后了好几步。 安室透突然有些想笑。 “只有一个头盔……” 他还没说完,乱步就飞快说:“那你自己戴好了!” 等安室透上车戴好头盔,乱步熟练地跳上摩托车,在他身后动来动去,然后用一种确定的语气说:“你这车是租的吧。” 安室透“嗯”了一声,回头看他。 他一脸自己有重大发现的表情:“我在后面看到一个面包超人的贴纸!” 安室透:“……” 安室透转了转油门,摩托车轰地一声驶出。 乱步嗷地一声,连忙用手快要被风吹走的帽子,大叫道:“小气鬼!” 安室透从后视镜瞥他一眼,他黑色的碎发被风吹得很乱,在凌乱的发丝间,一条伤痕若隐若现。 那条伤痕很整齐,看上去像是刀伤,而且很深,擦着乱步的太阳穴飞过,只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命。 哪怕伤痕看起来有些陈旧,出现在乱步年轻富有朝气的脸上却依旧触目惊心,甚至给了安室透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安室透也说不清心底涌现出来的不舒服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突然跟乱步对上。 乱步眼里的轻松如同薄雾褪去,露出隐藏在后面的,宛如万丈深渊的黑暗。 安室透仿佛被他带到了悬崖边缘,摩托车吹过的风就像是从那深渊里吹上来的那样,令他喘不过气。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安室透正要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乱步就眨了眨眼。 眼里的黑暗犹如冰山沉入海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手指微动,神色自然地挪了一下帽子遮住那条伤痕。 他的头发本来就有些长了,而且很直,这么一遮几乎没人知道那里有一道伤口。 他重新笑起来,对安室透说:“你这么开车不怕出车祸?” “……”安室透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只能用眼睛紧盯着前方路面,好在停车场外这一段路人烟稀少,并没有给他出车祸的机会。 乱步在他身后,抓住他被风吹起的外套一角,语气如常地说:“刚才不小心把地图弄丢了。” “没关系,”为了缓和气氛,安室透也只好接话,“我的手机里也能查到。” 那份地图是伏特加从路边的报亭里买来的,放进资料袋里就像是专门为乱步准备的一样。 安室透对乱步越发好奇了,然而刚刚才看到乱步刻意藏起来的伤口,他又实在没有什么好话题可以打破僵局。 想了想,他决定从自身开始,他问乱步:“你之前说听说过我?” “唔……”乱步像是在回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听莱伊说的。” 莱伊?黑麦威士忌? 安室透眼前迅速闪过一张冷峻的脸,又听乱步说:“莱伊说他,还有你、苏格兰威士忌,你们三个人差不多是同时加入组织的,而且先后取得了代号……” 安室透问:“他把我当做竞争对手?” 他终于找到机会再次去看乱步,微微一侧头,就看到乱步一脸我什么都没说过的表情。 他还是用帽子严严实实地遮住那道伤口,另一边没压住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安室透笑了笑,又问:“你跟莱伊很熟么?” “还行,”乱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们之前在北九州的化工厂见过一次。” 北九州的化工厂…… 安室透记得那个化工厂发生过严重的爆炸,现在已经荒废了。 乱步说:“后来在冶铁厂和模具工房又见过两次……” 安室透瞬间回忆起最近组织损失的企业名单,上面好像也有这两处地方。 接着就听到乱步语气莫名地说:“莱伊的运气很不好。” 安室透心里再次有了怪异的感觉。 “当时你和莱伊都在?” 乱步没有回答,不过安室透感觉他在后面看来看去、不太安分的脑袋点了点。 安室透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这时乱步突然说:“左转。” 安室透下意识调转车头,进入了左边那条路。 随后他看到了车站旁的办公楼,他原本打算把车开到车站附近,顺着高速公路直接去奈良的,被乱步这么一喊,就直接拐到了另一边,顺着办公楼往另一个方向行驶了。 这和安室透原本的打算南辕北辙,安室透回想了一下这个方向有什么,还没想出来,就听乱步说:“右转。” 他的声音透着强烈的自信,安室透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联想到他的情报能力,安室透觉得他想做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 “再右转。” 乱步的声音再次传来,安室透问他想要做什么,他眯起眼睛笑着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安室透心底蓦地升起一股不安。 然而乱步给他指的路已经严重偏离了他原本的路线,渐渐朝偏僻的地方驶去,除了听乱步的话继续下去,安室透没有更好的选择。 就算走错了路,也只是浪费一点汽油而已,安室透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乱步闹僵。 随着路线越来越偏僻,城市的繁华已经远远被甩在了身后,他们来到了一片施工的荒地上,荒地另一边是成片的树林,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而荒地的前方有一道明显的黑线,横穿整片荒地,像一条细长的绳子把荒地和树林连接起来。 乱步的声音逐渐变得兴奋。 “就快到了,”他抓住安室透的肩膀说,“加速!” 安室透拧动油门,摩托车的轰鸣声随之响起,看着那条黑线在视野里慢慢变大,他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下方的土地在颤动,仿佛有一座庞然大物从树林的那边咆哮着朝他们冲过来。 安室透把手指放到离合手柄上,乱步立即抓住他的手臂。 “不能停。” 他从后面凑到安室透的耳边,毛毛刺刺的碎发随着风打在安室透的耳畔。 安室透听到他说:“既然是搭档的话——” 那条黑线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清晰,安室透这才看到,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铁轨! 至于那呼啸过来的庞然大物—— 新干线!!! 新干线的车头从树林那一侧窜出,瞬间化作比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还要可怕的物体,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超高速朝他们疾驰而来。 耳朵传来微痒的异样感,安室透的心像是突然被扎到了一样,因为他听到乱步说: 既然是搭档的话—— “那就要一起死,你说对吧?” 琴酒怜悯的眼神闪过。 乱步形容莱伊运气不好的话响起。 黑衣组织最近损失的企业类型……几乎全都与爆炸有关…… 这些念头汇聚起来只是一瞬间,而新干线也刹那就到了眼前,跟飞驰的摩托车只差几米的距离就要撞到一起。 安室透以生平最大的力气踩下刹车,摩托车顿时因为惯性往前冲,他的身体也跟着腾空,失重感传来的瞬间,乱步搭在他肩膀上那只手重重地往下一按。 乱步按住他的肩膀,借助他向前的力道往上跳,如同轻盈的飞鸟冲向了呼啸的新干线。 新干线的车头刚好到了眼前,明明快得什么也看不清,安室透却能想象出车内司机惊恐的脸,在那棕黑色的披风从眼前划过的瞬间,安室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扑上去,用力按住了那道人影。 砰的一声,他双手拽着乱步摔倒在地上,新干线离他们只剩下一米不到的距离,一道道窗户如同走马灯从他面前闪过,带起的风和砂砾刮得安室透的脸生疼,地面轰隆隆的颤抖着,安室透的手也跟着颤了颤。 生死一线!看着摔在不远处的摩托车,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可怕。 乱步对他有问必答到底还是降低了他的警惕心,他完全想象不到,乱步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比起自残,乱步更像是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不顾一切,即使拉着别人也要一起去死的那种。 他近乎疯狂的求死行为让安室透彻底冷下了脸,被他按在怀里的乱步生气地动了动。 看到乱步露出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安室透突然扯下他的披风,把他的双手反绑到了身后。 乱步:???? 他表面镇定,实则在心里尖叫:“啊啊啊啊啊!” 他对系统说:“他生气了!他难道没有感受到我只想一个人死,不带他的么!!” “我连距离都算好了!” 看着安室透一言不发,用披风捥作绳子把他的手腕缠了一圈又一圈,他忍不住给系统弹了个眼里闪着小星星的表情包。 “系统系统,你说他把我绑起来是想干什么呀!” 系统:“拒绝闲聊。” 呜呜呜呜,cos乱步可把他这个话痨憋坏了,唯一能沟通的系统还拒绝跟他聊天,森木傀三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金发公安。 安室透垂着眼,沉默地绑起他的双手,怒气透过他的动作传递过来,尽管他什么话也没说,还是让人忍不住心底一寒。 杀气有点重呢。 能去黑衣组织卧底的就没有一个好惹的,森木傀三眨了眨眼,忽地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心里的悲痛和无奈混杂在叹息声里,完完全全变成了真情流露,没有半点掺假。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听都会心软,但安室透好像没听到一样。 他只好继续说:“果然……想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太宰。” 他的声音带着怀念,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轻到几乎听不清。 然而在他的身后,沉着脸给他的双手加固了好几圈的安室透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3、你有刀吗 太宰这个发音,无论是作为姓氏还是名字都是非常独特的,然而安室透会记得他,完全是因为他上个月有意无意破坏了两次组织的行动,照片被基安蒂钉在了据点的墙上,那张轻浮的笑脸上还被扔了好几个飞镖。 一开始听到乱步的时候,安室透只是觉得无比耳熟,没有想到武装侦探社上面,现在听到太宰,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说来还是因为大家提到乱步都用“乱步先生”或者“侦探大人”这样充满敬畏的称呼,和乱步骄傲又有活力的自我介绍相去甚远,安室透才没能联想到这方面。 而且他是个卧底公安,大本营在东京,武装侦探社远在横滨,还是负责解决那些政府不便出面解决的异能事件,和公安根本谈不上什么交集。 想到武装侦探社里的人都是异能者,安室透看着乱步的侧脸不禁有些恍惚了。 据说,作为武装侦探社顶梁柱的江户川乱步,拥有着让所有警察都黯然失色的超强异能—— 「超推理」 不管多么复杂的案件,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近年来,无论是震惊整个东京的圆月杀人案,还是京都建筑爆炸案,骇人听闻的幼儿分尸案,都是由他亲自出面解决的。 如果是他的话,别说瞬间看破琴酒的住处,就是找到黑衣组织boss的藏身之处也不在话下。 可打击跨国犯罪组织并不在武装侦探社的范围之内,公安也不可能委托给他们处理,不然就像请异能者去剿灭大型黑./.帮一样了,他们还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江户川乱步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室透看着乱步鼓起的脸,像是在生气,又带着点莫名的委屈,这种孩子气的神情让他忍不住疑惑。 这真的是江户川乱步么? 提到江户川乱步的时候,那些公安的同僚们说得最多的词就是任性和狂妄,乱步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可安室透看到的这个乱步却不一样。 他虽然有着跟江户川乱步一样的性格,却也表现出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很多杀人案的抛尸地点都在昏暗封闭处,如果让他去查案,光是幽闭恐惧症这一点,就会成为他最大的阻碍。 真让乱步到了现场,别说解决问题了,恐怕连他自己都得搭进去。 心理疾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是无法靠意志力来解决的。 安室透看着幽幽叹气的乱步,突然觉得棘手无比。 是不是联系一下武装侦探社比较好? 另一边,森木傀三看到他停下动作,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安室透对他还有好奇心! 要是真生气到什么也听不进去,非要把他绑起来送回去给琴酒,那可就难办了。 森木傀三——今年19岁,另一个世界日本的超人气偶像。 被他眼光毒辣的经纪人评价为拥有着天才般的演技,无论是对待粉丝还是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可以轻轻松松获得对方的信任,让对方死心塌地。 这也是系统找上他的原因。 系统全名是016号剧情维护系统,负责维护动漫世界的剧情任务,据说在他刚接手的柯南世界里,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 工藤新一变成柯南都已经大半年了,却一直接触不到黑衣组织的消息,甚至连琴酒的代号都还不知道。 再这么下去,这个世界就要崩溃了。 讲解到这里的时候,系统还弹出了一个exe停止运行的表情包。 森木傀三是系统能找到的最完美的救世主。 森木傀三并不喜欢救世主这个词,但他确实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最近他的经纪人野心勃勃的想要带他进军欧美,给他接的商业活动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他都快累坏了! 他需要休息!!他要休假!!! 于是一人一统悄悄达成共识,连夜穿越到了柯南世界。 因为系统说过,回去之后时间也就过了半个小时,森木傀三并不担心会出现问题。 而在这个世界,森木傀三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系统捏出来、他在出道前cos过的黑乱,不仅连太阳穴上的刀伤,连精神疾病也原原本本地复刻过来了。 系统觉得,乱步的能力能更好地找出柯南世界的问题,他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回去了。 而事实却是…… 一个月了,任务进度还停留在20%上。 森木傀三倒是很开心啦,反正不管他在这里待多久,回去之后也就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之前不管系统怎么焦急催促,他都充耳不闻,开开心心地顶着黑乱的外表,在酒厂里愉快地玩耍。 没想到系统居然有小脾气了,不理他了。 他只能出来做任务哄哄系统啦,毕竟想回家还要靠系统呢。 酒厂虽然好玩,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原来的世界,更别提黑乱这个身体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一身的小毛病,跟随时可能会点燃的炸药桶没什么区别。 森木傀三cos了这么久黑乱也玩够了,他任务条上的20%就是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情报贡献出来的。 据他了解,这个世界里的工藤新一已经变成柯南了,原本应该死掉的诸伏景光却意外的活了下来,卧底身份也还没暴露。 赤井秀一也还在酒厂,他暂时没有要抓捕琴酒的计划,连琴酒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而cia派来的卧底·基尔也是刚加入酒厂不久的新人。 这些人在系统的检测里都没有异常,森木傀三也只能猜测是安室透出了状况。 他借着和赤井秀一接触的机会疯狂搞事,迫使琴酒把他调过来,这才接触到了安室透。 可安室透也没有问题。 安室透并没有变成黑透,刚才摩托车冲着新干线飞出去的时候,他的情绪值到达顶峰,森木傀三让系统把他扫描了一遍。 他简直红得不能再红了,脑子里大半的念头都是救人救人救人,剩下一小半是他在警校的同学,还有他那只还没来得及托付给风见照顾的狗狗…… 森木傀三:狗狗qvq 安室透居然养狗! 系统生气:这不是重点好吗!! 森木傀三忍不住叹了口气,扫描过后他真的觉得,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黑衣组织这边,而是在柯南那里。 柯南没有接触到黑衣组织的消息,多半是他身边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森木傀三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找到柯南。 可在这个时间点上,安室透已经拜师毛利小五郎,如果他贸然出现在柯南身边,很有可能会受到安室透的阻挠。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安室透把他带回去,这样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接触到柯南他们了。 这么想着,森木傀三背在身后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安室透投过来一道冰冷的眼神。 他委屈地说:“很痛诶。” 他的手腕上还有之前抓出来的伤口,安室透一时气急,竟然忘了这一点。 低头看到他渗出斑斑血迹的白色衬衫,安室透沉冷的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僵。 被安室透这么一绑,他原本就没经过处理的伤势可能又要加重了。 然而让安室透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安室透又不甘心。 感觉就好像被乱步耍了一样。 安室透看了一眼身边的铁轨,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新干线的铁轨不可能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太阳下,乱步既然知道这里,说不定就是他提前做了什么…… 森木傀三说:“你解开我就告诉你。” 他又动了动手指,勾住安室透垂到他手边的袖子轻轻扯了扯。 安室透面无表情地弹开他的手指。 乱七八糟的小动作这么多,乱步是什么未成年的小孩子吗! 不过他都这么给面子了,安室透自然不会死犟着不肯松口,瞪了他片刻,还是垂头替他把绑住的双手松开。 乱步本身的披风就是轻薄的布料,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现在被他拧成一股绳子,再松开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看着他手里皱得不成样子的披风,森木傀三得寸进尺地叫道:“你要给我买新的!” 安室透又瞪了他一眼,冷笑着问:“你觉得可能吗?” 森木傀三一脸不服地说:“如果你想知道答案……” “我不想。”安室透打断他,同时伸出手,强势地挽起他的袖子。 就绑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腕上就浮现出了一道道红痕,加上原本被指甲抓出来的伤口,简直惨不忍睹。 有些干涸的血迹黏在衣袖和伤口的连接处,在他掀开袖子的时候,森木傀三嘶的抽了抽气。 安室透脸上没有一点同情,就算有,他也不会在乱步面前表现出来。 那只会给乱步继续叫嚣的机会,安室透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乱步更会胡搅蛮缠的人了。 他故作冷漠地按住乱步的手,然后从怀里掏出手帕,把他伤口旁的血迹一一擦干净。 森木傀三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居然还带着手帕……这是什么稀有物种! 不过按照黑乱的人设,他是不会对这种事情表示感谢的,不仅不会感谢,还会提更过分的要求。 森木傀三设想了一下黑乱可能会说的话,突然对眼前的金发公安心生怜悯起来了。 不过这也是加深黑乱人设的好机会呢。 看着手腕上斑驳的伤口,他沉默了片刻,对安室透说:“你有刀吗?” “干什么?”安室透抬起头,看到他眼底隐隐浮现出来的混乱,其中仿佛还夹杂着自我厌弃和疯狂,又忍不住想起了他低着头不顾一切想要抓破自己血管那一幕。 安室透脸色一变,忽然狠狠按住了他的手。 “没有!你想也别想!” 别说刀了,从今以后,哪怕是一颗螺丝钉他都不会拿到乱步的面前! 4、绝对不能问 森木傀三被他按着手,又忍不住抽了抽气。 瞥了瞥眼神严厉的安室透,森木傀三小声嘟囔:“没有就没有,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安室透:“……” 安室透低下头,勒紧手帕,报复性地在他的手腕上绑了个蝴蝶结。 森木傀三立即说:“小气鬼,幼稚!” 安室透只当自己听不到,起身去检查倒在一旁的摩托车,森木傀三跟着站起来,抬起手腕看了看。 安室透把他的袖子挽得整整齐齐,有血迹的那边被卷到了最里面,一点也看不出异样,手腕上的伤口也被手帕遮住,光是看到那个漂亮的蝴蝶结,完全想象不出里面是什么惨状。 他忍不住跑过去说:“你竟然对我这么好。” 他一脸的意外,安室透扶起摩托车的手不由得顿住。 感受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森木傀三说:“我第一次在化工厂遇到莱伊,他还朝我开了一枪呢。” 安室透侧头看他,他怀里抱着脏兮兮的披风,头顶帽子歪歪斜斜,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的猫猫,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神情却透着奇异的骄傲。 安室透表情冷淡地说:“恐怕是在你想害死他之后吧。” 不然黑麦威士忌干嘛要对乱步开枪,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想到这里,安室透心里都有点佩服那个只见过一两面的男人了,在乱步三番两次的作死之下竟然还能安然无恙,他的命可真够大的。 森木傀三带着一脸被说中的表情,瞬间把头别到一边去了。 他在心里高兴地对系统说:“和安室透交流真方便啊。” 不像赤井秀一,只会当冷面酷哥,差点被他炸死也一句话都没说,只冷冰冰对着他开了一枪,子弹擦着他的侧脸飞过去了。 帽子都差点被他打掉,想到这里,森木傀三赶紧扶了扶头上歪到一边的棕黑色帽子。 安室透蹲下去检查摩托车的刹车片,之前急刹的时候刹车片和轮胎摩擦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还冒出了火光。 眼角瞥到森木傀三的小动作,他抬起脸问:“太宰是你的搭档?” 之前他听乱步提到了太宰治,再加上乱步说起搭档这个词明显不对劲的语气,他便试探性地问了出来。 把手放在头顶的森木傀三一僵。 他的表情就像是偷吃零食被抓住一样,过了片刻,才哼了哼。 “你问那么多干嘛。” 他一脸的不耐烦,对安室透说话的语气也变差了,“不把车修好,耽误了任务,看琴酒怎么收拾你。” 他现在的行为简直可以用欲盖弥彰这个词来形容,安室透对自己的猜测确定了几分,站起身说:“车没摔坏。” 他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头盔,神情略带沉思地盯着乱步。 如果不是乱步手腕上有伤,他真想把乱步绑起来,直到在奈良见到琴酒才会松开。 他不觉得乱步刻意引导他撞上新干线的事情是临时起意,乱步连在琴酒车上都要掩饰自己的幽闭恐惧症,而他却看过乱步两次伤口…… 一次伤在手腕,一次伤在额头,以乱步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他活下来。 他也不放心让乱步继续坐在后座。 以乱步的精神状态,万一摩托车路过哪座高架桥,乱步抓着他连人带车一起翻下去也不是没可能…… 他怀疑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森木傀三说:“放心吧,我不会再坑你了。” 安室透顿时挑眉。 森木傀三说:“真的!” 他举起一只手保证,绿色的眼睛对着安室透眨了眨,眼里写满了真诚。 安室透一声不吭,森木傀三忍不住问:“你真的要在琴酒面前迟到吗?” 他这话问得没有任何问题,琴酒是个极其讲究效率的人,没有人想因为迟到这种小事就得罪他,然而在安室透听来却不一样。 ——如果他真的是乱步,那么他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卧底。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安室透心里一惊。 因为乱步时不时孩子气的行为,他竟然差点就忽略了乱步的恐怖之处。 如果乱步真的发现了自己是卧底,那他为什么…… 安室透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森木傀三不耐烦地催促:“真的不走吗?” 他还想早点结束任务去接触柯南呢。 任务进度条再这么一动不动下去,系统恐怕要彻底心死了。 到时候,就没有人愿意陪自己说话了…… 森木·极其话痨·分享欲旺盛·傀三心塞。 “……” 安室透瞥了他一眼,沉默地戴上头盔。 再爬上摩托车,看着前面安室透的背影,森木傀三又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想知道新干线旁边这些挡板是怎么消失的吗?” 安室透刻意冷淡的声音传来:“不想。” 可是他想说啊!! 系统已经不理他了,要是连安室透都不跟他说话—— 森木傀三想说话的愿望藏在心里,就像被无数只猫猫挠了那样,他立即伸出罪恶的双手,不甘心地捉住安室透的衣角。 安室透头都没回,直接拧动油门,摩托车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森木傀三赶紧撒开手按住头顶的帽子。 头发可以乱,帽子绝对不能丢! 不过……安室透真的一脸要跟他冷战到底的样子耶! 歪头从摩托车的小镜子瞥到安室透坚定而冷淡的表情,森木傀三在心底反省了半秒钟。 他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点? 可是他都透露这么多情报了,安室透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琴酒的住处什么的,他就不好奇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室透,安室透却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风把他的金发吹起,望着前方平坦的路面,他脸上渐渐露出了放松下来的表情。 看到他这样,森木傀三忍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安室透不理他,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找乐子了。 他突然把手放到安室透的肩膀上,感受到安室透身体瞬间僵硬,他忍不住笑了笑。 “你真的相信我不会坑你了吗?”他问。 刚把车调了个头,朝奈良方向行驶的安室透背脊一凉。 没等他转过头来,森木傀三就撇了撇嘴说:“放心吧,我对拉着你一起死没兴趣。” 安室透顿时:“……” 那是谁抓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停,直接开车撞向新干线的啊!! 听到他略带嫌弃的语气,安室透心里一阵气恼,总算是对乱步的烦人有了新的认知,他回过头怒视乱步。 然而乱步却没有看他,而是偏头看向远方,神情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语气却带着飘忽和落寞。 “那种事情……本来一次就够了……”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室透一时间没能理解,心里却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念头,乱步这话就好像是在说,他明明自杀成功了,却没有死成一样…… 这不是很矛盾吗? 自杀成功就死掉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他清透的绿眸倒映着荒废的工地,就好像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看着他的侧脸,隐隐不舒服的感觉从安室透心底升起。 乱步好像……真的很想死掉…… 难道他在武装侦探社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对,那么严重的心理问题,不像是短时间内造成的,反倒像是日积月累…… 看着好像随时都想要跳下车结束自己生命的乱步,安室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与生俱来的冷静和理智却死死拉住了他。 绝对不能问。 不提他和黑衣组织之间的关系,就算他真的不顾一切问出口,乱步也不可能告诉他。 像乱步这样的人,只会把伤口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可能剖开给别人看。 想到这里,安室透的喉咙宛如被人灌下一壶冰水,冻得生疼,他僵硬地收回视线,像是没听到乱步说的话那样,将摩托车驶向远方,汇入了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上。 然而他大概没有注意到,自己放在摩托车把手上的手指忍不住收紧,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到了奈良。 安室透下车的时候,带着和森木傀三几乎一模一样的难受表情。 只不过一个是没人跟他说话给憋的,另一个嘛…… 森木傀三瞥了一眼安室透,他大概知道安室透在想什么,说起来,柯南世界里好像人人都带着点侦探成分,遇到谜题的时候都喜欢追根究底。 不过很可惜,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武装侦探社,就算安室透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得到黑乱经历过什么。 安室透的问题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答案了ovo 悄悄给安室透挖了个坑,森木傀三愉快地走进一家便利店。 虽然身上的棕黑色侦探套装只是黑衣组织做出来的仿制品,但他作为黑乱的时候还是会好好珍惜的。 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问哪里有公共洗衣房。 森木傀三已经很久没去过公共洗衣房了,据说现在的洗衣房不仅设置有独立的休息空间,还提供咖啡和漫画,甚至连电视剧都应有尽有,已经成为了当代社畜们难得的休憩地。 森木傀三也忍不住期待起来了。 然而当他踏进便利店,一股不舒服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 不对劲……! 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不是有埋伏,也不是有人想要对他做什么,那是比危险感更让人难以忽略的感觉。 森木傀三立即转头看了看四周。 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便利店,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看到他在门口探头探脑,店员还热情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森木傀三走进店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让他有些烦躁起来了。 他在店里走来走去,最终视线定格在了一排货架上。 那排货架上放着五花八门的零食,原本应该堆得满满的,现在却好像被人扫荡过一样,中间空出了一大块。 剩下那些零食东倒西歪,就像是被人挑挑拣拣剩下来的,就那么凌乱地丢在那里。 他离开的时候好像很匆忙,而且才离开不久,店员都还没来得及重新整理货架。 看着那一排乱糟糟的零食,森木傀三不禁摇头,真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喜欢零食,至于黑乱就更不可能了,黑乱可是有厌食症的。 就在这时,系统的任务进度条突然弹了出来。 发现重要线索。 任务进度——50%。 5、新的消息 森木傀三:?! 进度条一下子暴涨了30%,就连系统都惊到了,飞快弹出震惊猫猫头的表情包:“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森木傀三盯着那些零食,心里有些茫然,但转瞬就放下了,高兴地说,“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系统:“……” 森木傀三委屈:“你怎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有多难!” 系统完全没看出他那里难了,这一路上他都在戏弄安室透,不知道有多开心。 系统沉默了片刻,敷衍地提醒:“好好做任务吧。”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对森木傀三还是很期待的,然而森木傀三就像是被关久了刚放出笼的猛兽,到处横冲直撞,大鹏展翅,兴奋得像个精神病人。 看到那些跟他接触的人被折腾到恨不得拔枪自杀,系统的眼神也渐渐失去了高光。 难怪他们那个世界顶尖的经纪人才接手他半年就把头发愁掉了一半,这也太难搞了。 就拿黑乱来说,黑乱的人设原本也没有安室透想的那么恶劣,之所以会留下这样的印象,有一半都是森木傀三的锅。 都是森木傀三本人太过恶趣味了! 系统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条件反射觉得头疼。 森木傀三还在说:“要是乱步的推理能力真的是异能就好了,只要发动异能就能得到答案,不用辛辛苦苦寻找线索,真的是太棒了!” “不过可惜的是,推理能力就像数学公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数学题,但是只有乱步能一眼找出解题公式,所有物体在他眼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动动脑子,答案自然就出来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动脑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不能把答案给我,就这么点线索,真的太少了,系统系统系统,呼叫系统——” “柯南里面喜欢吃零食的人多吗——” “这里该不会是少年侦探团来过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诶——” 没人跟森木傀三说话,他又开始发疯了,系统绝望地想,自己要是有脑子的话,现在一定是嗡嗡嗡嗡的。 从来就只有宿主嫌弃系统话多,哪有他这样比系统还要吵闹的人啊! 系统忍不住给森木傀三弹了一个哈士奇被捏住嘴的表情包。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jpg 安室透停个车怎么这么久?系统现在无比期盼安室透能早点过来。 ——被系统寄予厚望的安室透正在打电话。 森木傀三跑进便利店的时候,他在外面装模作样的停车,顺便借这个机会联系自己在公安的下属风见裕也。 然而等到安室透拿出手机,才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道明晃晃的裂痕,从左上角一直蔓延到了屏幕的中心。 不用多说,肯定是他扑上去按倒乱步的时候给摔的。 想到乱步不管不顾冲向新干线的身影,安室透忍不住狠狠按了一下额头。 手机的触屏被摔得不那么灵敏了,安室透放弃了给风见发邮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到电话的风见裕也很惊讶:“您是?” 因为安室透跟他说过今天要和琴酒合作出任务,他没有直接叫出安室透的名字。 “是我。”安室透说,“你现在在办公室吗,帮我查些资料?” “在的在的!”风见裕也连忙说,“您要查什么?” 安室透让他把公安内部记录的武装侦探社资料发一份过来,又说了琴酒住处的线索,乱步形容是“阴森森的酒店”,还供应西餐,想必也不是那么廉价的酒店,而是高档且隐蔽性很好的。 安室透曾经尝试过跟踪琴酒,知道琴酒的车经常出没于那些地方,很快就给风见裕也圈定了一个范围。 说完这些,他才提到新干线前那些施工挡板消失的事,风见裕也稍微查了查,发现那块工地上施工的负责人出事了,出事时间恰好是安室透他们在停车场那时,地点也离他们也不是很远。 想到乱步曾经说过那边有好玩的事,安室透微微愣了片刻。 不会那么巧吧? 还是说,乱步……超推理…… 安室透的脑子里迅速转过几个念头,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让风见裕也帮忙整理一份幽闭恐惧症的资料出来。 如果不是手机屏幕不好使,他更想自己去查。 这只是为了能更了解乱步的弱点,不能让他妨碍到自己卧底……这么想着,安室透压下了心里突然升起的不自在。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窥探乱步的秘密一样,他的视线忍不住透过玻璃窗,落到便利店里的乱步身上。 乱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做什么,而是有些焦躁地在一个货架前打着转,白色的燕尾式衬衫飘起一角,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他的身后。 安室透好奇地走过去,与此同时,风见裕也的第一份资料也发了过来,是他从公安系统找到的武装侦探社的资料。 安室透随手点开,入眼的便是一张合照,乱步和一个银发男人并肩站在一起,拍照的时间好像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乱步的笑容还很天真。 他把资料往下滑,下一页是乱步身边那个男人的介绍,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在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一张证件照,银发男人在照片上眼神犀利,冷峻而威严的面容让人望而生畏。 风见整理资料很细心,还在后面标注了他和乱步是侦探社最初的创始人,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把他们的合照先放在了前面。 安室透继续往下看,扫到社长时常佩刀那一栏,他的目光倏地一凝。 不会吧…… 想起乱步额上的刀伤,他心里蓦地升起了某种恐怖的猜想,这个想法让他瞬间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社长是乱步唯一信服的人,乱步就算再任性狂妄,也会听从他的命令…… 如果那道伤真的是…… 森木傀三背着手,一边用眼神盯着货架一边往后退,试图想象那人突然走进来拿零食到离开的情景,就在这时,他的后脑勺突然一痛,撞在了某个坚硬的物体上。 森木傀三捂住脑袋回头,看到安室透站在自己身后,举着手机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看到了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他这么惊讶,连最基本的掩饰都忘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森木傀三迅速扒住他的手。 安室透被他惊到了一样,猛地抽回手,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一下子让森木傀三扑了个空。 森木傀三差点撞到他身上,他连忙抓住安室透的外套稳住身体,这时他眼角余光瞥到安室透的手机一闪,他把屏幕按灭了。 ——有什么东西,绝对不能让自己看到。 安室透过激的反应向森木傀三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森木傀三不由得眯起眼睛。 安室透对上他锐利的视线,像是还没回过神来,慢半拍才说了一句:“不是给你看的。” 他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敷衍,森木傀三看着他微微塌下去的肩膀,还有些许退缩的姿态,又觉得不是敷衍那么简单。 就好像是在……保护乱步? 森木傀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乱步的吗?不提黑乱的人设,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好奇。 他立即伸手过去:“手机给我。” 安室透没有动,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却不自然地绷紧了,他这次掩饰得很好,可森木傀三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 他眼里的戒备太明显了。 也许在他看来,乱步看不到手机里的内容才是最好的,可这种想法对乱步来说无疑是最严重的冒犯。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乱步,就算有,也要他亲自去判断,而不是由安室透贸然决定。 乱步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森木傀三紧盯着他再次重复:“给我。” 他的声音也比刚才更冷了,脸上天真和稚气如潮水褪去,绿眸幽深,紧紧盯着安室透。 安室透还是没有动,像是在心里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灰紫色的眼神如钻石般坚毅,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我欣赏他!”森木傀三在心里对系统说,“不过照这样的情况来看,黑乱绝对会生气的。” 说完,他脸上立即露出了恼怒的表情。 仿佛被安室透强硬的态度激怒了,森木傀三直接出手,想要把他的手机抢过来。 安室透飞快攥住他的手腕,看着面露气恼的森木傀三,他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与之前的好脾气相比不同,他身上散发出了惊人的气势。 这才是真正的波本。 好像之前的温和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对着森木傀三露出了一个冷笑,“你想打探组织的机密?” 他眼里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看得人心底发寒。 然而森木傀三也没有退缩,反而更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叫道:“那根本不是组织的机密,那是跟我有关的东西!!” 他愤怒地挣开安室透的手,被风吹乱的黑色碎发毛毛刺刺地翘起来,黑发下那双绿眸如同点燃的焰火,惊人的透亮。 安室透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地嗤笑出声:“你是在胡搅蛮缠吗?” 他眼里的凉薄和讽刺再明显不过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跳,如同一根根尖锐的箭矢戳中乱步的自尊心。 “还是觉得……”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打量着乱步,眼神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就好像乱步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也会像他们那样纵容你?” 他说的是琴酒,可说完之后,却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忽然愣在了原地,那双透亮的绿色眸子里除了气愤还混杂了些许不知所措,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他。 就好像是有预感自己会被抛弃一样,脆弱又无助……安室透早已想好的台词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的呼吸下意识停住,思绪断裂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干什么,视线赶紧从乱步的脸上移开,冷冰冰开口说:“看来琴酒还没教过你规矩——以后不该打听的事不要打听。” 说完,安室透把乱步微微推开,像是对他失去兴趣了一样,手机收回兜里,单手插袋帅气地走了。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肩背利落而漂亮的线条,森木傀三脸上的怔愣慢慢转为了阴沉。 像是为了取笑他似的,系统弹出了一个任务条。 任务进度——60%。 与此同时,走出便利店的安室透在门关上的刹那立刻就想回头,看看乱步的表情是不是还那么令人担忧,然而下一秒,他就握紧拳头,死死地忍住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前方平整的道路上,满脑子都是离开时乱步那像是被抛弃的表情。 过了许久,没有听到便利店里传来店员的尖叫,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他才慢慢松了口气。 像是经历过一场绝望的战斗般,他的手心里渗满了汗,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机也滚烫得惊人。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深深吸了吸气,解锁手机。 武装侦探社的资料不能留了,擅自调查武装侦探社的事情,无疑是在窥探乱步隐藏在过去的秘密。 哪怕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名侦探,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他连额头上的伤口都藏得那么好,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在调查武装侦探社…… 乱步那么骄傲而疯狂的人会做出什么事,安室透不用想都能知道。 无非是伤害他人,或者……伤害自己。 安室透放在屏幕上的手指收紧,他把刚打开不久的武侦社资料关掉,正要销毁的时候,一封新邮件的提示跳了出来。 点开那封邮件的瞬间,安室透心脏蓦地一停。 邮件是风见裕也发来的。 根据他从警方那里收集到的消息——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目前就在奈良。 6、武侦ptsd 根据风见裕也的推测,安室透会问到武装侦探社的消息,说不定是在奈良遇到了他们社内的人,担心他们会影响自己在黑衣组织的任务。 所以风见裕也把公安那边记录的资料发过去之后,又联系了在奈良警察局工作的同事,然后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正在奈良的警察厅进行剑术特练指导。 日本普通民警都不配枪,因此更注重武术练习,剑道在警察之中也很受欢迎,像这样的剑术特练指导差不多每个月都有。 原本这场指导会邀请了东京警视厅的小田切敏郎过来,但是据说在他出发之前突然接到了医院的消息,他儿子在摇滚演出的时候摔断腿了,他只能急匆匆赶往医院。 小田切敏郎是刑事部的部长,破获过不少大案,在警察中有着很高的人气,知道他会来之后,奈良警察厅的人都很兴奋,他不愿意让那些人失望,所以向他们推荐了赫赫有名的银狼。 他在成立武装侦探社之前曾从事过保镖工作,那时候横滨还有一部分是租界区,外国人仗着条约肆意横行,几度让警察的颜面扫地。 社长是他们唯一畏惧的人。 警察之中很多人听说过他,不过可惜的是,在武装侦探社成立之后,他就很少出手了,在外面活动的大多是有着超推理异能的乱步。 至于社长是怎么跟小田切敏郎认识的,又怎么会答应去做剑术指导,那就是风见裕也不知道的了。 武装侦探社向来低调,处理的又是异能相关的事务,安室透在此之前对他们的了解也不算多,看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突。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就在奈良…… 那乱步…… 绝对不能让乱步见到他! 安室透瞬间做下了决定,不管乱步是否跟社长有过冲突,又是否离开武装侦探社,加入了黑衣组织,他都不能让乱步见到社长。 乱步的精神状态太危险了,在他那样的人眼里,任何东西都可能是线索,更有可能是杀人工具。 不管是新干线,化工厂,还是那两个出现意外的企业,一次次的“意外”事故,都不是偶然造成的。 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转动的是多么疯狂的想法,哪怕他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安室透也不敢小瞧他。 因此他更不能让乱步见到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更何况……想起乱步刚才脆弱的表情,安室透脸色立即变得复杂起来,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乱步竟然一直待在便利店里没有出来。 他心里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乱步还站在原地,手里抱着那件脏兮兮的披风,像是一直等着别人回去找他似的,一脸的茫然和无措。 看着莫名的令人心疼。 就连系统也忍不住发了个问号出来。 他的宿主是想到了什么,刚刚还一脸阴沉,现在又变得这么委屈……他该不会真的被人抛弃过吧?? 系统的代码里顿时刷满了“卧槽、卧槽”,然而森木傀三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他差点当场宕机。 森木傀三说:“来到这家便利店的人,该不会是乱步吧?我是说——真正的那个乱步。” 穿越过来的时候,系统跟他保证过,这个世界就是柯南的世界,绝对不会有人认识乱步的。 然而现在货架上凌乱的食品,还有安室透奇怪的反应,无时无刻不在向他透露着一个不可能的信息。 ——这个世界也有武装侦探社。乱步就在这里。 “……”原来他是在想这个吗?系统卡了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说,“不可能!” “这里是纯柯南的世界……”系统说着拉开了自己的资料面板,看了眼自己个位数的等级,这个等级根本管不到异能番,他瞬间放下了心。 “不要多想,”他对森木傀三说,“说不定是你的推理方向错了,你又不是真的乱步,怎么可能有乱步那么厉害,看什么都是对的。” 森木傀三凉凉一笑,“呵呵。” 系统顿时不敢说话了。 要是森木傀三不厉害,根本不可能驾驭乱步的推理能力,那又不是真的异能,就像普通人拿到一百块拼图那样,不是谁都能在一分钟内拼好的。 而森木傀三不仅能拼好,还分毫不差,就像他提前知道哪一块拼图应该放在什么地方一样。 这种恐怖的运算能力是系统能忍受他消极怠工的最大原因,想到消极怠工,系统看着刚刚过半的任务进度条,心情又开始崩溃了。 森木傀三结束了跟系统的闲聊,抬眼望了望门外的安室透。 从玻璃窗看过去,隐约能看到他的侧脸,带着少许深沉,不太像是平时的安室透,倒更像是组织里的波本。 既然系统都保证了这个世界没有乱步,森木傀三也不想乱猜了,说不定人家收到的是同期的消息呢。 据说他跟当初一起念警校的人关系都挺好的,如果是那些人发的消息,把手机护得这么紧也不是没有可能。 森木傀三调整了一下表情,冷着脸走出去,瞥了一眼因为他的靠近而紧张的安室透,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凑过去,望着安室透灰紫色的瞳孔说:“你隐藏起来的东西,我迟早会找到的。” 安室透瞳孔一颤,森木傀三得意地仰头,却见他喉结滚动,突然发出了一声低笑。 “我很期待。”他微笑着说。 他的笑容很温和,可又莫名的让人觉得敷衍,而且是挑不出错的那种敷衍。 就好像他明明说的是期待,其实心里根本不这么想。 就……挺波本的。 森木傀三直呼好家伙,这是在他面前飙戏飙上瘾了么,他这下子真的有点不高兴了,把怀里的披风丢到安室透的身上。 “洗干净了再还给我。” 他说完用眼神盯着安室透,安室透也不生气,好像又恢复了原来好好先生的模样,细心地把他皱巴巴的披风抖开,然后整整齐齐地叠起来。 然而他慢吞吞的动作并不显得温柔,反而像是带着杀气。 森木傀三看得一阵牙酸。 他在心里对系统说:“他好会演哦。” 系统当场p了个表情包:明年奥斯卡没有他,我把会场砸了.jpg 森木傀三悄悄点赞。 看着细心地卷起披风的安室透,他哼了哼,越过他大步朝对面的车站走去。 这家便利店就在奈良的车站外,森木傀三一边走一边回忆这次任务的内容。 在这条时间线上,宫野志保才刚回国不久,黑衣组织重启aptx4869药物研究,宫野志保向组织提交了大量的药材申请,其中有很多属于重点监管药材,需要从特殊的渠道入手。 琴酒找到了奈良有名的药材商人户岛诚,户岛诚常年为政府机构提供药材,被琴酒威逼利诱之后,很快就把一部分药材提供给了黑衣组织,然而随着黑衣组织需求量加大,事情渐渐瞒不住了。 察觉到自己被公安盯上之后,户岛诚担心琴酒会杀他灭口,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账本,打算去东京公安总部寻求保护。 账本里有他和黑衣组织的交易记录,黑衣组织与他交易时用了国内外近十个公司账号,这些公司所拥有的资产加起来将近数百亿,如果被公安发现的话,损失会相当惨重。 然而户岛诚根本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始终在琴酒的监视之下,在他买好观光列车的票,打算伪装成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一起坐车旅游到东京的时候,琴酒就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这次的任务,主要是乱步负责接近户岛诚,询问他的账本在哪,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备份——这对乱步来说轻而易举。 而安室透负责在观光列车上接应,伏特加负责开车在外面接应。 至于琴酒……森木傀三猜他大概是等自己确认完有没有备份之后,再上去把人灭口吧。 森木傀三忍不住对系统说:“a药的研究一定很烧钱,从琴酒的反应来看,买一批实验药材少说也要几十个亿吧?” 琴酒肯定是心疼钱了,不然也不会把人盯得这么紧。 不过安室透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就算琴酒事先只跟他说了是接应的任务,他拿到车上那份资料,应该也看到了乱步的工作内容才对。 琴酒在资料里把乱步要负责的部分写得很详细,安室透拿着资料那么久,森木傀三就不信他没看过。 森木傀三怀疑地盯着安室透,安室透一脸泰然自若,笑着问:“怎么了?” 森木傀三:“……不,没什么。” 不管安室透要做什么,自己吃瓜看戏就行了。 难得这么近距离看到红黑大战,森木傀三心里还有点高兴,有种不用买票就在电影院里看到了3d大作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安室透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森木傀三,安室透幽幽叹了口气:“乱步先生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呢。” 是因为武装侦探社吗?之前还露出那样的表情,额头上的刀伤也…… 似乎不是闹矛盾那么简单。 安室透心头有些沉重,刚才乱步迟疑了一下,他可以确定,乱步一定发现他的身份了。 可他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打算告诉琴酒。 回想起这一路来到奈良,乱步基本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对他的试探和套话也是有问必答,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情报泄露不泄露的,就好像已经放弃了希望,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一样。 安室透甚至产生了一个恐怖的猜想,乱步可能,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继续活着。 所以安室透是不是卧底,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反正他都打算去死了,别人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一脸深沉的安室透,森木傀三浑身一个激灵。 为什么突然对他用敬称?? 乱步先生什么的,简直就像是文野那边大家对乱步的称呼啊啊啊啊!! 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武侦社吗?他要武侦ptsd了!!! 他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看着安室透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 看到他这样,安室透心里更确定了。 乱步果然很在意武装侦探社,不然不可能这么大反应。 垂眸望着神色有些混乱的乱步,安室透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说:“之前说要跟乱步先生搭档的事,其实一直都有效哦。” “请乱步先生好好考虑一下。” 7、啊啊啊啊你跑错番了 听到他的话,森木傀三真的震惊了。 刚经历过新干线的事情,安室透不可能不知道搭档这个词对乱步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为什么要在雷区蹦迪!!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到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绿眸中浮现出清晰可见的惊讶,安室透微微一笑。 “乱步先生应该能分辨出来吧,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他说。 他灰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乱步,尽管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然而他越是这样,乱步就越不可能答应他。 因为…… 跟乱步搭档过的人全都死了,没有一个例外。 就连那个总是玩笑着说自己怕疼的太宰治差点也…… 森木傀三冷哼一声,望着神色认真的安室透,嘲弄似开口:“你不是怕死吗?” 安室透微微一怔。 森木傀三撞开他的肩膀,快步朝前方走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语。 “你要是想自己找死,现在趴到新干线上还来得及。” 他像是生气了,从安室透身边走过的每一步都踩得很用力,以至于背影都透着气冲冲的感觉。 安室透无奈地望着他,在他身后说:“我是因为尊敬乱步先生才会这么说的。” 乱步脚步一顿,蓦地回过头来。 “在今天之前,你明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像是被人骗了钱一样,他用眼神怒视安室透,那双绿眸睁得溜圆,头上没被帽子压住的些许发尾微微翘起。 安室透莫名的想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乱步的名字,就连在警校学生里也是如雷贯耳。 只不过不是谁都能见到他的。 他是武装侦探社的珍宝,没有见过乱步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群眼高于顶的异能者有多敬重他,有多希望把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乱步奇怪地看了看他,他习惯性回以微笑,没想到乱步像是被他的营业笑容刺激到了,哼得一声转身,重重踩上了车站前的台阶。 仿佛把那台阶当成了安室透,他用力在上面踩了踩,安室透看着他怒气满满的背影,也不着急走近了,就这么慢悠悠地跟在乱步的身后。 户岛诚打算乘坐的观光列车是从奈良通往东京,途径京都,环城市游玩总共三小时。 车厢一共72个座位,6节车厢,每节12个,提供茶水和糕点,车上还配备了沙发,电视机,里面播放着沿途的旅游指南,给游客仿佛在家就能欣赏到美丽风景的舒适感。 走到车站前的时候,外墙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观光列车的广告,然而森木傀三根本没有在看,一直思索安室透反常的行为。 “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森木傀三对系统说:“我刚刚差点把他害死啊!!他还想找我搭档!!!” 安室透看起来也不像是突然失忆的样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 系统一声不吭,p完表情包又恢复成了以前的高冷系统,森木傀三也不在乎,把他当树洞似的一句句话往里面倒。 “你说他是不是想撬琴酒的墙角?就不怕我告诉琴酒?” “我可是琴酒调过来的!!” “他怎么那么大胆!!” 森木傀三的话里充满了对安室透的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他又高兴地说:“不过,他要是能开出让我满意的条件,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他做饭很好吃诶!” “不过厌食症吃不了啊……” “不管吃什么都会觉得很恶心,明明很香的东西,就是忍不住反胃……” “真的太影响食欲了我跟你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东西不好吃!” “不对,是所有的东西都不好吃!” “只要一吃下去就控制不住想吐,真的感觉很恶心啊啊啊!再这么下去,我都快不敢吃饭了!!!” “我才来一个月,厌食症就已经破坏了我对小蛋糕坚果酸奶咖啡可乐等等所有我喜欢的东西的印象——!!!” 森木傀三用罪无可恕的语气说完,又从系统的数据库里挑了个“苍天啊!!!”的表情包发出去,看到那只仰天长啸的猫猫头,系统也开始战术后仰。 鲨了我吧,系统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能说,听森木傀三从厌食症的一百个坏处,一直说到安室透是不是想让黑乱加入公安,再到宇宙的尽头就是编制,如果安室透真的发出邀请,他好像很难拒绝…… 系统:啊啊啊啊啊! 要疯了!! 为什么系统不能单方面屏蔽宿主!! 这也太没有统权了吧!!! 系统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就着森木傀三滔滔不绝的声音,他哭着打开文档,含泪给主系统敲下了一份申请报告:请求卸载我的听力…… 安室透慢吞吞地跟在森木傀三的身后,总觉得他靠近车站之后,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活跃起来了。 难道又有好玩的事? 想到他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推测出新干线那一段路没有挡板,还拉着自己去送死,安室透的脸不由得黑了黑。 正好在这时候,琴酒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们到了奈良没有。 安室透:“……” 这是想问自己死了没有吧? 想起车上琴酒怜悯的眼神,安室透立即举起手机,在碎裂的屏幕上费力点了好几下,终于选中一个带着杀气的微笑表情回过去。 琴酒熟练地无视他的不满,若无其事地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琴酒:让乱步先上车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看好乱步,不要让他乱跑 安室透溢满杀气的微笑一僵。 让乱步先上车? 他侧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宣传视频,尽管观光列车上的布置舒适,气氛温馨,宛如一个小小的茶话室,可那也掩盖不了它是个封闭空间的事实。 那乱步的幽闭恐惧症…… 他下意识看向前方,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大门前,乱步清瘦的身形格外显眼,不是因为他侦探似的装束,也不是因为他和季节不符的棕黑色帽子,而是萦绕在他周围的那种活泼轻快的气氛,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一样。 在此之前,安室透很难想象自信和脆弱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的脚步不由得停住。 前方的森木傀三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看他:“有事?” 怎么感觉安室透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道他那几个警校同期出事了? “没什么。”安室透很快回过神来,“琴酒让我们去取点东西。” 他收起手机,朝旁边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车站外设置了不少储物柜,其中有些是用密码开启的,他输入琴酒发来的密码,旁边的一个柜子立即传出滴的一声。 森木傀三把手伸进去,拿出来一个跟之前有些相似的资料袋。 袋子里是两张车票,还有一份地图。 考虑到乱步时不时出现的走失行为,琴酒这次直接给他买好了票,地图也是标注了上车路线的那种,一起存在这边的储物柜里。 毕竟让乱步自己去买票……他根本不会买票,大天才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指望他为了任务学习怎么买票,还不如指望他直接放弃任务。 看来琴酒对乱步很了解,意识到这点,安室透心情莫名的沉重。 那他还让乱步先上车,看着低头望着车票的乱步,安室透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词:驯猫? 安室透:……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都是因为乱步太棘手了,他竟然开始胡思乱想了。 看着收起车票,夸张地用双手举起地图,像是研究星象一样仔细研究的乱步,安室透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的手机呢?” 琴酒好像从来就没有打算过要联系乱步,在车上的时候,伏特加也说了他的电话打不通。 森木傀三举着地图的动作一顿,瞥了瞥眼神带着探究的安室透,他转过头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把地图丢到安室透身上,绕过他大步朝车站内走去。 安室透看到他的脸颊微微鼓起,像是要把“记仇”两个字刻到脸上一样,连语气都是学着自己刚才在便利店里的,心里不由得无奈。 看来乱步是不可能那么快消气的了,不过比起这个,他更不能让乱步知道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也在奈良。 琴酒这次突然换了空间更大的宾利车,说不定在车上藏了炸.弹,还打算带到观光列车上,如果乱步看到社长,说不定会被刺激到,以他的能力,想找到琴酒藏起来的炸.弹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乱步一脸骄傲地站在列车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引爆炸.弹,最终车毁人亡的画面,安室透不禁眼前一黑。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他连忙跟上前方的乱步,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乱步的身影消失了。 就这么微微一晃神的功夫,乱步就混入了人群中,借着人群的掩护脱离了他的视线。 安室透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看着安室透焦急地离开,森木傀三从后面的花坛起身,他怀里抱着原本戴在头上的棕黑色帽子,没有帽子压住的黑色碎发一翘一翘的,绿眸得意地扬起,系统立即弹出了一个猫猫祟祟的表情包。 森木傀三翻了翻他的表情包库:扔进垃圾桶丢掉.jpg 一边和系统斗图,他一边站起来,回到原来的储物柜旁边,刚才他看地图的时候,发现琴酒在上面给他留了暗号。 他用刚才安室透的密码打开另一个柜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公文包,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是手.枪!” 森木傀三说:“琴酒给我发枪了!!” 把精巧的手.枪拿起来看了看,发现里面已经装好了子弹,随时都能用,森木傀三感动地说:“琴酒真好。” 他都加入黑衣组织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摸到真枪。 之前在赤井秀一身边的时候,让那家伙帮忙写枪.支申领报告,还答应得那么爽快,结果半个月了,连个标题都没给他写!! “没想到阿卡伊竟然是糊弄学高手!!”森木傀三痛心疾首地说,“我就不应该相信他,看起来还那么正直,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还是琴酒好哇,才把他调过来,连枪都配好了。 森木傀三只是想来看看琴酒在玩什么神秘,没想到竟然会被感动到。 这种保姆级别的上司可太罕见了,不仅连地图车票都给准备好了,连枪都有,就差没直接把任务目标带到他面前了。 感动。 森木傀三说:“我们去帮琴酒做任务!” 他目光往四周看了看,户岛诚早就到达了车站,不过对黑衣组织的恐惧让他不敢那么早就上车。 车厢内空间太封闭了,进去就跟瓮中捉鳖没什么感觉,所以只有在最后一秒,车快开走了他才会出现。 而他本人也一定在能看得到车厢的地方,仔细盯着上车的每一个人,只有确认那些人里没有长得像黑衣组织的人,他才会放下心。 森木傀三扫了扫周围,最终目光定在斜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候车室内。 从候车室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得到观光列车,而且候车室的大门紧闭,前面还放着一个正在维修的标志,连窗帘都拉上了,怎么看都怎么可疑。 森木傀三快步走过去,推开门,趴在窗边抓着窗帘向外张望的男人一惊,连忙往旁边的柜子后面躲。 小小的候车室内光线昏暗,森木傀三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松开手,手指在旁边的墙上摸索了一下。 那男人急忙叫道:“不要开灯!” 话音未落,森木傀三啪地把灯打开了。 “关上关上,”男人急忙跑过来,看到进门的是个年轻人,他慌张的神色微微放松,一边伸手关灯,一边想把森木傀三往门外推,“你也出去!” 森木傀三说:“这里不是候车室么?”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就像这里本来就是他应该来的地方一样,男人顿时愣住,这时突然看到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枪,冰冷的枪口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还是说,”森木傀三看着他的那张脸,微微笑问,“你觉得我不能来?” “你……”男人大惊,终于意识到了他的身份,连忙往后退,身体咣地撞在后面的沙发上,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扑通一下摔到在地上。 森木傀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瞥,看到一截米色的西式裤子从沙发后面伸出来,就是这只脚绊倒了慌乱中的户岛诚。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只脚飞快缩了回去。 森木傀三莫名的心口一跳,瞪大眼睛望着那边。 只见一只手抓住了沙发的边缘,那人慢悠悠地撑起身体,像是还没睡醒般打着哈欠,带着困倦的神情望向森木傀三。 与他温柔的鸢色眼眸对视的瞬间,森木傀三:“啊啊啊啊啊!!!系统!这是谁啊!!!” 系统:“是太宰治!!文野的太宰治!!!” 森木傀三:“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跑错番了啊啊啊啊啊!!! 说好的柯南世界呢!!为什么会有太宰治!!!! 太宰治看到他那张熟悉的脸也愣了一下,再看看他指着户岛诚的手.枪,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 太宰治忍不住“哎”了一声,顺嘴指导:“乱步先生,枪的保险还没打开……” 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乱步颤抖着手,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把枪口转过来对准了他。 8、我好像看到幻觉了 打开枪的保险,干净利落地上膛,他的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看到他用漆黑的枪口对准自己,太宰治忍不住怔了怔。 他抬手挠了挠脸,望着乱步比平时瘦一些的身体,又看看他卷得整整齐齐的袖子,还有手臂上扎得漂漂亮亮的白色蝴蝶结,睡意一下子就消去了大半。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帽子……也不是平时的颜色。 太宰治不戴帽子,但是托中原中也的福,他对那些长得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帽子也有着无以伦比的分辨能力。 他可以确定,就算颜色一样,那也不是乱步平时戴的帽子。 那么问题来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乱步吗? 这么混乱的神情,是不是因为假冒乱步而遇到武装侦探社成员,害怕被拆穿呢?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望着门口的年轻人,他用手撑着沙发慢慢起身,拿着枪的年轻人紧盯着他的绿眸微颤,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动。” 他的语气严厉,可在发抖的声线衬托下未免太过可怜了,太宰治看着他,轻飘飘地“哎”了一声,抱怨道:“可是这个姿势很难受诶。” 他原本坐在沙发前面的地上,现在半弓着腰站起来,要让他中途停下来,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不知道一直弯着腰对脊椎很不友好吗? 太宰治说着自顾自地站起来,丝毫没有要因为年轻人的话而停下来的意思,年轻人似乎被他刺激到了,呼吸微微一乱。 然而太宰治听到“砰”的一声枪响,旁边陌生的男人陡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年轻人开枪了,可惜并没有打中他。 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在旁边的地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嗨呀,”太宰治遗憾地锤了一下沙发,“怎么就打偏了……” 他都没有躲呢,明明这么好的机会……他抬起头,以为会看到那年轻人懊恼的神情,没想到他的肩膀和手臂都颤抖得不像话。 手里的枪也不停轻颤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拿不稳而掉到地上。 那双绿眸里浮现出了一层薄雾般的水汽,他看着太宰治的神情愤怒又委屈,就好像在说太宰治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明明是他先开了枪,可他看起来比太宰治还要难过。 太宰治心里不禁泛起了奇怪的感觉,这种眼神……好像很难不愧疚啊…… 可他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顶多就是指出了他的枪没有打开保险而已…… 太宰治这时才收起了玩笑般的心态,奇怪的煎熬从心里冒了出来,他突然有种想要跳窗逃跑的冲动。 解谜什么的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啊,还是回头叫乱步先生自己来处理好了! 然而还没等他有动作,那个站在门口的年轻人就收起枪,一脸愤恨地转身走了。 看他的表情,就好像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太宰治了。 那可就麻烦了呢——太宰治实在没办法放任他顶着那张脸出去乱晃,乱步先生可是侦探社的顶梁柱,社内将近一半的委托都是乱步先生处理的(划重点)。 哪怕是为了自己以后的悠闲生活,太宰治也无法让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这么走掉。 他忽略掉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用手撑住沙发,一个起跳到门边,快速按住那个年轻人。 瘦弱的年轻人像是对他极其熟悉,被他制住的瞬间就抬脚踹了过来,太宰治避开他的这一脚,与此同时,年轻人已经挣脱了他的手飞快往外跑。 太宰治连忙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从后面勒住年轻人脖子的瞬间,年轻人手里的枪也举起来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就好像他很了解太宰治一样,哪怕看不到也知道身后的太宰治致命之处在哪里。 冰冷的枪口压在太阳穴上,太宰治满不在乎,另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脸,竟然不是易容,也没有动用异能改变外貌的痕迹…… 太宰治心里的凝重多了几分,脸上却笑嘻嘻地说:“开枪吧。” 贴着他太阳穴上的枪口一颤,太宰治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年轻人根本不会对他开第二枪,之前那一枪比起伤人,更像是防卫一样,就好像明明白白地告诉太宰——“不要靠近我。” 太宰治笑嘻嘻的神色不禁变得有些微妙,而被他制住的年轻人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样,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太宰治瞬间回神,死死按住他,把他往候车室里拖,一边用脚踢上了门。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被年轻人用枪托砸到了脑袋,头发也被揉乱了,他顿时产生了一种正在按住猫猫打针的艰难感。 猫和狗子这种生物完全不一样的,狗被抓住四只脚就无法反抗了,然而十斤的猫就有九斤反骨,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挠你一下。 好麻烦啊,回头一定要让社长给我放长假…… 太宰治把人按在沙发上的时候还这么想着,看到那背景板一般的男人低着头想要偷偷溜走,立即抓着年轻人的手腕,把枪转了一圈对准他。 “站住。” 他不笑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然而被他压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丝毫没有感受到,看到他用自己的枪威胁别人,又被气到了,用力挣扎起来。 他涨红了脸,一边甩着被太宰治抓住的手,一边愤怒地叫道:“放开我!” 枪在他的手中晃来晃去,扳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抠动,刚才的枪响说不定就已经引起别人注意了,要是再来一枪…… 这时太宰治的小腿突然一痛,只不过微微走神的功夫,年轻人就踹了他一脚,想要起身逃跑了。 太宰治:“……” 长假、长假,想想可能会有的长假……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死死压住那种想要把眼前的年轻人脑袋开个洞的冲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了,看着不识好歹的年轻人,笑容里不由得多了一丝冷意。 “站到那边去。”他先是对那陌生的男人说了一句,才低下头看着沙发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鼓着腮帮子,毫不畏惧太宰治的冷脸,一脸愤愤地瞪着他。 他的绿眸睁得溜圆,眼里燃烧着怒火,那是太宰治经常能在乱步身上看到的鲜活而生动的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年轻人对他的态度简直熟稔得过分。 太宰治问:“你叫什么?” 年轻人不答,太宰忍不住说:“不会也叫乱步吧?” 像是开了一个很好笑的玩笑一样,太宰治兀自笑了起来,然而年轻人没有笑,反而更愤怒了。 他气得眼眶都红了,愤愤地朝太宰治大喊:“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啊这…… 不、不会吧…… 太宰治笑容一呆,“你真的是乱步?” “大笨蛋!!!!!” 年轻人一边骂一边抬起手,手指愤愤地从眼角擦过,那双被水汽浸润得透亮的绿眸狠狠瞪着太宰治。 那种仿佛自己做错事的感觉又出现了,太宰治突然语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笨蛋哎……” 但是想到是乱步这么叫的,好像又变得合理起来了…… 太宰治恍恍惚惚。 森木傀三在心里对系统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太宰治笨蛋……” 而且还是他自己叫的…… 意识模糊.jpg 我好像看到幻觉了.jpg 为什么太宰治会在这里啊!!!! 看到任务进度条一下子跳到了80%,森木傀三气得想抓住系统的小尾巴,把他扔到地上摔来摔去。 好气啊啊啊啊啊!! 原来根本不是柯南那边出问题了,而是这个世界也有武侦社!!!! 有乱步有太宰治在,黑衣组织还用得着柯南出手吗?还明争暗斗那么多年?? 恐怕明天就得无了。 他好不容易才给黑乱挑好的栖身之地——!! 森木傀三:吸氧吸氧.jpg 系统:“我也不知道qaq” 按理说,他这个等级不可能分配到异能番的,更何况还是世界大融合的综漫世界……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宿主的问题…… 当然在森木傀三怒气冲冲的情况下,系统就算情商再低也不敢这么说。 系统:[哭泣][哭泣][荞麦枕头都哭发芽了] 森木傀三:“别发你没用的表情包了,你就跟我说说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解决吧?把武装侦探社的人全都送走?” 送、送走? 是他想的那个送吗?? 系统瑟瑟发抖。 “这个……那个……你先不用冲动!”系统赶紧去翻应急手册,哗啦啦的翻书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系统说,“一般的话,就是让武侦社不要再插手黑衣组织的事情,然后柯南这边就会慢慢走上正轨了……”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正常应该是等户岛诚上了车,然后琴酒跟上去,拿走账本+杀人,等列车在京都站停靠时,同样在车站里等车的柯南就会发现死人了,凶手还疑似某个把自己敲晕过的银发杀手…… 然后柯南就会联想到黑衣组织,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顺利找到黑衣组织成立的数家空壳公司,为公安和fbi提供无数线索…… 结果因为森木傀三被琴酒送枪的行为感动到,还没等人上车就跑来找人了…… “什么时候找人根本不是重点,”森木傀三生气地说,“现在是这个世界有武装侦探社啊!!!” 太宰治还跟户岛诚在一个候车室里,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让户岛诚上车送死的。 破坏剧情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太宰治!! 森木傀三看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开始对他很好奇的太宰治,悲愤地瞪了一眼过去。 太宰治拉下他挽得整整齐齐的袖子,以为他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没想到却看到一片斑驳的血迹。 袖子卷起来之后没怎么接触到空气,还是没被氧化过的刺目鲜红色。 他下意识瞥了瞥森木傀三的手腕,扎成蝴蝶结的手帕因为他一通挣扎已经散开了大半,隐约能看到一道道红色伤痕。 被抓破皮的地方像是嫩绿的枝芽被人用暴力撕开了表皮,斑驳的痕迹让人看了于心不忍,太宰治手指一顿,忽地移开视线,匆匆忙忙帮他把袖子卷好,手帕潦潦草草打了个结。 处理得比安室透难看多了,明明他自己就经常受伤…… 森木傀三小声嘟囔:“笨蛋。” “嗯?”太宰治抬眼对上他不满的眼神,一下子笑了起来,“你是不是除了这个词,就不会其他的了?” 他顿时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就是大笨蛋!!!” 太宰治赶紧把他按回去,再抬起手时,手里多了一张从乱步那里搜出来的纸,还有两张车票。 看到乱步想伸手过来抢,太宰治立即补充:“再闹就把你送到警局。” 森木傀三已经伸到他面前的手一抖,瞪大眼睛望着他。 妈耶!第一次听到太宰治说要把人送进局子! 他什么时候这么遵纪守法了!! 不对,重点是自己还带着枪,送进警局=暂时跑不了=武装侦探社全体人员的围观。 森木傀三:“!!!!!” 见他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太宰治把他手里的枪抽走,又把他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放到他的头上,这才打开那张折起来的纸。 手里的纸摸起来比平时用的更厚,手感也更光滑,太宰治掀开纸一看,果然是相纸,上面印着一个男人的头像。 他拿着照片上的男人和战战兢兢缩在角落的陌生男人对比了一下,发现二人有着微妙的不同。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看起来就像是意气风发的暴发户,这个男人却畏畏缩缩,好像替罪羊一般。 他忍不住嘀咕:“找错人了?” 森木傀三双手扶着被他放到头上的帽子,呆呆愣愣地望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他竟然对自己那么好,听到他的话立即回过神来,大叫道:“不可能!” 他刷地把照片抢过来,对着男人的脸看了看,一口咬定:“就是同一个人。” “明明就不一样吧……” 太宰治还没说完,就看到乱步忿忿不平地瞪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带着些许埋怨,仿佛太宰治已经无可救药了一样。 确实是看笨蛋的眼神呢,太宰治想。 然后就见乱步瞥了一眼那个陌生的男人,用犹如亲眼所见的确定语气说:“这个人来之前接到了公安的电话。” “公安告诉他,他已经被某个组织盯上了,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掉,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在车站里伪装成自己的弟弟,以此来迷惑那个组织的成员。” 户岛诚有个跟他相差不到两岁的亲弟弟,两人长得很像,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认错。 如果琴酒到了车上,发现上车的这个户岛诚不是本人,恐怕会认为他已经带着账本悄悄从另一条路逃跑了,比起杀人,他更迫切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真正的户岛诚。 所以留在车上这个“假的”就很有可能会逃过一劫。 看到户岛诚的第一眼,森木傀三就知道这是安室透想出来的办法。 其实本来应该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惜琴酒根本不信任安室透,完整的任务内容还是他从乱步那份资料袋里看到的。 在大阪到奈良这半个小时里,一边开车还要一边想办法帮户岛诚保命,安室透也挺厉害的。 更别提还有森木傀三时不时的捣乱。 森木傀三佩服程度+1。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办法很危险,要让琴酒相信他不是真正的户岛诚并不容易——不过好在有乱步。 琴酒很信任乱步。 只要乱步说户岛诚从另一条路跑了,车上那个只是他拉出来的替罪羊,琴酒就不会怀疑。 安室透这个办法虽然冒险,但他知道乱步不可能拆穿他的。 只要不触及乱步的底线,他完全可以在乱步面前为所欲为,不用担心出现任何问题。 乱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搭档。 太宰治听他说完,再看到角落里抖如糠筛的陌生男人,哪里还能不知道他说的就是事实。 这么强大的推理能力……简直就跟侦探社里的乱步先生一模一样…… 太宰治头疼地望着他。 “你说的某个组织,不会是黑衣组织吧?”太宰治问。 森木傀三哼唧一声,好像有些骄傲地仰了仰头。 太宰治更头疼了。 翻了翻手里的车票,看到正面印着上车时间,背面印着观光列车的介绍,他突然松了口气似的笑起来。 “我还从来没有坐过这种列车呢。” 他笑眯眯地说着。 没想到上面竟然有零食室。 那么就把这位神秘的乱步君(?)关到里面,慢慢等候真正的乱步到来吧。 是乱步先生的话,一定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太宰治拿着车票,愉快地做出决定。 9、我不认识你 看到太宰治灿烂的笑容,森木傀三背脊一凉。 他伸长了脖子往车票上看,那张车票上也就印着普普通通的上车时间,还有列车介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任他怎么想,他都想不到太宰会做出把人关到零食室这种骚操作。 因为太宰治根本就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啊啊啊! 像是觉得人家可能会喜欢零食,就把人关进零食室什么的,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把人关到零食室隔壁,让人看得见又吃不着还差不多。 其实就连太宰治自己都有点奇怪。 不过看了看他那张跟侦探社里的乱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太宰治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眼前这个“乱步”真的太能折腾了,比武侦社里他们那个还要能折腾,而且他对太宰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太宰自己都感觉有些制不住他。 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真要让他跑掉了。 还是关进封闭的车厢里更放心一点。 一节车厢就前后两个出口,窗户都是封死的,就算他想跑也很难跑掉。 而且……看到那么多零食,他应该会跟乱步先生一样高兴吧? 突然有种做了好事的愉悦感呢ww 太宰治微微笑起来,他现在面临的唯一难题就是,要怎么才能把人带过去。 让他出了这个门,太宰还真有点担心自己找不到人。 森木傀三被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浑身一个激灵,看到他又要恢复活力开始闹腾,太宰治连忙用双手压住他的肩膀。 他带着一脸想要以理服人的笑容说:“刚好有两张票,你应该不介意我一起吧?” 一个人不需要两张车票,看他不怎么老实的样子,八成是中途就把同伴给甩掉了。 太宰治愉快地霸占了那个可怜的家伙的车票,反正对方还不知道在哪里找乱步,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他挥了挥手里的车票,看到乱步的眼睛跟着转来转去,像是在思索怎么才能把车票抢回来,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就破坏你的任务。” 森木傀三:“???” 这么直接的吗?? 森木傀三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鸢色的眼睛因为笑容而眯起,明明应该是用来表达友好的笑容,反而因为他笑得过分灿烂而让人不安起来了。 不愧是以前混过黑的人,森木傀三看着他的笑容,莫名的有些不爽,但他还没说话,太宰治就说:“让我猜猜,你的任务应该不是杀人吧?” 如果是杀人的话,以乱步用枪的熟练度,那个男人早就死上好几回了。 森木傀三神色一僵。 太宰治微微垂眸,看到他的表情像是突然被抓住尾巴的猫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笑,继续猜测:“找东西?” 森木傀三:“……” 这就是文野的智商天花板吗?失敬了! 看到他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太宰治知道自己猜中了。 “原来是这样,”太宰治笑着说,“要找东西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可是连人家小时候的黑历史都能挖出来的人呢。” 说着他很得意似的弯下腰,凑到黑发年轻人的面前,凝视着他翠绿的眼眸。 微卷的发丝从他额前滑下,森木傀三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道红色的印子,像是刚从被自己的枪托砸到的,再看看他温柔中带着蛊惑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很好笑。 他抿了抿唇,别过脸说:“我又不认识你。” 他的侧脸看起来还是气鼓鼓的,不过好在太宰治很擅长分辨人的情绪。 感受到他话里软化下来的态度,太宰治对角落的男人说:“这位先生也一起吧?” 虽然是问句,可他的语气却透露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男人擦了擦汗,踌躇地看着他,又看看坐在沙发上的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哼了哼:“想死就继续跟着。” 他的绿眸紧紧盯着男人,眼里的锐利仿佛刀子似的,直直地想要剖开男人的心脏,男人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他的面前。 太宰治垂眸瞥到他的眼神,神色微动,却是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扬起笑容。 “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跟着我才能活命哦。”太宰治转头对那个男人说,“这位乱步君可是对谁的性命都觉得无所谓的人呢。” ——对他自己也是。 太宰治说话的时候心里自然而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无意窥探别人的过去,实在是乱步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刚才乱步挣扎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枪,那把枪好几次对准了他自己,他不但没有紧张,眼神反而浮现出了一丝丝期待。 他在期待死亡,就算是被人失手杀死也没关系。 太宰治当时就想,这可真是……太没有格调了!! 他怎么可以选择这种死法!! 太宰治简直不敢相信,有着这么骄傲的眼神的人竟然会选择这种死法。 就这么随手被人杀死…… 太宰治无法接受,他所期待的死亡选项里绝对没有这个。 哪怕要死,太宰也得选择自己喜欢的死法。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可以选择怎么结束生命——太宰治由衷的觉得,这才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大的恩惠。 大抵是因为这样,人类在这个问题上也表现得非常慎重。 在意容貌的人会下意识避免跳楼,怕疼的人不会选择割腕,过分在乎他人目光就会只想自己找个地方安静的死掉…… 然而乱步不一样。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死掉,他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太宰治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连自身的骄傲都能放弃,这是绝望到了什么程度?? 看着那张在侦探社里经常能看到的脸,太宰治怎么都无法想象对方死掉的样子。 像乱步先生那样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啊。 不仅仅是太宰治这么想,相信每一个遇到乱步的人都会这么觉得的。 尽管很多人被他的任性折腾得无可奈何,但没有一个人会看着他去做危险的事情而无动于衷。 明明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让自己遇上了呢……太宰治望着他那张跟乱步高度相似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 森木傀三警觉地抬头。 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太宰治不是最擅长活跃气氛了么,这么沉默他很慌啊!! 他怎么了啊啊啊! 森木傀三一下子给系统弹了好几个猫猫挠墙的表情包。 系统:不敢吱声.jpg 虽然被分配到综漫世界很有可能是宿主的锅,但是他真的不敢吱声。 现在看来柯南得不到黑衣组织的消息,完全就是因为武装侦探社,所以想要完成任务,宿主就必须跟武侦社接触。 想想宿主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武侦社时立下的那些flag…… 系统:qaq 像是知道系统在想什么一样,森木傀三在心里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完全没有系统想象的尴尬,乐不可支地说:“我倒是想知道太宰听到那些话会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吧,另一个世界的你还教过乱步怎么死呢。 太宰治の人生巅峰(bushi 要是被武侦社的人知道,说不定会被暴打吧,好可怜的太宰—— 系统:…… 懂了,宿主就是纯纯的乐子人吧。 真是白担心了。 系统自动给自己挂了一个吸氧表情包。 森木傀三一下子笑出了声,用脚尖碰了碰太宰治,太宰治刚要扭头和户岛诚说话,就看到自己黑色的鞋子边缘多了一个浅灰的印子。 太宰治:“……”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意味不明地说:“乱步君真的很会惹别人生气呢。” 森木傀三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怒气,笑哈哈地说:“跟你学的。” 说完他就看到太宰治神色微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讪讪。 太宰治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唇边笑容加深了些许,鸢色的眼眸温柔地弯起。 他笑眯眯地指出森木傀三话里的漏洞,“你刚才还说不认识我。” 森木傀三心虚地看了看他,他脸上笑容更盛,像是抓住了森木傀三的把柄一样。 森木傀三不由得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太宰治没听清,微微弯腰,凑近坐在沙发上的森木傀三。 “什么?”他问。 “我说——”森木傀三抬起头来,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双绿眸锐气逼人,杀意化作尖刀直直地闯入太宰治的心灵。 太宰治心头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妙,就被他抓住胸前的衣服,狠狠摔到了沙发上。 身体前倾的姿势本来就很难保持平衡,更别提森木傀三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太宰治没有防备,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 头顶传来幽冷的声音,那声音响起时宛如寂静黑夜里孤独的月色,带着沁入肺腑的凉意,让人忍不住想要发抖。 “还真是放松警惕了啊——” “太宰。” 翠绿的眼眸里明明白白的嘲弄让太宰治顿时吸气,眼角余光瞥到他抬起手,手里还拿着那把熟悉的枪,太宰治飞快伸手往上抓,用力扣住他的手腕。 那把枪刚才被太宰治夺走了,但还维持着原来的状态,没有下保险,也没有把子弹卸掉! 也许是因为乱步在他夺走枪时表现出的顺从,也许是因为太宰治从他口袋里翻出了更重要的相纸和车票……总之,不管这是不是乱步刻意误导,又或者太宰治的失误,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枪出乎意料对准了户岛诚,毫不犹豫抠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因为太宰治死死扣住了他的手,子弹打偏到了户岛诚旁边的墙上,户岛诚惊得发出了一声大叫。 但乱步没有放弃,太宰治感受到手掌下乱步的手开始发力,又要发动扳机,连忙把他的手往下压。 与此同时,乱步也连开了好几枪,他一脸的执拗,仿佛下定决心要杀死户岛诚一样,哪怕被太宰治阻拦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想破坏我的任务?”他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开枪,笑声和枪声混在一起,倔强中透着疯狂。 他挑衅地望着太宰治说:“那就来试试看啊,太宰!” 他的任务就是拿到户岛诚的账本,以及知道有没有藏起来的备份,看到户岛诚的时候,他基本就已经确定了。 太宰治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如果太宰治想赢,就必须要有户岛诚作为突破口。 那让户岛诚死掉好了! 这样太宰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毕竟死人是不会泄露消息的。 黑乱是很绝望没错,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骄傲。 想破坏他的任务,门都没有! 太宰治死死压住乱步的手,乱步被带得踉跄了一下,他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力气也很小,太宰治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强行掰开他的手指,夺走了他手里的枪。 户岛诚求生欲还挺强,有太宰治在一旁帮忙,他都没受什么伤,只是人已经躲到了放水壶的桌边,桌子被他颤抖的身体带得摇摇晃晃的。 乱步愤怒地望了一眼那边,眼里带着孩子气般的胜负欲,太宰治看到他这样,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这种不计后果的做事方式到底是跟谁学的! 他抽了抽气,终究还是没忍住,冷下脸把枪调转了个方向,枪口倏地抵上乱步的额头。 哒的一声,他用枪口对准了乱步的眉心。 乱步不服输的表情瞬间被冻住,他瞳孔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 又来了,这种好像跟自己很熟的表情。 就好像在说,太宰治不可能那么对他的。 太宰治手指微微一顿,用枪口把他的脑袋推远了一点,才沉声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无情地戳破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幻想。 不要妄图在他身上寄托什么情感。 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 乱步更加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苍翠的绿眸渐渐浮现出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咬了咬唇,蓦地大喊。 “我又没说过我们认识!!!” 乱步一脸的气愤,声音都隐隐带着一丝沙哑,却还是倔强地望着他不肯移开视线。 太宰治被他明亮的目光逼得忍不住想往后退,甚至有种抵在他额头上的手.枪被火烧过的感觉,他握枪的手指不禁微微蜷缩起来。 可恶。 太宰治默默地想,他又没说错。 明明就是陌生人嘛…… 为什么要对他表现得那么熟…… 上一秒还恨不得咬他一口,下一秒就快要当着他的面哭出来了…… 太宰治根本不想知道是为什么,他下意识按照自己平时的处理方式,露出了一个极其熟练的灿烂笑容。 “那样就最好啦。” 他笑容轻松地说:“看你一副对我很了解的样子,我还以为我们以前认识呢。” 他别开眼睛没去看乱步的表情,用枪口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过去,然后扭头对户岛诚说:“一起上车吧,这位先生。” 他捡起因为乱步突然开枪而掉在沙发上的车票,户岛诚惊恐地看着他。 太宰治说:“你不会以为黑衣组织就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吧?” 乱步连开了那么多枪,要说没有人注意到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户岛诚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再看到他枪口下移抵住乱步的后背,大概是觉得有了安全感,感激地看了看他。 “那、那个……” 他试图跟太宰治搭话,然而太宰治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现在不是很想说话。 问就是没有心情:) 这个乱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他先开的枪,他先做错了事,可每次都会让太宰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就比如现在,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他乱糟糟散落在颈侧的碎发,就好像在大马路上看到了正在淋雨的猫猫。 而他太宰治就是那个打着伞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怪人。 太宰:…… 可他根本就不认识那只猫啊…… 说不定是别人家里养的,迷路到他这里来了呢…… 太宰治忍不住想要叹气。 借着风衣袖子的掩护,他用枪指着乱步,跟户岛诚一起来到观光列车前。 大多数车站都只进行简单的检票,从来不检查行李,所以没有人能想得到太宰治手里拿着枪,他前面看起来像是赌气的年轻人其实比谁都危险。 看到乱步在观光列车门口陡然僵住,太宰治以为他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指着他脊椎的枪口往前送了送,一脸冷漠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对待不听话的陌生人的吧。” 听到陌生人一词,乱步挺直的背微微一颤。 尽管不明显,透过坚硬的枪口太宰治还是感受到了。 然而没等他说什么,乱步就抬脚走了进去,像是赌气一样连头都没回。 太宰治心里觉得有点不对,赶紧把路过列车管理员时拿到的钥匙丢给户岛诚,示意他去把另一边的门锁上。 他跟着乱步进去,看到他站在零食室前面的过道里,目光怔怔地望着里面。 他脸上的神情好像很震惊,又好像带着无法接受现实的脆弱。 犹如被针刺到皮肤的奇怪感觉从太宰治心中泛起,想到他一边笑一边连开了好几枪的事,太宰治默然片刻,狠心把他推了进去。 “麻烦你在里面待一阵……” 他边说边拉上门,门合上的刹那,他看到乱步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表情就好像在说,他认识的太宰治绝对不会这么对他的。 太宰治动作一顿,正想着要不要打开门看看,就听到里面传出了咣当一声,无数杂乱的声音同时响起,还有清晰可辨的——玻璃杯和餐刀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 10、不对劲 太宰治听着那些声音,心里陡然不安起来。 他拉了拉门,然而面前那道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巍然不动。 他赶紧抬手拍了拍,大声喊道:“乱步君?” 声音传到里面,那些杂乱的响声顿了一瞬,太宰治高悬的心稍稍放下,然而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突然在门板上炸开。 手掌下的门剧烈颤动,不知道乱步扔了什么东西过来,砸得他的手心跟着一疼。 如果现在开着门的话,太宰治毫不怀疑那样东西已经把自己的脑袋砸开花了。 他忍不住蜷缩起手指。 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乱步的性格虽然孩子气,但并不是喜欢拿东西泄愤的人。 尤其是里面摆放的还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乱步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浪费粮食的人,不管是精致昂贵的糕点,还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粗点心,他都一视同仁,吃得津津有味。 像这样毫无顾忌的搞破坏,比起发泄愤怒,太宰治觉得他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再次拍了拍门,然而里面的乱步什么都没说,只是像把能看到的东西都一股脑扔过来了一样,砰砰砰的响声连续在门上响起。 太宰治面前的门被砸得颤动不停,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太宰治更觉得不对了,又拉了拉门,然而面前的门犹如被焊死了,怎么也动不了。 他快步跑到车厢外面的窗户,没想到里面的窗帘竟然全部拉上了,他什么也没看到。 太宰治懵了懵,忽然想起之前匆匆一瞥看到的景象,零食室窗户下方的桌上摆满了酒水和果汁,大概是为了避免阳光照进去影响口感,所以车站的人临走前才把窗帘给拉上了。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太宰治焦急地看来看去,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挡住了,没有一扇是能看到里面的。 太宰治捏了捏拳头,飞快拿出之前为了躲掉国木田而关机的手机,等开机动画消失之后,立即给侦探社的乱步发了个定位过去。 乱步回了个问号。 太宰治抬手打字,打了两个又忍不住删掉,再次发了一次定位过去。 车厢里还是持续不断地传来响声,莫名的焦躁感透过声音传递过来,太宰治收起手机,敲了敲车窗。 “乱步先生!” 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称呼变化,然而里面哗啦啦的响声忽然一停。 接着更大的响声传了出来,乱步像是把什么东西撞倒了,太宰治赶紧敲敲窗户,乱步气愤的喊道:“不要管我!!” “你这个大笨蛋!!!!” 他好像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声音听起来委屈又生气,太宰治的不安渐渐加剧。 他赶紧问:“你在干什么?” “……”乱步顿时不说话了,也没有其他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传来,零食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至极。 太宰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与此同时升起的还有前所未有的焦躁和郁闷。 他还从来没有替别人这么操心过,偏偏那个人还不领情。 然而他又没办法放任乱步继续这样下去。 他揉揉额头,继续对里面的乱步说:“你过来。” “不然我就叫车站的人来了。” 观光列车和新干线不同,在两个城市之间通常要行驶两三个小时,还会在中途风景优美的地方停靠,再加上高额的预约费用,车上为游客准备的零食都会经过精心挑选。 好不好吃太宰治不知道,贵是一定的。 也就是说,如果被人发现乱步在里面搞破坏,乱步绝对会被送到警局。 从乱步在候车室里的反应来看,他很不喜欢去警局,这一招可以说是百试百灵,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用出来可能会被乱步记仇,不过现在的太宰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里面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好像乱步根本不在一样,太宰治加重了音:“我真的会去。” “你也不想车站的人报警吧?” 一句句冰冷的威胁说出,车厢内终于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像是乱步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走过来了,那些碎片发出的清脆响声,每一下都让太宰治的心仿佛被扎到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对? 太宰治试图回忆乱步进门时的神情,结果每一次回忆都绕不开他最后的眼神。 那带着控诉和不敢置信的眼神。 就好像他很信任太宰治,太宰治却背叛了他的信任。 太宰治忍不住捏紧手指。 这时他面前的窗帘动了动,乱步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太宰治盯着那条宛如黑洞般吞噬着光线的缝隙,忽然意识到乱步一直都没有开灯。 车厢内只有拿来充当摆设的小夜灯亮起的微光,在幽暗的环境下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般。 仿佛黎明前的黑暗,太宰治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那条缝隙,他等了很久,才看到乱步把头探出来。 他头上没有戴那顶棕黑色的帽子,细碎的黑发被抓乱了,胡乱地往上翘起,没有了平时那种刺棱棱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毛绒绒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那双通透的绿眸微微眯起,像是在黑暗中藏身太久,很不适应外面的光线一样,看到太宰治的第一时间就想把头缩回去。 “乱步君!”太宰治一下子叫住他,就在开口的瞬间,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他望着乱步右边脸颊上突兀的红色痕迹,沉声问:“脸上那是怎么回事?” 在他柔软而白皙的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刺目的红痕,犹如完美的白玉上突然出现的划痕,越看越让人心惊。 乱步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迟钝地“哦……”了一声,拖长了音,然后说:“是红酒吧。” 他的语气实在敷衍,好像根本没当回事,只想把自己重新藏到黑暗里。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太宰治的威胁,又停下来问:“还有什么事吗?” 像是说话让他慢慢恢复了思考能力一样,他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只是没有了对太宰治的那种熟稔,变得疏离而冷漠。 太宰治目光还放在那道痕迹上,随着他说话,一滴红色的液体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落,乱步很是随意地用袖子蹭了蹭。 他白纸般的长袖上也全是红色,宛如一大片一大片的颜料浸染过,红得触目惊心。 太宰治瞳孔猛地一缩。 看到乱步打算放下手,他急忙伸手过去。 手指咚的一下撞到玻璃上,乱步像是被眼前的声音惊到了,脑袋动了动,眼神讶异地望了过来。 太宰治想说的话被他这个眼神瞬间清空,脑子里仿佛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乱步率先笑了笑。 在侧脸的红痕衬托下,他的笑容冰冷而疏远,绿眸也含着薄冰般,再也找不到之前的那种脆弱和柔软,就好像这样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啊,”他宛如看透人心般的望着太宰,一边笑一边说,“我只是在找东西而已。” 他再次抬了抬手,只不过这一次,在那一片令人晕眩的红色之中多了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子。 袋子里装着一个蓝色u盘,看到那个u盘的刹那,锁完了另一边的门就缩在过道上不敢说话的户岛诚立即叫了起来。 “还给我!”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快步跑到窗户旁,挤开太宰治用力拍打着车窗。 “把u盘还给我!” 乱步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觉得可能吗?” 他以前不会露出这种眼神的,眼里的傲气和轻蔑瞬间便把户岛诚的话给堵在了嗓子里。 乱步说:“我从资料里看到,你八月初在银行取了20万元现金,一直都没有花掉,是因为那时候你就已经想好计划,打算去找公安求助了,对吗?” 他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有种失真的清冷感。 户岛诚心里一凉,又听他说:“你平时穿的西装都是定制的,今天穿的这身却不是,不仅廉价还不怎么合身,是因为你必须穿这身衣服,才能把钱藏起来,带到车站贿赂清洁工——让他帮你在候车室外放维修标牌,还把u盘藏到这里。” 市面上流通的纸币大多是1000面值的,20万元也就是200张,只要衣服稍微穿大一点,把200张纸币分成两沓装在口袋里,根本没人能够发现。 乱步一口气说完,像是读到了一本极其无聊的书那样撇了撇嘴,根本不管户岛诚是什么脸色,刷地拉上了窗帘。 用来阻隔阳光的窗帘宛如流沙般轻轻晃动,那个冰冷而尖锐的年轻人就这样消失在窗帘之后,户岛诚维持着拍打车窗的手势,僵硬地望着前方。 没等他从僵直中恢复,乱步就像是预知到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一样,带着厌烦的声音再次传来出来。 “你们再多说一个字,备份就没了。” 他威胁的语气比太宰治还要过分,那种不容商量的意味简直让人绝望,户岛诚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大张着嘴,像是快要渴死在陆地上的鱼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求助般地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眉头紧锁。 尽管乱步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甚至态度更高傲冷漠了一点,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注意到因为乱步的动作,而被蹭到了些许红色液体的窗帘。 他心里一突,陡然变了脸色。 他想到了—— 乱步被染红的那只手——是他原本受伤的手!! 他把手帕解开了!!! 那些红色根本就是他的血!!! 可那些不是小伤口么,怎么…… 突然想到现在的零食室里遍地都是玻璃残渣、餐刀、还有数不清的利器,太宰治眼前一黑。 “乱步先生!!!!” 他蓦地冲上去,手还没碰到窗户就被户岛诚死死拦住了。 “不要!” 户岛诚闭上眼睛,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拽住他手说:“你没听到他刚才说的么,我们要是多说一个字,备份就没了!!” 乱步刚才说的是“你们”,也就是说,那里面也包含了太宰治。 u盘落到了黑衣组织的人手里,户岛诚已经不指望什么了,不过他出门前还做了备份,并且藏得很好。 只要备份还在,公安就会保护他的!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户岛诚说什么也要拦着太宰治。 太宰治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乱步袖子上的那一片红色,眼前仿佛也被染红了,他推开户岛诚,正打算找东西把面前的窗户砸开的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他飞快抢走之前交给户岛诚的钥匙,跑到车厢的另一边。 这边的门开不了,不是还有另一边吗? 一边翻找着第三节的车厢钥匙,太宰治一边想,难道自己真的是笨蛋? 车厢门是用普通的挂锁和铁链来锁住的,太宰治拿起挂锁,上面拴着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 不是因为铁链本来就这样的,而是他的手在发抖。 拿着钥匙的另一只手也在颤抖。 可能就连太宰治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的额前隐隐渗出了一层薄汗,微微卷曲的黑色发梢因为他垂下头而在视线里晃动,仿佛和一片雾霭的红色混到了一起,变得黏稠又令人窒息。 空气中充斥着紧张和焦灼,他仿佛闻到了令人晕眩的血腥气。 太宰治不知道听到这开门的声音乱步会做出什么反应,他甚至不敢想。 在他的计划里,乱步本应该好端端坐在桌边吃着零食,抬起头气呼呼地隔着窗户跟他斗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直没有把钥匙插进去,他看着眼前的锁,突然有种自己其实是在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感觉,而那里面装着的是他最不敢触碰的东西。 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 那只手温暖又有力,从太宰治渗着冷汗的手里接过了钥匙。 太宰治偏头,看到了乱步那张年轻而富有英气的脸。 他的头发因为赶路过来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露出那双好看的翠绿色眼眸。 像是对太宰治一句话不说就把他叫过来有些不满,他拿着钥匙促狭地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 他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太宰治怔怔的,用带着些微难受的表情看着他。 乱步不禁变了变脸色,飞快把钥匙插入锁孔。 哗啦一声,门开了,锁头带着铁链坠落到地上。 乱步张大嘴望着车厢内的场景。 他很久都没有动作,社长带着疑惑上前。 入眼的便是一片狼藉,昏暗的车厢内是宛如犯罪现场般的场景,堆满零食和点心的桌子在门边凌乱地挤作一团,地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玻璃碎片,还有尖锐的刀具。 然而在这混乱至极的场景中却存在着一片真空地带,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空了,有着跟乱步一模一样容貌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他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用双手环着膝盖,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跟整个世界对抗般,他的肩膀不停颤抖,面前的地板也还算干净——除了从他手腕缓缓往下流淌的红色血迹。 暗红的血迹染红了他前方的地毯,他手里攥着犹如匕首般的透明的玻璃碎片,消瘦的手腕上一道道凌乱不堪的伤口,血顺着伤口留下来,形成妖异到令人心惊的纹路。 光线透过门照进来的时候,他正拿着玻璃碎片逼近自己的手腕,反射着明亮光线的玻璃宛如尖刀刺中了所有人的心脏。 不知道是想止血还是再添上一道更深的伤口,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太宰治的呼吸也跟着一滞,好在这时候,他听到门锁落地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转了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太宰治看到他的脖子以及白色的衬衫上都蹭到了不少血迹,苍白的脸看上去莫名的脆弱。 他的神情也如同深陷泥沼般的混沌不清,只有那双和乱步相似的眼睛亮得惊人。 之后他的视线冷淡地略过了太宰治,落在并肩站立的乱步和社长身上。 那一瞬间,社长觉得仿佛在照镜子般,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乱步,一个阳光而有朝气,一个执拗而疯狂。 11、没错,就是这样! 乱步和社长并排站在门口。 然而门内的人视线亮得惊人,他手腕间滴落的鲜血如同雨点打在乱步的身上,乱步陡然产生了溺水般的难受感。 莫名的疼痛感同身受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愣愣地望着那人,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在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 他不应该打开这扇门的。 他的存在就好像在告诉里面的人自己有多幸运,不仅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做的事情,还有一群互相守望的同伴,而对方永远也不可能像他这样,他只能缩在角落里,犹如困兽苦苦挣扎,艰难地活下去。 只要他还在这里,就会像是想要告诉对方他永远也比不过自己。 尽管乱步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可对比就是那么残酷,这个词会被发明出来,大概就是因为先人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同样的脸,同样的性格。 现在却是一个衣着整齐傲然立于门外,一个浑身狼狈坐在地上,可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对比,才更觉得伤人。 江户川乱步觉得,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马上消失,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然后把事情交给社长去处理。 然而乱步没有走,他出神地站在那里,看着车厢里的人。 原来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那样的吗? 乱步既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所以他才会在父母死后只身来到横滨,但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乱步觉得,就算是真的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可能那么像。 所以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平行世界。 小时候听父母讲故事,经常会听到类似的事情,平行世界的自己从未来回来拯救过去的自己,或者不经意间就穿梭时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乱步觉得这些故事就像山野精怪一样不可思议…… 原来竟然是真的吗? 这时他身边的社长微微上前,看到他想要走进去,乱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住了他。 如果真的是另一个自己,那么在他的世界,一定也有一个社长,他绝对不会想让自己现在的样子被社长看到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做。 社长停顿了片刻,还是默许了乱步的行为。 乱步微微呼气,攥紧了拳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过了几秒才抬脚走出去。 跨入车厢的门,就像是进入了幽暗的另一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压抑和窒息感扑面而来。 乱步从来不曾在意过周围的环境,这也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原来火车的车厢这么狭小而封闭,令人喘不过气。 乱步没有刻意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鞋子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声响,那人双手环着膝盖,微微抬起头看他。 他心里忽然忐忑起来,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就好像平时和社长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只猫猫,害怕猫猫被社长吓跑,所以赶紧向对方释放自己的善意。 ——可是好像没有被对方接收到。 对方只是漠然地望着他,那双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等乱步走近了,覆盖在他身上的阴霭才渐渐消散,他唇角微动,勾起一个笑容说:“乱步先生?”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揶揄,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血迹,也许还能算得上从容,然而乱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门外的太宰治悄悄移开视线,他本就是观察力敏锐的人,但哪怕他迟钝,也该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了——他不应该对着里面那位叫“乱步先生”的。 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乱步,他和太宰治的关系一定很好。 这种算不上亲密的称呼他绝对不会喜欢。 太宰治:…… 他似乎还叫了两次…… 里面的乱步也很纠结,站到人家面前了他才发现,他一时冲动就跑进来了,其实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 他优秀的推理能力和观察能力在这种时候不仅没能帮上忙,还在不停地给自己添乱。 看到车厢内一地狼藉,乱步马上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在门关上的刹那,他的幽闭恐惧症发作了。 正因为不愿意屈服于小小的病症,被恐惧所操纵,所以他才打碎了窗边堆叠起来的饮料,他想用玻璃被打碎的声音来转移注意力,可还是失败了。 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声音对他来说都是强烈的刺激,让他忍不住想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在那些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之前,他只能寻找别的办法,所以他把盛放着甜点的桌子也推开了,椅子也全部放倒,可还是没有用…… 在这封闭又幽暗的车厢里,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法逃离心底不断滋生出来的恐惧。 他甚至连开灯都做不到。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开灯。 乱步没有幽闭恐惧症,他也无法真正理解患上这样的病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多少能感受到另一个自己的绝望。 那是拼命想从泥潭中挣扎出来,结果反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的绝望。 像他这样的人,明明最厌恶的就是被这样的无形之物给操控。 只是走进一节普通的车厢,就会像智商低下的动物失去控制…… 乱步脸颊微微鼓起,纠结地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另一个自己的骄傲,大概也不会想听到安慰的话,何况他自己也不是很会安慰人,甚至经常做出安慰失败让当事人大发雷霆这种事…… 考虑了片刻,他什么也没说,捡起另一个自己掉在地上的棕黑色帽子,也跟着蹲了下去。 他双手抱着那顶棕黑色的帽子,蹲在另一个自己的面前,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 另一个自己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 没错,就是这样! 乱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四目相对了片刻,他看到对方瞳孔微颤,接着撇了撇嘴,像是有些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乱步:……? 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居然还能这样。 他又挪过去一点,继续盯着对方。 他身后的棕色披风垂到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看起来犹如大号的长毛猫猫,固执地盯紧了自己的玩具。 另一个自己好像有些无奈,把他手里拿着的帽子接过来戴到了头上。 帽子边缘也沾上了些许血迹,只不过混在棕黑的颜色里不算显眼。 乱步看到他像是不怎么在乎地把帽子随手放到了头上,突然问:“为什么是这个颜色?” “因为好看。” “可是我觉得棕色更好看!” 乱步说完,看到另一个自己忽然抬眼瞥了过来。 他的长睫毛和上挑的眼尾都尤其好看,另一只手拿着的玻璃刀片转了转,破碎的玻璃在他手中灵活得犹如学生时代桌面上的铅笔,只不过更漂亮,也更危险。 乱步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时候也可以是这样的,他说错话了吗? 难道另一个自己不喜欢棕色? 乱步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森木傀三慢悠悠地说:“没有不喜欢。” 他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社长,在他转动玻璃碎片的时候,社长明明很紧张,很想冲上来保护乱步,却还是拼命抑制住了那种冲动。 看到他望过来,僵硬得如同雕塑的社长动了动唇角,竭尽全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怎么都没能成功。 不如说那种出现在他脸上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可怕了。 森木傀三瞬间收回了视线。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太宰治也不太明显地僵了一下,不过森木傀三并没有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太宰治更不自在了。 但是森木傀三还是不打算理他。 他根本没想到太宰治会把他带到零食室!! 太宰治拿枪指着他的后背让他往列车中间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去后面那个小型茶话室,没想到…… 太宰治他居然是这种人!!! 他明明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不情愿三个大字都快写到脸上了,太宰治还是狠心把他推进了零食室!!!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森木傀三对系统说,“他根本就是在逃避,他大概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乱步成为好朋友吧,交朋友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不过这不妨碍森木傀三不想理他。 他这个身体完全复刻了黑乱的幽闭恐惧症和厌食症,进这间零食室简直把buff给叠满了,要不是他意志力坚强,早就晕死过去了。 比起现在这样,黑乱恐怕更不能接受晕倒在这种地方。 他看了看蹲在自己面前的乱步,乱步的眼睛很好看,而且比黑乱的更澄澈,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看着就很令人安心。 “唉……”森木傀三叹了口气,对系统说,“他好可爱啊。” 那些玻璃碎片散落在他的身后,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好像银河般,乱步像是发现他走神了那样,微微生气地鼓着腮帮子,脸颊软软的,真的好可爱。 系统有些疑惑:“既然他那么可爱,你叹什么气?” “你觉得他会帮我们完成任务吗?”森木傀三说。 系统:“……” 这个他不知道诶! 森木傀三说:“要是我直接告诉他,让他不要插手黑衣组织的事,你信不信明天黑衣组织就没了?” 要是乱步没看到他现在的惨状还好,都看到了,难道还会不知道他在黑衣组织经历过什么? 黑衣组织只会利用黑乱,乱步怎么可能放心他待在那种地方。 说不定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晚上社长就带着武侦社全员出现在黑衣组织楼下了。 森木傀三:…… 他讨厌太宰治!! 为什么把他丢进零食室!!让乱步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对了,乱步应该也是太宰治叫过来的。 记仇记仇记仇 系统:“这、这样的吗?” 系统发了个紧张到炸毛的表情包,又发了一个哭泣的,“那怎么办?” 森木傀三在后面跟了个麻了.jpg “先跑吧。”他说,“想办法回到黑衣组织,嗯……总之就是要让乱步感受到我对黑衣组织的忠诚!” 不然在侦探社玩几天,回去可能整个黑衣组织都没了。 不是异能者太不讲道理,而是乱步和太宰治太妖孽了,这两个人联手的话,对付黑衣组织绝对不成问题。 而且黑衣组织的boss好像智商不是很高的样子。 回想起前几次和boss发短信的内容,森木傀三很想摸摸下巴。 他看了看还在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自己的乱步,低声说:“去关门。” 乱步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到他这样,森木傀三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些许愧疚。 没有人能拒绝可爱猫猫呜呜呜呜。 尤其是乱步这么可爱的猫猫!!! 毫不犹豫把社长和太宰关在了外面,乱步跑回来继续蹲下,一脸认真倾听的表情。 森木傀三又说:“能帮我把那边的桌子挪开一点吗?” 他的视线放在桌后隐隐冒出来的一个白色的小蛋糕上,他之前把桌子推过去挡住了另一边的门,桌上放的甜点其实大半都还是完好的。 乱步以为他想边吃边聊,连忙把桌子移开了一点,拿了那个白色的小蛋糕放到他面前,还觉得不够,又跑回去拿了一大盒点心。 “这个我吃过,很好吃的!” 他像是分享宝藏般把点心推到了森木傀三的面前,森木傀三觉得他真的很好,不过闻到点心飘出来的香气,他又忍不住有点反胃。 沉默了片刻,他手指勾住领带,乱步的视线随着他晃动,看到他扯开领带,从打结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吊坠似的金属物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森木傀三问。 乱步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一个炸.弹控制器,”森木傀三仿佛没看到他变了脸色,冷静地问,“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他根本不是想吃蛋糕,是想让乱步把桌子挪开,列车上装的都是拉门,没有了堵住门下滑轨的桌子,他可以避开守在另一边的社长和太宰治轻松离开。 乱步脸上的欣喜消失,露出了微微受骗的表情。 他抿着唇,难过地望着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站起身,失血过多让他有些晕眩,他用手撑住脑袋,忽然看到乱步张着嘴,惊讶地望着他。 没有了束住衬衫的领带,乱步看到他脖子上一道道的抓痕,像是被野兽抓出来的痕迹,凌乱而凶狠。 他到底是怎么保持清醒,还用听起来那么冷酷的声音跟自己对话的? 乱步望着他衬衫上鲜明的红色血迹,像是散落在雪地里的梅花,冷得刺骨,他用力攥紧拳头。 所以那些血根本就不是蹭到的。 是从脖子的伤口渗出来的。 乱步既生气又难过。 难怪他不吃自己给的点心…… 他怎么可以这样!!! 等等,点心……? 他到底为什么不吃那些点心…… 扭头望了望四周的宛如风暴过境的场景,乱步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 “等等!” 乱步还没彻底想明白,已经跳起来用力按住了森木傀三,大声喊道:“你不能走!!” 他死死抱住森木傀三:“我不会放你走的!!!” 12、等就等 乱步一下子扑上来,以森木傀三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躲不开,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就这样被他按在了车厢的墙壁上。 他眼前一黑,身体累积的疼痛瞬间涌上来,他忍不住重重地咳出声。 乱步连忙扶住他,看到他喉咙震颤,颈下一道道斑驳的伤痕延伸到剧烈起伏的胸膛,不由得惊慌起来。 “你怎么了?”他又凑上去一点,手伸到背后拍了拍森木傀三的背,“是不是撞到了?!” 乱步问的时候其实也明白,根本就不是撞到了——他衣服下面可能都是伤…… 不仅仅是眼睛看到的这些,还有更多的伤口…… 乱步放在他背上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森木傀三咳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不容易停下来,声音沙哑地说:“……把你的手拿开!” 乱步不太情愿地垂下手,担忧地望着他。 现在是初秋季节,乱步身上披着披风,温度本就比别人高一点,再这么一靠近,就像暖烘烘的大火炉似的,不断散发着热气。 森木傀三现在的体质偏冷,乱步一靠近他就忍不住想往后退。 有种被入侵领地的感觉,然而森木傀三的背面就是墙壁,他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退,只能往后仰了仰脖子。 这更让乱步看清他脖子上是怎样的伤痕累累了。 乱步心头微微一沉,这时门外的社长听到乱步刚才的叫声,在外面扣了扣门,乱步连忙扭头喊道:“社长先不要进来!” 要是社长现在进来的话,绝对会看到另一个自己浑身是伤的!! 到时候这家伙肯定会受不了想要逃跑了。 怎么可以让他跑掉!! 乱步望着眼前跟自己极度相似的年轻人,似乎是因为咳嗽的关系,他的眼角微微发红,在昏暗的光线下不算明显,不过乱步也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好几分钟了,渐渐适应过来,才发现他的脸色比之前看到的更苍白。 之前抱住他的时候,乱步就觉得他特别瘦。 这是乱步第一次从别人那里感受到“需要照顾”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哪怕是新加入侦探社的敦和小镜花,乱步都没有那么担心过。 他看了看森木傀三停止渗血的手腕,忍不住把头埋到了他的肩膀上。 森木傀三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过来,困倦似的靠在自己的身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交给了他,而且手脚也放松下来,完全卸下了防备。 他的头发看起来很直,却是出乎意料的软,扫过森木傀三颈侧的时候,有种毛绒绒的感觉,森木傀三的脖子原本疼得厉害,现在又觉得有些舒服,就特别想往乱步身上蹭一蹭。 呜呜呜呜他要被乱步猫猫征服了!! 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这么好rua的人!!! 乱步好像没发现他的动摇,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现在也是可靠的大人了哦。” ——所以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尽管跟我说。 乱步温柔地向他传递着这样的意思。 森木傀三沉默了,他艰难地抵抗着rua猫猫的吸引力,过了片刻才说:“可靠?你现在是靠在我的身上诶……” 还没说完,乱步就刷一下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控诉和谴责的眼神望向森木傀三。 头顶的帽子因为他的脑袋弹起来差点飞出去,森木傀三连忙帮他压住帽子,然而看到自己沾着血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一个鲜明的红色印记,他不禁僵住了动作。 乱步看到他垂下眼眸,瞬间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连忙抓住他的手。 “没关系!”他害怕另一个自己又变回刚才冷淡疏离的样子,连忙说,“反正我有很多这种帽子!” 说完,他就看到另一个自己笑了笑。 乱步:“……!” 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乱步抓着他冰凉的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明明就是另一个自己,为什么经历完全不一样……他对自己还那么冷淡,那么捉摸不透。 他好难懂啊。 乱步忍不住有些沮丧,他望着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手上的伤口都被袖子遮住了,原本雪白的袖子彻底染成了红色。 乱步心里担忧,却也知道他其实控制得很好,他那么熟练,甚至熟练到了每一刀划上去会流多少血都了然于心了。 到底要伤害自己多少次,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乱步在犯罪现场也经常看到血,每一次看到他都会觉得讨厌,但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讨厌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如果有伤害自己这种罪名就好了,乱步气鼓鼓地想,到时候他一定要把眼前这个家伙逮捕! 把他抓回武装侦探社,罚他吃一百种零食! 不对,他好像不能吃零食哦—— 森木傀三看他脸色变来变去,手指也用上了些许力气,再这么下去,恐怕刚停止流血的伤口又要被他抓开了,于是摆出冷漠的表情,问:“不放手吗?” 乱步不太情愿地松开他,看到他手心里始终攥着那个控制器,而且用的还是受伤的这只手,就知道他是为了防止自己动手去抢才这样的。 他忍不住心酸,默默用那双绿色的眼睛委屈地望着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呜呜呜呜呜!系统系统!救命啊!我要顶不住了!!” 系统:猫猫拆家.gif 系统:猫猫拆家.gif 系统:猫猫拆家大队.gif 系统连发了好多个猫猫在家调皮捣蛋的表情包,森木傀三眼前顿时变成了一片废墟,水杯、电脑、桌椅,就没有他们不能破坏的,可怕程度比现在这个车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森木傀三:“……谢谢,我好了。” 其实并没有好,反而越看乱步越可爱了呜呜呜。 再这么下去,乱步就要看出他其实并不想离开侦探社了——毕竟他的任务还是要在侦探社完成。 森木傀三赶紧端正心态,无视乱步委屈巴巴的眼神,冷冰冰地说:“我要回去了。” “我不会让你走的。”乱步坚定地重申,顺便拽住他的衣角。 森木傀三扬起手中的金属控制器,乱步眼神犹疑,不甘心地攥紧了他的衣角。 乱步其实看出了另一个自己除了幽闭恐惧症很有可能还患有厌食症,说不定还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没有自毁倾向完全可以把整个车厢都砸了,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来伤害自己,还不都是因为忍不住。 可用疼痛的方法转移注意力,只会更加重病症而已,乱步看到他手上的伤口深浅程度不一,有几道更粗糙的看起来有些许愈合的迹象,像是不久前造成的,和这些新伤的间隔时间根本没超过一天。 一天之内,两次伤口,一次比一次深…… 乱步怎么可能放他走。 让他就这么走了,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乱步小心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控制器,见他没有露出反感或者防备的神色,才小声问:“这个……应该不是装在你身上的吧?” 万一按下去他的身体就会爆炸什么的…… 那可不行!! 乱步甩甩头,把脑海中可怕的念头甩掉,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森木傀三说:“当然是了,不然我拿它干什么。” 他晃了晃那个金属吊坠似的炸.弹控制器,想在人体内装微型炸.弹对黑衣组织来说不算什么问题,就看乱步信不信了。 乱步露出生气的表情:“你又骗我!” 他才不信! 就算是另一个自己,也不会允许别人对自己的身体动手脚的,更何况放的还是这种威胁意味十足的东西,这对他来说,和把性命交给别人掌控有什么区别。 乱步不信他会这么做。 森木傀三满不在乎:“怎么能说又?明明是你自己没能猜到我的想法……” 他说着微微弯腰,捡起刚才因为乱步突然冲上来而掉在地上的玻璃碎片。 这块碎片是这一地玻璃里最好看的,像是把精巧的匕首,他把碎片架到乱步的脖子上,乱步一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眉毛都没动一下,似乎并不相信另一个自己会伤害他。 森木傀三忍不住笑了起来。 每当他露出这种凉薄又带着些微讽刺的笑容时,乱步心里就又酸涩又难受,还有种难以言说的不安。 乱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起。 带着血腥气的玻璃碎片在他的脖子上,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却在听到另一个自己说话的时候,陡然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森木傀三说:“我有很多种能让人控制不住叫出来的办法,你要不要猜猜,如果社长听到你的尖叫声闯进来,看到……” 看到他用可以轻松捅穿人喉咙的玻璃碎片对准乱步,社长会做些什么? 要不要猜猜,他现在的身体,还能不能承受得住社长的一击? 还没听完他的话,乱步就脸色大变,呼吸凌乱,表情受伤地望着他。 森木傀三默默停下来。 他也不舍得伤害乱步啊,他真的要顶不住了!! 乱步望着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玻璃碎片,明明离得不怎么近,他却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寒意。 对,他确实没能猜到另一个自己的想法。 乱步根本不敢去想,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办法…… 他总是这样用伤害自己来解决问题吗? 他是不是……真的很想死呢…… 乱步曾经听说过,一个人疯狂自毁的背后,很有可能蕴含的是自我厌弃,自我怀疑,以及自我否定…… 沉默地看了他许久,乱步突然开口。 “你想走就走吧。” 他难看地沉下脸,柔软的面容变得冷硬,带着冰冷的压迫感,在这个时候,森木傀三才注意到他的脸有多英俊,带着成年人特有的坚韧。 他就这么生气而内敛地望着他,只有那双眼睛锋芒毕露,一字一顿地说:“反正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绝对不会允许另一个自己就这么死掉的。 既然他要死,乱步偏要想办法让他活着! 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活着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死了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乱步不了解他的那种绝望,但他绝对不会放弃拯救自己。 森木傀三感受到了他的坚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酒厂扬了就扬了吧,反正他跟乱步回去也不错……不过黑乱不是那么轻易就被说服的人。 他想了想,学着之前安室透对付自己的方法,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很期待。” 波本の敷衍·发动! 乱步果然生气了,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看到他又想扑上来,森木傀三赶紧跳开,从另一扇没有社长守着的门飞快溜走。 乱步气恼地瞪着他的背影,不过还是没有追上去,甚至为他打掩护地多等了半分钟,才开门去找社长。 拉开门的刹那,乱步觉得自己真是太好心了! 另一个自己都那么对待他了,他还帮人家打掩护—— 乱步生气。 乱步握拳。 就多给他一天时间好了! 让他养养伤,明天再去抓他回来! 13、被讨厌了 乱步从车厢里出来,他棕色的帽子上印了些模糊的红色,颈侧的衬衫领口也带着血迹,手上更是模糊一片,社长快步上前。 乱步挥了挥手说:“不是我的。” 挥手时他才发现手上黏稠一片,带血的手指像是裹着腥稠的海水,难受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整只手臂。 想到另一个自己就是这样带着一身伤,穿着血迹斑斑的衣服离开,乱步忽然有些后悔。 社长听他说没事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乱步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看了看周围。 他咦了一声:“社长,太宰呢?” “先走了。”社长说完,看到乱步神色微动,好像有些惊讶,不禁挑了挑眉。 乱步说:“嗯……他大概是去堵人了吧。” 另一个自己才刚走,太宰就追过去了,好像很在意啊,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想到另一个自己会变得那么惨,很有可能跟太宰也有关系,乱步忍不住撇嘴,把人逼得太紧,说不定会被挠的,不过他才不要提醒太宰。 就让太宰吃亏去吧! 乱步看了看在对面另一个车厢坐立难安的户岛诚,太宰治临走前把他安排在这里,他倒是想走,但是不敢。 被黑衣组织强行找上门合作的时候,户岛诚就查了很多资料,能与黑衣组织对抗的选项中就有武装侦探社,不过他们都是异能者,而且平时也不接寻常委托…… 想到站在那边的人都是异能者,户岛诚在椅子上紧张地抖了抖腿。 乱步打量他片刻,脸上浮现出些许了然。 “你可以走了,”他对户岛诚说,“黑衣组织不会再找你了,但是你最好换个地方生活。” 他记录在u盘里的账本被另一个自己带走了,太宰在赶去拦截备份的路上,虽然户岛诚这两样都没了,但脑子里的记忆还在,公安迟早会找到他的。 到那时候,黑衣组织还是会出来灭口。 户岛诚惊恐地望着乱步,眼里带着丝丝祈求,乱步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会帮你的。” 户岛诚竟然还想让他帮忙保住名下的产业,乱步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看乱步在车厢里对着另一个自己软乎乎很好欺负的样子,但其实他的性格很纯粹,或者说是很自我,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可以很热情,对自己不在意的,他连眼神都很少给。 社长对他的处理方法也没什么意见,乱步进去的时候,太宰把大致情况跟他说过了。 户岛诚是全国闻名的药材商人,还跟政府有关系,他自己不想跟黑衣组织交易,黑衣组织也不至于动手杀他,顶多口头警告几句。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贪心,看上黑衣组织出手大方罢了。 社长问:“去哪?” 乱步拧拧眉头,他们会这么快出现,是因为当时就已经打算买票回横滨了。 乱步听说奈良有个部落格杀人狂,只要在一个私人部落格的账号上留言,那人就会帮忙把人杀了,乱步还很期待跟他会面。 没想到凶手既不是异能者,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利用互联网的便利在行骗罢了。 乱步觉得特别没意思,正好社长的剑术指导会也要结束了,就准备一起回去。 可是……他好想去看太宰是怎么堵人的啊。 但是去的话,乱步又担心会被迁怒,要是猫猫记仇,连他也一起记到小本本上就不好了。 社长不明白他的纠结,不过交给乱步的决定从来不会出错,他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乱步说:“我们去外面等敦。” 之前让敦去给他买零食,结果听说凶手要抓到了,他着急去确认,就把敦留在便利店了结账,现在应该也快到这边了。 社长点了点头,乱步和他一起踏出车厢,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用带着些许叹息的嗓音说:“可别再说错话了啊……太宰。” 记仇小本本都堆那么高了,就算是他也快救不了太宰了。 另一边,从观光列车下来,森木傀三为了避开人群,特意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他把黏糊糊的袖子挽起,看着手腕上一道道蜿蜒的伤痕。 他划下这些伤口的时候都很小心避开了主要血管,因此纹路有些扭曲,在血液冻结之后竟然有种诡异而妖冶的美感。 但森木傀三并不欣赏这样的行为,他对系统抱怨说:“要不是太宰治,我们根本不用这样的。” 如果是以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去跟侦探社谈判,让他们不要插手组织的事情,效果无疑会好得多。 像他现在这样,谁还愿意听他说话啊!! 恐怕满脑子都是他在车厢内自残的发疯行为了。 他都不敢想如果他出现在侦探社,那些人会是什么表情了。 啊啊啊啊他社死了!! 他都不敢去侦探社了!!! 都怪太宰治!! 那个大笨蛋啊啊啊啊啊啊!! 森木傀三气愤地从一个拐角走出,看到穿着沙色风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的人,瞬间瞪大眼睛。 太宰治? 淦! 他怎么还敢出现! 太宰治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抬起手摇了摇:“好巧。”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发亮,鸢色的眼眸说不出的温柔。 森木傀三却根本不买账,有什么可巧的,他分明就是在这里堵自己。 他扭头就走。 这时一个金发青年蓦地从另一边的拐角冲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了森木傀三。 看到他的样子,青年有些震惊地张了张嘴,手里拿着的笔记本差点掉到地上。 国木田独步…… 看到他,森木傀三脚步一停,忽然没有那么着急离开了。 “哎呀,”他在心里对系统说,“这不是太宰治的搭档嘛。”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系统:…… 系统悄悄给太宰治点蜡。 每次宿主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代表要有人倒霉了。 点蜡点蜡.jpg 本以为他会直接离开,没想到看见国木田独步就停下来了,太宰治惊讶地眨了眨眼。 然而森木傀三背对着太宰,太宰看不清他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自然也无从猜测他的想法。 大概是以前认识? 太宰治猜测,心里有些莫名地想,不会跟自己一样吧? 他会像信任自己那样信任国木田吗? 太宰治突然不是很想知道。 他快步走过去,对森木傀三说:“乱步君怎么不打招呼就要走了呢?” 森木傀三斜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冰冷,“我又不认识你。” 太宰治:“……” 果然被讨厌了呢。 太宰治也很有被讨厌的自觉,像是看不到他的冷脸那样,眨着眼睛说:“我想请乱步君回去,有些事请教……” “我不想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森木傀三打断了。 太宰治微微一噎,看着他脸上冷漠的表情,太宰突然有些怀念刚见到他的时候了,虽然被生气地瞪了好几次,但是那时候他的表情比现在生动多了。 “那我只能强行把你请回去了,”太宰治说,“看到那个人了吗?他是我的搭档,他可不像我这么温柔哦……” 他指着慢慢走过来的国木田独步,国木田仿佛害怕吓到乱步,脚步都带着点小心翼翼,被他这么一指,连忙推了推眼镜。 然而无框眼镜反射的冷光更让他看起来不像好人了。 乱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国木田,把他看得有些僵硬了,才回过头嫌弃地对太宰治说:“你交朋友的眼光那么差,挑搭档的眼神也不怎么好啊。” 听到他说朋友二字,太宰治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下意识以为他是指自己以前在港.黑交的朋友,默然了片刻,再度开口,语调微微扬起。 “可是我很满意国木田君这个搭档呢。” 太宰治含笑说道:“虽然他脾气不太好,总是对我发火,不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乱步已经把身体转过去,双手环胸打量着国木田了。 他微微仰起头,苍白的脸上尽是不悦,神情像是忽然发现朋友背着自己找了一个更好的朋友。 国木田心里紧张起来,让他紧张的不是乱步锐利的目光,在侦探社里,他也被乱步先生这么盯着看过,在乱步先生面前,所有人都像是透明人一样,不管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国木田真正紧张的是——乱步脸上那堪称明显的委屈。 他微微咬着唇,绿眸轻颤,犹如遭遇背叛的表情让国木田都忍不住觉得难受。 国木田赶紧打断太宰:“你不要说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急,音量也加大了些,太宰治觉得有点奇怪,歪了歪身体看过去,就看到乱步委屈的表情。 见他看过来,乱步立即挑起眉毛,凶巴巴地说:“我要去找东西了!” 户岛诚把账本备份放在药材仓库里,黑衣组织很缺药材,就算把他家给烧了,也不可能毁掉那个仓库,他现在走这条路就是去仓库的。 太宰治就是看出来了才会在这里等他。 可惜乱步就是做出凶狠的样子也没什么威慑力,甚至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太宰治看着他这样,心里一点动摇都没有,甚至有些复杂地想,自己真是个坏蛋。 乱步在车厢里惨兮兮的样子都看过了,现在这点委屈……嗯,根本不算什么! 太宰治忽略心里升起的不自在,撑着强硬的表情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乱步变成现在这样,跟他脱不了干系,而且以乱步的精神状态,大概也不会考虑包扎伤口这种事。 黑衣组织就是发现了,估计也是给他草草处理一遍吧。 所以最终难受的还是乱步。 太宰治比谁都明白如果放任那些伤口不处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乱步,他只能继续摆出冷漠又强硬的表情,就像是在对待不肯配合的犯人那样。 太宰治觉得自己的进步真是太大了! 他居然能跟乱步这么说话了,还把乱步惹生气好几次,不过本来就已经被记仇了,好像再多一点也…… 太宰治躲开乱步的视线,悄悄对国木田使了个眼色,国木田立即掏出一卷绷带。 乱步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好像终于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生气地说:“你们这是绑架!!” 太宰治厚着脸皮哇了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认为了,那我们就绑架你吧!” 乱步:“!!!” 就在他不可思议地望向太宰的这一瞬间,国木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绷带飞快在他伤痕累累的手上缠了一圈,太宰治也按住他的另一边肩膀,将他想要捣乱的另一只手给束到身后。 乱步被他们两个默契地包围,两只手也被抓住,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站在中间吃惊地瞪大眼睛。 太宰治难得看到他这么老实,虽然是被迫的。 他微微低头,对乱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乱步:“……” 这就是搭档的默契吗?他瞬间被刺激到了,愤怒地挣扎起来。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他气呼呼地说:“不管你们想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那正好嘛,”太宰治说,“我很擅长让人开口,就让我们来比比谁更厉害吧。” 啊啊啊啊! 看到国木田独步把手臂给缠好了,又拿着绷带靠近自己的脖子,乱步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是读不懂空气吗!!” 他愤怒地对太宰治喊道:“我讨厌你!!!!” “比讨厌你那个朋友还讨厌!!!” 他被太宰治压到身后的手艰难地比了一个中指,然而太宰治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听到朋友二字,他微微得意的神情瞬间僵硬。 “我好像没有朋友呢。”太宰治说。 “怎么没有!”乱步气愤地叫道,“不就是那个吗!比你更不会看人脸色的家伙!!!” “自从有一次电车坐过站遇到他之后,他就经常拿东西过来问我问题,那么简单的问题也要问,他真的好笨!!” “还有一次更过分!他竟然把枪拿到我面前!!”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是大街上那些到处帮人找猫找狗的小侦探吗?!” 枪? 太宰治从他一连串气愤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词。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虽然他每天都带着枪,但绝对不会拿着自己的枪去戏弄乱步,应该是拿了别人的枪去咨询…… 一想到枪,太宰治就想起了那件怎么也忘不了的事情。 mimic…… 一群在各国之间流窜,为了寻求解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亡命之徒…… 而乱步…… 自己认真起来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他,垂眸望着他挣扎时露出来的斑驳抓痕,从瘦弱的颈侧一直延伸到锁骨,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打碎的瓷器,太宰治脸色微微一沉。 如果是乱步的话…… 恐怕在看到那把枪的瞬间,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14、朋友 关于织田作之助的事,直到现在太宰治都还记得很清楚。 如果乱步说的真是织田作,那么他作为港.黑底层人员,平日里的任务大多是处理纠纷什么的,偶尔也听说会有拆弹或者打架这种,接触别人枪.支的机会并不多。 唯独那一次…… 在mimic事件里,他拿到了安吾放在酒店里的枪,还被mimic的人追杀…… 也就是在那条巷子,太宰治拆穿了安吾在对他们说谎的事实。 如果织田作认识乱步……他大概会拿着枪去找乱步询问,安吾到底是不是跟mimic有关系吧? 乱步和港.黑其他人不同,他的性格单纯好懂,还经常帮助别人,织田作会去找他也很正常。 乱步也不会拒绝织田作,因为他是自己朋友的朋友。 关于他们认识的原因也很好猜,乱步说他电车坐过站了,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看到织田作,发现他跟太宰是朋友,所以把他强行抓过来给自己带路。 为了不欠织田作的人情,乱步还给他许诺了可以免费回答他一个问题什么的。 可mimic的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太宰治心里想了很多,脸上却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带着点惊讶地望着乱步:“居然有那样的人吗?” “那么没有眼色,还指使乱步君帮他做事,真是太过分了。” 太宰治用批判的语气说着,鸢色眼眸紧盯着乱步。 乱步震惊地张张嘴,似乎想说他竟然不认识那个人,然后又赶紧抿了抿唇,鼻子里发出哼声。 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他附和地说道:“对啊,他就是很过分。” 乱步很少说谎,连表情都调整不好,那种紧张又带着点松了口气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太宰治不认识他真的太好了。 所以,他真的知道mimic的事。 太宰治心头一沉。 同样的事在另一个世界也发生了,区别在于,那个世界的太宰治认识乱步,乱步又认识织田作。 尽管织田作对他来说只是朋友的朋友,乱步还是会帮他的。 太宰治盯着乱步,意味不明地说:“可是我觉得,乱步君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他呢。” 听乱步的意思,每次织田作去找他,他都有好好解答人家的疑惑吧? 乱步接触到他的眼神,忍不住咬了咬牙,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个笨蛋!” 他突然用力挣扎起来,国木田独步听他们像是对暗号一样的话有些迷惑,一时没抓稳,被他抽出了受伤的那只手。 只剩下另一只被太宰治压在身后动来动去,太宰治的手指像是钢铁一样紧紧锢住他,他大叫道:“你给我放开!!” “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动手动脚,你很讨厌知不知道!” 又拿不认识这个借口出来了,太宰治沉着脸,不为所动地把他压住,心里想着眼前这个乱步虽然性格有些不对劲,但有时候又意外的单纯呢。 他难道还没明白吗,太宰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离开的。 光是他这一身伤,太宰治都没办法放着不管。 更别提把他放跑了,回去还要面对侦探社的乱步先生…… 想到侦探社里的乱步可能会有的反应,太宰治一阵头大。 他对不停挣扎的乱步说:“要是伤口裂开了,我就只能把你送到与谢野那里了。” 乱步一下子僵住了。 身体和表情都宛如石化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太宰治的威胁还是第一次这么有效,然而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容易猜到——乱步身上的伤比他们现在能看到更多。 所以绝对不能让与谢野发现。 看到乱步微微动唇,似乎又要说出讨厌二字,太宰治心头沉重,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乱步闹别扭,不会是因为那个太宰治交新朋友了吧? 所以他不仅讨厌织田作,还连太宰一起讨厌了? 说不定mimic事件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虽然是乱步单方面开始跟太宰冷战,但他好像也没有要找乱步和好的意思。 就在那时候,乱步看到了那把枪。 他一眼就看出了,织田作处在一个危险的阴谋中。 尽管嘴上说着讨厌织田作,但是织田作遇到危险,乱步还是会帮忙的。 就像他每次都会帮找上门的织田作解答疑惑一样。 虽然一脸嫌弃,给出答案的时候却很爽快。 侦探社里的乱步先生也经常这样。 所以…… 乱步很有可能独自去找了mimic。 比起庞然大物般的港口黑手党,和迫切需要异能许可证的森鸥外,毫无根基的外来势力好劝说得多。 再加上乱步和太宰还在冷战,他更不可能把事情告诉太宰。 乱步觉得,就算他只有一个人,他也能解决这件事情。 然后等事情解决了,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跑到太宰面前,要他为了跟自己冷战这件事而道歉。 他是名侦探嘛,不可能那么轻易低头的。 所以要想办法让太宰先道歉。 让太宰主动跟他和好。 乱步就是这么孩子气的人,出发点也很幼稚,太宰治和侦探社里的乱步一起工作了两年,对他的性格很了解,所以就算是另一个乱步,会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乱步虽然天才,但是心思和想法却不难猜。 可他根本不知道,早就被森先生盯上的mimic,不是一般的外来势力,他们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为了能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太宰治望着面前苍白而又眼神坚毅的乱步,忽然叹了口气,替他把刚才挣扎时弄歪的帽子给推了回去。 乱步摸了摸头顶,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看神情隐隐带着沉重的太宰,又看看茫然的国木田独步,忽然大声说:“我真的要走了!” “琴酒还在等我。” 说完他悄悄退了两步,见两人都没有拦自己,就想飞快逃走。 国木田没想到他跟黑衣组织还有关系,震惊地戳了戳太宰治,太宰治说:“乱步君,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乱步不高兴地嘀咕,对上太宰治深潭般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才目光游离地在四周转了转,也不敢看太宰治,小小声地说:“他们又没有对我怎么样。” 要不是太宰治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很有可能会错过这句话。 可mimic就是为了得到解脱才来到日本的,在没有头绪的时候,突然跳出一个乱步让他们赶紧离开,他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太宰治一脸的不信,乱步瞥到他的表情,连忙仰头强调:“我是说真的,他们的首领还很佩服我呢!”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太宰治就越不相信。 像纪德那种久经战场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佩服一个人? 不是那个人聪明绝顶,也不是他有着一眼就能看穿真相的优秀推理能力,而是……哪怕受尽折磨,也绝对不会松口的毅力。 15、来打赌吧 有着港口黑手党的经历,太宰治比其他人更清楚他们会怎么对待嘴硬的俘虏,要是让纪德那样丧失人性只想解脱的人都说出了“佩服”二字…… 太宰治心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那么目不转睛地望着乱步。 乱步手臂上的伤痕被绷带松松垮垮地缠住,隐隐还露出了一点红色的血痕,脖颈间也伤痕累累,远远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见太宰治望过来,他不自在地拢了拢衣领,然后想起眼前这个太宰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又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乱步说,“还不是都怪你。” 太宰治慢吞吞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因此显得像漫不经心那样说出了一句话:“又不是一定要动手才能算是怎么样。” 他也没有对港.黑那些人动过手,可只要是看过他刑讯的人,都会把他当成恶魔般的存在看待。 说不定现在把他们带到面前,他们看到太宰治都还会双腿发软呢。 乱步顿时挑起眉毛,蹭蹭蹭走到他面前,气势汹汹地仰起头问:“你不相信我的话?” 太宰治心里暗叫不好,就听乱步问:“那你说说,他们会怎么对我?” 他的绿眸执着地盯着太宰,仿佛他不说出事实真相就永远不会罢休那样。 太宰治没有开口,就算他有一万种猜测,他也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不然就不是他把乱步带回去,而是乱步把他带到黑衣组织上刑具伺候了。 一旁的国木田独步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刚想要打圆场,乱步就像是提前预料到那样斜了他一眼,“你闭嘴!” 国木田独步还什么都没说,就被他凶狠而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连忙望向太宰治,然而把他叫过来的太宰治没有多说,只是妥协地对乱步举起手:“好吧,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是我想多了。” 乱步看了看他,半晌才不太满意地说:“你知道就好。” 太宰治放下手,微微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然而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心不在焉。 乱步的态度就像是在极力否定那段过去。 说不定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比他所想的更严重。 一个是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幽灵,一个虽然聪明但是瘦弱的年轻人……力量如此悬殊……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选择不去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说:“乱步君就那么喜欢黑衣组织?” 乱步顿时撇嘴:“你管那么多干嘛。” 看来也不是很喜欢,只是不想离开。 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心里的谜团没有解开,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太宰治微微叹气,更坚定了要把乱步带回去的想法。 “你是真不打算放我走了吗?”乱步看着他,忽然抬起手说,“我们来打个赌吧。” 他手心里,依旧攥着那个金属控制器。 在距离他们不算很远的候车室中,安室透一脸凝重地望着墙上的弹孔。 早在想出拯救户岛诚的计划时,安室透就已经做好了会被乱步报复的准备。 乱步虽然什么都不想管,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乱步从他视线里消失的时候,他就担心会出事,只不过那时候,他觉得乱步已经看出了他的计划,会找机会对他出手,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跑上了观光列车。 一来是因为那边人少,观光列车还没有开始检票,提前预约的人大多都还没到,乱步就算生气要对他动手,也不会殃及其他人。 二来他怕户岛诚不听话,提前上了车。 没想到乱步和户岛诚都不在车上。 乱步确实生气了,不过他没有对安室透动手,而是对户岛诚动手了。 但是户岛诚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死。 候车室里一点血迹都看不到。 室内没有被人清理过的痕迹,也不像是他杀了人然后找黑衣组织来善后。 安室透神色凝重地望着那些弹孔,试图找出有用的线索。 就在这时,琴酒的电话打了进来。 看到电话号码的瞬间,安室透就想到了很多。 乱步想要报复他,其实有很多办法——比如把他的真实身份透露给琴酒。 安室透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手机铃声已经响了几秒,他吸了吸气,尽量用平常的口吻接起电话。 “什么事?”他问。 “你有没有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琴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没有想象中的杀气,反而有点烦躁。 安室透愣了愣。 “什么?” “我有一个炸.弹控制器不见了。”琴酒说,“不是你拿走的?” 炸.弹控制器? 安室透否认:“我没有。” 如果不是特别必要,他不会动琴酒的东西,琴酒可以说是组织里最多疑的人,安室透不想被他盯上。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在车上,乱步毛毛躁躁整理着衣服的样子。 那时候,他弯腰捡过一次帽子…… 如果琴酒的控制器是放在风衣外侧的口袋,以乱步的动作,完全可以把手伸进去拿走控制器,顺便避开安室透的视线。 恰好那时候,安室透的注意力也都在乱步和琴酒的对话上。 乱步说贝尔摩德从琴酒买武器的活动中多赚了两成差价,琴酒那时候估计也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没心情关注他在搞什么小动作。 所以……那个控制器其实是乱步拿走的? 安室透后背顿时发凉。 他赶紧问:“你把炸.弹放哪里了?” 可别是宾利车后备箱里拿出来的炸.弹,那么多,别说观光列车,整个车站都得被炸成一片废墟。 然而琴酒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死寂一般的静默。 安室透声音微微发沉:“琴酒?” 琴酒:“……” 咔哒一声,他像是打开打火机,把烟点燃了才略带含糊地说:“在乱步身上。” “我们在他的帽子里装了炸.药。” 寻常的帽子都是两层,乱步那个是三层,最中间的那层布料混入了特殊的爆炸粉末,是依靠微型电流触发的,因为很少,光靠手感完全感觉不出来。 而发信器就是那个小小的金属控制器,只要按下去,不管乱步是把帽子戴在头上,还是像平时那样抱在怀里,都足以杀死他。 安室透浑身发冷,乱步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帽子有问题? 或许看出来了,但他根本不在乎,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戴着那个帽子。 他拿走控制器,只是不想把命交给琴酒处理而已。 越这么想着,安室透的心就越无法平静。 只要控制器还在乱步那里,他随时都有可能按下去,像是玩笑般结束自己的生命…… 乱步绝对做得出那种事! 察觉到他异于往常的沉默,琴酒忽然说:“乱步不在你那里吧?” 他的语气带着莫名的笃定,似乎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不等安室透说话,琴酒就说:“找到他!” 另一边,听到乱步的话,太宰治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侦探社里的乱步先生哦。” 他微笑着说:“我不会被你的小把戏骗到。” 乱步对他自信的态度有些不满,立即问道:“你赌还是不赌?” “赌吧赌吧,”太宰治说,“我很久没跟人打赌了,不过我要提醒乱步君一句,我已经知道你手里的小东西是用在哪里的了。” 乱步微微挑眉。 太宰治说:“在户岛诚的药材仓库对吧?” “琴酒就在那边装炸药,你刚才打算走的时候,也说了他还在等你。” 乱步反驳:“我是随便说的。” “是吗?”太宰治望着他,像是在寻找他的破绽一样,“琴酒根本不打算留下那批药材,因为那会让公安推算出他们正在进行什么实验,我说的对吧?” 所以户岛诚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把备份放在药材仓库,才是最不安全的。 乱步似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太宰治说:“乱步君应该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顺便说一句,我可没有侦探社里的乱步先生那么正直。” “所以我早就让敦君赶去那边了。” “乱步君要是按下这个控制器,就会把敦君一起炸死……” “太宰!!” 旁边的国木田怒喝出声:“你在说什么?!” “就是这样啊,”太宰治说,“不要瞪我,现在决定权又不在我手里——乱步君要是按下那个小小的按钮,就会把敦君一起炸死。” “人家还是个小小少年呢,前不久才被孤儿院赶出来,连吃一碗茶泡饭都能感动得哭起来……” 国木田独步紧张地望着乱步,和他攥在手心里的控制器。 乱步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根本不认识中岛敦,也没什么感想可发表,只是很随便地动了动手指,看着太宰治说:“你在武装侦探社……” 他似乎也不是很想知道太宰治在侦探社怎么样,或者在看到太宰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带着点不服气地嘀咕着。 “什么嘛……” “算了……” 他肩膀垂了垂,像是拿太宰治完全没办法那样,对他说:“既然你都不在乎,那我就按了哦?” 16、被发现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乱步就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然而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有种卸下了重担,甚至带着点解脱的感觉。 浓浓的疲惫和绝望从他的眼底浮现出来,在没有了习惯的尖锐态度掩饰之后,苍白的脸上带着令人心惊的脆弱。 瘦弱的身影犹如在茫茫大海中沉沉浮浮,格外的孤独和无助。 就连旁边的国木田独步都察觉到了不对。 他这样根本就不像是要按下爆炸的开关,反而更像是在静静等待死亡。 如果不做点什么,他眼里的光亮就会像燃尽的蜡烛迅速熄灭。 莫名的紧迫感让国木田赶紧开口。 “你不管琴酒了吗?”他急忙问,“琴酒也在那边吧?” 太宰不是说琴酒在那边装炸.弹吗?难道他一点也不在乎? 乱步满不在乎,半点停顿都没有地说:“我相信他会撤走的。” 他的语气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显出了十足的冷漠,又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自信。 国木田独步:“……” 嘴里说着相信,其实他根本就没打算管琴酒的死活吧? 看他眼里也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就好像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按儿童玩具的开关,国木田不由得焦急地看了看太宰治。 因为乱步捉摸不透的态度,他无法判断那个炸.弹到底在哪里了。 太宰治一言不发,脸色沉沉地望着乱步。 国木田的猜测其实没错,那个炸.弹根本不在药材仓库,而是在乱步自己身上。 乱步是想把自己炸死。 他一遍遍重复着琴酒在等他,要去做任务了,要回去了,好像很着急要去药材仓库一样。 太宰治的注意力也一次次的被他引到那边。 然而那边根本什么都没有。 甚至可能连琴酒都不在那边。 太宰治都快被他气笑了,为了死,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那么着急去死? 太宰治大步上前。 乱步原本在摆弄着手心里的控制器,看到他脸色阴沉地走过来,顿时露出警惕之色。 太宰治问:“你很喜欢黑衣组织?” 他其实想问的是——你跟那个太宰治关系就那么好吗? 连这种骗人的手法也学得十足十的像,没有朝夕相处,根本不可能办到吧? 就连太宰治自己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太宰治也经常模糊不清的话语来迷惑敌人,把敌人诱导到错误的方向,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中招。 从乱步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太宰治和他说话就有种像是被人突然蒙住了眼睛,有种既熟悉又不安的感觉。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那根本就是他自己最常用的手法。 乱步和太宰治…… 关系可真好啊。 连这种方法都学到了。 还把它用在怎么去死上面。 随着太宰治一步步靠近,乱步死寂般的神色渐渐有些变化,他仓促地往后退了退,像是警惕的小动物紧紧盯着太宰,绿眸带着清晰可见的排斥。 他超大声的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仿佛想用声音把太宰治吓退那样,然而太宰治根本没有被吓到,还离他越来越近了。 “乱步君不觉得这样太过狡猾了吗?”太宰治一边说着一边靠近。 乱步身上根本没有可以藏炸.弹的地方,所以要么是他的衣服动过手脚,要么就是帽子…… 衣服的话,炸.药应该放在更接近心脏的位置,帽子则在头上,二选一…… 太宰治没办法选。 哪怕他表现出一丁点想要阻止乱步的心思,都有可能让乱步提前按下按钮。 可要是不选的话,乱步真的会死。 他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什么遗憾的都没有了,整个人放松得随时都可以去拥抱死亡。 “真的太狡猾了,”太宰治说,“竟然在我面前做这种事……” 像乱步这样的人太少了,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什么方式都可以,为了能够死掉,他还用自己的智慧去欺骗所有人。 太宰治一步步接近他,他微微撇嘴,“被发现了……” 他脸上没有心虚,也没有理亏,反倒觉得像是太宰治做错了似的,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太宰。 太宰治这下真的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气笑了。 这么不知悔改,他真的觉得就这么死掉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太宰治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要是换了另一个人在他面前做这种事,他绝对头也不回就走了,可是乱步…… 眼前这个乱步,他大部分自杀的办法,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 他骗人的手段,说话的技巧,甚至于用来迷惑人的表情……都能看出那个太宰治的影子。 那个太宰治跟乱步的关系真的很好很好,太宰治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要利用这种感情。 如果不能在二选一当中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剩下的只有一个办法——夺走乱步手里的控制器。 然而乱步像是猫猫护食一样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一刻都不肯放松。 太宰治有办法可以做到,但是他必须利用那个太宰治和乱步的感情。 这让太宰治有些犹豫,而且罕见的,他有种别扭又不舒服的感觉。 从始至终,他都在否认自己和乱步之间存在联系,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乱步认识的那个太宰治。 而乱步却时常分不清,把他当成那个太宰治来对待。 太宰治莫名的不想这么做,然而看到乱步一脸“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直接按下去算了”的表情,他还是抛下了心里那些奇怪的感觉,飞快攥住了乱步的手腕。 乱步微微眯起眼睛。 太宰治凑近他,低声说:“把我一起杀死吧。” 乱步绿眸一颤,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太宰治温柔地望着他的眼睛,掌心慢慢覆盖到他的手指上,一点点把他攥紧控制器的手指松开,用轻到近乎叹息的语调对他说:“竟然想丢下我一个人,乱步君真是太过分了。” “把我一起带走吧。” 乱步眼里迅速浮现出一层水汽,那双绿眸像是雨后的湖泊,清透而湿润。 他近乎抽泣地发出一丝气音,就在太宰治快要把他的手掰开,取走那个控制器的时候,他忽然说:“你骗我。” 太宰治微微愣住,一股凉意从脊背窜上来,他急忙用手指扣住那个控制器。 然而乱步比他更快,乱步马上把手给抽走了,他攥紧了那个控制器,大声叫道:“你不是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说完他用力推开了太宰治,他上挑的眼尾微微泛红,眼里盛满了水汽,连长长的睫毛都染上了些许湿润,太宰治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难过。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乱步第一次看到他就是那样的表情。 为什么乱步对这段友情的珍视超乎想象…… 原来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吗…… 乱步头顶的帽子在他低头的时候掉下来,他一把捞进怀里。 太宰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去抓那个帽子。 帽子…… 炸.药在帽子里……! 然而就在这时,乱步打开了太宰治的手,他抓着那顶帽子,手里的控制器发出“滴”的一声。 ———— 不久之前,江户川乱步走出车站。 在人群中看到了中岛敦茫然又不知所措的身影,他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太宰没让你去做什么奇怪的事……” 他说着很自然地蹲下去,开始翻找中岛敦放在椅子上的零食袋子。 然后他就感觉旁边的中岛敦僵了一下。 乱步:“?” 乱步立即抬头。 中岛敦:“那个……太宰先生说,如果有电话打过来……” 就让我说我到仓库了…… 他还没说完,乱步就跳起来大叫:“不要说了!” 他朝社长的方向飞奔过去:“社长!社长!!出大事了!!!” 社长正要去找人处理列车里的一地狼藉,听到乱步的声音顿时一惊。 乱步边跑边说:“没时间了,快去找太宰!” 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社长倏地消失在原地。 太宰……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太靠谱,但在大事上从来没出过任何错误…… 社长不明白乱步为什么那么焦急——直到他来到了那个拐角。 另一个乱步在和太宰说话。 国木田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像是为了防止乱步逃跑而守在那里一样。 然后乱步带着一脸绝望,用力推开了太宰。 “砰——” 宛如惊雷炸开的声音传到社长的耳中,带着尘埃落定的悲凉,飞溅出来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视线。 更远处的安室透回头,瞳孔猛地缩紧,那一刻,他耳中也听到那像是爆炸,又像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17、你在干什么啊!! 在听到“滴”的一声时,太宰治的整个世界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清脆的、控制器被触发的声音。 乱步看着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反而像是突然从梦中清醒般。 他痛恨着那个把他从美梦中叫醒的人。 太宰治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怨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解脱,又像是歉意,他试图去理解,然而脑子犹如生锈了怎么都转不动。 被乱步打开的手明明离帽子还很近,却又像是在天边那么遥远。 太宰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么清醒,明明都到了这种时候,他都能清楚地告诉自己——来不及了。 藏在帽子里的大概率是什么新型炸.药,而不是那种老旧的,有着引线一样设计的,可以轻易被人摧毁的东西。 已经来不及了。 乱步会死的。 绝对会死的。 炸.药的量都是计算好的…… 尽管如此,太宰治还是再次伸出了手。 就像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去。 然而他的思想却在告诉他,根本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像是拼尽全力般从旁边飞了过来,越过太宰治的手,缝着线的坚硬边缘打在乱步的帽子上。 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搭档两年形成的默契在这一刻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太宰治的手吸引了乱步的注意力,国木田这才有了机会。 乱步还没抓稳的帽子脱手而出。 就在这一刹那,太宰治感受到了一阵微弱的、不太寻常的动静。 然后是轰隆一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太宰治耳朵里嗡的一下。 明明离乱步按下那个按钮只有一两秒,却好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太宰治仿佛在暂停的世界里待得太久了,以至于身体上感觉都变得迟钝。 他伸出去的手缓慢的,感受到了一阵尖锐的痛意。 然而太宰治还是很清醒,他知道那并不是他的手受到了波及,只是处于爆炸边缘如灼烧般的痛意罢了。 这是一场经过精心设计的小型爆炸,小到只会针对乱步一个人。 写着“理想”的笔记本和帽子一起被紫色的火焰撕碎,剩下一点白色的残页被气流卷起,然后倏地染成了红色。 太宰治的手上感受到了一阵湿润。 像是把手全部浸入到温水里,撕裂的伤口终于缓缓流出了血,然后伤口越来越大,把所有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太宰治眼前也是一片红色。 乱步瘦弱的身影往后倒了下去。 太宰治急忙蹲下去,眼前模糊的一片,像是电影里不断晃动的镜头,他焦急地对匆匆跑来的国木田说:“止血!” 多亏了国木田独步那一下,帽子被打飞出去的时候才没有炸到乱步的心脏,但他的肩膀和手臂已经全浸在了血泊里,衣服碎片也和笔记本灰烬混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太宰治本身出了问题,他突然无法分辨出乱步到底伤得有多深。 “绷带不够用了,快打电话。” 这时国木田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一边按住不断流血的身体,一边对太宰治说着,太宰治把他叫过来的时候,他只买了这一卷绷带,还是小号的,对这种大面积伤势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 国木田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乱步之前就流了很多的血,再加上现在的伤势…… 国木田能感受到手掌下的体温在慢慢变低,乱步的生命力就像混在血液里,不断从他手中流失,怎么挡也挡不住。 社长从远处跑过来,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加入了救援。 过了一会儿,江户川乱步也过来了,国木田他们围在另一个他的身旁,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只能看到一地的血。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 哪怕用力都手心都感觉到了一阵痛意,他都没有松开。 森木傀三痛得几乎快失去意识了,国木田独步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连忙大叫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的意识,然而他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说。 身体传来的痛楚就像是有无数只手同时在撕扯他的灵魂,他叹着气想,就这么晕过去好像也不错。 然而系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气愤地在森木傀三的脑子里大喊:“你在干什么啊!!!” 他发了好几个抓狂的表情包,崩溃地说:“明明都快完成任务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明明都见到武装侦探社了,连社长都见到了,只要让他们答应不去找黑衣组织麻烦不就行了?? 为什么突然要在这个时候去死啊!! 系统看着已经到了95%的进度条,心情极度崩溃,比之前森木傀三消极怠工不做任务还要崩溃。 这次任务结束就解绑,系统发疯似的点着抓狂的表情包,心里想,一定要解绑!!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森木傀三了!!!! 这tm就是个神经病啊!! 这种宿主他要不起!!!! 森木傀三像是在思考似的说:“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 系统:“??啥????” “太宰治在黑乱面前那么说,黑乱怎么可能不崩溃……” 似乎是身体的痛楚影响到了森木傀三的思维,他说话有点慢吞吞的,听起来也比平时更气人。 “所以我就按了……” 在黑乱的故事设定里,太宰治其实是为了救黑乱而重伤昏迷了,不可能那么清醒地跟黑乱说话的,还叫黑乱带他一起去死。 这不是往黑乱的心口捅刀子么。 如果太宰治能醒过来,黑乱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带他一起去死。 他一顿分析人设,语气还格外认真,就像是在研究什么好莱坞超级大ip,系统差点被他逼疯:“你——!” 你你你了半天,系统都想不出合适的话,只能更崩溃地喊:“你可以不那么道德的!!!”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敬业啊!!你当偶像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系统都想摇着他的肩膀呐喊了。 森木傀三没搭话,他确实不怎么道德——他会按下去除了尊重黑乱的人设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他讨厌太宰治。 是真的很讨厌。 他原本的计划是顺利从车站逃走,跟安室透回家,想办法见到柯南。 等乱步找过来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他对柯南的关注,然后顺理成章以为他想把黑衣组织留给柯南玩耍。 武装侦探社不会再插手柯南和黑衣组织的事,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他也可以脱离这具有厌食症的身体,好好吃一顿饭了。 然而……森木傀三计划得再好,都因为太宰治而卡在了第一步。 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太宰治居然带国木田来堵他!!! 之前就把他丢到车厢里让他社死了,这次竟然还来堵他!!! 太宰治就是和他有仇吧!!! 森木傀三满是怨念地想,他真的讨厌太宰治——就比如现在,太宰治还在给与谢野晶子打电话,让她来奈良。 还不如就这么死掉算了…… 死掉的话算是任务失败,他也能回去,对他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影响。 不过系统就有些难受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系统一脸冷酷霸道地说,“你想也别想,给我好好做完这次任务!” 任务都推到95%了,在这种时候放弃,他这段时间不就被森木傀三的魔音灌耳白白折磨了么!! 森木傀三他是真的话痨啊!! 打开语音转录每分钟都三四百字,一说话根本停不下来的那种!! 播音员语速130,声优配音200,他一个人能顶人家两个!! 系统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怎么撑过来的,总之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他不停释放能量维持着森木傀三的生命迹象,不至于让别人以为他没救了,直接放弃治疗送进殡仪馆。 武装侦探社的人也没有放弃,不断地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试图给他传递力量让他坚持下去。 森木傀三:“……随便吧。” 他说:“我睡了。”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会死还是继续活下去,再也没有理会过系统和周围的声音。 从遇到太宰治开始他就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了,根本不像是在黑衣组织里那么轻松。 太宰治太难对付了,他一边不相信黑乱和另一个太宰治之间的友情,一边又忍不住想要试探。 一次次威胁黑乱,试探他的底线,看他到底对另一个太宰治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在森木傀三看来,太宰治才更像是猫猫,而且是那种看起来蓬松,其实很胆小的猫猫。 黑乱是张牙舞爪充满活力的瘦小猫猫。 他会好奇地看着太宰治踏入自己的领域,在他望过来的时候给予自己最真实的反应。 然后——毫不犹豫的进行反击。 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和另一个太宰治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到底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18、他不想被救 “直升机最快也要15分钟。” 在另一个乱步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社长拿着电话,语气沉重地对所有人说。 他通过政府的关系联系到了直升机,可以把与谢野直接带到这边来,然而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他看到那个乱步的时候,他的呼吸就已经很微弱了,而且……那么多的血…… 看到一袋袋血往急救室里送,社长捏紧了手机,担忧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江户川乱步。 他的视线在乱步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眉心不自觉地拧起,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 乱步不是没有见过别人的死亡,但是这次不一样。 社长比侦探社的其他人更早认识乱步,所以他也比其他人更清楚乱步作为天才的孤独。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或者说……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 乱步紧紧攥着拳头。 自从看到另一个乱步倒在血泊里,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明明问过另一个自己,那个炸.弹控制器是用在哪里的,然后—— 他又被骗了。 那个炸.弹确实不在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里,可是放在了帽子里。 乱步最早的那套侦探式的衣服就是社长送的,所以他很珍惜自己的衣服,他怎么也想不到,另一个自己竟然会允许别人在里面放炸.药。 他不得不承认,他猜不透另一个自己的想法。 他也无法想象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另一个自己那么绝望,连帽子里都藏着随时可以结束自己生命的炸.药。 又被他骗过去了…… 看到地上那片红色血泊时,乱步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生气和挫败不断在心里翻涌,江户川乱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把那个可恶的骗子揪起来骂一顿吗?可他已经这样了…… 就算骂他他也听不到…… 乱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望一个人能醒过来,期望急救室的门打开,然后医生告诉他,那个人已经醒了,他已经没事了…… 乱步盯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和难受。 为什么要这样…… 太宰那个家伙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乱步猛地回头,之前他们的关系都变成那样了,难道太宰还没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太宰治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微微垂着头,背贴在墙壁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他不让他自己的身体倒下。 整个急救室前是一道白色的长廊,冰冷整洁的瓷砖反射着头顶炽白的灯光,把这条路衬得不像是通往急救的求生区,而是阴冷的太平间。 太宰治身上也散发着阴森和死亡的味道,他身上的风衣被染红了一大片,两只手上也全是救援乱步沾到的血,脸颊旁微卷的黑发被冷汗打湿,贴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冷,带着病态般的苍白。 就连另一个乱步在车厢里,都没有他那种好像连灵魂都被抽走的感觉。 那时候乱步的眼神还是很亮的,整个人就像是那些放在桌面上的星星灯,只要太宰治轻轻碰一碰就会熠熠生辉。 江户川乱步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太宰,还是没有走过去。 刚到这边的时候,敦和国木田买了几瓶水,还问太宰要不要去洗一下手,他都没有回答。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血,就好像在看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那样东西又恰好是透明的,他都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拥有过。 江户川乱步看了他片刻,默默移开视线。 这时乱步身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社长不比有着超强推理能力的乱步,也没有太宰治那样的头脑,但他也不能说什么都不清楚。 比旁人多出数年的阅历让他比其他人看得更明白,也更忧心忡忡,他这时才发现,似乎比起乱步,太宰治才是更应该担心的那个。 那时候……太宰说错话了吧…… 社长心里隐约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感受到他担忧的视线,太宰治忽然放下手,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有些发白,眼神也比平时更晦涩,不过情绪似乎还算平稳。 他对社长轻轻点头,低声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社长担心他会去做其他的事,比如说不顾一切想要摧毁黑衣组织,但是其实他不会。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 正是因为他不断试探,乱步才会在他面前做出那种决定。 太宰治在最后一刻终于看清楚了。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决定,都像是在往乱步的伤口上撒盐一样,告诉着乱步相同的信息——他根本不是乱步认识的那个太宰治。 他连乱步有厌食症都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乱步有幽闭恐惧症。 就连另一个太宰治为什么不跟乱步说话……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根本不是那个太宰治。 太宰治做的每一件事,就好像在提醒乱步,哪怕短暂地在美梦中沉浸过,经历过这么多,他也该清醒过来了。 这不是他的世界。 他所有的经历,做过的所有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到任何痕迹。 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真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乱步很聪明。 他听懂了。 所以他才按下了那个控制器。 仿佛中了诅咒般,从乱步倒下那一刻开始,太宰治就一遍遍地、不受控制地回想着他和乱步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乱步真的很信任他,对他完全不设防。 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连在黑衣组织做什么任务都告诉太宰了。 他还会被太宰帮他戴帽子的行为给迷惑,被他关在车厢里好一阵,都能因为他说出的话而动摇。 一次又一次,他那么信任太宰治。 然而现在信赖的眼神变成了受到伤害忍不住想要哭泣的表情。 太宰治脑子里不断闪过他真的好傻的念头,然后又被他和另一个太宰治关系真的很好这种想法给占据。 他和另一个太宰治的关系是真的真的很要好。 好到乱步可以舍弃理智,去追求一种极其微弱的,根本没有可能的希望——那就是,他认识的太宰治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眼前的这个太宰治就是他认识的那个。 然而……根本不可能的。 乱步和他都很久没说过话了,怎么可能那么亲密地站在一起。 更别提旁边还有他在侦探社真正合作了两年的搭档。 太宰治用手捂住额头。 这段时间里,侦探社的其他人或站或坐,都守在急救室门前,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离开。 乱步攥紧了披风的一角,神色认真而严肃地望着急救室的大门,他的表情就好像在等待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太宰治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抬头想了片刻,忽然转身去洗手间把手上的血洗干净了,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边莫名其妙地想,要是乱步醒了,看到自己这样说不定会嘲笑自己。 然后又要说他是笨蛋什么的。 太宰治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 这时江户川乱步突然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经过,朝电梯口跑了过去。 太宰治停下来,不一会儿就看到电梯门打开,一个和乱步差不多高的女性穿着白大褂,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是什么情况就被乱步拽了出来。 乱步拽着她,大声叫道:“快点快点!” 医院顶楼就是停机坪,与谢野从飞机下来就被乱步一直催,要不是电梯里没信号,估计乱步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里都能把她的手机给打爆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乱步这么着急,一边跟着跑一边问:“怎么回事?” 路过太宰治时,她看到太宰衣服上的血,神色多了一丝慎重。 侦探社这次来奈良,社长是被邀请来做剑术指导的,乱步是因为社长在这边,所以选了个还算有兴趣的案件拉着敦一起过来了,太宰治和国木田则是在伊贺市处理案件,顺路跟他们一起回去。 能让乱步这么紧张的…… 与谢野晶子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问,乱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他像是做错事似的望了望与谢野,然后郑重地说:“你等一下,千万别生气。” 与谢野晶子:“嗯?” “别生气,也别惊讶,进去之后马上用异能!” 乱步看着她坚定地说。 与谢野晶子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看到站在一旁完好无损的社长,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乱步的吩咐她轻易不会质疑,点了点头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急救室里气氛凝重。 躺在手术台上的年轻人呼吸微弱,送来的时候明明进行了止血和急救,效果却并不大……但更让医生们放心不下的是,他本身没有任何的求生意志。 从他身上感受不到生命力,不管是在清理伤口还是缝合血管,都感受不到任何的反应,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要不是心电图还有起伏,医生们都要以为他们面对的是一具尸体了。 医生们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层的冷汗,哪怕听说有治愈系的异能者会过来,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 那些人还在看着。 掌控着这座医院的、神秘的大人物们…… 安室透站在监控器前,面无表情地望着手术室里的画面,一袋袋血被消耗,纱布一次次被染成红色…… 越看他越是觉得不忍,还有种难以形容的愤怒。 黑衣组织竟然在乱步的帽子里放炸.药…… 然而安室透又清楚地知道,大多数医院都对用血有着严格的规定,能做到这样不顾一切,把所有资源都倾斜到一个人身上,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琴酒。 琴酒叼着烟站在监控室的暗处,他的烟没有点燃,整个人也像是完全融入了黑暗里。 安室透听到那一声爆炸时就莫名的惊慌,可就在他赶去那边的途中,他忽然看到了侦探社的乱步。 两个江户川乱步? 安室透心里升起了疑惑,再加上侦探社已经在救人了,他就没有过去。 他来到医院不久,琴酒也过来了。 琴酒不知道是在盯着监控还是有些出神,对安室透的打量熟视无睹。 在拿着手机和boss发了一次邮件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 安室透心里焦急,再加上他对乱步身份的疑问不仅没有得到解答,还在不断增多,更加重了他的疑虑,他的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转过头去,紧紧盯着监视器。 武装侦探社也在想办法救乱步。 而武装侦探社是和黑衣组织完全不同的组织。 安室透沉默地望着监控。 直到与谢野晶子的到来—— “与谢野晶子来了!!!” 系统得救般地发出了欢呼。 “嗯……所以呢?”森木傀三翻着系统的数据库,好像并不在意一样,“你的表情包怎么变少了?” 系统哽了一下,“都删掉换成能量给你维持生命了……” “停了吧,”森木傀三说,“与谢野晶子来了,你再维持下去我就不是濒死的状态了——说不定她还要给我的脖子划上一刀才能用异能。” 系统迅速把供给他的能量断掉,刚想把表情包从垃圾桶里刨回来,系统突然一懵。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走到手术台前的与谢野发出低呼。 “乱步先生?!” 她飞快脱掉手套,然而就在她伸手过去,手指即将碰到森木傀三的瞬间—— “滴——!滴——!” 心电监护器发出尖锐刺耳的警告。 仿佛意识到了此刻身边站着的人是谁,仿佛想要永远沉睡在黑暗中不愿醒来,在与谢野晶子出声的刹那,那始终保持着微弱起伏的心电图谱,被他那倔强而骄傲的意志抹平成了一条直线。 平直的,坚硬的,绝对不允许更改的直线。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他不想被救。 他的心跳,停止了。 第19章 黑暗侦探(19) 在警报响起的那一刻,走廊上不停转来转去的江户川乱步倏地一停。 他脸色大变,快步跑到那扇门前。 不同寻常的举动让其他人心里一惊,连忙跟着跑过去。 江户川乱步抓着门把手,明明可以把门推开,里面的门没有彻底关闭,与谢野就是从这里进去的,然而他没有,而是咬着牙,像是瞪着仇人一样瞪着那扇门。 “这个混蛋……白痴!大笨蛋!!!” 他生气地对着门内的人大叫,这扇门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他却仿佛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样。 太宰治脸色微变。 “乱步先生?” 乱步的手轻轻颤抖,肩膀也轻颤着,侦探社里其他人很少见到他像现在这样,除了太宰治,那些人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 想到与谢野进去好一会儿了,竟然还没有出来,他们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福泽谕吉用力捏紧了拳头。 气氛突然变得死寂。 那扇紧闭的门像是化作了另类的黑洞,吞噬了所有人的情绪,释放出令人不安的黑暗和焦虑。 另一边的监控室里,安室透也目不转睛望着屏幕,眼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在他面前的监控里,手术室已经乱成了一团。 “滴——!滴——!” 持续高频的报警声响彻整个手术室。 谁也没有想到,在治愈系异能者到达的那一刻,手术台上的年轻人心脏竟然停跳了。 明明已经坚持那么久了啊…… 治愈系的异能者都到了…… 为什么…… “按压!!”经验丰富的医生立即叫道,“快!!!” 他给负责心脏复苏的医生让出一个位置。 其他人紧张望着屏幕,无论在哪个手术室里,心电监视器都是必不可少的仪器,因为它负担着监视病人生命体征的重要作用。 而且它的显示效果也相当简单直白,哪怕不是医生和护士,也能隐约意识到上面起起伏伏的线条代表着什么。 所以当那些线条变得平直僵硬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了。 明明才过了一两秒,血压就崩了一样往下掉,血氧几乎检测不到,好像人已经完全不行了,一些医生和护士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真的有死神来到了身边,那种无法阻挡生命流逝的感觉简直令人绝望。 气氛焦灼到令人窒息,与谢野晶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眼前仿佛闪过了很多事情,然而最终却定格在门外的乱步拉着她的手,一遍遍不间断的,不放心的反复叮嘱上。 与谢野停了片刻,毫不犹豫再次伸出手。 哪怕戴着不算好看的手术帽,半边脸都被氧气罩挡住,与谢野也不会认错那张脸。 她明明知道外面那个才是真正的江户川乱步,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发颤。 手掌下触碰到的脸颊也冷得像是冰块,感受着他低到异常的体温,与谢野坚定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紫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你是异能者吗?”她身边的医生说,“赶紧用异能,他的伤口已经全部清理好了,血管也在缝合,不过……” “我在用。”与谢野晶子说。 话音未落,手术台上的年轻人被炸伤的地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监视器发出的警报声忽地一停,滴滴两声,那些清空的数值往上跳了跳。 心肺复苏的医生抬起头,惊喜地望着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来得匆忙,虽然人送来的时候福泽谕吉就嘱咐了护士要留着门让她进来,但她没有换手术服,也没有戴口罩,手套 更是自己原来那双黑色的,好像根本就不尊重这间手术室。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任性,所有与治愈系异能者合作过的医生都知道异能这种东西有多霸道,有多不讲理。 只有经验丰富的那位医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欣喜,大声喊道:“不要停下!继续按压!” 他的声音急促,仿佛在跟时间赛跑:“快!!!” 其他数值根本没上去,只是稍微恢复了一点心跳而已,如果本人真的那么没有求生欲的话—— 所有人的心情再次变得凝重。 与谢野晶子也没有收回手,她的异能只能对濒死的人用,刚才那种情况理论上是可以起作用的,侦探社还偷偷研究过用这种办法来救太宰,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这个人,在拒绝她的异能。 尽管一句话也没有说,尽管他仿佛失去意识躺在了手术台上,他还是拒绝了她的异能。 还是以这么决绝的方式—— 就好像在告诉她,他根本不想活着。 与谢野讨厌不珍惜生命的人,然而这个人倔强到了极点的做法又让她无法生气。 她只能把手贴在那人的脸颊边,随时准备好再次使用异能。 既然他有他的骄傲,那她也有她自己的执着。 ——她绝对不会允许病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急救室外面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江户川乱步的脸色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看,连一向面不改色的福泽谕吉都微微变了脸。 太宰治也站在那扇门前,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上的一道划痕。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脸色平稳得看不出丝毫端倪。 然而对于总是不正经的他来说,也许这才是最大的反常。 再加上他沙色风衣上明显的血迹,中岛敦看着他,忽然有种黑暗涌动,异常可怕的怪物正在苏醒的感觉。 不知道是默契还是其他原因,侦探社的人没有一个来到监控室,安室透看着监控上的画面,暗自握紧了拳头。 陷在阴影里的琴酒忽然动了动,安室透看到他手里夹着烟,像是打算要离开了一样。 “琴酒?” 安室透话音未落,琴酒就停了下来。 “他会没事的。”琴酒像是经历过类似的场景,看也不看监控画面就这么笃定地说了出来,然后瞥了一眼安室透,“boss说,既然你那么关心他,以后他就交给你负责了。” 安室透眉头皱起,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表现竟然全部落到了黑衣组织boss的眼中,是因为整座医院都在boss的监控下吗? 他隐晦地瞥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又看向琴酒,琴酒神色冷峻,手术室里的兵荒马乱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他手里夹着的烟还转了转…… 琴酒对他肆无忌惮的打量有些不满,斜了他一眼说:“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波本。” 说罢,他把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截烟是白色的,最前方有一圈焦黑的痕迹,像是把烟点燃了,又因为走神没有抽,所以最后这支烟只能黯然熄灭了一样。 安室透低头看了看垃圾桶,又看看面前缓缓关上的门,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在角落里望着手术室监控的琴酒,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乱步一点也不在意吗? 还是说,琴酒其实也在暗暗紧张? 安室透想不明白,不过琴酒最后说的话也表示,boss目前对他还没有产生怀疑。 他顺利通过了boss的测试……或者说,通过了乱步的测试。 乱步有着能看透一切的异能力,只要乱步不说他是卧底,组 织里就没有人会怀疑他。 安室透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慢慢接近组织的核心,获得更多的情报。 一切都是因为手术台上那个年轻人…… 安室透心里既安心又觉得紧张,他神色复杂地走回去,监控室里的画面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乱了,在医生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心电图上的数值慢慢变得平稳。 就像琴酒说的那样,人已经没事了。 可是这真的算没事吗? 安室透担忧地望着屏幕上的画面,他认识乱步才几个小时,乱步已经两次做出这种事了。 而且这次比上次严重得多,差点就让他成功了…… 在黑麦威士忌那边,问题应该没有这么严重的,不然乱步不可能活到现在。 安室透犹豫片刻,通过黑衣组织的网络,找到黑麦威士忌的账号,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波本:你有时间吗? rye:? 波本:boss把乱步交给我了,听说他以前跟你是搭档? rye:不要提搭档这个词 安室透手指一顿,黑麦威士忌发了个地址过来,是在东京南洋大学附近的某家咖啡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已经平静下来的手术室,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手术室内,医生们站在原地交头接耳,与谢野晶子以前用异能治疗过的人很快就醒了,然而手术台上的年轻人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医生们又认真给他做了一遍检查,然后无奈地说:“可能是麻药效果还没过去,不放心的话带他去照个脑部ct。” 其实医生们更想说的是,手术台上的年轻人根本就没有要活下来的意思,他死掉的愿望太强烈了,就算被异能治好,说不定他也不愿意醒过来…… 不过说这种话好像很容易刺激到千里迢迢赶到奈良的异能者,医生们忍不住想要叹气。 与谢野晶子也看出来了,沉默了片刻,她跟医生们道谢,然后出去跟乱步说明情况。 刚拉开急救室的门,她就看到乱步站在门口,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脸上的焦急和慌乱清晰可见。 看到与谢野出来,他神色一喜,然后又马上沉下了脸。 对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事情的名侦探大人来说,哪怕与谢野晶子一句话也不说,乱步也能知道她进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家伙……” 江户川乱步咬了咬牙,清澈的绿眸罕见地浮现出了怒意。 “怎么样了?”福泽谕吉问。 “可能是打了麻药,现在还没醒。”与谢野说。 她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人心脏停跳的事,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可她还是很难开口。 总有一种说出来,眼前这些人放松的表情就会完全消失的感觉。 与谢野晶子不想让他们难过。 “我要带他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乱步突然开口。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语气也铿锵有力,好似打定了主意,就算所有人反对,他也会这么做。 然而没有人会反对他。 看到过当时那种情况,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哪怕与谢野晶子已经说没事了,他们也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国木田独步握了握拳头,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被他打出去之后,他总觉得手上空落落的。 不过更让他不习惯的,还是身边搭档那种奇怪的气场。 国木田独步悄悄望过去,太宰治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影响。 然而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太宰治当时明明离得最近,国木田 独步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可就是在那之后,另一个乱步先生才…… 太宰治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是现在这种表现。 国木田独步心里不安极了,只能祈祷急救室那位赶紧醒过来。 而乱步已经在和与谢野商量怎么把人送回去了。 最方便的还是用福泽谕吉借来的直升机,不过连病床一起放上去的话,上面就没有多少位置了。 “我可以坐车。”乱步说,“我和社长原本就是打算坐车回去的。” 福泽谕吉微微点头。 国木田说:“那我和太宰和一起,敦也是。” 太宰治活跃地举起手:“我——” 他才刚开口,乱步就蓦地转头望了过来。 乱步少见地沉着脸,他平时很喜欢眯着眼睛,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很慵懒还很幼稚,然而现在,他那双绿眸睁开了,像是忽然变得成熟了起来,他的神情褪去了天真烂漫,眼神冷冽而锋锐。 既有着成年人的英俊,又有着能瞬间看穿旁人所带来的危险感。 所有人遇到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想要落荒而逃。 他平时只有戴上眼镜才会这样,只要看到他,侦探社里的人就会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没想到,现在他却用这样的眼神看向了太宰。 而且他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眼神比平时更清亮更锐利,仿佛经过千万遍打磨依旧尖锐不可摧的钻石。 太宰治在那双剔透的绿眸审视下,似乎觉得有些难受,抬眼看了看他。 江户川乱步一言不发,神情带着一切都了然于胸的自信。 太宰治顿了片刻,露出一个与平常差不多的表情。 “乱步先生?”他像是有些疑惑地问。 乱步收回视线,嘁了一声:“你去买票。” 说完他撇撇嘴,像是对太宰治很不满似的,加重了音补充:“所有人的。” 太宰治:“……” 太宰治微微一笑,“好。” 中岛敦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会被他们说得好像加密通话,突然就变得听不懂了。 国木田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头:“走了,小子。” 让太宰治掏钱买车票这种事可不多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那么老实,国木田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还好,钱包还在。 与谢野晶子望了望他们的背影,国木田在救人的时候衣服上也沾了血,不过没有太宰治的那么多。 太宰治的表现太反常了,反常到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也开始觉得不对的地步。 明明那个人是跟乱步长得像,怎么好像太宰治的关系更大? 乱步歪头过来,在她旁边说:“等我发邮件给你。” 直升机上都很吵,他没有说要通电话,与谢野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又说:“我进去的时候……” 她进去的时候,看到麻药监视仪上的数值被推得很高,很有可能那个年轻人对麻药的抵抗力也非同寻常。 从医生们的话里她也能感受到这点。 不然的话,与谢野很难想象他为什么能察觉到自己到来。 说不定……哪怕已经推得很高了,麻药的剂量还是不够…… 所以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与谢野晶子没有说这代表着什么,乱步的表情却变得严肃了。 对麻药有抵抗力的话,说不定是因为经常被送进手术室……也就是说,今天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 乱步和福泽谕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 声音。 “你说什么?” 太宰治站在他们身后,他也是回来提醒麻药的事情,他觉得以乱步那样的状态,说不定对麻药有了很强的抵抗力,太宰治担心他会在飞行途中醒过来。 到时候,恐怕乱步会推开与谢野,直接从直升机上跳下去。 太宰治只要想到那种可能,脑袋就一阵阵抽疼,再听到与谢野晶子这么说,顿时产生了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他望着与谢野晶子,一字一顿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还有意识?” 就算对麻药有抵抗力,在手术过程中,人也很难保持清醒,更别提动起来被人发现了。 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与谢野晶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一片空白。 乱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问:“怎么了?” 与谢野当时在急救室里待了那么久,他以为人已经被救起来了,只不过又当着与谢野的面做了什么而已。 所以他才让与谢野晶子不要生气,可是事情似乎比他想的更严重。 他抓了一下与谢野晶子的袖子,与谢野的白大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晃,就好像她整个人都在摇晃。 对上乱步焦急的眼神,她一下子就错开了视线。 乱步张了张嘴。 太宰治说:“告诉我,他做了什么。” 他鸢色的眼里翻涌着暗色,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与谢野晶子,仿佛不得到答案永远也不会罢休。 与谢野晶子艰难地说:“他……” “他在我进去的时候……” 她看了看面前的人,无论是乱步还是福泽谕吉,神情都透着关切和焦急,只有太宰治不一样。 他眼神执拗地望着与谢野晶子。 “继续。”他说。 与谢野晶子只好继续说下去,“他听到我的声音,然后……” 心脏停跳了。 他不想让与谢野晶子救。 在与谢野晶子到来之前,他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不管医生怎么努力,他的情况都没有丝毫的好转,甚至在意识到来的人是与谢野晶子的时候…… 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救活的时候…… 听到与谢野说的话,江户川乱步瞬间睁大眼睛。 福泽谕吉眉头紧锁。 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他的袖口和衣服一侧全是暗红的血迹,脸色有些发白,让人看了忍不住觉得,真正失血过多的人其实是他。 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 第20章 黑暗侦探(20) 谁也没有想到,与谢野晶子在急救室里耽误那么久竟然是这个原因。 不是因为里面发生了争执,或者他又像上次威胁乱步那样威胁了与谢野。 而是他根本就没有给与谢野治疗的机会。 就那么倔强又一厢情愿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笨蛋!!” 乱步突然叫了起来,除非遇到智商堪忧的委托人,不然他很少像这样骂人,可他现在再也忍不住了,又大声叫道:“白痴!他一定是大白痴!!”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这个家伙——!! 他不是想待在那个什么黑衣组织吗?无论是做任务,或者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做坏事,乱步都有自信能够阻止他。 可是找死这种事—— 只有这种事—— 乱步从来没有想过! 为什么要把心思全部花到这种事啊啊啊啊!!! 就连太宰平时找人殉情都没有那么用心!!! 乱步气得跳脚,他在原地气愤地转了转,忽然叉腰站到太宰治的面前,恶狠狠质问:“你该不会是——” 说了什么“这个世界不是你的那个,你给我清醒一点”这种话吧? 可是除了这个,乱步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让他连与谢野晶子的异能都不想看到。 以那么决绝的态度告别这个世界,一定是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绝望到极致才会做的事情。 可乱步看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很在意太宰。 虽然看似冷淡地忽略了太宰,可是每次转头看社长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会偷偷往太宰那边瞥。 就好像猫猫对人冷淡,然后还偏要扭头偷偷观察人类的反应一样。 乱步当时还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好玩,现在看来…… 太宰治垂下了眼睛。 他望着袖口那些暗红的血迹,鸢色的眼眸被遮挡在碎发后,所有的情绪也被一同遮住了,然而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他这样的表情简直就是在默认。 “你傻吗……” 乱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 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这是推那个人去送死的话,动了动唇,很久才说:“你……你讨厌他吗?” 除了这个,乱步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太宰治摇头。 从那个人倒下到现在,他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他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这下子突然看不清自己了,反倒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人也救回来了,乱步也不会再把他当成自己认识的那个太宰治了,不是很好吗? 太宰治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他好像想了很多,又什么想法都没能留下,只是觉得听到与谢野那个消息的时候,就像冰冷的水流从心中经过,留下了一片湿润的痕迹。 有点难受。 好像又没有那么难受。 太宰治叹气。 这时沉默的福泽谕吉忽然开口:“太宰,你回来是有事想说?” 太宰治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顺利把原先的猜测说出来。 如果麻药效果消退,让他在直升机上醒来的话,那幽闭恐惧症…… “会让他想从直升机上跳下去……?”与谢野晶子不敢置信地重复。 她还不知道幽闭恐惧症的事,乱步和福泽谕吉留下来就是为了交代她这些的。 听完之后,与谢野晶子很久没有再说话。 她没办法把幽闭恐惧症这样的词汇和乱步划上等号,尤其是看到眼前的乱步还那么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地瞪着太宰。 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乱步遥远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光是回想,她就觉得手心发凉。 她似乎觉得难以接受,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团。 太宰治冷静地说:“就这些了,我先走了。” 他看了一眼急救室的方向,然后像是怕被上方刺目的灯光晃到眼睛,收回视线迅速转身离开。 乱步对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与谢野在一旁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先去配点药。” 听完太宰治说的话,与谢野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人在直升机上醒过来比较好。 他要真想跳飞机,与谢野都不一定拦得住。 连心脏停跳这种事都发生了,除非与谢野跟着他一起从飞机跳下去,不然不可能再把他救活了。 要跟着人一起跳飞机,还要在摔死的瞬间用出异能,与谢野晶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疯狂过。 听到她的话,乱步赶紧点头:“快去快去,给他打一针也没关系的!” 乱步平时一点也不喜欢打针,现在连打针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可他也真的真的不能再对另一个自己心软了。 只是放他出去一会儿,竟然就出了这种事!!! 看到他躺在血泊里的时候,乱步整个人都是懵的。 太过分了! 另一个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乱步凶巴巴地想,等他把人带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育,严加看管! 一刻也不放松!! 乱步握紧拳头,心里忽然充满了责任感。 福泽谕吉侧头望了他一眼,眼里竟然流露出了相同的意思。 两个武装侦探社的创始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森木傀三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也不着急睁眼,就那么躺在那里转了个圈,从平躺变成侧躺,抱紧了身上软乎乎的被子。 被子有种晒了太阳之后的暖洋洋的感觉,森木傀三觉得,可能在外面看他的姿势有点缺乏安全感,不过他只是在想念自己的抱枕而已。 他花了十万日元才买到的胡萝卜抱枕,竟然还没抱过几次就被那个垃圾经纪人给收走了。 还说他睡觉的姿势幼稚,一点也不符合他顶级偶像的身份。 森木傀三无语,他觉得那个狗比经纪人就是单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想换着法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不过想到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森木傀三意外的发现,自己还真挺想回去的。 想玩游戏。 黑乱有厌食症,每天都吃得很少,精神也不怎么好,所以很难接受游戏里吵吵闹闹的音效。 森木傀三下过好几款新游戏,每次都因为觉得声音太刺耳而卸载了。 而且……黑乱也不是很能接受电子产品。 琴酒发给他的手机都扔了。 不过因为不是自己买的,森木傀三也没有多心疼 这时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 “你骗我!!!”系统悲愤地大叫,“你连我都骗了!!!!” 森木傀三咦了一声。 “我有吗?” 系统被他惊讶的语气气到,刷了一排哐哐哐撞墙的表情包出来。 “要不是有与谢野晶子在,你就死了!死了!!懂吗!!!” 森木傀三抱着软软的被子,舒舒服服地叹息了一声。 系统:“…………” 系统:“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做任务了!!!” 他现在就像是 森木傀三遇到的每一个人,对他委屈又生气,偏偏又没有办法。 森木傀三“嗯”了一声。 系统……系统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为什么他这么平静啊!!! 这样会显得他这个系统很可有可无的知不知道!! “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森木傀三话这么少,不会是之前爆炸疼傻了吧。 森木傀三说:“反正你也不会再找我做任务了。” 所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系统觉得有点不对,扒拉了一个卑微的表情包发出来,“然、然后呢?” 森木傀三微微一笑:“这个任务做不做都没关系,你说对吧?” 系统:“…………” 系统看着不知不觉跳到了99的进度条…… 都99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暴躁了。 “为什么不做!!!” 森木傀三双手环着被子,慢慢睁开眼,那双绿色的眼眸前所未有的冷淡,他漫不经心地说:“死回去不是很好吗。” 系统已经打算跟他解绑了,他为什么还要帮系统完成任务。 就这么死回去不是更好? 对他来说,待在这边才是真的难受,每天都要忍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明明很饿,却什么也吃不了,还不能看到黑色的东西,走到小巷子这种地方更是会下意识紧张,忍不住想要窒息…… 他做任务的前提,其实一直都是建立在系统也愿意合作的基础上的。 系统:“……” 系统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自己想要解绑,让人帮忙完成任务,回去就解绑,好像确实挺过河拆桥的诶…… 不对!就是因为森木傀三答应做任务,他才把人送过来的啊!! 系统绕来绕去,cpu都快烧了。 不过他也隐约意识到了,森木傀三不想解绑。 不知道是觉得穿越好玩,还是s这件事也很好玩,又或者只是喜欢系统的表情包,总之他不想解绑。 “……”可是绑着这么一个宿主,系统真的很难受啊!!! 每天都有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这也就算了,他根本不知道下个世界森木傀三会不会还像这次一样消极怠工,好不容易等了一个月,他开始做任务了,又玩得这么疯。 系统简直不敢回想他遇到的那些人的表情。 “你快点考虑。”森木傀三说,“乱步他们回来了。” 不知道是乱步还是福泽谕吉的意思,与谢野回来之后,直接叫人把他搬到了社长室里。 他现在躺着的就是福泽谕吉平时用来待客的沙发,看着四周严肃而冷淡的色调,再看看墙上挂着的长刀,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福泽谕吉给人感觉就像是这间房间,虽然严谨,却也格外的包容,对面的窗户全部打开了,下午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抱着被子的森木傀三有种懒洋洋的,特别想睡觉的感觉。 他们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森木傀三醒了会从窗户跳下去。 森木傀三看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到对面的沙发上。 总觉得在这种冷色调的房间里很适合养猫,猫猫蜷成小小的一团,躺在暗冷色的皮革沙发上。 看了会让人有种心都快化掉的感觉。 这时系统经过深思熟虑,也发了个猫猫表情包出来。 系统:“那……继续合作?” 森木傀三欢呼:“好耶!!”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躺在沙发上那么 懒洋洋,更没有之前的冷淡,系统顿时生气:“你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他又被森木傀三耍了。 森木傀三噗嗤一笑,熟练地挑了个表情包发给系统。 表情包の敷衍,发动! 系统:“……” 系统:[猫猫抱着啤酒][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jpg] 森木傀三在表情包的海洋里翻翻找找,和系统斗完一轮图,他的语气终于比之前正经了一点。 “剩下的1应该很好办。”他说,“我们应该去找社长了。” 侦探社里所有的大事都是由福泽谕吉决定的,大多数时候,侦探社的人都会遵从他的指示。 原本森木傀三还担心太宰治出来捣乱,不过经过爆炸这件事,他觉得太宰治不会那么随便出手了。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他不会再干涉黑乱的事情。 不断跑过来试探的太宰猫猫被狠狠挠了一爪子,估计现在已经忍不住想要往回缩了。 所以森木傀三要说服的人就剩下乱步和福泽谕吉。 与谢野晶子也算,她应该会很讨厌给黑乱帽子放炸.药的黑衣组织,不过不管是她还是乱步,都会听从福泽谕吉的决定。 至于国木田独步,森木傀三不知道他会不会固执己见,独自去调查,不过只要不是武装侦探社整体出动,对黑衣组织来说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只要组织还在,能时不时冒个泡跟柯南对线就行了,森木傀三才不管他们会损失多少。 ——所以,算来算去,森木傀三真正需要说动的人其实只有福泽谕吉一个。 任务进度的1,说不定代表的就是福泽谕吉坚定的决心。 可能一下子就会动摇,可能永远也无法撼动。 与谢野晶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双手环抱被子,一脸出神的表情。 他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眼神恍恍惚惚地落在对面墙的挂刀上。 想起在急救室里无意中看到了他额头上的伤痕,与谢野晶子心里一紧。 虽然那道伤现在已经被她治好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乱步和社长经常一起出门,就算他平时没有跟着社长,身边也会带上其他人,所以与谢野晶子无法想象,到底什么人能越过优秀的异能者,在他头上留下那么危险的伤口。 那道伤就在太阳穴附近,只差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森木傀三从那把刀上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坐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他像是带着点委屈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强装出冷淡的表情,与谢野晶子忽然觉得有点难受。 那道伤口……不会真的跟社长有关吧? 与谢野晶子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回来的路上,她和乱步发了很多邮件沟通,但她还没来得及把刀伤的事告诉乱步。 乱步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竟然连乱步都能瞒过去…… 与谢野晶子心里有些沉重,如果连乱步都没看出来,那她就更猜不到了。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跟社长有关,与谢野有心想要试探他和另一个世界的社长关系怎么样,又怕他看出自己的想法。 她觉得,就算是另一个乱步,应该也不喜欢别人问这件事。 而且,是她把乱步救回来的,她又一次,不顾一个人的意愿,强行把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谢谢。” 这时她突然听到另一个乱步这么说。 他的声音里没有责怪,只是听起来比平时的乱步更冷淡些,那是不仔细分辨也能听出的差别。 “就算你不救 我,也会有其他人救的。”他像是在跟与谢野闲聊,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我好像没有那么容易死掉。” 与谢野晶子莫名的放松下来,又觉得他说的话有点不对。 再次看过去的时候,乱步歪了歪头,好像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他客客气气地望着与谢野,礼貌地询问:“你是来叫我的么?” 话都被他说完了,而且不需要与谢野回答,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慢慢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他的衣服是宫泽贤治换的,直接换了侦探社里乱步的衣服,还很合身,如果不算帽子和披风的颜色差异,和他原来那套看不出什么差别。 棕色的帽子和披风放在茶几上,他好像不在乎,也没有要拿起来的意思,就这么挽了挽袖子,打算跟与谢野一起走出去。 与谢野的目光落在他有些细瘦的手臂上,他似乎不像侦探社里的乱步,经常在外面乱跑,还会从各种地方搜集自己喜欢的案子参与进去,所以即使穿着一样的衣服,看起来也更弱不禁风。 与谢野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之前在急救室看到的那一幕。 鲜红的血,刺耳的警报声…… 仿佛被刺到了,与谢野默默收回视线。 不远处的办公室里,江户川乱步把一袋袋零食从桌子里掏出来,他的桌子跟其他人是一样的,然而里面好像有个无底洞似的,藏着数不清的零食,不管他怎么掏都掏不完。 “快帮我拿到楼下的咖啡厅,”江户川乱步慌慌忙忙往外扔零食,“千万不能让他看到,知道吗?” 中岛敦和宫泽贤治帮他把那些零食丢进塑料袋里打包起来,国木田在手忙脚乱地整理桌面,试图让整个办公室看起来整洁些。 回来的路上,福泽谕吉就给其他人放了假,连谷崎兄妹也提前回去了,目前就剩下他们几个知情人。 乱步匆匆把提着好几大袋零食的两个家伙推出门,刚转身就看到太宰治幽灵一样飘到了自己的身后。 乱步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顿时被他吓了一跳。 “你干嘛?” 太宰治说:“原来乱步先生喜欢把零食藏在咖啡厅。” 前段时间乱步牙疼,社长和与谢野把他的零食全部收走了,但他总是能拿出新的,社长都忍不住怀疑侦探社里有人在偷偷投喂乱步了。 乱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宰治又不说话了,就是笑盈盈地望着乱步。 乱步挥了挥手。 “我没空跟你玩。”他说完推开太宰治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我不是他,别想在我身上做什么奇怪的实验。” 想激怒他,看他是什么反应,然后再考虑要用什么方式去跟另一个他道歉什么的……太宰治也是真的敢想。 乱步觉得,按照他这么七弯八绕的想法,他和另一个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了。 不过太宰治突然出现,总让乱步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突然抬头看向头顶。 前段时间,为了惩罚乱步没有节制地吃零食而牙疼,社长让国木田放了一袋橘子味的星星糖在头顶的吊灯上。 柑橘类的水果香味浓郁,做成了糖果更是加倍的香甜,乱步一直很喜欢,所以放在头顶他闻得到又吃不着,别提多痛苦了。 好在过了两天,他适应了那种香味,渐渐就把事情给忘了。 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自己他能闻到啊!!! 满屋子的糖果香!!! “太宰!” 乱步立即叫了一声,然而刚刚跟在他身后的太宰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国 木田又跑去洗了抹布。 乱步就算踩着椅子上去,也是够不着那袋糖的。 乱步焦急地拽了一把椅子过去,打算再试一次,看到福泽谕吉从外面回来,他连忙喊道:“社长,帮一下忙。” 他指了指头顶的灯。 福泽谕吉脸色微变,那袋星星糖比起刚打开的时候味道已经很淡了,而且长期在这种气味的环绕之下,他们所有人都忘了。 他连忙踩着椅子上去。 把糖拿下来递给乱步的时候,福泽谕吉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他晃了晃手里的糖,然而乱步一直没有接。 福泽谕吉微微垂眸,看到乱步愣愣地望着门口。 与谢野和另一个乱步站在那里。 他像是听到与谢野说了什么,也回了一句话,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温柔又礼貌,然而看到福泽谕吉把糖递到乱步面前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变淡了一些。 就好像刚刚接受了自己身处陌生的世界的事实,自以为收拾好心情,掩饰得很好的时候,又有人跳出来提醒他,他又是一个人了。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福泽谕吉看到他眼里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对与谢野有所软化的态度也再次变得冷淡,好像蜗牛一下子退回到了自以为能保护自己的壳里。 福泽谕吉神色僵硬地望着他。 他想了想,笑起来说:“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是交易。 ——作为救了他一命的交易,他会帮武装侦探社做一件事。 福泽谕吉读懂了他的意思。 手里的糖忽然变得沉重,明明散发出来的气味已经很淡,却仿佛有着让人窒息的能量。 看着他那和乱步极度相似的笑容,灿烂而天真,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的笑容,福泽谕吉脑中忽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第21章 黑暗侦探(21) “没有。” 福泽谕吉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这样啊……”他好像一点也不失望,笑了笑说,“那以后有需要的话再叫我吧。” 他很轻易地就把这件事定义为了一场交易,脸上的笑容也不能说敷衍,承诺的态度也算得上真诚,可就是让福泽谕吉感受到了挫败。 他救乱步不是因为这个。 他不是想要什么承诺,也不需要他去做些什么。 他只是想让他活下来而已。 乱步身边的与谢野晶子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要装作看不到他们的想法?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你这个家伙!” 站在椅子旁边的江户川乱步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子,指着与谢野晶子说:“她把你救起来,不是为了听这个的啊!!!” 听到心脏停跳的事江户川乱步就一直在怀疑,怀疑另一个自己是故意那么做的。 他知道与谢野有心结,绝对不会救一个真正想死的人,所以才那么做的。 不然的话,哪怕他再度寻死,与谢野也会把他救起来。 只有让与谢野亲眼看到,她才能感受到他的决心,才会在他想要去死的时候放弃救援。 如果连治愈系异能者都放弃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死亡了。 他终于可以真正的去死了…… 江户川乱步想到这里,怒气顿时涌上了心头,看着那张还带着点苍白的笑脸,他“啊啊啊啊啊”地伸出手,双手揪住对方的脸颊。 可恶啊!! 要不是他提前跟与谢野说好了,让她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先救人—— 要不是与谢野的心结早已解开—— 要不是她一直记得自己的嘱托—— 另一个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差点就让他成功了!! 江户川乱步超级生气,他再也不想看到另一个自己虚假的笑脸了,就算把他欺负哭了都好,反正就是不要这样笑!! “你就不能好好道谢吗!非要说这种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户川乱步揪着他的脸,感觉像是捉住了一只瘦小但是又调皮的坏猫猫,看到对方无奈地晃着脑袋,想要躲开他的手,他恶狠狠地说:“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弄哭!” 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的视线落到了乱步的脸上。 黑乱的脸颊都没多少肉,不像是每天定时吃饭还零食从来不离手的乱步,真要比较的话,似乎乱步哭起来更可爱一点。 乱步瞬间读懂他的想法,一个凶恶的眼神瞪了过来。 森木傀三移开视线,对身侧的与谢野晶子说:“对不起。” 他打算死回去的时候,确实存在着不想被与谢野晶子救起来的想法,不过那也是建立在与谢野心结解开了的前提下。 要是触发什么战场ptsd,让与谢野崩溃的话,他说不定还得被系统再拉回来一趟。 不过他一向很擅长应付女孩子,看到与谢野晶子还有些茫然,又对她眨了眨眼。 与谢野晶子终于意识到了他在为什么事而道歉,看到他对自己眨着眼睛,像是在传递什么秘密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乱步看了看她,又看看隐隐松了口气的福泽谕吉,突然哼了一声。 “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他蹭蹭蹭跑到桌边,把国木田收拾起来的一大堆没处理的资料抱过来,不由分说地塞到森木傀三怀里。 “把这些都给 我做完,”乱步抬起眉毛,凶巴巴地说,“想用一个承诺就把你的命赎回去,那也太便宜你了!” 森木傀三抱着至少好几斤重的资料:“……哦。” 乱步还嫌不够似的继续说:“你知道请一趟直升机要花多少钱吗?社长还欠了别人的人情,还有医院那边的手术费……”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森木傀三跟着他来到一个空桌边,刚把资料放下来,乱步又来劲了似的塞了一支笔过来。 似乎是想看森木傀三生气,乱步兴致勃勃地盯着他,没想到他就这么坐了下来,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份资料。 看了几秒,他用笔在上面写下几句话,飞快放到一边,又拿起了另一份。 乱步眼睛睁得溜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这些资料大多是从别的地方听到武装侦探社的名声,来找他们求助的。 一般都是查出轨抓小三这些小事,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在某个地方发生了灵异事件什么的,大多都是假的,江户川乱步看都不会看,平时都是交给那些没有异能的普通职员去处理的。 他为什么…… 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低垂着头写字的时候,长而微翘的睫毛像是轻盈的蝴蝶,扑闪扑闪,带着说不出的闲适,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为什么也安静下来了。 他站在森木傀三的身边,就这么低头望着他在资料上写写画画,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见过类似的场景。 那是他还在家的时候。 他的父亲虽然被称为警界的千里眼,却并不是一个魁梧壮硕的人,反而有些斯文和书卷气。 他很喜欢拿着书或者报纸,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乱步从来不会坐得那么端端正正,腰杆笔直,就连拿着笔的姿势都规整得不像话。 看着另一个自己,他忽然觉得,说不定父亲所期待的,就是自己变成这样吧。 这么温柔,正直,又好脾气……嗯?等等?这些词跟另一个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吧?! 差点又被他给迷惑了! 乱步生气地拿起他看完的一份资料。 【福冈县秋月附近每到夜晚就会有一对绿色的鬼火出现……】 潦草的黑色笔迹批注:是猫吧 【博客上发现了新的留言,有人说房间外面老是能听到有奇怪的响声……】 批注:就是猫啦 【求助人说,已经连续一周在老公的衣服上发现了金色头发,明明自己都没有染发……】 批注:说不定是狗哦 江户川乱步:“…………” “你在乱写什么啊!!” 乱步赶紧把他面前那堆资料扒过来,“不想做就不要做。” 不要随便给人家普通社员添麻烦啊!! 万一人家把批注当真了怎么办!! 乱步心累地趴在资料上,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这时他看到另一个自己放下笔,侧头望了望他,眼神温和,又带着些许笑意。 他笑着对乱步说:“因为是你叫我做的嘛。” 乱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笑,忽然觉得有点开心,刚“诶”了一声,又听到他问:“既然不用做这些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乱步的笑容一顿。 他望着乱步,脸上却还是笑着,和刚才没什么区别。 他的眼神是乱步期望的,带着信任的眼神。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他慢慢地说着,他相信乱步能猜到。 可乱步想要的根本不是这种信任,他根本不想听另一个自己继续说下去。 可他怎么也阻止不了那道声音钻入耳朵。 “我其实,不怎么想看到你们呢。” 他相信乱步,相信乱步一定能听懂他说的话—— 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武装侦探社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 所以,他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了。 “可以放我走了吗?”他客气地问。 第22章 黑暗侦探(22) 江户川乱步第一次像是没听懂地望着他。 尽管他问的是同一个问题,但是比起车厢那时,现在无疑要难回答得多。 乱步无法做到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绝对不能放你走这种话,乱步根本就说不出口。 他神色不安地问:“你……你想去哪里?” 森木傀三说:“回组织。” 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乱步顿时露出了怀疑自己听错的表情。 黑衣组织不是在他的帽子里装了炸.药吗?还差点把他炸死,为什么还要回去? 他也没有那么喜欢黑衣组织吧? 乱步望了望他,他的神情透着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 乱步烦躁地从资料堆中起身,哪怕他再怎么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也明白了,另一个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 他只想把他们当陌生人,报答救命之恩就马上离开,所以才会那么客客气气的,让他做什么都去做。 就算被乱步拿一堆文件刁难也不生气。 他想离开…… 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乱步想问他为什么,可怎么也问不出口。 乱步其实隐约意识到了,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在于他自己。 刚刚社长把糖拿下来的时候,另一个自己看他和社长的表情,一下子就从生动变成了死寂。 那种像是丧失希望的表情,让乱步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倏地转身,跑到福泽谕吉的身边,把那袋糖拿了过来。 他看也不敢看另一个自己的表情,就这么打开窗,对着下面喊:“阿敦!” 他的声音清亮,而且极有辨识度,在楼下咖啡店里帮他藏零食的中岛敦一阵风似的跑出来。 “乱……” 他还没说完,乱步就把手里那袋星星糖丢了下去,然后对惊讶的中岛敦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中岛敦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抬高了音量与他对话,而是拿着糖回到了咖啡厅。 乱步趴在窗台上,侦探社在四楼,以他良好的眼力还能看到路上行人的表情,可他就是不敢回头去看另一个自己的脸。 乱步不喜欢他那种冷漠的、非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表情。 可现在的状况,就算是对乱步来说也有些棘手。 哪怕再怎么照顾另一个自己的情绪,他也不可能不跟社长说话的,而且他严重怀疑,另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 他只是看到了另一个侦探社,所以才露出那种表情而已。 比起一直被特殊对待的太宰治,乱步他根本就不知道另一个自己跟社长的关系怎么样。 完全看不出来。 他对社长的态度仿佛隐形了,乱步怎么也看不清。 在车厢里的时候,他每一次看到社长的表情都很自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乱步只能推测他们的关系还不错,然而像刚才那种情况…… 看到社长把糖递给自己,另一个自己突然低落下去的情绪…… 不能说不在乎,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另一个好像在隐瞒什么。 乱步纠结地拧了拧眉头,经历得越多,他就越不想把能力用在身边的人身上,偶尔他也会看到身边的人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但他很少去猜那是为什么,可另一个自己却让他突然有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就好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宝藏摆在他面前,让他忍不住想要蠢蠢欲动。 乱步摸了摸怀里的黑框眼镜,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另一 个自己在……还在看那些资料?! 乱步一下子惊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展开,都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了,他怎么还能那么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翻资料? 而且他写的批注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乱步一下子窜过去,夺走他的笔啪地丢在桌面上。 手里突然一空,他抬头看到是乱步,还诧异地挑了挑眉。 乱步:“……”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恶人。 人家明明在认真工作,自己却跑过来打扰…… 乱步心虚地垂了垂眼,忽然扫到面前的纸上写着:【附近的小妹妹升初中之后因为留着厚刘海被同班女生嘲笑了,所以跑来侦探社求助……】 下面黑笔批注:把那些小朋友都带过来 来字还没写完,笔就被乱步抢走了,剩下的一半有种强迫症看了会难受,忍不住想要帮他补完的感觉。 然而乱步盯着那些字:“…………” 他抬头看了看另一个自己,对方脸上的笑容温柔中好似带着些许腼腆:“只是想教他们一点做人的道理。” 乱步:……我教你一点道理好不好? 跟小朋友计较,是有多幼稚啊! 乱步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每当看到他的时候,乱步就会有国木田面对太宰那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然而另一个自己和太宰治又是截然不同的。 他永远不会踩到对方的底线上试探,总是恰到好处地待在一个让人觉得舒服的位置上,绝不越过那条线半步。 因为社长不喜欢那个交易,他就再也没有提过;觉得与谢野可能会生气,还跟她道歉;刚才乱步表现出不想让他离开的意思,他也没有继续下去。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继续翻着乱步之前交给他的资料,看起来温和而有教养。 好脾气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乱步都差点想不起他在车厢里冷静又带着疯狂的样子了。 乱步其实不怎么喜欢规规矩矩的人,但是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老老实实坐在这里,拿着他不喜欢的资料,他又会忍不住觉得顺眼,还有点开心。 那副模样很像他小时候想象出来的样子,他也听闻过父亲在警界中的名声,所以父母离世之后他才会去找父亲在警校的熟人,不过事实证明,他实在不怎么适合当警察。 可是,即使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这样的一面……也不足以抵消乱步心中的郁闷。 乱步觉得,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走进过另一个自己的内心。 也没有被另一个自己放在心上。 可他又那么喜欢另一个自己。 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让他特别难受。 他还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这么上心过,偏偏那个人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 来到侦探社以后,他总是那么礼貌,疏离,就好像他只是一不小心误闯了这个地方,只要这里的主人同意,他随时都可以离开。 乱步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很想告诉另一个自己,就算他把面前那堆资料全部看完了,就算再看一千份、一万份,自己也不会让他离开的。 可是乱步做不到。 他不能就这样把人留下来,让他待在熟悉又陌生的侦探社里,看着另外一个自己跟社长相处,看着太宰治跟国木田一起搭档…… 国木田其实早就回来了,但一直站在角落的柜子旁,默默整理着文件。 与谢野晶子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出声,乱步用沉默而带着些微难过的眼神望着另一个自己。 这么看下来,在场的人里只有福泽谕吉是最冷静的。 除了在另一个 乱步和与谢野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愣了片刻,直到现在他都把手收在和服袖子里,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就好像在进行什么修行一般,谁也不能打动他。 乱步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福泽谕吉却不一样,他早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 不然在车厢里的时候,他根本不会跑。 可福泽谕吉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事情给挑明了。 就那么直白地说不想看到他们。 这句话对乱步的杀伤力太大了,就好像在告诉乱步,他一点也不喜欢乱步,他讨厌乱步…… 他不会不明白乱步有多难过,可他却像是没看到那样。 福泽谕吉一开始觉得,他可能对乱步存在着微妙的不爽—— 打开车厢门的时候,乱步清爽而阳光,他却那么狼狈而绝望,如果是他,一定有足够的理由对乱步表达不满。 他可以看乱步不顺眼,对乱步冷嘲热讽,可是他没有。 乱步问他什么问题他都回答,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福泽谕吉没有从他那里感受到丝毫的敌意。 他其实很喜欢乱步。 但是他又在跟乱步划清界限,明确地拒绝乱步的靠近。 福泽谕吉静静地望着他们,仿佛终于觉得时机足够了,于是跨出了那一步。 “跟我来一下。” 他对另一个乱步说:“我有话要问你。” 正在和乱步说话的人抬眼,早已有所预料地望了过来,与他幽暗的绿眸对视的刹那,福泽谕吉心里蓦地一紧。 然后就见他笑了起来。 “好的。”他说,“请等我一下。” 他伸出手,把被乱步弄得乱七八糟的那一堆资料整理起来,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很熟练,乱步惊讶地看了看他,然后抿了抿唇。 福泽谕吉也在望着他的侧脸。 和喜欢表达自己情绪的乱步不同,他冷静又克制,还有种过度礼貌的感觉,比起把武装侦探社当成救过自己的地方,这种行为更像是对他们避之不及。 过了一会儿,他把资料整整齐齐地摆好,福泽谕吉带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与谢野已经把那床被子收走了,其他人都放了假,越发显得室内冷清而安静。 另一个乱步安安分分地站在他的身后。 福泽谕吉侧头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在好奇地打量周围,明明刚刚才从这里出去,却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他还用手戳了戳摆在门边的青竹盆栽。 注意到福泽谕吉的视线,他把手背到身后,笑着说:“如果我的回答能让你满意,我就可以离开了吧?” 福泽谕吉静静地望着他。 如果不了解福泽谕吉的人,一定会觉得他的眼神很凶,哪怕他对人没有任何恶意,这么看过去,也会让人觉得仿佛被山间出没的野兽给盯上了。 乱步应该很了解他才对。 可他这么望过去的时候,乱步的笑容不甚明显的顿了一下。 然后他就放松了下来,对福泽谕吉眨了眨眼睛。 绿眸温和清透,福泽谕吉心里莫名的浮现出了一个猜测,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一定绞紧了,十根手指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根本没有表面的乖巧。 福泽谕吉忽然走近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乱步的身体僵了僵,不管手臂还是肩膀都绷直了,从上往下看,还能看到他喉结不安地滚动。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看起来反而更一目了然,有种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折断的脆弱感。 福泽谕吉伸手把门关上了。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他居高临 下,轻而易举地把乱步的变化收入眼底。 乱步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手指在身后攥成了拳头。 从容的呼吸也变乱了。 他在紧张。 幽闭恐惧症? 福泽谕吉收回手,看了看他,忽然说:“你比乱步小。”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绿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补充:“年纪。” 他看起来比乱步小。 刚认识乱步那段时间,乱步都没有这么明显的需要照顾的感觉。 看到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福泽谕吉问:“能喝茶吗?” 眼前这个小小的乱步似乎还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想了想才说:“可以。” 福泽谕吉走到自己的茶柜旁边:“哪一个?” “都可以……”接触到福泽谕吉的眼神,他改口,抬手指了指,“那个。” 他故意指了放在最高处的一个,还皱了皱眉头,好像觉得被福泽谕吉的话牵着鼻子走很丢脸似的。 福泽谕吉视线落在那盒茶叶上,介绍说:“这是乱步买的。” 他把乱步和眼前的年轻人分得很清,态度也没有多热情,反而是出于待客的那种周到,眼前的年轻人也放下心,点点头说:“就那个吧。” 他的语气稍微活泼了一点,没有刚才的冷淡和拘谨了。 福泽谕吉把茶叶拿下来,忽然想起平时给自己泡茶的春野绮罗子也放假回家了,只好无奈地说:“你等我一下。” 年轻人点点头,看到他拿着茶叶要出门,又跟到他后面说:“我可以随便看看吗?” 他的视线在办公室里转了转,好像又没有刚才那种好奇了。 福泽谕吉想起他的幽闭恐惧症,觉得他是为了找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才这么说的,立即回道:“可以。” 以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心态,应该不会把办公室弄得很乱,而且福泽谕吉也没有在里面放什么机密。 就算放了,他也不会想看吧。 说不定还会觉得看了大家就有理由不让他走了。 福泽谕吉在心里微微叹气,去茶水间泡了茶,回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摆着一个黑色长盒,盒子已经被他打开了,黑色绒布也被掀开,里面躺着的是一把简练而质朴的长剑。 那把剑是前段时间福泽谕吉去军警总部的时候,偶遇路过的儿时好友,对方送给他的。 说是去给部下换剑的时候,意外看到了那一把,觉得很适合他,就买下来了。 福泽谕吉不会随身携带这样的利器,拿回来了就一直放在办公室里。 然后这段时间因为中岛敦的事情,他又去找了很多人,基本没怎么回过家,也就没有把剑带回去。 也不知道乱步是怎么想到要打开来看的。 福泽谕吉端着茶走进去,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乱步很久都没动过了,他一直垂头望着那把剑,双手在膝盖上握成拳头,手背和指节都透着苍白。 黑色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福泽谕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像是被人扼住了,他看着那把剑,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 他在害怕,而且怕到了极致。 哪怕幽闭恐惧症发作的时候,他都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到,身体已经紧张到了极致,连呼吸和心跳都快忘了,他真的会窒息的。 “乱步!” 福泽谕吉赶紧出声。 他快步走过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被惊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 “社长 ……”像是看到了不可能会出现的人,他绿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眼里满是仓皇,然后下意识起身朝福泽谕吉跑了过来。 不知道是想去找福泽谕吉,还是更想从那把剑旁边逃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茶几,在福泽谕吉出声提醒的刹那,他的身体咚的一下撞了上去,然后宛如断了线的风筝摔倒在了地上。 前一刻还很从容的年轻人就这么倒了下去,痛苦地拧着眉头,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完全浸湿了头发,他的脸上也是濡湿一片,犹如被泪水打湿。 福泽谕吉的心脏一下子被攥紧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年轻人一直都在疏远乱步,拒绝乱步的靠近。 比起死,他其实更不想让乱步发现他现在的样子。 第23章 黑暗侦探(23) 和福泽谕吉对视的刹那,他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恍惚,那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感觉把福泽谕吉死死定在了原地。 福泽谕吉不知道该不该靠近他。 他其实没想过要让眼前的年轻人也跟着乱步一起叫自己社长,但是猝不及防听到这个称呼,他还是被震撼到了——因为他的语气太绝望了。 带着沙哑的哭腔,就像是根本不相信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其中蕴含的感情太过沉重,沉重到福泽谕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负担得起。 如果回应了他,等他清醒过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福泽谕吉心里犹如压了块大石头,握着托盘的手微微收紧。 既然他站在这里,他就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甚至分不清什么才是正确,像太宰那样告诉他这不是他的世界吗?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他? 还是顺势欺瞒他,让他获得短暂的安宁? 就在福泽谕吉犹豫的时候,外面的走廊突然传来了乱步的喊声:“社长,你竟然泡茶了。” 他的声音和轻快的脚步声一起传来:“我也要喝!” 眼前的年轻人瞬间僵硬,福泽谕吉赶紧喊道:“等等!” 乱步的脚步停了停,福泽谕吉说:“没拿你的杯子。” “哦……那你们等我一下!”乱步一下子走远了,脚步声就像来时候那样,一点烦恼也没有。 福泽谕吉松了口气,低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的年轻人。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总是有些翘起来的地方垂了下去,因此看起来有些焉嗒嗒的,整个人都显得很没精神。 察觉到福泽谕吉的视线,他抬手胡乱抹了抹脸,低低地说了一声:“抱歉。” 他甚至主动道了歉。 福泽谕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什么都没做错,也不需要对自己这么客气,福泽谕吉心里涌上了许多念头,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他僵硬地站了片刻,才对着地上的人试探性地伸出了手。 福泽谕吉觉得自己此刻就好像站在一个危险的天平中间,不管走向哪一端,都有可能伤害到眼前的年轻人。 他不该像太宰那么做,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他才伸出了手。 地上的年轻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抬起脸看了看他,见他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才晃了晃脑袋,从善如流地把手塞给了他。 他的手凉得不像话,手指有种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的无力感,抓住他的刹那,福泽谕吉的心紧张到了极点。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知道他有多紧张,他收紧手指,把年轻人从地上拉起来。 对方的表情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又像是破罐子破摔,懒得在福泽谕吉面前伪装了,抬眼望了望他说:“别看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厌恶,当不是针对福泽谕吉,而是对他自己的。 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福泽谕吉心里蓦地难受起来,他错开视线,默不作声地把桌面的黑色盒子盖起来。 年轻人在他身后说:“把那个家伙赶走我就告诉你。” “那个家伙”指的是跑去茶水间拿杯子的乱步。 福泽谕吉的猜测是正确的,可他心里没有丝毫的开心,反而越发沉重。 从一开始,他就对乱步表现出了明显的排斥,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乱步,而是因为他有着绝对不能让乱步发现的秘密。 很多事情,乱步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真相。 但福泽谕吉告诉他,只有戴上 那副眼镜,他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异能。 所以很多事情,乱步即使发现了,潜意识也会在阻止他继续想下去。 可当他对一个人好奇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他还是会意识到的。 哪怕没有那副眼镜,他也会知道答案的。 到时候,不管眼前的年轻人怎么藏都不可能藏得住。 所以他一开始就告诉乱步——“不要看我。” “不要猜我在想什么。” “我根本不喜欢你。” 他不断向乱步传递着这样的意思,乱步尽管生气却没有办法,乱步的所有想法就这么被引导着,转移到了他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上面。 福泽谕吉看过乱步生气和委屈的样子,再看看年轻人油盐不进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如果乱步对他的心情是那么想亲近的话,那么他对乱步也是一样的吧?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装出不喜欢乱步的样子的? 福泽谕吉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面上,视线扫到旁边打开的黑色盒子,他顿了顿,把盖子合上,放到后面的一个柜子里。 在他用眼角余光回看那年轻人的时候,发现他磨磨蹭蹭地坐回了沙发,视线有些茫然又恍惚地盯着自己放在桌面的托盘。 那种表情就好像在说很久没有人给他泡过茶了。 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他才拿起茶壶,热气腾腾的茶壶在他手中微微摇晃了一下,茶水从壶中洒了出来,他有些丧气地垂下手。 “我回来了!” 乱步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出现,像是专门要给里面的人带来惊吓,他的声音充满了活力。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一下子就调整好了表情,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乱步炫耀似的拿着杯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两个杯子都是圆肚的,看起来胖乎乎的很可爱,而且好像是一对,图案拼起来正好是两只互相嫌弃的猫猫。 “便宜你了,”乱步说,“这个是我上次在零食店里抽奖抽到的,我都没有给别人用过。” 他大大咧咧地把杯子放到茶壶旁边,圆滚滚的杯子和铁灰色的茶壶极不相称,他也不在意,呼啦啦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给对面的人。 年轻人懒洋洋地伸出手,然而拿起杯子的时候,似乎没想到陶瓷的杯子装满了茶水会那么重,杯子瞬间滑落,咣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里面的水飞溅出来,福泽谕吉的心一下子提起。 却见他一脸嫌弃地说:“这种杯子根本就不是拿来喝茶的。” 乱步刚捧起杯子,被热气挡住了视线,看了看桌面的茶水,再看看倒在一旁的杯子,再联系他说的话,就好像是他故意把杯子扔到桌面上的。 乱步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年轻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乱步更生气了:“过分!” 他把杯子拿走,又看了看在柜子前默不作声的福泽谕吉,气呼呼地说:“等下看社长怎么收拾你。” 他看出了福泽谕吉根本不想放人离开,叫他过来也不是为了问话,似乎料定了福泽谕吉有对付他的办法一样,乱步瞪了他一眼就飞快跑开了。 临走前,乱步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室内再次寂静下来。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探究地看了看福泽谕吉,福泽谕吉依旧是那副镇定非常的样子。 在他的目光下,年轻人似乎觉得有点尴尬,慢吞吞地缩了回去。 身体陷进了沙发里。 福泽谕吉开始回忆那把剑,新锻造的剑,除了锋利了一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送给他的人——被人称为英雄 的福地樱痴,也是福泽谕吉很早以前就认识的好朋友。 福地樱痴很忙,福泽谕吉这几年都没怎么跟他见过面,而且他也没提过乱步,对方也不太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他想不出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而且乱步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还会害怕福地樱痴? “不要猜了。” 乱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依旧带着点有气无力的感觉,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而声音太小,连福泽谕吉都没能听清。 福泽谕吉心情沉重,一会儿是他故意疏远乱步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害怕的样子,两种画面轮番在眼前闪过,他忽然叹了口气。 连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说到底,还是对方不信任他罢了。 不仅不信任他,也不相信乱步,不相信太宰,不相信武装侦探社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沉默地走过去,坐到这个警惕性极强的小乱步的对面,用自己原来放在托盘里的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 桌面上的水渍还没清理,他把茶杯放到那上面,乱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直起腰来。 “是我把他赶走的,我们刚才的约定不算。” 他眼睛直直地望着福泽谕吉,生怕他会反悔。 福泽谕吉点了点头,没有再深究,而是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起茶来了。 乱步在他对面,警觉地望了望他好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动作,也嘀嘀咕咕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拿起了杯子。 沉默地喝茶,谁也没有说话。 然而福泽谕吉却能感觉到,他慢慢卸下了防备,没有了刚才那种炸了毛似的紧张,也没有在乱步面前故意装出来的敌意。 他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小口小口地抿着茶,眼睛转来转去,好似又恢复了活力。 像猫。 福泽谕吉莫名的想着,他不再出声,只是握着杯子,望着里面清透的茶水,水中倒影出来出对方逐渐变得生动的表情。 直到把杯中茶水喝完,福泽谕吉才出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乱步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不假思索地说:“放我回去!” “以后不要再管我们组织的事情了!” 不相信他,不相信武装侦探社。 却相信一个犯罪组织。 还是在他帽子里放了炸.药的犯罪组织。 福泽谕吉心里一沉,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面上。 “不可能。”这种根本没商量的事情,他不可能答应。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看到乱步微微睁大眼睛。 他嘴唇动了动,却不像福泽谕吉预料的那样生气,他一点也没气福泽谕吉打算反悔,而是带着点委屈,用仿佛受骗的眼神望着他。 “我就知道……” “你总是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第24章 黑暗侦探(24) 福泽谕吉微微一怔,乱步看到他的表情,立即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不满地说:“这个世界也一样!” 像是害怕福泽谕吉会觉得自己把他当成另一个世界的社长,他还瞪了福泽谕吉一眼。 “骗子!” 福泽谕吉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一时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的是帮忙,”他出言纠正,试图让乱步不要胡搅蛮缠,“不插手黑衣组织的事情算不上帮忙。” “明明就是……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我。” 乱步好像恢复了些许力气,一边和他拌嘴一边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杯茶,然后说:“把我留在这里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你也不想侦探社里每天都有两个随时都有可能会上吊自杀的人吧?” 福泽谕吉慢慢转着手里的茶杯,神色巍然不动,语气透着认真地说:“只有你留下来,这些才会是问题。” 人都没答应留下来,为什么要烦恼这些。 见说不动他,乱步气鼓鼓的放下茶壶,再度捧起了杯子。 在四楼的楼梯口,太宰治哼着歌,脚步轻松地踩着楼梯上来,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另一只手晃晃悠悠,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在上到四楼的刹那,忽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团明显的白色,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袋子发出哗哗的声音。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他问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坐在另一侧的楼梯口,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腮,一脸纠结和烦恼的表情。 与谢野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乱步。” “嗯?”太宰治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事?” 这个天底下,乱步不知道的事情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能让与谢野这么纠结的就更少了,太宰治合理怀疑,事情其实跟那位有关系。 想起认识他的这一天,心情像是做过上车一样起起伏伏,太宰治不由得头疼,同时对他的秘密也更好奇了。 “要不你告诉我吧?”太宰治说,“乱步和那位的关系不是很好,你不如告诉我,而且是我先遇到他的……” 看到他兴致勃勃的表情,与谢野晶子突然不是很想说了。 太宰治神情顿时变得哀怨,每次他用这种表情看某个女性的时候,人家都会被他打动,然而对于熟知他性格的与谢野晶子来说,这种眼神的杀伤力就大打折扣了。 与谢野晶子懒洋洋地把视线移开。 太宰治忍不住轻轻叹气,就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背着黑色邮差包的金发男人快步上楼,一边往外掏文件,一边观察四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太宰治,他的表情飞快一僵。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把文件袋塞回包里转身就跑。 太宰治怔了怔,飞快从楼梯跳下去:“波本?” 与谢野也站起来,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下面传来了交手的声音,金发男人连声否认:“你认错人了,我是来送信的。” “既然是来送信,你跑什么。”太宰治说,“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在车站被乱步君甩掉的倒霉蛋吧?” 金发男人的声音顿住,与谢野听到碰的一声,她伸头看下去,太宰治钳住他的手腕,把他从楼梯带了上来。 “黑衣组织的。”太宰治对与谢野解释。 太宰治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去执行任务总是遇到黑衣组织的人,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他就提前把那个组织里的人给认了个遍。 其中金发深色皮肤的波本最好记,而且他还是个神秘主义者,一看就很有问题。 听了他的话,与谢野晶子狠狠瞪了安室透一眼 。 她在飞机上收到了乱步的邮件,爆炸的前因后果都知道得很清楚,看到黑衣组织的人还敢出现,她差点被控制住一拳揍过去。 对上她带着仇恨的眼神,安室透只能苦笑。 “我真是来送信的。”他说。 从医院出来之后,他按照地址去找了黑麦威士忌,黑麦威士忌在大学附近等他的准女友宫野明美,宫野明美在黑衣组织里毫不起眼,她的妹妹却很厉害。 她妹妹就是组织里最新任命的aptx4869研究项目负责人,据说她在回国之前就给过琴酒几粒类似的药物,而在回国之后,她在梳理药物用途的时候,发现被琴酒喂下药的人里,竟然有一个人没有死,而是一直处在失踪状态。 她把这件事交给黑麦威士忌去调查,可琴酒给人家喂药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琴酒后来查了两次都没发现有问题,黑麦就更不想插手了,于是又把事情转交给了安室透。 安室透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想得罪琴酒,不过当黑麦说,作为交换可以告诉他乱步所有事情的时候,他还是留了下来。 就这样,他听完了乱步在上个月做的全部事情。 之后他默默离开,拿着那份被喂下药就失踪的人的资料来到武装侦探社。 听他说是来送任务的,连太宰治都笑了起来。 “乱步君确实在我们这里,”他笑容凉薄地说,“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乱步君还会回到黑衣组织呢?” 不管怎么看,他都跟侦探社里的乱步先生很像吧?光是这一点,他就没有理由回去了。 更别提黑衣组织还在他的帽子上装过炸.药,真的以为他会不计前嫌,一点脾气都没有,招招手就眼巴巴地跑回去? 安室透顿时无奈,来之前他也问过,不过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 “他不会背叛组织的。”安室透说,“乱步向boss证明了自己的诚意。” 太宰治的笑容微微一收。 在港口黑手党待过的他自然明白这句话背后有着怎么样的含义,与谢野晶子也皱了皱眉,心里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太宰治说:“请到里面说吧。” 还好今天侦探社放假,里面的人不是很多,国木田在里面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写报告,不过从他停顿的次数来看,他明显在走神。 好似被另一个乱步和太宰治的关系给影响到了,看到太宰治进来,他露出了比平时还要胃疼的表情。 太宰治把自己带回来那个袋子放到桌面上,叫了趴在正对面桌上的江户川乱步一声:“乱步先生。” 乱步帽子歪歪斜斜地盖在头上,像是在挡着脸睡觉,听到太宰治的话没好气地坐起来:“干嘛?!” “这里有一位黑衣组织的正式成员……” “他是卧底。”乱步冷冷地打断。 安室透顿时僵住。 太宰治看了看安室透,与谢野看了看安室透,连敲打键盘的国木田都停下来看着安室透。 安室透:“……这不重要。” 他真的是来送信的啊! 为什么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卧底了!!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太宰治安慰他,不过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笑容就像是突然抓出了人家的把柄,让看到的人都不安起来,“我们可是非常讲诚信的人。” 意思就是安室透不跟他讲诚信,卧底的事就真的天下皆知了。 安室透:“……” 他叹了口气:“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雪莉酒把打算再次调查失踪人士的想法汇报给了boss,由于琴酒已经查了两次,boss对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重视,不过听说黑麦把任务转给 了自己,boss马上就发来邮件催他来找乱步了。 可见boss是真的喜欢乱步,或者说,他觉得乱步的能力很好用。 而这个任务对安室透来说就没那么友好了,从他进到武装侦探社,他就没看到另一个乱步在哪里。 这个侦探社的乱步就……看起来很生气。 正在无差别攻击中。 江户川乱步对太宰治说:“你怎么不把那个放炸.药的带回来?” 太宰治嘿了一声:“这个不一样,这是送上门的。” 安室透只能继续苦笑。 乱步不悦的视线落到安室透的脸上,片刻之后,他的目光闪了闪,忽然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安室透不知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太宰治说:“他为什么不会背叛黑衣组织?” 除了他刚才在门外说的证明,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安室透抬眼看了看乱步,又看看太宰治等人,见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关切和不满,像是真的很在乎另一个乱步。 于是停了一会儿才说:“乱步觉得,在黑衣组织他永远也不会被背叛。” 黑衣组织只注重利益,只要他能为组织创造出足够的利益,就没有人会舍弃他。 这个想法简直天真又可笑。 然而武装侦探社的人却霎时沉默了下来。 乱步想到了他为什么一再提起离开,真的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还是—— “他被侦探社里的人背叛过?”太宰治眼神锐利地望着安室透。 安室透摇头,他也是听黑麦威士忌说的,乱步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他也是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 “不可能。”与谢野晶子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会背叛乱步。” 这点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安室透看了看他们,突然说:“也许不是背叛……” 他怎么也忘不了在便利店时乱步那仿佛被抛弃的表情,在他看来,乱步对黑衣组织的看法,是带着赌气成分在内的。 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被抛下一样,拼命地创造利益,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琴酒才那么满不在乎,他早就看出来了,乱步根本不可能离开黑衣组织。 这时与谢野晶子转头看了看太宰治。 太宰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你之前想说……” “他的额头上有伤,”与谢野抬手在自己的太阳穴和眉尾周围比划了一下,“是刀伤。” 这个安室透也知道,他还有点怀疑,乱步一直留着那个附带了炸.药的帽子,就是为了能压住头发,让头发遮挡他的伤口。 听完他的猜测,太宰治突然拿起放在桌上的袋子。 “我去找他。”太宰治说。 乱步不在这里的话,那么就一定在社长室了。 刚经历过爆炸的事情,没有人会轻易放他离开。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你这个礼物还真是……” “乱步先生一起去吗?”太宰治问。 “我不去,”乱步生气地别过头,“要去你自己去。” 他闹别扭似的在座位上动了动,等到太宰治离开,才对安室透说:“把你和他的事情再说一遍。” 在安室透复述今天早上的经过时,太宰治拿着袋子穿过走廊。 福泽谕吉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站在外面一点也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他抬手敲了敲门,没一会儿就听到福泽谕吉说:“进来。” 福泽谕吉和另一位乱步还在喝茶,福泽谕吉还是平时的样子,乱步看起来就有些困倦了,双手捧着杯子,头没什么精神地垂着。 看了他两眼,太宰治忽然觉得,他是被福泽谕吉不动如山的态度给打击成这样的。 福泽谕吉作为侦探社的社长,不仅有着独特的领导才能,还有着比旁人更坚定的决心,哪怕是太宰治操纵人心的能力,也不能轻易左右他的决定。 想到乱步在这里说了半天,被福泽谕吉一个字就否决掉的画面,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他不是来看笑话的,太宰治在乱步身边停顿了片刻,见他懒洋洋的,看也不看自己,便走到了福泽谕吉的身边,低声把与谢野发现他额头上有伤口的事告诉了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微微一皱眉。 如果没有乱步之前摔倒的事,他说不定会以为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做的,现在看来…… 能越过他伤害乱步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他望了一眼乱步的额角,那里已经被黑发挡住了,就算没有黑发,说不定伤口也已经被与谢野晶子的异能给抹消了。 而且……只是一道伤口,绝对不会让乱步害怕成那样。 他放下茶杯,郑重地叫道:“乱步。” 对面的人鼻子里发出一个不满的气音,似乎并不想理他。 他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看着我。” 乱步抬眼看过来,声音敷衍,尾音拉得长长的:“看啦。” 然后呢? 他用眼神询问。 “那把剑到底有什么秘密?”福泽谕吉问。 乱步询问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这次他们离得近,福泽谕吉终于听清了—— “社长是笨蛋。” 这是一句极其破坏气氛的话,然而福泽谕吉没有笑。 他的表情更严肃了。 在他咄咄逼人的视线下,乱步不情不愿地说:“那把剑……和他的佩剑雨御前很像。” 太宰治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在说谁,听到雨御前,刹那间明白过来了。 福地樱痴。 他们在这里聊的事情跟福地樱痴有关? 太宰治在一旁的沙发坐了下来,然后又听到乱步说:“那个家伙是变.态。” 福泽谕吉微微一愣。 乱步看着他的表情,更加不满了:“要是太宰在这里,他早就知道了。” 说完他像是才看到旁边突然僵住的太宰治似的,哼了一声说:“不是在说你。” “好嘛,”太宰治说,“那我也能猜到的。” 福泽谕吉在战争来临之前就已经闯出名号了,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就连黑心的森先生都对他忌惮不已,如果乱步额头上的伤不是他亲自动的手,能绕过他做到这种事的也没几个了。 福地樱痴恰好又是其中一个。 福泽谕吉皱着眉头:“如果那把剑跟他的佩剑很像,那就不是他偶然看到的……” 而是特地找人打造了,然后送给福泽谕吉。 太宰治顿时“哇”了一声:“变.态!” 福泽谕吉侧目。 太宰治说:“假设,有一天他对乱步出手,用的是他自己的佩剑……” 看到那把剑,福泽谕吉会怎么想呢? 那把每天都能看到的,极其相似的,朝夕相处的剑,突然出现在了乱步的胸膛里。 福地樱痴大概会很得意吧—— 你看,我早就给过你提示了。 是你自己没注意到。 那时候,福泽谕吉会有多震惊,有多悔恨—— “真是恶趣味。”太宰治佩服地说,“没想到人人称赞的英雄也会做这种事。” 他送那把仿剑的时候,一定是怀着深深的恶意,并且早就 已经计划好了要杀死乱步…… 他很期待自己抽出真剑杀死乱步时,福泽谕吉脸上会出现的表情。 福泽谕吉不知道说好,只能僵硬地转头去看乱步。 乱步点点头说:“在我那边是这样的。” 福泽谕吉没有把剑随便放在办公室,而是带了回去,好好地放在了剑架上,直到乱步发现那把剑跟雨御前极其相似—— 福地樱痴被人称作英雄,他的事迹广为传颂,佩刀的仿品在市面上也有不少,然而那些和真品根本不能比。 乱步是见过真品的,在某一天去警察局的路上,他遇到了福地樱痴。 福地樱痴把他叫过去,给他看了自己的佩刀,还说就连福泽谕吉都没看过,从战场回来之后,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真刀真枪比试过了。 福地樱痴说,他很期待有一天,能跟福泽谕吉再比试一次。 然后,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乱步握着茶杯的手收紧,里面的茶水不安地晃动起来。 福泽谕吉说:“他……” 相识多年的好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福泽谕吉有些失神,见他似乎不太相信,垂着头的乱步突然抬起脸,指着对面的墙问:“那是什么?” 福泽谕吉怔了怔,说:“刀。” “那你为什么不用剑,非要用刀?” 福泽谕吉以前就有过木刀地藏这样的称号,他顿了片刻,在乱步清亮的目光下说:“剑出鞘就会见血。” 所以他不用剑。 乱步说:“连你都这样,你怎么知道上过战场的人不会变。” 他的语气尖锐,却一下子说中了事实。 福泽谕吉不想做夺人性命的事情,那么做了很多类似事情的人呢?他们还能保持本心吗? 连福泽谕吉这么意志坚定的人都会担心的事,那些人难道就不担心吗? 还是他们早就已经改变了呢? 回想起福地樱痴微笑着把那个黑色盒子递给自己的样子,福泽谕吉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如果那时候,他真的已经打定主意会对乱步出手…… 福泽谕吉心里一紧,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飞快问道:“在你那边的世界,我已经死了,对吗?” 在乱步那边,另一个自己一定死了。 不然乱步不可能会那么害怕。 那道伤是因为有自己的保护才打偏了的,福泽谕吉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只要他死了,侦探社就会分崩离析,乱步看起来和太宰治的关系最好,跟其他社员关系却平平,他又没有笼络人心的能力,拿什么来对抗作为英雄,有着崇高地位的福地樱痴? 更别提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秘密,以乱步一眼就能看透所有的能力,出去只会遭人忌惮。 没有了侦探社,他又会变成从前那个不被社会接纳的异类。 乱步脸色微微一白,福泽谕吉知道自己猜中了。 在自己死后,福地樱痴没有停手,他一定还做了很多的事,乱步经历过一段非常黑暗的时期,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那种厌恶自我的语气,还有伤害自己的行为,以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上的幽闭恐惧症,厌食症…… 福泽谕吉看着他说:“我要听实话。” “……” 乱步低垂着头。 福泽谕吉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望着他。 过了很久,他看到乱步肩膀轻轻颤抖。 “社长他……他明明说过不会死的……” 乱步吸了吸气,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里残留着不甘,还有数不清的委屈。 “他说,就算死了……” “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也一定会认出我……” 他咬了咬唇,勉强露出了一个坚强而灿烂的笑容。 可在那张苍白的脸衬托下,却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像是连灵魂都被伤到的痛苦从他的眼神里流露了出来。 福泽谕吉愣住了。 心脏迟钝地感受到了一阵苦涩。 所以他才说,自己总是承诺做不到的事情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乱步在车厢里,看到他和侦探社的另一个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在自己冷静地观察他,觉得他会对侦探社的乱步不利的时候,他又是什么心情? 在自己用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 在自己把糖递给另一个乱步的时候…… 一遍遍看着这些…… 福泽谕吉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乱步那么想离开。 让乱步亲眼看到这些……真的太残忍了。 第25章 黑暗侦探(完) 太宰治在一旁默不作声。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现在的事情可比他当时的严重多了。 难怪乱步一直想着离开,难怪他会对黑衣组织有着那么扭曲的想法——只要能够创造出足够的利益,就绝对不会被抛弃。 因为乱步已经被自己最重要的人抛弃了。 他来到了新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的社长不认识他。 社长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江户川乱步,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名字,它是独一无二的,给世界上最厉害的名侦探的…… 所以就算他看到乱步,也只是会用陌生的眼神打量他,在一旁冷静地观察,揣摩他的性格,然后做出判断…… 福泽谕吉冷静自持,自以为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却没想到那才是对乱步最大的伤害。 乱步勉勉强强笑着,像是要撑起办公室内死寂的气氛似的,“所以说,不要随便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乱步不想现在的福泽谕吉对另一个乱步也这样。 他其实很喜欢另一个乱步,但他不想让乱步知道这些事,所以才一直疏远他,装作对他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乱步知道了,说不定会想办法直接对付福地樱痴……他根本不知道福地樱痴准备了多少年,势力有多大,那已经不是他凭一己之力能对付的了。 太宰治忽然说:“你加入黑衣组织,是想利用黑衣组织的势力对付他?” 乱步神情微顿,小声咕囔:“再来十个黑衣组织也不够那个老混蛋一个人玩的。” 他和侦探社的乱步一样,很喜欢给人起外号,太宰治自然地略过这一点。 如果福地樱痴隐藏起来的势力那么大,十个黑衣组织都不够,那么……港口黑手党呢? 在社长死后,他会不会去求助? 森先生大概不会对这种事置之不理,只是……亲眼看到社长为了自己死掉,乱步他还有心情对抗福地樱痴吗? 也许这才是福地樱痴放过他的原因。 让他终日活在痛苦中。 福泽谕吉小心翼翼保护了那么多年的人,在他死后只能浑浑噩噩永远活在痛苦和悔恨中…… 森先生大概是不会管这些的,只要乱步还有用,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会让乱步活下去。 太宰治都可以想象他在港口黑手党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厌食症恐怕就是那时候的事吧,森先生可没有哄小孩子吃饭的耐心。 太宰治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来这里,他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最开始,他明明是想休假的。 照现在这种情况聊下去,他恐怕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别想休息了。 “这个给你。”太宰治把之前带过来那个袋子递过去。 乱步扒开袋子往里看了看,突然咦了一声。 一顶棕黑色的帽子放在里面,下面还铺着亮晶晶的星星闪纸,动一动就发出哗哗的声音,阳光高调得不像是太宰治的风格。 他把帽子拿出来,有些惊讶地望了望太宰治。 太宰治微微一笑。 看着那顶和爆炸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帽子,福泽谕吉立即出声:“太宰!” 太宰治赶紧摆手:“社长,你太紧张啦。” 乱步都还没说什么呢。 而且他好像还挺喜欢那顶帽子的。 看到乱步高高兴兴地把帽子往头上戴,福泽谕吉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紧张,落到帽子上的眼神就像是想要抢过来仔细检查个好几遍。 乱步试戴了一下帽子,尺寸居然刚刚合适,低头也不怎么往下掉,立即扭头对太宰治说:“原谅你了!” “以后别 找我麻烦就行。”太宰治笑了起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对了,你们组织那个波本在外面等你。” 他说着起身,没有再去看乱步和福泽谕吉的表情。 但从他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他是赞成乱步回到黑衣组织的。 在他走之后,办公室内又沉寂了很久。 福泽谕吉依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乱步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谜团,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做决定的时候就会轻松。 除了黑衣组织,乱步就没有其他想要去的地方了吗? 把警视厅公安军警等地方一一列了个遍,他不得不承认,乱步的性格并不适合去那种地方。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遍:“为什么是黑衣组织?” 乱步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嗯……因为他们的boss傻啊。” 就算他不会背叛黑衣组织,也不用才一天不到,就派人来催吧? 在奈良也是,把他派过去,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向破坏过他们任务的武装侦探社炫耀——看,我们也有一个乱步。 这不是傻是什么。 福泽谕吉:“……” 就多余问,乱步根本不想说实话。 看到他的表情,乱步边笑边说:“原来的路走不通了,想试试新的办法。” 他含笑的语气中多了些许认真。 他在的那个世界结局很惨烈,他不想重蹈覆辙,所以他什么都愿意去尝试。 福泽谕吉拧了拧眉,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你以后就……一直待在黑衣组织?” 乱步点了点头:“记得手下留情呀。” 他也站了起来。 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从容,镇定,语气还温和有礼貌。 福泽谕吉终于想起在他身上那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森鸥外。 他真的跟森鸥外合作过。 而且时间似乎不短,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不少坏习惯。 福泽谕吉不由得抬手按住额头。 乱步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看了片刻才从办公室离开。 到了外面,江户川乱步看到他,立即生气地哼了声,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他走过去说:“我要回黑衣组织了。” 江户川乱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福泽谕吉晚了几步才走出来,看到江户川乱步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江户川乱步立即跳了起来:“社长,他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要放他走?” 他拽着福泽谕吉和服的袖子,一脸的不信。 福泽谕吉看了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另一个乱步。 对方面带微笑,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亲密不以为意。 他一直都是这样,表现得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然而只是看到一把刀的仿品,就能激起那么大的反应,只是进入到封闭的空间,马上就会变得紧张,证明他从来没忘记过那些事。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不过是在乱步面前强撑罢了。 他一点也不想让乱步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他希望乱步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无忧无虑,任性又肆意。 “名侦探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啊。”福泽谕吉听到他故意嘲笑乱步。 “你才幼稚,”乱步立即反唇相讥,“你都快成笑面虎了,笑起来恶心死了!” “哈哈。”他笑了一声,看了看被迫坐在国木田旁边座上的安室透,“又见面了。” “说这种话不合适吧,”安室透黑着脸看他,“你知道我在车站找了你多久么?” 他 没有提后来听到爆炸声的事,乱步也没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你现在不是在这里了。” “boss给你的任务。”安室透翻开邮差包,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给他。 听安室透说到有人吃了aptx4869之后失踪,他挑了挑眉,打开资料刚看了一眼,江户川乱步就凑过来说:“你要是敢回黑衣组织,我明天就把他们灭掉!” 听了他的话,与他有着相同容貌的年轻人感叹:“哇,那你好厉害。” 棒读的语气格外气人,乱步瞪了他一眼:“我说真的!” 年轻人笑笑,“可是我没空陪你玩呢。” 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的福泽谕吉知道,也许他是要去找新的办法对付福地樱痴了。 黑衣组织不过是他短暂停留的地方而已。 然而乱步却说:“反正我就盯上你了!” 年轻人看了看他,又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忽然笑起来说:“要不我们做个约定吧?” 他手指夹着资料,资料上是一个看起来很帅气的高中生,下方印着“服下组织研发的药物后失踪”等字样。 还有“高中生侦探”以及一系列令人羞耻的头衔。 年轻人说:“如果他没死的话,就让他来黑衣组织找我吧。” 乱步不满:“我也可以……” “你已经是大侦探了。”年轻人好笑地看着他说,“不要为难我们这种小组织,都不够你玩几天的……” 他把资料塞到乱步的手里,眼神瞥向安室透,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 乱步在他身后“喂”了一声,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年轻人仿佛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头也没回,就这么潇洒地挥挥手。 “不要给我打电话。” “我不喜欢电子产品。” 他轻快的声音渐渐从办公区域消失,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了,乱步才沉下脸。 他仿佛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一直都不愿意承认。 “你们有事瞒着我。” 乱步一直都知道,那个人根本没有那么不喜欢自己,只是那个人想要他这样,所以他才陪着演下去。 现在那个人消失了,他也不用装了。 “是不是……”乱步看着福泽谕吉,有些艰难地说,“那个世界的社长……” 他还没说完,福泽谕吉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乱步先生不要想那么多了,”太宰治趴在另一边的桌上,语气带着鼻音,慵懒地说,“你还是想想怎么把黑市上的悬赏撤掉吧,你刚才不是花五亿找人去刺杀琴酒了……” 黑衣组织就那么一两根不是卧底的独苗苗,要是被乱步给拔了,那个年轻人会被气得跳脚的吧。 还是让他在黑衣组织里随便祸害别人好了。 太宰可一点也不想他再来了呢。 第26章 黑暗侦探(番外)上 深夜,森木傀三坐在客厅的沙发前面的地板上,一脸深沉而凝重的表情。 说好的穿越再回来只过了半小时呢?看看手机的时间,这都快过去十个小时了吧?他的经纪人都快把电话给打爆了。 各种通讯软件上的消息也是99+,全都来自于被他放鸽子的倒霉经纪人。 森木傀三一边起身去冰箱找东西吃,一边点开软件。 随便一看,就是经纪人从愤怒到郁闷,最后哭着妥协的发言呢。 “好吧……我把那些要出国的活动全部取消了,这几天就当给你放假了,你好好休息……” “但是下星期的演唱会你一定要去,都答应给别人助演了,千万不能反悔!!” “还有抽时间拍拍照片发几个推特,不然你的粉丝又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最后这条消息是几分钟之前发的,森木傀三动动手指,回了个“ok”过去。 经纪人:???? 看到他发来的问号,森木傀三都能想象他在另一边有多暴躁了,不过他这次真不是为了骗假期才鸽了他的,这次真的是意外。 他在心里叫了一声:“系统?” “在在在!”系统跳出来说,“我在等任务评分!” 还有这种东西? 森木傀三从冰箱里拿了两罐牛奶,坐回去说:“那我跟你一起等。评分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系统没想到他居然还关心自己,顿时感动起来。 “没有诶,不过评分高了可以兑换很多东西,比如说超推理什么的,你要是想要的话……” “我不要。”森木傀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系统发了个猫猫满头问号的表情包。 森木傀三说:“窥探人心就是在犯罪。” 其实是他喜欢的作家说的,但他也确实不想知道那么多秘密,他打开一瓶牛奶,和放在桌面的另一瓶很有仪式感地碰了个杯。 这时系统突然欢呼起来:“评分出来了!!是s!!!!” “s啊啊啊啊啊!最高评分!!!” 系统连发了好几个撒花的表情包,然后对森木傀三说:“s级是最完美的评价,就是说不用再担心那个世界会崩溃了,如果你想的话,还可以回去……” “我才不回。”森木傀三再次拒绝。 系统顿时哽住,不过看着金光闪闪的s级评价,他还是放弃了和森木傀三争辩的想法,高高兴兴地说:“那我给你装个app吧,如果你想联系那个世界的人,看看后续什么的……” 说话间,森木傀三就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状态栏多了个下载的图标。 不一会儿,一个猫猫背着工具包的app出现在上面。 森木傀三点开,感觉里面的界面就像是另一个手机,有电话,相机,邮件和推特什么的,打开推特还能看到那个世界的热搜。 地址定位在横滨,本地消息最新的一条是火灾报道。 作为地标性建筑的五栋大楼,其中最中心的一栋突发火灾,消防人员正在赶往现场,目前还没有看到人员伤亡…… 森木傀三从新闻的左下角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森鸥外。 系统快乐地刷着纠正过来的世界线后续,对森木傀三说:“那是太宰治做的,他最近一直都在找港口黑手党的麻烦呢……” 森鸥外最近出门的次数都开始减少了,还悄悄升级了内部防御,森木傀三跟着系统看了看,安室透还在黑衣组织里卧底。 森木傀三回来前,跟黑衣组织的boss汇报了工藤新一失踪的事没有问题,不需要再继续查了,然后又打了安室透的小报告,说他不 懂配合自己,不想和他搭档。 然后安室透就被boss派到别的地方去了。 安室透还很遗憾,隐晦地询问过他想不想加入公安,森木傀三当然是拒绝了。 “那个奖励还可以换吗?”森木傀三突然问。 “可以诶,不过你不是不想要超推理……” “我要乱步的零食。”森木傀三说,“乱步不是在保险柜里放了很多零食吗?我就要那个。” 乱步虽然什么零食都喜欢,但是一定是最好吃的才值得放进保险柜藏起来的。 系统犹豫,森木傀三说:“只是拿走一点零食而已,世界线又不会发生变化。” 系统想想也是,于是点了点头,“那你等等哦,我去跟主系统打个报告。” 于是在入秋之后的某一天,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走到自己的保险箱旁边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打开柜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零食竟然全部都消失了。 他看了看外面完好无损的锁,又看了看柜子,还是原来那个,不是被人偷走了换了一个空的过来…… “国木田!”他立即喊道,然后又改口,“太宰!太宰,过来一下!!” 太宰治正在跟中岛敦说话,听到声音连忙走过去,看到乱步一脸沉重的表情。 “我的零食没了。” “那就让国木田去买……”太宰治还没说完,视线就落到了他那个加了好几重锁的保险柜上。 这也是为了应付地震、爆炸,还有各种奇奇怪怪事件出现而特别制作出来的保险柜。 太宰治愣了愣:“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他不是不能吃这些东西吗? 与谢野晶子的办公桌就在柜子旁边,看到他们的表情,想了想说:“我的异能应该能减轻一点生理上的问题……” 精神疾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会影响到人的生理状态,所以很多时候需要吃药辅助,那么反过来说,如果身体变好了,病情应该也会减轻。 与谢野晶子觉得应该是这样,但她不能肯定,因为她也没有和另一个乱步相处很久。 乱步倒是很轻易地相信了,气呼呼地说:“那也不至于把我全部的零食都拿走吧!” 除了那个家伙,他也想不出还有谁费尽心机来到侦探社,什么东西都不要,偏要来开他的零食柜了。 太宰治笑了笑说:“说不定被乱步先生藏过的零食更好吃呢。” 乱步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到对面,拽上中岛敦快步出了门。 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把零食柜再次填满,然后等那个人来的时候,亲手把人给抓住。 太宰治望着他的背影,笑容忽然收了收。 与谢野晶子在一旁看着他,低声说:“你也想到了?” 太宰治头微微点了一下。 如果与谢野晶子的治疗能把乱步的身体恢复的话,那么乱步为什么一直都没有那么做? 就算与谢野的异能濒死才能用,让乱步陷入濒死状态的办法应该有很多吧?就算他怕疼,与谢野也可以选择让他没有痛苦的办法。 所以,可能在那个世界里,就连与谢野晶子也…… 太宰治心里一沉,手指不自觉地伸进了口袋。 那天抓到波本之后,太宰治留了他的联系方式,后来听说他也被乱步嫌弃,被boss从乱步的身边调走了。 不过波本从黑衣组织的内部系统里查到了乱步的邮箱,乱步好像真的不喜欢电子产品——他连坐电车刷卡这种小事都觉得麻烦,怎么可能花心思去研究手机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所以哪怕安室透试探着发了几封邮件,没看到回 复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太宰治原本也不想去打扰乱步的。 不过今天意外的发现倒是让他有些放心不下了。 他想了想,打开邮件,输入乱步的邮箱账号。 另一边,来到演唱会现场提前做准备的森木傀三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这时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只三花猫探头的图标跳出来。 他带来的化妆师站在他身后,不小心瞥到屏幕,一下子笑了起来:“森木君又玩游戏了?现在的游戏提示都好可爱。” “对吧!”森木傀三说,“催玩家上线做日常就是这样的,不把图案画得可爱一点,就会让人有种又要上班了的感觉,明明玩游戏是为了放松,却被运营当成冤大头来压榨,我们玩家白天上班已经那么辛苦了,晚上还要回游戏继续打工……” 化妆师被他说得晕乎乎的,“呃……既然是这样,那你还玩……” “因为好玩啊,”森木傀三说,“你等会再过来吧,反正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我。” 化妆师赶紧点点头,看到他话都不敢多说就跑了出去,系统:“……” 又是一个被森木傀三的话痨迫害过的人。 森木傀三点开那个图标,意外的发现竟然是太宰治发来的消息。 除了刚装上app那次,他就再也没有点开过那个软件,也没有联系那个世界的任何人,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给他发消息。 太宰治给他发的邮件里什么也没写,只有一张图片,是一只小小的黑猫睡在咖啡店里,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森木傀三:…… 再看看邮箱账号,是太宰治的没错吧? 他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太宰治: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吗? 太宰治:乱步君就这么走了,好多事情我都还没想明白呢 森木傀三回: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 太宰治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黑乱,不喜欢他对自己表现得那么热情,不喜欢他那种直白而简单的对待朋友的方式。 黑乱的观察力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所以也感受得最清楚。 太宰治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说自己根本不喜欢他,也不把他当朋友,现在来问这些,不会觉得太迟了吗? 太宰治:…… 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太宰治:乱步先生现在还不知道 森木傀三咦了一声,这又是威胁吗?如果他不说,太宰治就把事情全部告诉乱步? 像是知道他会这么想一样,太宰治说:不是威胁,我是在和你交换信息 太宰治:只有知道更多的事情,我才能更好地帮你瞒住乱步先生呀 轻松的语调,让森木傀三仿佛看到了太宰治那张微笑的脸,他胸有成竹地拿着手机,等待着对面的人做出回答。 过了很久很久,像是经历过无数的内心挣扎,他终于收到了那个人的回信。 在另一个世界,乱步和太宰治认识是在很早以前,早到那时候他都还没认识社长,他才刚来到横滨。 太宰治是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孩子。 那时候横滨很乱,各大帮派势力斗争不断,租界外国人仗势横行,政府腐败堕落,整座城市如同人间地狱。 太宰治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黑暗,有一天,一个人在他面前被杀掉的时候,看到那人脸上解脱似的表情,他突然觉得,就这么死掉好像也不错。 然而他却怎么也死不掉。 跑去两个帮派的交战现场,因为年纪太小,子弹会被其他人下意识射偏,跳进河里,也很快就会被水冲上岸,或者有人在 岸上尖叫,有小朋友跳河了—— 真是麻烦啊,太宰治想,自己的生活都过得那么糟糕了,为什么还要管其他人?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小孩子。 不过这几次的事情,已经让他知道了,只要人类保护幼崽的本能还在,他就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死掉。 他必须找其他的办法。 既然靠自己不行,那别人呢? 太宰治想办法弄来了一大笔钱,装在透明的盒子里,然后用绳子吊在了树上。 绳子另一端连着太宰治的脖子。 只要有人想把上面的钱拿下来,绳子另一端就会勒紧太宰治的脖子,然后太宰治这具小小的身体也可以发挥出正确的作用了——他会轻而易举地被人勒死。 小孩子都是很脆弱的,太宰治见过其他小朋友死掉的场景,所以他知道,不管看到钱的人是男是女,只要对方抓住盒子把钱拽下来,绳子作用的力量就会勒紧他的脖子,从那里传来的力道,足以把他的脖子拧断。 对方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然后在树后发现一个已经死掉的孩子。 那时候……自己脸上的表情大概也是带着解脱的吧? 太宰治满怀期待地在树后等待着。 然后有人来了,但来的不是他期待的力气大的成年男人或者女人,而是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松松垮垮好像大了两号的衬衫,袖子卷起来,他在树下望了一会儿,头顶装着钱的盒子和他还有一段距离,他好像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搬来了一张凳子,站到上面,温柔地把绳子给解开了。 太宰治躲在树后,听着细细碎碎的动静,感受到绳子上传来的震动,以为那一刻终于要来了。 他闭上眼睛。 然而绑在他脖子上的绳子却忽地一松。 脚步声从树的那头传来,穿着宽大的白衬衫的少年手里拿着绳子,清透的绿眸望了过来。 “这些钱,是你偷的吧?”他望着太宰治,用笃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分我一半。” “不然我就去报警。” 第27章 黑暗侦探(番外)下 绳子的另一端拿在少年手里,少年锐利的视线和威胁的话语宛如捏住了太宰治的命脉般。 太宰治忽然觉得脖子上痒痒的,粗糙的绳子贴着他的皮肤,带来的不是死亡的安逸,而是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他飞快把绳子解开,然后对那少年说:“在横滨这种地方,报警是没有用的。” 他看了看少年宽松的上衣,还有略显凌乱的头发,嘲笑似的扬起嘴角:“刚被人抢劫过的你还没明白吗?” 少年眉头一皱,身上那种故作成熟和稳重的气场顿时烟消云散,他不服气地反驳:“你不一样,警察会把你送进福利院!” “随便啦。”太宰治挥挥手,无所谓地说,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关得住他。 这时少年看了看他,突然丢下绳子,打开装钱的盒子,不由分说拿走了一半的钱。 没想到他那么不客气,太宰治愣了一下,飞快扑上去:“那是我的!!” “我也看到了!”少年把盒子举高,理直气壮地说,“我就要一半,没钱吃饭了我会饿死的!” “你饿死关我什么事!”太宰治也抬高了手,然而少年比他高了一个头,他就算踮起脚也还离盒子有着一段小小的距离。 像是故意一样,每次少年手里的盒子都擦着他的指尖掠过,让他怎么也抓不到。 太宰治忍不住生气了。 他也没有那么在意这些钱,可少年强盗似的行为,让他觉得他还就非要那些钱不可了。 他盯着少年俊秀的脸看了片刻,忽然说:“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哪家拿的钱吗?” 少年动作微顿。 太宰治说:“我拿钱的时候,看到那家有好多吃的哦。” “他们家好有钱,厨房里放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太宰治把话放得慢慢的,引诱般的语调让少年产生了联想,少年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太宰治趁机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很瘦,而且手指凉凉的,倒真给人一种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的感觉了,太宰治本想把钱给抢回来,这时候却莫名其妙改变了主意。 “我们去那里吃东西吧!” 他说完拉着少年飞快往街上跑。 少年甩了甩他的手,没什么意义地进行了一遍象征性抵抗,就这么顺从地被他拖走了。 太宰治带着他熟练地潜入有钱人家,拿走了很多吃的。 两个人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少年还一脸恍恍惚惚,根本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望着面前诱人的食物,他脸上都是纠结无比的表情。 虽然有着能看透真相的能力,可他本人却像是一张白纸般,完完全全没有任何遮掩,就这么摊开在太宰治的面前。 太宰治觉得他真的太好懂了。 在横滨这么黑暗的地方,每个人都拼了命想要隐藏自己,只有这个家伙…… “再不吃就凉了。”太宰治故意提醒他,然后就看到他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觉得越来越好玩了。 太宰治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乱步,”少年说,“江户川乱步。” “我叫太宰治。”太宰治拿起一块炸得很香的天妇罗塞到他嘴里,“快吃吧,不是要饿死了吗。” 乱步下意识咬住那块天妇罗,然后眼睛一亮,美妙的香味瞬间虏获了他,他伸手抢走了太宰治手里刚拿起的烤饼。 “这个我也要!”他含含糊糊地说着。 “好吧。”太宰治不能理解他的幼稚,又拿起另一块烤饼,又被抢走。 太宰治顿时怒目而视。 乱步说:“我父亲以 前是个警察……” 就算没钱吃饭了,也没到需要偷东西的地步吧?这是江户川乱步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太宰治犀利地指出:“你就是想抢我的东西。” 他觉得乱步在针对他。 乱步嘿嘿笑了笑,把抢过来的烤饼塞了一块到他的嘴里。 太宰治咬了咬,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把他手里的另一块饼干抢了回来,最后两人都不服气,演变成了一场公园大战。 到处都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乱步心虚地看了看扔得满地都是的食物,最后还是和太宰治一起愉快地溜走了。 之后乱步和太宰治平分了那份钱,乱步的钱很快就花完了,出去打工,又经常因为说错话被人辞掉。 每次太宰治都在他打工的店外面大声嘲笑他。 “我是靠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的!”乱步生气地瞪着太宰,“不像你,每次都去拿人家的东西……” “所以乱步和我不一样啊,”太宰治笑完了,忽然说,“我要加入港口黑手党了。” 乱步生气的表情顿时凝固。 “乱步就像这样就好了。”明明比乱步小了好几岁,太宰治这时候却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他直视着乱步的眼睛说,“我呢,永远也没办法像乱步这样努力的生活,努力的工作,在这个肮脏的社会上……” “不要去!” 他还没说完,乱步就大声地说:“我不会让你去的!” 横滨会像现在这么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港口黑手党原来的首领太过残暴了,到处发动帮派战争。 现在老首领死了,不仅是横滨动乱,连港口黑手党内部也开始乱了。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台大型绞肉机,太宰治现在进去,完全就是去送死。 “是他们新首领邀请我去的。” 太宰治没有说他被森鸥外从河里捞起来,也没有说他看到了森鸥外杀死老首领的事情。 乱步是唯一一个跟他有交集的人,如果他不加入港口黑手党,森鸥外一定会来找乱步。 他只能对乱步说:“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乱步张了张嘴,太宰治说:“乱步不是也有事情没告诉我吗?最近总是听人说,你和一个武艺高强的剑客在一起,还有人说他是你的保镖什么的……” 乱步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怔愣。 太宰治微微叹气,“所以说啊……” 乱步已经找到了适合他的生活方式,太宰治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是在安慰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动作温柔,声音轻缓。 “我会回来看乱步的。” “我才不要你看!” 乱步推开他,生气地说:“那你就去吧!” 太宰治没动,站在原地一脸认真地望着乱步。 他是认真的。 乱步意识到了,不管他说什么,太宰治都不会改变主意。 乱步心里忍不住难过,自从太宰治出现之后,他就再也没觉得自己是异类了,他出去工作,那些人总是把他赶走,根本不是因为他有问题,只是那些人太笨而已。 就算太宰治对他的态度总是很飘忽,他也一直认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虽然太宰从来没有承认过…… 啊,乱步这时候才发现,太宰治好像从来没说过他们是朋友。 “你真的要去吗?”他认真问太宰。 太宰治点头。 乱步更难过了。 “你想去就去吧,”他攥着手指,尽量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不过我觉得,那个新首领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就是想利用你,等他坐稳了位置,再回头杀掉你什么的……” 太宰治说:“ 那我们就提前杀掉他。” 乱步看了他一眼。 乱步已经不是那个被太宰治带着去偷几块饼干就纠结半天的少年了,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毫不犹豫地说:“好,需要出手你就叫我!” 明明港口黑手党势力那么大,他却毫不犹豫说出了这样的话,另一个世界里,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 如果他真的能遇到乱步,大概真的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吧? 尽管乱步在邮件里省略了很多,太宰治却能看得出来,那时候乱步真的很难过。 好朋友就这么突然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还一句解释都没有,乱步怎么可能不难过。 不过他还是对太宰治做出了承诺,连杀新首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是好得不像话。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发现太宰治在港.黑里交了新朋友,他才更无法接受吧。 哪怕太宰治不说,乱步也能看出他的变化。 ——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太宰治有新朋友了。 “还有了搭档!” 乱步的邮件又发了过来,用上了很严重的感叹号:“他明明说过,只会承认我一个人的!!!” 只有乱步才是自己的搭档——为了安抚乱步,太宰治一定会这么说的。 太宰治唇边的笑容一顿。 他又想起了乱步看到国木田时候的表情,那种委屈到仿佛遭受背叛的表情。 果然啊…… 另一个自己真的是…… 太宰治啧了一声。 “然后呢?”他发邮件过去。 “然后我就去港口黑手党了!” 意识到再这么下去,朋友真的要被人抢走了,乱步蹭蹭蹭地跑到了港口黑手党。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乱步都跟在太宰治的身边,两个人像以前那样给对方出主意,互相使坏,所有人都认为乱步是港口黑手党的人,而且和太宰治中原中也一样,都是干部的预备役。 中原中也很有意见,本来摊上太宰治这么个搭档就够麻烦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比他更幼稚的乱步。 这两个人每次闹别扭了都找他帮忙传话,他夹在中间,时不时被骂笨蛋,然后被嘲讽蛞蝓和黑漆漆的小矮子,把他气得眼前发黑,差点连叛逃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后来他真的受不了了,去跟首领申请放假,没想到首领竟然同意了。 那一天恰好是乱步和太宰治冷战的第二天。 冷战的原因还是因为经常和太宰治一起喝酒的人,具体的事中原中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直接去找了乱步,告诉他不管他是想给太宰治传话还是出去买东西回不来都不要叫他,他已经放假了! 没想到乱步看了他很久,然后点头说:“知道了。” 竟然这么简单? 中原中也愣了愣,然而乱步已经丢下他飞快跑了,根本没有给他再问的机会。 等到中原中也回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他接到首领的命令,去处理最近把横滨弄得一团乱的ic成员尸体。 到达那个基地的时候,中原中也没想到会在里面看到乱步。 乱步缩在漆黑的小房间里,银发的和服剑客站在外面,不管怎么叫他他都不愿出来。 哪怕是中原中也过来,他也只是看了中也一眼,什么都没说。 直到很久以后,中原中也才知道,他一直在等太宰治,而太宰治已经不会再来了。 太宰治叛逃了。 他离开了港口黑手党。 没有带乱步一起,他甚至和乱步断了联系。 侦探社里, 拿着手机的太宰治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 他飞快按着键盘:“那个……乱步君,你一开始就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所以说没必要带你啊!! 不如说来见了你,对你来说才是麻烦呢!! 太宰治发完了这段话,等了很久对面都没有回应,他忍不住抬手扶额。 另一个太宰治还真是笨蛋啊! 乱步独自去找ic,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解决这次事情,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和太宰结束冷战的。 一开始的时候,纪德不知道织田作的异能和他相似,他只是知道横滨有能够让他解脱的人而已。 以乱步的能力,要说服他其实不难。 但他绝对想不到,森先生已经决定放弃织田作了,他甚至决定了要放弃太宰治这个干部。 所以纪德不可能离开,森先生也不会放他离开。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根本不是乱步可以改变的。 乱步大概叫了那个世界的太宰治过去,以太宰治的异能加上福泽谕吉的武力值,要解决这次事情其实不难。 难的是乱步……他在那几天里,一直被纪德关在小黑屋里。 那种黑漆漆的小房间,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就算是意志坚定的特工都有可能被逼疯。 乱步只能一遍遍想着,太宰很快就会来了,他会带自己离开的,他绝对不会留在港口黑手党了,一定会和自己离开的。 那时候的太宰治,是乱步唯一能够寄托的希望。 乱步很喜欢吃零食,可是回忆零食的美味只会让他在什么也没有的房间里更绝望,因为他根本吃不到。 他也很喜欢破解对别人来说很难的谜题,可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只能告诉自己,太宰很快就会来了。 太宰治是反异能者,对付纪德根本就不是问题,而且他还很聪明,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个关着自己的小房间…… 乱步只能一遍遍地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太宰治没有来找他。 他一直满怀希望地等着太宰,太宰却没有来。 福泽谕吉一个人打开了那扇门。 他告诉乱步,太宰治说他有事要处理,很快就会回来的。 所以乱步一直在那里等着,又等了很久很久,中原中也来了。 太宰治还是没来。 “他应该是觉得,你回到武装侦探社更安全……” 乱步本来就是武装侦探社的人,尽管他天天待在港.黑,有着福泽谕吉的庇佑,就算是森鸥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太宰治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叛逃了,还带上了织田作和他收养的那些孩子。 侦探社里,太宰治又发了一句话过去,然而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虚。 的确,这么做对乱步来说才是最好的,可是连面都不见,就这么不告而别…… 太宰治回想了一下,他准备走的时候,还偷偷在中也的车上装了炸.弹呢。 那个笨蛋,太宰治悄悄骂了另一个自己,然后发邮件问:“你们就是这样才很久没说话的吗?” 一向如同石沉大海的邮件突然有了回音。 那边发过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不是,因为他昏迷了。” 看着那个微笑,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他把手指搭在桌面上,看着眼前的手机,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一会儿,乱步才发邮件过来说:“福地樱痴举报了与谢野。” 与谢野晶子“死亡天使”的身份一直都是秘密,然而 在组合入侵事件中,横滨城市损失惨重,政府不得不召开会议,重新探讨异能者的相关管理办法,在那次会议上,福地樱痴派人举报与谢野晶子,公开了她在常暗岛上做的事。 与谢野晶子对那些事一直心怀愧疚,因此没有否认,她也不是主谋,最后政府的处理结果就是把她送到异能者监狱隔离起来。 武装侦探社的人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就想办法把她救出来,然而就在那时候,太宰治过去做的事也被翻了出来,一起关了进去。 需要救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 乱步想起了前段时间在社长家里看到的那把仿刀,想必福地樱痴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即将败露,才直接对武装侦探社露出了獠牙。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像做梦一样,书页被盗,种田长官死亡,所有人都觉得武装侦探社是主谋。 乱步在那时候见到了福地樱痴。 就像他对乱步说的那样,他很期待和福泽谕吉再次交手。 他看了看福泽谕吉,还笑了笑说:“怎么没用我送你的那把剑。” 福泽谕吉一言不发。 福地樱痴说:“我的计划原本没有这么早开始的,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留下你。” 最后这句话是对乱步说的。 他目标明确地朝乱步冲了过来。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屏幕,最后的结果他已经知道了,社长死了,为了保护乱步而死。 “都是你的错。” 福地樱痴最后是这么对乱步说的。 福地樱痴一开始就对乱步用了雨御前的能力,剑穿越到乱步的面前,没有杀死他是因为福泽谕吉提前察觉,把剑给挡开了。 然而看到乱步紧张望向福泽谕吉的眼神,福地樱痴才发现事情原来那么简单。 只要福泽谕吉死了,乱步就再也无法阻挡他了。 乱步能坚持一步步走来,都是因为有福泽谕吉的帮助,福泽谕吉是他最重要的支柱。 福泽谕吉不在了,他天才般的头脑就再也无法发挥出作用了。 他和福泽谕吉战斗的过程其实并不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说话,说他们很久以前认识的事,说他请福泽谕吉一起参加军队。 说他被福泽谕吉拒绝之后,在战场上看到了炼狱般的景象。 还说他不会再求福泽谕吉第二次了。 福泽谕吉很多时候都不说话,他要保护乱步,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杀人者还说这种话太狡猾了啊……”太宰治叹着气,按了按手机。 怎么能一边杀人,一边说是别人的错呢,真是虚伪。 为了打破福地樱痴对乱步恶意的诅咒,社长最后说了很多话,不管是安慰他自己不会死,还是说就算死了,到另一个世界也会认出他……乱步都相信了。 就像相信他的优秀的推理能力是异能那样,他全部都相信了。 他去找了森鸥外。 森鸥外那段时间因为曾经身为常暗岛的长官而被政府盯上,已经自顾不暇,不过他还是接纳了乱步。 他还帮乱步从猎犬那里救了武装侦探社的人,不过既然社长已经不在了,武装侦探社也不复存在了,乱步不知道还能跟他们说什么好。 最后是森鸥外给那些人做了安排,带他们一起救出了太宰和与谢野。 把人救出来的那段时间,乱步还是有好好吃东西的,就算每天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社长死前的样子,他还是尽量想让自己的状态变好一点。 福地樱痴对他出手,因为他是少有的能看清福地樱痴真正目的的人,他绝对不能死。 然而就在那时候,太宰治出事了。 “横滨那 么乱,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然后太宰治就叫上中原中也一起出门了。 他想去给乱步买他们很久以前吃过的一个蛋糕,乱步已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他每天都眼睛不眨地盯着监控,不停地思考福地樱痴下一步会做什么,又会对谁出手。 没想到,后来果戈里突然出现,把中原中也带到了别的地方。 果戈里的异能一直都是他们的秘密武器,在这之前谁也不知道,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中原中也就从原地消失了。 太宰治也被带走了。 乱步最后看到的,是福地樱痴发过来的一段录像,太宰治被绑在仪器上,陷入了昏迷中,心跳只能靠仪器来维持。 福地樱痴说,他没想到乱步会那么坚强,即使福泽谕吉死了,他还是持续阻碍着自己的计划。 还说,早知道乱步意志力这么强大,他根本不会杀死福泽谕吉,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 太宰治继续咂舌,福地樱痴对人的心理掐得真准,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乱步怎么可能好得了。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昏迷是假的……” 太宰治犹豫地发了一句话过去,他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就被人绑架。 乱步沉默很久,回了一个“……”过来。 太宰治顿时明白了。 乱步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情况其实一点也不好,从被纪德关进小黑屋那一天开始,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是有问题的。 不会真的以为纪德那种人,把人关进去之后什么也不做吧? 就算不对他用刑,想让他开口的办法也多的是。 比如把乱步认识的人,绑到他面前进行虐杀什么的,哪怕关系不是那么亲密的人,也足以击溃乱步的心灵。 乱步如果不说出织田作的名字,那他只能看着那个人去死。 后来,社长也因为他死了。 太宰治也被绑了,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不仅是横滨,到处都乱成了一团,连天空都变成了一片灰暗。 乱步快撑不住了。 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 他讨厌待在黑暗的地方,太宰治买的那个蛋糕被中也拿回来了,他也吃不进去,他讨厌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讨厌再继续看监控,看到那些录像的画面,他还……讨厌他自己。 福地樱痴那句“都是你的错”还是对他起作用了。 “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和雨御前的作用很相似,他最后和福地樱痴战斗,重伤,福地樱痴死亡。” 看着乱步发来的这句话,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心头发凉的感觉。 重伤的织田作之助被与谢野晶子救了起来,事情却还是没有结束。 福地樱痴留下了吸血鬼大军,哪怕他死了,那些人也在发挥着作用。 操纵吸血鬼的布莱姆反倒觉得,能解决自己的福地樱痴死了,就再也没人能阻止自己做什么了,于是开启了大面积的传染,把很多人都变成了吸血鬼。 那时候乱步又想起来了—— “都是你的错。” 都是他的错。 从他一开始看到那把剑开始,就全部都是他的错。 所以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横滨也变成了废墟一片。 乱步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看穿了福地樱痴的计划,他没必要提前开始行动,也许就不会死那么多的人。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那些人,可总有人会在乎。 每次走进侦探社,或者后来回到□□的时候,都能看到人们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都因为同一件事情危在旦 夕。 乱步越来越觉得,都是他的错。 是他让那些人变成那样的。 太宰治猛地吸气。 乱步给他发来的邮件里没有过多的描述,最后也只是寥寥几句,他却看得忍不住心惊。 和他想的不一样,乱步在港.黑里也过得很好,可是这种好,却更加重了他的愧疚。 不管他到哪里,别人都对他很好。 可他觉得,他带来的一直都是灾难。 福地樱痴为了对付他,连社长都杀死了。 后来的吸血鬼大军又牺牲了港.黑很多人。 与谢野晶子虽然能救,但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每一个需要救人的地方,就算把人救起来了,有些人也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乱步没办法面对那些人。 他最后也没见到太宰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醒。 他不敢去想,如果福地樱痴死掉,那个维持着太宰治生命的电源也会被切断的话—— “不会的!”太宰治飞快发邮件,“那个什么天人五衰其他人没出现,说不定就是他在阻拦呢,还有费奥多尔那只讨厌的老鼠……” 他发了很多,很久之后,乱步回:“大概吧。” 看着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太宰治抓了抓头发,乱步从来没提过回去,大概是回不去了。 因为他死了。 尽管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但是很显而易见的,哪怕有半点回去的可能性,乱步就不会放弃。 他那时候一定很绝望,福地樱痴死了,可是他留下来的灾难更大。 如果费奥多尔那只老鼠还能活动,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打击乱步的机会。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乱步都选择了死亡这条路。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这里有武装侦探社,有社长福泽谕吉,但是也有另一个江户川乱步。 就连太宰治,都加入了侦探社很久了,还有了配合默契的搭档。 不管是说永远只有你一个人是搭档,还是下次见面一定会认出你……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回来了!” 门口突然传来江户川乱步充满活力的声音,他手里抱着一大袋零食,视线在侦探社里扫了一圈,突然落到太宰治的身上。 “你是不是在和那个家伙发邮件?”他问。 太宰治望着他。 他说:“告诉那个家伙,我买了很多新零食,有本事就继续来拿。”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太宰治低头,把邮件里的“乱步君是我们这个世界最了解福地樱痴的人,你可不能就这么死掉”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换上乱步那句话。 如果他能来的话,那一定证明人还活得好好的吧,也有在好好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太宰治的手机轻轻一震。 乱步问:“他回了什么?” “嗯……”太宰治顿时露出复杂的表情,“他说你的口味太甜了……” [to:乱步 我们这边的乱步先生买了新零食哦 乱步: 去不了,我牙疼:)] 第28章 无心杀手(1) “我觉得我要逃离这个世界了。” 森木傀三用冰块敷着自己的脸颊,一脸生无可恋地说。 牙疼真是个能要人命的病,他现在连说话的次数都减少了。 去外面拍广告的时候,他还收获了一片欣慰中夹杂着慈爱的眼神,说不定他牙疼了对所有人来说才是一件好事,大家都不希望他好得太快。 系统:“要不去做任务吧?刚好有个新任务,还是我们之前去过的世界。” 森木傀三缓缓发出一个问号。 不是说那个世界已经很稳定了吗?怎么又有任务? 系统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是黑衣组织内部出问题了。” 自从武装侦探社不再插手黑衣组织的事情之后,剧情的发展总算走上了正轨,眼看就要到赤井秀一抓捕琴酒的情节了,琴酒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发现了组织里有人是卧底。 森木傀三:“等等……有人是卧底?琴酒他发现了谁??” 系统:“不知道。” 森木傀三眼睛一闭,瘫在了椅子上。 组织里那么多卧底,这么说琴酒发现谁都有可能了? 系统提议:“我们可以用黑乱的身份……” “不要不要。”森木傀三摇头,黑乱的推理能力确实很好用,可他要是想上线看一眼琴酒就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不定还会被琴酒抓着一起干掉卧底。 虽然黑乱的厌食症因为与谢野晶子的异能改变了不少,但平时吃东西还是没滋没味的,他暂时还不想受回去那份罪。 而且他都跟黑衣组织的boss说他要放假了,怎么可能回去工作! “咱们换个马甲,”森木傀三说,“最好换个和琴酒关系好点的。” 他之前躺在急救室里,琴酒好像还去看过他,那个医院也跟黑衣组织有关系。 不过琴酒居然就那么冷漠地走了,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对他来说,黑乱只是个好用的工具人吧?还是不会背叛的那种。 所以说,迫害琴酒,他可以! 这一波顶多是互相伤害,琴酒不拿他当人,他也不做人啦! 系统望天:“好吧……” 反正s级的评分给了不少能量,森木傀三除了乱步的零食什么也没拿,用来开个新马甲绝对不成问题。 而且除了消极怠工那一个月,森木傀三一两天就完成了高难度的综漫世界任务,系统在某些方面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系统认真输入他的要求,点击生成马甲。 马甲依旧是从森木傀三以前s过的角色里面挑的,有着超高的人气,以及完善的人设和背景设定…… “等等等等等等!” 眼前瞬间黑了下去,脸颊旁的疼痛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腹部更剧烈的疼痛,森木傀三捂住肚子,嘶的一声。 “你给我选的是……” 一缕银色的长发在他弯腰的时候从身后垂了下来,森木傀三看看那簇长发,又摸了摸自己颈间的高领毛衣,看看里面的黑色风衣,以及外面叠的白色大衣…… 森木傀三眼前一黑。 “这是琴酒吧!!!” 他只是想要一个和琴酒关系好点的身份,没有说要好到是一个人啊!!!! 用上这个身份,别说从琴酒那里套卧底的信息了,就是看到他的瞬间,琴酒都会毫不犹豫掏枪把他给崩了。 另一个自己,真的能暴露太多秘密了啊啊啊啊!! 琴酒可不是乱步,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都能全盘接受,对琴酒来说,不管来多少个同位体,他都会把人给杀了,绝不手软。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系统慌忙说道:“我马上换!” 身份都是ai根据任务和森木傀三的要求生成的,系统绝对不会故意坑他,那对他完成任务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来不及了……”森木傀三绝望地说。 他现在在一条黑暗的小巷子里,就在他刚刚转身观察周围情况的时候,他看到另一头的巷子口有人,而且还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被人看到的话,新身份想下线就没那么简单了,尤其看到他的人还是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背着黑色的大包,里面应该装的是狙击枪,就这么站在那里,和森木傀三视线对上的瞬间,他墨绿的瞳孔微微放大。 略带惊讶地看了森木傀三一眼,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莱伊,”安室透询问的声音响起,“你在看什么?”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他慢慢走过来的脚步声。 赤井秀一飞快从森木傀三身上收回视线,淡定自若地回道:“没什么。” 他似乎不想让安室透发现森木傀三,立即转身从巷子口离开。 森木傀三一脸深沉:“莱伊这样可不好啊。” 他竟然想吃独食!(bhi) 如果就这么让他和安室透离开的话,过不久他就会想办法折回来,把森木傀三给带走。 经历过黑乱的事情,他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了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琴酒——他绝对会把小琴酒抓回去独自审问! 森木傀三现在s的小琴酒浑身都是伤,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而且他也不想和莱伊一个人单独对线,他的任务目标都不是莱伊。 森木傀三飞快拔出腰间匕首,对准赤井秀一的方向掷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飞出,细微的破空声让已经离开的赤井秀一敏锐地回头,下意识对准匕首踢了出去。 咣当一声,匕首被他踢飞,撞在了不远处的铁皮垃圾桶上。 “谁?!”安室透立即出声。 森木傀三听到了拔枪的声音,安室透飞快跑过来,赤井秀一身体微僵,似乎想挡住他,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安室透看到了在幽暗小巷子里的琴酒。 银色长发,白色的大衣,和琴酒相似的面容,却比他看起来更柔和,更年轻。 那双眼睛里有着隐藏得很好的冰冷和杀意。 在与安室透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惊讶地张了张嘴,“前……” 他似乎是想叫前辈,但还没说完就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腹部伤口流出来的血很快染红了地面,哪怕在光线昏暗巷子里也看得一清二楚。 安室透推开赤井秀一跑过去,掀开他的衣服,白色大衣被染红了一片,里面的黑色衣服上湿漉漉的全是血,看不清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安室透试探着在出血的位置按了按,手掌下的身体下意识绷紧,那张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然而人却没有睁开眼睛。 “过来帮忙!”安室透赶紧对还在巷子口的赤井秀一喊了一声,又拿起对讲机说,“苏格兰,过来一下!” 赤井秀一慢吞吞地走过来,“为什么要叫苏格兰?” 他好像根本不关心地上人的死活,然而安室透却看到他的眼神隐晦地瞥了瞥。 安室透顿时冷笑:“难道你想把人藏起来?” 他还记得刚才赤井秀一若无其事地回头,装作没看到里面有人的样子。 赤井秀一说:“我只是不想耽误任务。” 说话间,安室透已经解开了地上那人的风衣,然而最里面的毛衣也是一片血红,衣服因为沾染了大量血液已经和皮肤黏成了一片,根本不可能强行掀开衣服判断出 血点在哪。 安室透说:“要做任务你自己去,我要把他带回去。” 他现在是经过乱步认证的真酒,耽误一两次任务对他的身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有这个任性的权利。 赤井秀一神色沉沉地望了他一眼,说:“我和你一起。” 他不相信波本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人,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还把苏格兰叫过来。 虽然波本不一定是卧底,但是他可是很爱钱的,从琴酒身上获取信息,赚钱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 赤井秀一看过波本的任务列表,他只对报酬高的任务感兴趣,似乎比起神秘主义者,他更像是一个以利益为中心的人。 而且从这个琴酒身上套到了有用的信息,他在组织里的地位还会提升,赤井秀一加入组织之后就把波本当成了自己劲敌,绝对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送给他。 同时期获得代号的三个人中,只有波本和琴酒出过任务。 赤井秀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更不能让他把眼前这个神秘人士带走了。 不管是像乱步那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还是跟琴酒有什么关系,都绝对不能放走。 他抓住了地上那人的胳膊,一边对安室透说:“你帮他按住伤口。” 诸伏景光从另一边路口跑来,还没看清情况,赤井秀一就对他说:“你去开车。” “哦,好!”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安室透,见他没有任何表示,立即转身开车去了。 被他们扶起来的人只能看到是银发,白色大衣上血迹斑驳,看不清脸,但他也不敢耽误,飞快把车开到路口,在人被放进后座的时候,已经拿起手机开始问:“去哪?” 赤井秀一略微犹豫,他不想把人送到正规医院,虽然fbi很容易把人安插进去,但也很有可能会被琴酒发现,这时安室透迅速报了一个地址。 他在黑市上认识不少医生,打了电话过去,等车开到那边的时候,就已经有医生和护士在那里等着了。 看着人被推进手术室,赤井秀一回过神来,对安室透说:“不愧是被琴酒指名一起出任务的人。” 琴酒是他们能接近的资历最深的组织成员之一,而且他本身业务能力强,要求又很高,其他人都没什么接近他的机会。 比他们晚一点进组织的基尔,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安室透只能回以微笑。 其实他心里也在忐忑,如果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琴酒……恐怕没那么容易撬开他的嘴问到什么问题,说不定说错话还会被抓到什么把柄。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旁边的诸伏景光默不作声,有赤井秀一在,他也不可能和安室透交流什么,还不如不说话的好。 过了一会儿,医生派人出来说明情况。 “他的身上有很多枪伤,最严重的在腹部,但是手臂和肩膀,颈侧都有过枪伤,而且看样子就是这几天受的伤,没有经过很好的处理……” 那些伤有几道像是狙击枪留下来的,伤口形势和其他的不太一样,护士忍不住瞥了瞥赤井秀一身后背着的黑色大包。 经常在黑市,护士不会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因为她这指向性明确的眼神,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虽然眼前的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有种奇怪的,争锋相对的气场出现了。 护士看了看他们,问:“你们谁帮交钱?” 安室透默默举了一下手。 拿人手短,希望这个长得像琴酒的少年醒了之后对他的态度能好点。 这时他发现赤井秀一也抬了抬手,一旁的诸伏景光看看他们,也迟疑地举起手。 护士:“?????” 第29章 无心杀手(2) 安室透:“……” 黑麦举手也就算了,hiro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安室透隐晦地瞥了他一眼,收获了对方一个平时经常能看到的温和笑容,而赤井秀一则偏头望着安室透,嘴里发出嗤的一声。 气氛越发微妙。 护士默默看他们用眼神互相交劲,好一会儿才对安室透说:“你跟我来吧。” 事先负责联络的就是安室透,而他们身边从头到脚都穿得一身黑的赤井秀一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至于那个后来才举手的,怎么看都像是凑数的。 安室透和护士离开,在路上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对护士说:“他身上的伤很重吧?” 他像是早就知道人会变成那样,护士没有怀疑他在试探,点点头说:“他前几天的伤都还没好,现在又添了新伤,我们的医生给他打了麻药,打算先把腹部的子弹取出来……” 护士大致介绍了一遍情况,不知道是因为那少年身手敏捷还是其他的原因,很多伤都没伤到要害,不过累积起来也很可怕了。 尤其是今天的枪伤,撕裂了腹部的其中一条动脉,如果送来得再晚一点,说不定那少年命都没了。 听到护士这么说,安室透心下意识一提,而后放松了下来,既然到了医院了,那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而且伤得这么重,怎么说也要在地下医院躺个十天半月,恰好可以让他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会真是乱步那样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琴酒吧? 回想起他晕倒前说的“前……”怎么想都感觉是前辈啊…… 琴酒不是加入黑衣组织很久了吗?他居然还能成为前辈? 安室透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跟护士去付了钱,安室透回到手术室外面,看到赤井秀一倚在墙边单手玩着手机,装了枪的背包被他放在身侧的墙上,衬得他的双腿越发修长,有种凌厉又冷漠的感觉。 他看起来对里面的人一点都不关心,不过安室透觉得,他既然没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诸伏景光则是一脸担心任务的表情。 “我们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吗?”看到安室透回来,他立即开口问。 他和赤井秀一两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不过赤井秀一立即掏出了手机,一副不想聊天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开口。 “人没那么快醒,”安室透说,“任务的话,先派个人过去监视?”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处理一位练马区环境厅的议员,黑衣组织以放宽企业审核为条件暗中资助他上位,没想到他当上议员之后反而提出了好几个改革计划,把审核条件大大提高了。 黑衣组织名下好几个企业都因为不合格遭到整改,其中还牵涉到了正准备重启的aptx4869项目研究,boss对这个项目很重视,立即让他们把人处理掉,扶持听话的新人上位。 安室透虽然对黑衣组织无孔不入的渗透感到愤怒,但任务还是要做的,他好不容易才得到boss的信任,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然而被他暗示去监视的赤井秀一动都没动,低头跟人发着信息,根本就不打算理会他的提议。 诸伏景光“啊”了一声,故意说:“要不你自己去?” 他在组织里没有表现得跟安室透很熟悉,这么一说,安室透立即无奈地看了看他。 诸伏景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而结合他说的话,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腹黑。 最后谁也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没什么生命危险。” 简短地交代了一句,医生就背着手百无聊赖地走 了,处理这种外伤对他来说不要太轻松,他连真正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忍不住出声感叹:“那小孩的身体还挺好。” 他头发花白,把人叫做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对,安室透追上去问:“能不能跟我说说那颗子弹?”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在旁边低头玩着手机的赤井秀一手指微顿。 医生说:“就是以前很常见那种7.62毫米的子弹,没什么特别的。” 安室透的脚步却骤然停住。 7.62毫米是以前最常见的军用子弹,现在大多被9毫米子弹给淘汰掉了,因为9毫米的子弹近距离造成的伤害更大,只有比较老式的手.枪还在用原来的7.62毫米。 当然不排除琴酒那种喜欢怀旧的人会使用老式手.枪,他现在都还开着保时捷的古董车,但更大的可能却是……步.枪和狙击枪的子弹。 7.62的子弹头更尖锐,弹药也多,用在步.枪和狙击枪上杀伤力更大。 想起之前护士瞥向黑麦威士忌的眼神,安室透心里一凛。 他见到那少年的时候,黑麦就在旁边,但是那么短的时间,黑麦根本没可能开枪。 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的黑麦? 安室透已经隐隐有些把他当成另一个世界的琴酒了,他知道这种想法有些先入为主,但是如果琴酒真的有个那么像的亲戚,他是绝对不会让人重伤倒在外面的。 而且那么多的伤,一直都没有处理…… 这时赤井秀一忽然收起手机,问了附近的护士一句病房在哪,就抬脚走了过去。 诸伏景光也跟上了他,安室透没办法,只好也跟了上去。 之前那少年扔出去的匕首也被他顺手捡了回来,他这时候才有时间拿出来。 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制式匕首,刀刃锋利,刀尖不是尖锐的矛形,而是直刀的样式,因此看上去更像缩小了两号的武士刀。 这种刀挂在腰间,看起来倒是颇为英姿飒爽,可惜漂亮价值大过于实用。 安室透怀着莫名的心情点评了一句,又转动刀刃,没看到有花纹或者字样,只好把刀塞了回去。 刀鞘只是普通的皮革,上面沾了点血,还有些磨损的痕迹,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太多的问题,很符合琴酒平时低调谨慎的作风。 到了病房前,赤井秀一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护士还在给病床上的少年写病历卡,看他进来也一点都不惊讶,像黑市这种地方,刚把人救回来就有人拿枪指着病人额头的事她都见多了,出于义务地嘱咐了一句麻药效果没那么快退,她就飞快放下笔走了出去。 赤井秀一站在病床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不算太熟悉的脸,琴酒的样子其实赤井秀一也没见过几次,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在资料上看着琴酒的脸,而不是现在这样,生动,苍白,还带着奇怪的……柔软? 赤井秀一墨绿色的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复杂,他在巷子口之所以站了那么久没动,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过于可爱了。 不是那种常规意义上的脸看起来有些圆很像是小孩子的那种可爱,而是眼神灵动,莫名的让人觉得他笑起来会很好看的那种可爱。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从他脸上看到鲜活的少年感,就好像他不是刚被人打过麻药,而是躺在床上做了个好梦那样。 苏格兰威士忌站在他身边,默默打量着病床上的少年。 波本站在另一边,神色也带着微妙的复杂。 三个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站在床边围观,仿佛他们看的不是一个冷酷残忍的杀手,而是偷偷跑到医院里偷懒睡大觉的小孩子。 诸伏景光:“… …真的没有人管任务了吗?” 这么看着也不是办法呀! 而且比起他们两个见过乱步的家伙,怎么看都是他完不成任务比较危险吧? 一下子派了三个有代号的成员来解决这次的事情,boss看起来真的挺着急的。 安室透最想做的事就是把黑麦打发出去做任务,然而看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了明显感兴趣的表情,就知道人绝对不可能轻易走掉了。 他对诸伏景光说:“打电话去吓吓他。” 那个议员叫屋川友河,在当今的政党内部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大背景,大肆提出改革意见,比起为民服务倒更像是为了提升党内的支持率。 接到黑衣组织的恐吓电话,说不定他都会在电话另一头吓得发抖。 安室透一开始就是打算先打电话的,结果boss一下子联系了三名有代号的成员……他立即意识到了aptx4869项目的重要程度。 被黑麦转交过失踪调查的安室透猜测,说不定aptx4869表面上是一种杀人药物,其实还隐藏着更重要的作用。 他默默看了病床上的少年一会儿,心里想着对方会不会知道什么,见他和身边的黑麦威士忌都不动,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打电话了。 对一向性格温和的他来说,打恐吓电话这种事真是为难他了,不过好在他有装变声器,电话那头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他是用什么表情说话的。 就在他对着资料上的号码开始拨号的时候,病房内的少年手指动了动。 像是被他们的说话声吵到了,他的眉头不安地皱起,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赤井秀一惊讶地说:“醒了?” “不可能吧?”安室透探头过去,哪有才刚打了麻药不久就醒的,而且听说他身上那么多伤,身体虚弱着呢。 就在这时,他忽然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少年在病床上睁开眼睛,他的瞳孔是和黑麦相似的墨绿色,只不过颜色更浅一些,更像是松绿,冬日来临时松枝散开接住了漂浮在空中的积雪,因此染上了沁人心脾的凉意。 安室透晃了晃神,不自觉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冷漠地收回视线,又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赤井秀一。 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他带着些许沉思的表情,然后问:“有烟吗?” 赤井秀一:“……嗯?” 小孩子呢,冷着脸的样子也挺可爱的,抽什么烟。 病床上的小孩看出他的敷衍,毫不留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赤井秀一耸了耸肩,也不多留,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反正他今天做的也够多的了,而且他注意到一件事——虽然波本嘴上说着要把人交出去,其实连手机都没拿出来过,也没打算跟琴酒联系。 病房的门被他关上,安室透看着床上神色透着些许冷淡的少年,不免想起了他晕倒前没说完的话。 难道真是前辈的意思? 安室透把捡回来的匕首递过去:“这是你的?” 少年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伸手接过匕首之后就放到了旁边,看到他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安室透连忙说:“你的伤——” 他还没说完,少年就看起来颇为习惯地捂住腹部缝合的伤口坐了起来。 麻药的效果似乎已经从他身上消退了,他的动作很迟钝,虽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安室透看着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很痛苦的感觉。 就像隔着屏幕看到有人拿针扎自己手指的那种痛感,些许不舒服从心中泛起,安室透皱了皱眉。 少年坐在床上,视线和站在远处的安室透几乎持平,似乎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他弯了弯 嘴角。 他笑起来莫名的有种很乖巧的感觉,再加上柔软白皙的脸颊,看起来很可爱。 就连垂在身后的银发也说不出的柔和。 前不久才被琴酒冷脸盯过的安室透心里顿时升起了难以形容的复杂感。 这时少年对他招了招手。 安室透走近一些,看到少年撑起身体,似乎想凑到自己耳边说话,他微微低头,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刷的一声。 一抹银光从眼前闪过,安室透心里一惊,身体立即往后仰,就在他避开匕首袭击的同时,少年也扑了上来,直接拽住了他的身体。 本来往后仰这种姿势就很难保持平衡,少年全身的重量又倾斜了过来,全部往他的身上压,安室透顾及他身上的伤口,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就这么扑通一声被他拽倒在地上。 少年从床上掉下,摔在他的身旁,手中匕首飞快抹向他的脖子。 安室透掐住他的手腕,那把刚被他评价过没有实用价值的匕首离他的脖颈只有咫尺距离,看着锋利的刃口,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安室透心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还好他没有放松警惕…… 少年手腕向下压了压,似乎还想把匕首往他的脖子上送,安室透只好死死掐住他的手。 他刚换上的病号服渗出了血,红色的液体迅速染红了他的腹部,他那张可爱又带着少年气的脸再也没有刚才的乖巧,而是带着肆意和张扬。 身上的伤势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看着被自己带倒在地上的安室透,和他脸上紧张的神情,少年轻轻呵了一声。 声音也如同薄冰般轻快而讽刺。 仿佛一下子卸掉了伪装似的,从老师面前乖顺的好学生变成了无恶不作的小坏蛋,看到他眼里恶劣的笑意,安室透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把逼近自己脖子的匕首移开了些许。 少年身上的血沾染到他的衣服上了,血腥气变得越来越浓,安室透望着他毫无波动的眼神,心情复杂地想,难道他不会觉得疼吗? 麻药对他作用好像没有那么大吧?明明刚才坐起来的时候就那么痛苦…… 他忍不住问:“你想杀我?” “嗯……”这个问题明明没有那么难以回答,少年却想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略带沙哑,笑意却丝毫不减,他笑盈盈地望着安室透说:“凡事都要掌握主动权,不是前辈你教我的吗?” 第30章 无心杀手(3) 果然…… 听到他那一声前辈的时候,安室透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少年,如果真的见过的话,他不可能忘记的。 不仅是因为他少年气十足的外表,更因为他这多变而善于伪装的性格。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安室透差点以为他跟琴酒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 结果却是如出一辙的恶劣。 “掌握主动权?”安室透不留情面地指出他的恩将仇报,“你都晕倒了,是我把你送到这家医院来的。” “那要我把钱还给你吗?”少年出乎意料,又带着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你在地狱里应该花不了吧?我就不问你的银行账号了。” 他双手握住匕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杀安室透。 可就他这么点力气,要是状态完好还好说,现在都重伤虚弱到了这种程度了,还想杀人,安室透一阵气闷,立马夺过他的匕首丢到一边,揪住他的双手把人拽起来,一把按到了床上。 听到声音就打开门的赤井秀一看好戏般地倚在门口,安室透黑着脸对他说:“去叫医生。” 不用说,少年腹部刚缝合的伤口又崩开了,都伤到了动脉,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爬起来杀人,这性格可以,很琴酒。 安室透越想越气,一把按住伸头看向匕首的少年,少年银白的头发软乎乎的,在他手掌下一顿乱蹭,他冷冷地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少年乱动的脑袋一停,似乎不太服输地说:“那你的医药费就白给了。” “我又不差那点钱。” 安室透冷冰冰地说完,少年终于不太情愿地安分了下来。 打完电话回来的诸伏景光看着完全大变样的房间,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疑问。 怎么才一会功夫,人就醒了,伤口还又裂开了,就连零的身上也沾到了血…… 安室透递给他一个不要多问的眼神。 过了片刻,医生赶来病房,看着被强制性按在床上,表情还很活泼生动的少年,忍不住感叹:“小孩子的身体真好啊。” “我不小了!”少年立即举手说,“我十六了!” 他平躺在病床上,两只手都举起来,像是在半空中随风晃动的小竹竿,安室透啪地把他的手给打下来。 “才十六岁。”他嘲讽似的对少年说。 少年呲牙,神色满不在乎中,语气却透着狠戾:“十六岁怎么了?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了,而且……” 他还没说完就被安室透捂住了嘴,安室透瞥了医生一眼,医生低头查看少年的伤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少年忍不住呵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安室透的胆小。 这时医生抬起头说:“取子弹的伤口裂开了,重新进行缝合吧,这次就不打麻药了。” 他是开玩笑的,然而安室透还是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他不知道子弹具体伤到了哪里,但是看少年动一下就把病号服给染红了,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哪怕打了麻药都让人觉得疼,更别提不打麻药了。 光是想象就觉得那种痛苦难以承受,被他捂住嘴的少年却跟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在乎,看到他还不放开,立即掰开他的手指。 少年的手比他小了一号,看起来更纤长,指节完美又不失力量感,指腹经常握枪的薄茧蹭到安室透的手指,安室透倏地收回了手。 “那就不打吧,”安室透笑着看看少年,眼底一片暗色,语气却越发的轻松,“我才不给他买麻药。” “不买就不买。” 少年斜了他一眼。 松石般绿色的眼里没有不满,也 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天经地义般的,对于自己的待遇早已习惯了。 安室透心头忽地一跳。 然而少年很快就重新躺好,被医生和护士推回了手术室。 安室透站在病房的门口,拧紧的眉头没有松开,心里带着点没由来的烦躁感——如果医生真的不给他打麻药怎么办? 这么可笑的问题冒出来,安室透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赤井秀一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侧头似笑非笑地说:“前辈?” 安室透:“当不起,当不起。” 黑麦准女友的妹妹可是现在boss最重视的人之一,他何德何能让黑麦这么叫。 赤井秀一眼神带着点无语地望着他,自己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波本竟然也好意思应,脸皮可真够厚的。 不过他这么说,倒是让赤井秀一不好继续追问了。 安室透自己也有点心里没底,如果真是另一个世界的琴酒……他们之间的关系跟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呢。 安室透没想过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倒是有些羡慕乱步的能力了,如果能一眼看出另一个世界的琴酒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就好了。 不过现在还不好说,万一那句前辈只是那少年开玩笑的呢。 以那少年恶劣的性格,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安室透按下心里的各种猜测,转头问诸伏景光:“屋川议员怎么说?” 诸伏景光无奈:“说什么也不同意。” 不管是他说要曝光屋川友河接受贿赂,还是拿他的家人威胁,他都无动于衷,感觉更像是找到了其他靠山。 赤井秀一说:“那就把人杀了吧。” 他会带着背包就是打算杀人的,屋川友河下班之后经常去巷子口的一家烧酒店喝酒,而且喝到深夜才回去,路上有的是机会动手。 诸伏景光说:“就算杀了他,另一个有话语权的议员也不是我们的人。” 他不是很想杀人,之前的打算是给人安排个车祸什么的,只要这阵风头过去了就没事了。 可惜这次任务还有个来历不明的黑麦威士忌在,不管他和安室透怎么试探,黑麦的话都很少,好像根本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收买他?”安室透说,花黑衣组织的钱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而且boss对这件事很看重,也不会在意多花钱的。 看到诸伏景光拿起手机,安室透说:“我去试试。” 他走到一旁佯装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悄悄给诸伏景光发了封邮件。 诸伏景光手机一直都是静音状态,但他和安室透认识多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假装找黑麦说话,见他不搭理自己,于是也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明明是三个人做任务,自己却在私底下偷偷和零建群聊,诸伏景光心情复杂,又有种诡异的快乐感。 [诸伏景光:那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问的还是那个少年的事,然而就算是安室透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自己真的是他的前辈,他为什么想杀自己?还说什么掌握主动权? 安室透把心里的疑惑发给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挠挠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 没多久,少年被医生从手术室推出来。 他躺在床上的样子乖巧又可爱,只看外表的话,简直就是人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小辈。 医生开玩笑说:“本来想给他洗一下伤口随便缝缝就完事了,结果还是打了麻药。” 让他咬牙默默承受痛苦的话,恐怕看到的人连心都会揪起来。 安室透跟着他回到病房,一边问医生:“这次没那么快醒了吧?” “我怎么知道。”医生摊手。 来地下医院的人多少有点社会背景,每个人对麻药的承受能力都是不一样的,医生甩了甩手就走了,“别忘了交钱,第二次缝合也要收费的。” 把人送回病房,护士把提前打印好的账单放在床头也快步离开了。 剩下三人默默望着床上仿佛陷入沉睡的少年。 事情转来转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除了心里的疑惑变多了,安室透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不过这次人恐怕没有那么快醒了,安室透拿出手机,继续做之前没做完的事——他要给boss打报告,拿钱去收买另一个议员。 boss对这件事很重视,没一会儿就批准了。 类似的交易大多使用现金,需要时间准备,安室透想知道那么多的现金是从哪里拿出来的,然而boss只冷冰冰地回复他说等通知。 看样子是要等他们把拦路的屋川议员处理掉才能拿到现金。 可真够谨慎的。 安室透手指点了点屏幕,忍不住再次看向病床上的少年。 如果真是另一个世界的琴酒,他才这么小……自己还是他的前辈,他能知道boss的信息吗? 怎么看都只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啊。 安室透在心里叹气,尤其是少年对杀人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仿佛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如果黑麦不在就好了,说不定自己还能问出更多的东西,安室透瞥了一眼单手插兜站在旁边的男人。 察觉到他的眼神,赤井秀一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 安室透说:“我感觉你像是来划水的。” 明明boss安排的是一起做任务,结果他除了背个大包在外面晃了一圈,什么也没做。 “急什么。”赤井秀一不以为意,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难道你对这个小家伙不感兴趣吗?” 安室透顿时无言以对。 要是没兴趣,他就不会把人送过来,还给人交医药费了。 诸伏景光看到他们开始说话,出声提议:“要不先解决屋川议员的事情?”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立即看过去,他说:“我之前在这边出任务的时候认识了几个组织成员,等屋川议员喝完酒出来,就让他们上去把人打一顿,明天开会他就没办法去了。” 而且喝完酒都大晚上了,那段路也没有监控,可以完美撇清跟黑衣组织的关系。 就算屋川议员去找背后的新靠山,也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看起来最想做任务,赤井秀一没有怀疑他在想办法保住屋川议员的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 安室透说:“收买另一个议员的资金也在准备了。” 这么看起来,还真就只有赤井秀一什么事也没做,赤井秀一耸耸肩笑笑:“那就交给二位了。” 这时病床上的少年忽然动了动,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任务?” 安室透惊讶地扭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似乎想用疼痛维持意识,他还咬了咬唇,那双松石绿的眼睛朦朦胧胧地望了过来,脸上呈现出倔强和挣扎的神色。 他似乎很想维持清醒,然而眼神还是时不时变得恍惚,和他对上视线的刹那,安室透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了。 他的警惕心太强了——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没办法安然入睡。 他想要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只可惜效果不大,药物的作用让他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 这种时候最适合问话。 赤井秀一动了动,安室透立即拉住他。 在 他们这些人里,少年似乎对他更熟悉一点,他走上前,闲聊般地开口:“你都这样了,还想去做任务吗?” “这有什么……” 少年迷迷糊糊,又带着点理所当然地回:“之前受了更严重的伤,前辈不也还是把我派出去送死。” 第31章 无心杀手(4) 更严重的伤、派出去送死。 他的话刚说完,赤井秀一探究的眼神就落到了安室透的身上。 诸伏景光也带着点震惊地望着安室透,过了片刻,他模仿赤井秀一之前的语气说:“不愧是跟琴酒一起出任务的人。” 做事方法就是与众不同。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安室透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不信自己做过那样的事,不过还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hiro竟然在这种时候捣乱,绝对是故意的吧。 他低头望着病床上的少年,低声问:“我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了?” 把人派出去送死,怎么看都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少年睁着眼睛望了望他,只是一会儿工夫,他的眼神就已经变得有些迷茫了,似乎想不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看着安室透灰紫色的眼睛,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旁边的诸伏景光不由得在心里“啊”了一声,真的好乖啊。 他没怎么见过琴酒,看到那少年的脸,也没觉得有多违和,只是觉得他笑起来真的乖巧又可爱。 一点也没有刚才被零按在病床上的狠厉。 如果诸伏景光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拿那把匕首袭击零的……诸伏景光望了一眼角落的匕首,见没有人注意到,便走过去把匕首捡了起来。 安室透用手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对他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放下手,不死心地问:“你是因为这个才想杀我的吗?” 少年微卷的睫毛颤了颤,安室透看到他喉结滚了滚,像是嘟囔了一句什么。 赤井秀一:“——不能被他发现。” 安室透顿时侧目。 赤井秀一说:“他说的是这个。” 安室透:“……你的耳朵真好。” 之前只听说黑麦枪法不错,没想到耳力也这么好。 不过相比起这个,还是少年说出的内容更让他惊讶。 不能被他发现?这个“他”指的又是谁? 这时他忽然看到黑麦走过去,把手放到少年的头上搓了搓,少年柔软的白发被他弄得一团乱,那张陷入昏睡的脸皱成了一团,脸上满满的都是烦躁和不安。 赤井秀一丝毫没有打扰人家睡觉的愧疚,沉声问:“琴酒?” 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在不满别人打扰他的休息,抬起手挥了过来,赤井秀一立即放开他的脑袋。 边上两人神色诡异地望了望他,他摊手:“琴酒。” 他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琴酒。 安室透心里忽然有种想叹气的冲动,如果不是琴酒,不可能是这种反应的。 大部分人听到琴酒的名字都会很慌,要么就根本不知道那是谁,而不是做出这种类似默认的、还烦躁的让人不要来打扰他的动作。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他就是琴酒啊,不然谁听到琴酒的名字还会一脸既然知道还不快滚的表情。 诸伏景光有些复杂地说:“那他刚才的话是……” 是不想被另一个琴酒找到? 他一定知道琴酒很多秘密,所以才觉得琴酒会对他灭口。 安室透也明白了,琴酒不是乱步那么直率而坦诚的人,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做的绝对不会是上去示好,而是把人杀掉。 他不会让知道他秘密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安室透神色微变,眼角余光瞥了黑麦一眼,看到他脸上也是同样慎重的表情。 ——绝对不能让这个少年被琴酒发现。 安室透从他的脸上读到了这样的意思。 看来黑麦也不是没有私心……之前就是他假装没看到人,想把人给藏起来。 安室透笑笑说:“所以他是想杀掉我们?” 杀掉他们的话,就没人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了,琴酒自然也不会发现。 联想到这种可能,安室透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还一口一个前辈的,动起手来也没见他手软。 “杀掉我们个吗?”诸伏景光看了看病床上睡得不太安稳的少年,又看看旁边两个身材颀长的成熟男人,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可思议。 “如果是琴酒的话,应该有可能吧?”赤井秀一从口袋里摸了摸烟盒,刚拿出来的时候,动作又忽然停了下来。 “——有烟吗?” 他想起了那个少年睁开眼问的第一个问题。 他怎么知道自己抽烟的? 赤井秀一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因为他看起来明显跟波本更熟,可现在回想起来,少年问的却太过自然了。 就好像他们是经常聚在一起抽烟的烟友。 赤井秀一突然觉得手里的烟盒变得有点扎手,他把烟塞回去,垂眸望着床上的少年。 似乎是被赤井秀一打扰到了,他睡得很难受,脸陷在银色的长发里,眉头紧皱,唇死死地抿住,连呼吸都透着紧张,有种处在噩梦中,随时都会惊醒的感觉。 他的手指在身侧无意识蜷起,诸伏景光看到他手指时不时动一下,好像在摸索什么东西,忍不住把捡到的匕首塞了过去。 少年立即抱紧匕首,犹如找到了自己丢失的宝物,眉头舒展开来,唇边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诸伏景光看着他柔软而白皙的脸颊,忽然有种很想戳上去的冲动。 他微微叹气,拿起一旁的被子给人盖上了。 他一直提起任务,倒不是不关心这个少年,只是他不像其他两个人,都经过了乱步的认证,他要是不做任务,只想着跟琴酒相似的少年接触,黑麦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说不定用不了明天,他就会被以窥探组织机密的名义给灭口了。 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少年,感觉……还挺小的。 他很少在黑衣组织里见到年纪这么小的人,很多底层人员大多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或者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身手这么好的很少,而且那偶尔流露出来的凌厉气势,和照片上他看到的琴酒几乎一模一样。 诸伏景光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问:“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 总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人醒过来吧?那也太奇怪了。 安室透说:“暂时没有安排。” 只有屋川议员出事了,boss才会把收买另一个议员的现金拿出来,所以他现在很闲,去做什么都可以。 赤井秀一说:“跟人吃饭。” 他晃了晃手机,他一直拿着手机跟人联络,似乎早就已经决定好了,潇洒地说:“没事我就先走了。” 安室透目送他离开,在他关上门好一会之后,才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看了看。 “真的走了。”安室透回头问,“要不我们也去吃饭?” “还是留一个人在这里比较好吧?” 诸伏景光望了望病床上的少年。 “那我留下来。”安室透也看了过去,看到被他抱在怀里,如同珍宝一样的匕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诸伏景光立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不就是担心少年醒了,诸伏景光一个人在这里制不住他么? 如果少年有着跟琴酒相似的身手,诸伏景光还真没什么把握。 “就你身手好,”诸伏景光笑着摇头,“想吃什么?” “路口那家的蛋包饭。”安室透说完又看向昏睡中的少年。 诸伏景光意会:“我给他带个汤吧,医院里应该有微波炉,等他醒了热一下就能喝。”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安室透静静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他把手机放到桌面上,手指摩挲着屏幕,想着要不要去试探一下琴酒。 琴酒应该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如果他也在东京就麻烦了。 虽然他不会干涉其他成员的任务,但是万一路过了,顺便来看一眼…… 从少年谨慎到有些偏执的态度来看,他绝对知道琴酒不少秘密。 琴酒的身份一直很神秘,不管是出身还是国籍都很难判断,他加入组织的时间也比其他人更长,如果知道他的来历,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boss。 哪怕只是为了这点微弱的可能性,安室透就必须保住眼前的少年。 绝不能让琴酒看到他。 安室透拿起手机,正要发消息试探琴酒的时候,他忽然收到了诸伏景光的邮件。 邮件里是屋川议员被车撞到在路边的画面。 诸伏景光还是选择了车祸的做法,从画面上来看,屋川议员受伤不算严重,只要送到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医院,没有他们的点头,屋川议员就不可能出院,更别提宣传他的改革计划了。 总算是把人的命保住了,至于这点小伤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只要拿钱去收买另一个议员就行了。 安室透随手把图片转发到boss的邮箱。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带着饭回来,吃完了饭,又等了两个小时,安室透才收到boss的邮件,现金存放在世田谷的一个酒店储物柜里。 诸伏景光查了查汽车导航:“开车过去要半个多小时。” 他说完歪头瞥了瞥安室透,上挑的眼尾带着笑意:“这次不会又是我去吧?” 安室透赶紧说:“拜托了。” 他也想自己去,不过病床上这个疑似琴酒的小家伙醒了,他还真担心hiro压制不住他。 就在他对自己动手的时候,安室透从他眼里看到了年轻气盛、什么都敢做的无畏,以及完全不把生命不放在眼里的漠然。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天生的杀手。 无论对什么人动手他都不会手软,不会有一丝犹豫,哪怕眼前的人是他的前辈也一样。 诸伏景光也只是说笑,动手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就要站起来,这时他忽然注意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病床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松石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们,他一句话也没说,却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安静下来倾听他说话的气场。 诸伏景光心里一惊。 他和零聊天的时候,应该没说什么过线的话题吧?还是他知道他们认识? 诸伏景光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飞快笑道:“你醒了?我给你买了汤……” “任务。”少年打断他。 诸伏景光:“……” 你是什么刷任务机器吗?怎么每次听到任务就自动醒了? “你不能去。”安室透拒绝。 少年神色微冷,一声不吭地坐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动作稍显缓慢,只看他的脸色,根本看不出他身上带着伤。 他掀开被子,慢吞吞地朝安室透他们走了过来。 尽管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诸伏景光的心却一下子提起。 柔软的少年气息从他身上褪去,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慑人。 他拿着匕首,一步步走到安室透的面前。 安室透心里一紧,在他冷冰冰的视线下渐渐觉得头皮发麻。 明明少年比他矮了半个头,身体都还没彻底长开,五官也带着天然的稚气,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强得可怕。 安室透身后就是墙壁,随着他一步步靠近竟然有种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故作淡然地说:“走路都这么慢,带上你也是累赘。” 话音未落,少年的绿眸就闪了闪。 他微仰起头,目光直直地望着安室透,问:“那你要杀了我吗?” 安室透一愣。 少年说:“连任务都做不了的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松石绿的眼底依旧是一片漠然,然而安室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 他在生气……? 安室透愣愣地望着他,这时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凉薄带着讽刺。 “这些话不是前辈教训我的时候经常说的么。” “前辈这么快就忘了?” 他真的在生气。 他手里的匕首转了一圈,望着安室透的眼神浮现出冰冷的杀意。 安室透立即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令他满意的回答,他真的会对自己动手。 对这个教训过他的“前辈”动 第34章 无心杀手(7) 琴酒最近收到了一封神秘邮件。 发件人自称是个情报商人,他在邮件里告诉琴酒,黑衣组织内部有卧底。 琴酒一向不喜欢做事藏头露尾的人,因此看过那封邮件之后立即删掉了,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然而过了两天,那人又给他发了邮件。 「你不会真的相信你们组织里的乱步吧?」 「以他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精神状态,怎么可能为你们组织效力」 琴酒:“……” 他回邮件过去:“你的目标是乱步?” 那人回了个笑脸过来:「我只是想跟你交换情报而已」 琴酒盯着那个笑脸看了一会儿,再次把邮件删掉了。 他不需要什么情报,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反而是对方更需要他,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发邮件过来。 琴酒需要做的,只是以逸待劳而已。 对方要是实在想要乱步的消息,就会拿着更多的情报出现。 琴酒能在组织里混这么久,自然有着自己的处世方法,直觉能力也相当惊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删掉邮件的同时,琴酒又有些疑虑。 乱步在黑衣组织里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才加入不久,但是因为他的异能力,boss对他表现出了无比的信任态度——可这不代表乱步不会说谎。 他其实经常骗人,把黑麦骗到满是粉尘的施工现场,诱导对方按下会引发爆炸的开关,看着滚烫沸腾的冶铁水,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装置有问题,然后爬到架子上,解开安全绳一跃而下…… 在黑衣组织里,乱步不是最奇怪的人,但绝对是最自我主义的人。 他根本就不会管其他人怎么样,只要能死掉,他甚至可以带着别人一起,所以琴酒从来都没信任过他。 乱步也从来没说过身边的人不是卧底。 所以卧底很有可能是存在的。 那人在邮件里没有撒谎。 如果连最开始的诚意都不拿出来,那就谈不上什么合作了,琴酒知道,对方发来的邮件里,很有可能只有这一句是真话——黑衣组织里有卧底。 而且卧底很有可能是跟乱步接触过的人,所以对方才会不断挑拨,影响他对乱步的看法。 可惜琴酒对乱步本来就没什么正面看法。 那就是个除了死没有任何追求的疯子而已。 琴酒把最近乱步接触过的人都列出来,最后发现,还是跟他接触得最久的两个人可能是卧底。 黑麦,或者波本。 恰好他们都在执行同一个任务。 琴酒带着伏特加开车来到世田谷,放在酒店里的现金是他安排的,从他们还没进酒店取现金开始,他们就已经处在琴酒的监视之中了。 不管他们打算查现金来源还是对任务目标手软,都证明他们有可能是卧底。 琴酒叼着烟,在车内耐心地等待着,然后他看到了—— 银发,黑色的风衣外套,比他更年轻气盛的脸,更简单粗暴的做事手段—— 此时对方半倒在黑麦威士忌的面前,手里还拿着匕首,双目微闭,脸上残留着惊讶又带着不安的神情。 黑麦开的车窗户被撞碎了,少许玻璃碎片飞到他的身上,细细碎碎的混在银色的发丝里,耀眼到令人不快。 琴酒直接伸手过去,在破碎的窗户里抓住了车门开关,黑麦威士忌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错愕,直到车门打开的咔哒声响起,他才一副如梦惊醒的样子,抓住了琴酒伸到车内的那只手。 “琴酒。”他沉着脸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琴酒冷冷地望着他: “你又在干什么?” 这个世界绝不会出现与他相似到这种程度的人,经历过乱步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倒是黑麦威士忌,竟然抛下波本和苏格兰一个人把他带走了。 而且再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昏迷的状态。 中迷药了?还是? 看到琴酒脸上怀疑的表情,赤井秀一心里一紧,连忙说出了刚想好的说辞。 “他身上有伤,应该是刚才撞到了才晕过去的。” 点燃的那支烟早就掉到了座位之下,而且他抽的烟味道都很淡,哪怕加了料也一样,风从破碎的窗户一吹就什么也闻不到了。 他本身也打过麻药,不可能把赤井秀一加在烟里的成分检测出来的。 总而言之,在他醒来拆穿自己之前,自己依旧很安全。 赤井秀一这么想着,看向琴酒的表情也变得强硬起来。 “拦截波本那辆货车是你安排的?” 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巧的事,刚好有辆车和波本一样想超车,还是不能硬碰硬的大货车…… 琴酒没有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甩开他的手,抓住里面那银发小孩的领子,轻易就把他提了起来。 他原本坐在副驾驶座,身体倒向了驾驶座的赤井秀一,琴酒这么一抓,就好像软白的团子被他给抓了出来。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把他从车里拽出来的时候,细细碎碎的玻璃片还不断往下掉,银发的发尾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琴酒皱眉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礼物。 和他比起来,眼前的少年真的太小了。 小到琴酒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捏死。 琴酒可没有什么不杀小孩的奇怪规矩,他把少年拎到眼前,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认真看了看那张脸,看到对方眉头紧皱时,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嗤。 他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不安的表情,连睡觉都睡不安生,废物。 他松开手,少年的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像是有些沮丧似的,被他提着领子晃了晃,连手里的匕首也咣当掉到地上。 清脆的声音仿佛惊醒了赤井秀一,他立即解开安全带从车内走出。 “他和你没关系!” 他似乎想把少年从琴酒的手中夺回来,琴酒冷笑了一声。 “是吗?”他冷冷地望着赤井秀一,手指捏了捏少年柔软的脸颊,把他的脸抬起来。 两张相似的脸同时对着赤井秀一,脸上却是完全不同的表情,一个昏昏沉沉一脸不安,一个眼神凌厉犹如被触怒的凶兽,那一刻赤井秀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到底谁才是不相干的人呢? 他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少年落到琴酒手里,哪怕不死,面临的也是永远的囚禁,或者更惨无人道的对待。 琴酒不会放任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而他给少年下过药,企图带少年离开,套取他身上关于琴酒的秘密。 琴酒迟早都会知道的,比起少年,他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对。 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就这么睁眼看着少年被琴酒带走,然后想办法脱离组织,安全地回到fbi。 赤井秀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手背青筋浮现,他就这么狠狠盯着琴酒,墨绿色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锋锐和冷冽。 琴酒冷哼一声,似乎断定了他不敢阻拦自己,拎起少年的领子就把他丢回到自己的车上。 少年在他手里看起来就像一只不成熟的幼崽,被丢进汽车后座上犹如被暗黑的洞穴吞没,瞬间失去了踪影。 琴酒回头看了一眼,目 光从僵硬站在原地的赤井秀一身上略过,落到车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嘴角挑起一次讽刺的笑意。 小琴酒脸上也经常出现这样的笑,可也没有琴酒的这么冷,也没有这么尖锐,真正看到琴酒的笑容,赤井秀一才发现有多可怕。 琴酒回到车上,开车带人离开。 望着远去的黑色汽车,赤井秀一咬了咬牙,忽然钻回车里,脚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碎玻璃发出哗哗的响声,赤井秀一心里像是被那声音搅成了一团,明明脑子混乱至极,什么也思考不了,他却觉得自己无比的清醒。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小琴酒抢回来! 这绝对是他做过的最大胆、最疯狂的决定,但他并不后悔,反正人落到琴酒的手里,卧底的身份也会暴露,与其这么灰溜溜地回到fbi,还不如把小琴酒抢回来,带上他一起。 以琴酒亲自过来截人的态度看,小琴酒知道的秘密绝对比他想的更多。 而且那句—— “原来你们都一样……” 不一样。 赤井秀一想,自己和另一个世界的赤井秀一绝对不一样。 他飞快拨通了波本的电话:“他被琴酒带走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用特意去说明,波本在那头沉默了片刻,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叫过你前辈——”赤井秀一听着那头冷漠的声音,忽然觉得有点烦躁,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算了,随便……”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波本的声音再次响起:“位置给我。” 赤井秀一眼睛扫到周围的路标,立即报了地址过去,电话挂断,他把油门踩到底,没一会儿就追上了琴酒前面的车。 从后视镜能看到波本的车也在飞快靠近。 然而琴酒还是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追上。 赤井秀一的心里渐渐升起了些许不安。 这时又到了一个路口,一辆熟悉的货车从斜对面冲出来,飞快往赤井秀一的方向撞了过来。 高大的货车后面露出了伏特加憨厚的脸,然而此时,那张脸上却带着阴谋得逞般的笑容。 赤井秀一死死踩住了油门,车辆陡然加速,在货车撞上来的瞬间闪电般冲出,车身堪堪与大货车擦过。 车后传来轰隆一声,哪怕只是擦到一点点,重量更轻的汽车也轨迹也发生了偏移,赤井秀一赶紧打方向盘稳住车辆,同时紧踩着油门不放,往前方的琴酒追了上去。 黑色的雪佛兰在马路上漂移,如同灵活的猎手冲出,伏特加抓着大货车的方向盘,不由得咂了咂舌,也踩着油门紧随其后。 后面的波本开着车想越过他冲到前面,他毫不犹豫用大货车撞了上去。 货车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显得沉默而凶蛮,伏特加一直跟在琴酒身边,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普通的小跟班,也许只有到这种时候,人们才会想起他也是有代号的成员,是从那么多底层人员中脱颖而出的狠角色。 琴酒放心地把其他人交给他拦截,他也做得很好。 两辆小汽车被他咬住了好一会,哪怕最后利用超高的车速甩开了他,琴酒那辆车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 森木傀三睁开眼,看到一片粼粼的清澈水光,眼睛像是被刺到了微微发疼,他立即眯起眼睛。 他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冰冷的液体包裹住他,犹如被人冻在了冰窟里,他的双手都被铁链拴在了半空中,找不到任何着力点,每动一下,带起水波晃动,之前受伤的地方就会传来如同刀割般的痛楚。 他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怎么是水牢……”他说,“真没新意。” 一道冰冷的目光立即落到了他的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琴酒站在岸边,手里夹着快要抽完的烟,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犹如噬人的凶兽。 两双相差无几的绿色眼曈相遇,那一瞬间,森木傀看到他瞳孔微颤,眼中流露出了克制不住的杀意。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琴酒问。 他之所以没立即把人杀了,就是因为他不确定眼前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和黑麦他们说过什么。 森木傀三唇边讽刺的笑意未变,甚至加深了些,他眼神嘲弄地望着琴酒:“你觉得呢?” 琴酒神色转冷,眼神如刀子般落到他身上,似乎想要把他活剐了一般。 森木傀三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对系统说:“我觉得他现在一定想说,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啊你这个混蛋——” 他还没跟系统说完,琴酒就大步走过来,抓住他的脑袋把他按进了水里。 森木傀三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立即咳了出声,然而琴酒按着他的脑袋丝毫没有松手,大量的水从他的口鼻挤了进去,他难受得动了动手指,手腕被拴在铁链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他现在的位置比琴酒低得多,就像被人泡在了泳池里,琴酒在岸边按着他的头,哪怕他的手上没有被拴住,也没有多少可以反抗的余地。 琴酒的手掌很大,力气也非比寻常,森木傀三挣扎着想抬起头,又被他用力按了回去,水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他挥动双手,用力晃着铁链喊道:“钱……!” 琴酒按在他脑后的手一顿,他的声音从水下传来:“那些钱……” 和安室透猜想的一样,那箱钱是他用来保命的,只要看到那些钱,就能证明小琴酒对黑衣组织的忠诚。 森木傀三没有忘记这次的任务,他是因为琴酒发现黑衣组织里有卧底才回来的,目前在执行任务的只有威士忌三人组,琴酒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观察他们的机会。 所以森木傀三这一路上都在扮演对黑衣组织忠心耿耿的角色,琴酒就算想杀他也得犹豫一下。 毕竟对黑衣组织这么忠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自己最了解自己,琴酒知道自己不可能背叛的。 琴酒自然也看到了他放在赤井秀一车上的那些钱,话音落下,他的手指微微顿住,森木傀三立即偏头,躲开他的手指把头抬了起来。 琴酒半蹲在他的面前,黑色风衣覆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冷峻,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意味,越发像是为了猎物短暂蛰伏起来的凶兽。 他就这么沉默而凌厉地望着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急促地呼吸着,眼前被水模糊了一片,他甩了甩头,费力抬起眼睛望着琴酒。 凝视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绿眸一会儿,琴酒说:“你还没看清楚形势——黑麦已经放弃你了。” 他的声音沉冷,一字字说出来,仿佛要像枪子钉入森木傀三的心脏一样。 和乱步不同,黑衣组织根本不需要两个琴酒。 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是被永远关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救他,连黑麦也放弃他了。 森木傀三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着他灿烂而嘲讽的笑容,琴酒冷厉的面容忽然多了一丝烦躁。 他冷声说:“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你都打算把我关在这里了,还管我那么多?”森木傀三嗤了一声。 琴酒默默看着他,他挑衅地扬了扬眉,片刻后,琴酒倏地起身走了出去。 大门轰的一声关上,犹如夹杂着怒气的声音让森木傀三再次笑了起来。 笑完了 ,他看着角落里两个隐藏的摄像头,忍不住对系统呜了一声:“琴酒他真的好冷酷!” 系统无语:“为什么你那么兴奋?” “我没有,我这是疼的!”森木傀三立即否认。 原本只是想要躲避牙疼,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全身都疼,刚才挣扎的时候伤口又裂开了,看着散落到水里的血丝,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缓缓流失的生命力,森木傀三在心里哎了一声。 “快看看黑乱有没有邮件。”他对系统说。 虽然早就知道会被琴酒逮住,但他可没打算一直在这里受罪,他是来迫害琴酒的,不是被琴酒迫害。 系统打开邮箱一看,还真有。 “波本发过来的,问你知不知道小琴酒在哪里……” “把位置发给他。” 系统照做。 森木傀三在水牢里看了看,可惜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牢房,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他的双手都被吊住,把身体沉下去在水里荡了一会儿秋千,他突然沉默下来。 系统:“?” 不是说好聊天的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森木傀三一脸沉重。 “伤口,真的裂开了……” 一天之内两回麻药,还吸了一次迷药,再加上拿着匕首张牙舞爪吓唬波本,又打了一个议员……小琴酒再好的底子也不是这么折腾的。 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的血变成了一汩汩,如同颜料倒进了清澈的水池里。 森木傀三:“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想看看琴酒在不在监控面前,在的话看到他荡秋千绝对不可能忍住不出声的!!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快给波本发消息!”森木傀三说,“我待机一下。” 这次是真的顶不住了,他能忍受疼痛,却不代表他愿意感受死掉的痛苦,尤其是无法阻挡的死亡。 血不断从他的身体流出,如同溪流汇入面前清澈的大海,他闭上眼睛,迅速陷入沉睡。 收到乱步发来的邮件,安室透灰紫色的瞳孔微微一颤。 十多分钟后,一阵枪声从牢房外传出,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安室透砰的踹开了门。 被赤井秀一拦住的琴酒冷冷喝道:“波本,你们这是打算——” 还没说完,瞥到牢房内的景象,他危险眯起的眼睛就瞬间睁大。 原本清澈的水池被血染成了红色,最边缘是浅红,而中心的位置以及变成了赤红,少年穿着单薄的毛衣,低垂着头,银色发丝如同失去了生命力,幽幽漂浮在红色的水面上。 少年双手都被天花板垂下来的铁链绑住,他被吊在半空中,如同和恶魔搏斗,最终伤痕累累,被人绑在十字架上献祭出去的孱弱神灵。 第35章 无心杀手(8)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愣愣地望着水中的少年。 红色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少年犹如沉睡在水里,脸上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种不安的表情,而是平静得如同死亡一般。 银色碎发从他的脸颊旁垂下来,湿漉漉地贴在他颈侧的皮肤上,皮肤也透着令人心惊的苍白,如同脆弱单薄的白纸。 令人难受的窒息感笼罩住所有人,周围的空气顿时像是被抽空了,他们下意识停顿了呼吸,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仿佛怕少年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安室透脸色微变,他刚想冲上去,一道黑色的身影就比他更快,手掌砰地按在墙边的控制器上。 束缚住少年的铁链发出哗哗声,钳住少年的那端松开,少年的身体失去支撑,立即向前倾倒,哗的一声跌进了水里。 他单薄的身影瞬间被红色血水吞没。 那人跳到水里,飞快把少年给捞了起来。 直到他提着少年的领子从水里走出,安室透才愕然的发现,那竟然是琴酒。 琴酒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平时深沉的黑色大衣贴在他的身上,动作矫健如同猎豹,即使单手提着少年也丝毫不见吃力,反而有种叼着幼崽般的轻松感。 他嘴里还咬着洇湿的烟,目光森然地从牢房外的几人身上扫过。 对上他的视线,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而且他不想让人管这件事。 水滴答滴答地掉在地面上,牢房外却霎时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焦灼而紧张,弥漫着比安室透他们刚闯入整座地下牢房更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看到琴酒拎着人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后续的动作,反而像是要找所有人算账,安室透眉头越发皱紧了。 “给他止血。”赤井秀一用沉冷的声音说,他根本就没想到,琴酒居然会这么对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看到少年失去意识被吊在水里的瞬间,赤井秀一眼前闪过的是他在汽车即将被撞上时扑过来的身影,还有他那句嘲讽的话语。 如果不是他用了药,也许小琴酒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琴酒绑在水牢里,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种不受控制的想法从心中冒出来,被他压下去,又再次冒出来,使得他的神情里多了些许不耐烦。 琴酒呵了一声,“你们倒是关心他。” 他把手伸到少年的脖颈上,摸到了一点残存的温度,和顽强的脉搏跳动,立即松开手,弹了弹手上的水珠,嘴里说道:“死不了。” 他拎着少年从外面那些人身边经过,所有人都因为他冷漠的语气拉下脸,他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把人带到远处的另一个房间,把人扔到了床上。 整座地下牢房除了水牢还有其他设施,经常用来对付不听话的人,琴酒选的这个房间就是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之后用来吊着命的,勉强算是个小型医务室。 他掀开少年的衣服看了片刻,又用手按了按伤口的位置,抬起眼时,看到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人,立即拧起了眉头。 “出去。”他命令道。 安室透几人对视一眼,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琴酒没有收回视线,盯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琴酒自己也经常受伤,除了复杂到难以处理的伤势,剩下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处理的,他对伤口的判断也很精准,掀开衣服看到少年腹部的伤口,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枪伤。 而且子弹留在体内,说不定还伤到了动脉……他又用手探了探少年的呼吸,另一只手翻出手机给组织里的医生打电话。 打电话的时候,少年微弱的呼吸像是羽毛拂在他的指尖,琴酒忍不 住张开手指,掐住了那张脸。 微凉的脸颊又小又软,他只用一只手掌就能覆盖住,那张跟他极其相似的脸上没有像他那样冰冷而残酷的表情,而是带着轻松而无畏,天不怕地不怕,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倒他。 琴酒垂眸看了片刻,蓦地松开手指。 被他掐得有些凹陷下去的脸颊立即恢复,显得分外柔软,也许是因为脸上没什么血色,也没看出有指印残留。 少年就像睡着了一般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琴酒暗骂了一句混小子,起身离开,去外面把伏特加叫了进来。 他脱下还在滴水的风衣外套,撩起袖子,对戴着墨镜显得有些发愣的伏特加说:“准备一下,帮我抽血。” 伏特加这下真的愣住了,看了看他露出来的一截劲瘦手臂,又看看躺在床上还没张开的稚嫩少年,“大哥……” “不能去医院。”琴酒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到水龙头边开始洗手。 只要去了医院,必然会留下痕迹,哪怕是在组织掌控下的医院也一样,如果床上的少年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绝对不能去。 琴酒虽然对现在的情况有些烦躁,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还记得之前那封神秘的邮件——组织里有卧底。 卧底很有可能就在黑麦和波本之间,他们两个现在都在外面。 绝对不能把情况暴露给他们。 琴酒用温水冲了冲手臂,那边的伏特加用试剂盒给昏迷的少年验了血型,确定和琴酒的一致之后,才去柜子里找采血管消毒。 琴酒走过去,抽血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恍若沉睡的少年,心里不停思索着,黑麦和波本为什么会来找他,就连一向仿佛老好人从不惹事的苏格兰也在。 而且他们对少年的担心似乎出自真心实意,他们才认识多久? 琴酒拧紧了眉头,对这种摸不着头绪的情况越发烦躁。 如果真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少年琴酒可就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了,琴酒自然希望他永远也不会跟别人产生交集,最好就这样老老实实在地下牢房里待上一辈子,可他没想到,他才出去一小会儿,少年这边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琴酒查到少年在一家地下医院待过半天,原本打算过去把人全部灭口的,没想到车刚开出去,伏特加就说黑麦带着人已经到门外了。 哪怕伏特加阻拦,他们还是强行闯了进来。 琴酒目光幽深地盯着床上沉睡的少年,他还以为少年给那些人透露了什么秘密,可是看到那些人焦急的眼神……这个小家伙的人缘,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了? 才半天时间,这些人就那么关心他? 看到琴酒一直盯着那少年,凶戾的目光中透着点莫名的复杂,伏特加停下动作。 琴酒扫了一眼血袋,眉头皱了一下,说:“再多抽点。” 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带着点命令式的,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伏特加琢磨了半秒,觉得还是很难想象他现在的心情,于是低头换了个血袋,继续抽血。 乱步被武装侦探社的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就提出过要给他输血,当时还验了血,交叉对比过后发现完全没问题,就跟自己给自己输血没什么差别。 很多病人在动手术之前也会抽血,在手术过程中再回输给自身,所以琴酒的做法从理论上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但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当时江户川乱步并没有给乱步输血,得知乱步被送到医院,那位先生就下了命令,把医院里所有的血库都对他开放了。 琴酒……另一个世界的琴酒,绝对没有这样的待遇。 组织里不需要两个完全相同的杀手。 尤其是他还这么稚嫩,跟个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随着年纪见长,那位先生也不比以前了,看到这么年轻带着朝气的少年琴酒出现在眼前,仿佛时光倒流般,他心里想的恐怕不是好玩,而是嫉妒了。 琴酒脸色沉沉地盯着那少年,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都汇成了两个字——麻烦。 有那么一瞬间,他再次对少年起了杀心,心里想着要不还是把他杀掉算了。 琴酒当然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多硬,如果真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想让对方老老实实听话几乎是不可能的,还不如直接把人给杀了。 然而想起对方留在黑麦车上那一箱钱,想起门外那些人奇怪的反应,他还是按捺住了这种想法。 伏特加拿着抽好的血去处理,琴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发现里面的烟全都浸湿了,烟盒也皱巴巴的,一下子没了心情。 他把烟盒丢在桌面上,打开门出去,看到外面的几人立即转头看了过来,顿时露出了冷笑。 “谁先发现他的?”他眼神凌厉地望着面前的人。 赤井秀一还没有任何动作,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就同时指了指他。 赤井秀一:“……” 他叹了口气:“是我。” 小琴酒都变成这样了,估计也没什么把他交代出去的机会,他觉得他用黑麦威士忌的身份还能继续苟一阵,找机会把小琴酒带走也不是不可能。 琴酒看起来对他很重视,把他带走绝对不亏。 琴酒眼神幽沉地望着他:“你想带人去哪里?” “买.枪,”赤井秀一实话实说,“他说想要一把枪。” 琴酒立即发出一声嗤笑。 “他不会用枪。” 说完,他也不管怔愣住的众人,叫上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医生,回到了简陋的医务室里。 —————— 森木傀三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其实他早就应该醒了的,但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他感觉有人站在他身边,满脸冷酷地望了望他,然后干净利落地给他补了一针迷药。 森木傀三:“……有点过分!” 他对系统说:“绝对是琴酒做的!琴酒他怎么可以这样!!” “对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没有一点同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睁开眼,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伫立在自己的床边,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又是琴酒? 琴酒银发披散,一袭黑色风衣,头上还戴了黑色的帽子,像只黑色大猫猫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绿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刚动了动唇,琴酒就扑上来,大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琴酒的另一只手上举着手机,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在水牢里的监控画面,银发少年在水中荡来荡去,脸上写满了无聊和无所畏惧,仿佛自身待的不是什么牢房,而是充满童真的游乐园。 他的手指犹如铁钳卡住了脖子,森木傀三一阵呼吸困难,根本没时间细看监控画面,立即出声喊道:“大哥!” 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微顿,然后用力收紧了,琴酒满脸怒容:“谁是你大哥!” “哥哥!”森木傀三一顿乱喊,“哥!欧尼酱!!” 最后那个称呼冒出来的时候,琴酒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直接掐死过去,森木傀三动了动手,又听到手腕上传来了熟悉的铁链声,忍不住呜了一声。 怎么又把他绑了! 琴酒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差啊!! 对比之下,乱步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 森木傀三放下挣扎的手,迅速往床上一 瘫,看到他放弃抵抗,琴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掐住他脖子的手却是松开了。 “废物!”他对另一个自己说。 森木傀三:“等我伤好了咱们来比比啊——” 欺负病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然而听到他说起伤势,琴酒手指再次捏紧了,被他抓着的手机屏幕传来微弱的咔嚓声。 琴酒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森木傀三看了看屏幕里快乐的自己,再看看怒气值x的琴酒,不由得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琴酒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用的废物。” 他是真的很嫌弃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弱得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还没心没肺的惹了一堆事,这么不安分,不如早点杀掉算了。 想到这两天那些人时不时过来逼问他少年的情况,还差点又动起手,琴酒的杀意再次冒了出来。 他真的不想有着跟自己相似长相的少年跟那些人走得太近。 他甚至有种自身领地被入侵的感觉,每次看到那些人过来的时候,他就格外的排斥和烦躁,恨不得把少年重新拽回地牢,永远锁在里面。 然而看着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自己,脸上写满了心虚的少年,他还是按下了心中愈演愈烈的想法。 他打开床边的一个盒子,拿出里面黑色的注射器,推了推少年的脑袋,在他露出纤细的脖子时,拨开他颈侧的长发,毫不犹豫往下一按。 少年这次没有挣扎,带着点乖巧和好奇地望着琴酒。 琴酒神色冷酷,语气阴沉地说:“追踪器,以后永远也别想脱离组织了。” 少年“哦”了一声,摸摸颈侧,然而上面都是刚刚被琴酒掐出来的痛感,他又飞快放下了手。 琴酒收起注册器,带着盒子快步离开,仿佛一秒都不想多待,关门的时候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森木傀三望着合上的大门,一脸深沉地对系统说:“记住他现在冷漠的样子。” 系统迅速冒头:“嗯?” “等到了饭点他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森木傀三抬了抬手,他的两只手都被铁链锁在了床边,而且铁链很短,双手抬起来都够不到另一边的手指,大概是为了防止他想办法给自己开锁才这样的。 他做了个双手捧碗的动作,对系统说:“你看,这么宽的距离,我连碗都拿不起来,他是不是还得亲自给我喂饭?” 系统:“……” 地铁,老人.jpg 系统心想,我要是琴酒,我干脆让你饿死算了。 然而他还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就见森木傀三偏头看向了门口。 这间简陋的医务室里和地下牢房是一个风格的,昏暗而且沉闷,空气中残留着消毒水和不太明显的血腥味,少年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毛衣,看起来像是琴酒随手拿给他的,灰色的领子间隐约能看到红色的指印,完全是新添上去的。 赤井秀一脚步莫名发沉,就这么僵立在了门口。 他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少年还有些呆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被锁在铁链上,情况看起来完全没有比之前在水牢里的好上多少,因此他看着自己手心的眼神都透着些许恍惚。 感受到赤井秀一的目光,他才收敛神色,若无其事地望了过来。 “怎么是你。”他微微挑眉,语气听起来却一点也不惊讶。 “波本帮忙把守在外面的人引开了。” 赤井秀一走到床边,看着在宽大的毛衣下越发显得清瘦的少年,忽然有种喉咙被堵住的感觉。 少年坐在床上,一手托着脸颊,静静地抬头望着他,手腕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回荡,更令赤井秀一的心情沉重。 他凝视着像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的少年,喉结上下滚动,很久才吐出一句:“那时候……为什么要帮我?” 琴酒开着车就是故意往他的驾驶座上撞的,少年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了,他怎么可能让赤井秀一就这么带着人离开。 所以赤井秀一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少年扑过来的话,琴酒的车根本不会减速,那时候撞坏的,也就不止他车上的玻璃了。 少年闻言立即勾起一丝笑容。 “卖你一个人情啊,”他的笑容似是讽刺,又似实话实说,“你这不是来看我了吗。”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的眼睛。 松石绿的眼里一片坦然,他根本不介意赤井秀一的打量,也没有隐瞒,仿佛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赤井秀一心里更沉重了,还冒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在那么危险的时候,想要保护他,就是为了卖一个人情? 回想起他恍惚的眼神,朦胧和缓慢的动作,以及当时还拿着的寒光闪烁的匕首,赤井秀一刚整理好的思绪再次乱成一团。 少年看到他怔怔的站着,也不怎么说话,有些无聊地移开视线,目光看向了对面储存医疗器具的柜子。 最上面的玻璃柜放了好几种药品,他的眼力很好,还抬起手指点了点,清点数目般的小声嘀咕着。 赤井秀一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 所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烦恼,少年根本就不在意……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该说不愧是琴酒吗,这么冷心冷情,一点都不会变。 赤井秀一眼神幽深地望了少年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还想要枪吗?”他问。 琴酒说过他不会用枪,虽然有点奇怪,但赤井秀一问的也不是废话,他真正想问的是少年还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少年停下晃动的手指,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见赤井秀一的目光落到上面,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当然想,但是我去不了啦。” “琴酒刚刚给我打了追踪器,不管我去哪里,都会被他找到的。” 把外面那些看守全都放倒,推门进来的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听到这话顿时一愣。 少年说完就放下了手,失去手指的遮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掐痕,琴酒动手的时候没有收力,留下的痕迹都是实打实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在那些鲜明的指痕下,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青紫色,那是追踪器注入进去之后残留的印记。 这么一看过去,他的脖颈间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 腹部的伤口就算处理了,也还是被限制着自由,铁链牢牢地锁在他的双手上。 之前他就算说起另一个世界的波本怎么对待他,对其他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深切感受,然而看到少年斑驳的颈侧,还有他双手间的铁链,所有人却瞬间感受到了残忍。 他还那么小。 在黑衣组织里遭受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对待…… 重伤被人派出去送死,被教育不能做任务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被另一个自己关在水牢里差点死掉…… 就连现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医院也不能去,在简陋的医务室里草草处理了一遍伤势,又被另一个自己下了追踪器。 就这样还不放心,连他的双手都要锁住,完完全全失去了自由。 而他自己—— 他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着他一脸的不在意,语 气仿佛说着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有人的内心都感受到了一阵刺痛。 第36章 无心杀手(9)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空气的流动仿佛变得极其缓慢,连时间也变慢了,所有人的思维都停顿了片刻,直到少年歪头看着他们,疑惑地开了口,才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怎么了?”他微皱起眉头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 赤井秀一僵硬地望着他,声音带着奇怪的死板,仿佛不是从他嘴里说出,而是一段经过电脑处理的程序。 他说:“改天我再给你带。” 说完他才总算是回过神来,又补了一句:“你想要什么样的枪?” 少年撑着脸颊想了想。 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灰黑的墙上,松石绿的眼神如平静而清透的水面轻轻晃动,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在认真思考,而是在出什么坏主意。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就要琴酒那样的!” 赤井秀一说:“好。” 琴酒常用的伯.莱.塔92f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枪型之一,量产极大,很容易就能买得到,而且92f的扳机圈很大,很适合少年戴手套的时候用。 他点了点头,又看向门口的波本和苏格兰威士忌。 两人神色各异,但都不太想说话,最终还是波本先开口了:“我就是随便来看看。” 随便看看还把琴酒留下的那些守卫全都放倒了哦,少年眨眨眼一脸不相信地望过去。 安室透熟练地扬起敷衍的微笑,并不愿多说下去。 一旁的诸伏景光说:“我是波本请来的。” 对于那天自己强闯地牢的事,安室透给琴酒的解释就是,自己是来看戏的。 难得看到一个跟琴酒这么相似的少年,他怎么可能不来凑热闹。 他不仅叫了苏格兰,还叫上了贝尔摩德,可惜贝尔摩德人在国外,并没有亲自到场。 琴酒听完之后叼着烟发出了一声冷笑,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掏枪指着安室透,怀疑他是卧底,隐藏小琴酒是为了窥探组织的秘密,安室透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叫上贝尔摩德,是因为组织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琴酒都深受boss信任,而且还不太合得来。 安室透和贝尔摩德在高级餐厅见过两次,知道她现在人在国外,不可能回来的,所以才放心叫了她。 相比之下,反倒是黑麦的情况比较危险。 毕竟他在议员的活动会场避开所有人,亲自带走了小琴酒。 听说琴酒在车上找到人的时候,他还是昏迷的状态。 安室透探究的目光隐晦地落到了赤井秀一的身上。 赤井秀一已经准备离开了,这时后面的少年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铁链晃动发出细微的响声,赤井秀一回头,看到少年对他招了招手。 他转身,弯腰凑到少年的面前。 少年端坐在床上,看到他高大的身躯俯身贴近也没有紧张,而是勾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那双松石绿的眼眸倒映着赤井秀一的脸,他凑到赤井秀一的耳边轻声说:“我不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居然在给他的烟里加料,这件事他绝对会告诉琴酒。 赤井秀一瞳孔一缩,看到他脸上似是讥讽,又似恶作剧的笑容,那种听说他保护自己只是为了卖给自己人情的复杂感再次浮现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赤井秀一忍不住想,他应该不讨厌自己吧?说不定关系还很好吧?为什么—— 然而少年眼里只是流露出单纯的,想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的情绪,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或者说哪怕赤井秀一被黑衣组织追杀他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手指微微收紧,他凝视着少年清澈的眼眸,声音低沉:“枪你还想不想要了?” 少年怔住,松石绿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被他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赤井秀一直起身,看到他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自己,唇边扬起了浅浅的微笑,宛如在射击游戏中取得了好成绩一般。 他没有多说,把手插进兜里,从容地离开了。 少年看着他的背影,细长的眉微微拧起。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安室透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停顿片刻也跟着离开了。 倒是诸伏景光走之前多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琴酒给少年用的追踪器倒还在其次,他更担心的是束缚住少年的铁链,那上面附带了感应器,据说地牢里所有的设施都是这样的,一旦解开就会触发警报。 到时候琴酒知道他们把少年带走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他没有立即把少年杀死,已经让人很意外了。 想起他身上有伤,尽管知道他不太可能吃自己带来的东西,诸伏景光还是问了出来。 听到他的问话,少年轻轻瞥了他一眼,领会到他眼神里的意思,诸伏景光在心中叹气。 关门的声音响起,系统立即跳出来:“为什么要跟赤井秀一那么说?” 在宿主说要把秘密告诉琴酒的时候,系统差点都控制不住尖叫起来了,这不是故意暴露赤井秀一的卧底身份吗!他们过来明明是为了帮忙隐瞒身份的!! 森木傀三说:“让他早做准备嘛。” 小琴酒的人设其实也挺讨厌卧底的,他不对赤井秀一动手,不代表他还想让赤井秀一留在组织里。 而且森木傀三没有想到,赤井秀一胆子那么大,都快暴露了还敢回来。 他在车上那句“原来你们都一样”就有你们都是fbi的意思,赤井秀一明明都听懂了的。 森木傀三还以为他会直接离开,回到fbi,没想到他根本没打算回去,还跑来救自己。 这不是往琴酒的枪口上送么,森木傀三心累。 “希望他能变回以前那个冷面酷哥。”森木傀三在心里暗暗祈祷,“就维持黑乱在面前那种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听的状态就好。” 明明赤井秀一在黑乱面前那么我行我素,找他聊天半天都得不到一句回应。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他再这么关心自己,森木傀三都觉得,琴酒原本没怀疑他是卧底,现在都要忍不住怀疑了。 系统跟在他后面发:祈祷,祈祷.jpg 就这么无聊地在简陋的房间里待了一下午,除了跟系统聊天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到了后来,系统都渐渐不理他了,森木傀三只好继续睡觉。 醒了之后,他期待的琴酒带饭过来的环节并没有出现,来的人是高大魁梧的伏特加。 伏特加光是站在床边,就如同铁搭一般,黑压压的投下一片阴影,把森木傀三的视线全部覆盖住了。 他的眼睛被墨镜遮住,更显得阴沉而可怕。 森木傀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等他先开口。 见他脸上没有害怕,伏特加嘿嘿笑了一声,“小子。” 森木傀三:“……” 伏特加这人戏还挺多的。 感受到他的无语,伏特加收了笑容,把手里的便当盒递给他。 “大哥去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伏特加像是在解释,又像是闲聊那样说,“在地下医院给你动手术的医生跑掉了。” 地下医院从外面看也就是普通的居民楼,就连手术室也布置得 很简单,琴酒到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不知道是医生嗅觉太过灵敏,还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琴酒把可能跟另一个自己有关的东西全部销毁了,然而他没有找到那枚子弹。 他看过另一个自己腹部的伤口,知道一定会有子弹残留的。 可那颗子弹不见了。 “被人带走了?”森木傀三惊讶地问。 系统生成这具身体的时候,是连状态一起生成的,包括当时中枪的子弹都极为真实地还原出来了,但他想不出那颗子弹有什么好研究的。 要真说起来的话,那就是子弹是赤井秀一打的? 可是赤井秀一又没在上面写名字,别人就是拿到了,也查不到是他的吧? 而且沾了那么多的血,又经过了医生的手,也别想找到指纹什么的了。 “你最好想想是谁这么做的。”伏特加说。 他本想说大哥怀疑那些人里有卧底,但又觉得这种事不太适合对眼前的少年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稚嫩而且少年感十足的脸,伏特加一点也没有对大哥的敬畏感冒出来,反而有种感觉很可爱又让人想笑的冲动。 大概波本说的过来看戏就是这种心情吧,伏特加默默望天。 隔着墨镜,一般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走神,然而少年却敏锐地瞥了他一眼。 “说不定是莱伊。” 他毫不犹豫地把赤井秀一给卖了,反正他不说琴酒也能查到,当时安室透和诸伏景光是同时跟他从医院里出来的,从时间上来看,只有赤井秀一有这个动手的机会。 而且他都警告过赤井秀一了。 希望他能抽时间把宫野明美给安排一下,万一暴露的话不要连累到人家。 他问过系统了,宫野明美的出场不多,而且时间线都进行到工藤新一变成柯南半年之后了,她是否存活对剧情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保证后续宫野志保能变成灰原哀就行。 现在武装侦探社不再插手黑衣组织的事,以剧情自我修复的能力,完全能够实现这点。 森木傀三连宫野明美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救人想法,提醒提醒赤井秀一也就够了。 “而且那是莱伊自己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操心,”森木傀三对系统说,“万一做得多了,变成在他的雷区蹦迪就不好了。” 不仅是琴酒,就连黑衣组织的boss都很忌惮赤井秀一,基安蒂看到伤疤赤井都能吓得叫起来,可见他有多可怕了。 森木傀三一点也不想踩到他的雷区里,这次和上次黑乱跟太宰的情况不同,小琴酒和赤井秀一之间算不上有什么羁绊,惹恼了赤井秀一,说不定是要吃亏的。 小琴酒伤都还没好,还是老实一点吧。 他打开伏特加带来的便当盒,里面放的是照烧鱼和炖肉,一眼看过去肉非常多,米饭都快找不到的那种。 伏特加应该是按照琴酒的习惯给他买的便当,看来琴酒也是个肉食主义者呢 森木傀三满意地把便当放到腿上,拿起了筷子,既然来的不是琴酒,他也就不提喂饭什么的了,不过小琴酒也是左撇子,吃饭还挺麻烦的。 伏特加没有围观他吃饭的意思,见他没什么想说的,也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森木傀三抱着枕头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到有人从门口进来,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睁开眼,以为看到的又是琴酒,没想到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贝尔摩德?”森木傀三眨了眨眼。 “嗨,”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的金发大美女站在不远处,笑容柔和地抬了抬手,“昨天收到了波本的消息,没想到还真有 这样的事。” 她饶有兴致地望着森木傀三,森木傀三默默放开枕头,他可以维持小琴酒的人设,但是睡觉这个真不是他能控制的。 希望琴酒永远也不要知道他的睡姿有多糟糕。 不过没想到,才接到安室透的消息,贝尔摩德就连夜订机票跑回来了。 “你来干什么?”他睁眼望着贝尔摩德,“不会也是来看笑话的吧?” 琴酒的人缘是有多差啊! “猜错了我对你更感兴趣哦。” 贝尔摩德走过来,她走路的时候传来了轻轻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森木傀三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她把森木傀三手腕上的铁链解开,铁链末端的感应器闪烁起了红光,然而警报声却没有响起。 见森木傀三的视线落在那上面,贝尔摩德轻松笑道:“小把戏罢了。” 她比安室透他们更了解黑衣组织,也更知道怎么破解这些恶心人的手段。 她把森木傀三从床上拉起来,拽着他的手走了出去。 她的手很柔软,没有枪茧,也没有其他受过训练的痕迹,就像是一双养尊处:“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贝尔摩德脚步一顿,她没有回头,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森木傀三确定了,小琴酒的人设虽然是他s的私设,在这个世界上却误打误撞变成了真实。 在小琴酒的记忆里,他和贝尔摩德很早就认识了。 他们是同一个训练营里出来的,说是训练营也不恰当,那更像是一个收容所,黑衣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是个非常成功的企业家,早年在外活动的时候,他以慈善的名义资助过不少地方,琴酒和贝尔摩德所处的收容所也是其中之一。 琴酒和贝尔摩德因为不同的特质被选中,带到了乌丸莲耶的身边,他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把这些孩子当成助手来培养,作为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琴酒和贝尔摩德既是同伴,也是互相竞争的对手。 直到后来,乌丸莲耶在收购的白鸠制药研发项目组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药品,虽然说是失败品,随手喂给小白鼠之后,却能让老鼠的断肢长出来,哪怕已经死掉了的老鼠,也能短暂地重生。 乌丸莲耶很喜欢小孩子,却没有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小琴酒从来没有想过是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发现这个现象之后,那位收养自己的先生,变得疯狂起来了。 负责研究的人没多久就被请到了新的项目组,然而研发出来的药物却没有了之前的效果,就算偶尔出现奇迹,药物的副作用也很大,就像提前透支了生命力一样,所有进行过实验的小白鼠最后都会毫无预兆地死掉。 然而已经陷入疯狂的乌丸莲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做了一个更丧心病狂的决定——人体实验。 “小白鼠太过脆弱了,怎么能跟人比呢。” 他把小琴酒带到了实验室,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你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在他期待又带着鼓励的目光里,小琴酒吞下了药片。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在前方带路的贝尔摩德问。 她的金发披散在身后,垂下来有种异常柔顺的感觉,然而说话的声音却透着冷感,并不如看起来的那么亲近。 森木傀三说:“没多久。” 吞下药之后,小琴酒就陷入了昏迷,一开始乌丸莲耶还有所期待,到后来就渐渐放弃了。 因为他后来又找了另一个人实验,那个人就是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吞下药之后,身上留下的伤口很快就消失了,而且哪怕过了好几年,她的容貌也没有任何变化。 因此小琴酒的存在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哪怕他后来醒了,也是被很随意地丢给了波本。 对小琴酒来说,他在组织里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让他不能接受的大概就是,总是很温和亲切对待他的那位先生,忽然变成了屏幕另一端冷冰冰的文字。 对于收养自己的人,琴酒还是心怀感激的。 因此他才更努力地做任务,想把什么事情都做好。 然而那位先生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了。 森木傀三思索着,神情自然流露出了些许落寞。 贝尔摩德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着打击他:“组织里现在优秀的人才很多呢。” 所以小琴酒才那么拼命嘛。 不过可惜了,他的对手都是卧底。 即使已经被舍弃了,还是那么努力想往上爬,然而不管他怎么做,他的身边始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人会是他的同伴,也没有人会真心帮助他。 他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组织里险恶的环境,还有一次次毫无征兆的背叛。 森木傀三钻进贝尔摩德开过来的车,坐好了才突然想起来,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给你看看新的训练场。”贝尔摩德说。 “……”又不是没见过,除了枪的种类比以前多一点,设备先进一点,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怀疑贝尔摩德就是想揍小琴酒。 毕竟在过去的训练里,一直都是琴酒单方面压制贝尔摩德,这么好的报仇机会,贝尔摩德怎么可能错过。 果然……贝尔摩德心情很好地带他到黑衣组织的训练场,把他给揍了一顿。 看着脸上写满了愉快的贝尔摩德,森木傀三躺在训练场的地上,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他现在的身体完全复刻了琴酒的能力,如果真的认真起来还是有赢的机会的,不过没有必要。 他身上的伤口真的经不起折腾了,而且他也不想再见到医生。 贝尔摩德站在他的身旁,对他伸出手:“我再带你去看看靶场?” 贝尔摩德当然不是那么好心,她就是想看小琴酒不会用枪的样子罢了。 那位先生一直有着奇怪的情结,培养他们这些助手有时候像是培养继承人一样,文化课程和教育样样不落,有时候又像是培养中世纪的杀手,教给他们各种各样的暗杀技巧。 那时候黑衣组织还没有那么强大,用枪的机会也不多,小琴酒都是用匕首的。 杀人很方便,而且那位先生似乎对他干脆利落抹掉敌人脖子的动作也很满意。 总之,如果是那时候的琴酒,枪法绝对没有贝尔摩德好。 森木傀三摇头:“算了。” 还是照顾一下琴酒大哥的心情好了,要是他在靶场上枪枪脱靶,琴酒估计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贝尔摩德也没有勉强,反正她已经在小琴酒这边收获了很多快乐了,小琴酒话不多,看起来却很可爱,跟现在外面那个冷酷的杀手琴酒一点都不一样。 贝尔摩德把他拉起来,眉眼间都透着笑意,她把一张名片放到少年的手里,愉快地说:“想我了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奇异的魅惑,然而少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名片的手垂了下去。 贝尔摩德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名片说不定会被他丢进垃圾桶里。 这时她看到少年抬了抬眼,有些意外地望着自己的身后。 安室透进入训练场,也没想到会看到他们,率先说道:“我来拿点东西。” 他看了看明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贝尔摩德,心里微微一沉,再看看少年 脸颊旁被揍到的青紫色伤痕,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我先走了,”贝尔摩德才不管他是什么眼神,潇洒挥手,“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她对少年眨了眨眼,少年默默点头,安室透本想绕过他们去后面的休息室,他之前把一件衣服忘记在这里了,看到少年还站在原地,清瘦的身影在空荡荡的训练场里有种异样的孤独感,他忍不住叫了一声:“琴酒?” 少年歪了歪头,看到他侧脸上的伤,安室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过来。” 昨天才大出血,今天就跑来训练场挨揍……这都还没到六点吧?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他从柜子里取出常用的膏药,叹着气抹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松石绿的眼睛静静望着他,其实除了想动手杀人的时候,或者是嘲讽别人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很乖很听话,像现在被安室透按着脸,也没有任何动作。 安室透手指莫名的一顿。 “怎么了?”少年问。 安室透没说话,给他被贝尔摩德揍出来的伤口上了药,又把他的衣领拉下去一点,他脖颈间的掐痕经过一晚上,不仅没有淡化,颜色还变得更深了。 一片青色透着紫的血痕,不需要多想都知道动手的人有多用力。 琴酒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 安室透心里沉了沉,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神,忽然问:“你觉得这样好吗?” “嗯?”少年眨了一下眼,松石绿的眼睛里平静异常,仿佛没听明白他的问题。 安室透按了一下他颈间的伤口,听到他小小地吸了吸气,又抓起他的手,手上还残留着被铁链束缚的痕迹,他沉声说:“组织里没有人会像你这样。” 重伤不仅得不到照顾,还要派出去送死,简直就像是在对待随时都可以丢弃的工具。 他又不是感受不到痛。 这么早就跑来训练场,就算是贝尔摩德带他来的,他不想来,贝尔摩德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对黑衣组织那么忠心,又能得到什么回报? 安室透脸色沉沉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又眨了一下眼,像是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慢慢地说:“你说过……嗯,前辈说过的,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让我做什么就去做,这样就行了。” 他明明只是复述对方的话语,安室透心里的怒火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这算什么啊——这么听话—— 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明明之前还拿匕首对着自己,那么叛逆—— 安室透蓦地沉下脸,冷笑着问:“让你去做什么,你都会做?” 少年平静的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警惕,飞快说道:“你又不是我的前辈。” 你拿着匕首对我动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室透抹了点药膏,恶狠狠地在他的脖子上一按。 对少年的机警有些无奈,可又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不管,想了想,安室透说:“有个任务,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既然贝尔摩德把人带出来了,那他正好借走。 反正就是不能把人留在琴酒的身边,这才一天就多了这么多的伤,过几天回来估计就是一具尸体了。 琴酒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可没有什么怜悯之情,说不定和他在那个世界的“前辈”一样,只想把他当成工具。 少年点了点头。 听到任务,他眉眼微弯,有种忽然变得很开心的感觉。 这时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跟谁一起?” 安室透回头,看到另一个琴酒悄无声息 地出现在他们的不远处,绿眸幽深而不悦地盯着他。 他用和小琴酒完全不一样的,低沉又危险的嗓音问:“你想带我的人去哪里?” 第37章 无心杀手(10) 因为琴酒的话,空气瞬间像是被冻住了。 安室透心里一紧,还没有任何动作,他面前的少年就走了过去。 少年比琴酒矮了大半个头,气势却毫不弱于他,那双松石绿的眼睛没有了刚才的平和,变得有如刀锋般尖锐。 “就算是同一个人,你也没有资格管我。” 他抬起头,望着琴酒的眼睛,高涨的气焰竟然有隐隐压过琴酒的趋势,他冷声说道:“明白了吗?” 在他对面的琴酒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反而带着稳操胜券的神情,绿眸不为所动地望着他。 他眼神凌厉地回视。 琴酒这才像是终于把他放在了眼里,说:“boss把你的指挥权交给我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任务也接不到。” 他的语气平稳中透着残酷,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少年冷厉的眉眼瞬间撑圆了。 下一瞬,少年神色一厉,蓦地对琴酒出了手。 琴酒像是早有预料地钳住他的手臂,同时手肘不留情面地往少年腹部的伤口撞去,少年嘶地一声,立即被他勾住脚腕,放倒在了地上。 琴酒满脸冷酷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声音冰冷而嘲讽:“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少年不说话,咬紧牙神色狠戾地瞪着他,刚要从地上爬起来,琴酒就抬起脚,毫不留情地想要往他的伤口踹过去。 这一脚要是踹实了,少年身上的伤口说不定又要裂开了,联想到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安室透急忙冲上去,“琴酒!” 琴酒挥开他抓过来的手,就在这时,地上的少年突然伸出腿,往他的小腿上一踢。 他的腿虽然没有琴酒的看起来那么修长,可依旧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琴酒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被他踢得身体一晃,紧接着,少年的手就从下方伸过来,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他看到了少年凶恶而嘲讽的笑容。 在那个笑容绽放的瞬间,他被少年抓住衣服,用力往地上拽。 砰地一声,他被少年拽倒在地上。 少年飞快拔出他腰间的手.枪,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琴酒的手再次伸过来,强有力的手掌夺走了他手里的枪,方向瞬间调转,黝黑的枪口对准了少年的脑袋。 琴酒躺在地上,少年维持着将要起身的姿势,半跪在他的面前,他依旧宛如胜利般地抬起了手,枪口对准少年的眉心。 他的手臂纤长,手掌宽大,手指骨节分明,慢动作似的弹开了保险栓。 咔哒一声,少年松石绿的瞳孔微缩,犹如被定在了原地,愣愣地望着他。 看到他脸上捕猎失败似的震惊表情,琴酒唇边缓缓溢出了一声冷笑。 安室透站在旁边暗自心焦,却不敢有任何大动作,看到琴酒充满杀意的眼神,他知道一旦发生变故,琴酒就会立即开枪的。 少年不听话,他一定会把少年杀掉。 可让少年服软又哪有那么容易,安室透之前就看到他动过两次手,对自己这个一直教导他的前辈,他连客气的话都从来不说一句,对上另一个自己,恐怕只会更不服气。 而且安室透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他和琴酒的动作是一个路数的,就像一个人在跟自己的影子对打,只不过琴酒的动作更快,也许是因为经验更丰富,才能像是预料到了少年的行动,每次都比他快一步。 少年如果想明白这点,就更不可能服气了。 果然,如安室透预料的那样,少年脖子一梗,凑近他的枪口,硬声硬气地说:“杀了我啊!” 安室透心里一急:“琴酒!” 大小琴酒同时侧过头来,相似的绿眸冰冷地望着他。 他:“……” 被他这么一打岔,琴酒像是终于想起了旁边还有这么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对安室透说完,他从地上站起,少年望着他手里的枪,松石绿的眼睛里闪烁着蠢蠢欲动。 琴酒立即说:“跟我去靶场。” 他把保险关掉,枪重新放回腰间,黑色的长风衣一遮,枪身霎时看不到了踪影。 少年收回视线,不太情愿地捡起他刚才掉在地上的帽子。 琴酒瞥了他一眼,他扬起挑衅的笑容,单手拿着帽子做了个致意的动作,然后把帽子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琴酒顿时冷哼出声。 安室透在一旁看着他们,有种看凶兽和幼崽互咬的无奈感,心惊肉跳又无可奈何,他根本插不了手,一有动作,这两人就同仇敌忾望过来,想反咬他一口。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出少年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也就把手里的药膏丢了过去。 “这个拿着吧。”他说。 少年一把接住,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又看了看琴酒,正好对上琴酒瞥过来的视线。 琴酒眼睛危险地眯起,倒是没有说什么,安室透回到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出来。 这件衣服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前些天和hiro一起出去的时候穿过,担心组织里的人看到立即会被认出来,所以他才抽时间过来拿。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最近一次任务他就是和hiro还有黑麦一起去的,就算被认出来也不算什么,他是抱着很轻松的心情过来的,哪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琴酒对另一个自己下手竟然真的那么狠。 想起琴酒用枪指着少年眉心那一幕,安室透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还有贝尔摩德…… 他给贝尔摩德发消息,就是以为她不会来的,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她就坐着飞机回来了。 看她的态度似乎还对小琴酒很友好,然而她翻脸的速度也很快,被她热情的态度迷惑的组织成员不在少数…… 就在安室透烦躁地吸着气,担忧少年琴酒的时候,琴酒本人推开了靶场的门。 他带另一个自己来的不是有着全息科技的远距离射击靶场,而是很常见的室内的射击靶场。 一条条轨道,一个个画着人像的靶纸,侧面的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枪械,炽白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有种严酷而冷厉的美感。 少年站在灯光下,头顶着黑色的帽子,银发在身后闪闪发光,耀眼到令人不适。 琴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那么排斥,明明是相似的外貌,却越看他越觉得碍眼。 琴酒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挑剔地望着少年笔直的站姿,肩颈和腰背构成流畅优美的线条,仍然觉得不顺眼。 也许是因为少年平时展露出来的柔软,他的五官都还没长开,一眼看过去就能感受到少年的朝气,脸颊虽然没有婴儿肥,却也分外的温软。 每当看着他,琴酒就会觉得像是在看一只脆弱到了极致的幼崽,只要稍不注意,他就会脱离自己的视线,然后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这种奇怪的联想,和伴随着联想出现的针扎似的不适感,让琴酒整个人都变得浮躁。 心中的杀意克制不住地冒出来,又在对上少年眼神的一瞬间熄灭。 琴酒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他做错事,让自己有理由杀掉他就好了。 琴酒觉得,自己没必要留着一个知道自己全部秘密的人在身边。 哪怕那个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也不行。 只要做错事,就杀掉他。 琴酒每次都这么告诉自己,然而——要是什么 都没做错呢? 如果他每次都能让自己满意呢? 不仅是跟自己动手时凶狠的眼神,还有那不逊于自己的动作,敏锐的判断力……唯一的缺点,大概就只有太过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对自己这种身经百战的杀手也敢出手。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琴酒很欣赏少年眼中的无畏——少年有着强大的魄力和过人的胆识,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面对他的杀气都有可能被吓得四肢发软,更别提被他放倒一次,在地上还没起来就敢对他动手第二次了。 胆子大到都敢拔他的枪。 琴酒把烟夹在手里,缓缓吐了口烟。 他想起了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消息。 [贝尔摩德:我见到他了] [贝尔摩德:还真的跟你以前一模一样] [贝尔摩德:不过比起我还是嫩了点:d] 贝尔摩德发来的消息里还附带了一张照片,与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少年躺在训练场上,眼神冷冷地斜睨着对面的人,照片看起来像是偷拍的,却把少年平静中带着锐意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这还不够。 琴酒还是不满意。 如果少年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并且吃下aptx4869就沉睡了很久,最近才醒过来的话,他的暗杀技巧已经不足以应付现代化社会了。 想起黑麦后来送过来,让他转交给少年的那把匕首,琴酒眉头狠狠一皱。 那种老掉牙的东西,早就该扔掉了。 这时少年似乎终于完成了对靶场的观察,在桌边很随意地拿起了一把枪。 托卡列夫,琴酒瞬间认出来了,那是过去的自己练习时用过的自动手.枪,少年大概也用过,而且对其他的枪都不太熟,才选了这一把。 托卡列夫的枪身比一般更大,看起来很宽阔,有种工业化的粗糙,少年拿在手里,甚至衬托出一种手很小的感觉。 琴酒已经很久没有来靶场了,都没注意到里面还有这把枪,看到少年拿起枪的时候,他不禁产生了这种枪也该淘汰掉了的想法。 这把枪虽然好用,但是不防走火,像是刚才那种交手的情况,子弹早就飞进少年的脑袋里了。 琴酒刚要出声,就见少年利落地装填子弹,对着前面的靶子开了一枪。 琴酒转头望去。 靶子上什么也没有。 少年装填的是实弹,穿过泡沫靶子一定会留下明显的弹孔,然而不管怎么找,琴酒都没能在上面找到子弹留下的痕迹。 琴酒:“……” 琴酒:“????” 看到少年再次一脸自信地举起枪,琴酒吸了口烟,沉声说:“够了。” 他走过去,一把夺过少年的手.枪,把另一支激光训练枪塞到他的手里。 少年低头看了看,打开训练枪的开关,激光的小红点晃来晃去,最终落到了琴酒的额头上。 “砰” 少年嘴里模拟出开枪的声音,同时抠动扳机,红点依旧在琴酒的额头上,而不是出现在训练场的靶子上。 报靶器忠实播报:“0环。” “0环。” 琴酒的脸黑了下来。 看到他眼里的杀气,少年迅速把训练枪往他怀里一丢,转身拔腿就跑。 琴酒快步追上去,揪住他的后领子。 “好玩吗?”他凶恶地问。 少年咳了咳,回头对上他的眼神,反倒像是被激起了斗志,不服气地说:“我想跟前辈出任务。” 前辈? 难道是波本? 想起波本几次过来隐晦地打听少年的事情,琴酒心里不快,皱起眉头说:“他是刚加 入组织一年多的新人,不是你的前辈。” 少年怔了怔,然后看了看他,眼神有些复杂地“哦”了一声。 见他乖巧的反应,琴酒把他放开,说:“你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还带着一身伤,难道是死过来的? “不知道,反正睁开眼就看到莱伊了,”少年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莱伊不会也是新人吧?” 琴酒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少年:“……” 仿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的身体慢慢滑下去,琴酒一把将他拎起来。 “废物。”他再次对另一个自己这么说。 琴酒记得,自己这么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脆弱的。 就这么点消息,能打击成这样? 他把少年头上戴着的帽子给抢了回来。 少年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他说:“我这有任务。” 波本的权限跟他完全不能比,少年竟然舍近求远,真是愚蠢。 他掏出手机扔过去,看到少年顿了一下,才伸出一根手指尝试用指纹解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嗤了一声。 少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手机。 琴酒在旁边抽着烟,像现在这样站在一旁等着别人挑任务的事,他还从来没有过。 boss以前也让他带过新人,只不过那些人都对他太过畏惧了,要么就是太没脑子,被他带出去不是死了就是看到他就绕道走,再也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前这个少年……琴酒莫名的希望他能坚持久一点。 和安室透想的不一样,琴酒并没有打算把人当工具,或者说以少年的资质,根本就不够格当他的工具。 琴酒知道自己的天赋很好,可惜,还是太嫩了。 而且…… 琴酒目光落在靶场前面那些枪械面前,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直到他把烟抽完,少年才把手机递回来。 “不用,”琴酒说,“这就是给你的。” 里面除了黑衣组织内部联络的软件,和他的电话号码什么都没存,本就是给少年准备的。 “有看中的任务吗?”他问。 少年歪头想了想,“杀人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就好像真的是在挑选适合自己的东西那样。 琴酒嘴角挑起一丝弧度,“好。” 他把烟头丢到地上,鞋子无情地碾过,对少年招手说:“走。” —————— 诸伏景光走进黑衣组织的据点,心情忽然变得很沉重。 他这段时间都在负责调查药材供应商,自从上次户岛诚跑路之后,aptx4869项目研究需要的药材就断了供应,很多限制品类只能从走私商那里高价购买,而且能买到的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 boss和项目研究组都在催,所以他带着调查好的资料马上回来了。 在这几天里,他一直和零在私底下交换情报,虽然不在基地,但也听说了很多少年琴酒的消息。 据说他现在跟着琴酒出任务。 基地里经常看到两人一起行动,少年和琴酒一样,总是喜欢穿着黑色的风衣,但是不怎么戴帽子,双手都戴着黑色手套,他又和琴酒不同,尽管提起任务的时候很冷酷,平时却很好说话。 还很会喝酒。 也抽烟,和琴酒一样,经常咬着烟在基地里跑来跑去,然后被琴酒黑着脸拽走。 很多人都觉得他和琴酒之间有心灵感应,所以才能每次都那么快被琴酒找到,然而诸伏景光知道,那不是什么奇妙的心灵感应,琴酒在少年身上装了 追踪器。 他掌控着少年的行踪,还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把少年打造成另一个自己。 诸伏景光吸了吸气,走进其中一个房间,里面提前放置了一台投影仪,可以让他用来展示调查的资料,然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有人进来,就放下资料,走到了基地对面的吧台。 也许是因为白天,也没有人在喝酒。 诸伏景光走过去,本想给自己倒一杯酒,看到上面放着一瓶开过的酒,瓶子上写着plyhg,又忽然很想叹气。 他和少年琴酒其实没说过几句话,也没什么正式交流,唯一见过的那两三次,少年的眼神还一直都放在零的身上,根本没怎么理会过他。 他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少年在黑衣组织里的待遇吗?还是少年会成为黑衣组织下一个顶尖杀手,给社会造成无数麻烦呢? 诸伏景光走着神,不知不觉就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清澈的酒液入喉的那一刹那,他才突然回过神来,也许是因为放久了,桌面上那瓶酒没有了平时烈性的辛辣感,反而带着点奶油的香气,滑入喉间又有种极其生涩的感觉。 他微微一怔,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松石绿的眼眸带着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就凑到了诸伏景光的面前,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在诸伏景光眼前放大。 诸伏景光赶紧往后退,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酒落入喉间,他瞬间被呛到了,忍不住咳了出声。 少年直起身,眼神嫌弃地看着他,“胆子这么小?” 诸伏景光摆了摆手,酒杯放到桌上,看着那瓶写着plyhg的酒,不知道为什么喉间涌现出了无比灼烧的感觉。 他沉默地望着少年。 也许是因为伤好了,少年看上去比几天前更精神,眉眼间有着无法掩饰的锐气,犹如被好好打磨过即将出鞘的利刃。 “你是来送调查报告的吧,”少年说,“你来得太早了,琴酒和伏特加在外面出任务都还没回来,黑麦和基尔他们也没那么快。” 诸伏景光调查了好几个供应商,哪怕黑衣组织里每人负责突破一个,也需要好几个组织成员才能完成任务,boss把人召集起来,可见对aptx4869的重视程度了。 只不过黑衣组织不是只有aptx4869这一个项目,想把所有人聚集起来,哪怕提前通知了也有点难度。 诸伏景光对少年那么了解其他人的行踪有些惊讶。 “你和他们有联系?”他忍不住问。 少年点了点头,诸伏景光顿时语塞,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了一个念头,既然少年和他们都有联系,为什么跟自己没有? 就连跟零,他们也有通过几次话吧? 明明自己也是最开始遇到他的人之一啊…… 难道自己那么没有存在感吗? 诸伏景光整个人都陷入了奇怪的疑惑中。 “我要去吃饭了。”少年突然说,“你自己在这里慢慢等吧。” 他甩了甩手,从诸伏景光的身边走过,长长的银发被他束在脑后,扎成了低马尾,有种简洁又利落的感觉。 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杀手。 诸伏景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被呛到的沙哑,莫名的让人觉得他的情绪不是很高,少年歪头看了看他,不知道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感兴趣的笑容。 “好啊。” 他把手里的钥匙丢给诸伏景光,意识到那是一把车的钥匙,诸伏景光 有些恍惚了。 这么短的时间,连车都会开了吗? 不,也许少年一直都会开车,只不过没想到,组织里连车都给他配好了。 诸伏景光坐进驾驶座,刚想问他打算去哪,就听他似笑非笑地开口:“让我看看你的品味。” 意思就是让诸伏景光自己选地址了。 诸伏景光没有被信任的感觉,心里忍不住有些发凉。 只是短短几天时间,少年就变得比之前更危险了,那种柔软的感觉正在慢慢从他身上褪去,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琴酒。 诸伏景光发动汽车,没有带他离开很远,而是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面馆。 站在挂满了各种拉面的木牌面前,少年的表情逐渐从捉摸不透变成了显而易见的迷惑。 看到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了无比迷茫的气息,诸伏景光心里的沉重不知为何扫去了几分,他忍不住问:“琴酒平时都带你去哪里吃饭?” “反正不是这种连菜单都看不清的地方。” 少年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选择了最快的办法:“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要两份味噌拉面。”诸伏景光对老板说完,在少年身旁的座位坐下了。 少年侧头看了看他,他犹豫片刻,放低了声音说:“听说你最近接了很多任务。” “你也知道了?”少年脸上的表情忽然多了点开心,“不是很多,是超级多。” 他拿出手机给诸伏景光看,在黑衣组织的内部软件里,琴酒的账号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小号,点开还能看到任务数量。 看到清一色的处理、暗杀等字样,诸伏景光瞳孔一缩。 他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你这些天……一直都在做这些?” 一直都在杀人……? “对啊,”少年又在屏幕上点了点,看着琴酒数不清的任务数量说,又有点不服气,“不过跟这个家伙还是没法比。” 诸伏景光突然觉得屏幕上的数字异常刺眼,他把手覆盖在少年的屏幕上,按住他的手机。 对上少年诧异的目光,他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是不对的?” 少年细长的眉微微皱起。 诸伏景光说:“我不是……我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全是任务……你看黑麦现在都还没来,说不定就是和女朋友出去约会了……” 他脑子里混乱至极,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要杀人?要像琴酒那样生活呢? 明明他在黑衣组织里都没有琴酒那样的待遇,以前的“前辈”也没有给过他正确的教导…… 以诸伏景光现在的身份,他其实不应该说这些的,可他又清楚地知道,只要有真正的琴酒在,少年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获得跟自己的努力相匹配的一切…… 不管他怎么努力完成任务,他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只是琴酒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少年看着他乱成一团的表情,忽地把脸一沉。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吃饭?”他突然站了起来,眼神冷冽地望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顿时一惊,乱糟糟的思绪瞬间被清空。 他看着少年生气的样子,心里暗叫糟糕,少年拿起手机,凶恶地说:“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说完,他甩开诸伏景光伸过来的手,飞快走了。 诸伏景光看了看自己放在桌面的车钥匙,起身追了上去,然而只是几秒的时间,少年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 到了诸伏景光拿出调查报告的时候,少年还是 来了,只是他坐在了距离诸伏景光最远的位置,眼神冷冷地望着他,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诸伏景光惹到他了,还是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琴酒跟着一起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会议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诸伏景光讲述的声音也越来越僵硬,如芒在背的感觉甚至让他连名字都念错了几个,最后还是基尔好心,帮他一起把那些资料复印了好几份,发到所有人的手里。 等发完资料,诸伏景光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少年就拿着资料,一阵风般的跑了出去。 琴酒抬了抬眼,却是没说什么。 他都没有动作,其他人就更不敢做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看完资料的人把去联系这些供应商的任务分了分,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会议。 和其他急着离开的人不一样,赤井秀一在基地里转了一圈,最终在后面的树林里找到了生闷气的少年。 少年不知道从哪搬来了椅子,坐在树荫下翘着腿,冷着脸翻看那些资料。 “都分完了,”赤井秀一走过去说,“没有你的了。” 少年手指一顿,抬起头不悦地望着他。 赤井秀一毫不在意他冷刀子似的眼神,凑近他说:“你和苏格兰吵架了?” 少年没吭声,抬头望他的眼神却似乎更冷了。 赤井秀一把手里的黑色纸袋递过去,“这是答应给你的枪。” 他说要帮少年弄一把跟琴酒一样的枪,只不过那都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了,枪也没有那么难买得到。 少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你是不是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赤井秀一微微怔住,然后失笑:“不是,我和她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他能感觉琴酒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带着杀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抓到他的把柄了,再连累宫野明美不太好。 少年还是没有把枪接过去,眼睛盯着那个纸袋说:“都没有子弹……” 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带着些微冷意,赤井秀一都快觉得他是在推辞了。 “子弹也准备了,”赤井秀一说,“弹匣里装了15发,还有一盒100发的,都装满了,你随便怎么玩都行。” 少年喉咙动了动,就在赤井秀一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一把抓过了那个袋子。 他是突然出手的,而且力气很大,就像是要把袋子抢过去那样。 看着他变得极其冷漠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赤井秀一忽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第38章 无心杀手(11) 就在这时,少年打开袋子,把里面的枪拿了出来。 伯.莱.塔92f是铝合金构造,枪身看起来非常精致,少年拿在手里,试着扣动扳机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歪头看了看。 他双手都戴着手套,平时又和琴酒一样惯用左手,很多枪拿在手里都会觉得不舒服,这把却非常合适。 他偏头的时候,后面扎成一束的银色马尾也跟着晃了晃,赤井秀一莫名的想笑,对他说:“这把枪就是这样的。” 92f曾经有着手.枪之王的美称,适应性非常好,而且表现接近全能,哪怕研发出来已经过了十多年,在市面上依旧很受欢迎。 听到少年说想要这把枪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 少年也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拉出弹匣看了看,把装满子弹的弹匣推回去的时候,他突然抬起手,枪口对准了赤井秀一的心脏。 赤井秀一反应飞快,伸手一缴,就把他的枪夺到了自己的手里。 少年望了望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指,又看看在他手里的枪,不太服气地说:“再过两年我绝对比你们厉害。” “嗯,”赤井秀一的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我等着。” 少年看起来还那么小,再过两年,更成熟一些的时候,绝对是和琴酒一样的劲敌。 赤井秀一从来不怀疑这点。 “等……等什么等,”少年突然站起来,“你这个叛徒!” 他终于想起了赤井秀一的立场,松石绿的眼眸凶恶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让赤井秀一想起了当初在车上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自己手里的烟盒。 挑烟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迟疑。 就像现在,他也没有怀疑自己给他的枪。 也许怀疑了,但他心里也没有那么在意,还是打算把枪拿回去用。 他的举动总是给赤井秀一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很信任自己一样。 赤井秀一说:“你要去琴酒那里告发我吗?” “这不是废话么。”少年把他手里的枪给抢回来,扔进袋子里,飞快往基地的方向走。 手里都还拿着他给的枪,就要去跟人说他是卧底了。 过河拆桥这么快的赤井秀一还是第一次见。 他对着少年的背影说:“你这么做,会让boss生气的。” 少年脚步一顿,回头眼神清冽地望着他,眼里隐隐带着些许不悦。 赤井秀一说:“我是明美小姐推荐加入组织的,如果我暴露了,一定会连累她,她的妹妹又是aptx4869项目的负责人……” boss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显而易见,如果因为少年的举动,耽误了项目的进展—— 少年脸色微微一变,绿眸更凶戾地望着赤井秀一,眼底逐渐涌现出些许杀意。 也许他已经在考虑一个人怎么解决赤井秀一了,没想到他对组织这么忠心耿耿,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依旧不肯放弃。 而且他前一秒对赤井秀一的态度都还称得上友善,提到组织的事情,立马就翻了脸。 可见在他心里组织才是最重要的。 黑衣组织的boss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能把他培养成这样。 赤井秀一在心里轻轻叹气。 “给我几天时间。” 他对少年说:“到时候,我会自己退出的。” 其实早在少年出现之前,他就在计划抓捕琴酒了,现在他依旧没有放弃那个计划。 也许抓捕少年相对来说更简单,但少年是现在黑衣组织最引人注目的人物,想抓他的难度其实一点也 不比琴酒低,而且还有可能会惹怒琴酒。 赤井秀一也不是没有私心,他潜入组织本就是为了调查父亲的事情,从琴酒说少年不会用枪这点来看,其实可以推测出许多东西,比如说少年很有可能对他父亲的事一无所知。 他父亲是十七年前失踪的,不管怎么想,少年知道的都不可能比琴酒多。 所以综合来看,还是抓捕琴酒的收获更大。 计划他们已经提前定好了,现在他又知道了琴酒拿的是哪一份供应商的资料,接下来会出现在哪里。 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了。 少年绿眸微微眯起,眼神冰冷地打量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实性。 过了一会儿,少年说:“三天。” 给你三天时间。 “——以后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少年冷冰冰地说完,攥紧了手里的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赤井秀一怔了怔,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有多认真。 这也意味着,以后再见面,他们就是敌人了。 而且他将再次辜负少年的信任,把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跟他最相似的人带走。 想到抓捕琴酒的计划,赤井秀一暗自握紧了拳头。 —————— 森木傀三拿着枪走回基地,系统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说:“任务进度没有变诶。” 他们都快确定暴露的是赤井秀一了,为什么进度条还一直停留在30上面。 遇到威士忌三人组那天任务进度是10,见到琴酒就变成了30,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动过。 系统看森木傀三不着急,而且其他卧底都没什么危险,也就安静了一阵。 可现在他忍不住了,为什么都出现这种对话了,任务进度还是一点也没变? “暴露的不一定是他,”森木傀三说,“在赤井秀一抓捕琴酒失败之前,不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剧情点。” 就是诸伏景光卧底身份暴露死掉的时候。 系统呆了呆,发了个脑子缓冲中的表情包。 森木傀三说:“我们去试试琴酒。” 他在琴酒身边待了好几天,发现他对赤井秀一的关注确实很多,那几天伏特加也不在身边,琴酒表面上是带他出任务,而没有和伏特加一起,其实暗地里是把伏特加派去监视赤井秀一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琴酒并没有证据表明赤井秀一是卧底。 赤井秀一带走小琴酒的事并不能成为直接有力的证据,更何况后来他又把小琴酒落在车上的钱全部交上来了。 现在赤井秀一在等一个抓捕琴酒的机会,琴酒也在等他露出破绽的时候。 这一波也算是高手过招了,谁输谁就死。 系统支支吾吾地说:“那、那要是诸伏景光怎么办?” 在剧情里,诸伏景光可是会死的。 系统还挺喜欢他的,虽然没见过几次,但他请宿主吃拉面的时候,坐在旁边眼神温和,就好像丁香色的大猫猫,有种很温柔的充满陪伴的安全感。 森木傀三问:“他必须死吗?” “等等,我看一下哈。”系统翻了翻手册,过了一会儿说,“如果他在后续剧情里不出现的话,大概就跟死了差不多,其实没什么影响……” 卧底结束之后通常会被安排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想要让他不出现在剧情里其实很简单。 森木傀三点了点头:“先看看琴酒怎么说。” 琴酒要是不知道卧底具体是谁还好说,知道的话他也没办法了。 为了救诸 伏景光崩人设的话,他自己也会死,他倒是不怕死回去,只是这样恐怕会连累更多的人。 不管是赤井秀一还是安室透都有可能因为跟他关系密切而遭到怀疑。 赤井秀一还好,安室透在剧情里一直都有卧底到最后,如果这条线崩了,森木傀三也没把握能救回来。 他走进基地,先去了平时大家喜欢聚会的吧台,没有在那里找到琴酒,反而看到了基尔。 基尔穿着一身黑色衬衫短裙,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基地所有人的衣服都自动换成了黑色,她支着腿坐在吧台上,看到森木傀三过来,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刚刚森木傀三在会议上的冷脸,还有她帮苏格兰复印资料的行为,一见到森木傀三,她就把支在地上的那条腿给收了回去。 她规规矩矩、正襟危坐地望着森木傀三,就差没把两只手也放到膝盖上,当一个乖乖听话的好学生了。 森木傀三直接问:“琴酒呢?” 小琴酒不是个会主动缓解别人紧张情绪的人,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而且说不定别人对他越紧张,他就越享受,从这点上来说,他和琴酒是一样的。 虽然他没有琴酒那么喜欢让别人畏惧自己,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会想要去化解。 基尔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看着和琴酒极其相似的人问他去了哪里,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而且琴酒的行踪也不是她敢管的,她连琴酒离开会议室都不敢多看。 她只能僵硬地微笑:“不知道。” 眼前的少年望着他,松石绿的眼里既没有不满,也没有杀意,可基尔心里还是莫名的发怵,她拿起放在旁边的包说:“我先走了。” 少年忽然凑近她:“你要去哪里?” 他年轻又有朝气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那双松石绿的眼底是不太明显的锐利,尽管语气和审问称不上什么关联,基尔还是心里一紧。 “……我去工作。”她紧张得嗓音都有些变了。 少年细长的眉微微皱起:“工作?” 他的表情不像是不高兴,倒有点像疑惑,基尔心里的紧张压下去些许,也泛起了些许疑虑。 能来到黑衣组织卧底,她的脑子自然也很不错,看到少年的反应,基尔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工作? 基尔试探性地说:“我在日卖电视台当主持人。” 闻言,少年退后了些,他把手撑在桌上,曲起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沿。 基尔很少跟他说话,相处最长的一次就是刚才在会议室里,见他这么奇怪的反应,对他和琴酒相似外表的恐惧渐渐消退了下去。 她主动说道:“如果你想去电视台看看……” 她还没说完,少年就打断她:“不去。” 他忽然冷下脸,松石绿的眼眸如同猫遇到危险,会变成了尖锐的竖瞳那样,他眼神凶狠地望着基尔,声音也异常冰冷。 “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基尔顿时愣住。 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了,横了她一眼,抓起旁边一个装了半杯酒的玻璃杯,用力扔到垃圾桶里。 那个杯子是基尔来之前就放在那里的,旁边还放了一瓶plyhg,基尔之后还有工作,不适合喝那么烈的酒,就一直放在那里没有动。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想起他孤傲而冰冷的眼神,基尔心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他的那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而是对另一个人,说不定是这个杯子的主人说的——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对少年来说,他只想成为琴酒那样令所有人都 畏惧的杀手。 所以他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也不想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 第39章 无心杀手(12) 在吧台没有找到琴酒,少年在基地里走来走去的行为就成了闲逛。 黑衣组织在日本的成员有很多,但除了一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大部分正式成员都有工作,皮斯克是汽车集团的董事长,基尔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像少年这样没了任务就会变得清闲下来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所以走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to琴酒:在哪? -琴酒:没空 他都还没说想干什么就给琴酒拒绝了,森木傀三啧了啧,对系统说:“琴酒真的好冷酷。” 这些天跟着琴酒做任务,他能感觉到琴酒对他越来越满意了,然而他迫害琴酒的进度却遥遥无期。 大哥性格冷酷得没有半点破绽。 “都叫你放弃了,”系统说,“还是好好做任务吧,这次任务完成了,我们可以兑换的东西就更多了……” 森木傀三对能够兑换什么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笑眯眯地说:“我才不要。” 没有破绽就制造破绽,他才不会放弃。 没想到琴酒真的这么难搞,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拿起手机,继续发消息。 to波本:前辈 -波本:嗯? to波本:你在哪? -波本:[定位消息] 森木傀三点开定位,一边对系统说:“看到没有,这才是正确的前辈示范。” 琴酒连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都要严防死守,真是没救了。 还是波本好说话。 他看了两眼定位,拿起车钥匙飞快赶了过去。 安室透在波洛咖啡厅打工。 他很早以前就拜师毛利小五郎了,但那只是因为个人的兴趣,直到后来在武装侦探社看到工藤新一的消息,他才有所怀疑,过来应聘了波洛咖啡厅的工作。 武装侦探社的人并没有说工藤新一是柯南,安室透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最近都有好好过来上班,而且凭借着优秀的外貌和良好的性格,一跃成为了附近最受欢迎的人。 森木傀三到的时候是下午,还没到放学的时间,也不用担心会遇到柯南,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 下车的时候,他随意回想了一遍时间线,柯南这边似乎进行到了柯南怀疑安室透是黑衣组织的人?柯南好像还被安室透吓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拿到安室透代号的消息。 不过这已经不关森木傀三的事了。 自从武装侦探社不再插手黑衣组织的事,剧情就慢慢走向了正轨,没有他在的话,说不定还会发展得更好。 他推开门,看到安室透在点餐的吧台后面擦玻璃杯,白色的绒布和剔透的玻璃杯在他手中仿佛会发光一样。 看到森木傀三进来,他抬起眼,笑容温和地说:“欢迎光临。” 森木傀三不确定他是不是要装作不认识自己,走过去到他的面前坐下。 一张菜单推到面前,安室透修长的手指按在菜单上,眉眼含笑地问:“想吃点什么?” 森木傀三低头看了看。 三明治、薄饼、蛋糕、咖啡…… “没有红酒吗?”他抬起头问。 安室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里是咖啡厅哦。” 他把菜单又往森木傀三的面前送了送,说:“决定好了再叫我。” 大约是工作日下午的关系,咖啡厅里除了森木傀三没有其他客人,安室透擦完了杯子,又拿出案板在旁边开始切起了柠檬。 他的刀功很好,每一分柠檬都是差不多的大小,薄厚刚好合适,森木傀三探头进去看了看,忽然 说:“这么好的刀法不用来杀人真是可惜了。” 安室透冷不丁被他呛了一下,手里的刀一歪,差点切到手指上。 他抬起头,无奈都望着森木傀三。 “瞎说什么,”他低声说,“不要吓到别人。” 他瞥了一眼刚从外面回来的另一个店员。 知道小琴酒要过来,安室透就把榎本梓支出去买食材了,没想到她回来得这么快。 看到安室透前面的位置上坐了个人,她下意识扬起笑容:“新客人呀,您想吃点什么?” 她望着少年黑色风衣也遮不住的高挑身形,还有束在后面的银色马尾,浑身气质冷冽,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停下脚步,不敢轻易靠近。 是在米花町难得能见到的类型呢,榎本梓心想,如果来过这家店的话,自己一定会知道的。 所以是新客人。 这位新客人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声音也带着些许冷意,“他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 “啊?”还能这样的? 榎本梓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安室透,安室透一脸无奈的笑。 她这才意识到少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噗嗤一下也跟着笑了出来。 给什么就吃什么,怎么这么幼稚。 “是安室先生认识的人吗?”她把手里的食材递过去给安室透,识趣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去后面清点一下库存,对了,那个柠檬奶油冰激凌记得多打一点,最近来的小朋友都很喜欢吃。” 看看时间,离放学也没有多久了,她对安室透嘱咐了一句。 “没问题。”安室透比了个手势。 事实上不需要她多说,安室透就已经在切柠檬了。 直到她走进后面的小仓库,坐在他前面的少年才收回视线,在口袋里掏了掏,抓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他抽烟的样子和琴酒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冷冷淡淡的,眼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在他低头去找打火机的时候,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把他嘴里的烟给拿走了。 鼻尖似乎残留着一点柠檬的香气,少年抬了抬眼皮,看到对面的金发男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这里不能抽烟。”他说。 他的语气和刚才跟人说话没什么两样,乍一听却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幽暗和压迫感,少年唇角微动,不屑地撇了一下嘴。 “规矩真多。”少年冷哼一声,看到他的神情和刚才相比好似多了点不耐烦,终于还是安分了下来。 安室透去冲了手,继续拿起刚才的刀切柠檬。 刀刃碰到案板发出细微的声响,在狭小的吧台上格外的清晰,少年满脸无聊地盯着他,幽幽地说:“原来前辈在外面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安室透那样,用一种陌生又审视的表情望着他。 他刚才对榎本梓的温和,和在自己面前的不假辞色完全不同。 少年有种被区别对待了的感觉。 那么到底是眼前这个温和好脾气的人是真正的波本,还是组织里神秘冷漠的人才是波本呢? 看出他一脸想找事的表情,安室透心里无奈,岔开话题说:“苏格兰想跟你见一面。” “不见。”少年立即哼了一声,“他很闲吗?那么喜欢没事找事?” 安室透已经从诸伏景光那里听说了他和少年的事情,看到他对诸伏景光的排斥,心里更无奈了。 “你不想见就算了,”他说,“不过我觉得,苏格兰好像是想找你道歉。” 少年沉吟一声,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意动的神色。 安 室透心里好笑,继续加码说道:“他的厨艺很好,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让他给你做。” 少年松石绿的眼眸闪了闪,“很麻烦的也可以?” “当然。” “那什么最麻烦?”少年问。 安室透想了想:“小鳍寿司吧?小鳍价格高,而且很难处理,除了复杂的剔骨和分切,处理好的鱼肉很很难保存,要先用盐腌制过,再用寿司醋冲洗……” “那就这个!”少年立即掏出手机,给苏格兰发消息,安室透还听到他小声说,“越小越美味,要选那种连拇指大小都没有的小鳍鱼……” 安室透:“……” 安室透忍不住给收到消息的幼驯染分去一点同情之心。 小琴酒折腾人真的很有一套,想起在基地里听说的那些传闻,安室透也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不管。 才几天的时间,他就和琴酒越来越像了。 不仅仅是外在的表现,如果他再长高一点,一眼看过去,他就完完全全和琴酒一模一样了。 然而他又和琴酒不同,琴酒什么都懂,他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 另一个世界的前辈对他的教育就是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执行任务就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任务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要是他在黑衣组织真的过得很好也就罢了,以后安室透卧底结束,还可以把他亲自抓进监狱,可琴酒对他的态度,还有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向琴酒汇报着少年行踪的追踪器,又显然在说少年的情况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在黑衣组织里,根本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他却那么拼命,那么努力…… 安室透把一份刚打好的柠檬冰淇淋放到少年面前,少年好奇地拿起勺子戳了戳,把冰淇淋送到嘴里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看到他的眼神隐隐发亮,安室透心情再次变得沉重了。 “琴酒平时不让你吃这些?”他忍不住问。 少年瞥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是默认了。 安室透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来,“他连你吃什么都要管?” 安室透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这样的,琴酒对少年的控制欲未免太强了。 少年:“……” 少年忽然扔下勺子。 “不吃了,”他拉下脸说,“这么难吃,给我重做。” 他把冰淇淋往安室透那边推了一把,安室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怔了怔,忽然拿起另一个勺子,在少年没动过那一侧挖了点冰淇淋。 “明明挺好吃的。”他认真点评。 少年没说完,他又挖了一勺冰淇淋,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看着对面气质温和犹如邻家哥哥的金发男人,身上的尖锐才慢慢缓和下来。 他把手放到桌面上,支着脑袋望着安室透,低声问:“前辈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工?” 在他的世界,安室透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而是和他一样一直在接各种暗杀任务,他仿佛代替了这个世界琴酒的位置,把大部分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的手里。 简而言之就是超级工作狂。 少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看着安室透的时候,松石绿的眼神仿佛无端地添上了些许迷茫,安室透想起幼驯染对少年说过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他说:“大概是因为兴趣吧。” “兴趣?” 少年眨了眨眼,没听懂那样,安室透神神秘秘地笑了,凑近他说:“可以观察人类。” “……”少年放松的表情微微转冷,那眼神看起来就像是要把面 前的冰淇淋全都扣到他的脑袋上。 安室透赶紧说:“因为可以遇到很多人。” 他的语气里多了些许正经:“我很喜欢像这样能跟人打交道的工作。” 他这话也不算是在欺骗少年,虽然来这里工作也有柯南和毛利小五郎的缘故,但是他在这里真的很放松,有时候会觉得,就这么在咖啡厅里当个应侍生,慢悠悠地待一辈子也不错。 这是一个可以让他短暂地忘掉烦恼的地方。 安室透本来不应该叫少年过来的,但收到少年消息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给少年发了定位消息。 “哦……” 少年慢悠悠地吐出一个音节,总是坚定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动摇,就好像他不知道什么是兴趣,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一样。 他流畅的肩线微微塌了下去,银色的脑袋慢慢垂下,就这么趴在了安室透面前的桌上,松石绿的眼眸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的空气。 看到他仿佛受到打击的神情,安室透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许在少年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没有人告诉过他除了杀人还能做别的事情,还能喜欢别的东西。 他的人生不应该只有杀戮的。 生活方式也不应该是被人操控,连吃的东西都要由别人来决定。 安室透刚想说话,就看到少年放在手边的屏幕微微一闪。 瞥到上面显示出琴酒的名字,少年眼睛微亮,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琴酒:找到地下医院那个医生了 -琴酒:你去处理 居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找到?少年还以为事情早就处理好了。 他抓起手机,对安室透说:“我先走了!” “等等……” 安室透还没说完,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开关门的风铃传出清脆的叮铃声,安室透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放下勺子,走到后面的小仓库里,对在里面认真清点库存的榎本梓说:“榎本小姐,我出去一下。” “哦,好……” 榎本梓点了点头,还没说完,就见安室透转身飞快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少年琴酒把车停在一家老旧的建筑外。 前方旅馆的灯牌灰了下去,电源线都被老鼠咬断了一根,墙上贴满了眼花缭乱的小广告,少年一袭黑衣干练,神情冷肃,双手还戴着漆黑的手套,和周围宛如贫民窟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银色长发被他扎在脑后,他从车里拿出一个黑色纸袋,不紧不慢地踏进了旅馆的大门。 里面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正在对着电视机哈哈大笑,见少年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少年从他面前走过,一步步踩上陈旧得近乎腐朽的楼梯。 到了三楼,最后一个房间面前,少年转了转门把手,门出乎意料地打开了。 之前给他动手术的医生坐在里面,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到他进来,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你?!” 他望着少年寒冰般冷漠的双眼,意识到自己再也躲不掉了,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救过你么?都躲到这种地方来了,怎么还躲不掉……” 少年从袋子里拿出手.枪,熟练地装上消.音.器,冰冷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就是因为你救过我,所以才该死。” 吃过aptx4869药物的人都是组织里最珍贵的试验品,没办法确定医生有没有私自留下他的血液样本,杀了他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医生继续叹着气,好像也不是很介意他手里拿着的枪,而是问道:“救人也有错吗?” “我以 前在公立医院的时候,就是因为救了一个小孩子才会被开除的,被救的那家人不仅不感激我,还去院里告了我,说我多管闲事,要让我在医学界待不下去……” 他拍了拍身上皱巴巴的白大褂,自嘲地笑道:“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安顿下来了,又要因为救人丢到性命。” 少年不为所动,毫不在意地说:“看来你救的都是不该救的人。” 他把自己也归类到那一类人里,并且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医生忽然说:“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把枪对准他的少年皱了皱眉。 “你不怕死,”医生说,“但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活着吗?” 少年忽然冷冷道:“废话,我当然知道。” 他就要扣动扳机,医生忽然说:“活着——就是要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啊!” 咻的一声,少年扣下了扳机,然而医生却以完全不符合中年人的灵活速度冲了过来。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也是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他冲到少年的面前,手里拿着刚才佯装拍打白大褂而取出来的手术刀,用力刺向少年的脖子。 他刚刚用来掩饰的动作实在拙劣,少年早已把他的打算看在了眼里,在他冲过来的时候,只是轻轻一侧身就躲过了他的手术刀。 枪口从医生的脑袋移到了医生的心口位置。 他似乎更喜欢朝这个地方开枪,而且哪怕医生冲过来的时候,都还是一脸尽在自己掌握中的冷漠表情。 医生眼里不由得浮现出了绝望的死气。 “活着……就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说:“我想在地下医院里多攒点钱,然后去别的国家,继续当医生……” “这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梦想?”少年微微一愣,这时医生忽然抓住他抵在自己胸口的那把枪往旁边一偏,另一只手拿着手术刀飞快刺了过来。 能在黑市里开起一家医院的人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少年迅速偏头,同时抠动扳机。 咻的一声,偏到另一边的枪打空了。 银色的手术刀从他的侧脸划过,锋利的刀刃削掉了他脸颊旁的一缕银发。 几根银色的发丝散落到空中,侧脸上后知后觉地传来了一阵刺痛。 温热的血从侧脸滑下,意识到自己受了伤,少年松石绿的瞳孔蓦地缩紧。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少年望着仿佛人生导师一般,跟自己喋喋不休的医生,心中再次浮现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世界里属于前辈的教导。 他一字一顿地说。 “兴趣?喜欢?梦想?”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他根本就—— “不、需、要。” 第40章 无心杀手(13) 医生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年。 医生曾经进修过心理学,正是因为看出了少年的迷茫才能说出那些话,他也没指望能赢过这个少年,只要能给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机会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就好像有人提前预知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无情地教育着少年—— “你什么都不需要。” “除了杀人,你什么事情也不要想。” “你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 为什么会有那种人。 那么残酷的人—— 把少年当成无情的杀人机器教导—— 医生看着绿眸冰冷而锐利,犹如被打磨到了极致的刀锋般的少年,心头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对方的信念已经牢牢灌输到了少年的脑海中,根本不是他所能撼动的,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一定会死的…… 医生手指一松,手术刀咣当掉到了地板上。 少年却仿佛被医生的话激起了心中的暴戾,三两下就卸掉了手中枪支的弹匣,一颗颗澄黄的子弹如同弹珠落在地板上。 他扔下枪支,扯了扯双手间的黑色手套,毫不留情地一拳朝医生的面门凑了过来。 砰的一声,医生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墙壁旁边松松垮垮的玻璃窗如同被强风扫过,发出哗哗的响声。 少年脚步沉沉地走过去,一边说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梦想?” “不过是适应不了现实,由大脑诞生出来安慰自己的幻想罢了。” 他一句话就把医生说过的所有话都否定了,仿佛医生只是个在自己欺骗自己的中年人。 医生顿时咳出一口血来,少年抓住他的领子,又是一拳狠狠揍了上去。 医生的脑袋一偏,血咳出来喷在了一旁的玻璃窗上。 老旧发黄的玻璃窗多了一抹蛛网似的红色,医生绝望的眼里映出了上面鲜红的影子,少年毫不留情地继续揍着他,仿佛在证明自己的话才是正确的一样。 看着医生的惨状,少年斩钉截铁地说:“只有认清现实的人才能活下来。” 医生的话或许没错,但考虑得太多,死的只会是少年自己。 少年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想做的事情,梦想,对他来说是那么遥远而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所能拥有的只有一个事实——作为一个杀手,哪怕出手的时候有过半点犹豫和迷茫,就会像现在这样,被一个手术刀都拿不稳的可笑中年人划伤脸颊。 他做了那么多的训练,那么多次在训练场上被前辈揍得爬都爬不起来……可不是为了在这种地方停下来!! 少年的绿眸蓦地因为愤怒而睁圆了,脸颊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温热的血在慢慢变凉,双手也仿佛失去了温度,他高举起拳头,用力揍着地上早已鼻青脸肿的医生。 耻辱—— 少年在心中想到,被医生伤到的事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他的心随着思绪在慢慢的变冷,一股愤怒从胸腔窜出,吸走了他身上的所有温度,所有思绪都随着那股怒火燃烧起来了。 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绝对不能再被别人伤到第二次了。 不然的话—— 会死。 作为组织里的杀手,他几乎每天都在出任务,每天都要杀人,如果每次都像现在这样,因为别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动摇—— 他会死的。 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死掉。 少年的拳头一顿,然后用力握紧了 。 前辈说的话果然是对的,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什么喜欢啊,兴趣啊,梦想啊……真是可笑。 就算医生拥有那么多这种东西,不还是要死在自己手里吗? 只有自己才是对的。 只有前辈的话是对的。 医生说的那些东西……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少年的动作越发快和凶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样想了,他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医生的嘴里吐了出来,心中的怒火还是迟迟没有消退,反而像是被风吹过那样越涨越高。 说不定,只有杀了医生,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吧? 少年看着医生,眼睛也渐渐被血染红了。 安室透好不容易查到少年的行踪,快步跑上楼的时候,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响声,经常跟人交手的他一下子就分辨出了那是什么声音。 他心里一紧,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 房间门半遮半掩,他推开门,看到老旧到墙壁都有些破损的房间里,少年把医生逼到了墙角,一拳拳往对方的脸上揍着,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他的绿眸在发黄的玻璃窗下亮得惊人,眼里燃烧着炽烈的怒火,那张总是弥漫着少年气息的脸因为怒火而变得极其冰冷慑人,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底发凉,宛如看到的是咆哮着想要吞噬一切的凶蛮野兽。 “琴酒?!” 安室透快步冲上去,把少年的手拉开,少年举着拳头又要挥下,直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才抬起头来,绿眸反射般的倒影出了他的影子。 安室透这才看到,在少年的另一边脸颊上,有着一道不深不浅的细长伤口,像是被刀刃划到的,浅浅的血迹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落,他的眼神里满是无法言喻、不知该往何处发泄的愤怒。 那股无言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灵魂,似是想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而他却没有半点应对的办法,只能在灼灼燃烧的怒火中摇摆不定。 安室透心里一惊,连忙把他拉开。 “出去!” 他对少年冷声喝道:“只是一个小小的任务,看看你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少年绿眸一颤,安室透神情冷厉地瞪着他,他呼吸微乱,那一瞬间露出来的表情像是不服气,又像是随时都会崩溃似的,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握紧转头转身走了出去。 安室透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庆幸,庆幸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对少年做过的事,让少年到了这种时候都还能那么听话。 少年出门之后,安室透迅速地蹲下去,医生躺在地上,整张脸都是血,竟然还没有失去意识,察觉到安室透抓着他的手试探脉搏,还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安室透低声说:“麻烦配合我一下。” 片刻后,房间里传来了医生无比凄厉的叫喊声。 少年背对着房间门,犹如摆放在走廊上的人形雕塑,对那惨叫声充耳不闻。 安室透走出门,装作杀完人之后用手帕擦血的样子。 少年眼神盯着前方的虚空,仿佛那空气中漂浮着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以至于他看得目不转睛,完全移不开视线。 黑色的风衣从他身侧垂下,银发的低马尾扎在脑后,越发显得身姿高挑挺拔,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完全变成琴酒那样了。 安室透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可现在看到他,安室透感觉就像是看到了被比自己更弱小的猎物伤害到了,愤怒无比的幼兽。 挥舞着不够锋利的爪子,愤怒地拒绝着所有人的靠近。 明明他应该凶狠到让所有人都畏惧的,可是看到他的瞬间,安室透的心却蓦地揪紧了。 他在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走过去问:“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少年一声不吭,周身的气势却沉了沉,他的神色冰冷,如同被寒霜冻住了一般,可无论谁一眼看过去,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安室透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绿眸微颤,声音低而压抑:“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用手擦了一下脸颊,那道细长的伤口旁渗出的血迹瞬间被黑色手套擦掉,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红痕,在白皙的脸颊上显现出一种冷漠而邪异的感觉。 他像是要告诉自己那样,重复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意外,他回到房间里,看也没看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而是捡起了自己的枪,还是弹匣和掉落的子弹。 把子弹重新装好推回去,视线落在地板打偏的弹孔上时,少年的神色变得更冷,眼里流露出的所有情绪都像是被寒冰给冻死了。 他拿着枪走向门口的安室透。 “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安室透忽然有种仿佛看到琴酒站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必须小心谨慎,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会被杀掉。 他冷漠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天生的杀手。 安室透心情犹如坠入了深渊中,他勉强说道:“你走的时候那么着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少年神色蓦地一厉,不悦地看着安室透:“我不会出事的。” 他像是小刺猬一样,尖锐地竖起了自己身上的刺,安室透顿时产生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看着少年和琴酒越发相似的神情,安室透心里突然生出了无法形容的不安。 刚才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少年把枪收起,转身就要离开,安室透连忙拉住他。 少年偏过头,绿眸冰冷地瞥过来。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如果安室透说不出拦住他的理由,他就会把安室透一起杀掉,安室透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了。 之前少年明明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的。 除了出任务的时候,他很少展露出这一面,现在却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全世界都没有一个能令他放心的地方。 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警惕,也更令人不安了。 凝视着少年所有情绪都被冻住的冰冷眼眸,安室透停顿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转移话题说:“还去苏格兰那里吗?” “不去。” 少年甩开他的手,像是觉得他问了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立即就收回了视线大步离开。 安室透跟上去,“苏格兰好不容易才买到你要求的小鳍……” 他还没说完,少年就说:“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他黑色的长靴踩在楼梯上,楼梯立即发出了岌岌可危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看着他背对自己渐行渐远,安室透心里除了不安,还多出了沉重的无力感。 明明在波洛的时候,他还那么兴致勃勃地给hiro发消息,想要好好折腾他一顿,现在却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是真的不在乎吗? 还是说……? 安室透神色变幻莫测,足足在原地站了十来分钟,他才回到那个房间,准备把昏死过去的医生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想知道在少年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医生醒了再问他了。 少年回到基地的时候,天已经接近暮色,下车的时候,他正好看到琴酒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不远处,手里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幽深地望着对面的树林。 少年走过去,听到脚步 声,他说:“怎么那么久?” 他的声音像是有些不满,少年什么也没说,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一起眺望着树林和远方的群山。 琴酒觉得有点不对。 少年在自己面前,一向都是不服输的样子,就连话都要说得比自己多一点,现在这种沉默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的。 他视线瞥过去,看到少年侧脸上那道浅浅的伤口,瞳孔微微缩起。 “怎么回事?”琴酒厉声问,“回来的时候遇到敌人了?” 少年身上的气息仿佛变得更沉了,就如同周围逐渐降临的暮色令人不安。 琴酒盯着他:“说话!” “……不是。”少年这才动了动唇,声音比平时更小,还带着点沙哑。 琴酒的眉头顿时皱紧了,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小孩,“真是麻烦。” 是叛逆期到了么?琴酒可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时期。 他把烟放进嘴里,叼着烟伸出空手抓起了少年的胳膊。 本是想给少年检查一下身体,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势,他的视线却定在了少年的手上。 少年漆黑的手套沾了不少血,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然而他把少年的胳膊抬起来的时候,光线的反射却隐约显出了些许不对劲。 上面一块块,像是黏稠的,血的颜色。 琴酒立即握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套给拽了下来。 白皙的,比自己更小一号的手掌上没有任何问题,手背却是密密麻麻的,细碎的伤痕。 这些伤痕全都集中在手指的关节处,像是戴手套揍人的时候被摩擦出来的,有些地方发红,有些地方磨破皮,渗出了一点点血丝,越发显得手指细瘦而可怜。 琴酒目光一冷,少年放在他掌心的手指微动,若无其事地把手抽出来。 “小伤,”他说,“没事的话我去睡觉了。” “睡什么。”琴酒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刚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他风衣间露出来一点深色皮革,形状隐约像是枪套。 琴酒问:“你哪来的枪?” 少年这些天做任务用的都是他的枪,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琴酒估摸着他还在基地,应该会随便找把枪带出去,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把枪带在身边,就好像属于他自己的枪那样。 少年说:“莱伊送的。” “检查过了吗?”琴酒问。 少年没吭声,回来之后他的话就不多,神色看起来很平静,琴酒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活力,变成了一个问什么都不想回答的闷葫芦。 琴酒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看着被他揪着领子,垂着眼睑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的少年,沉吟片刻,还是说:“最近小心一点。” 少年瞥了他一眼。 琴酒说:“组织里有卧底。” 他没有明说是黑麦威士忌,但目前看来,就黑麦的嫌疑最大。 少年和黑麦的关系好像很不错,想到这里,琴酒心里突然多了点异样感,似乎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他再次皱紧了眉头。 少年问:“怎么发现的?” 琴酒一顿,看着他的眼睛说:“有人给我发了消息。” 他把神秘邮件的事简略地告诉了少年,少年顿时嗤笑出声:“情报商人吗?真是没想到。” 他对眉头紧皱的琴酒说:“不是和乱步有关系的人。” 如果是跟乱步有关系的,那也太容易猜到了,而且这种自称好心人的家伙,其实最喜欢看别人乐子,说不定最后他们拿到的消息其实跟乱步一点关系都没有。 琴酒不觉得自己被耍了,定定地望着少年,少 年说:“他都不在组织里,既然他都能知道的消息,我们也有办法知道。” 尽管情绪有些低落,他的思路还是很清晰,提醒琴酒说:“比如警视厅什么的。” 黑衣组织这么大的摊子,警方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往里面安插卧底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他们卧底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也是最容易被人发现的。 那个情报商人很有可能就是弄到了警视厅那边的卧底消息,想用来交换乱步的资料,所以才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 琴酒皱紧的眉头微松,看着耷拉着脑袋给他出主意的少年,却还是觉得有些不顺眼。 然而他还没说话,少年就说:“我想休息了。” 琴酒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咽了回去,不耐地回了一句:“去吧。” 少年转身往基地走了走,又回头说:“我明天不出任务。” 见他站着不动,绿眸幽深地望过来,琴酒说:“行了,知道了。” 然而他还是望着琴酒,好像琴酒没听明白他的话一样。 琴酒心里莫名的烦躁,不是那种想把少年从眼前赶走的烦躁,而是少年脱离了他的控制,他突然看不明白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了。 这时少年说:“我后天也不出任务。” 明天不出任务,后天也不出任务? 前两天才说要在任务数量上胜过自己,这就想偷懒了? 就因为脸上受了点伤? 琴酒都快给他气笑了。 “你做梦,”琴酒说,“明天就给我去调查警视厅的事。” 想到少年一个人,对现在的东京也不熟,警视厅那种地方也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他说:“选个人给你搭档。” 少年又不说话了,眼神幽幽地望着他,眼里都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琴酒心里更烦躁了,看少年的样子越发觉得不顺眼,恨不得他赶紧从自己的眼前消失,要么就变回之前眼睛晶亮晶亮的,充满斗志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闷声闷气的,心里在想什么他都不知道。 琴酒看着他,烦躁地吐了吐气,还是安排道:“就苏格兰吧。” 刚调查完药材供应商的事,苏格兰正好有空闲,而且他的性格也很温和,虽然之前在会议室里好像和少年闹了点矛盾,但只是配合少年行动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选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少年会被欺负…… 琴酒这么想着,就看到有些没精打采的少年在听到苏格兰的名字时,忽然睁大了眼睛。 第41章 无心杀手(14) 之前不管琴酒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现在一听到苏格兰的名字,反应就变得这么大? 琴酒微皱起眉头,心里奇异的不舒服感又冒了出来。 他立即问:“怎么了?” “我才不要跟他做任务。”少年露出些许烦躁的表情,看起来对和苏格兰一起行动的事情格外排斥。 琴酒明明记得以前的自己对任务来者不拒的……现在的小孩真是麻烦。 他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你跟苏格兰怎么回事?” “没什么,”少年嫌弃道,“是他太无聊了。” 无聊不能成为他拒绝和人搭档的理由,而且除了苏格兰,琴酒也想不出谁能全盘接受少年尖锐的性格了。 少年平时看起来乖巧听话,其实和他是一个性子的,对看不顺眼的人从来不会假意迎合,而是冷嘲热讽,没一句好话。 偏偏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没几个能入他的眼。 所以琴酒以前在组织里也很霸道,得罪过不少人,只不过他的能力强,没人敢说罢了。 就算是现在,组织里的大部分成员对他都是畏惧和害怕居多的。 少年虽然有着一张温和的假面,内里却跟他没什么区别,认真算起来,组织里能忍受他这臭脾气的人还真不多。 看到少年满脸都写着拒绝,琴酒说:“这几天我没空。” 所以就别指望甩掉苏格兰,跟他一起做任务了。 他这几天要准备去人鱼岛调查长生不老的事,没空跟少年玩谁先完成任务的小游戏。 少年抬起眉毛,眼睛看了看他,似乎还想争论一番,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再也没有刚才好说话的样子。 不能太纵容少年了,琴酒心想,就算有他在,这段时间少年在组织里未免也太过随心所欲了。 他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改变主意,一定要让少年和苏格兰一起完成这次任务,少年望到他的眼神,立即明白了他的打算。 少年冷冷哼了一声,像是故意要跟他作对似的说:“那你把去找药材商人那个任务也给我。” 嗯? 刚才不是还跟自己说想休息? 这么快就要了两个任务,看到少年带着点赌气的表情,琴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应了一声说:“行,回头我把资料发给你。” “那我走了。” 少年摆了摆手,琴酒看到他指尖也有点被手套摩擦出来的红痕,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还是把手套戴上看着更顺眼。 不过如少年所说,只是一些小伤罢了,他也没有在意,低头把烟给点了,少年不知为什么又折返回来,伸手把他刚点燃的烟从嘴边抽走。 他两根手指夹着烟,在琴酒的面前晃了晃,唇边浮现出微弱的弧度,仿佛在笑。 “这根烟,我就当谢礼收下了。” 他的声音也像是蕴藏着笑意,手指关节的红痕和烟头微弱的火光照应,触到他清亮的眼神,琴酒略微晃神,而他已经带着那根烟离开了。 琴酒看着他在背后扎成马尾的银色长发,心想这算什么谢礼。 他哪有什么需要向少年道谢的地方。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任务而已。 让给他,就像是从指缝中漏掉一点沙子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背对着他离开的森木傀三把烟拿到面前,定定都看了几秒钟,倒是真的笑了出来。 他眉眼弯弯,虽然没有笑出声,但也让人感觉很开心。 白色的烟雾升腾到眼前,一点刚燃尽的烟灰被他弹开,看到他的动作,系统忍不住问:“不抽吗?” “琴酒抽过的。”森木傀三 说,“我才不抽二手烟。” 二手烟这个词也不是这么用的吧,系统嘀嘀咕咕,看到他还在笑,又问:“你笑什么?” “哎呀,”森木傀三说,“这个嘛……我在笑大哥啊,他现在有破绽了。” 他也太信任小琴酒了,连组织里有卧底这种事都能告诉小琴酒。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呢。”森木傀三笑眯眯地说。 从琴酒的语气可以推测出,他更相信赤井秀一是卧底,不过潜入警视厅窃取资料的话,暴露的就一定是诸伏景光了。 诸伏景光是警视厅公安部的人,他们念的不是地方警校,毕业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进了警视厅,他和降谷零也不例外,只不过降谷零去了更高级别的警备企划课而已。 “据说以前的公安部很神秘的,”森木傀三说,“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都要戴着面罩,就算是同事也不能看他们的脸,可能是因为执行的都是跟国家有关联的任务……” 像是打击黑衣组织这种跨国犯罪集团,其实就在公安的业务范围之内。 系统听他说着,忽然觉得晕乎乎的,“等会儿等会儿,那琴酒让你和诸伏景光去警视厅……” 不就是当着诸伏景光的面揭他的老底吗?! 到时候警视厅的卧底名单一出来,诸伏景光就站在旁边…… “你怎么不拒绝呢!!”系统着急。 “我倒是想啊,但是琴酒不让。”森木傀三叹气。 以小琴酒的能力,理论上也不可能一个人搞定这件事,警视厅里没几个人是吃干饭的。 这段时间黑衣组织也很忙,前前后后为了aptx4869项目重建不知道做了多少事,琴酒和伏特加又要被派去调查人鱼岛,其他人去找药材商,暂时空闲下来的还真就只有诸伏景光一个。 而且他没有坚持换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万一琴酒把安室透换给他就不好了。 他打不过安室透。 到时间写着诸伏景光的卧底名字跳出来,恐怕安室透会当场翻脸,拿出手铐把他给逮捕了。 “安室透这种人很难搞的,”森木傀三对系统说,“他绝对不会对小琴酒心软,他只会把人抓进监狱里,然后想——小琴酒在里面过得应该很不习惯吧,我要不要去给他改善一下环境……” 系统:“……” 他竟然觉得宿主说的很有道理。 安室透这人就是蔫坏蔫坏的,天天装屑前辈和宿主飙戏。 ……所以宿主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诶! 系统突然发了一个猫猫宇宙的表情包。 系统:我悟了.jpg “不过……你打得过诸伏景光吗?”系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诸伏景光能出来当卧底,身手应该不会太差吧? “打不过可以跑嘛。”森木傀三不是很在意地说。 只要对手不是安室透,以小琴酒的身体素质,想跑还不是轻轻松松。 不是他小看诸伏景光,实在是琴酒的杀手技能点得太满了,哪怕只是成长期的小琴酒也很恐怖,一般人还真拦不住。 而且跑了也不丢人,不跑的话,等警视厅的人都跑过来围观么。 他又不是基德,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变装混进人群里。 “不过大哥也真是的,”森木傀三眉眼含笑,轻快地说,“我不跟苏格兰出任务,他就以为我想跟他一起。” 连最近没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和直接透露行踪有什么区别。 换个卧底听到这话,都能在他出门这几天把黑衣组织给翻个底朝天了。 琴酒表面冷酷又严厉,实际上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却是越来越放松了呢。 想起琴酒当 时冰冷中难掩担忧的语气,森木傀三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 看到他一脸想要使坏的表情,系统:“……” 一边叫着人家大哥,一边在心里想着怎么迫害人家,不愧是你啊。 惹不起惹不起,系统:小浣熊钻进垃圾桶.jpg 森木傀三拿着烟回到基地,他在基地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面的桌上也放了烟灰缸,他把烟摁在里面,然后身体向后倒,躺在沙发上分神想了想那个给琴酒发消息的情报商人。 柯南里是没有正经情报商人的,消息最灵通的几人都分散在红方,还一个个手握情报从来不跟人分享,至于剩下的……难道是文野那边? 想起刚结束不久的任务,森木傀三忽然又觉得牙疼了。 不过如果把文野世界纳入考虑范围,那这个情报商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会做这种事的,除了费奥多尔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而且除了他,谁还会那么想得到黑乱的消息。 把似是而非的消息透露给琴酒,也很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森木傀三躺在沙发上,心里直呼好家伙,原来还可以这样跨片场的? 要不要抽个时间,把费奥多尔也迫害一遍呢?森木傀三抓起沙发上的抱枕,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 小琴酒回到基地就没什么事可以做了,和拥有丰富人生经历的琴酒不同,没有任务的时候,他的生活堪称乏味。 就在他双手环着抱枕昏昏欲睡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震。 他拿出手机一看,时间竟然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吧? 屋内没有开灯,光线也很暗,闪闪发亮的手机屏幕更显得刺眼。 森木傀三半眯着眼睛解锁手机。 -波本:出来 这是干嘛? 扮屑前辈还扮上瘾了么这是,看着屏幕上带着命令的语气,森木傀三啧啧出声。 他放下抱枕走出去,走廊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尽头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微弱的光亮。 他顺着光线走过去,他住的地方不是在有训练场的那座大基地,而是在基地后面被森林包围着的小别墅,很符合boss大富豪的身份,说不定就是他以前来住过的地方。 琴酒偶尔也会来这边休息,森木傀三还钻进他的房间看过,然后被他神色凶狠地丢了出来。 走廊尽头的光线像是从楼下照过来的,森木傀三走到栏杆旁边一看,安室透和诸伏景光都站在楼下,一人手里举着一根蜡烛,另一只手拿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看起来就是沉沉的一大袋。 森木傀三:“?” 你们不会开灯吗? 拿着蜡烛在这玩什么呢?这么幼稚的吗? 森木傀三不是很懂他们的脑回路。 大概是看到了森木傀三疑惑的眼神,安室透说:“你先下来。” 森木傀三立即用手撑着栏杆,灵活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落地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声,他们手里燃烧的蜡烛忽地一晃。 诸伏景光紧张地想要用手护住蜡烛,然而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东西,把手抬起来的时候正好凑到蜡烛的光线旁,让森木傀三看清了那是什么。 整整齐齐的几个盒子堆在一起,用大大的塑料袋装着……像是便当盒? 注意到他变得微妙的眼神,安室透说:“就是便当,你还没吃饭吧?苏格兰帮你把想吃的寿司带过来了。” 森木傀三呜了一声,对系统说:“苏格兰他真好!” 说完他冷下脸,一脸怀疑和讽刺地望着他们。 “你们的 关系很好?” 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而且上来就是质问,诸伏景光一愣。 安室透泰然自若地说:“还不是因为你跑了,人家辛辛苦苦买了这么多食材,不吃可就浪费了。” 他手里也拎着一袋东西,去把走廊的灯打开了,就拉着一脸嘲讽的少年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少年立即想要起身,又被他给按了回去。 这么些天他也看出来了,少年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式教育,吃苦也不是不能吃,只是条件允许了,他那一身讲究也就跟着冒出来了。 跟平时琴酒开着古董车招摇过市没什么两样。 少年被按在草地上,看着他们把野餐布摊开,脸上露出别扭和不情愿的神色,看样子很想说两句嘲笑的话,只是安室透和诸伏景光都早就准备,根本没理他,他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把带来的东西全部摆好,蜡烛也放在旁边,少年才轻嗤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摆蜡烛。” 走廊黄昏的灯光照在附近的草地上,看起来格外柔和,很有在野地里露营的氛围,头顶的月亮也很明亮,星星闪闪烁烁,不远处就是树林和群山,风吹过来,带来一阵安宁祥和的气息。 安室透也不跟他计较了,开玩笑说:“还不是因为你太冷了,拿两根蜡烛过来中和一下。” 蜡烛的微光在面前随着风摇晃,少年冷哼:“一点都不好笑。” 他说着就要起身,见他一直找借口想走,安室透按住他的肩膀,另一边的诸伏景光拿起寿司,在少年开口想要抗议的时候一把塞到了他的嘴里。 少年的脸颊微微鼓起,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多年的默契可不是白来的,看到他的表情,诸伏景光也板起脸说:“这是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做好的。”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知不知道他在接到零的电话,听说少年不想来了那一刻的表情有多可怕。 做了这么麻烦的料理,说不来就不来了,诸伏景光当时真想冲进基地,把少年抓起来好好打一顿。 少年腮帮子动了动,咬了一口寿司,把剩下的拿出来,脸色难看地望了望诸伏景光和安室透。 大概是意识到了二对一没有胜算,他也不着急跑了,慢条斯理地咬着寿司,像是寻找敌人的破绽一样,绿眸定定地望着两人。 安室透对他冰冷的目光视若无睹,也拿起一块寿司,过了一会儿称赞道:“不错啊,有没有兴趣开个寿司店?我可以资助你。” “不用了,没兴趣。”诸伏景光对他缓和气氛找的话题哭笑不得,看到少年还是脸色沉沉的,又有些无奈,“基安蒂和科恩在前面喝酒,要不要把他们也叫过来?” 说不定人多了,少年就不好意思再给他们脸色看了呢。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不管是琴酒还是小琴酒,都不是会因为别人就轻易改变态度的人,不好意思这种词从来没出现过在他的字典里。 “给我道歉,为什么要叫别人?”少年斜了他一眼。 诸伏景光更无奈了,这是还记得拉面店的事情呢。 当时他说那些话确实欠妥当了,既然他都能知道少年在黑衣组织里过得不好,难道少年自己就不知道吗? 少年明明才是最有体会的那个,他遭遇的所有事情,都是由他一个人承受的,不管是被前辈派出去送死,还是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冷漠地放下追踪器,他的心情一定比其他人更难过,他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能说了。 这和提醒人家身上有伤口,正在流血有什么区别。 难道人家自己就不知道疼吗?这种事还需要别人来提醒? 他果断地道歉:“对 不起。” 他是真的感到抱歉,也真的为少年觉得不值,不管少年再怎么努力,再做多少事,只要身在黑衣组织,情况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琴酒永远也不会对他和颜悦色,他越出色,对琴酒来说,就越容易成为一个威胁。 琴酒给他放的追踪器也永远都不可能取下来。 除非他能杀掉琴酒,不然的话,他永远只是琴酒代号旁边那个小小的账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可能拥有。 黑衣组织发展到了现如今的规模,已经不需要两个开疆扩土的杀手了。 少年眼神沉沉地望着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没有回避,过了几秒,少年拿起手里的寿司咬了一口,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这算是接受诸伏景光的道歉了,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安室透也松了口气。 小琴酒下午的表现太反常了,然而他又不是会主动找人倾诉心事的人,安室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回去问当时在场的医生。 可医生醒来之后什么也没说,他问了好几次,医生才呵呵笑道:“无可救药。” 他如同疯子般大笑起来,大声宣判:“那个少年已经无可救药啦——” 安室透心里莫名的发凉,最后从看守他的地方退了出来,吩咐风见裕也按照他的想法找机会送他出国。 连帮他动手术的医生都要灭口,小琴酒身上的秘密似乎比安室透想象的多。 可安室透并不觉得少年无可救药。 他不像心冷硬如铁的琴酒,他凭借自己的感觉和前辈无情的教导才走到今天的。 他不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只是不懂,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罢了。 杀人对他来说就只是杀人,任务就是任务,后续会怎么样,跟他一点关联都没有。 在他受到的教育里,他只需要这样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就只是一个……杀人机器。 安室透拿起旁边一罐小小的饮料放到他手里:“试试这个。” 透明的饮料罐子?里面装的是水? 少年举起来看了看,安室透说:“这是最近很火的透明奶茶,我打工的地方别人给我推荐的。” 少年动作一顿,忽然把饮料放了下去,“把这个拿去送给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 安室透一怔,少年说:“他喜欢一目了然的东西。” 收到这种饮料应该会很高兴吧。 “你和江户川乱步有联系吗?”另一边的诸伏景光问。 “我有个任务找他帮了忙,”少年说的似乎是黑衣组织里的那个,而不是武装侦探社里的,“然后他跟我要谢礼。” 谢礼也不是给他自己,而是给另一个乱步的。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之间奇怪的关系,安室透默默地想,之前似乎也是这样,他去找乱步问少年在哪的时候,原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对方马上就发了地址过来,还附带了一个邪恶的微笑。 “我明天一早就去寄,”安室透说,“乱步先生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少年似乎不想多聊任务的事情,倒也不是像琴酒那样对其他人都抱有警惕和怀疑,只是兴致不高罢了。 安室透觉得很奇怪。 明明之前提到任务就眼睛发亮,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他和那个医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少年拿起一旁的糕点,犹豫片刻,安室透还是问:“为什么要杀那个医生?” 诸伏景光也跟着问:“他不是救过你吗?” “就是因为他救了我。”少年说完,看到两人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似乎觉得麻烦,直接甩锅给琴酒 ,“琴酒让我杀的。” 安室透顿时想笑,但看到他对救过自己的人真是一点感激都没有,又不免觉得心情沉重。 诸伏景光说:“你杀了他的话,以后受伤就没人能救你了。” 少年听了他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默默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示意他继续说。 他说:“如果有一天,琴酒让你杀我们呢?” 少年嘴里含着糕点,只能用另一只手对他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他手背和关节摩擦出来的红痕已经消失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算明显,只有纤长的手指比出来的姿势格外能表明态度。 诸伏景光心情复杂地望着他。 安室透再次想起了医生的那句“无可救药”。 但是,安室透觉得不是这样的。 安室透说:“你杀了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我们坐在一起吃东西了。” 少年微动的脸颊僵住。 下午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冒了出来,他的心里再次翻涌出了烦躁和愤怒。 为什么要说这些? 连任务都做不了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这话不是前辈自己说的吗? 明明前辈就是这么教导的…… 他的任务就只是杀人而已,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梦想,兴趣,喜欢做的事情,都是会让他犹豫不决的东西,前辈的教导从来都没有出错过。 像下午的时候,只是对别人的话犹豫了一小会,就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医生划伤了脸颊,换做对手是其他人,也许他已经死了。 所以为什么要说这些? 说这些根本没用啊——对他这样的杀手来说,不是杀死目标,就是被任务目标杀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路可以走。 为了活下去,他已经决定不在乎目标是谁,有着什么样的梦想,又跟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了。 “就算是前辈,我也会杀死的。” 连任务都做不了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这句话再次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少年咬着手里的糕点,里面似乎混杂了黑巧克力的碎屑,口感格外苦涩。 他看着对面愣住的两人说:“不一起吃饭也没关系吧?” “反正以前也没有一起吃过。” 他已经决定了,以后不再管对面的人是谁,他都会毫不犹豫杀死的。 他继续咬着混杂了黑巧克力的苦涩糕点,一字一顿地说:“请前辈不再要说这种话来妨碍我了。” “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42章 无心杀手(15) 少年说话的语气缓慢而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在里面。 他看向安室透他们的眼神也没有半点轻慢和懈怠,就像是在对待劲敌一般。 安室透怔怔地望着他,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就像笑话一样,无形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忍不住想,难道少年真的无可救药了吗?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对错误的教导那么深信不疑? 身侧的诸伏景光脸色一沉,看着少年说:“你把点心放下,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上挑的眉眼染着怒意,温和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像是随时准备冲上去把少年给揍一顿。 少年又咬了一口糕点,执迷不悟地望着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诸伏景光看他大口大口吃着自己的东西,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少年用犹如挑衅的眼神看着他,尽管他知道少年并没有那一层意思在里面。 诸伏景光吸了吸气,终究还是强忍下怒意,起身大步离开了。 他不愿让少年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安室透下意识想跟上去,看到一旁微眯起眼睛的少年,又坐了回来。 少年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点心,说着最狠的话,干最快的饭,让他又气又无奈。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动他吗? 他真的打算就这么当一辈子的杀手,除了杀人其他什么都不去不想? 接到命令的话,连一起吃饭的前辈也会杀死? 他就是为了这种事而存在的吗? 一个个问题冒了出来,安室透心里也有着跟诸伏景光一样的怒火,然而他同时也知道,这种事就算再怎么跟少年说,少年也不会理解的。 他所受到的教育,那位“前辈”给他所有的教导,都是为了让他去杀人而精心设计的,除了杀人之外,他的认知里不存在任何的事物。 只有杀人,那就是他被赋予的全部意义。 另一个世界在他的思想里留下的强烈烙印,不是仅凭他们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安室透心里叹了口气,装出不悦的样子,对少年说:“苏格兰做那么多东西,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似乎是觉得少年破坏了他吃东西的好心情,他放下了手里的点心。 少年瞥了他一眼,“我不会道歉的。” 少年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拿起点心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安室透一时无言,气氛沉寂下来,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少年,少年却悠闲自在,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过了几分钟,诸伏景光整理好心情,从远处走了回来。 他的手里多了一瓶酒,依旧是他喝上次过的plyhg,只不过这次他拿了一瓶新的,才刚刚开封。 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两个玻璃杯,一个给了安室透,一个放在自己面前,没有少年的份。 少年嘲笑似的掀了掀嘴角,见他不顾及自己,也没说什么,继续吃着点心。 诸伏景光大口大口喝着酒,酒的香气渐渐在三人中间蔓延开来。 普利茅斯的琴酒用料简单,气息干净温和,淡化了杜松子苦味和辛辣,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口感,然而诸伏景光越喝眼里的火气就烧得越旺。 少年不知不觉放下了手里的点心,有种他想借着酒劲把自己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少年觑了一眼对面的安室透,安室透悠悠转着杯子,垂眸打量着手里的半杯酒,就好像在看什么宝物,对他偷看自己的眼神熟视无睹。 少年:“……” 想了想,他对怒气值拉满的诸伏景光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出任 务。” 没有什么是任务摆平不了的,有的话,那就多加一个! 然而诸伏景光一听他的话,怒气值都快爆表了,罕见地用凶恶语气拒绝道:“我不去。” 再跟少年一起行动,他真的怕到了没人的地方,他会把少年抓起来狠狠打一顿。 少年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手里还拿着他的点心,就说要杀他,诸伏景光觉得,少年不是没心没肺,是狼心狗肺还差不多。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诸伏景光说完,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年。 少年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半秒,有些纠结地皱了一下眉。 “可是除了你,其他人都没空……” 原来他担心的就是这个吗?! 他还没说完,诸伏景光就刷地站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以为少年邀请自己做任务,还带着那么一丢丢示好的意思,现在他彻底死心了。 合着就是没人了才找他的是吧!! 这个混蛋!! 臭小子!!!! 把他都当成什么人了!! 诸伏景光飞快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安室透赶紧拉住他,“冷静!苏格兰!冷静!!!” 他故意叫了诸伏景光的代号提醒他,这里还是黑衣组织,可诸伏景光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如果说他们这些人里,有谁最不能容忍杀人的,那一定就是诸伏景光了,小时候他的父母就是在他面前被人杀害的,所以在拉面店里听到少年若无其事地说起杀人任务,他才会那么失态。 可是少年冷血到了什么程度呢——一边吃着他给的点心,一边跟他说不要妨碍他,不然就杀了他。 诸伏景光心想,好啊,既然另一个世界的零是把他揍到爬都爬不起来,才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观念灌输进去的,那他也揍少年一顿好了。 看看能不能把少年扭曲的思想给纠正过来。 诸伏景光的眼里溢满了杀气。 安室透急忙给少年使眼色,然而他一回头,却看到原本坐在原地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跑的时候还带走了一包点心。 安室透:“——!!!” “你放开我!” 诸伏景光撩起袖子大喊:“我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前辈!!!” 安室透:“啊……” 看着少年机警到活蹦乱跳的背影,安室透突然也产生了一种想要冲上去把他按住的冲动。 难怪hiro这么温和内敛的人都会被气成这样,跑得可真够快的。 他还把hiro的点心顺走了! 诸伏景光愤怒得想要骂人,瞪了少年消失的地方好一会儿,他愤愤地举起手比了个中指。 安室透还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不由得对少年产生了些许担忧。 不,明明更担心的应该是hiro吧?明天跟少年一起出去做任务,不知道会不会被少年气得眼前发黑。 他要是真揍了少年,说不定会被护短的琴酒给盯上。 琴酒表面上嫌弃少年,其实心里说不定对少年满意极了,少年到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才出去一会儿就经常被逮回去…… 安室透走了走神,诸伏景光挣脱开他的手,带着恼怒地坐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酒。 仿佛把面前的酒当成少年,他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他们在警校的时候是不能这样喝酒的,但黑衣组织似乎是因为代号的关系,对酒桌文化非常推崇,很多事情都是一边喝一边聊起来的。 但即使是加入组织之后,hiro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喝那么多。 安室透忍不住提醒:“你可别喝醉了。” “不会的。”诸伏景光甩了甩手。 见他心里有数,安室透也不说什么了,又跟他坐了一会儿,说:“我去前面看看科恩他们。” 知道他又想去收集情报了,诸伏景光举了举杯子,安室透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诸伏景光坐在草地上,他们带来的蜡烛已经快熄灭了,只剩下走廊昏黄而温暖的灯光。 楼上一片漆黑,不知道少年有没有回到房间里,是不是又没有开灯,诸伏景光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明明他最应该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啊,不把人命当回事,所有阻拦自己的都能毫不犹豫除掉的人。 可是那个少年…… 想起他若无其事地说着自己被派出去送死,被琴酒关在水牢里,被放下追踪器…… 想起初见时他柔软的脸颊,还有现在越来越像琴酒那冷漠的样子,诸伏景光又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想想明天的任务吧。 少年没说什么任务,他又拒绝了,万一少年一个人去做…… 想到可能又有一条人命要丧失在少年的手里,诸伏景光手里的酒杯都变得更沉了。 把东西收拾好回去之后,诸伏景光勉勉强强睡了几个小时,外面的天色亮起,他就一直睁着眼躺在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少年的消息。 起来洗漱,吃饭,还是没有收到少年的消息。 一直到怕中午,他的手机都安安静静的,少年仿佛忘了他似的,始终没有发消息过来提醒他任务的事情。 他忍不住给安室透打电话:“他是不是一个人去做任务了?” “呃……”安室透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一时语塞。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去问问他。” 他知道诸伏景光心里别扭,大概是不会主动给少年打电话的。 挂掉电话之后,安室透切换到另一个界面,给少年发消息。 to小琴酒:在做任务了吗? -小琴酒:打听别人的任务,前辈是想死吗? 少年发过来一个带血的刀子符号,刚拿起水杯的安室透一下子被呛到了。 他赶紧放下杯子,给少年回复:我就是问问 to小琴酒:苏格兰不去,你可以跟我一起 少年没有回复,好像是因为提到苏格兰的名字,迁怒一样也不愿理他了。 他忍不住失笑,想了想,把小琴酒的备注改成了小朋友。 过了一会儿,小朋友发来消息:晚上苏格兰不来我就叫你 安室透回复说好。 看来任务是在晚上,他给诸伏景光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诸伏景光有些复杂地说:“你和他的关系真好啊……”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少年了。 “说什么呢。”安室透听到他有些羡慕的语气,顿时苦笑不得,也明白他对少年的纠结,少年的观念和他截然相反,他不可能做到像自己面对少年那样泰然处之的。 所以安室透多叮嘱了一句:“你晚上跟他出去,可千万像昨晚那样生气了。” 不然他刚把少年揍完,指不定琴酒就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了,替少年把枪顶到他的脑袋上了。 想起上次只是邀请少年一起做任务,琴酒就好像守护宝物的巨龙一样,警惕又带着愠怒,他忍不住无奈。 也许除了少年本身知道很多秘密之外,琴酒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未必那么无动于衷吧。 诸伏景光叹气说:“我尽量吧。” 他挂掉电话,心情倒也没 有那么焦躁不安了,安室透想起少年的话,去买了一大箱透明奶茶送往横滨。 夜晚降临之后,他接到诸伏景光的消息,他已经和少年汇合,出发前去做任务了。 少年给诸伏景光发了一个地址,诸伏景光赶到的时候,看到少年开着那辆黑衣组织给他配的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开着窗,侧脸在夜晚的路灯下尤其柔和,带着几分坚定柔和。 一缕细碎的银发落在他的脸颊旁,看起来软软的,诸伏景光的心顿时像是被扎了一下。 看到诸伏景光过来,少年倾身过去,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他看起来和初遇时没什么两样,又似乎完全变了个样子。 看到他在驾驶座上不打算下来,似乎是想自己开车,诸伏景光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了一团。 他原本对少年的心情就已经够复杂的了,少年做事还这么滴水不漏,一点也不给他发作的机会,他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情郁闷,所以上车之后一句话也没说。 少年也不在意,把车窗关上,转了转钥匙发动汽车。 空气中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烟味,忽然意识到少年开窗是为了抽烟,诸伏景光心里更五味杂陈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像也没必要缓和气氛。 他板着脸,看着少年把车开得飞快,超过了前面一辆又一辆,仿佛要突破东京的交通规则,依旧什么也没说。 过了十来分钟,看到前方出现了熟悉的景色,他的心里蓦地多了点不安。 这不是去樱田门的路吗? 樱田门是东京护城河的其中一个大门,对面不仅有警视厅的本部,还有大量的政务部门,少年去哪里干什么?他们要执行的到底是什么任务? 想到少年账号上那一连串的暗杀任务,他忍不住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才发现,少年腰间似乎没有配枪,黑色风衣从他身侧垂下,还能看到流畅优美的腰线,略微放松的身体带着几分慵懒,如果他身上有枪,一定会破坏那种冷冽而奇异的美感。 而且他也没有要求自己带枪。 他在黑衣组织里也是狙击手,虽然没有黑麦那么厉害,可连枪都没让他带…… “这次到底是什么任务?”他忍不住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少年回答完毕,眼神瞥到他还望着自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于是说,“琴酒把我的枪拿走了。” 那把枪是赤井秀一送的,琴酒一大早就过来,以拿去检查的名义给收走了。 像他那么经验丰富的杀手,把枪拆下来检查明明都用不到一分钟。 不过少年也没有去领新的枪,而是带上了自己平时习惯的匕首。 警视厅里到处都是对枪声敏感的人,哪怕装上消.音.器,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还不如用匕首。 似乎觉得用匕首在警视厅里暗杀别人很有趣,少年的唇边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没问出想要的答案,不过听说他不带枪也能执行任务,诸伏景光略微放心了些。 既然这样,应该不是杀人任务吧……? 看到他的神色,少年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担心,”诸伏景光身上还是带了手.枪的,他看着安慰他的少年,心头的沉重忽然散去了些许,他对少年说,“大不了出事了我保护你。” 少年瞥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自己不需要保护,因此没有回应他的话。 樱田门在东京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景点,到了晚上车流有些拥堵,又花了快半个小时,少年把车停好,带着诸伏景光下了车,然后悠哉悠哉地来到警视厅大楼面前。 诸伏景光:“……” 这是打算干什么? 诸伏景光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与此同时升起的还有极其强烈的不安。 少年理了理衣服,自信地走了过去。 门口有两个警卫在站岗,看到少年靠近,他们的视线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的脚步踌躇了一下。 终于知道害怕了吗?诸伏景光抽了抽嘴角。 这时他看到少年垂了垂眸,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他脸上带着点不安的神情,略带犹豫地瞥了瞥警卫。 警卫忍不住问:“你来干什么的。” 少年抿了抿唇。 “我……”他张了张嘴,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要站在这里了,”警卫说,“想玩的话,到别的地方去玩。” “不是!”少年急忙说,“我是来领遗物的!” 说完他像是有些后悔一样,看到警卫错愕的神情,立即移开了视线。 这时哑口无言的变成警卫了,想必在少年靠近的时候,他心里就浮现过许多猜测,但唯独没有这一个。 “你是齐藤女士的家人吗?”警卫惋惜地说,“过来填个表吧。” 他走到里面,给少年拿了一张登记表。 前段时间东京发生了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搜查课结案之后,很多不需要作为证据保存的物品都发了通知让家人领回去。 这几天时不时就有人过来,这套流程警卫很熟悉,而且没来的家人名字他也都记得,看到少年填写得分毫不差,他也不再怀疑什么了。 任他怎么想,他也想不到眼前的少年是假冒的,而且那位齐藤女士也是一头银发,和少年看起来越看越相似。 少年认真把表格填好之后,警卫给他们发了通行证,又说:“我叫人带你们过去。” 他拿起对讲机,看到少年摇了摇头,想起少年之前的踌躇,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把对讲机放下了。 过了好一阵,少年才下定决心似的问了楼层,然后按着电梯上去了。 诸伏景光在一旁,看着少年娴熟的演技,“……” 居然就这样进入到警视厅里了?? 真不知道是说黑衣组织的情报能力超强,还是小琴酒本人运用情报的能力更强。 而且,他去搜查本部干什么? 诸伏景光心里的疑惑刚升起,就看到少年伸出手指,对着电梯面板一通乱按。 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升到了四五层,这么一按,电梯绝对会在到达六层的时候停下来。 警视厅里其实没多少人穿着正经的警服,再加上时间已经是晚上了,基本没几个人在,少年把通行证一收,电梯门开了就走出去,换上旁边没有被他祸害过的电梯,直接径直前往15楼。 警视厅公安总部。 诸伏景光:“…………” 他想骂脏话。 为什么少年来到警视厅跟回家一样,这也太熟练了吧!! 而且居然都没有人怀疑他!! 诸伏景光现在迫切地希望能有个人跳出来,把少年给拦住,随便用什么借口都可以,然而一直没有人来。 他的手机又在下车的时候被少年收走,锁在车里了。 就在诸伏景光的焦灼和不安中,少年来到了十五层。 十三到十五层都属于公安的范围,他们平时在门上设置的那些密码锁在少年面前形同虚设,少年脚步一刻也不曾停留,到了一个办公室前,直接用匕首割断了百叶窗,从窗户翻了进去。 诸伏景光:“……” 现在才想平时为什么不把窗户锁死是不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根本 就没有人能想得到,会有人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公安大本营吧? 少年翻窗进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诸伏景光:“怎么?” “不,没什么。” 诸伏景光赶紧跟上,少年这样子,确实不像是杀人,反而是来偷情报的。 如果能知道少年拿走的是那部分情报,他们也能提前做好应对。 少年能畅通无阻走到这里,必然不是靠他一个人,之前说的请乱步帮忙,说不定就是指的这件事。 想阻止少年已经不可能了,还不如想办法减少损失…… 诸伏景光跟着翻进去,为了避免有人过来看到百叶窗损坏,少年把窗帘给拉上了。 然后他站到桌子上,用匕首拧开了上方的通风口。 警视厅里的通风口自然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让人在里面钻来钻去的,少年从怀里丢了一个什么东西进去,没一会儿,他跳下来,神情愉悦地说:“搞定。” 这下警视厅就真成他一个人的大本营了。 诸伏景光心里更想叹气了,默默跟着他来到15楼最后方,一路上时不时能看到加班的人晕倒在自己的座位上。 少年大步从他们面前走过,来到一个计算机存储机房面前,拿出了手机和数据线。 无人区机房里一排排指示灯闪烁不停,诸伏景光偏了偏头,在这个窗户的对面就是警察厅建筑,然而和那边的灯火通明不同,这里简直就像是陷入了至暗时刻。 少年想要的是什么呢? 黑衣组织又想干什么? 诸伏景光原本不打算在这里阻止他,因为那很有可能会让他身份暴露,可看到少年拿出数据线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就算暴露也无所谓了。 不管少年要找的是什么,都不能让它落入黑衣组织的手中。 绝对不能。 诸伏景光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微微皱眉,绿眸锐利地看向他。 诸伏景光没有放手,反而越握越紧,少年的手腕在他的手里算得上纤细,然而绝对不是羸弱无力的那种,而是强韧而有力的。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少年说:“警视厅监控室换班只有两分钟,今天正好有人请假了,接替的人喜欢上班前先去泡面,回来大概也是两分钟,所以严格算起来,我们只有四分钟的时间。” 四分钟之后,对方就会发现15层楼的人全都被放倒了。 然而诸伏景光还是没有松手。 “对不起。”他说。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少年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刚刚还在车上说要保护他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忽然变得无比强势,趁少年愣神的刹那,他夺走了少年的手机。 少年迅速回神,对他伸出手。 诸伏景光敏捷地退避。 时间只有四分钟,没有手机的话,少年要么选择离开,要么在这个地方被逮捕。 “苏格兰。” 少年愤怒地望着他,“你确定要这样?” “对,”诸伏景光看着他在黑暗中发亮的绿眸,心里像是突然被烫了一下,微微有些难受,他再次说,“抱歉。” “我要的不是道歉!” 少年飞快伸出手,朝他扑了过来,“把手机给我!” “不可能。” 诸伏景光一边躲避着,不知不觉和少年来到了窗户旁。 少年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诸伏景光站在窗户旁,少年面对着窗户,明亮的月光落在他眼里,眼底的杀意变得清晰可见。 就在少年扑上来的那一刹那,他看到少年眼里有另一道 光芒闪过。 那是细微的,由镜片反射出来的光芒。 可是天空上没有眼镜,对面又是警察厅,怎么可能—— 诸伏景光下意识躲开少年的匕首,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后面的窗户发出砰的一声。 玻璃瞬间裂开,狙击枪的子弹从对面警察厅飞过来,击碎了窗户,直直冲向他的脑袋。 少年的匕首也到了眼前,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抬起脚,对着诸伏景光用力一踹。 玻璃碎片飞散在他和少年之间,他看到少年把他踹开之后,身体正好撞上那颗突然冲进来的子弹。 鲜血从少年身体飞溅而出,瞬间染红了诸伏景光的眼睛。 诸伏景光犹如被抽走了灵魂,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幕,看着少年被击中倒地。 刚才那个距离,少年的匕首根本够不着他,对他踹上一脚也算合情合理。 可是如果没有那一脚,现在在那个位置中枪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少年了。 少年代替他中了这一枪。 他就像是被狙击镜片晃到了眼睛,才做出了如此错误的决定。 可是诸伏景光知道,不是这样的。 哪怕少年嘴上说得毫不留情,在真正面临抉择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 ……他对自己心软了。 第43章 无心杀手(16) 狙击诸伏景光的那颗子弹瞬间贯穿了少年的身体,弹射到后面的服务器上。 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立即闪烁起火花,少年的身体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而摔到在地上。 他嘶的抽了抽气,捂住流血的肩膀,抬头看向对面。 对面灯火辉煌,到处都是亮堂堂一片,根本看不清狙击手到底在哪,他却好像知道那人在哪,还知道对方是谁一样。 “什么啊,”他嘲笑似的扬了扬嘴角,“不是说这几天都没空吗……” 这几天都没空……难道是琴酒?! 诸伏景光心里一惊,立即明白了他说的人是琴酒。 除了琴酒,没有人会让少年用那种不服气又带着安心的语气说话,琴酒也是这段时间最忙的人。 所以在对面警察厅里开枪的人绝对是琴酒。 他什么时候潜入进去的?难道他和少年的一举一动都被琴酒看在眼里了? 琴酒一直都在看着少年吗? 认真回想起来,少年来的是警视厅这么危险的地方,还能一路上畅通无阻,平时只需要十几秒的换班拉长到了两分钟,还有少年用来伪装成被害人家属的情报…… 黑衣组织在警视厅里有卧底——就是因为卧底的存在,少年才能这么轻松地混进来,还接近了公安最机密的服务器。 诸伏景光背脊一阵发凉,这时对面的琴酒好像被激怒了,又接连朝诸伏景光的方向开了几枪。 诸伏景光迅速蹲下,借着下方墙壁的掩护想要撤离,既然琴酒在对面,那整个机房都在他的视野里,已经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了。 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匕首,飞快朝他冲了过来。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矫捷有力,绿眸尖锐而冰冷,犹如世界上最凶猛的捕猎者,诸伏景光心里一惊,连忙闪避。 然而少年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要杀他或者夺回手机,而是想要把他暴露在琴酒的枪口下。 少年一把拉住诸伏景光的衣服,用力将他往后一拽,诸伏景光身体被他拉起来少许,就在这时,一颗子弹迅速从对面飞了过来,咻地从诸伏景光的脑袋上方擦过。 头顶的发丝被气流带得飘起,强烈的气流漩涡擦过的时候,甚至让诸伏景光产生了如有实质的痛感。 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差点让他的心跳停滞,诸伏景光一直都知道组织里很多人畏惧琴酒,然而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那是无法言喻的恐怖,就好像整个机房都化作了小小的一团,被琴酒掌握在手心,他随时都能把里面的人掐死,而且毫不费力,轻松得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小琴酒也同样可怕。 少年颈侧的银发已经全部都被血染红了,黑色的风衣也湿漉漉的一片,然而他却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执意要对留住诸伏景光。 那颗子弹原本是瞄准诸伏景光的脑袋飞过来的,少年踹开他的时候为了借力微微跳起,所以才被伤到了肩膀,那个位置已经接近了颈部,虽然没有伤到动脉,但贯穿伤势,再加上这么大的动作,诸伏景光担心他的身体,再加上琴酒还在对面虎视眈眈,他根本不敢纠缠下去。 可少年就好像怎么甩都甩不掉,诸伏景光一边甩开他的纠缠,一边往服务器的方向躲。 对面狙击枪的子弹如影随形地追了过来。 琴酒开枪是完完全全的敌我不分,不知道是不担心另一个自己的安危,还是对他的生死满不在乎,好几次子弹都差点打到少年的身上。 少年仿佛没有察觉,视线死死地盯着诸伏景光,一刻也不肯移开。 整个 机房到处都是火花闪烁,滋滋滋的电流声不绝于耳,大概是由于服务器损坏太多,警报声迟迟地响起。 听到警报声的刹那,少年微微一皱眉,诸伏景光抓住他走神的一瞬,飞快往门口的方向冲去。 琴酒在对面听不到警报的声音,看到他的身影出现,立即开了枪,然而只打中了他的后背,还是被他逃了出去。 诸伏景光背上中了一弹,在外侧接近肋骨的位置,原本琴酒想要瞄准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心脏,不过因为仓促之间开枪,子弹还是偏移了几分。 几滴血掉到地上,他不敢细看,连忙选了对面远离琴酒那一侧的房间躲了进去。 快进门时,又有几滴血落到地上,他连忙用袖子擦掉,把门反锁。 然而他以为会追上来的少年并没有出现。 没有听到脚步声,诸伏景光有一瞬间的迟疑,难道他真的放过自己了? 诸伏景光心里觉得有些不可能,又忍不住希望是这样。 明明少年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么凶狠,就好像挡掉的那颗子弹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情谊了—— 诸伏景光背靠在门上,接近肋骨的枪伤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发疼,想着少年在黑暗中冰冷的神情,想要把自己只置于死地的动作,终究还是无声地苦笑起来。 没到几秒,不远处的机房就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电线灼烧的焦糊味随之传入鼻腔,还有一阵阵浓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少年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少年在清理自己来过的痕迹。 比起杀死自己,少年似乎觉得那件事更重要,想要把那么多的血迹完全掩盖掉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把整个机房都烧了。 血液经过焚烧仍然有可能提取到dna,然而机房里零零碎碎的部件太多了,根本没办法把少年的血迹仔细分辨出来。 现在里面又到处都是冒着火花的电线,想制造短路起火非常简单,火势一烧起来就很凶猛,机房里安置的灭火系统根本应对不了。 那只能应对小火灾,像这种人为制造的大型火灾…… 诸伏景光咽了咽口水,再次觉得心底发凉,少年做这种事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少年难得对自己心软了。 回想起子弹击中少年的瞬间,诸伏景光心里仍然无法抑制地觉得难受。 就像是现在,他能安全地躲在房间里,真的是因为少年觉得处理血迹更重要吗? 黑衣组织在警视厅里的卧底绝对不止他能想到的那些,悄无声息把少年的血液样本掉包应该很简单吧? 他是不是还是打算放过自己呢? 明明知道不可能,诸伏景光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此时被他惦记的少年正在消防通道里,凶恶地扒着一个被他打晕的警员的制服。 警视厅里有很多文职人员,就算少年受了伤,他们也打不过少年,就这么被少年扒了外套下来,穿在了身上。 少年不仅穿了警察制服,还戴上了帽子,把扎成马尾的长发都藏到了里面,只要制服的领子稍微竖起,就没人能注意到那些血迹了。 诸伏景光以为他会走消防通道,毕竟进入电梯里,不管在那一层出来,都有可能会遭遇警察的围堵。 然而和他设想的完全不同,少年大大方方地进了电梯,按住向下的楼层。 所有人都因为警报而赶往机房,根本没有人在等下行的电梯,他就这么顺畅地到了二楼。 二楼是宣传和参观的地方,还设置了一个大型接警中心,除了电话报警,也有人时不时过来亲自报案,这里是下面几层里最繁忙和嘈杂的地方。 少年从电梯出来,他一脸的正直和英气,英俊的脸看上去很年 轻,却根本不会有人联想到罪犯,就这么让他走进洗手间,打开了上方封锁的窗户。 少年从窗户翻出来,灵活地跳到对面的空调外机上,然后踩着外机跳下。 落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警视厅上方。 浓浓的白色烟雾从窗户冒出,还有橘红色的火光,似乎想要把整个夜晚都照亮。 他用食指把帽子往上推了推,像是在致意,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辆深蓝的道奇蝰蛇嚣张地停在樱田门前的路灯下,基安蒂不在,科恩在驾驶座嘿了一声,看到少年身上穿着警察的制服,忍不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我接到人了,”少年坐到后座,科恩立即拿起手机问,“现在走吗?” 对面简短地应了一句,科恩挂掉电话,飞快发动汽车。 “基安蒂去给你开车了,”他开着车,还不忘对少年说,“你那辆车不能要了,车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那辆车被苏格兰看到过,以后再开出来就不安全了,基安蒂现在就是打算把车开去报废的。 少年说:“座位上有苏格兰的手机。” “明白了。”科恩用手机给基安蒂打电话,眼神带着些许钦佩地望着后座的少年。 琴酒嘴上说着没空,其实心里对少年前往警视厅调查根本放心不下,所以少年开车去找苏格兰的时候,他自己也带着枪从基地里出来了。 基安蒂和科恩就是在吧台喝酒被他抓过来把风的,哪想到少年才进去不久,琴酒就对着警视厅开枪了。 组织里还真的有卧底。 而且那个人是琴酒执意要指派给少年的苏格兰。 开枪的时候,科恩明显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琴酒咬牙切齿的声音,估计他从来都没那么恨过一个人,恨不得把人置于死地。 想到这里,科恩忍不住问:“苏格兰死了吗?” 琴酒的声音光是在电话里听到都觉得恐怖,他根本不敢问,只能问当时在现场的少年了。 少年说:“背部受伤逃走了。” 科恩觉得有些奇怪,不仅仅是因为苏格兰被放跑了,还因为少年每次说话都很简短。 少年和琴酒很相似,又很不同,平时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吝啬于跟人聊天的。 他再次瞥了一眼后座的少年,却见少年蓝色的制服上迅速渗出了血迹,犹如在蔚蓝天空下突然绽放的花朵,颜色鲜艳得令人想要晕眩。 科恩心里一紧,连忙问:“不要紧吧?” 看他面不改色的样子,还以为他没受伤呢,要不要跟琴酒说,琴酒好像很生气…… 他脑子里快速冒出了好几个念头,却听到少年淡淡地说:“没事,专心开车。” “好吧。”科恩也不敢再和他说话了,把车开得飞快,直到少年闭上眼睛,他才拿起手机给琴酒发了个消息。 那座训练基地也不能回了,琴酒给了新的地址,科恩刚把车开过去,还没停好,就看到琴酒大步走了上来。 他拉开车门,把里面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粗暴地拽出来。 “你这个蠢货!” 他声音冷沉地说。 ————- 从电视上看到警视厅突发火灾的新闻时,安室透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安。 从着火的楼层高度来判断,很有可能是公安部门。 他所在的警备企划课虽然能够领导整个公安部门,但因为卧底身份的特殊性,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风见并不会贸然联系他。 新闻是插播的突发新闻,时间才只过去了十分钟,说不定着火原因还在调查中,就算是公安部门着火,也要有个推测风见才会给他发消息。 安室透这么想着,心里的不安不仅没有消退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一震。 他连忙解锁手机,一个新邮件提示冒了出来,点开看来却是一封垃圾邮件。 不对,不是垃圾邮件——这是他和hiro以前约定过的联络暗号! 如果出现了突发情况,或者卧底的身份暴露了,无法光明正大联系对方的话,就用垃圾邮件来报平安。 看似推销广告的垃圾邮件里,其实藏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知道的暗号—— 所以景光发这个邮件是怎么回事?他暴露了吗? 想到警视厅突发火灾的新闻,安室透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安室透的面前。 伏特加带着墨镜,一脸不友好的坏笑。 “波本是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哥叫你过去一趟。” 安室透扫了一眼手机里的邮件,伏特加粗糙的手指立即按住他的屏幕,不怀好意地说:“手机也要上交。” 一个瞄准的红点从视线里一闪而过,安室透脸色沉了沉,松开了手。 伏特加把他的手机收起来,带他上车,前往新的基地。 一下车,安室透就看到被绑在空地上的少年,少年坐在椅子上,双手反绑到了身后。 像是对待叛徒,又像是故意拿他出来示众一般,他被绑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凄惨的样子。 血从他的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流淌下来,他一脸的不在乎,搭在椅子上的腿晃了晃,对前方闪烁的监视器喊:“琴酒?” “琴酒?” 每隔几秒他就喊一声,然而监视器的对面完全没有回应。 似乎是安室透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他才迟钝地注意到,偏头看了过来。 他侧脸的下方再次出现了被人揍出来的红痕,安室透远远地看到他,觉得很有活力,然而实际上,他的那双眼神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疲惫。 那是他曾经在医院里看到过的眼神,少年被打了麻药,然而完全不敢放松,即使意识模糊,也要用顽强的意志跟药物对抗。 少年被下药了? 安室透心里一沉,还来不及去想是什么药,一个片段就突然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那是手机被收走之前,他看到的垃圾广告上的内容。 其中有几行字,用只有他和hiro才懂的暗号解读出来,分明就是—— “小琴酒,他因为我受伤了。” “我说过要保护他的。” 第44章 无心杀手(17) 明明最开始只是随口承诺而已,可因为少年救了诸伏景光的行为,这句话似乎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说着要保护少年的人背叛了他,说什么也不会对敌人心软的少年,却在最后一刻救了他。 这到底算是什么啊…… 诸伏景光给幼驯染发消息,除了提醒他之外,也并非是想要让他代替自己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倾诉而已。 除了同样身为卧底的零,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了。 而且他之前……还那么讨厌少年。 他讨厌少年吃着他的东西,还心狠地说要杀他,也讨厌少年没心没肺、对自身境遇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最后却是少年救了他。 没有少年的话,他早就被琴酒杀死了。 越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里就越是五味杂陈。 少年和琴酒是不一样的——他终于看清了这一点,就算外表和行为模式上,他和琴酒越来越相似,可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也许零早就知道了,才能那么坦然地面对少年吧。 诸伏景光没有和警视厅里的人见面,他不知道黑衣组织安插的卧底到底有多少,所以在所有人忙着救火的时候,他从房间另一侧的通道逃走了。 想办法和负责接应自己的人联系上之后,他马上给幼驯染发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安室透远远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似根本不觉得自己遭遇了过分的对待,然而安室透可以确定,把他绑在那里的人就是琴酒。 除了琴酒,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看着少年身上的血迹,安室透除了不敢相信之外,更多的还是恍惚。 他因为hiro受伤了吗? 之前不是还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他竟然会救hiro? 安室透心想怎么可能,可某种莫名的预感又在告诉他,这就是真的。 他和琴酒不一样,他真的会做的。 他一直在心里反驳医生的那句无可救药,最终还是应验了,只不过是以这么残酷的方式。 少年不是无可救药,可就算他救了人,也没有人会给他奖励,他能等到的只有责罚。 没有人会夸奖他,觉得他做得好,所以他才会被绑在这里,被琴酒拎出来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做错事的下场。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因为救卧底而受伤,琴酒早就把人给杀了。 琴酒虽然没有杀少年,但安室透对他的境遇同样放心不下。 说不定还有更残忍的手段在等着他。 就算是对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琴酒也不会有任何手软的。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看到安室透一直望着被绑在空地上的少年,伏特加啧了出声。 这几天和苏格兰联系得最多的就是波本,昨天晚上基安蒂还看到他们一起来基地了,如果波本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今晚就是波本的死期了。 他可不像是小琴酒,对琴酒来说,对待他们这种叛徒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安室透心不由得沉了沉,看到少年还对自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走进基地的脚步都变得迟缓了。 脚下如同陷进了泥潭里,怎么也挣脱不开,看着在一旁等待的科恩,还有远处用狙击枪明晃晃对准他的基安蒂,安室透忽然有种想要立即叫人来把黑衣组织消灭的冲动。 安室透加入黑衣组织之后,见过很多残忍的事,可就算看得再多,他也不可能变得麻木,变得无动于衷,那些看到过的事情会默默沉淀在他的心里,最终转化为让他前进的动力。 总有一天,他要把黑衣组织彻底消灭。 安室透握紧了拳头。 伏特加把他带到地下,出乎意料的,那里没有什么牢房,只有一个监控室。 大屏幕上显示的是基地周围的监控,没有任何死角,上空还有无人机俯瞰整座基地,完全杜绝了敌人入侵而不被察觉的可能性。 琴酒的视线定格在监控屏幕的一角,安室透看过去,发现那是少年望着监视器的样子。 少年在镜头里脸色有些苍白,而且眼神恍惚,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是因为上次只离开了一会,少年就差点死掉吗?所以才目不转睛地看着? 安室透心里忽然冒出了奇怪的念头,又被他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既然那么担心少年,琴酒又为什么会把少年绑在空地上。 是他想多了而已。 安室透垂下眼眸,坐在前面的椅子上,伏特加拿出手铐,把他的双手拷在了椅子的扶手两边。 他背对着监控的大屏幕,前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手机也被伏特加拿去电脑面前检查了。 看到手铐,安室透这才想起一个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事实。 少年身上穿的,好像是警察制服? 因为他身上的鲜血太过刺目了,安室透一直没能意识到这点。 他回头望去,少年还在监视器那头喊琴酒的名字,尽管听不到声音,安室透却依然能回忆起他比平时更轻软和无力的嗓音。 他心里蓦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少年真的是警察该多好。 如果是警察的话,他就有机会想办法通知其他人来救他了。 而不是让他像那样孤零零地被绑在空地上,所有人还一副天经地义,早就习以为常的表情。 可就算少年是警察,也是很让人头疼的那种警察吧? 说不定还在警校的时候,就是那种教官看到就觉得麻烦的问题学生…… 安室透稍微走了一会儿神,让他回过神来的是琴酒投到他身上的冰冷的眼神。 他的手机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把他删掉的数据恢复之后,能找到的大多也是垃圾邮件,或者是组织曾经发给他的资料。 为了不惹人怀疑,安室透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登记在了不少地方,经常会有商场促销和广告邮件发给他,所以诸伏景光发过来的邮件并没有引起注意。 让琴酒不悦的是他对少年的备注——小朋友。 少年确实还小,这种称呼却不是谁都能叫的。 他站在安室透面前,神色冷厉地问:“昨晚你和苏格兰过来干什么?” “给小琴酒送吃的。”安室透说,“邮件里不是有吗?” 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心虚,甚至还隐隐带着嚣张和高傲,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琴酒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对波本的怀疑只是因为他和苏格兰走得近而已,琴酒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出事的第一时间,琴酒就和朗姆联系,让他派人去搜查了苏格兰平时住的公寓,可惜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苏格兰在组织里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联系得比较频繁的除了少年,就只剩下波本了。 黑麦和苏格兰出过一次任务,可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倒是波本跟他越走越近,琴酒越看越觉得可疑。 他总觉得波本和苏格兰的对话之间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感。 琴酒的直觉一向很强,可如果抓不到破绽,他也不可能对波本出手。 波本的情报能力很强,很多任务他都完成得很出色,boss对他也很满意…… 琴酒心里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是越发冰冷的表情 。 “汇报一下你这几天的行踪。”他对安室透说。 安室透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悦地说:“琴酒,你别太过分了。” 组织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违背组织的利益,私底下去做什么都可以,琴酒这个问题,就像是要把他的底牌都掀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发怒。 琴酒冷笑一声,直接拿起枪,拨开了保险。 他用枪口抵住安室透的脑袋,安室透神情微变,立即说:“你至少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琴酒说,“苏格兰是卧底,被我杀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安室透,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 然而安室透早就收到了诸伏景光保平安的邮件,一点脸色也没变,只是不高兴地看着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前又没联系过。” 他把少年无聊的时候联系他,去他打工的咖啡店玩的事情说出来,又说了少年故意为难苏格兰,才联系苏格兰,吩咐他做了很多吃的。 在他的讲述里,他和少年的关系更亲近,帮苏格兰不过是顺便罢了。 琴酒眼睛沉沉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再次重复:“把这几天的行程汇报一遍。” 他和苏格兰之间的联系看似没问题,可谁知道是不是以少年为借口,掩盖他们关系密切的事实呢。 琴酒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他觉得波本和苏格兰之间的关系就是不一般。 朗姆之前也一直怀疑波本,所以这次审问不仅是他自己在进行,朗姆也通过笔记本上的隐藏摄像头观看。 他还联系了好几个跟组织有关系的微表情专家,只要波本露出一丝破绽,他就死定了。 琴酒看安室透的眼神就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安室透越发心惊,没办法,只好把这几天做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除了在波洛咖啡厅打工的时间长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琴酒立即派人去波洛找线索,安室透忍不住头疼,他根本没在那里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能躲过这一次,回去之后,不仅要收拾被翻得乱成一团的咖啡厅,还要面对柯南那个小鬼的怀疑…… 安室透都有点想辞职了。 就算能躲过这一次,琴酒也不会放弃对他的怀疑,对他的监视只会越发严密,说不定会连累到柯南他们。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琴酒说:“你这么对我,不怕我会报复?” “有本事你就来。”琴酒的回答也很嚣张。 对组织里这些新成员,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也不认为有人能比得上自己。 又让安室透把行程重复了两遍,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破绽,琴酒这才放下了枪。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对安室透打消了怀疑。 他要找人把安室透的行踪全部核实一遍,好在安室透这几天都没有执行公安那边的任务,除了到处打工收集情报,就是联系黑市上的人,想给少年买把伯.莱.塔的枪。 少年上次跟黑麦说了他想要琴酒的枪,但后来安室透一直没看到他把枪带在身上,觉得可能是黑麦没给他买,所以就打算自己先出手了。 琴酒收获了几个武器走私商人的联络方式,却越发的不爽。 波本和少年的关系未免太好了。 之前以为黑麦才是跟少年关系最好的,波本这又是怎么回事? 琴酒有种少年在外面到处闯祸,自己却丝毫不知情的烦躁感。 他把波本丢在监控室里,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安室透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为什么黑麦不在? 之前伏特加去找他的时候,还有走进基地的时候,都是基安蒂用枪在远处瞄准他,可如果单论狙击手的能力,怎么看都是黑麦更强吧? 黑麦为什么不在这里? 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琴酒走到了基地外面。 基安蒂抱着狙击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有些无聊地盯着对面空地上的少年。 看到琴酒,她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怎么不把贝尔摩德叫过来?” 基安蒂的爱好之一就是杀人,可今晚的任务不是让她毁车就是盯人,根本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她觉得很没劲,还不如回去喝酒。 她明明记得贝尔摩德最近也在国内,叫她过来不是更合适。 琴酒说:“不要问那么多。” 没叫贝尔摩德,是因为琴酒不想让她来罢了。 贝尔摩德得到少年的消息,立即就买机票回来把少年揍了一顿,要是让她知道少年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琴酒心里一沉,看向少年的视线越发的不悦。 少年还没到警视厅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少年的所有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所以他也比谁都清楚,少年那一脚是故意踹上去的。 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苏格兰早就死了。 少年是想活捉苏格兰吗?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根本就不可能,少年心里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然而他也未必是想放走苏格兰,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心软了而已。 对一个卧底心软了。 就因为该死的卧底跟他相处过几天吗? 琴酒走过去,神色冷沉地看着少年。 “蠢货。”他再次说道。 卧底就是卧底,几句甜言蜜语,几口吃的,就能把他给迷惑了,不是蠢货是什么。 少年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琴酒把他拽下车的时候,亲自给他处理了伤势,又打了麻药,然后把他绑在这里,琴酒就是故意的,想要让少年反省。 然而少年在药物的作用下坚持了这么久,还是让他有点惊讶。 又有些微妙的满意。 少年和他还是很相似的,只不过这次做的事情实在太蠢了。 苏格兰拿到代号的时间不算长,可他接触过核心任务,他知道aptx4869项目的事。 卧底的身份一旦暴露,他必然会通知上级查封他们在练马区成立的新企业,他提供的药材商人资料也不能用了,再加上这次为了让少年潜入警视厅,他们还暴露了安插在警视厅里的人手…… 如果当时能杀了苏格兰,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少年瞳孔微微涣散,眼神有些迷离,睁大眼睛看了琴酒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原来……你是这样的啊……” 似乎想起了琴酒在对面开枪时狠戾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无声地笑了起来。 “难怪他们那么害怕你……” 他的语气带着肯定,神情像是对琴酒极为满意,琴酒狠狠拧了一下眉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抬起少年的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里倒映着他暗含怒火的表情,他却从少年那里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的怒意并不能影响到少年,对少年来说,那只是朦胧如同烟雾的东西罢了。 不管琴酒怎么发怒,都没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他看着琴酒,还是那副满不在乎,又带着迷离的表情,仿佛思绪已经随着药物被推向了远方。 那是琴酒无法触及的领域。 琴酒最讨厌的就是对少年失去控制的感觉,不由得狠狠捏住了他的脸。 少年吃 痛地望着他,终于说:“我不是故意的。” 除了琴酒,没有人能知道他当时做了什么,更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故意。 然而琴酒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蠢货,”琴酒再次说道,“你知不知道boss打算重启aptx4869项目?” 从前的aptx4869项目资料随着一场大火被烧毁了,现在如果要重启项目,少年就是最好的研究材料。 要不是琴酒一直庇护着他,他早就被送到实验室去了。 现在居然还敢犯这么大的错误—— 琴酒捏紧少年下巴的动作再次用力,少年吃痛地皱了皱眉。 凝视着少年略带痛苦的神情,琴酒心里的不爽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看他不顺眼了。 要不是他,少年也不可能在组织里这么随心所欲,简直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 然而boss不会对少年那么宽容的,boss虽然不知道他对苏格兰心软了,但以boss对aptx4869项目的执着,找个借口把少年送到实验室简直轻而易举。 少年做这种事,分明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也许是痛感让少年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看到琴酒阴沉的表情,少年眉头松开,蓦地笑了起来。 “琴酒。” 他一边笑一边说:“你是在保护我吗?” 先对他做出惩罚,boss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琴酒捏住他下巴的手指猛地一用力,少年这次却没有再皱眉,完全像是感受不到痛楚那样,笑得越来越开心,越来越讽刺。 “既然是保护我的话,为什么不能对我好点呢?” 他忽然说。 琴酒手指一僵。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脸色沉沉地望着少年,见少年还是在笑,忽然冷哼一声,收起手转身就走。 少年的笑声不停,在他身后说:“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在苏格兰跟警视厅里的人联络,派人去找药材商人之前,我们抢先就行了。” 苏格兰不知道警视厅里有多少卧底,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行动,不然发现他的行踪,黑衣组织第一个要暗杀的就是他。 而如果让少年负责从警视厅的人手里抢一批药材回来,boss就不能以让卧底在面前逃走这种对他不利的借口把他送到实验室了。 这个举动也算是将功补过,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琴酒的脚步顿住。 少年在身后的笑声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吃痛的吸气声,想起他身上的伤势,琴酒冷笑。 “等你清醒过来再说吧。” 对卧底心软的人,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我现在就很清醒。”少年在他身后不满地说,然而声音还是有些飘忽。 琴酒冷笑一声,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大步离开了。 他其实没有打算拒绝少年的提议,少年就算受了伤,抢药材这种事对他来说也轻而易举。 先把他关一个晚上,明天让他带着伤做任务,也算是给他的教训了。 琴酒这么想着,又回到监控室。 波本被转移到了隔壁的房间,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到他出现在门口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他神色坦然得一点都不像卧底,琴酒没心情跟他说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他要亲自去核实波本的行踪。 到了第二天接近中午,他才回来,脸色阴沉地把安室透的手铐给打开了。 “我就说没问题吧?” 安室透笑着对琴酒说:“今天 的事我会记住的。” “随便你。”琴酒的脸色很不好看。 安室透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担心少年,不知道少年是不是还被绑在外面,于是也没有过多的试探,直接从房间走了出去。 然而刚走上楼梯,他就愣住了。 中午的温度,竟然比平时更低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湿气,安室透心里一紧,快步从地下室跑上来。 对面的窗户上雾蒙蒙的一片,淅沥沥的雨声争先恐后地钻入耳朵,他看到基安蒂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擦着枪,目光时不时瞥向对面。 少年在雨中,身上的制服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深蓝接近漆黑的颜色,他仰头望着天空,银色的发丝湿漉漉地垂在他的身后。 他的神色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想,然而苍白的脸色和略显黯淡的眼神,却让人看了忍不住觉得心疼。 安室透连忙冲出去,把外套脱下来盖到他的身上。 用来绑住少年的是绳子,而不是手铐,安室透一边庆幸,一边飞快解开绳子。 密集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盖在少年身上的外套很快就被打湿,安室透的心也随之泛起一片凉意。 少年也看着身上的外套。 “为什么跟我去做任务的不是前辈呢。”他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像是有些疑惑,又像是感慨。 安室透不由得抬头,望着在雨中连眼神都显得有些湿漉漉的少年。 一句话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出任务吧。” 少年绿眸微颤,平静的神色像是面具碎裂出了一条伤痕,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是安室透也无法读懂的复杂。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从雨声中传来。 “好啊。”他轻声说,“不过……” 可能等不到伤好的时候了。 第45章 无心杀手(完) 少年的声音被雨声所淹没,安室透解开他手上的绳子,抬眼望着他悠远的绿眸,思绪几乎被不祥的预感所吞没。 “你说什么?”他不禁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连串半透明的痕迹,然后没入安室透披在他身上的黑色外套里。 那件外套在他身上显得尤其宽大,更衬得他的身形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隐晦到难以察觉的疲累。 安室透心中一沉,飞快扶起他往基地的方向走。 基安蒂已经不在门口坐着了,等到他和少年进了门,她才从另一个方向探出头,扔了一串车钥匙到安室透的手里。 “别说是我给的。”她说完脑袋立即缩了回去,不见了踪影。 她和少年当了几天酒友,能做到的也只是这种程度了。 虽然她觉得少年能安全回来就不错了,琴酒完全没必要惩罚人家,但她不敢当着琴酒的面说这种话。 她也没有上去救人。 她就那么坐在门口,慢慢地擦着枪,看着在雨中的少年,看着他身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安室透不知道这场雨到底下了多久,也对她说不出谢谢的话,拿着钥匙站了几秒,就去给少年找毛巾了。 这是一个新的基地,里面除了最基础的安全设施之外什么也没有,就连吃的都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的,外卖盒随意地丢在了桌上。 安室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毛巾,想把少年身上的雨水擦干,回来却看到少年坐在桌前,悠闲自在地翻着桌上那堆吃的。 瞥到安室透手里的毛巾,他拿起薯条的动作一顿,说:“别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嘲讽,完全没有刚才在雨中的虚弱和疲惫,然而安室透不知道为什么,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走过去,把毛巾盖到少年的头上。 少年的长发的,发丝和颈侧的皮肤贴在一起,有种近乎半透明的易碎感,安室透用毛巾把他整个脑袋盖住,声音略显冷硬地说:“我也没想照顾你。” 少年在毛巾下乱动的脑袋顿时停住。 安室透忽然有种自己说错话了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少年就抬起手,抓着毛巾慢悠悠地擦起了头发。 “前辈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少年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安室透听在耳朵里,却觉得仿佛跟他不在一个时空那样,他的思绪微微停滞,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只能愣愣地望着少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似乎不管说什么,都会把少年越推越远。 过了一会儿,少年擦好头发,又把手伸向了桌上的薯条。 “啊,冷掉了。”他有些遗憾地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安室透从他微微垂下的肩膀看到了他的伤口,用药裹着绷带敷在了伤口上,然后医用胶带固定住,然而经过雨水的冲刷,不管是药膏还是胶带都变得摇摇欲坠了。 医用胶带的一角翘了起来,有种快要结痂的伤疤即将脱落的感觉,少年看上去也很想把敷在伤口上的绷带给撕下来,好几次手都凑到了旁边,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安室透说:“我带你出去吃。” 基安蒂给了他车钥匙,琴酒在监控面前一定看到了,既然他没出现,就说明他默许了这个行为。 安室透仍然觉得琴酒的态度很奇怪,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带少年离开。 看过hiro的消息,他越发觉得少年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 少年的性格也许很适合这里,但安室透觉得这里配不上他。 这里的人也完 全不值得少年花那么多心思。 少年听到他的话,立即把手里的薯条丢掉,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走吧。” 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活力,如果不是他身上湿透了的制服,还有擦得乱糟糟的长发,安室透会觉得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安室透看了看他垂到肩膀上,有些翘起的银发。 “不把衣服脱下来吗?”他忽然问。 少年该不会很喜欢警视厅的制服吧?他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少年把他披在身上的黑色外套丢掉了,又没有把制服给脱下来,还是让他难免多想了一些。 少年抓了抓头发,像是才想起来一样,飞快把身上的制服给脱了下来。 “还不是因为下车就被抓起来了。” 琴酒也没有让他脱掉制服的意思,就那么把他绑起来丢在了空地上,他都快以为琴酒在警视厅里有什么很讨厌的人,故意拿他来泄愤了。 他把这些想法告诉安室透的时候,脸上还是那么不以为意的表情,安室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车钥匙。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略微走神的安室透这才看到,琴酒站在不远处,手里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烟头上的火光还很亮,他的绿眸幽暗而深沉。 安室透心里一惊,下意识觉得他是过来拦住自己,却见少年脚步飞快地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他凑到琴酒的身边,眼神顺着琴酒的视线看了过去。 对面依旧是山和树林,乏味又无聊,和原来的基地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少年却看了好一会儿。 琴酒也没有说话。 少年不知道想了什么,过了很久很久才问:“那边是山吧?” 他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琴酒瞥了他一眼,本不想回答,看到他平静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应了一声。 少年说:“那你看到的跟我一样,也没什么区别嘛。” 他的语气突然放松了下来,口吻中莫名的带着点自嘲,琴酒微皱起眉头。 “我走了,”他对琴酒说,“明天我就去完成任务。” 琴酒眉头越发皱紧了,眉心出现了明显的刻痕,少年低下头,像上次那样把他手里的烟抽走了。 只不过他这次什么也没说,拿着烟在他面前晃了晃就跟安室透上车离开了。 车从停车场驶出,站在琴酒的位置,却可以越过树林,看到车开走之后,绕上了对面的山间公路,从公路的另一边缓缓离开。 直到代表汽车的小黑点从视线里远去,琴酒才转身回到监控室。 “你还有什么任务要完成?” 在车上,安室透问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少年。 少年歪了歪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前辈还是不要打听比较好,”他轻笑着说,“你不是才从琴酒的手里逃出来嘛。” 他像是知道琴酒会怎么对待安室透那样,带着促狭的笑容瞥了安室透一眼。 安室透顿时无言。 他确实不该问,可不问心里又觉得不安。 少年上次任务就带着hiro闯入警视厅,还把公安的楼层给烧了,这次身上带着伤都还要去做任务,恐怕是更重要的任务。 ——能让少年将功补过的任务。 不然琴酒不会那么简单放人离开的。 安室透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有什么比放火烧警视厅更严重的任务。 难道是暗杀总统? 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冒出来,安室透忍不住扶额。 看到他的动作,少年心情很好地偏过头,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这座基地没有上次的位置那么偏僻,没多久他们就从山间的公路下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停下。 加油站旁边有家炸鸡店,少年跑到里面点了餐,还用乖巧无比的外表跟人借到了一身衣服。 等安室透停好车,他也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了。 看到他身上浅蓝色的工装外套,还有头顶同样浅蓝色的鸭舌帽,安室透:“……” 怎么有种高中生的感觉。 少年的年纪,似乎也正是上高中的时候吧。 他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忽然又变得沉重了。 少年还是没心没肺地吃着东西,安室透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他带回住所,给他身上的伤口重新换药包扎。 反正他的住处早就被琴酒翻了个遍,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然而安室透还是没想到,打开门就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他的身影僵在了门口。 少年从他身边探出脑袋,看到里面的情况,很没同情心地笑了起来。 “我还是去住酒店好了。”他说。 安室透立即问:“你有钱吗?” 少年脸上的嘲笑顿时消失。 他的钱包早被雨淋得不能用了,卡也像是在水里泡过好几遍,之前炸鸡店的钱都还是安室透给付的。 安室透说:“过来帮我收拾。” 他扶起倒在玄关的鞋架,少年瞥了瞥他不太高兴的神色,不太情愿地帮他把衣帽架也扶起来了。 听到声音,安室透收养的小狗从房间角落飞快跑出来,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吓得汪地叫了出声,浑身绒毛都要竖起来了。 少年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前辈还养了狗呢。” 安室透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赶紧收拾屋子!” 少年瞥了一眼对面瑟瑟发抖的小狗,不甘心地垂了垂肩膀。 勉强收拾出一个可供休息的区域,少年立即坐下来不愿动弹了。 安室透给他肩膀上的伤口换了药,担心他会感冒,又找了一身衣服让他去洗澡。 他的房间不大,而且只有一张床,为了避免少年不自在,安室透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然而等他提着东西回来,发现少年根本不知道就什么叫不自在,人家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手里很抱着他的枕头,睡姿看起来像是小孩子,又带着点不安。 安室透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默默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经离开了。 还把他藏在柜子下的枪给拿走了,那把枪他藏得很好,连琴酒都没能发现,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少年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谢谢前辈。” “我会好好使用的。” 纸条后面跟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少年似乎不常画这种符号,看起来有种稚嫩的可爱感。 安室透:“……” 那把枪就不是给他的啊! 还好好使用! 每次看到少年说这种话,安室透就忍不住生气。 他拿出手机给少年发消息,少年的手机不知道是没有带在身上,还是之前被雨淋湿了,一直没有回复他。 他叹了口气,转而给波洛那边打了个电话,不出意料的,不管是前方营业区还是仓库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店长以为遭贼了,给他和榎本梓两人放假一天。 安室透刚被琴酒怀疑过,也不好去公安那边了解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更不敢在这个房间里打电话,在街头画了暗号通知 风见找个地方见面之后,就换了身衣服混进了黑市。 他给了琴酒好几个武器走私商的联络方式,打算去看看人有没有被琴酒吓跑。 他打算给少年的枪都还没买到。 虽然少年拿了枪多半是要去杀人的,可就算没有他给的枪,少年也能从别的地方拿到。 安室透自己给他的话,还能在枪身里融个小小的定位器,92f的枪身是合金的,只要做得小心一点,少年对枪又不熟悉,绝对不可能发现。 少年执行的多是重要的暗杀任务,到时候,他就知道少年要去杀谁了,说不定还能提前避免悲剧发生。 安室透心情复杂,他的这种行为,其实和琴酒在少年身上放追踪器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比琴酒更卑鄙,琴酒明晃晃地告诉了少年不可能逃走,而他则利用了少年对他的信任。 跟他一样心情复杂的还有赤井秀一。 因为琴酒对赤井秀一的怀疑,赤井秀一没有参与昨天晚上的任务,不知道苏格兰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了,也不知道任务从说服药材商人合作,变成了在那些商人被警视厅盯上之前,先把他们的库存都抢走。 他这两天都在准备抓捕琴酒的行动,为了能在抓到琴酒之后光明正大地把他引渡回美国,赤井秀一还找人诱惑了那个药材商人,让他去申请美国绿卡,然后给他开了紧急绿灯。 这样的话,琴酒对药材商人动手,就等于是在对美国公民动手,就算是日本公安也没有理由阻止他们把人带回去。 赤井秀一神色沉沉地望着对面的建筑,琴酒只拿了一份药材商人的资料,想完成任务的话,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真的把琴酒逮捕了,那个少年又会怎么样? 赤井秀一很少去想这些问题,可盯了药材商两天,琴酒都还没出现,可能是太忙了,这种简单的任务在他眼里完全排不上号,导致赤井秀一有足够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少年大概会像上次那样,带着嘲讽的笑容,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吧。 不对,少年现在可能用的不是匕首了,他手里有枪,那把枪还是他自己送的。 赤井秀一忽然露出了些许苦笑。 如果被那把枪打到,他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这时负责监视黑衣组织基地的朱蒂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有点不对劲,从昨天开始就没看到基地附近有人出入了。” “人都不在吗?”赤井秀一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想想几乎所有人都接到了去找药材商人的任务,基地里没人似乎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前两天晚上,朱蒂还拿着望远镜看到波本和苏格兰带着吃的去找少年。 “要不我去近一点看看?”朱蒂问。 “不用。”赤井秀一拒绝了,他拿起手机,直接给少年发了消息。 既然已经利用了少年,那就利用得彻底一点,没必要再纠结什么了。 然而消息发出去之后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赤井秀一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这时他看到一辆车在对面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开车的人带着帽子,黑色长风衣,一头披散的银发,是琴酒。 赤井秀一立即调整瞄准镜。 架在他面前的狙击枪对准了琴酒。 这个药材商人的房子装修很现代化,到处都是通透的落地窗,不管琴酒进去之后走到哪个角落,他的枪都能瞄准。 卡迈尔和马克已经在里面埋伏好了,赤井秀一判断,他们的身手未必能比得过琴酒,但如果加上自己的狙击手段就不一样了。 最危险的敌人,永远是看不见的敌人。 琴酒手里就一把伯.莱.塔,怎么都不可能 打得到他。 到时候他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被他的子弹打伤然后拷走。 赤井秀一调整着角度,瞄准镜追随着背对自己的银发男人。 这时候,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从少年身上取出的那颗子弹。 如果有机会。 有机会能像这样瞄准琴酒的话,他绝对不会用那种子弹的。 走神了半秒,赤井秀一立即回神,目光锁定了镜片里的男人。 这时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琴酒是不是比这要更高一点? 最初看到琴酒一个人下车的时候,赤井秀一并没有怀疑,平时很忙的时候,琴酒和伏特加也有可能分开行动。 他看得更多的是他披散的银发,还有那顶黑色的帽子——少年平时不怎么戴帽子,也更喜欢把头发扎起来,而且手上还戴着黑色的手套…… 然而对着自己的射击技术极其自信的赤井秀一在经过判断之后,却可以确定,他真的不是琴酒。 “等等……” 他拿起对讲机,还没跟埋伏在里面的卡迈尔和马克说完,就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药材商人。 他说出的话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卡迈尔和马克立即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去。 他们两人都没有见过小琴酒,赤井秀一对他们描述得最多的就是外貌,还有那截然不同的衣着和气质。 然而他们不知道,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少年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和琴酒是一模一样的。 在看到少年举起枪的时候,他们下意识以为琴酒要杀人,就这么冲了上去。 少年立即把前面的桌子踢倒,一枪打向前方的大型吊灯。 上方的吊灯将近一米宽,如同复古的烛台倒立下来,坠满了铅球大小的琉璃灯,为了好看还只用一根铁链吊在天花板上,被他开了一枪,吊灯顿时哗啦哗啦晃动起来。 下方的商人吓得六神无主,完全忘了动弹。 冲向他的卡迈尔和马克立即转而朝商人的方向扑过去,想要把人拉走,就在这时,少年毫不犹豫地向上放补了一枪,铁链断裂,吊灯轰隆一声砸下来。 少年看也没看自己造成的结果,飞快转身就走。 卡迈尔拉着商人惊魂未定地倒在不远处,身上还溅了不少玻璃碎片,看到他的身影到了门边,立即拔出枪砰地射了一枪。 他瞄准的是少年的腿,然而就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少年像是预料到危险那样闪到了一边,精准地避开了他的子弹。 那双绿眸锐利地望了过来,他的眼神清透而慑人,也跟着拔出枪的马克微微一愣。 这张脸,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就在这时,他们身上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 “琴酒。” 赤井秀一在那边说:“放下枪,束手就擒吧。” 少年应付卡迈尔和马克的方法堪称经典,如果没有他在,只是几秒的时间,少年就能轻松脱困。 这么想着,他威慑似的开了一枪,狙击子弹打在少年的脚边,在这样四面通透的现代化房间中,少年根本没有躲藏的余地。 少年看了一眼马克,马克不知道为什么愣了愣,手指不自觉地按下对讲键。 “束手就擒?”少年说,“我不喜欢这个词。” 赤井秀一笑了笑,“那,跟我回去?” 小琴酒身上的秘密也很多,带回去绝对不亏。 少年嗤了一声,把手里的枪丢到了地上。 卡迈尔和马克愣愣地看着他,刚才还一脸冷漠的少年,现在又好像变得无比乖巧,他们都不敢相信,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小琴酒的阴谋。 就连赤井秀一也没有离开。 吩咐卡迈尔把他拷上车之后,他又等了几分钟才从对面的狙击点出来。 少年放下枪的瞬间,他就知道了,这个任务是少年故意找琴酒要过来的。 他早就猜到自己要做什么了。 因为是烟友吗?所以才这么了解自己?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赤井秀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了看在后座上坐姿乖巧的少年,忍不住掏出一支烟递过去。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上次给他递烟发生的事情,手指微微僵住,就在这时,少年把烟接了过去,一脸无所谓地咬在嘴里。 他的双手都被手铐给铐住了,看上去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赤井秀一把烟给他点上,看了一眼驾驶座的卡迈尔。 想了想,他说:“我亲自开车。” 卡迈尔虽然飙车很厉害,但是如果小琴酒有什么小动作,他一定来不及反应。 他不觉得少年真的会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听话。 “好。”卡迈尔没有多说,立即从驾驶座下来。 赤井秀一开着车,飞快上了高速公路。 少年在后面侧着头看向窗外,他把烟拿下来夹在手里,像是对外面的风景很好奇似的,问了一句:“不去东京的机场吗?” 怎么看都是东京那边的机场比较近吧? “我可不敢。”东京都算是黑衣组织的大本营了,赤井秀一就是傻了也不会往里面闯,他对少年说,“你最好也别搞什么小动作。” “不会的。”少年垂眸,手指弹了弹烟灰,看到烟灰落到脚下,他好似笑了一下,抬起眼说,“你的车开得太快了。” 赤井秀一抽了抽嘴角。 开得太慢的话,他怕夜长梦多好吗。 琴酒把人看得那么紧,说不定半个小时没联系,那边就发现了。 不过从这里去另一个机场,也差不多是半小时,不用担心会被琴酒阻拦。 琴酒总不能把飞机打下来吧。 赤井秀一想着,忽然问少年:“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手机掉了。”少年说。 他现在简直听话得过分。 赤井秀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他松石绿的眼眸眨了眨,看起来无比乖巧,在后座的黑暗中,就好像赤井秀一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神情也是这么平静,一眼看过去很好懂,又带着点赤井秀一看不懂的东西。 —————— 安室透拿着新买的枪来到新基地的时候,伏特加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你还敢回来啊?” “怎么不敢,”安室透说,“我又不是卧底。” 在他和伏特加说话的时候,琴酒突然从里面走出来,快步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伏特加,打电话给基安蒂和科恩……”看到安室透,他的话微微一顿,“你也一起。” 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机不断发出震动,像是某种警报。 安室透问:“怎么了?” “大哥在那个小鬼身上不是放了追踪器吗,”伏特加看都不用看,就很熟练地说,“移动速度太快了。” 小琴酒平时开车不会这么快的,就算飙车,经过几次警报的调整,也不会再超过他能开出的最高值了。 所以他现在很有可能在别人的车上。 看方向还是从高速公路赶往机场。 安室透心里一惊。 他知道少年不可能背叛黑衣组织的。 他被人带走了? 这时琴酒忽然露出冷笑。 “一定是黑麦威士忌!” —————— 少年在和赤井秀一聊天。 如果忽略他的手铐,气氛堪称友好。 “到了美国之后,我会被关进监狱吗?”少年甚至问了这样的问题。 “不会的,”赤井秀一说,“我们有特殊条例,只要你表现好……” 他还没说完,少年就嗤地笑出声。 “现在这样还不算表现好吗?”他问。 看到他脸上的讽刺,赤井秀一剩下的话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都被他铐上了,有点脾气也不是不行。 赤井秀一飞快踩下油门,高速路上一辆辆车被他超过。 又过了几分钟,偏头望着窗外的少年忽然坐直身体。 一直从后视镜观察他的赤井秀一心里一凛,却见他什么也没做。 然后—— 他突然听到轰的一声。 后方卡迈尔的车突然被一颗炮弹掀翻了,车头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 赤井秀一连忙拿起对讲机:“卡迈尔?!” “我没事。”对讲机那边传来声音,“是琴酒,你小心。” 赤井秀一不由得瞥了一眼后座的少年。 少年适时提醒:“我身上有琴酒的追踪器。” 赤井秀一:“……” 他知道有追踪器,可少年又是怎么通知琴酒的?琴酒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监视他吧?琴酒有那么无聊?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只能踩死了油门往机场的方向赶。 这时后座的少年又说话了。 “你的运气挺好的,”他对赤井秀一说,“如果还在原来的基地,琴酒就开着直升机出来了。” 到时候从上空扔两个炮弹下来,赤井秀一才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赤井秀一望着从后方飞快逼近的车辆,一边问:“原来的基地?” “啊,”少年说,“你还不知道吧,苏格兰是卧底,我们换基地了。” 苏格兰……卧底…… 这个信息量是不是大了点? 赤井秀一微微一怔,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了琴酒的声音。 “黑麦,”他声音冰冷地命令,“把车停下。” 赤井秀一不可能停的,他甚至想把对讲机丢掉,在高速公路上飙车,琴酒未必飙得过他,而且他的车是为了今天能把人带走精心改造过的。 这时少年从后面倾身过来,拿走了他的对讲机。 “琴酒。” 他对那头的人说。 他的声音平静,却如同火药桶一样把琴酒给点炸了。 “你这个蠢货!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才是蠢货,”少年说,“你一直想抓黑麦的把柄,又抓不到吧?” 那边的琴酒微微一怔。 少年声音平静地说:“我是诱饵。” 这样的话,琴酒就有足够的理由对黑麦威士忌出手了。 少年说:“你应该谢谢我。” 赤井秀一可是连boss都忌惮的人,如果他真的是卧底,会给组织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少年此时正在证明这点。 琴酒从对讲机传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谁要你做这种事,”他说,“你给我滚下车!” “不要。” 少年想也不想就驳回了他的话,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赤井秀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不再是那么乖巧而听话,也不像是要对人出手时那么充满了杀意,而是失落的,带着一点点疲惫的。 他说:“你一直那么 对我,是怕我会成为你的弱点吧?” 对讲机那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愣住了,没有声音传来。 “我不会的。”少年说。 他声音清亮而坚定。 “我会为你除掉最大的敌人。” 赤井秀一被boss称为银色子弹,有赞赏,其实也有忌惮的意思。 包括琴酒,也觉得他成为敌人之后会很麻烦,所以他才一直盯紧了赤井秀一。 他的话音未落,赤井秀一的心脏就蓦地揪紧了,无形的寒意笼罩全身,他伸手想要抓住后座的少年,然而少年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车开到这么快的速度,也不可能停下来抓他了,更别提还有琴酒追在后面。 “谁让你做这种蠢事了!” 琴酒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然后少年又听到了安室透的声音,“琴酒,你好好说话!” 他还没说完,少年就拿着对讲机笑了一声。 “可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啊。” 他对琴酒说:“你比我厉害那么多。” 对讲机那头再次变得沉默。 少年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问我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说不知道,那是骗你的。” “其实是因为——” “爆炸。” 对讲机的电池被他飞快拆卸出来,里面的电线也被他扯出来,把电池连接起来,一点小小的火花像是烟火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一直沉默的赤井秀一大喊:“琴酒!” 就算少年说要帮琴酒除掉他,他都没有现在那么大的反应。 少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你果然明白我在做什么。”少年说。 说完看到赤井秀一不赞同的脸色,他又说:“其实我是想回去了。” “既然爆炸能过来,那应该能回去吧?” 而且还能除掉赤井秀一,简直一举两得。 看到他坚定的眼神,赤井秀一都要怀疑他疯了。 少年瞥到了他的表情,忽然说:“连苏格兰都是卧底……” 他似乎觉得很没劲,也不想说话了,继续回头在后座看了看去。 赤井秀一的车是由高速跑车改造的,而且价格很昂贵,油箱一般都安置在后方。 以少年现在的角度完全可以够到。 看到他把手伸向后面,赤井秀一猛地踩下刹车。 “你没必要这样!” 他伸手去抓后面的少年,车尾的油箱爆炸,他就算不死,少年也会被炸死的。 少年说:“哦。”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赤井秀一起身了才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铐锋利的边缘撬开了油箱盖,他故意跟自己说话,就是为了等一会儿,等到里面有足够多的空气可以爆炸,然后才把手里那团小小的烟火放了进去。 赤井秀一的手没有抓住少年,他被少年一脚踢开了。 “轰——”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琴酒在对安室透说:“他不是想休息吗?让他滚回来休息……” 他还没说完,就蓦地睁大了眼睛。 安室透在他旁边,拿着从他手里抢过来的对讲机,根本不打算传达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对另一头的少年说:“你现在还小,再过两年……” 会跟琴酒一样厉害的。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那辆车的后座突然爆发出赤红的火光。 那火光明亮得如同夏日里盛大的焰火,瞬间染红了他的眼睛。 . . [提醒一下想看后续的小可爱们,后续在下一章作话里,记得提前打开] 第46章 无心杀手(番外) “以后你就跟着波本了。” 皮斯克站在小琴酒的身边,指着对面训练场里的一个男人说道。 男人有着一头金发,皮肤颜色比别人更深一些,侧脸看上去很英俊,也很年轻。 小琴酒又歪头看了看他对面的靶子。 十环。 很精准,每一次都打在同一个地方。 皮斯克说:“波本是组织里最优秀的成员,你在他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好。”小琴酒点了点头,对这个安排没有意见。 在去和波本打招呼之前,他看了皮斯克一眼。 皮斯克穿着一身高级西装,背却有些佝偻,头发灰白,老态尽显,和他记忆中野心勃勃的企业家完全不同。 小琴酒没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醒来之后,所有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也从一个优秀的助手变成了一个极其讨厌的烫手山芋,所有人都想把他往外丢。 boss重启aptx4869项目失败了,负责人雪莉消失,他这个不知道算是成功还是失败的试验品,对boss来说,也许才是最难受的存在。 boss现在不想看到他。 虽然没有明说,但小琴酒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看到波本之后,他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说不定是组织里优秀的人太多了,boss是个重利益的人,只在意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自己比不上那些人,所以他才不想见到自己。 他看着远处的波本,暗暗地想,自己一定要比他更强。 他走过去,听说他是组织派给自己的新人,波本笑着说:“好啊。” “让我看看你的潜力。”波本说。 看着他脸上亲切的笑容,小琴酒想,这个前辈好像还不错。 然后他就被波本揍了。 不仅仅是枪法,波本的身手也很好,把他揍得疼到在地上都快爬不起来。 “年纪这么小就拿到了代号,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真本事呢。” 波本踩在他的手指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 这才对嘛。 组织里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 亲切?和蔼?不可能的。 “波本……” “叫我前辈。”波本说。 小琴酒不想叫,要论加入组织的时间,他比波本早多了,凭什么自己要叫他前辈。 而且自己总有一天会打败波本,重新站在boss面前的。 波本黑色的皮鞋在他手指上狠狠碾过,他咬了咬牙,不服输地瞪着他。 他说:“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那天他连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最后,他看到的是波本嘲讽似的冷笑。 “这么小就来黑衣组织……” 他紫灰色的眼眸透着笑意,好似赞赏地望着小琴酒,然而小琴酒却从里面感受到了冰冷。 他绝对不是在欣赏自己,而是在——折磨。 以训练为名义的折磨。 他不知道小琴酒是左撇子,第二天,小琴酒又站在了波本的面前。 他右手上打了石膏,左手拿着匕首,一脸冰冷地说:“我们再比一次!” 他从来都不会轻易认输,而且波本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能让他学到很多东西。 波本微眯起眼睛,片刻后笑了起来:“输了你会比现在更惨。” 有什么关系。 小琴酒满不在乎,拿起匕首冲了上去。 然后再次被放倒了。 比之前更快,动作更狠,不仅仅是年龄和身体上的差距,他和波本之间似乎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伤到波本分毫。 最后波本把匕首插进他的手心里,钉在了训练场的木制地板上。 “不要再来找我了。”他声音含笑,说出的话却轻慢不已,“我没空陪小孩子玩。” 说完他起身离开,小琴酒拔出匕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被他踹翻在地上。 之后连续好几天,他都没有再见到波本。 每次去训练场或者其他地方,都恰好和他擦肩而过,就好像他在躲着小琴酒一样。 小琴酒一开始很生气,后来又忍不住觉得迷茫。 明明被这么严厉对待的是自己,他跑什么啊? 波本真是太难懂了。 他找贝尔摩德要波本的资料,贝尔摩德说,波本从小时候开始,就有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被他们组织请来研究aptx4869,在小琴酒把药吃下去不久,贝尔摩德也吃了药,她没有昏迷,做了各种各样的测试之后,他们宣布实验成功了。 就在他们准备再造一批药,提供给boss和其他重要成员的时候,实验室被烧掉了。 所有实验资料都烧毁了,药品也没有多少残留,找到那个人的尸体时,那人心脏中枪,手被钉在了实验台上。 看样子,似乎是在想要保护实验资料的时候被杀掉的。 难怪又是踩他的手又是捅刀子的。 小琴酒出去买了一双手套,认认真真给自己戴好。 贝尔摩德说,波本加入组织之后,查出放火的人是一个资深组织成员,而那个人……是公安警察那边的卧底。 那人觉得,这种药一旦制造出来,就会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整个世界都将笼罩在黑衣组织的阴影之下。 所以他一把火把实验室给烧了。 波本想找的那人正好在实验室里——“那天她的丈夫不在,我本来不想杀她的,可是看到她那么努力想要保护那些资料……这些科学家,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她丈夫还是什么疯狂科学家吧?一想到这点,我就忍不住想要把她给杀了。” “既然能制造出那种药物第一次,就能做出第二次……杀完了才有些后悔,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些呢。” “然后我又用她的电话,把她丈夫也骗过来杀了。” 那人似乎是这么说的,被波本找到的时候也没有愧疚,他做得很小心,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因为他还没有代号,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特长,只是做事勤快又细心,经常能接触到大部分重要成员而已。 而且随着黑衣组织势力越来越大,公安警察这边也不可能让他放弃身份,再回去当警官了。 他只能一辈子都在黑衣组织里当卧底,被波本找到的时候,还说过“求求你快动手吧”这样的话。 贝尔摩德没有说那个人怎么样了,不过小琴酒能猜得到。 但他仍然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卧底不可能在组织里待那么久的,而且像他那么情绪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会崩溃的人,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年,一两年就会崩溃了。 在黑衣组织当底层人员,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很多人干的都是搬运走私物品、处理尸体这些辛苦的工作,每次看到小琴酒这些人丢下烂摊子给他们,自己出入高级场所的时候,他们都会露出羡慕或者苦涩的表情。 还有人当面对小琴酒表示过不满。 “那就往上爬吧,”小琴酒当时对那人说,“既然觉得我不应该享受这样的 待遇,那就爬到我的位置,把我拉下来。” ——不过那都是吃下aptx4869之前的小琴酒了。 现在的他,也不过是黑衣组织里不起眼的角色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boss的助手,他也不会跟别人说这些,这些事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而且他很享受重新往上爬的过程。 阻碍他往上爬的只有一个因素,那就是波本。 小琴酒找不到他了。 不管他怎么给波本传讯都没用,他连前辈这种称呼都叫出来了,波本就是不理他。 那段时间,因为他总是在基地里找人,他还认识了另一个有代号的成员,黑麦威士忌。 据说他的狙击枪是组织里最厉害的。 他们经常在一起抽烟,黑麦似乎觉得他很好玩,偶尔会告诉他波本在哪里。 终于有一天,让他堵住了波本。 波本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卷发男人站在一起,两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卷发男人还说回去什么的,波本挥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小琴酒在对面看着波本。 那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样子,波本脸上复杂又痛苦的表情,和折磨他的时候含笑又冰冷的神情完全不同。 “原来前辈也有这样的一面啊。”小琴酒跳出来说。 波本脸色变了变,推了卷发男人一把让他滚。 卷发男人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小琴酒看到他漆黑的西装口袋上露出来的小角,似乎是个工作证件。 他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波本。 “前辈是公安吗?”他问。 波本脸色更难看了,“我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他说。 小琴酒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小琴酒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如果波本不是公安的话,小琴酒的指控确实很过分,对他很重要的人就是被公安杀死的,还说他是公安,那绝对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如果他是公安,那他这段时间对小琴酒做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 他不知道小琴酒从一开始就是boss收养的孩子,还培养成了助手,在他看来,小琴酒就是一个执迷不悟想要加入黑衣组织的小朋友罢了。 他憎恨公安,所以卷发男人叫他回去,他不想回去——他怕他会把整个公安系统摧毁,以他的手段和聪明才智,他绝对能做到这样的事。 他同时也憎恨着把人找来做研究的黑衣组织,没有黑衣组织的话,他重要的人根本就不会死。 所以他也讨厌想要留在黑衣组织,努力往上爬的小琴酒。 小琴酒跟在他身后说:“前辈加入组织就是为了找人吗?” 然而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你从哪里知道的?”波本猛地回头。 “这种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吧?”小琴酒说。 波本皱起眉头:“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 小琴酒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想知道的话,就好好教我。” 从那天开始,波本正式对小琴酒进行了教导。 格斗、枪械、黑客知识……似乎没有什么他不会的东西,小琴酒学起来也很快,跟着他出任务的时候,还经常能抢到他的任务目标。 然而波本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没变,甚至因为他的优秀,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无情。 他想把小琴酒打造成一把锋利的刀刃,小琴酒没有意见,这正和他的意。 在那段时间里,小琴酒经常受伤,后来有一次,狙击fbi的时候,波本把他丢出去当诱饵,差点让他死掉 了。 对面的狙击手不知道为什么把子弹打偏了,这才留了他一条命,后来小琴酒躺在病床上,终于有时间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觉得波本很有可能被人算计了,他当初找到的人根本就不是公安警察的卧底。 不过……波本似乎也不是他的同伴呢。 小琴酒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插手这件事,后来他突然想起,每次波本对他很残忍的时候,自己时候都会沉默好久,好像在偷偷后悔,又觉得自己帮他查查真相也不是不行。 就当做好事了,小琴酒莫名其妙地想。 他再次给贝尔摩德打了电话,波本对小琴酒的严厉和冷酷早就传遍了整个组织,贝尔摩德也一清二楚,听到他问,立即就承认了。 “是boss安排的,”贝尔摩德说,“当时负责公安警察档案管理的人跟boss之间有过好几次交易,没花什么功夫就把那个人的资料当成警察塞进去了。” 很多年前,警视厅的档案用的还是纸质的,存放在档案馆里,波本得到消息之后,从档案馆翻出了被放进去的资料,证实了那人真的是公安警察。 而那人的上级又死了好几年了,旁敲侧击打听了档案上写的另外一些人,听说他确实考上了警校,不知道在哪工作之后,波本就再也没有怀疑过。 再加上他本人都把事情说得那么栩栩如生了。 小琴酒挂掉电话,看了一眼手机的录音,觉得要是直接拿录音过去,那也太坑贝尔摩德了,怎么说也是以前的小伙伴。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以前给资料造假的人。 那时候仿造的公章,还有资料上的钢印,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不过那些人可不好找。 黑衣组织里的技术和设备早就更新换代了,以前负责给他们造假的人也应该七老八十了,说不定都死掉了。 就在他发愁的时候,黑麦威士忌过来了。 黑麦在组织里的能力也很强,被他从病床上扶起来,嘴里还塞了一根烟,小琴酒满意地说:“你帮我做件事吧?” 那个屑前辈,他都重伤了都不来看他一眼。 不然他也不用麻烦莱伊了。 “什么?”莱伊问。 “帮我找几个人。”他报了几个名字,莱伊点点头,又问他找人干什么。 “我想找几个假章,”小琴酒说,“这些人都是以前给组织专门造假的人,假章做出来也不只是用一次的,说不定他们还有印象。”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莱伊说,“现在只要在电脑上设计好,就可以用机器打印出来了。” “是嘛?”小琴酒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都这么方便了,以前我和boss过去的时候,都要在哪里等很久。” 他又忍不住问:“那钞票可以打印吗?” 以前想找个会做□□的可难了。 莱伊:“……这个还不行。” 每次面对小琴酒的时候,都有种天生的法外狂徒的感觉,明明都这么惨了,坐在病床上抽着他点的烟,还能说出这种话。 要是连钞票都能打印,早就世界大乱了吧。 “人我会帮你找的。”他看着小琴酒把烟头丢到离自己最远的垃圾桶里,起身给他开窗通风,“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会的会的,”小琴酒说,“你尽快。” 他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那位前辈的表情了呢。 把他弄走,自己就是黑衣组织里最厉害的人。 小琴酒期待那一天赶紧到来。 莱伊也没有让他失望,没两天就带着资料过来了。 小琴 酒看完之后,觉得身体的伤瞬间就好了,催着莱伊去给他办出院手续。 莱伊把手续办好之后,没一会就接到电话要走了,临走前还递了根烟给他。 他的烟早就被护士收走了,这些天也没机会去买新的,对莱伊的体贴更满意了。 他刚把烟叼到嘴里,莱伊就说:“不找到人之后再抽吗?” 小琴酒想了下,“对哦。” 找到人,拿到东西,看到波本震惊到裂开的表情。 再点上一根烟,完美。 他把烟收起来,“那就这样吧。” 开上莱伊友情赞助的车,他飞快赶往目的地。 然后顺利找到了当年的公章,还有造假的文件样本,里面有模仿出来的上司的笔记,还有修改过的一些证明。 他拿上资料,出来的时候,却被人狙击了。 一枪打中了腹部。 那人离得太远了,而且像是对他的动作很了解,他明明想要避开,还是被击中了。 子弹还留在了身体里,似乎是想限制他的行动,不过他还是忍着疼痛,快步跑向了汽车。 那人似乎打算活捉他,而不是杀死他,不知道为什么,小琴酒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开着车,直接朝那人开枪藏身的地方撞了过去。 那人在一栋废弃的楼房里,看到他开车不管不顾地撞过来,立即收枪离开。 小琴酒也看到了那人的脸。 “是你啊。” 看到那张前不久才见过的脸,小琴酒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组织里不仅有很屑的前辈,还有这种人啊…… 是背叛了组织吗?还是贝尔摩德说过的什么,卧底? 小琴酒握紧了方向盘,望着不远处拿着狙击枪的黑发男人。 他突然很想抽烟。 然后他就把莱伊给自己的那根烟点上了,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亲手揍莱伊一顿。 莱伊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也放下来手里的狙击枪,还解释了一句:“你见过boss。” “少废话了。”小琴酒说着冲了上去。 这段时间他的身手越来越厉害了,就在他的拳头即将打到莱伊脸上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 嘴里的烟也掉到了地上。 莱伊的身影变成了一团团重影,他的拳头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小琴酒腹部的伤口。 小琴酒吃痛地蜷缩起身体。 莱伊把他的一只手别到身后,忽然说:“以后遇到我,听话点能少受点苦。” “……” 这时小琴酒突然抬起脸。 “是吗?”他出乎意料地露出了笑容,那是孤傲的,无所畏惧的笑容。 莱伊心里一惊,连忙用力按住他的手。 小琴酒意识都快模糊不清了,还是往后仰了仰,另一只手抬起来飞快凑到嘴边。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的手榴弹,那是他之前拿着来玩的,因为涂成了彩虹的颜色,又太过小巧,被护士以为是玩具,一直没有收走。 他咬着金属拉环,手指轻轻一拉。 “再见了。”他说。 他才不要被卧底抓回去。 据说要蹲一辈子大牢的,里面吃的东西超级差,规矩还多。 只希望那位前辈能聪明点,找到他留在车上的那些资料。 好不容易想做一次好事,居然是这种结果,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小琴酒忍不住想,要是没有那些年就好了。 没有吃下aptx4869昏睡的这些年,他一定比这些人厉 害,不管是卧底还是屑前辈,他绝对比他们厉害。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 作为杀手,小琴酒一向习惯避开监控摄像,所以他在另一个世界留下的影像资料也只有很少很少的两段。 一段是在水牢,一段是在新基地。 琴酒站在监控前,沉默地看着后一段摄像。 那是在少年问出“为什么不能对我好点”这个问题之后。 少年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才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啊……” 卧底啊,屑前辈啊什么的。 可是自从来到这边,一直都没有好好说过话,别人都以为琴酒忌惮自己,讨厌自己,只有少年知道,琴酒对自己根本没有那么过分的想法。 琴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看着监控,就好像看着少年在面前一样。 他听到少年说:“不过……这样也好。” 这才是少年最想成为的样子。 他说:“你就一直这样吧。” 反正他自己是办不到了。 看到琴酒这样也行。 他的语气有些不甘,又有些开心,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大雨接踵而至,雨水如同泼墨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衣服很快浸湿成了漆黑的颜色。 琴酒站在监控室里,黑暗仿佛透过屏幕渐渐将他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的时间。 忽然听到细微的滴答声响。 从他攥紧的拳头中从流出的鲜血,也落到了地上。 第47章 玩的就是刺激 第二天,森木傀三打开手机,在猫猫背工具包的app里看到的还是横滨上空出现不明飞行物的新闻。 而且距离更近了,很多天文爱好者都用望远镜观测到了飞行物的存在,在论坛上发布了各种猜测。 与此同时,市民中还有人出现了丧尸化的情况,不少人推测是由于天空上的不明飞行物导致的。 “这么猜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森木傀三刷着新闻,对系统说:“这不就是q的诅咒么。” 这时系统突然开口:“我们上次任务的评分是s,如果能拿到三个s的话,我就可以申请成为那个世界的主系统,不用再去负责维护其他世界了……嗯,大概就相当于那个世界的守护神……世界意识之类的存在……” 说到最后,系统的声音有些扭捏,还发了个脸红害羞的表情包出来。 森木傀三说:“你想要这个呀?” 系统扭扭捏捏地“嗯”了一声。 “可以啊,”森木傀三说,“还有什么任务,我帮你。” 系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忍不住咦了一声。 森木傀三说:“这段时间我也玩的挺开心的。” 系统:qaq 差点忘记这个了,森木傀三不是很开心,是非常开心。 如果不是他经常迫害自己,系统说不定会发好几个感激的表情包出来。 系统翻了翻任务列表:“其实没有什么了,柯南和文野都是还没完成的作品,剩下的剧情不是很多……不过有一个,武装侦探社那边已经对福地樱痴展开行动了,如果剧情发展到漫画后期那种程度的话,说不定会世界大乱……” 系统不喜欢世界变得满目疮痍的样子,他觉得如果真的要让自己负责一个世界的话,宿主之前去过的那个就很好。 虽然那个世界上也有很多遗憾,但大部分人都还活得好好的,而且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能够怀着希望继续前行。 比起不断寻找宿主,在一个个世界中完成任务,系统更喜欢待在一个地方,而且他成为世界意识的话,还可以邀请宿主过去玩,宿主一定很开心的! “我们可以向主系统申请帮忙击败福地樱痴。”系统说。 “不算改变剧情吗?”森木傀三问,他记得漫画连载到后期都快变成福地传了,想翻盘都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算,”系统说,“反正福地樱痴最后一定会死的,除非原作者突然发疯……”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系统呃了一声,又赶紧说:“除了漫画还有动画广播剧舞台剧什么的,对一个世界的影响不能只看漫画进度!” 没错,就是这样! 只要他们打败福地樱痴的速度够快,作者再出什么剧情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他成为负责那个世界的主系统,也一定会努力抵抗原作者的意志,不会让世界变成那么糟糕的样子! 系统:[握拳][握拳][奋斗!] 看到他那么有斗志,森木傀三说:“那你去申请吧,我要去公司请个假。” 系统:“咦?” 森木傀三看着手机上的行程表说:“两个月后的行程都给我安排好了……嗯,平安夜的话,那天我不是很想出门。” “有什么事情吗?”系统问。 “你应该问的是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森木傀三说,“反正我不想出门,不然看到的丑东西太多,我的眼睛会瞎掉的。” 系统啊了一声,他一直觉得森木傀三神神秘秘的,好像能看到很多东西,可是系统又没有这个世界的资料,除了他是人气偶像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只好把文档扒拉出来:“我还 是写申请吧。” 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到了那天就知道了。 而且上次任务获得的奖励还没兑换,森木傀三真的出事了,系统还可以给他换好多东西,经过上个任务爆炸把人捞回来的事情,系统觉得以自己的手速完全没问题。 就算森木傀三死了,系统都有自信能重新给他兑换一条命。 系统心想,我可真是好系统。 明明半个月前,他还那么嫌弃森木傀三,现在居然都能考虑把他给复活了。 系统去过两次那个世界,对那边的情况极为熟悉,很快就写好了申请报告,森木傀三也以牙疼为理由请到了两天假,顺便把平安夜的活动给推掉了。 回到家之后,系统高兴地说:“好了!主系统真的批准了!” 击败福地樱痴,并且任务评价为s的话,他在那个世界就有了三个s,相当于守护了三次世界线,可以申请成为真正的守护者了。 “我们还用黑乱的马甲吗?”系统开心得转来转去,不停地问,“对付福地樱痴应该是他的心愿吧?” “暂时不用,换一个。”森木傀三说。 黑乱只能帮忙出谋划策,武力值跟福地樱痴根本没有可比性。 要知道在文野前期的时候,菲茨杰拉德把几百亿家底全烧光了,才能抗衡中岛敦跟芥川的联手,结果到了福地樱痴那里,这两人居然没几个回合就被击败了。 森木傀三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再换个马甲吧,”他说,“要能迫害费奥多尔的。” 他记得上次任务就是因为费奥多尔想要黑乱的资料才弄出来的。 系统:“好嘞!” 他把森木傀三的条件输进去,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这么模糊的条件,他怕又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森木傀三:“没有了,就这样吧。” 玩的就是刺激! 经过小琴酒的马甲,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而且能迫害费奥多尔的,要么是剧本组的其他人,要么是他自己,或者果戈里—— “那我点了!” 系统点击生成。 森木傀三:“嗯……嗯???” 为什么视角这么矮??? 他低头看了看,突然抬起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森木傀三:[我想要大叫.jpg] 为什么会这样!!!!! 是中原中也啊!!!!!!!!! 他不是对中原中也的身高有意见,而是这个中也他不会自己说话啊啊啊啊啊!! 寂静的夜晚,天空明月高悬,一个橘发年轻人忽然从森林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正装,黑色的长风衣、马甲、衬衫,头戴同样黑色的帽子,本应该是冷峻而严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衣服上上下下都是撕裂的划痕,就连帽子的边缘都烧焦了一块。 在他披着的黑色风衣下,衬衫的袖子也被卷了起来,露出来的手臂上遍布着藤蔓般的红色纹路,那些纹路爬满了他的全身,如有生命力地爬到他的脸颊,在侧脸上留下来犹如图腾般的印记。 危险的红色能量在纹路中流动,如同地脉里滚烫的岩浆,随时都有可能化作火山爆发出来。 他周身的气息而沉浮不定,飘忽又危险。 顺着情报来到这里的太宰治:“啊……这里不是囚禁q的地点吗?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矮人?” 他看着中也的背影,还有他周围影影绰绰的红光,没劲似的撇了撇嘴。 邀请港口黑手党一起对付组合的时候,森先生嘴上说着不合作,不还是把中也派过来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 真的好没劲啊。 太宰治叹着气走过去,心想中也该不会还接到了别的什么命令,比如说调查两个乱步的事情吧? 社长借直升机又不是什么秘密,以森先生的手段应该早就查到了,说不定联手对付组合也有这个考量。 不过以中也的智商,想从自己口中套取情报,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熟练地给前搭档的智商点了个踩,太宰治迈着有气无力的步伐慢悠悠地凑近。 “我说中也……” 他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背对着自己的中也有点不对劲。 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而且在他披的黑色风衣上,太宰治竟然看到了破碎的划痕。 虽然是在夜晚,但是最近还是月圆夜,头顶的月光明亮,太宰治连他衣角上些许烧焦的痕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是来见自己,中也绝对不会以这副模样出场的。 这不是等着被自己嘲笑嘛。 他一定能有多好就收拾得有多好,太宰治自认为对前搭档非常了解,看到他这样,下意识就是心里一紧。 “不、不会吧?!” 他飞快往后退。 “这种事情,不会让我遇到第二次吧?!” 不要啊啊啊啊! 看到中也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说上次遇到另一个乱步,还让他觉得疑惑并且有趣的话,现在他只想快点逃跑了。 只要他跑得够快,这种麻烦的事情就永远找不上他!! 太宰治转身,迅速往来的那条路跑。 早知道就不把国木田绑在天台上了,还拿着手机录了一段他被q诅咒之后大吼大叫的视频,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报应这种东西吗? 太宰治之前和安吾见面被车撞了,手上打着石膏,本来打算回去之后再骗骗安吾的,然而他现在忽然觉得手上的东西好沉重,还不如早点扔掉。 只要能逃走,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啊! 这么麻烦的家伙,还是丢给真正的中也自己处理吧! 算算时间中也差不多也该到这边了—— 就在他打算拆开石膏,把手拿出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声,背对他站立的橘发年轻人转过身来,发动异能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太宰治脚步一顿。 他觉得……不管在哪个世界,他和中也的关系都不会太好…… 如果打起来的话…… 就在他认真看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的人有些不对劲。 那双眼睛里……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不是另一个乱步那种带着绝望的空洞眼神,而是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没有主人的躯壳,是混合着虚无生成的未知物体。 没有思想,也没有意志。 在他空蓝色的眼睛下方,还存在着一道红色的纹路,那纹路里不断流动的是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的能量,微弱的红光照映着他蓝色的眼眸,把眼底也染上了些许危险的红色。 混沌却又空明,仿佛由人类的幻想中诞生出来的,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明一般。 什么都不懂,只能凭借本能,按照人类的想法做事。 在所有文学作品中,神明都是依托于人类而存在的,他们的设定大多是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强大,或者为了实现人类的心愿而出现。 与其说强大的是他们自己,不如说人类太过狂妄自大,神明可悲而可怜,只不过是他们幻想下的傀儡罢了。 太宰治不喜欢世人对神明的描绘,也不曾信仰过神,可 现在他好像真的看到了类似的存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微微愣住,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忽然好像被神明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一样,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这是中也,还是荒霸吐本身? 太宰治想起了当初兰堂对荒霸吐的描述——他拥有巨大的破坏力,可以烧毁大地、涂抹天空、震颤大气,异于所有人。他位于我们所不能理解的彼岸。 然而就在这时,他面前神明一样的人形生物突然开口了。 “a942号正在待机,请下达指示。” 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的生命力,宛如机械一般,充满了生硬的冰冷感。 太宰治:“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觉得好像耳朵完全没用,连最简单的话都能听错了。 然而他没有听错。 面前的生物又重复了一遍。 “a942号正在待机,请下达指示。” “……”太宰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突然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 他看着面前的东西说:“怎么可能啊——” 如果另一个世界有自己在的话,中也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变成这种可笑又可悲的东西——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能够杀掉自己的事物吗? “怎么可能啊……” 要是真有那种东西,他不是早就应该死掉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太宰治笑得气都喘不上来,过了好一阵,他才止住笑声,大步走过去把手按在橘发年轻人的肩膀上。 那流动的红光消失了,年轻人面无表情,眼睛都不眨地望着他。 太宰治的心里忽然被荒谬填满了。 他松开手。 那危险的红光再次亮起,比天空高悬的明月更能刺痛他的眼睛。 他满脸的不信,再次把手放上去。 红光又消失了。 森木傀三:“再这样,我就要收钱了!” 他到底是有多倒霉啊,刚准备换马甲居然又遇到了太宰治。 就在这时,太宰治突然满脸怒意地下达命令:“给我跪下。” 森木傀三:“……艹!加钱!!!” 太宰治!你会付出代价的!!! 森木傀三果断单膝跪地。 太宰治沉默地望着面前的橘发年轻人,许久才说:“不是这种跪的姿势呢。”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笑,然而里面却惨杂着无法忽视的危险。 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立即要把眼前的年轻人杀掉一样。 为什么连这种命令都听。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啊。 明明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心里想的居然不是迫害这个前搭档,太宰治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撇了撇嘴,无趣地说:“算了,起来吧。” 橘发年轻人站起,和刚才跪下一样,动作流畅而没有停顿,就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只会按照命令的程序一板一眼地往下走。 太宰治:“你就待在这里吧。” 看着闹心,还是留在这里等中也自己来捡吧。 他甩了甩手,转身想要离开,就在这时,一束束手电筒的灯光突然照到他的身上,埋伏在附近的组合成员再也忍不住了。 约翰带着人从远处走过来,大声说:“武装侦探社,我就知道你们会派人来的!” 他看着站在太宰治身边的人,忽然懵了一下,刚刚离得远了,他都没有看清,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武装侦探社里的人吧? 倒是有点像……港口黑手党? 他不确定地看了看,这时天边一道红光闪过,真正的中原中也出现,看到下方无数的人,还有那个讨厌的身影,立即发动异能,满脸不爽地把人给清理了。 “哎呀中也,”太宰治收起脸上晦暗的神情,瞬间转过身,把身边的橘发年轻人也转了过去,“快看看这是什么?” 中原中也还没看清,就下意识说:“能有什么……” 看到年轻人的样子,他湛蓝的眼眸瞬间睁大。 因为太宰治按住了橘发年轻人的肩膀,人间失格的异能发动,年轻人看起来就好像人偶一样,穿着和中原一样,但是又破破烂烂的衣服,眼睛都不眨,毫无生机地望着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愤怒了:“你好恶心啊!!!” 居然让人做了这么逼真的人偶,太宰治恶心人的手段又更上一层楼了。 中原中也大步走过去。 太宰治看到他要对自己动手,赶紧说:“等等中也,这就是你!” 他是认真这么说的,可是港.黑那边拿到另一个乱步情报的就森鸥外一个人,因为还不确定,他都还没对中也提过。 听到他这么说,中原中也更觉得生气了。 “你这个混蛋青花鱼,给我去死吧!!!!” 他一脚飞踢过去。 太宰治条件反射地跳开,就在时候,他松开了手,橘发年轻人身上危险的红光亮起。 中原中也生气地说:“他才不是我……啊??” 他最后的语气忽然抬高,都快变了调,他伸出手指着那个年轻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脸上出现的红色纹路。 而跟他有着同样容貌的年轻人,在听到他的话时,毫无波动的眼里浮现出了隐隐悲伤的痕迹。 中原中也的话一下子卡住了。 第48章 经历了什么 “你……” 中原中也愣愣地望着那个年轻人,对方木然地站在原地宛如真正不会动的人偶般,被他用手指着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果断扭头去问太宰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惊讶地瞥了一眼过去,他也看到了橘发年轻人眼里的情绪。 之前就算是看到自己,对方也没有像这样出现明显的反应,太宰治正要叫中原中也多说两句,突然就看到那年轻人活动活动手指,然后一个箭步朝中原中也冲了过去。 “中也!”太宰治飞快叫了一声。 而这时候,他已经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与中原中也撞到了一起。 中原中也身上也泛起了异能的红光,不需要太宰治提醒,他就已经预知到了危险到来,两种几乎相同的红色光芒撞在一起,犹如两股飓风被吸引到了一处。 四周“轰——”的一声,强烈到足以把人掀翻的风暴刮起,中原中也脚踩的那块土地如同塌方陷落了下去。 一条条沟壑蔓延到太宰治的脚下,他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对中原中也大声喊道:“想办法停手,不要和他继续打下去!” 那个年轻人的身体和荒霸吐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比中原中也用污浊的时候更难控制,也更危险,一旦真正动手,打破了平衡,太宰治也没有信心能够靠近他们。 他能靠近用污浊的中也,是因为中也对他存在着信任,可他和另一个近似神明的人之间,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于对方而言,自己恐怕只是一个妄图窃取神力的卑劣的“许愿者”罢了。 “我也想停啊!”中原中也大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领是派他来找梦野久作的,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有心想要拿出通讯器,然而面前的年轻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出手一次比一次重。 虽然重力异能可以削弱对方的攻击,但是对方好像能够察觉到自己想做什么一样,每次都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封死他的路。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极其精准,不留情面,中原中也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中也自己,只有在对付最厌恶的敌人时才会用这种手段。 中原中也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眼底隐隐的悲伤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到了极致的杀意。 他就像是要把中原中也置于死地一样,中也喊了好几次停,还试图和他说话,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对方眼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情绪,杀意也是凭本能冒出来的。 就算他的攻击打不到中也都不会气馁,下一次出手的力道还是那么重,没有丝毫的改变,就仿佛提前设定好的程序。 面对另一个自己,即使不可能胜利,也不可能落败,他还是一次次攻击着。 如果中也认真起来,倒是可以击败他,但中也看着他跟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心里浮现出来的却只是疑惑。 太宰治到底在搞什么?! 他不想打这种没头没脑的架,这几天因为诅咒,他死了那么多部下,本就有够烦的了,首领还让他跟太宰治合作,对方又带了这么个人过来…… 中原中也眉宇间渐渐染上了怒意。 看到他真的动起了火,动作也跟那个年轻人相似地凌厉起来,太宰治神色少见地露出了些许迟疑。 中原中也瞥到他的神情,立即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办法?” 他和太宰治搭档几年,不可能连他的表情都读不懂,然而太宰治还是那副带着点纠结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出手。 中原中也顿时恼怒:“有办法就赶紧用啊你这个混蛋!你还 在犹豫什么!!” 因为年轻人的攻击,来时这片广袤的树林都快被掀翻了,囚禁梦野久作的小屋更是塌成了一片废墟。 梦野久作大概率是不会死的,但中也也不想跑到废墟里刨人。 怎么一遇到太宰,就这么多麻烦的事情啊!!! 中原中也生气。 再这么下去,他也要动真格的了。 太宰治:“你以为我不想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上次乱步拿着爆炸按钮在他面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次面对的又是情况明显更不对劲的中也,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出手。 对方根本就不是他熟悉的存在,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经历完全未知的人物,如果一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雷区—— 太宰治嘶的一声,中也的破坏力,他可真的不敢想。 “别在那装模作样了,”中原中也说,“快用!” 他恶狠狠地向太宰治瞪过去,而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像是要惩罚他的不专心一样,飞起来抬腿踢向他的脑袋。 中原中也赶紧跳开,空出了两三米的距离,方便太宰治施展他的办法。 然而太宰治没有靠近,而是站在原地,像是预警般地说道:“那你不要生气。” “?”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我生什么气?” 他话音未落,太宰治的声音已经响起。 “a942号,停下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往常一样,轻柔又好听,如同一阵风吹到了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却被里面的年轻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年轻人身上的红光满是杀意的红光一顿,准备再次攻向中原中也的动作收敛起来,再次如同人偶僵硬地留在了原地。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为什么你可以命令他!!!” “我不是叫你不要生气了吗?” 太宰治一边微笑地对着中原中也挑衅,一边不着痕迹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出现上次那种情况,要是另一个中也违背自己的命令,反而释放了荒霸吐,想要把视线里的所有一切都夷为平地的话,他还真没有办法。 即使他现在还是中也的样子,太宰治也说不准他到底是不是中也,对方的眼里没有任何的人性残存,就宛如真的机器麻木而僵硬,只会听从命令行事。 如果连意识都没有,只剩下这一具躯壳,他还能算是中也吗? 太宰治不是很想探讨这些哲学的问题。 中原中也快步走过去,盯着橘发年轻人看了又看。 “你为什么那么听那个家伙的话啊!” 对方没有回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望着前方,而中也恰好在那个地方而已。 中也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抬眼瞥到他头顶的帽子在右边的地方有一块烧焦的痕迹,忍不住伸手过去。 然而他没能拿起对方的帽子,对方用异能把帽子稳稳固定在了头上。 中原中也:“……” 靠,故意的吧! 看到他恼怒的表情,凑过来的太宰治一下子笑了起来。 “都是黑漆漆的小矮人,对帽子的执着都是那么相似呢。”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中原中也之间的身高,“也对嘛,没有帽子的话……” “滚蛋,”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他到底是谁?” “就是另一个你。” 太宰治说:“平行世界知道吧?” 中原中也一脸的不相信,怀疑他在开玩笑。 太宰治只好把乱步的事情简短地解释给他听,他省略了 重点,只说了乱步来到武装侦探社,还跟另一个乱步待了一天,现在人在黑衣组织。 中原中也越发不信,侦探社有两张厉害的王牌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让人去黑衣组织? 太宰治拿出手机,把前两天跟乱步发的消息给他看。 太宰治:乱步君的牙疼好了吗? 乱步:不关你的事 太宰治:这么久还没好?要不要去看看医生?用乱步先生的医保也可以哦,相信他会很乐意的 乱步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太宰治又给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中原中也:“原来你也会关心人?” 他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你那空荡荡的大脑中就只能想到这个吗?” 中原中也嘁了一声。 乱步君,乱步先生,两个不同的称呼……中原中也想起之前闯入武装侦探社新据点的时候,通过监视器跟那人对话,对方突然叫了他一声“炫酷的帽子君”,还真是……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扶了扶帽子,浑身的气势突然缓和下来了。 “我怎么知道邮件是不是你提前设计好的。”他还是不怎么相信。 太宰想必早就料到了侦探社会跟港.黑合作,为了坑他提前好几天做准备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我可伪造不出这个。”太宰治指了指橘发年轻人身上危险的红色纹路。 随着控制力的增强,中原中也尝试过只解放一半、或者是更少的力量,用来应付棘手的敌人,身上偶尔也会出现类似的纹路,他自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他有些复杂地说:“可是……那种东西不是只能有一个么?” 荒霸吐不是被人称作神明吗?为什么会有两个? 看到对方的时候,中也感觉是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自己对他身上的力量没有任何排斥,吞噬的话,自己的力量也不会增强,就好像完完全全是相同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差别。 可中原中也又不认为自己会变成对方那样。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忽然站到中也的身边,眼睛望向年轻人。 橘发年轻人的眼里也倒映出了他的影子。 那是在中也的眼里从来没有见过的空茫、无机质的眼神,以至于太宰治心里都产生了些微不适感。 他微微吸气,忽然伸手指向身边的中也。 “为什么要杀他?” 橘发年轻人张了张嘴:“实验体……” 他像是在思索着合适的词汇,又像是在搜寻什么命令,停顿了片刻才说:“必须清除……” 他的声音比中也更低一些,带着一丝沙哑,然而并不影响面前的两个人听清。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对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慎重。 实验体这个词,不免让两人联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事,那么眼前这个“中也”,到底是本体,还是实验体呢? 又是谁给他下达的命令? 太宰治说:“你的编号是a942,你也是实验体吧?” 他直接问了,不存在什么试探,因为对方根本不懂。 没想到话音刚落,对方脸上就出现了极为痛苦的表情,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非常明显的感情波动,五官都快皱成了一团,身体颤抖,呼吸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咬紧了牙关,侧脸和脖颈上浮现出了一条条青筋。 他身上危险的红光起起伏伏,太宰治连忙把手按到他的肩膀上。 那些红光却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消退下去又马上从年轻人的皮肤上些微浮起,仿佛在对太宰治的异能进行顽强的抗争,再加上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看上去就更像是抗拒太宰治的触碰了。 中原中也连忙喊道:“不要想了!” 然而没有用,他身上的异能光芒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太宰治赶紧说:“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年轻人急促的呼吸一顿,他忽然吐出口气,喘着气说:“a942,不是编号。” 他的语调不再充满机械和冰冷感,而是带着些许愤怒的,又更像是怨恨,然而没等面前的两人捕捉到里面蕴含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就再次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只有额前渗出的些许冷汗证明他们刚才看到不是错觉。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时沉默了下来。 望着面前僵立的橘发年轻人好一会儿,中原中也突然开口了。 “喂,太宰。” 中原中也沉声说:“他是不是只听你的话?” 第49章 首领,不存在了 “只听我的话?”太宰治微微一怔,立即侧头看向面前的橘发年轻人。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些许预感,但被中原中也点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一阵愕然。 又似乎不是那么出乎意料。 其实仔细想想,不管是中也跟他动手,还是朝他问话,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而自己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停下来,还回答了那么让他痛苦的问题…… 太宰治试探着把手伸出去,橘发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感觉,不知道是不觉得他会伤害自己,还是有绝对的自信,或者是选项里根本没有想要拒绝别人靠近这一条。 他就那么看着太宰治把手伸到自己头顶,将那顶有些破旧的帽子拿了下来。 刚才还拒绝中原中也触碰的帽子就那么被他拿到了手里,而且看上去根本不是因为太宰治异能的缘故。 中原中也吃惊地张了张嘴。 而太宰治却像是完全没料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能把他的帽子摘走,像是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连忙想要给他放回去。 中原中也抓住他的手。 “干什么,”他把太宰治手里的帽子抢过来,“给我看看。” 他拿起那顶帽子,神色认真地打量着。 借着月光,太宰治看到了他湛蓝的眼眸中沉淀的冷静和锐利,和侦探社里的乱步不同,乱步遇到另一个自己,简直亲近得不得了,毕竟像他那么聪明的人真的不多。 中也不一样,中也好像没有觉得对方有多特别,而是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待着对方。 “中也还真是……” 太宰治唇边的笑意若隐若现。 中原中也斜了他一眼:“干嘛?” “没什么。”太宰治说。 这样就很好。 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有着无比凄惨的经历,而且对方也不像另一个乱步,会顾及另一个自己的心情,向另一个自己隐瞒曾经的经历。 他就宛如真正的神明,什么也无法留在他的眼里,无论中也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留下任何的结果。 所以中也就像现在这样,普普通通地对待他就好。 ——不然以中也这么小的脑袋,估计猜到爆炸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太宰治恶趣味地想着。 中原中也切了一声,把那:“是我经常会戴的帽子。” 但不是兰波送给魏尔伦,最后又辗转到了自己手里的那顶,里面没有用来隔绝信号的金属薄片,就是很常见的帽子,在横滨很容易就能买到。 中也收集着各式各样的帽子,对帽子的分辨能力也非同一般。 太宰治微微点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年轻人,对方听到魏尔伦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反应,还是单纯过滤掉了中也说的话。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对方为什么只听自己的呢? 对另一个中也的态度又那么奇怪,实验体?他觉得中也是实验体吗?还是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实验体,还有神秘的人物给他下达了命令,让他清除? 或者,那个命令就是太宰治自己下的。 太宰治眉头轻轻皱起。 “我先回侦探社了。”他突然说,“组合的约翰·斯坦贝克拉着霍德华刚才跑了,这次之后,他们应该知道我们两方达成协议了,q你就自己带回去吧。” “哈?!” 中原中也立即瞪起眼睛:“我要杀了那小子啊!” 港.黑损失了一百多个部下,其中有不少还是每天都跟中原中也见面,恭敬地向他打招呼的人,让他就这么把人带回去,开玩笑的吧?? 而且他把梦野久作带走了,那这个家伙怎么办?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面前的橘发年轻人,忽然一个激灵:“你是不是想把人带回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微笑:“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你想都别想!”中原中也指着对面的橘发年轻人说,“他绝对是我们港.黑的人!” “可是人家只听我的呢。”太宰治语气含笑,听起来可恶极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咬了咬牙。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反应的橘发年轻人忽然开口了。 “太宰治,不是管理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也立即大笑出声,“听到没有,你不是管理者!” 太宰治嘴角一抽。 “有些人可是连说话都会被他忽略呢。” 中原中也的笑声顿时僵住。 这一波互相伤害没有得到任何快乐,中原中也忍不住扶了扶帽子。 “人我是不可能让你带回去的,”他说,“但是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他扬了扬手里的通讯器,早在年轻人停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通讯打开了。 通讯器那头连接的是他们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太宰治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而是带着些许苦恼的语气说:“真是麻烦啊,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把我这个叛徒请回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森鸥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仿佛长辈一般,“太宰君是晚上过来,不会有人看到的。” “哇,”太宰治夸张地叫道,“那不就是说,我死了也没人知道了?”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头,对太宰治的语气有些不满,不过太宰治是因为什么离开港口黑手党他心里也有一定的猜测,所以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森鸥外说:“太宰君现在是武装侦探社里重要的社员呢,我不会那么对待你的。” “那我也……”太宰治刚要拒绝,眼神忽然瞥到身侧橘发的年轻人动了动。 他动作的幅度非常非常小,顶多就是带起黑色风衣的衣角动了一下,可就是会让人觉得他此刻非常想靠近自己手里的通讯器。 太宰治不知怎的,停下了话头,把通讯器递了过去。 他这边突然没有声音了,森鸥外忍不住疑惑地叫了一声:“太宰君?” 太宰治没有说话,他眼睛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年轻人那双被抹去了所有情绪的眼眸终于微微一动,像是活过来了,垂了垂眼眸望着自己面前的通讯器。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过,眼角红色的纹路在他垂下眼时映出来的红光,犹如把他的眼眸点亮了。 那双和中也相似的湛蓝眸子突然有了光亮,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而熠熠生辉。 他的神情非常宁静,犹如神明褪去了神性,一点点变回了曾经凡人的样子。 他看上去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深不可测。 不管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能感受到,他很想听到森鸥外的声音。 然而他没有接过那个通讯器。 另一头的森鸥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中也君?” 没有人回答。 中原中也也在看着那个橘发的年轻人。 对方垂眸盯着通讯器的表情,安宁得就好像睡着了一样,然而他又明明看到对方睁着眼睛,眼里蔚蓝的色彩犹如一望无际的大海,轻柔的风轻轻吹过,舒服得不可思议。 中原中也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绝对不是荒霸吐。 哪怕看到对方和荒霸吐的能量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用起来还那么肆无忌惮,并且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清楚的认知。 荒霸吐有着很多传说,然而无论哪一个,都无法跟平静和安宁之类的词联系到一起。 这是独属于这个年轻人自己的表情。 他听到森鸥外的声音,就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 中原中也在这一刻,忽然产生强烈的想法,绝对不能让太宰治把他带走。 这要真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让给太宰治干嘛啊! 一想到另一个自己要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宰治身后,中原中也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太宰君,”就在这时,森鸥外说,“请你过来一趟吧,我保证不会对你出手。” 太宰治默然不语。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 港.黑他迟早都要去的,如果要对付福地樱痴,少不了他们的帮助,但什么时候去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一切都如同另一个乱步说的那样,组合把q囚禁起来,并且利用q的诅咒攻击了横滨。 虽然在侦探社不着痕迹的防备之下,被伤害的普通人大大减少了,但有福地樱痴在,重新商讨异能者管理条例的会议还是会如实召开。 不说被举报公开了常暗岛所作所为的与谢野,就是太宰治自己,还有最近敦救回来的小镜花,身上都背着不少的人命。 而森鸥外身为常暗岛的长官,也在那次举报中身陷囫囵。 武装侦探社确实要找森鸥外好好谈谈,不过太宰治觉得那是在大会召开之前,他们抓到那个福地樱痴准备的举报人时,而不是现在除了几封邮件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森鸥外精于算计,没有足够多能够说服他的证据,很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的状态。 何况太宰治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可如果不去,他有办法把另一个中也单独带走吗? 太宰治原本打算把另一个中也丢给中也自己,是因为对方看起来谁的命令都不会听,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听到森鸥外的声音,竟然露出了这么安然的表情。 ——要是有两个中也在,什么组合,猎犬,福地樱痴,还重要吗? 而且这个中也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他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有问题的,以森鸥外的性格,牺牲起来那更是毫不犹豫了。 说不定还会编造一个看起来合理的谎言,用来说服自己这边的中也接受这个事实。 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他忽地笑起:“既然森先生都这么有诚意了,那我就去看看吧。” 中原中也站在一旁,对他们说的话没什么反应,他从来不会质疑首领的决定,更重要的是,那个年轻人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又变回了原本空泛而虚无的样子。 刚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他们看到的幻觉。 中原中也忍不住转头问太宰治:“他是不是能听懂我们说什么话?” 他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对方一定能听懂,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应。 他觉得太宰治可能会知道。 没想到太宰治瞥了他一眼,说:“这不是废话吗?听不懂怎么执行命令。” “我说的不是这种听懂!”中原中也生气,每当他想和太宰治好好说话的时候,太宰治就是这么气人的。 他恨不得一拳打到太宰治的脸上,然而对方现在是首领邀请到港.黑做客的人了,重要的是首领还在通讯器对面听着,他只好压下怒气解释道:“就是知道我们想带他回去,然后……” 然后怎么样呢? 中原中也忽然一愣。 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倒是不介意把干部的位置跟人共享,可对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处理任何事务吧? 就算是首领对他下达命令,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听。 中原中也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也没有那么想把人带回去。 首领和红叶姐这些熟人还好说,换做其他的部下,或者是不太熟悉的组织成员,中原中也莫名的不希望年轻人成为他们嘴里的谈资。 这幅样子还真是……真是凄惨啊。 中原中也看着年轻人身上破旧的衣服,还有被烧焦了一块的帽子,只要一想到会从别人嘴里听到类似的话,心里就会忍不住觉得不快。 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对方很惨,还有种对方无比强大的感觉。 能够跟荒霸吐狂躁的力量共存,就是一种非常强大的表现。 而且对方现在变成这样,应该也不是荒霸吐的缘故。 中原中也从来都信任自己的直觉,何况是对另一个自己,他的直觉绝对不可能出错。 “我先去找人。”中原中也说。 他没有把太宰治手里的通讯器拿回来,而是走到了远处的废墟前。 脚踩在废墟的边缘上,他的异能力发动,红光立即覆盖了整片区域,所有倒塌的木头和砖瓦都向上飞起,露出了被掩埋在下方的梦野久作。 组合的约翰可以用异能把树木和宿主融合,他把梦野久作和横滨的树木联系在了一起,每当有人砍伐树木、踢打树枝的时候,疼痛就会传递到梦野久作的身上,这就是遍布横滨的诅咒来源。 港.黑因为诅咒死了一百多人,提前得到消息的侦探社利用社长在政府的资源,暂时停掉了砍伐树木的计划,连大部分园丁都放假了,从而避免了灾难。 森鸥外是回去之后才查到的。 他觉得侦探社可能知道更多的消息,所以他想请太宰治回去,这是他一开始就给中也下达的命令。 对于梦野久作,首领反而没有交代那么多。 虽然说了要活着带回去…… 想到空旷的大厅里陈列的一个个尸袋,空气中充斥着墓地办的死寂气息,中原中也心里就有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还是把人带回去比较好哦。” 太宰治在他身侧提醒,顺便捡起了梦野久作随身携带的娃娃。 中原中也脸色沉沉地瞥了他一眼:“要带你自己带。” “居然让一个病人做这种事,你也太过分了吧!”太宰治举了举打着石膏的那只手。 中原中也白了他一眼。 “啊,有了!”太宰治突然想到了好主意,把身体转向后面,拍了拍跟上来的年轻人肩膀,“要不就让他带吧!” 他炫耀似的望着中原中也,中也忍不住说:“滚啊!!” 这条青花鱼绝对是故意的! 要是让太宰治下命令,再看一次另一个自己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今天绝对要杀了他!! 中原中也满是恼怒地哼了一声,踢开那些缠着梦野久作的树枝,把昏迷的人给拽了出来。 太宰治笑眯眯地,好像很得意似的捡起了梦野久作用来发动诅咒的玩偶。 中原中也大步朝外面走去,太宰治跟在后面,看到那个橘发年轻人也一言不发地跟上自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会又是另一个乱步那种情况吧? 还是说,自己在某一个世界对中也做过特别过分的事? 应该没有理由啊,太宰治觉得,自己虽然讨厌中也,但他更讨厌中也变成这种样子。 而且他对森先生的态度也很奇怪。 太宰治心里浮现出无数的猜测,却是什么也没说。 中也是自己一个人赶路过来的,回去的时候,森鸥外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车,在银色的月光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港.黑内部大楼。 这五幢大楼作为横滨标志性的建筑,从外面看一点都没变,然而太宰治走进去,却看到所有摄像头都在一瞬间门对准了自己。 包括隐藏在暗处的枪口。 这算是隐晦的示威吗?太宰治一脸微笑。 没多久,他们乘坐电梯,来到了森鸥外的办公室。 中原中也把梦野久作交给前来接应的广津柳浪,对方不愧是经过两任首领的资深黑手党,即使看到了他们身后的另一个中也,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中原中也进入首领办公室。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玻璃窗的月光洒落进来,地板上到处都是散发着荧光的红色涂鸦的画作,给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紫眸男人凭添了几分深沉和诡异的气息。 森鸥外双手带着白色手套,他把手交叉放于桌前,微笑地望着出现在门口的沙色风衣青年。 “太宰君已经很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吧。” “你们港.黑是交不起电费吗?”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 一道声音温和带笑,一道夹杂着微凉的讥诮,那么相似,有那么不同。 森鸥外微怔,然后蓦地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太宰君,”森鸥外脸上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他笑着说,“最近我们这栋楼发生了火灾,把灯给烧坏了,现在还没来得及装新的。” 太宰治也笑了一声,只不过依旧讽刺。 森鸥外用带着苦恼的语气说:“明明是安保设施这么齐全的大楼,每天都有人负责检查,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起火了,差点连我这个首领都被烧死,你说奇怪不奇怪?” 太宰治说:“能进入正题吗?” 他连那道门都不想进,只是站在门口,中原中也原本要抬脚进去的,看到他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又把脚缩了回来。 那扇门很宽,而且厚重,他们站在门边看起来还很空旷,森鸥外借着月光能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然而他一直在找的人却怎么也没看到。 只有一点黑色的衣角,似乎还带着陈旧而残破的痕迹,莫名的令人心酸。 森鸥外也不再纠结他这段时间门以来一直在针对自己的事情,而是说:“让我见见那个人吧。”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中也。 太宰治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终于出现在森鸥外的眼前。 他穿着跟中原中也一模一样的衣服,外表上也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相似的程度,可他露出来的小臂,还有脖颈,脸颊上,都有着一道道藤蔓般的红色纹路。 那些纹路爬上了他的眼角,把他的蓝眸照的比落地窗投进来的月光更亮。 明明衣着和外表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破败气息,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却都会不约而同地觉得他很完美。 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种无可挑剔的形态,美丽又危险,宛如真正的神明降临。 他空茫而虚无的眼睛随着太宰治让开,而倒映出了整座办公室,以及办公室后面的森鸥外。 整个空间门像是小小的缩影投射在了他的眼睛里。 那双红色和蓝色交织的眼眸微微一动。 他看着森鸥外,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许久,他眼里的情绪如潮水褪去,他用平静的语调说: “首领,已经不存在了。” “冒牌货。” “必须清除。” 第50章 怎么都那么喜欢踩雷 冒牌货? 清除? 橘发年轻人的话音未落,周身影影绰绰的红光就亮了起来。 中原中也:“不……等等啊!!!” 首领才不是什么冒牌货!! 他大叫了一声:“太宰!” 太宰治站在年轻人的另一侧,抬起石膏和绷带缠在一起、都快裹成粽子的那只手,虚情假意地拦了他一下。 当然是没有拦到,明明手伸了过去,他连年轻人的衣角都没碰到。 这混蛋根本就不打算帮忙! 中原中也看得心里一气,这时年轻人已经化作一道红光向森鸥外的方向冲了过去,中也赶紧拽住太宰治的衣领,带着一起跟着冲过去。 砰的一声,他提起速度追上年轻人,在对方朝森鸥外出手的瞬间,飞快出手把人按在了首领的办公桌前。 太宰治也被他抓过来把手放到了年轻人的背上,年轻人周身异能的红光起起伏伏,顽强地抵抗着人间失格的异能。 然而就算失败了,他也不知道什么叫气馁,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森鸥外。 森鸥外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胸有成竹的微笑,而是紫眸微微睁大,显露出一种混杂着怔愣和吃惊的神情。 之前透过通讯器联系的时候,他以为另一个中也对自己至少也应该是友好的,没想到会这么的……激进? 年轻人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直接对他动手,森鸥外一时间竟然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信念,才会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说出冒牌货这种话。 就好像他早已认定森鸥外这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一样。 “不存在” 这是一个比死亡更可怕的词,有可能意味着他的名字,他身份,他的地位,都被人窃取或者抹消了。 所以年轻人看到他好端端坐在首领的办公室里,眼里才会流露出杀意,瞬间就做出了选择。 他和被中原中也强行拉过来的太宰治对视了一眼。 视线交汇的刹那,太宰治飞快移开视线,仿佛只是目光不经意地与他接触到了,转过头龇牙咧嘴地的中原中也说:“我的脖子都快被你勒断了。” 刚刚中也把他拽过来的时候,速度快得他都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他可不想死在这种黑漆漆的小矮人手里! “谁让你在那里演戏了,”中原中也说,“你就是想首领的办公室被毁掉吧?” “不是哦。” 太宰治否认了,他说:“我更想让森先生马上就死掉呢。” 他说着把放在年轻人背上的手抽了出来。 中原中也连忙想要按住他,没有人间失格的异能,以年轻人超乎寻常的破坏力,别说这间办公室,恐怕整幢大楼都要毁掉。 然而太宰治的手却不再像之前那么容易被他抓到了,沙色的风衣袖子恰到好处地从中原中也伸出的手指边缘溜走。 他和中原中也搭档多年,对他的攻击和动作早已了如指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比起我,还是多关注一下森先生吧。”他微笑着说。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比整个没有灯的房间更黑暗的存在。 为了配合他的话一样,被中也按住的橘发年轻人身上再次亮起了红光,面前结实的办公桌裂开一道道裂纹。 桌面的物品在重力的作用下摇晃起来,年轻人用重力操纵一支笔飞过来,他把笔抓在手里,犹如抓着匕首,飞快刺向面前的森鸥外。 中原中也心里一惊,迅速把手伸过去。 他用力抓住年轻人的手腕,笔尖堪堪停留在森鸥外 的脖子前,森鸥外垂下来的黑发被迎面而来的劲风带动,发尾微微飘起。 他抬眼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中也君,”他沉声说,“我不是冒牌货。” 橘发年轻人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的话,他没有把笔收回来,也没有在中原中也的手里挣扎,似乎在他刺杀的动作里,从来没有人能够突破重力来阻挠自己,以至于他都没能很好地想起对策。 只是在他周围的红光越来越亮,眼下流动的红色纹路加快,那里面蕴藏的力量越发强大,带着摄人心魄的危险感。 中原中也渐渐感觉有些压制不住眼前的年轻人了,重力和重力只能保持平衡,不能互相抵消,对方加大了重力的使用,他也要跟着加大,可这样一来,产生的冲击里就不是刚才小小的打斗能比的了。 一旦有一方的重力没能跟上,在他们对抗时不断积攒下来的力量就会失去平衡,瞬间爆发出来,威力不亚于拿着好几公斤的炸药同时按下爆炸按钮。 “首领,”中原中也看向森鸥外,“要不您还是……” “不用。” 森鸥外仍然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对方眼里强烈而执着的杀意好似一副价值连城的画作,有着令人忍不住想要留下来欣赏的冲动。 湛蓝的眼眸和眼下纹路的红光交相辉映,最终汇成了无比美丽的颜色。 森鸥外凝望着他那双眸子,再次说道:“中也君,我是森鸥外。” 森鸥外。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人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那双蓝眸中终于再次泛起了波澜。 些许挣扎和痛苦从他的眼中浮现出来,他迟钝地搜寻着脑海中的字句,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管理者……死了……” 管理者? 即使森鸥外已经从通讯器中听到过这个名字,还是难免有些吃惊。 为什么他是管理者? 是他自己把中也变成这样的吗?这个念头冒出来一瞬,森鸥外又很快否决了,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把中也变成这样,对组织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对他个人而言,就更没有好处了。 在一旁看好戏,期待森鸥外吃亏的太宰治也是这么想的。 他比森鸥外知道得更多,所以他之前一直猜测管理者是福地樱痴,毕竟在乱步的描述里,那是一个经历过战争而变得癫狂的男人,无论什么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 即使不是福地樱痴,中也变成这样也很有可能跟福地樱痴有关。 太宰治都没怎么往森先生是管理者这个方向考虑,之前的反应也觉得那只是中也对森先生残留的信任感罢了。 没想到…… 太宰治抬手摸了摸下巴,难道中也真的是森先生变成这样的? 以森先生无所不用其极的性格,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森鸥外要是知道他的想法,绝对会立即喊冤的,不管眼前这个年轻人变得有多听话,始终都是死板的机器人罢了,哪有活人灵活好用。 他叹了口气,对眼前的橘发年轻人说:“中也君,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有着跟他一模一样的中也,难道不是最强有力的证明吗? 年轻人湛蓝的瞳孔微颤,中原中也趁机按住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别过来看着自己。 那双蓝眸中倒映着几乎相同的蓝眸,中原中也望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就这么进入到他的心里。 “你还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中原中也说,“是时候认清现实了!” 橘发年轻人还是那么望着他,眼里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又仿佛悲伤到了极点。 中原中也顿时愣住,情不自禁就松开了手。 橘发年轻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起来,恢复了生硬的站姿。 然而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身上不管是异能的红光,还是眼睛里微弱的亮光,都变得比之前黯淡了。 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不忍心说话去伤害他的感觉。 中原中也微微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按着帽子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他听到森鸥外问:“没有管理者,中也君能够自由行动吗?” 中原中也偷偷瞥过去,被问到的橘发年轻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根本就没听到他的问话。 又是这样。 中原中也心里泛起些许不舒服的感觉,他不是在不满年轻人对待首领的态度,而是年轻人脸上出现的所有情绪都如同昙花一现,消逝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他都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留住。 也许是因为对方那张相似的脸,也许是因为对方反常的举动,中原中也并不愿意把他当成机器对待。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瞥了瞥不远处的太宰治,却见太宰治对他微微摇头。 如今残存在橘发年轻人身体里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情绪,那点痛苦和不甘,也许只是过去经历所留下的痕迹罢了。 如果真的有自己的意识,在中也毫不留情地点出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时,他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刚才冲过来的时候微乱的发丝垂在他的脸颊旁,他的侧脸看上去跟中也并无差别,只是少了几分生动,眼神里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看着这么麻木而没有任何反应的他,太宰治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已经不能算做人类了。 这只是被磨灭了所有意志,只剩下一具躯壳的可悲存在而已。 就算他还有少许的人性残留,那些人性也太过微弱了,无法让他抗拒设定好的程序,也无法覆盖他作为神明的那一面。 他连自主行动都做不到。 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是这么可悲又可怜的存在。 太宰治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同年轻人一起化作了雕塑。 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森木傀三:[猫猫抱着柱子大叫.jpg] 他对系统说:“我想要说话!!!!!!”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沉默,他要被逼疯了!!! “我要说话啊啊啊啊啊!!!” 这种话从s中也开始系统就听他说了无数遍了,然而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这么急切,忍不住问:“难道你要放弃人设……?” 系统还没说完,就听到他吸了吸气,说:“把黑乱马甲开出来吧。” 系统生成过的马甲不会消失,只不过没有宿主操纵的时候,看起来会比现在的中也更像是橱窗里摆放的人偶,所以森木傀三完成任务之后,就让系统把黑乱的马甲也暂时收回去了。 反正有邮件联系,其他人就算怀疑,也不敢亲自跑到黑衣组织去问他。 现在想把黑乱的马甲拿出来放在哪里都可以,横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多少监控。 系统问:“放到酒吧?” 既然黑乱都是黑衣组织的人了,感觉尊重一下他们的企业文化(?)会比较好。 “可以可以,”森木傀三说,“酒吧应该人很多吧,咱们去玩玩!” 至于还在这边的几个人,就让他们自己慢慢猜中也的身份吧,他要先出去玩了! 一个小时没说话,都快把他憋疯了。 然而就在这时,在他对面的森鸥 外忽然开口了。 “要怎么才能成为管理者呢?”他语气似是开玩笑,又似是认真地问。 森木傀三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太宰治。 这师徒俩,怎么都那么喜欢踩雷呢。 “管理者……” 他重复着这个词,充满机械感的语调中多了一抹谁也无法分辨的复杂。 早在森鸥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太宰治的脸色就僵住了。 他僵硬地望向森鸥外,觉得他的神色与之前自己面对乱步的时候无比的相似。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天爆炸灼伤出来的痛感,太宰治不自觉地蜷起手指。 他看着满脸自信的森鸥外,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错了啊……简直大错特错啊森先生。 只是一眼看过来,就认定你是冒牌货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你成为管理者呢。 太宰治飞快后退着。 “管理者……已经死了……” 他听到那个年轻人这么说着,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等森鸥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头顶装饰的吊灯啪地爆开,脚下的地板轰然碎裂,巨大的落地窗被无形的力量碾压成粉末,仿佛天灾爆发一般,整座办公室刹那间就被摧毁,就连天边照进来的月光,都被扭曲成了红色。 他看到了站在那红色天灾中心的年轻人。 年轻人总是无机质的蓝眸里此刻充满了愤怒,那是对他的愤怒,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愤怒。 用来抵抗异能者的、经过千百遍测试的地板和玻璃在年轻人面前毫无用处,年轻人用满是怒火和仇恨的目光望着森鸥外。 在年轻人的眼里,有着绝对不容许他利用的情感。 森鸥外终于意识到了—— 除了已经死掉的另一个自己。 年轻人不会再承认任何人。 而自己…… 另一个自己,为了得到这样的认可,恐怕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第51章 黑乱:嗯?! 横滨的市中心,被其他四栋建筑环绕在最中央的首领大楼突然爆发出令人目眩的红光。 那红光像是另一轮月亮,连黑暗的夜空也被点亮,星星都涂抹成了暗红色。 轰隆一声—— 整幢首领大楼的顶端都被那红光覆盖、碾压、撕碎,整座建筑犹如纸片投入了碎纸机,只是一瞬间,无数残渣就从里面飞溅出来,如同瓢泼大雨散在半空中。 中原中也带着森鸥外从那蛮横到了极点的力量中跳出,而通过电梯到了楼下的太宰治则看着上方红色的天空,不自觉地嘶的一声。 这股爆发出来的能量,比起当年形成擂钵街的那股力量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经过这几次试探,太宰治可以确定,这股力量是由橘发年轻人控制的,根本不存在失控的可能。 他是不是中也还不能下定论,但年轻人已经可以算作是荒霸吐本身,荒霸吐的力量完全被他所掌控,他和真正的荒霸吐之间没有任何差别,他也不会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变得狂暴,失去理智。 所以太宰治才能那么放心地提前离开。 中也带着森鸥外落到地上,森鸥外仰头望着红得刺眼的天空,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太宰君,”他对太宰治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从太宰治后退的那一刻,森鸥外就知道他说错话了,但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损失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而已,和收获另一个中也带来的利益来说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哪想得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难以收场。 整幢首领大楼都在重力的爆发下被碾碎了一半,还好楼里没什么人,重力针对的是森鸥外,剩下的那些异能者守卫就算逃不掉也勉强能够自保。 损失……还是好重…… 随着港.黑的势力越来越大,森鸥外一直没有遭受到严重刺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大本营足够安全。 现在能够隔绝大部分异能者入侵的大楼都给毁了,森鸥外压下心里想要吐血的感觉,满是怨念地望着太宰治。 和之前的火灾不同,除了太宰治,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人能在他的首领大楼里制造意外,现在大楼毁了,再造上去也不是不行,可那要花费的天文数字,就算是他也会感觉到心痛的。 “太宰君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森鸥外忍不住问。 “嗯?”太宰治像是不明白他的话一样,“森先生在说什么?什么早就知道了?” 森鸥外:“……” 你要是真不知道,就把你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啊!! 森鸥外深深呼吸,努力压下了想要把太宰治丢到后面那条河里的冲动,“太宰君打算怎么办?” 他望了望上方快蔓延到天边的红光,在那些被重力碾碎的建筑物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年轻人的影子了。 然而他却仍然记得年轻人充满仇恨的眼神。 对年轻人来说,任何想要取代另一个森鸥外、妄图成为他的管理者的人,都会召来他的仇视。 他承认的人只有那一个,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的森鸥外也不能取而代之。 另一个森鸥外……对他到底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呢? 年轻人想要守护他、维护他的决心,绝对不仅仅是拥护首领那么简单。 那是一种绝望的,又带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不会再承认任何人。 森鸥外突然对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很好奇,然而看着上空越来越亮的红色光芒,他又忍不住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有中也在,他可能真的会死。 太宰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救自己的。 太宰大概知道一些三刻构想的事,可就算自己遇到危险,他也绝对不会出手相救。 他不顺便落井下石,已经是对其他人最大的尊重了。 森鸥外忍不住再次苦笑。 太宰治仰头望了望上方,脸上一点紧迫感也没有,眼里甚至还带着些许欣赏之意。 就好像在看风景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再等等吧。” 现在就算是他,也无法闯入年轻人的领域。 那红色的异能光芒,代表的不仅是力量,还有年轻人愤怒无比的内心。 他在另一个世界,说不定遇到了很多别人所不能想象的事情。 在太宰治的认知里,中原中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困难和挫折打倒的人,就算遇到让他难受的事,他也很快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迈着坚定的步伐继续向前。 所以太宰治才很讨厌他。 可太宰又不得不承认,要想磨灭中也的意志,把他变成神明一般实现愿望的傀儡,不知道需要经历多少步骤,又需要多少年的时间来策划。 光是稍微想象一些这些事,太宰治就不想帮助森鸥外了。 他甚至连话都不想和森鸥外说。 管理者……呵。 太宰治唇边的笑容越发冰冷,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这时中也忽然越过森鸥外,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你还知道什么?”他沉声问太宰。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从年轻人突然爆发的那一刻起,他就选择了保护森鸥外离开。 虽然心里担心年轻人会不会失去理智,四处胡乱攻击,可是看到太宰治比他们还先一步逃跑,他就不担心了。 如果年轻人会因此而丧失理智,变成一个怪物的话,太宰治绝对不会走。 太宰治虽然混蛋,但也不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 事实完全相反,在他们找到梦野久作之前,太宰治就对年轻人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在意。 先是叫他停手,不要跟年轻人打架,后来又自己去试探能不能拿到年轻人的帽子…… “告诉我。”他湛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太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太宰治打开邮箱的手指一顿。 他抬眼看了看中也,中也脸上是少见的认真神情,眼神也真诚得可怕。 他沉默片刻,还是在中也的注视下轻声说道:“他的意识快要消失了。” 中原中也一愣。 在他身后的森鸥外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无论是年轻人的愤怒,还是他对森鸥外的否定,都让人觉得他还是有着清醒的意识的。 消失? “怎么可能!”中原中也急道,“你别拿这种事情骗我!” 他湛蓝的眸子染上了些许怒意,他下意识觉得太宰治又在耍他,可太宰治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说笑。 太宰治说:“我没有骗你。” 年轻人在他眼里,就如同快要燃尽的焰火,只剩下一丝残存的余辉。 如果他真的有意识,那么随着一次次接触,他的表情应该变得更加生动,更加灵活,思维逐渐被唤醒,人性被一点点勾勒出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爆发一次情绪,就再也看不到第二次。 见到中也的时候,他的眼底还有着隐隐的悲伤。 然而在他下命令停手之后,不管中也对他做什么,哪怕把他压在了首领的办公桌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中也在他的眼里是一个实验体,被实验体做这种事,不应该反击吗? 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受到了心中残留的执念所驱 使,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可执念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到了那时候…… 年轻人就真真正正变成一具空壳了。 他再也不会在意谁是自己的管理者,再也不会在意世界上有没有实验体,再也不会在乎自己的帽子…… “不可能!” 中原中也攥紧了拳头,看着上方耀眼的红光。 那红色的光芒覆盖了整个天空,哪怕到了明天白天,可能天空都还会是一片红色的。 而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心里,还有自己在意的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取代那人的地位。 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然而太宰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少能见到的沉默的表情望着他。 中原中也的心脏察觉到了一阵刺痛。 他忍不住看向森鸥外。 “首领……” 森鸥外只是仰头望着天空,脸上带着和太宰治相似的沉默,过了很久才说:“太宰君是怎么做的?” 森鸥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也许这些选择在当时看来是正确的,可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任你如何算计,都不会按照你所希望的发展。 就在晚上他还说,如果太宰还在,他们对待组合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种态度。 现在也是,即使他不想承认,也必须向太宰治寻求帮助——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下那个年轻人。 他不想让对方变成完全失去意识的傀儡。 如果是因为他的缘故,那就更不妙了。 不管是年轻人这次爆发带来的后续影响,还是他对中也的影响,都将不利于组织的发展。 所以即使不愿意,他还是对太宰治低头了。 “应该怎么做?”他紫色的眼眸望向太宰治。 太宰治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的。 只要在符合他能承受的范围内——哪怕是让他为当年的事情道歉也可以。 可是太宰治不需要。 道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也不可能忘记那件事。 太宰治说:“再等等吧。” 这话和他刚才说过的一样,中原中也听得心里一急:“等什么等!” 他冲上去抓住太宰治的领子:“你不是有异能吗?我把你送上去,你去打断他——” 再这么消耗下去,不管是荒霸吐的能量,还是年轻人的意志,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吧?! “中也。” 太宰治打断他:“我说的等,不是等这个。” 而是等一个人。 他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于出乎意料的人。 乱步:你们又在做什么? 发邮件的人不是侦探社里的乱步,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 他和另一个中也其实有着一定的相似性,同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心目中同样有着崇敬而无法取代的人。 太宰治觉得他很有可能来到了横滨,但他不能确定。 所以他拿出手机给乱步发了邮件。 太宰治:你看到了吗? 乱步:…… 乱步回复了。 他真的在横滨。 太宰治正要给他发邮件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公共电话打了进来,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他知道那就是乱步的电话。 他飞快接起。 “你们做了什么?”乱步问了一个跟刚才差不多的问题。 太宰治简短地把年轻人的情况,以及森鸥外问自己能不能成为管理者的事情告诉他。 那边的人立即发出一声轻嗤。 太宰治挠了挠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这次明明跟他没关系啊,而且就算他阻止森先生,不让森先生问出那种问题,最后年轻人还是会爆发的。 就算看到森鸥外,他也不会承认对方,而是会在心里一遍遍地否认。 太宰治又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乱步。 乱步说:“你猜得不对。”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听从你的命令?” 太宰治一愣。 乱步说:“明明你不是管理者,他却只听你的命令。” 太宰治忽然用力握紧了手机。 乱步的声音缓缓传来:“因为他信任你。” 和太宰治猜测的不同,年轻人无论对哪个世界的太宰治都存在着信任,乱步说,“因为信任,所以你才能成为超越程序设定的存在。” 即使没有程序的认证,太宰治还是能对年轻人下达命令,而且得到了绝对的服从。 这是唯一由年轻人自己决定的事情。 “他相信,就算自己失控了,你也能阻止他。” ——而你却退缩了。 ——因为觉得另一个世界的中也,也许只把自己看成想要对神许愿的卑劣之人…… ——于是像面对黑乱那样,再次退缩了。 第52章 最后一道保险 “信任……” 太宰治重复着乱步口中的词汇,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陌生词汇一样,他鸢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上方的夜空,红得不正常的黑夜也像极了他无法理解的事物。 中原中也是个非常直白,又非常别扭的人,他对太宰治的信任体现在方方面面,即使太宰治不怎么用心观察都能感受得到,可他又从未真正把整个词说出来过。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复杂到太宰治一时都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 可是…… 无论如何,太宰治都不敢相信。 那个年轻人,连自己尊敬的首领都否定了啊…… 那是比乱步更坚定的信念,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能说出对方是冒牌货这种词。 他不会沉溺于幻象,而是想要亲手撕碎幻象。 那他这个中也讨厌的人……不应该也一样吗? 他不应该是试图成为管理者、操纵他的人之一吗? 为什么连意识都残存无几了,还能把信任交付到他的手中? 就那么相信他吗?觉得他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太宰治握着手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了,就连说出的话,也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乱步君……” “啊,时间要到了,”乱步在那边说,“我身上就这一个硬币,不说了,你好好加油吧。” 说完,他也不管太宰治是什么反应,就我行我素地挂断了电话。 如同他把电话打过来的那时,干脆利落得让人无话可说。 看到太宰治一直怔怔地拿着手机,中原中也急忙问:“怎么了?那边怎么说?到底还有没有办法?” 太宰治转过头,视线落在中也的身上,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中也湛蓝的眼眸焦急地望着他,眼里的所有情绪清晰可见,太宰治问自己,如果换成这个他所熟悉的中也,他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会的。 无论哪个中也,都有可能会的。 中也一直都是这么……令人讨厌的存在。 太宰治蓦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中原中也伸过来的手。 中原中也急道:“到底行不行啊你!要不还是把电话给我——” 到底有没有办法,倒是问人家啊! 中原中也大概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相信那边对他提问也不会有所隐瞒的,虽然中也跟乱步接触不多,但他能肯定,不管是哪个乱步,都是坦坦荡荡的人。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宰治拿着手机,脸上都是他看不懂的表情。 太宰治经常神神秘秘的,可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却不多,中原中也正要尝试把手机抢过来试试,就听身后的森鸥外说:“中也。” 中原中也回头,看到森鸥外望着他,眼里是少见的带着安抚的情绪。 “相信你自己。”他说。 他的声音冷静而沉缓,慢慢抚平了中原中也心中的焦躁,中原中也握了握拳,抬头看向天空。 相信自己吗? 既然坚持了这么久……他一定不会轻易消失的吧? 就在中原中也担忧地望着天空时,尾崎红叶拦住了异能特务科的人,又命人拦下了出现在附近的记者,快步朝森鸥外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从她的路线过来,首先遇到的就是太宰治,太宰治站在那里,也没有要避开她的意思,她只好打招呼。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然而太宰治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是垂眸望着手机,侧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面对一件自己不想要的东西 ,可又完全无法抵抗那件东西的诱惑,他的思绪,和心情,以及整个人看起来都矛盾到了极点。 尾崎红叶不由得看向不远处的森鸥外。 “首领?”她轻声开口。 森鸥外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了。” 尾崎红叶中午才被武装侦探社放出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是异能特务科还是猎犬那边都有可能会被吸引过来,能在外活动的干部又不多,只能辛苦她了。 尾崎红叶走过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看上去那么像中也的重力异能? 上方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他们距离这么远都能感受得到,实在是令人心惊。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派中也出去和太宰合作出了事,可看到中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她又忍不住疑惑了。 森鸥外微微叹气,简略地把另一个中也出现的事和她说了,又说:“你找几个人,让他们避开外面那些人的布控,帮我查个电话号码。” 他看向太宰治的方向,太宰治接到的是公共电话,打过来的又是另一个乱步,对方也在关注这件事,一定还在附近没有走远。 就算有太宰治在,森鸥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而且现在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超出他的预料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港.黑早已在他的发展之下成为庞然大物,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把中也变成那副模样。 既然在另一个世界有着那样的威胁,在这个世界也一定有。 森鸥外从太宰治嘴里问不出什么结果,只能另找突破口。 乱步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太宰治对乱步的电话也没有隐瞒,何况他也想见乱步一面,既然森鸥外主动当了恶人,他就很爽快地把电话号码给尾崎红叶看了。 尾崎红叶刚跟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人打过交道,被盯得很紧,只能拿手机悄悄通知芥川银去查。 太宰治把号码告诉她之后,就走到了中原中也的身边。 “送我上去。”他说。 把整个天空都染红的异能光芒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亮了,可依旧无比强大,没有任何人能闯进去,除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忽然抬手挽起了袖子。 太宰治以为他对自己的犹豫不决不满,所以想要揍自己一拳,正盯着他的出手方向,就见他抓住了自己的领子。 “等这件事结束了再找你算账。”中原中也恶声恶气地说。 话音落地,他带着太宰治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朝上空冲去。 疾风把太宰治的头发吹乱,他在高空之上,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年轻人的身影。 年轻人的眼睛已经彻底被染成了红色,一阵阵异能波动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围绕在他的周围,他的身影在其中模糊而缥缈,没有任何词语能够描绘。 这就是……展露在世人眼中的真神。 太宰治吸了口气,对中原中也说:“这样就可以了。” “你确定吗?”中原中也迟疑地望着他。 年轻人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任何的着力点,他在肆无忌惮地散发能量,像是想要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找他一样。 然而他真正想要期待见到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太宰治就算发动异能,能够阻止他吗? 不会让他变得更愤怒吗? 看着快要被红光吞噬的那道影子,中原中也心里忽然变得有些忐忑。 “要不就用你那个什么,命令?” 中原中也有些别扭地说,他并不是很能接受太宰治对另一个自己下达命令,而且还能得到服从这种事。 “没用的。”太宰治微微叹气,“中也,快松手吧。”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沉重,还有着中原中也无法理解的复杂和妥协,就像是在说他对下方的人完全没办法一样。 中原中也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不过接触到他的眼神,还是飞快松开了手。 太宰治从上空坠落,异能形成的红光与他的异能相接触,如同受到威胁猛地爆发了出来。 然而太宰治坠落的身影不可能停下。 从他身上亮起的异能光芒犹如月光照进了坚固的红色堡垒,漫天的红色一点点褪去,下方模糊到只剩下一道影子的年轻人微微动了动,那双彻底被染成红色的眼眸望了过来。 那双眼睛只剩下纯粹的红色,眼里什么也没有,看上去却比初见时更为空虚和遥远。 太宰治咬了咬牙,把手伸向那道红色的影子。 他的手指抓住了什么东西,然而却不是年轻人的手,而是他身上的风衣。 那件披在他身上,在异能的爆发下被力量差点撕碎的风衣轻飘飘地从他的肩头滑落。 太宰治攥着风衣的一角,手中没有感受到任何重量,只有下坠的风经过他的身体所产生的空洞和凉意。 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杂质的红色眼眸时,太宰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错过了这次,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大声喊道:“中也!” 不是a942号,而是中也。 年轻人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任凭他穿过红色的异能堡垒,往下方的地面坠落。 太宰治忍不住叫道:“中也!你这个没脑子的大笨蛋!” “你以为做这种事有用吗?” 为什么要把决定权交给他啊—— “你就是因为脑子不好,才长不高的吧!” 为什么要对他抱着那样的期待—— 太宰治骂道:“还戴那么难看的帽子,整个港.黑品味最差的人就是你!” “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长不高,才那么喜欢帽子的吧?” 如果他什么也做不到—— 如果他什么都做不到—— “你以为戴上那顶丑得要死的帽子就能比得上我吗?黑漆漆的小矮人就算站得再高,也还是个小矮人。” 年轻人红色的眼眸忽然望了过来,目光追随着太宰治的身影。 太宰治嘴角扬起笑容:“黏糊糊的蛞蝓就应该趴在地上……” 可是他—— 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他还没说完,年轻人的身体就从上空俯冲下来,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朝太宰治挥了过来。 太宰治张开手掌。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中也—— 他的手心和年轻人的拳头接触,人间失格的异能蓦地亮起,年轻人身上覆盖的红光犹如积雪被扫去,露出来的面容愤怒中带着些许错愕。 “中计了。”太宰治说,“笨蛋中也。”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因为年轻人那一拳的力道加速了往下坠,他的脸上却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了笑容。 原来骂人笨蛋竟然是这么愉快的事情吗? 中原中也从远处落下来,在他砸到地面之前抓住了他的衣服,他的手里还拎着另一个自己,在被人间失格的异能抵消掉重力之后就彻底晕了过去。 看到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中原中也忍不住说:“你刚刚好像在骂我。” “啊?是吗?”太宰治带着笑容说,“你听错了。” 中原中也顿时迟疑,他离得远了,其实没有听清太宰治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表情好像是在骂自己的样子。 太宰治看到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却 没有像往常一样扩大,而是收敛了些许,飞快移开了视线。 被骗了这么多次,还这么相信自己的话,这可真是…… 太宰治的目光落在中也手里的年轻人身上。 他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又是怎么一种关系呢? 那么无条件的信任,又是怎么来的? 然而对方不可能再回答他的问题了,年轻人低垂着脑袋,双目紧闭,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比起睡着了,更像是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的机器人待机休眠状态。 中原中也也看了看年轻人,脸上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 森鸥外走过来说:“麻烦你了,太宰君。” 他的语气竟然像是要赶客的意思,太宰治瞥了一眼过去,森鸥外说:“我们已经找到另一个乱步了。” “乱步君不会和你们合作的。”太宰治立即回道。 尽管乱步在港.黑待过一段时间,但那不代表他对森鸥外的态度就是友好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来过港.黑,而是待在黑衣组织了。 森鸥外意味深长地说:“太宰君知道的真多呢。” 太宰治没接话,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尾崎红叶指挥人清了场,不管是来打探消息的,还是凑热闹的,都被赶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芥川银才带着乱步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来港.黑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就算看到太宰治,也只是哼了声,没跟他打招呼。 森鸥外把他们带到了另一栋楼,还贴心地找了个像是茶话室的地方,里面摆好了暖洋洋的热茶,还有糕点。 乱步和太宰治几乎同时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太宰治笑着侧头:“乱步君不如去我们侦探社做客吧。” “做什么客,”乱步立即撇嘴,“这么晚了,我要找地方睡觉了。” “我们这里有很多给客人休息的房间。”森鸥外见缝插针地加入了话题。 乱步说:“不用了,我看看他。” 他的目光望向被中原中也带过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被放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闭着眼睛还是那副待机休眠的样子,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对视线极其敏锐,在乱步看过了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又恢复成了原来湛蓝透彻的样子,只是仿佛没有焦距一般。 乱步顿时“啊”了一声。 他的表情有些吃惊,本就在他头顶上有些歪歪斜斜的棕黑色帽子像是要被惊掉了一样。 太宰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乱步君?” 乱步扶了扶帽子,神色瞬间收敛起来,像是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闭上了嘴。 太宰治默默看了他片刻,他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倒是中原中也走了过去。 “喂。”他叫了年轻人一声。 没有反应。 中也回头,看了看森鸥外,又看看太宰治。 太宰治走了过去。 “中也。” 还是没有反应。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a942号,”他说,“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年轻人听到自己的代号,终于抬起头。 那双没有焦距的湛蓝色瞳孔与太宰治相对。 湛蓝的瞳孔犹如海面掀起了一丝波澜,转瞬又归于平静。 他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太宰治熟悉的面容,像是在努力回想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一样。 “……”他眼神空洞而茫然望着太宰,无论怎么思考,大脑中都还是一片空白,似乎不曾出现过这个人的名字,“…… ……” 他忘记了。 明明太宰治是他给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险,他却忘记了。 他不记得太宰治是谁了。 第53章 无能为力 “你真的不知道了吗?”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指着太宰治问。 就在不久前,年轻人还对太宰愤怒地出拳,怎么可能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开玩笑的吧?! 中原中也心中升起了和当初的太宰治同样的荒谬感。 被他指到的太宰治脸色有些难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橘发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没有在意中原中也的问题,或者根本没有理解到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自然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他只是因为中也的发问,视线落点有些迟钝地移到了中也的脸上。 被他忽略的太宰治不自觉地蜷起手指。 年轻人眼神空茫,湛蓝的眼睛清澈到没有任何情绪残留,太宰治就这么看着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般,一刻也不肯移开视线。 然而年轻人也没有在意他,只是望着中原中也,脸上露出了比刚才更生涩的、犹如转动的齿轮被卡住的表情,他艰难地思考着,许久,许久,他说:“实验体……” 中原中也顿时一个激灵:“我不是实验体!” 这个话题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中原中也警惕地直起身体,防备地望着他。 中也还记得,上次年轻人说出实验体这三个字不久,就不由分说地对自己动起手来了。 这一次,年轻人眉头微皱,只是那么看着他,表情带着点困惑和不解。 就好像明明他说出了实验体这个词,却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你……”中原中也越发不敢相信,“开玩笑的吧……” 这也太不对劲了!! “你真的不记得他了吗?”中原中也再次指着太宰治问,“你看这里啊!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年轻人这次对他的话有反应了,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 中原中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空茫,没有任何的落点,他也许把太宰治看在了眼里,却没有把他当成听从命令的存在,只是随着中也的声音做了个转头的动作而已。 他对太宰治的特殊服从性似乎不存在了。 中原中也应该开心才对,他都不知道乱步和太宰治的通话内容,可看到他这样,还是觉得心里一凉。 太不对劲了。 他现在的状态,似乎谁都可以命令他。 这比他只听从太宰治一个人的命令更难以接受,中原中也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年轻人对他们的心思和想法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觉得椅子上坐着不舒服,又再次站了起来。 这也使得他越发的像是机器人了,连站姿都那么死板僵硬,没有身旁的中原中也半点的放松。 在他周身流转的红色能量速度也慢了下来,而且犹如去除了杂质,变得越发的剔透,像一道道漂亮的刺青缠绕在他的皮肤上。 他给人的感觉也很简单,一眼看过去,就能感知到他的所有想法,只不过这些想法都缺乏人类特有的生机和灵动,显得那么死板而令人难受。 中原中也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那些红色的纹路犹如荆棘扎进他的心里,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沉默地望着年轻人。 太宰治也在看着年轻人,难看的脸色没有恢复,只是变得更加晦涩难以参透。 森鸥外则不着痕迹地瞥了瞥门边的乱步。 乱步蹲在门口,双手环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橘发年轻人,像是在求证内心的某些想法似的,不愿漏掉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他没有像侦探社里的乱步那样披着棕色的披风,也许是因为这样,他看起来要更瘦小一些,蹲在门边的样子就像是只小小的黑猫,眼神专注而认真,带着点 想要扑上去参与的蠢蠢欲动。 然而像是在顾忌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动作,只是蹲在这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里面的人。 森鸥外思衬片刻,还是没有找他搭话。 谁也没有开口。 给乱步摆了个猫猫蹲的造型,就一直待在中也身体里的森木傀三,看着面前的几人都不说话,心思不由得活跃了起来。 他在心里对系统说:“我觉得,按照人设,我应该说……” “不准说!!!” 系统尖叫:“你给我闭嘴!!!!” 不要再补刀了!! 看看你面前那些人的表情啊!! 连森鸥外那么心机深沉的人脸上都出现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你还想怎么样啊!! 都毁了港.黑的首领大楼还不够吗! 系统觉得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叫太宰治一声笨蛋就能开心恍惚老半天的森木傀三了。 自从在小琴酒的壳子里待过那么一小段的时间,他就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再这么下去,就算系统成为了掌管这个世界的主系统,他也不敢邀请森木傀三来玩,不然世界迟早给他玩崩。 那可是港.黑大楼!! 在原著都没被拆过的!!地标建筑!!! “是他们先踩雷的……”森木傀三觉得自己很无辜,“不让我说话,我就去睡觉了。” 折腾这么一晚上,他也累了。 而且在两个人精加上一个直觉惊人的中也面前同时操纵两个角色,时间太长他担心自己会露馅。 说着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乱步那边,抬起手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他的动作很小,而且没有发出声音,然而除了橘发年轻人之外的所有人还是看了过去。 “乱步君困了?”太宰治说,“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没有再提带乱步回侦探社的事,实在是现在的事情严重程度超出他的想象了。 现在的年轻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不设防的核武器,谁都能调整角度,朝着自己的敌人按下发射按钮。 无论谁得到他,都有可能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太宰治绝对不会让森鸥外接近他,更不可能让他落在福地樱痴的手里。 异能特务科的人和猎犬也在外面,这些都是需要提防的人。 太宰治有些疲惫地按了一下额头,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是因为他在竭力避免自己去想另一件事——年轻人的意识,恐怕真的所剩无几了。 经过刚才的那一次爆发,他的连执念和本能都被燃烧殆尽,没有任何残留下来。 可在这么想的同时,太宰治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那些不对劲隐藏在年轻人的反应中,由于太细微了,他一直都没能抓住。 他只能看向乱步,希望能找到一个和乱步独处的机会,把真想给问清楚。 他相信乱步一定知道答案的。 就在这时,森鸥外忽然说:“乱步君还是在我们这休息吧,我已经让小银准备好房间了。” 芥川银一直跟在离乱步不远的地方,闻言抬了抬手,小幅度地对乱步挥了挥。 她去请乱步的时候,没有遭到乱步的任何抵抗,反而被乱步送了一颗糖,尽管知道他不是横滨街头经常能看到的那位名侦探大人,她还是松了口气。 她觉得乱步是非常好说话的存在。 然而乱步却说:“我才不要。” 哪怕面对的是掌控着横滨大半势力的港.黑首领,他也不假辞色,一口就回绝掉了对方的提议。 森鸥外也不生气,好脾气地问:“那乱步君要住哪里呢?” “当然 是帅气的帽子君那里啊。”乱步理所当然地回。 中原中也被他的答案吓了一跳。 “我那没有地方给你住……” 中也是一个人住的,空余的房间不是被他用来收藏酒就是放买来的新帽子了,哪有给乱步住的地方。 而且帅气什么的……这家伙怎么跟侦探社里的乱步那么像,一点都不会夸人。 中也不自在地抬了抬手,按住自己头上的帽子。 乱步说:“我睡沙发就行,不会打扰你很长时间的。”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决断,中原中也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家里很了解,倒是对他的坚决有了感触,侧头去征询森鸥外的意见。 森鸥外微微点头。 中也放下手说:“好吧,那我带你过去。” 他又看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望着乱步,那神情像是想要乱步说些什么,不然他绝不会移开目光。 乱步说:“理想的协议不可能达成的。” 侦探社想要和港.黑合作,联手对付福地樱痴,光靠现在的线索根本就不够。 比起合作,恐怕森鸥外最想做的事,恐怕是先以合作的名义,拿到符合自己的利益。 比起人多势众的港.黑,侦探社有什么东西最能吸引他呢? ——与谢野晶子。 然而即使是不了解与谢野晶子过往的人,也不可能同意把她送到森鸥外这里。 所以协议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达成的。 太宰治默默望着乱步。 他也没打算现在就跟森先生摊牌寻求合作,乱步明明看出来了,还什么都不说,只挑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回答。 最重要的是,这个问题还会绊住他,让他被森先生盯上,不能再继续缠着乱步追问下去。 森鸥外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点,对送上门来的情报很满意,立即转头问太宰治:“什么协议?太宰君,你们好像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太宰治说:“森先生都一把年纪了,好奇心还这么重,容易秃法吗?不会是太宰君编出来骗我的吧?” “就是骗你的。” 森鸥外顿时一噎。 在他们来来回回反复试探的时候,乱步瞥了瞥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立即从那对师徒的唇枪舌剑中脱离出来,带他前往自己的住处。 路上,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地扭头问他:“为什么那么叫我?” “因为帽子君救过我很多次啊。” 乱步简直坦诚得过分,“我是说,在我们那个世界。” 中原中也“哦”了一声,又意识到他的话有些不对:“那个……另一个我,不是你们世界的?” 他以为另一个自己跟乱步是同一个世界的,所以乱步才来得这么快。 “不是。”乱步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说下去,而是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中原中也不再多问,快步带他前往自己的住处。 刚到地方,他就收到森鸥外发来的消息,让他不用回去了,就在家里跟乱步好好相处。 这是让自己看着乱步吧……中原中也偷偷看了一眼乱步,发现他跑到自己的沙发边上,双手环住抱枕往下一倒,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沙发很宽,越发衬得他的身体纤瘦,明明看上去和侦探社里的乱步没什么差别,却给人一种吃了很多苦的感觉。 中原中也不再说话,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给他拿了一床被子。 森鸥外和太宰治还在那间茶话室里,经过一两轮的交锋,双方都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只能暂时休战。 橘发年轻人见他 们都不说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那么站在那里,越发像是处于待机状态的机器人。 比之前的人偶都少了一分活人的生机。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趴在桌上半睡半醒的太宰治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中间夹杂着侦探社里那位乱步先生特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让我进去!” 江户川乱步在守卫面前跳来跳去,绿眸望着后面的大门,像是猫猫想要找个缝隙钻进去一样。 “我是来找人的!” 早上起来看到横滨地标性的大楼之一被摧毁的新闻,他立即就想到了平行世界。 他前两天还在晚香堂见过中原中也,通过监视器交流了一会儿,对方对港.黑一片忠心,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 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感兴趣的! 乱步可以确定,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 “我要进去!”他大声喊道,“我认识的人就在里面!” 昨晚才出了那么大的事,守卫怎么可能让他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是太宰治。 他一直在提防森鸥外接近另一个中也,所以几乎一夜没睡,然而现在森鸥外不在这里,他也没什么顾忌了。 能充当守卫的都是异能者,而且是资历很深,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那种,有些人还是太宰治以前的部下,听到他的声音,那守卫身体一僵,下意识就放了行。 乱步跑进去,先打量了两眼太宰,才问:“那个家伙在哪里?” “跟中也回去了。”太宰治回答。 他们都没有明说,但都知道对方指的是另一个乱步。 乱步于是露出了有些纠结的神色,他好不容易才进来,是先看看另一个帽子君呢,还是去找那个家伙呢。 如果去晚了,那个家伙会不会又不想见到自己,在自己来之前就偷偷溜走? 想了一会儿,乱步觉得,他还是先看另一个帽子君好了。 他就看一眼! 看完了他马上就去找那个家伙,绝对不会耽误时间的! 乱步兴致勃勃地跑到茶话室里。 看到橘发年轻人的瞬间,他睁大眼睛,露出了和另一个他自己相差无几的吃惊表情。 太宰治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了一夜,然而很多事情都缺乏必要条件,无法推导出来,可不管是另一个乱步,还是眼前的乱步先生,都好像瞬间就知道了真相。 他不由得轻声叹息。 乱步犹犹豫豫地瞥了瞥他,似乎有事情想告诉他,但又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说,以至于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太宰治赶紧问:“乱步先生发现了什么?” 乱步紧紧抿了一下唇,忽然不说话了。 太宰治心里一紧,乱步对他陡然认真起来的眼神有些不满,撇嘴说:“他不想告诉你的事情,我才不告诉你。” “那他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呢?”身后突然传来森鸥外的声音。 据说异能特务科派了个级别很高的长官过来,森鸥外早上跟人会面去了。 港.黑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知道乱步来了也不奇怪。 乱步的表情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被森鸥外和太宰治看了一会儿才说:“带他去熟悉的地方转转吧,再找点他喜欢的东西什么的。” 如果能唤醒他的意识,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论任何人的命令都有可能听从了。 森鸥外立即说:“我带他到办公区转转。” “没用的。” 没想到乱步打断了他:“港口黑手党已 经不存在了。” 森鸥外微微一愣,乱步的眼神立即变得嫌弃,用看笨蛋的目光看着他。 “如果你们港.黑还在,他怎么可能毁掉那栋楼。” 乱步的手指了指窗外,昨日还风光无限的首领大楼,今日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在他的认知里,那栋楼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他才会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既然是不存在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顾忌了。 森鸥外苦笑:“原来是这样……” 另一个世界的他,到底是混得有多惨,连一栋楼都保不住了。 “那应该带他去哪里?”太宰治问。 “嗯……”乱步想了想,“还是去帽子君那里吧。” 人最熟悉的就是自己的领域,到了那里,说不定能回忆起什么。 而且另一个自己也在那里。 乱步想到要见到对方,小小地开心了一下,立即跑过去拉起另一个中也的手,快步往外走。 太宰治对他大胆的动作吃了一惊,担心他会被年轻人身上的重力弹开,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乱步带着人走到门外,回头问:“从哪边走比较近?” “都差不多的。”太宰治跟了上去。 森鸥外走在最后面。 中原中也住的地方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楼下。 森木傀三眼神恍惚地坐在沙发上。 他没想到森鸥外和太宰治那么能熬,一整个晚上,就为了测试另一个中也的服从能力,他们把他指挥得团团转。 他都不知道做了多少表情和动作,听了多少两师徒互相斗嘴攻击对方,这两人还同时给他下命令,一个要把太宰治的脑袋塞到桌下的抽屉里,一个想把森鸥外剔成秃子…… 陪他们玩了一整夜的森木傀三:“……迟早有一天鲨了他们!!” “冷静,冷静!”系统说,“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森木傀三提不起精神。 看到森鸥外和太宰治他就来气。 而且现在又多了一个乱步,乱步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好想睡觉……” 中原中也接到森鸥外的通知,早就在门外等着了,森木傀三没精打采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不一会儿,乱步率先冲进来,一看到森木傀三就往他的身上扑。 “我抓到你了!” “上次送你的饮料喝完了吗?”森木傀三往他的方向靠了些许,也许是来的路上晒到了太阳,乱步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气息。 “喝完啦,”乱步也靠过去,贴在他耳边说,“不过味道也就一般吧,我那里有更好喝的,下次我拿给你。” “再说吧。”森木傀三望了望随后进门的几人。 中原中也带着另一个自己在客厅转了一圈,看到他毫无反应,又把对方带到房间,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可能是两个世界住的地方不一样,”太宰治说,“他不是很喜欢帽子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帽子拿出来给他看看?” “什么乱七八糟,”中也说,“那些都是我的珍藏。” 不过他还是转身去自己放置帽子的房间了。 橘发年轻人被他们安置在森木傀三的沙发对面。 同时操控两个角色跟玩游戏开两个号组队下副本差不多,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只不过注意力放在其中一边,另一边的神态变化难免会有些懈怠。 好在另一个中也需要的表情也不多,森木傀三在那边做出放空一切的神情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面对面这么看着,感觉还有点像照镜子,不对劲了随时都可以调整。 他环住一个抱枕,耐心地等中原中也拿帽子 回来。 乱步看了看他,也拿起一个抱枕。 被两个差不多一模一样的人盯着,对面的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头皮发麻,连忙把脚步挪开了些许。 森鸥外则坐在了另一侧,可以把双方的神情都看在眼中的位置。 不一会儿,中原中也拿了几个帽子出来,放在年轻人的面前,橘发年轻人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款式不对。”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他飞快跑回去,换了另外几个。 橘发年轻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中原中也又换了几个。 然后他拿出了自己收藏的酒,一瓶一瓶,摆放在年轻人的面前。 茶几上犹如堆了一座小山,中原中也把自己的喜欢的东西都摆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在森木傀三看来,就跟开坛做法,想要给他招魂似的。 有些心疼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乱步在森木傀三的身边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看到中原中也又要去拿东西,乱步忽然说:“没有用的……” “怎么可能没用,”中原中也回头说,“提出这个办法的人不是你吗?” 他湛蓝的眼底蕴含着怒火,针对的却不是乱步,而是针对他自己。 “说不定是我收藏的这些他都不喜欢!” 中也忽然把桌面的东西扫开,大步往房间走去。 然而无论他拿多少东西出来,年轻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坐在那里就像是根据中也的外貌做出来的另一尊雕塑。 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反应。 客厅里渐渐只剩下了中原中也的脚步声。 在他拿着几盒自己喜欢的水果,准备放到桌面,忽然意识到满满当当的桌上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的时候,他才怔怔地停下脚步。 所有声音终于消失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仿佛也没有人的呼吸声。 四周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想法,没有用的。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年轻人的意识和执念,就像是昨夜点亮了天空的漫红色光辉,一旦停下来,就会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 ——他现在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再也不可能找回来了。 第54章 A942的真正含义 这一次是沉默得最久的一次。 不管是擅长活跃气氛的太宰治还是能言善辩的森鸥外都没有说话。 乱步和中也两个天性善良的人就更不想说话了。 位于客厅位置最中心的年轻人,明明一动不动,应该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却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期待他能有反应,哪怕一丁半点都可以,然而从始至终都没有。 心中的希望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时间越来越接近中午,太阳越升越高,客厅内的气氛却越来越冷。 令人窒息的沉寂在客厅里蔓延。 逐渐变得呼吸困难的感觉正在笼罩所有人,森木傀三有些受不了地捏了捏额头。 他原本只是想顺着他们的计划当个打架工具人,遇到福地樱痴直接出手就好,现在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有种他不说话,今天大家都别想好过的感觉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开口:“我说,就没有什么特别一点的东西了吗?” 所有人都愣了愣。 黑发青年有着和乱步相同的容貌,眼神却带着挑剔和不满,他随意挑起掉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帽子,锐利的眉眼上扬:“这种东西不是满大街都能买到吗?” 就凭这么廉价的东西,就想唤醒一个人接近破碎的意识? 虽然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屑和嘲讽。 江户川乱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中原中也第一个反应过来:“我还有别的!!”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用上异能瞬间窜回了房间里。 房间里立即传出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一会儿,中原中也拿着一张照片走出来。 他的神情有些紧张,握着照片的手些微颤抖,慢慢把照片递到了橘发年轻人的面前。 照片上是中也小时候的样子,穿着和服,身边牵着他手的男人则是n,中也不知道年轻人是不是跟自己有着同样的经历,如果这张照片没有效果…… 他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因为年轻人望着那张照片的眼神出现了微弱的变化。 他没有移开视线。 之前无论拿什么东西到年轻人的面前,那些东西都不曾留在年轻人的视线里留下痕迹。 那双湛蓝的眼眸空洞又虚无,如同镜子反射着眼前的所有东西,一旦把东西拿走,就什么也剩不下来了。 这还是中原中也第一次看到他想要留下什么东西。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几秒,尽管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那眼神却好像很想要把照片拿过来一样。 但是正当中原中也要把照片递给他,他就把视线移开了。 他顺着中原中也捏着照片的手指,半挽着袖子的手臂,以及些微紧绷的肩线看了上去。 看到那张跟照片里的小孩子一模一样的脸,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微微怔愣的情绪。 他就那么望着中原中也,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森木傀三感受到,乱步的手伸过来,紧张地攥住了他的袖子。 太宰治在一旁垂着肩膀,此时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森鸥外是看起来反应最平淡的一个,然而他的视线已经很久没有从年轻人的身上移开了。 他就那么望着年轻人,眼神悠远,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 最终年轻人收回了视线。 他像是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似的,呆呆地望着前方,眉心皱起一道不明显的痕迹。 片刻后,他眉心的些许刻痕消失,似乎又要回到之前那副宛如人形雕塑的模样。 中原中也急忙说:“等一下,我还有!” 他又从卧室里拿出了很多东西,有些年轻人会多看两眼,有些没有反应。 而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也在他的努力下逐渐增多了,虽然大多是困惑不解,又或者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茫然,但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客厅里的气氛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 森木傀三觉得,他们对另一个中也的感情,并不只是担心他会听从别人的命令,会被别人操纵而已。 太宰治和森鸥外折腾了一个晚上,不仅仅是为了测试,也有想要唤醒另一个中也意识的想法。 可惜没有成功。 另一个中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唤醒的。 森木傀三不由得侧头,轻声询问乱步:“你一个人来的吗?” 乱步点了点头。 森木傀三望着他,他撇了撇嘴说:“被社长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让我来的。” 这不是废话吗? 白鲸都快飘到横滨正上方了,这种时候还出来乱跑,尤其是跑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地盘……要是森鸥外黑心一点,完全可以把他抓了,然后嫁祸给组合。 看穿了他的想法,乱步嘿嘿一笑,说:“他们不敢的,我出来之前给社长留了纸条。” 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乱步回去完全可以收获一个生气的社长了,而且惩罚也是少不了的,说不定会被禁止吃零食一个星期。 不过他的这种行为,倒是微妙地和曾经的黑乱重合了呢,只是黑乱以前想来港.黑找的是太宰。 森木傀三瞥了太宰治一眼,太宰治目不转睛地望着橘发年轻人,眼神看似很专注,实则微微飘远了,有些走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橘发年轻人叫不出他的名字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明明应该松了口气的。 那么沉重的信任,从知道之后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底,又像是一道火光,时不时灼烧着他的思绪。 他其实设想过再次见面的话,中也可能还会跟以前一样,对他存在着同伴之间的信赖,有时候又会觉得,中也那么讨厌叛徒,不可能再把信任交付给他。 然而不管哪一种,都不包括跨越了时间,还无条件存在着的信任。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信任了,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更让他觉得难以负担的东西。 尽管中也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要他负担什么,仅仅只是像每次用污浊清理掉敌人,然后对他说剩下的交给你了一样。 就是那么平淡的,若无其事的把选择权交给了太宰治。 那是太宰治少有的觉得自己被这个漆黑的小矮人摆了一道的感觉。 这么随便地就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他,然后任性地等着他去做选择,真是太过分了。 这也就算了。 在太宰治好不容易决定承认这一切,把他救下来之后,他竟然忘了。 什么都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看到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太宰治心里升起的是比之前更荒谬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如果说他讨厌中也的话,那他对另外这个中也的讨厌程度,绝对超过了之前的一千倍、一万倍。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人,这不是在故意耍他吗? 把他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心情七上八下,再把他丢下,自己一个人潇洒地离开。 真是太可笑了。 太宰治看着橘发年轻人那熟悉的脸忍不住想,他最好还是清醒过来。 不然的话,自己一定要给他下命令,让他给自己当狗 ,让他学他最讨厌的狗叫。 心里这么想着,太宰治的手指还是抑制不住的发凉,身体不自觉地僵直,紧绷的神经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一刻都没有真正放松过。 这种情绪大概可以称之为紧张,可他又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不过是见过两面的人而已。 真正跟他相处的又不是自己。 跟他相处的那个人,那些事,都已经随着他的记忆……烟消云散了。 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了。 也没有人知道在那个世界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在高空对自己出拳的时候,都还存在着意识,只不过是短短的十几分钟。 只不过就昏迷了那么一小会。 就让人觉得像是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这时,太宰治听到橘发年轻人平稳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 “实验体……” 在中原中也拿着一把钥匙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这么说出来了。 “什么实验体,都说了我不是啊!”中原中也条件反射般地回。 回完之后,他才觉得有点不对。 这样的对话,是不是重复出现过很多次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有些震惊地望着橘发年轻人。 “你……” 这是在干什么啊? 中也的心里忽然升起了无法言喻的恐慌。 森鸥外霎时从椅子上站起。 太宰治也看了过去。 年轻人还是那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模样,太宰治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他快步走过去,推开中原中也,沉声喊道:“a942号?” 然而这一次年轻人没有回应。 太宰治的思绪像是被他的沉默点着了,再次加重了音重复:“a942号!” 年轻人这才像是老旧的程序终于反应了过来,抬头看着他说:“错误,a942号指令错误。” 他站起来,那双蓝眸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空茫,仿佛神明般强大而高尚。 然后他对太宰治说出了一句极其相似的话。 “a943号正在待机,请下达指示。” “…………”太宰治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 a943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回事?”看到太宰治的神色不对,中原中也连忙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答,他又转头看向沙发另一边的乱步。 乱步的眼神有些闪躲。 中原中也目光瞥向不远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那个会叫他帅气的帽子君的家伙。 那个家伙没有回避中也的眼神,而是说:“是重置。” 既然是如同程序一样运行,那么自然也会有重置程序。 “重置?”中原中也微微一愣,“是因为消耗太大了吗……” 然而对他有问必答的另一个乱步却沉默了。 中原中也正要冲上去让他说清楚,太宰治的手突然从另一侧探过来,抓住了中也的手腕。 他问中也:“你真的想知道?” 中原中也点头,望着他的眼神里传递出强烈而坚定的信号。 “……”太宰治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造一件兵器,最不需要的是什么?” 中原中也一愣。 太宰治艰难地对他解释:“是杂质……” 要想让兵器变得更锋利,必须去除所有杂质。 而重置程序,就是因此而存在的。 为了让中也成为听话的机器, 重置程序会清除他的记忆、情感,以及一切可能会影响到他听从命令的东西。 然而就算是记忆被清除,中也依然能够凭借感觉回想起很多事情。 毕竟那可是中原中也啊,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绝对不会退缩的中原中也。 于是重置程序马上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所有的记忆都被清空,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然而他还是回忆起来了,回忆起自己在乎的人,自己在乎的事物。 那是程序也无法真正磨灭的东西,那是属于他的闪闪发光的灵魂,哪怕是太宰治这样深陷于黑暗中的人都能看到耀眼光辉。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中原中也用自己的意志和病毒式的重置程序对抗着。 然后一次次被强行重置、清空记忆。 a942 这个数字代表着942次 每一次失去记忆,他都能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人,想起那些重要的事物。 然后什么也没能留下来。 程序一次次把他的记忆消除,把他的感情清空。 他对情绪的感知变得越来越陌生,记忆的缺失让他的反应变得越来越不像是正常的人。 他和机器这个词汇越来越接近了。 然而他还是无法妥协。 他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听命于人的机器,也不愿遗忘那些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事物。 他一次次反抗程序,然而随着记忆流逝,他能用的办法却越来越少。 他能想起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 最终在太宰治见到他的时候,他仅剩的东西,就只有他对太宰治的信任了。 还有他对森鸥外死亡的执念。 那是隐藏在他内心最深处、最无法磨灭的东西。 这些东西他一直藏得很好,在前面942次中都隐藏得很好,从来没有暴露过。 直到昨天晚上。 ——还是被发现了。 因为有人对他说,他就是森鸥外。 他想成为中原中也的管理者。 怎么可能呢。 为了让中原中也摆脱重置的困境,森鸥外连自己的命都放弃掉了。 那个人,怎么可能想要成为他的管理员。 中原中也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还是爆发出来了。 没有人来阻止他。 也没有人知道他即将面临的困境。 为了让他成为只会听从命令的机器,重置程序再次被激活。 ——第943次。 ——这是中原中也经历的第943次。 重置、清空。 被他藏起来,放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才刚浮现出来,就被抹去了。 随着记忆失去的,还有从未被他遗忘的过往和信任。 一次次程序的消耗下,他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已经保护不了这些东西了,也没有人能替他保护。 在他昏睡的十几分钟里,没有人知道,他最珍视的东西正在程序的运转下一点点消失…… 再次睁开眼,他不再记得太宰治,也不记得森鸥外,不记得港口黑手党。 他终于彻彻底底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机器,也是最听话的傀儡。 他看着太宰治的眼睛,再次重复:“a943号正在待机,请下达指示。” 第55章 唯一的希望 a943号。 看着眼前的橘发年轻人,太宰治忽然感觉一阵恍惚,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不久的晚上。 初见对方时,对方也是这副模样,用没有起伏的生硬口吻,宛如机械般地要求自己下达指示。 那时候他只觉得荒谬,而现在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真的什么都不存在了吗? 太宰治眼睛盯着对方,一刻也不敢移开,对方湛蓝色的眼眸犹如剔透的琉璃珠,没有任何杂质,也没有任何的情绪,那双眼睛不再像是人类的眼睛,而是机器的眼睛。 冷冰冰地倒映着太宰治的样子。 太宰治惊讶又讽刺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么看着年轻人,像是在看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违背常理之物。 他的眼神里满是怀疑,仿佛要亲手撕开年轻人的面具,看看他内里到底是不是由机器构成的一样。 “a943号,”连他自己都相当意外的,他竟然还能向对方提出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重复着上一次的问题。 橘发年轻人恍如待机的状态瞬间卡壳了,尽管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为难。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太宰治,双唇微微开阖,然而许久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明明有好几次像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拧,露出了困惑又茫然的神情。 这神情比刚才生动多了,可太宰治想看到的根本不是这个。 “你真的……” 太宰治的声音也卡住了,他一向比别人更聪明,能看明白的事情也比别人更多,但他竟然想问对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这不是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吗?哪怕三岁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来。 换做是以前,太宰治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可他现在又无比想要把整个愚蠢的问题问出来。 ——不可能得到答案。 ——他就是忘记了。 是因为一直在盯着对方看吗?太宰治觉得眼睛莫名的酸涩。 然而他却怎么也不愿移开视线。 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年轻人,望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从为难到困惑,再从困惑到重回于平静。 也许是重置得太多次了,连他自己都在抗拒情绪本身。 因为每次出现情绪波动,都有可能会触发重置,让他失去记忆,所以现在在他脸上停留的表情从来都不会超过三秒,无论是生气还是痛苦,是愤怒还是茫然,只要过了三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到底是在自我保护,还是因为害怕呢? 害怕那些重要的记忆会再次消失…… 看着他脸上僵硬死板的表情,太宰治一阵呼吸困难,就这么呆立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不远处的两个乱步忽然肩膀一垮,同时身体往后靠去,靠在沙发上时,一个眼神明亮而鲜活,另一个百无聊赖又带着厌倦,不同的神色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森鸥外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又落到了另一边的中原中也身上。 中原中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张大了嘴巴,连瞳孔都放大了,他就那么看着年轻人,眼里带着难言的震撼,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揪住人家质问。 而另一个中也,就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别人给他下达指示。 森鸥外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还是因为他的贪心,是他想把另一个中也纳入麾下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不管是从公事还是私人的角度,他都有义务把事情处理好。 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 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中也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什么。 就算知道也没有任何用处,他的记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就算告诉他眼前的人是太宰治,那对他来说,那也只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不是跟他搭档了好几年,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人物。 太宰治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名字背后代表的含义已经不存在了。 森鸥外应该高兴的,至少太宰治不可能再用另一个中也来给自己制造麻烦了,然而他的心头却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管是中也还是太宰,都是他看着一起长大的。 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森鸥外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们。 就算他可以为了利益做出很多决定,也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想要完全冷血的杀人机器,以港.黑现在的势力,未必做不到,何必要选中也。 为什么偏偏是中也。 森鸥外沉默地站着,从未有过的寒意遍布全身,他深深吸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像之前那样,跟太宰低头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如果什么也做不到,还不如不看。 看到他的反应,中原中也怎么也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中原中也说,“你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不管是太宰治还是乱步,都是这个世界上顶尖的聪明人,而且首领也算无遗策,从来没有任何问题能够难住他,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难道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吗? 中原中也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森鸥外听到他的声音,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然而也就仅此而已。 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离所有人都要远一些的对立面,身影看上去竟然有些孤独,中原中也这才注意到,从昨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看到爱丽丝出现了。 以往哪怕是情况危急的时候,森鸥外都能从容不迫地笑着和爱丽丝说话的。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如果连首领都这样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转头看向那个年轻人,对于客厅内急转直下的气氛,年轻人完全感受不到,只是那么僵硬地站在那里,比商店橱窗里的玩偶都少了几分自然。 就好像,完完全全的机器。 中原中也突然攥紧了拳头:“你们要是不管,那我——” 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弃的! 没有办法,那他就去找办法! 他还没说完,就连略微垂着眼眸,显得有些困倦的另一个乱步看了过来。 和喜欢眯起眼睛的江户川乱步不同,戴着棕黑色帽子的青年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幽暗气质,让人看到他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 他瞥了中原中也一眼,又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中原中也愕然地望着他,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没有办法吗? 这时他身旁侦探社的乱步说:“我们是名侦探,又不是有什么问题都会帮你解决的警察,你看他现在这样不是还好么,又没什么危险,他都……” 只听太宰一个人的话。 还没说完,乱步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了看太宰治,发现对方还愣在那里,像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忽然“啊”了一声。 他慢慢缩回去,和另一个自己肩膀挨着肩膀,又不说话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不明白他所定义的还好又到底好在了哪里。 什么都忘记了,只能听从别人的命令,无论怎么都跟好这个词扯不上关系吧? 可他又无法指责乱步什么,乱步不是他的朋友,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甚至直到昨天,他们和武装侦探社之间都还是敌人,所以乱步根本没有必要为他们做什么。 可是中原中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无法忍受另一个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中也刚见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他根本就不认为那是另一个自己,就算是平行世界,对方也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 那只是一个有着相同外貌的陌生人而已。 中也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他在首领办公室的爆发。 直到听到重置的事情。 中原中也心中乱成了一团,即使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反应过来,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和想法,他只是觉得,他不能让另一个自己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可以去找人。”他忽然说,“一定还有办法的。” 如同942次重置都没能彻底磨灭年轻人的意志,中也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且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 就算所有人放弃,他也不可能放弃的。 森鸥外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他知道中也想要去找谁。 港.黑有五大干部,其中最神秘的就是从来不出席例会,也不会出现在人前的那位——曾在欧洲有着暗杀王称号的魏尔伦。 魏尔伦一直被关押在港.黑的地下室里,他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生命体,曾经的制造者用指示式和特殊金属粉末来操纵他,日本以此为基础开展实验,后来遭到破坏,造成了一场非常大的爆炸,这才有了擂钵街的诞生。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也确实是可以被人为操纵的。 然而不管是当初发起实验的人,还是其他的研究人员,都已经死伤殆尽了,就算是当初闯入实验室,想把中也带走的魏尔伦,也未必知道得更多。 另一个中也会变成这样,说不定是因为那个世界的研究员还没死,并且坚持不懈地对中也的人格进行了干涉。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那样的人,知道那些事的人都已经死了。 中也就是去找魏尔伦,也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然而看着中也转身要往外走,森鸥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阻止他。 港.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异能特务科就在门外,猎犬也在虎视眈眈,组合的白鲸都快飞到他们头顶了,他却还是站在这里。 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内心深处甚至带着点从来都没有过的悲哀,如果魏尔伦真的知道什么,知道怎么解除这个程序……那又能怎么样? 记忆也不可能回来了,年轻人还是什么也没有。 在一次次重置之后,他连自己冒出来的情绪都会下意识排斥——哪怕重置程序已经解除了,他还是有可能会像现在这样,靠着一次次伤害获得的本能,继续伤害着自己。 他不敢产生任何的情绪,不敢想任何的东西,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有没有重置的程序,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了。 他最重要的、最想要守护的记忆已经不存在了。 森鸥外就这么看着中原中也,哪怕他还没出门,森鸥外就仿佛已经看到结果了。 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么无力的感觉,对于做出的决定,也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后悔。 如果当时没有说出那句话,如果没有刺激到年轻人,能让年轻人的意识多保留一阵的话……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乱步有些稀奇地看了看森鸥外的表情,在中原中也快步走到门边,想要打开门出去找人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臂,碰了碰身侧的另一个自己。 他当然不是觉得另一个帽子君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只不过这么久了,大家都好像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就连一向很聪明的太宰,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了,脑子完全没能转起来。 他只好去跟另一个自己说话了。 然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乱步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总觉得他昨天晚上没睡好,不像是去做什么坏事,而像是不得不配合别人表演一样。 乱步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猜来猜去,所以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凑过去说:“就这么看着可怜的帽子君走掉吗?” 明明线索都不在那边。 他身边的同位体“嗯”了一声,满脸都写着好想睡觉。 乱步忽然觉得,他对这样的事情还挺乐见其成的,似乎另一个中原中也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才更好。 乱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另一个自己先是瞥了不远处的太宰治一眼,才凑到他耳边说:“那个笨蛋……” 乱步:“哦……哦!” 他恍然大悟般地发出了声音,所以另一个自己什么都不说,是想看太宰的笑话吗?把人家港.黑首领和可怜的帽子君都牵连进来了,这也太狠了吧! 另一个自己好小气! 乱步在心里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然后毫无负担地准备一起看戏,这时他才发现走到了门边的中原中也竟然没有离开,而是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站在门边望着他们。 直觉真是惊人,乱步眯起眼睛,心中默念,他看不到他看不到。 他是无条件站在另一个自己那边的qaq 然而他这样的反应,在中原中也看来就更可疑了。 中原中也大步流星地走回来,站到他面前问:“你们到知道什么?” 他的反应让太宰治和森鸥外瞬间看了过来。 在这之前,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暇顾及其他人,更何况两个乱步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他们也就下意识忽略了。 现在这么看,确实有些不对劲。 太宰治也望着他们。 乱步眯着眼睛,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糊弄表情。 他这样的神情早在昨天,在另一个乱步身上他们就见过了,而且比起另一个乱步,似乎侦探社里的乱步更心软一点。 太宰治缓缓开口:“乱步先生……” 他说不出什么如果有办法他什么都可以做这种话,哪怕让天塌下来,都比让他说出这种话更容易,然而他的语气却带着强烈的妥协意味,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至少江户川乱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他唔了一声,侧头看了看另一个自己。 对方没什么反应,还是垂着眼有点困的样子,这就是让他自己决定了。 他抓了抓头发。 “那个……”他刚开口,中原中也几人看着他的目光就变得格外灼热,似乎确定了他有办法,恨不得马上过来撬开他的嘴一样,乱步不禁卡了一下,差点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撇了撇嘴,“你们看我也没用啊,还不如看看太宰。” 太宰治一愣。 乱步说:“这里这么多人,他为什么要去找太宰下达指示?” 就算在另一个中也的潜意识里,森鸥外是已经死掉的人了,可以忽略不计,那么中原中也本人呢?另外两个乱步呢? 两个乱步都坐在沙发上,一模一样的外表所带来的视觉效果,绝对比太宰治更强烈吧? “既然都已经重置了,不记得太宰了,他为什么要去找太宰。” 乱步这么说着,就看到面前的几人脸上那种难受和消极的情绪迅速褪去,他们望着橘发年轻人的眼神渐渐多了些许希望。 “也就是说……” 即使不记得太宰治是谁,他依然选择了太宰。 ——这是他的本能反应,还是因为他的意识没有消失? 太宰治转过头,目光急切地望着乱步,乱步说:“这要你自己去找。” 一个人被摧毁了那么多次,还有可能继续站起来吗? 即使是乱步也给不出答案。 乱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问的不仅仅是问题,而是在问一个人的灵魂。 到底要多么强大,才能做到在942次重置中一次次找回自己的记忆,一次次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即使是现在,连最重要的也失去了,还是凭着本能地去寻找自己信任的人。 他相信那个人不会让他失望。 太宰治愣住了。 “我……” 到底要怎么做? 太宰治第一次想问别人这种问题,到底要怎么做?如果他做到了,另一个中也的记忆会回来吗?他会变好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现在那个答案要他自己去找。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空虚,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也许这种感觉不能叫空虚,而是——恐慌。 如果他找不到呢? 他已经失败一次了,看到那个年轻人爆发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做…… 或者更早,在看到那个年轻人的第一眼,他就什么也没做。 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支配中原中也,得到他的服从……不需要千方百计地撒谎,也不需要提前制造什么假情报假消息,只需要他张一张嘴就能做到。 也许他早就意识到了那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然而给出这种信任的却不是他熟悉的中也,而是来自平行世界的另外一个,他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的心里一直在否认这一点。 所以他什么也没做。 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然而现在所有人都告诉他,真的有可能。 哪怕不记得他了,中也的本能依然信任着他。 这是一次机会。 也是最后的机会。 太宰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中原中也的住处出来的。 那个橘发年轻人就这么自然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就有异能特务科派来的监视者,看到他和疑似港.黑干部的人走得很近,还用对讲机进行了汇报。 然而太宰治一点也不在意。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信任,他都快不认识这两个词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年轻人所有的一切,都把他对这个词的定义给推翻了。 他就像是面对一种全新的、完全未知的东西,只能站在独木桥上,缓缓摸索着前行。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不能踏错一步掉下去。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身后的年轻人停了下来。 太宰治刚经过的是一家游戏厅,他停留在拐角处,那里堆着两台废弃的游戏机,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 年轻人面前的地上也掉着一个脏兮兮的游戏币。 他停下脚步,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望着不远处的游戏币。 太宰治走过去,想把年轻人拉走。 他当然没有错过地上的游戏币,但比起这个,他觉得年轻人也许更在意的是游戏厅,他想进游戏厅看看吗?太宰治看着他,不确定地想要伸出手。 就在这时,他看到年轻人弯下腰,把面前的游戏币捡了起来。 他的神情看上去就和刚才跟在太宰治的身后一样,谈不上有什么变化,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机械的人偶。 然而他做了一件人偶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他缓缓伸出手,手心向上摊开,把那个满是污渍的游戏币递到了太宰治面前。 第56章 失败 游戏币。 游戏厅。 无论哪一项,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来说,都存在着特殊的意义。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看着面前的橘发年轻人,那种眼睛发酸的感觉又再次冒出来了。 太宰治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低下头,继续望着那个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游戏币。 橘发年轻人手腕上也有着藤蔓一般的红色纹路,末端正好缠绕在手腕中心的血管附近,在微弱的红光映衬下,覆盖着污渍的游戏币上反射出了些微亮光,神圣得不可思议。 年轻人那双湛蓝色的眼眸还是空茫一片,只是在遵照指令那样把游戏币递了过去。 然而太宰治没有给他下过命令,这一切都是他出自内心的行为。 他想把这个游戏币给太宰治。 太宰治混乱的思绪为之一定,仿佛在茫茫的黑暗中寻找到了微弱的希望,他忽然攥紧了拳头,抬眼望着橘发年轻人,用有些发紧的声线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橘发年轻人没有回答,维持着手心摊开在他面前的姿势,用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静静地望着他。 他继续问:“你想把它送给我么?” 年轻人还是没有说话。 太宰治说:“如果你不回答,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呢。” 听到他这句话,年轻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略带迷茫地看着太宰,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游戏币。 这次他看得久了一点,像是不明白这个游戏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手心里一样。 然后他垂下手,没有要把游戏币丢掉的意思,只是自然地垂下手,宛如要恢复到待机的状态。 游戏币从他的手心里滑落,太宰治连忙把那个即将掉到地上的游戏币抓住。 冷冰冰的游戏币在他手心里躺了一会儿,竟然一点温度也没有,太宰治看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年轻人,心里越发酸涩。 对他说来,中也的心思真的一点也不难猜,就连中也的下一步动作太宰治也经常能预测到。 然而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思,也没有什么情绪,就算太宰治想猜,也无从下手。 要是真有中也那么好懂就好了。 至少告诉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啊——到底要怎么解除重置的程序,又或者怎么做,才能让他的意识再次出现呢? 森鸥外觉得,没有记忆的话,年轻人就什么也没有了。 然而太宰治的想法不同。 太宰治认为,就算没有记忆也没关系,只要中也的意识能够再次回归,总有一天,他还会想起来的。 经历了九百多次重置,他从来都没有屈服过,难道就因为失去这一次,他就会轻易妥协吗? 中也绝对不会的。 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妥协的。 只要意识还在,还能自主思考,他绝对会想起来的。 如同中也相信太宰治那样,太宰治也相信中也。 即使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中也,太宰治也有着同样的信心。 可是要怎么才能唤醒对方的意识呢? 被撕碎了九百多次的灵魂,他真的有办法能拼回原样吗? 从听到乱步的推论开始,太宰治就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手指发凉,手心里隐隐冒着冷汗,脑中一片混沌,思绪时而清晰时而混乱。 除了恐慌,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他不是对中也没有信心,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这么重要的事情,中也竟然交给他来做…… 如果失败了…… 想到对方在首领大楼的上空爆发出来的力量,想到对方身形模糊,仿佛要化作毁天灭、用怒火燃尽一切的神明,太宰治的身体就如同泡在了水里,一阵阵发冷。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他再次看着年轻人,用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发飘的语气提问。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零散的意识重新聚拢,让对方从重置的程序中摆脱出来呢? 太宰治的眼神紧紧盯着年轻人,不想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然而什么也没有,对方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也许连对方都不知道怎么做,也许是根本就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总之,年轻人那里什么也没有。 太宰治敏锐的观察力、聪明的头脑,在年轻人的面前一点用处都没有。 想不到中也竟然也有让他那么为难的一天,太宰治在心里自嘲的同时,又忍不住产生了一股挫败感。 他看着不远处的游戏厅,再次叹了口气:“算了,进去看看吧。” 既然是让他来决定,那就按照他的想法来吧。 现在可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每耽误一分钟,希望就会变得更渺茫,太宰治打起精神,把年轻人拉进游戏厅。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中也了。 如果连他都放弃了,那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不就是信任吗? 这个世界的、他所熟悉的中也不也经常相信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太宰治鼓起勇气,带着年轻人进入游戏厅,然而看到里面五花八门的电子设备,七彩大屏幕和光污染一样的地毯,认真的神情不由得懵了懵。 他和中也经常来游戏厅,从第一次见面到搭档了无数次之后,他们在游戏厅里决斗过无数次,打过无数的赌,然而从太宰治叛逃之后,他就很少来这种地方了。 太宰治明明记得,那时候的游戏厅没有这么的……花里胡哨? 太宰治的脚步在游戏厅门口停留了一下,回头发现年轻人站在离他的不远处,早在看到游戏厅的瞬间,就不愿意挪动脚步了。 尽管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太宰治却莫名的觉得好玩,把手伸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就在那一瞬间,年轻人身上隐隐的红光亮了起来,为了不被拉进游戏厅,他竟然用异能抵抗了太宰治的动作。 然而亮起的红光瞬间被太宰治的异能抵消,年轻人被太宰治的力道拉得一个踉跄,一只脚不由自主地迈进了游戏厅。 那一瞬间,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一下子笑了起来,他欣赏着年轻人脸上与众不同的表情,心里的阴霾散开些许,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 “我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也许是被年轻人的反应给激励到了,他自信地拍了拍手。 又看了两眼五彩斑斓仿佛有毒蘑菇大集合的游戏厅,还有脸色难看的年轻人,太宰治忽然有种蠢蠢欲动想要把对方拉进去的感觉。 然而思索片刻,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他不知道年轻人的承受极限在哪里,年轻人明显受不了这样的游戏厅,却没有自主离开的意识,只会在心里默默积攒怒气。 要是被他拉进去了,恐怕怒气值会越来越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了。 太宰治不怕他像上次那样爆发,可他不知道年轻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如果能够持续像这样爆发还好,如果每爆发一次,以后就会越来越虚弱,那可就不妙了。 太宰治把他从游戏厅里拽出来,看到他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忍不住微笑。 “中也还真是……” 他瞥到被放在角落里早就落灰了的废弃游戏机,笑着说:“你该不会是对那个情有独钟吧?” 难道只喜欢那个? 倒是和他们第一次玩的游戏机有些相似。 年轻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 太宰治走过去,试着按了几下游戏机上面的按钮,自然没有什么反应,就连后面的电源线都只剩下半截,还有一半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报亭前一个灰色西装男人接触到他的目光,慌忙移开视线。 太宰治扬声说:“喂,那边异能特务科的。” 男人仿佛受到他的声音操纵那般,不受控制地回过头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想要止住动作。 就在这时,太宰治说:“行了别躲了,早就发现你了。” 灰色西装男人僵硬地转过头来,太宰治脸上还是带笑的神情,只不过没有刚才那么轻松和愉快,而是带着些微冷意的,用命令的语气说:“给我换两台游戏机过来。” “……?” 男人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个……我……”男人指了指自己,他是异能特务科的啊!为什么武装侦探社的人能这么自然地对他下命令!! “别废话,”太宰治说,“快点。” 男人顿时噎住,看着他冰冷的神色,又看看在他身后危险而且透着异常的重力异能者,连忙用耳机跟上级沟通。 不一会儿,有人跑进里面的游戏厅,搬了两台游戏机出来把这两台报废的替换掉了,还免费赠送了他们两张小板凳。 游戏机接通电源之后,出现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格斗游戏,太宰治没有坐上去玩,而是回头打量着橘发年轻人。 对方穿着中也在港.黑经常会穿的衣服,脖子上也戴着黑色choker,说明在那个世界,对方的经历也跟中也极其相似。 “看来就算在另一个世界,中也打赌还是没能赢过我呢。”太宰治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年轻人脸上出现了不太明显的不屑。 尽管只是细微的表情,在太宰治的观察力之下也被无限放大了。 ——所以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游戏厅,而是和太宰治之间的赌约。 太宰治忍不住笑道:“玩一把?” 年轻人没有回答。 太宰治看了看他,忽然把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拿起来,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呆滞站立的年轻人因为姿势改变,看起来忽然多了几分神气。 看着神色隐隐带着高傲的年轻人,太宰治说:“第一次跟中也见面的时候,中也就是这样的呢。” 明明有着强大的异能,还在擂钵街这么危险的地方,却不用双手对付敌人,自己给自己下了束缚。 “我还给中也办过庆祝重获自由的宴会。”太宰治邀功似的说。 而现在只是几年不见,中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怎么也挣脱不了束缚。 如果这次也是他给中也解开枷锁的话—— “如果输了的话——” “中也就给我当一辈子的狗吧!” 太宰治拍了拍手,见年轻人不说话,愉快地说:“就当你同意了。” 他把年轻人按到座位上,年轻人湛蓝的瞳孔如同色泽明亮的琉璃,倒映着格斗游戏满是杀气的标题。 然而不管是太宰治的话,还是格斗游戏的内容,都无法勾起年轻人的半点反应。 “你绝对是怕输,”太宰治不服气地说,“怕输给我。” 年轻人还是不准备反驳他的话。 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一个人唱独角戏真的没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翻盘机会,送给你你居然不要。” 他一边用一只手操纵着游戏按钮,一边给侦探社的人打电话。 白鲸庞大的阴影如同云朵从上方游过,他刚恢复灿烂的神色在阴影中变得幽暗而晦涩。 他对着手机那头说:“安吾,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要把小镜花从隔离异能者的专用直升机上解救出来。 小镜花接受过魏尔伦的教导,如果有她在的话,去找魏尔伦,想办法让他开口就简单了。 ————- 在中原中也的住所,太宰治和橘发年轻人离开之后,森鸥外就一直站在那里,心不在焉地望着桌面上那些酒和帽子,还有中也拿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中原中也沉默地收拾屋子,自从听说不用去找魏尔伦之后,他的脸色也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难看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大骂一声:“太宰那个混蛋!!!” 两个乱步在沙发上被他吓了一跳。 武装侦探社那个把身体转过去,趴在沙发上望了望中也,“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中原中也说:“当然是因为他是混蛋啊!” “……”乱步忍不住嘀咕,“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又转回去,慢慢钻进沙发里,跟另一个自己挤在了一起。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似乎一直都很困的样子,眼睛时不时眯起,还打了好几个哈欠。 乱步帮他扶了扶快要歪掉的棕黑色帽子,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想睡就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对方慢慢合上眼睑,抱着怀里的抱枕,不太安稳地睡了过去。 森鸥外看着他们的相处,心里更觉得苦闷。 如果他没有说那句话,港.黑是不是就有两个中也了? 即使不能像两个乱步这样亲密无间,也能和谐相处,而不是…… 想起对方呆滞地跟着太宰治出门的样子,森鸥外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 他知道刚才中也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即使重置了,即使没有了和太宰治有关的记忆,另一个中也依然相信着太宰治。 不如说正是因为相信他,所以才有了这次机会。 中也早就知道太宰治是多么可恶的人,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一次就成功。 太宰治渴望得到中也的信任,又害怕得到信任,更害怕中也不相信他…… 除了中也,没人能知道他的世界有多复杂,又有多简单——简单到,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无论多少次,他相信太宰治一定会救他的。 所以——只要跟着太宰治就好了。 他一定可以的。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就算失败了,也一定还有机会的。 他相信太宰治会救他的。 太宰治一定能够找到拯救他的办法。 即使他忘记了太宰治,太宰治也一定可以的。 正是因为这种信任,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已经叛逃了的干部,居然把现任干部在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给带走了。 “这算是作为首领的大失败吗?”森鸥外喃喃地说道。 他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而在另一边,作为他学生的太宰治脸上也有着同样的表情。 他就是打了个电话,还没打到一半,面前的游戏机就传出了提示音—— “ko!ko!” 一个灰色的“gar”出现在他的屏幕上。 而在他的旁边,年轻人的面前则是大大的、灿金色的——“” 赢了?? 他什么时候赢的??? 太宰治看着自己放在游戏机上的那只手,竟然有种上面还打着石膏的感觉。 年轻人转过头来,湛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 太宰治反应飞快地说:“我可没说我输了要给你当狗啊!!” 他说的是中也输了要给他当狗,至于中也赢了会怎么样,他可一点也没说。 似乎没想到他这么无耻,年轻人湛蓝色的瞳孔微颤,眼下红色纹路里危险的红色能量流转的速度都加快了。 太宰治:“……!!!” 太宰治:“我真的没说!你仔细想想,刚才提条件的时候,是你自己什么都没说,不能怪我!!” 太宰治果断甩锅给年轻人,都是因为他自己不说话,所以才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年轻人恼怒的眼神微微转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宰治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他过了好几秒,才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像是不想承认太宰治的话是正确的,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橘发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纠结的表情。 那种表情还带着些许恼火,有种随时都有可能放弃思考,把太宰治按到地上狠狠揍一顿的感觉。 太宰治忍不住擦汗,对他说:“大不了我们再来一把。” 年轻人拧紧眉头,看神情像是怎么也不愿意。 他用湛蓝色的眸子盯着太宰治好一会儿,忽然嘴唇微动,声音沙哑地开口了。 “卑……鄙……” 太宰治睁大眼睛,片刻后鼓掌道:“不错不错,会说话了。” 他拍着手,其实心里紧张极了,脸上还是不得不维持笑嘻嘻的表情。 橘发年轻人既然是另一个中也,那么直觉一定不会输给中也本人。 一旦他露出破绽,绝对会被暴揍一顿的。 而且这个中也还没有他的记忆,说不定会揍得更狠。 太宰治紧紧盯住橘发年轻人,然而年轻人却没有再说什么,似乎卑鄙那个词用光了他所有的自主思考能力,他又慢慢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太宰治看着他茫然地坐在游戏机前,忽然有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太宰治为数不多的良心居然痛了起来。 太宰治:“……”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用平时和中也说话的语气说:“去吃东西吗?” 年轻人没动。 太宰治就那么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 太宰治带着他往以前经常吃东西的地方走。 年轻人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声很轻,如果不细听,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太宰治放慢了脚步,慢慢和他并肩走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年轻人身形微微一颤,太宰治连忙低头看过去,却正好撞上他抬眼看过来的目光。 太宰治眼里有担忧,还有不自觉的忐忑和不安。 年轻人动了动唇,机械般缺乏顿挫感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早就知道……会失败……” 他缓缓说道。 他的语气像是在安慰太宰治,又像是在陈述事实。 然而太宰治却愣住了。 如同太宰治了解中也那样,中也也同样了解着太宰治。 ——所以中也早就知道可能会失败了。 ——中也早就知道太宰治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这是在说……就算失败也没关系。 太宰治已经尽力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竭尽全力就能得到好结果的。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太宰治,已经做得很好了。 · 太宰治愣了片刻之后,突然大笑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自己都这样了,还在安慰我——” “你以为你真的是神明吗——” “你这个高傲、自大的家伙——” 太宰治笑容灿烂,鸢色的眼眸里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悲凉,他这个人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这种连意识都没有的家伙担心他啊。 他才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呢。 无论是去找魏尔伦,还是实验室的其他研究员,或者是去更远的欧洲,他都绝对不会放弃。 “我不会让你成为神明的。”他对橘发年轻人说,“那种事情想都不要想。” 听从于人类的命令,屈服于人类的,神明就是这么可悲的生物。 他绝对不会让中也成为其中的一员。 绝对不可能。 第57章 对不起 尽管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太宰治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唤醒另一个中也的意识。 太宰治是相信中也的意识还存在的,如果只是本能,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而且……这种话未免太作弊了吧!! 简直就像是什么对太宰治特攻宝具,如果头上有能量值的话,说不定能看到太宰治自信+100,太宰治勇气+200之类的,跟太宰治这个名字,根本就不相称啊! 只要想到那种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太宰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是作弊,”太宰治不满地说,“中也在作弊。” 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 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努力一点也好啊,怎么可以说早就知道会失败了。 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难道中也早就把他退缩的样子、迟疑和犹豫的样子都看在眼里了吗? 太宰治心里一阵不自在,忍不住想,所以他那么讨厌中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中也就是这样的人——即使看到了,他也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去做什么,如果别人真的做了,哪怕得到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会过来安慰别人。 明明自己的状态都那么不好了,明明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在安慰别人。 太宰治心里的不满再次扩大了,他侧头望着身侧的年轻人,自从说出那句话之后,对方就再次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只是那么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又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 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睛都没怎么眨地望着前方,丝毫不受自己的目光影响,太宰治忍不住说:“过分。” 中也太过分了。 这种话居然说过就忘了,就好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样,还让他不知不觉中就许下了那么重要的承诺。 还把那么多的难题丢给他,到底要怎么才能唤醒他的意识,到底要去哪里,到底要找谁——这些都没有,只有一个词,相信。 他相信太宰治,觉得太宰一定能做到。 这不是过分是什么。 “看来连中也都学坏了呢。”太宰治说。 年轻人还是没有回答,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就像是太宰治和中也以前的样子,然而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这么安静。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总是吵吵闹闹的,哪怕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没有任何改变。 像现在这样的场景,要是让港.黑里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了,说不定会惊掉下巴吧。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继续往前走,一边思考着,到底要怎么才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帮年轻人解除重置程序,让他恢复正常。 听起来很难,但未必没有头绪。 太宰治往后瞥了一眼,自从异能特务科跟踪他们的人暴露之后,灰色西装男人就没有再继续躲藏了,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但太宰治看的并不是他,而是忽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 a942号。 既然942代表的是重置的次数,那么a呢? 是某个单词的缩写,还是……档案号? 太宰治在洗白期间帮异能特务科做过一些事,还偷偷翻过他们的资料库,他记得中也的档案编号就是a5158。 同样是a开头。 太宰治刚有所好转的心情忽地往下一沉,比起之前知道森鸥外是中也的管理者那种感觉更烦躁。 如果真是异能特务科—— 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太宰治从来没有原谅这 个组织的打算。 太宰治拿出了手机,然而他刚刚玩游戏的时候才跟安吾通过电话,要求他帮忙释放小镜花,现在才间隔了十分钟不到,就再次联系试探,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他只能按下这个念头,捏着手机继续生闷气。 身边的橘发年轻人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尽管那张脸还是没有表情,眼里也没有情绪,太宰治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还知道看我?” 该说是进步大吗?之前跟他说话,现在都会主动照顾他的情绪了? 虽然太宰治并不需要这种照顾就是了。 但这也挺……中原中也的。 太宰治就是讨厌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还是会忍不住顾及自己心情的样子,就好像他是什么需要人关照的小孩子。 明明中也比自己矮那么多……中也才是小孩子! 太宰治用手比划了一下他和中也的身高,哪怕这是另一个中也,他也还是愉快地笑了出声。 远处森鸥外派来负责监视的人平时大概很仰慕中也,看到他的动作,气呼呼地举起相机拍了张照片,发回去跟森鸥外打小报告,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除了森先生派过来监视的人,以及异能特务科的人,附近似乎还有猎犬的线人,以及一些不明势力的角色。 太宰治心里并没有多在意,昨天晚上另一个中也把连港.黑的首领大楼都给毁了,要是还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那才是稀奇。 不过对方应该只是监视,在不确定这个中也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不会贸然对他们出手。 太宰治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遛弯,每到一个地方,看到他们露出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另一个中也应该会危险吧? 毕竟是一出手就把港.黑首领大楼毁了的存在,这可是多少人想完成都不可能的壮举。 要不要再带着他回港.黑呢?要不还是回武装侦探社吧,国木田看到的话,一定会惊得眼镜都掉了。 太宰治一边想着,一边不知不觉走到了海岸边上。 横滨内好有几条河流,他们在的正是其中一条河流与大海的交汇处,这里地形宽阔,正是太宰和乱步选好的白鲸坠落之地。 白鲸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太宰治忍不住想,接下来,只要把敦君送到白鲸上面就好。 还有芥川…… 除了想看敦和芥川联手能够爆发多大能量之外,太宰治还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尝试抓捕菲茨杰拉德。 白鲸坠落之后,菲茨杰拉德说不定会被异能特务科带走,如果能抢先抓到他的话,可以利用组合在国外的影响力,帮忙搜查牧神的事。 牧神创造出了魏尔伦,日本的实验室又基于此成立了荒霸吐的实验,如果能拿到牧神的资料,说不定能解开重置程序。 而且另一个世界的中也能变成这样,是不是代表,这个世界的中也也有可能—— 太宰治猛地止住思绪,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个世界不一样,当年那些人都消失了,其余的实验体也从来没有存在过,应该不可能。 这么想着,他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身侧的橘发年轻人。 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地跟他并肩走着,湛蓝的眼眸似乎在清清澈开阔的海岸线衬托下变得更明亮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他的姿势改成了双手插兜。 这个姿势是刚才玩游戏之前太宰治给他摆的,虽然个子有点矮,看起来气势倒是挺足。 太宰治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什么东西都学啊。” 他把年轻人的手拽出来,看到对方愣了两秒,又把手收回去,继续插进兜里,顿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算了,随你喜欢吧。”他摆了摆手,目光也看向对面的大海。 “多看看,”他对年轻人说,“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变成另一幅模样了。” 根据乱步先生得到的情报,白鲸全长相当于大型的航空母舰,重量也相等,就算坠落在海里,溅起的巨浪也会冲垮现在他们所在的岸堤。 不仅仅是这里,恐怕到时候,整个横滨都能听到白鲸坠落的哀鸣。 年轻人当然不会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就算是中也,听到他这样故作神秘的话,也只会用不屑的哼声来回应。 太宰治忍不住伸手指了指,“看到那边了吗,白鲸……”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身边的橘发年轻人身体颤抖起来。 这种情况在之前也有过一次,那次太宰治问他a942是什么意思,年轻人脸上就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然而现在,他脸上的痛苦变得更加明显。 从他眼里浮现出来的还有仇恨,那是对某种事物的仇恨之情。 太宰治心里一惊,再次说道:“白鲸……” 他还没说完,年轻人变得锋锐的蓝色眼眸就再次看了过来,那眼里带着强烈的杀意,看到太宰治的瞬间,那股冰冷的杀意一滞。 他微微张嘴,似乎想叫太宰治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这使得他脸上的神情更加痛苦,脸色微微发白,侧脸的红色纹路时隐时现,变得极为不稳定。 太宰治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就在这时,年轻人比他更快,他用手抓住了太宰治,用饱含痛苦的声音说:“不要去……” 他的手指冰冷,只是刹那间,手心里就满是冷汗,颤抖个不停,然而他还是提醒着太宰治:“不要去那上面。” “我不去。”太宰治把掌心放到他冰冷的手上,鸢色的眼眸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重复,“你放心,我不会去的。” 年轻人并不相信他的话,依旧攥紧了太宰治的手臂,手指越来越用力,让太宰治感受到了一阵痛意。 紧张和不安透过那只手传递过来,太宰治轻轻抓着他的手背,想要让他放松下来,然而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太宰先生?” 那道声音带着惊讶和激动,还有一点不可置信,太宰治回头,看到芥川龙之介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樋口一叶。 太宰治怔了怔,忽然想起他之前让广津老爷子把敦要潜入白鲸的事透露给樋口,因此来引诱芥川上去。 这附近有港.黑的停机坪,芥川是想从这里经过,找辆飞机跟着闯入白鲸么? 看到芥川一脸激动的走过来,太宰治不由得头大。 他连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芥川虽然及时止住了脚步,但还是看到了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一脸痛苦的另一个中也。 芥川顿时一惊:“中也先生?!” 橘发的年轻人垂着头,身体微微蜷缩下去,像是要依靠太宰身体的力量才能勉强站直一样。 听到芥川的声音,他不停颤抖的身体一僵。 他忽然抬起头来。 一缕橘色的碎发从他眼前晃过,他湛蓝色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痛苦和自责。 似乎是白鲸的刺激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看着芥川的脸上满是悔恨。 有些惊讶的芥川龙之介被他沉重到极点的神情震撼了。 芥川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那么无力,那么懊悔,和平时的张扬耀眼天差地别。 就在这时,他听到年轻人轻声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几乎听不 见。 “……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了愣。 明明他的状况都这么不好了,他还在跟人道歉。 芥川龙之介都忍不住有些想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然而他并没有听错,年轻人就是在跟他道歉。 “对不起……”橘发年轻人低声说,他看起来已经不记得芥川是谁了,想要叫对方的名字都没有成功,可他还是声音颤抖地说,“我……没能照顾好你妹妹……” 这句话一定在他的心底里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悔恨早已深深刻入了他的骨子里,所以哪怕已经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在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话语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 哪怕他已经不记得其中的意义。 哪怕他已经自顾不暇,连自己的安危都没办法保证。 他还是说了出来。 “真的很对不起……” “芥……芥川……” 第58章 最严重的伤害 到最后,他还是说出了芥川的名字。 太宰治怔了怔,心里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冒出就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痛苦给冲淡了。 他转头看向芥川,芥川也愣在了原地,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妹妹?” 他愣愣地望着对面明显不太对劲的橘发年轻人,对方和他印象中的港.黑干部完全不一样,有着光是看到就会令人心脏就忍不住揪起的可怕反应。 那一道道红色的纹路宛如束缚住他灵魂的锁链,有着无比美丽又无比危险的光辉,每一次光辉流动,都像是锁链又收紧了几分,年轻人越发的痛苦不堪。 只是看了那么一眼,芥川的大脑就仿佛停止了运转,他目光呆愣地望着对面的年轻人,“在下……在下的妹妹……” 银不是还好好的吗?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而且他自己的妹妹,他自己不会照顾吗?为什么要拜托中也先生? 芥川的疑问卡在了喉咙里,与此同时升起的还有惶恐和不安,他知道中也先生是不会骗他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对面太宰治忽然露出来的了然之色。 太宰治比芥川更早想到。 芥川对家人无比珍视,如果要让他把银托付给中也照顾,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另一个世界的芥川已经不在了。 连森先生都死掉了,那么在另一个世界,芥川不在了也不是那么令人惊奇的事。 很有可能,他在死前把妹妹托付给了中也。 然而中也能做得到吗?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还有余力去保护别人吗? 太宰治问眼前的橘发年轻人:“芥川银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太宰治的手臂又用力了些,他额前渗出来的冷汗打湿了头发,那双湛蓝色的眼眸莫名的黯淡。 太宰治没有再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那个世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许芥川银后来也出事了。 按照中也的性格,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他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芥川银。 所以他才会说出那种话。 ——可他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啊。 连意识都快不存在了,还是会难过,会为了这种事情向另一个人道歉。 太宰治越发觉得自己像是泡在了河里,冰冷的河水浸入四肢百骸,中也抓住他的那只手很用力,被他抓住的地方传来了宛如刀割的痛楚。 痛楚犹如水草向心中延伸,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太宰治僵硬地露出一个笑容。 “中也真是傻瓜。” 他看着面前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痛苦的年轻人,仿佛感同身受地理解到了他的内心,因此笑容越发的难看。 他对年轻人说:“傻瓜。” 年轻人听到他的话,因为痛苦而放大的瞳孔中微微闪过一丝茫然,他唇色发白,就那么愣愣地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垂眸凝视他片刻,忽然回头对芥川龙之介和樋口一叶招了招手。 芥川走过来,樋口一叶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太宰治问芥川:“能把银叫过来吗?” 芥川脸上还是困惑和不解的神情,因为年轻人的反应,甚至隐隐有些不安,听到太宰治的问话,连忙说:“我试试!” 他飞快掏出手机打电话,眼神瞥着面前的橘发年轻人。 离得近了,芥川才发现他的状态真的很不好,那些红色纹路在远处看危险又可怕,现在却好像要把年轻人整 个都撕碎一样。 芥川拨号的手指不由得顿了一下,直到太宰治的眼神瞥过来,他才赶紧按下通话键。 他忍不住想,如果中也先生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才变成这样的,那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他自己的妹妹他自己会保护,如果真的护不住了,还连累了中也先生—— 芥川抓着手机的手忍不住收紧。 芥川在港.黑里并没有体会过多少善意,他的前任上司太宰治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善待下属的人,在他叛逃之后,芥川更是遭到了所有人的排挤,每天被安排去做不适合自己的工作,出了不知道多少次错,每次都是中也恰好路过替他解围。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恰好。 芥川知道自己性格有缺点,可他不傻,或者说有着敏锐战斗直觉的人,他其实对别人的善意感受得更明显。 他在港.黑里收获的所有善意几乎都是来自于中原中也。 看到中原中也变成这样,他心里也有些焦急和不知所措。 他对昨天晚上首领大楼的事并不是很了解,樋口一叶去打听了很多消息,但听到的都是尾崎红叶放出来混淆视听的风言风语,最有用的一条还是太宰治给他的,中岛敦要潜入白鲸。 所以他一大早就带着樋口出来找直升机,准备先一步闯入白鲸。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中也。 就算知道,对他来说大概也没什么区别,无论哪个中也,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何况另一个中也,还保护了他的妹妹。 打给银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芥川刚开了个口,手机就被太宰治抽走了。 太宰治对电话那头的银说:“随便对中也说几句话,什么都可以。” 说完,他把手机放到了年轻人的耳边。 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已经慢慢平复了,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之后,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他眼里黯淡的光芒并没有变亮,只是茫然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不知道太宰为什么要把电话给他。 他也没有要回话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好像对面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或者说对面根本就没有声音传来。 太宰治在心里说了一声果然。 昨晚银负责去请另一个乱步,那时候她没有见到中也,但中也应该听到她的脚步声了,说不定还听到了她和乱步的说话声,那时候中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他的意识没有恢复,他没有想起银,也没有想起芥川。 他只是……放不下这份执念。 被芥川交付了信任,说要保护他的妹妹,最后却没有做到的执念。 太宰治从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愧疚和悔恨,那是不知道在心底里埋藏了多久的情绪,久到已经变成了本能,看到芥川龙之介的瞬间就会爆发出来。 如果要让他想起这段记忆,说不定要让银再次遇到危险才行。 可是太宰治不能这么做。 只要重置程序还在,就算他真的想起来了,面临的也是记忆再次被清空。 谁知道清空了一次,下次还能不能成功想起。 年轻人的意识就像是天边快要消散的云雾,已经朦朦胧胧,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不到万不得已,太宰治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而且太宰治还有个始终无法说出口的原因——每一次重置,对年轻人来说都是一次伤害。 一次次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一次次内心出现空洞,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心里挖出了一条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沟壑,不管做什么,不管怎么去寻找,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内心的空洞渐渐扩大,如上涨 的潮水一点点把自己淹没。 太宰治曾经想在港.黑寻找存在的意义,他什么也没能找到。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种绝望。 现在年轻人面临的是比他当初更糟糕的境遇,不管怎么想起,怎么保护自己的记忆,最后都会被清空。 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太宰治至少从来没找到过,港.黑根本就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年轻人却不一样。 年轻人一次次把记忆找了回来,又一次次的失去。 942次 这么多次 他每一次都看着重要的东西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他会绝望吗?会痛苦吗? 为什么还坚持了这么多次,为什么还不放弃? 为什么——还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太宰治的内心就再次出现了一个大口子,撕开他的不是别人,也不是他自己,而是他最熟悉的中原中也。 “中也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呢?”太宰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在那个世界,芥川死掉了,银死掉了,森先生也死掉了,说不定连他太宰治也死了,中也到底为什么还在坚持? 太宰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橘发年轻人,然而对方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湛蓝的眼眸倒映着他深沉的眼神,里面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虚无。 哪怕是芥川也看出了不对劲。 他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太宰治,还是大着胆子问:“中也先生怎么了?” 太宰治却不是很想和他聊这个问题,把结束通话的手机递给他,看似随意地问:“你想去白鲸上面?” 听到白鲸这个词,本已经恢复的橘发年轻人神色微变,再次浮现出了些许痛苦的情绪。 芥川心里涌起的战意一滞,人虎和太宰先生的认可之类的念头刚刚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就被年轻人刚才的样子给替代了,他的思绪一下子打了结,脸色不由得扭曲了一瞬。 太宰治想要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年轻人对白鲸的关注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于是挥了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 芥川说:“在下一定会击败人虎的!” 凭什么那个家伙能够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 芥川又看了一眼他身边木然站立的橘发年轻人,脸上的战意被不知所措代替,过了一会儿,他说:“谢谢……” 谢谢中也先生帮在下照顾妹妹。 也许是不经常道谢,芥川的声音异常僵硬,说完看到年轻人没什么反应,忽然攥紧了拳头,带着樋口快步走了。 橘发年轻人依然站在原地,看似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实际上目光却追随着芥川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都没有收回视线。 太宰治垂眸瞥到他的眼神,忽然说:“你都不记得我叫什么。” 都陪了他大半天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居然是芥川? 年轻人闻言抬头看了看他,那双眼睛里露出了些许思索的情绪。 片刻后,他放弃了思考。 太宰治看着他那张写着“我就是想不起来”的脸,都快被他气笑了。 这只中也的身上,不会还残留着什么跟他作对的本能吧? 太宰治把手伸过去,捉弄似的想要摸摸年轻人的脑袋,年轻人看起来很想要偏头躲开他的手,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似的,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他不太情愿地让太宰治揉了揉脑袋。 太宰治看着天空上漂浮的白鲸,又拿出手机给侦探社的人打电话。 如果真要抓捕菲茨杰拉德,利用组合的势力调查牧神的事,少不了敦的帮助,还是先把事情告诉他,让他有准备 比较好。 而就在这时,芥川银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中原中也住处的门。 中也的门没有锁上,但也不是谁能敢进的,她刚探头进去,就收获了所有人的注视。 她眼里不禁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 “小银,”森鸥外招了招手,语气温和,“有事吗?” 芥川银把刚才跟哥哥的通话录音交过去,她一向习惯录音,而且太宰先生在电话里提到了中也,绝对不是现在还在住处的中也先生。 森鸥外听完录音,却是看向了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乱步。 侦探社的乱步一脸兴致勃勃地望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就像是在研究什么宝藏一样,即使对方已经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他还是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森鸥外觉得,就算睡得再死的人,在他这么灼热的视线下都会醒过来。 所以另一个乱步,大概是在装睡? 他似乎不太想理侦探社里的这位乱步。 森鸥外轻声开口:“乱步君……” 他还没说完,侦探社里的乱步就看了过来,眼里明明白白的是想要制止他说话的意思,那双绿眸清亮,对他这个港.黑首领也没什么畏惧,只有不赞同。 仿佛世界上任何的势力都没办法令他动容,他就那么我行我素的,为了另一个自己能够好好睡觉,用眼神阻止了森鸥外继续说下去。 森鸥外不禁无奈。 乱步的任性可是出了名的,而且人家没说不让他提问,只是现在不能问,不想让他吵到另一个乱步而已。 可另一个乱步……他真的是在装睡啊!! 侦探社这位未免太配合人家了吧!! 森鸥外心里涌起了想要吐血的冲动,有种被强迫跟两个小孩子玩过家家,还不能戳穿他们的感觉。 他吸了吸气,狠狠按了一下额头。 侦探社里的乱步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之所以还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还在罢了。 而且对方闭上眼睛之后,侦探社里的乱步看起来就更成熟了,棕色的披风和棕色的帽子,本应该是阳光而温暖的,一眼看过去,却有种锋锐到了极点的气质。 那双绿眸能看穿一切,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仿佛世间万物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他脸上的天真和纯稚完全褪去,侧脸看上去成熟而英俊,完完全全当得起世界第一名侦探的称号,森鸥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青年。 疲惫,柔和,睡在他身边的样子甚至带着几分乖巧。 明明是一样的脸,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森鸥外莫名的觉得,比起侦探社的乱步,似乎这个同位体更好说话些。 可对方什么也不想管,只是闭着眼睛装睡而已,侦探社里的乱步也愿意陪着他,在这里消耗了一个上午,什么也不做。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森鸥外很想问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些什么,然而对方并不想让他开口。 继续这么耗着? 森鸥外可没有乱步那么悠闲,横滨各大势力的电话都快把他的手机给打爆了,再不出面,说不定所有人就真的以为港.黑内讧,自家干部把首领大楼都给砸了。 森鸥外揉了揉额头。 这时中原中也把屋子收拾好,从挂满了帽子的房间里出来说:“我要去找魏尔伦。” 中也和魏尔伦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中间还有一段很不愉快的过往,中也从来没有去找过他,连关押他的地方都没有去过。 之前森鸥外和太宰治也没有让他去。 太宰治打算自己解救镜花,以镜花为突破口,让 魏尔伦告诉自己情报。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的计划,但也能猜到。 而中也自己去,根本不像太宰治那样需要什么筹码。 他只要站到魏尔伦面前,魏尔伦自然会把情报交给他。 他现在在森鸥外面前,坚定说要去找魏尔伦。 看到他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中也,无论经历多少次重置都不会放弃。 森鸥外忍不住叹息出声。 “乱步君……”他再次看向了沙发上的两人,都这样了,难道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做吗? 侦探社里的乱步不太了解魏尔伦的事,看到他们的神色也能猜到一二,但他没有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而是眯着眼睛,用不太友好的目光望着森鸥外。 似乎对森鸥外的逼迫有些不满,他撇了一下嘴,刚要说话,就见另一个自己埋在抱枕里的脑袋动了动。 戴着棕黑色帽子的青年并不像是在装睡,他的眼里残留着疲惫,只是那么平静地望着众人,然后慢吞吞地说:“我也要去。” 他提不起精神的声音让乱步有些不满,乱步张了张嘴,青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继续说:“你跟我一起。” “好吧。”乱步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中原中也说:“不用……” 然而两个乱步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拒绝,从沙发上站起来,侦探社里的那位还帮同位体理了理衣服,又扶了扶帽子,自顾自地从他的住处走出去了。 中原中也只好跟上。 森鸥外走在最后面,只觉得另一个乱步对港.黑太过熟悉了,倒也没有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关押魏尔伦的地方。 魏尔伦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中原中也,惊讶地放下了手里的书,中也沉着脸,把另一个自己的事飞快说了一遍。 魏尔伦沉思片刻:“这种事确实能够做到……不过想要解除,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兰波给他的帽子,也只是能隔绝信号,让他不再接收指令而已。 想解除铭刻在身体里的指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魏尔伦看到中也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嘛,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这么多年以来,我也尝试研究过,如果一开始重置指令就存在,想要解除确实比较困难,因为指令是伴随着人成长的,就是意识的一部分,就像我这样……而按照你们的说法,中也那道重置程序是后来才植入进去的,经过那么多次对抗,说不定已经削弱很多了。” 不然也不会被中也藏了一段那么重要的记忆在心里了。 还留了个缺口,让太宰治能够命令他。 中原中也的眼睛一亮,急忙问:“要怎么做!” “找到植入程序的那个地方。” 魏尔伦说:“找到那个地方,他就会想起当初被植入程序的事,那时候他没办法反抗强大的程序,现在嘛……” 因为重置程序已经削弱很多了,中也的意识一定能突破它。 魏尔伦相信中也,他绝对能够做到。 只有突破程序的枷锁,中也才能破茧重生。 中原中也顿时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森鸥外忽然看了看两个乱步。 侦探社的乱步一愣,另一个则移开了目光,没有与他对视。 森鸥外的脸色难看下来。 魏尔伦说:“你想到了。” 森鸥外没有说话。 中原中也有些焦急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他声音有些艰涩地开口:“……白鲸。” 另一个中也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是因 为太宰问他a942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跟重置程序有关。 第二次则是让太宰治不要去,上面一定有连太宰治都无法对付的敌人——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中也才会被抓住,被植入了程序。 那个地方一定就在白鲸上面。 而这个地方,只有太宰治才能带中也进去。 中也除了太宰谁也不相信,只有太宰才能把他带到那个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地方,让他重新体验一遍……当初的经历。 可这对中也来说,这不是在救他。 这是在伤害他。 而且是最最严重的伤害——被他信任的太宰治所伤害。 第59章 你不用管了 森鸥外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魏尔伦只是静静地看着中也,他的眼神有些悠远,像是进入了放空状态,又像是在想象另一个中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蹲在角落里,侦探社的乱步也蹲了过去,和他并排缩在角落,像是两只没有存在感的小猫猫。 事实上,其他人也顾不上他们了。 除了负责监视的芥川银还时不时看一眼他们,其他人都在望着魏尔伦。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中也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这是自己这几天说得最多的话了。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以及程序、指令、控制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魏尔伦在港.黑里关押了这么多年,当初的一切就像是噩梦慢慢消散,被新的记忆取代,中也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迷茫了。 再经历一次当初的事情…… 那种事……重置…… 只是作为旁观者听说都会觉得无比可怕,还要让他经历第二次,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而且还要让太宰去做…… 太宰现在带着另一个自己在外面吧…… 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攥紧了拳头,眼神紧紧盯着魏尔伦。 魏尔伦似乎没办法理解中也的纠结,认真想了想说:“其他办法吗?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你把他带来我这里来吧?” 他像是在正儿八经的提议,然而中也的脸色立即难看到了极点。 尽管没有明说,中也的那张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把另一个自己交给魏尔伦的。 当初魏尔伦为了把他从港.黑带走,就打算杀光他身边的所有人,现在为了让另一个自己恢复,中也可以确定,不管多残酷的事他都能做得出来。 就像是刚才说要让人把经历重复过一次,他提议的语气甚至带着些微的笑意,似乎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 中也怎么可能把人交给他。 另一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被送到魏尔伦这里,不管被怎么残忍对待都不可能进行反抗,而且……他还很有可能会被魏尔伦改造成另一种形式的机器。 魏尔伦一直把中也当做弟弟,如果有另一个中也出现,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灌输这种思想,把他变成自己理想中的弟弟。 那不是真正的中原中也,只是由魏尔伦的想象塑造出来的角色罢了。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中也看着魏尔伦,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让他见到你的。” “这样啊……”魏尔伦好像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坚持,又拿起了自己放在桌面的书,“那下次过来,给我多带两本书?我比较喜欢这个类型的。” 他把手里的书拿起,封面展示给中也看,那是一本诗集。 中也的脸色没有缓和。 魏尔伦如他预料中的一样好说话,而且还给他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让他说不出“再也不来了”这么绝情的话。 然而过往一幕幕在中也的面前闪过,那些同伴惨死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中也脸色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会让其他人给你带的。” 魏尔伦这次真的有点失望了,在他说出什么之前,中也快步走了出去。 两个乱步像是终于等到有人离开了,也跟在他后面悄悄溜了出来。 中也看向带着棕黑色帽子的那个。 也许是因为没有披风的关系,他看起来比侦探社的乱步更小一点,神色恹恹的不是很开心。 但也就 是他,从一开始就叫中也“帅气的帽子君”。 直到这个时候,中也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早就知道了吗?”他问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 跟魏尔伦说了几句话,最后才走出来的森鸥外脚步一顿。 ——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一直在装睡,为什么一直不回答他的问题。 另一个乱步和太宰的关系似乎很好,让太宰去做这种事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而且侦探社里的乱步一开始也说了,另一个中也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代表着侦探社里的乱步也知道了。 他那时候的意思,不是另一个中也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很好,而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毕竟要想让中也恢复,就得把他送回那个伤害过他的地方,中也的直觉那么强大,一旦让他察觉到一丁点这种想法,就会遭到强烈的反抗。 到时候,没有人能控制得住他。 只有太宰治。 这个世界上只有太宰治才能做到。 可他那么信任太宰治——这种信任甚至跨越了世界,即使到另一个世界,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控制权交给太宰。 面对这样的信任,太宰会怎么做呢? 他才刚接受这点,把人带出去,寻找能够恢复的办法啊…… 看着两个沉默不语的乱步,森鸥外忽然很想叹气,能看穿一切的能力真是太可怕了。 还好他们没有用这种能力去做什么,不然恐怕整个世界都会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然而光是现在这种情况,就足够森鸥外头疼了。 两个乱步看上去都不太希望太宰治知道这件事,所以就算他们知道其他的情报,也不可能说出来的,只能森鸥外自己想办法。 他走到中原中也的身边。 “中也君,”他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中原中也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有些迷茫的神色微微一滞,下意识看了过去。 森鸥外说:“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你自己。” 所以应该由你来决定。 森鸥外的眼睛里传达着这样的想法。 就算他是中也的上级,就算他能够命令中也,干涉中也的决定,他也不会去做的。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森鸥外做什么,都已经不再合适了。 何况森鸥外现在都还对自己被毁掉的那栋大楼心有余悸,除了觉得可怕之外,更多的还是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怀疑过中也对自己的忠诚,然而他没有想到,另一个世界的中也,即使重置了942次记忆依旧保留着这种忠诚。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还是会否定另一个森鸥外的存在,只承认自己认识的那个。 即使是森鸥外这么精于算计的人,也不得不动容。 这也不难怪乱步会担心太宰治了。 谁能对这样的中也下狠手呢。 太宰治就算真的能做到,恐怕心里也会很难过吧? 就连森鸥外现在,也存在着哪怕放另一个中也离开也不是不可以的想法。 哪怕另一个中也去到武装侦探社那边…… 意识到自己心里竟然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森鸥外不由得狠狠按了一下额头。 “我……”中原中也别过头,“让我再想想。” 森鸥外并不意外他的回答,无论是选择向太宰坦白,让他帮忙救另一个自己,还是选择隐瞒这件事,不让太宰知道,对中也来说都是极其艰难的选择。 他对中也说:“不必着急做决定。” 白鲸才刚进入横滨领域,加上昨晚组合知道了侦探社和港.黑联手,说不定现在还在思考新的对策,距离下一次冲突发生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中也考虑清楚了。 中也微微点头。 在他们身后,来自侦探社的乱步紧紧眯起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瞬。 那双璀璨的绿眸从中原中也身上扫过,又落到了森鸥外的身上。 在对方发现之前,乱步重新闭上眼睛,脸上的深沉和锐利一扫而空,英俊的脸重新变得柔和。 他拽住另一个自己的胳膊说:“既然这样,我们去吃东西吧!” “听说这附近有一家什锦锅挺好吃的,不过一直没机会到这边来” 武装侦探社和港.黑都是异能者集团,而且实力强劲,如果两方相遇的话,其他势力会很紧张,所以乱步很少来这边。 他的声音轻快又悦耳,仿佛连众人心头的阴霾都能拂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扬了扬嘴角,跟着放松了下来,唯独被他抓住的另一个乱步没精打采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乱步忍不住撇嘴。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他紧张地拽着另一个自己的手,脸上带着不得到答案就誓不罢休的表情。 没想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你才知道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乱步拽过去掐住了脸。 那张看起来比乱步稚嫩一些的脸被乱步掐住,有种可爱又软乎乎的感觉,莫名的让人想起了被人用勺子压扁的小汤圆。 乱步生气地说:“你又说谎!” “我上次不是说过了,你再这样的话,我就把你弄哭!” 他用力掐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的脸,真的一点也没留手,对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两个通红的指印。 另一个乱步不由得嘶了一声,绿眸不满地瞪着他,“明明是你在说谎……” 乱步气势汹汹的表情一滞,漂亮的绿色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心虚。 另一个乱步像是抓到了他的破绽般,立即伸手过去揪住他的脸。 侦探社的乱步“嗷”地一声,连忙还手。 看到他们闹来闹去,像是两只上蹿下跳充满活力的猫猫,中原中也心里有些无语,又忍不住觉得羡慕。 他好像都没有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好好相处过呢。 说话也没有。 另一个世界的乱步扶着被打歪的棕黑色帽子,看到他的神色,动作微微一顿,额头立即被乱步弹了一下。 他瞬间回神,扑过去抓住乱步。 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到了外面,不知道为什么除了中原中也和森鸥外,尾崎红叶也出现了。 还有突然冒出来的爱丽丝。 看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侦探社的乱步有些不高兴。 “你们也要一起去?” “我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森鸥外说,“听到乱步君的话,突然就觉得有些饿了。” “那可以去别的地方吃。” 乱步更不高兴了,他只想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吃东西,不想带这么多的人。 森鸥外正要说话,目光忽然看向不远处。 太宰治带着另一个中也回来,橘发年轻人看起来和出门前没什么区别,然而手里却拿着一瓶牛奶,上面还插着吸管。 中也顿时暴怒:“你怎么可以给我喝那种东西?!” 他指着另一个自己手上的牛奶。 “多喝牛奶才能长高。” 太宰治把手搭在橘发年轻人的肩膀上,笑容灿烂地对中也说:“你看看人家,这不就比你高了。” “不要在我的帽子 上放奇怪的东西啊!!!!” 中原中也脸瞬间被气红了,他这才看到,在另一个自己的帽子上还插着一根发芽的小草,也不知道太宰治从哪摘来的。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根嫩绿的小草拔下来,又把牛奶拿走,人抢过来拉到自己的身后,眼神凶恶地瞪着太宰治。 太宰治说:“你这么生气干什么,生气容易长不高的……” “滚!!” 中原中也怒道:“合作已经结束了,你可以滚了!” 太宰治:“嗯?” 中也怎么这么生气?似乎不太对吧? 太宰治歪头看了看森鸥外,森鸥外露出一个微笑,竟然没有反驳中也的话。 太宰治说:“那他怎么办?” 他指了指被中也护在身后的橘发年轻人。 中也没好气地说:“不用你操心。” 太宰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继续试探。 “可是人家只会听我的哦。” 中也愤怒的神色一滞,从刚才太宰治过来,他就发现了太宰跟另一个自己相处得很好。 太宰治已经接纳了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不然不会给他买牛奶,还做那么幼稚的事情戏弄人家。 可正因为这样,魏尔伦告诉他们的那些话才更说不出口。 中也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认真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就算没有太宰治,他也会想其他办法的。 不一定非要太宰治去。 他绝对会想到其他办法的,他自己就是重力异能者,自己最了解自己,他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中也眼神没有任何闪躲地望着太宰治,他知道,一旦退缩分毫,就会被太宰治察觉到不对。 “是吗?” 然而太宰治还是没有放弃,继续试探着。 “我还想带人家去异能特务科转一圈呢,那个地方中也都没去过吧?” 似乎觉得这样中也就输给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了,太宰治望着中也的眼神带着些许促狭,那是他平时经常捉弄人的表情。 中也压下心里的不安,像往常那样翻了个白眼。 “谁要去那种地方啊!赶紧给我滚!” 他抬脚朝太宰治的方向踹了过去,太宰治轻快地跳开,伸手去拉他身后的橘发年轻人,没想到中也的态度异常坚决,立即就挥开了他的手。 太宰治手指一疼,意识到他是认真的,脸色立即沉了沉,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虚假得像是戴上了面具的笑意。 “中也,”他鸢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搭档,像是要剖开他的内心一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中原中也脸色僵硬了,但他仍然回答说:“没有。” “是吗?”太宰治的目光没有放过他,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他慢慢说道,“那你让我把人带走,我们就去一趟异能特务科,很快就回来。” 中原中也在他的目光下越发紧张,垂在身侧的握了握拳,才勉强维持住原本的神色,用不耐烦的语气问:“去异能特务科干什么?” “乱步先生没有告诉你们吗?”太宰治缓缓笑了起来,“我们要利用异能特务科的无人机,撞毁白鲸。” 这是他在侦探社时和乱步一起定制的计划,镜花在无人机上,只要安吾答应释放她,她就可以从困住她的牢房走出去,操纵无人机把白鲸撞毁,坠落地点就在他们刚才遇到芥川的那片海上。 泉镜花所在的无人机是用来隔绝异能者的,只有去异能特务科的通讯室才能联系上,所以太宰治想带橘发年轻人去看看。 a942的a很有可能跟异能特务科有关,带 人去到那边,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然而听到他说出“撞毁白鲸”,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如果白鲸被撞毁,那是不是代表……另一个中也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只有去到那个地方,才能重现当时的场景,让他冲破桎梏…… 如果那个地方没了…… “白鲸被改造过,上面装载了超强的火力系统,如果飞行到横滨上空,会给这座城市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 所以一定要在白鲸到达之前把它击毁。 “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了。”太宰治对拦在他面前的中也说,“快让开吧,我就是带他出去转转,很快就回来了。” 第60章 抓住他! “十分钟……” 中原中也愣住了。 十分钟能做什么呢?让芥川闯入白鲸?让中岛敦阻拦菲茨杰拉德?让异能特务科的无人机赶往白鲸的所在地? 十分钟能做很多事情,可对另一个中也来说,却远远不够。 他根本不可能到达白鲸上面。 中原中也下意识望向天边,白鲸庞大得如同航空母舰飞行而来,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明明还有那么多时间的。 就连森鸥外也觉得,就算白鲸到了城市上方,中也一个人也能解决。 原本应该还有很多时间的。 森鸥外像是所有的思绪都不存在了,脑海中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问题。 他艰难地开口:“你联系过异能特务科了?” “已经联系好了,车在那边等着呢。”太宰治往后指了指,又说,“我过来是想问乱步君要不要一起去的。”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幽幽瞥了他一眼。 乱步从坡那里拿到了白鲸的图纸,看到上面装载了那么多的武器,即使太宰治不去,异能特务科也会继续执行这个计划。 只要联系了异能特务科,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太宰治过去除了劝说小镜花,就是想看看另一个中也在那边能不能想起什么。 带上乱步,大概是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可乱步似乎并不想去,而且对这个提议非常抵触。 他原本站的位置和侦探社的乱步还有些距离,听到太宰治的话,竟然往侦探社的同位体那边靠了靠。 江户川乱步抓着他的手,像是被太宰治的话给噎住了,好半天才说:“还有时间……” 小乱步说他说谎,就是因为他没有把炸毁白鲸的计划告诉港.黑的人。 如果知道只剩下十分钟了,炫酷的帽子君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先救人。 江户川乱步打算等他真正做出决定,然后再做其他的打算。 想要救人的话,拦下无人机也不是没办法;如果选择不救,就这么放任另一个中也这么下去,那就什么也不用做,也不用告诉太宰了。 无论是选择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还是选择太宰,都得由中原中也自己来决定。 中原中也依然拦在太宰治的面前,拒绝他靠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可脸上的神情却出现了些许动摇。 十分钟。 加上了时间限制,他无法再那么冷静地做决定了。 对上太宰治满是探究的眼神,他甚至有点想告诉太宰治,由太宰治自己来选择。 可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口,太宰治就一定会选择救另一个自己的。 另一个自己那么相信他。 他一定会救的。 中原中也眉头皱成了一团,哪怕是不明真相的尾崎红叶看了,都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就在这时,森鸥外忽然出声,“嗯?”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在中原中也身后的橘发年轻人。 对方手里拿着的牛奶已经被中也抢走了,另一只手竟然还留着一颗糖。 那只是一颗很普通的金平糖,而且是白色的,形状很不规则,看起来就像一朵小小的雪花。 在森鸥外尝试让爱丽丝靠近他的时候,他突然蹲下去,把那颗金平糖递给了爱丽丝。 那双湛蓝的眼睛里仿佛漾起了波澜,不再是那么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丝丝缕缕的关切和爱护。 爱丽丝愣愣地望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糖果。 蹲下来的年轻人视线比她还要矮上几分,他微微仰头望着爱丽丝,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然而 这个动作却足以说明一切。 在这一刻,谁也不能再说他是人偶或者机器了。 即使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的潜意识依然在提醒他——这是他最重要的人。 爱丽丝站在他的面前,忽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大多数人只知道她是首领喜爱的孩子,却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个在外人面前只会表现出刁蛮任性一面的孩子,面对橘发年轻人的时候,竟然莫名的紧张起来了。 她把那颗糖拿过来,神色间隐约流露出些许珍重。 看到她把糖放到嘴里,太宰治忽然说:“早知道就应该在糖里面下毒的。” 森鸥外顿时扶额:“太宰君……”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也许是因为太宰治不合时宜的玩笑,也许是因为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即使跟太宰治出去一趟,橘发年轻人看起来好了很多,森鸥外依然不认为他能恢复到正常状态,所以他的内心,其实是有一点点倾向不解除重置程序的。 如果只是一板一眼地听从太宰治的命令,年轻人对港.黑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威胁。 可年轻人给爱丽丝送糖的举动,又让他忍不住想要叹息,连原本的决定都开始动摇了。 他明明还有恢复的可能啊…… 难道自己做的又是错误决定吗? 看着依旧蹲在爱丽丝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的青年,森鸥外在心里再次叹息出声。 “所以呢?”太宰治说,“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所有人都没说话。 太宰治提醒:“只剩下八分钟了。” 在一步步试探中,他早就看出了白鲸的事对其他人来说很重要,只是他无法判断,到底是哪方面的重要。 跟自己有关?跟另一个中也有关? 似乎只是出去一趟,所有人都打定了主意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太宰治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会出现自己无法承受的事实。 他望着面前的中原中也。 无论是另一个中也,还是面前这个熟悉的中也,都在照顾他的心情。 他很想说没必要,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中原中也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中也抬手压了压帽子,又看了看身后的年轻人。 对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爱丽丝,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人,要多专注就有多专注。 难道真的要放弃他吗? 还是说…… 太宰治忽然叹了口气:“中也,七分钟……” “闭嘴!”中原中也蓦地出声,“你这个混蛋青花鱼!你以为做决定有那么容易吗?!” 看到太宰治这么惹人烦的样子,他都想把事情告诉太宰治了。 可是如果真的不说,七分钟之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就……很有可能再也没办法恢复了…… 送去魏尔伦那里是绝对不可能的,白鲸上就是唯一的希望。 中原中也视线落到太宰治的脸上,意识到他想要说些什么,太宰治连忙正了正脸色。 中也说:“我们刚才去找魏尔伦了。” 他还是把魏尔伦的推测说了出来,一边忐忑地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你倒是给点反应啊!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去找魏尔伦了!!他让你把另一个我送到白鲸上面去!!!!” 太宰治被他吼得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 “我听到啦 !笨蛋中也!” “你才是笨蛋!!!”中原中也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要联系异能特务科,现在就剩下几分钟的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太宰治的眼神忽然飘走。 “呃……”他尴尬地看着旁边说,“其实……还有二十分钟……” 中也:“???” 中也:“!!!!” “你骗我????!!!”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愤怒,连蹲在一旁的橘发年轻人也看了过来,看到他用力掐着太宰治的脖子,像是要把他勒死一样,年轻人眼里流露出了些许跃跃欲试的情绪。 侦探社的乱步在一旁说:“都说了还有时间嘛。” 然而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所有人都被太宰治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听到他的话,森鸥外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从港.黑到异能特务科都要十来分钟,他竟然没有想到,难道是因为他自己其实也在关心另一个中也? 爱丽丝在旁边嘁了一声。 之前根本没想到,如果真的没时间,太宰也不会过来找乱步一起了。 侦探社的乱步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被中也掐得露出了痛苦之色的太宰治咳了出声,中也松开他,他揉了揉脖子,又抓了抓头发,在众人的注视下莫名的不自在。 “当然是救人了,”他尽量用平时的轻松语气说,“中也都这么求我了,我要是不出手……” “去死。”中原中也踹了他一脚。 太宰治脸上那点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笑了起来。 “放心吧中也,”他指了指自己,得意地对中原中也说,“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每天在侦探社,做的可都是救人的工作,像这种事我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在侦探社,也不经常会有这种委托。 何况是让他亲手把信任自己的搭档,送回噩梦之中。 所有人都望着他,他笑容轻快,对眼神盯着自己脖子,很想过来掐一顿的橘发年轻人招了招手。 “走吧,”他对年轻人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把你变回原来讨人厌的样子了。” 年轻人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还是盯着他的脖子,手悄悄抬了起来。 太宰治啪地打掉他的手,又转头问两个乱步:“可以拜托你们去一趟异能特务科吗?” 既然他要带另一个中也上去,异能特务科那边就必须要有人过去说明情况,不然真把白鲸撞了,上面所有人都要玩完。 而异能特务科是绝对不可能让港.黑的人进去的。 侦探社的乱步说:“我去吧。” 他还是眯着眼睛,可神色看起来比身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更成熟,更稳重了,说出的话也很有分量。 太宰治说:“拜托了。”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乱步给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又看看另一个自己。 戴着棕黑色帽子的青年说:“被人看到不好。” 两个乱步的事还是秘密,所以他还是打算留在港.黑。 “那你等我回来。”乱步立即说道。 太宰治:“……” 乱步先生,武装侦探社才是你的家啊—— 看着他一脸自然地在港.黑楼下说出等我回来这种话,太宰治眼前一黑。 这也太容易被人拐跑了吧。 突然理解另一个世界社长的心情了。 太宰治欲言又止地看了乱步好一会儿,乱步依旧没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又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小零食递给同位体,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坐上去异能特务科的车。 森鸥外也给太宰他们安排了去停机坪的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太宰治的安排,他还给芥川打了个电话。 芥川刚好还没上飞机,和樋口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就看到太宰治带着两个中原中也过来了。 其中一个是他刚才见过的,另一个是平时见到的正常版本的中原中也。 芥川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中也先生……?” 他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逐渐变得呆滞。 “以后再说。”太宰治把他拽上飞机。 飞机上,中原中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条黑色缎带,正在蒙住橘发年轻人的眼睛。 来的路上,太宰治就说了,对方只是看到白鲸反应就很大,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带到那个地方,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橘发年轻人还不知道自己要遭遇什么,非常安静的坐在那里,任由中原中也把手伸了过来。 对上他湛蓝又空无一物的双眼,中原中也的动作忽然一顿。 “对不起。”他小声说。 刚把芥川按到座位上的太宰治一愣,转头过来,看到中也在对另一个自己道歉,脸上的表情隐隐带着难受,忽然说:“你跟他说什么,他又不懂。” “你闭嘴啊!” 中原中也回过头来,恶声恶气地吼了他一句,然后攥紧了缎带,一狠心把面前那双剔透的蓝眸给蒙住了。 那双眼睛被蒙住的瞬间,好似连天边的太阳都下沉了,气氛忽地停滞下来,太宰治坐在位置上,低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的话,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又算什么呢。 太宰治脸上的轻松渐渐散去,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偏头看向窗外。 机舱内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这一刻,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中原中也一样的沉闷到令人难受。 临行前,乱步还给他们重新画了一份白鲸的地图,上面有几个标注好的入口可以轻松潜入,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难的是确认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是曾经囚禁过中岛敦的监视室,还是更重要的掌控全局动力室? 然而根本就没有给太宰治确认的机会,只是踏上了白鲸,眼睛被蒙住,都看不到周围的地形,橘发年轻人身上的气息立即就变得不稳定起来。 他一下子就挣脱了太宰治抓住他的那只手,手指攥成拳头,看也不看就向周围胡乱攻击起来。 重力异能的红光从他身上泛起,顺着脚下向四周延伸,只是短短一瞬间,视线就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白鲸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似乎就要随着重力从高空坠落。 太宰治连忙压住他,人间失格的异能发动,立即清除了周围覆盖的重力,然而这么大的动静,组合的人一定也发现他们了。 他立即对芥川说:“前面开路。” 中原中也看着在他手里不断挣扎,神色变得狂躁的年轻人,担忧地问:“你能行么?” “别废话,”太宰治说,“去找组合的首领。” 在飞机上,他跟中原中也说过菲茨杰拉德的目的,想要说服他应该不难。 不管中也是用口才说服,还是物理说服,总之能把人搞定就行。 中原中也飞快离开。 太宰治拽着逐渐狂躁的橘发年轻人赶往动力室,他跟中岛敦通过电话,监视室里根本没有什么设备,还是动力室更有可能。 年轻人尽管看不到周围的情况,还是非常抵触,那些红色纹路的流转速度 越发加快,就算只抓住他的手臂,太宰治就觉得手心里一阵阵发烫。 白鲸上的人出乎意料的少,太宰治和芥川都没废什么功夫,就把人带到了动力室。 那里正好有一张椅子,太宰治按着年轻人坐下。 那一瞬间,年轻人额上连青筋都浮现出来了,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叫喊声,他挣扎的动作从未有过的用力,太宰治竟然一时不察,被他踢得倒飞了出去。 太宰治立即喊道:“芥川,抓住他!” 芥川龙之介连忙用出异能,把年轻人绑在了椅子上。 罗生门上猩红的光芒和年轻人重力的红光相撞,本就因为挣扎变得松松垮垮的缎带从他的眼前落下。 年轻人身体忽然颤抖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周围光线的刺激,还是意识到了带自己来的人是太宰治,年轻人呼吸急促,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睁开的瞬间,竟然有些湿润了。 然而他的眼神,看上去又愤怒到了极点。 第61章 陀:不如我也来帮忙 在与橘发年轻人视线对上的刹那,一股寒意从心中窜起,太宰治大声喊道:“芥川——”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晚了,缠在橘发年轻人身上的布条瞬间破碎,重力的红光覆盖到整个动力室,四周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白鲸的墙壁因为重力挤压而变了形。 年轻人化作一道红光朝太宰治冲了过来,一拳迅速打向太宰治的面门。 哪怕太宰治早已抬手挡住他的拳头,人间失格的异能抵消了重力的影响,还是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向后倒去。 他的背撞到后面的墙上,手指还是紧紧攥住了年轻人的拳头,看着那双带着愤怒的蓝眸。 对方眼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然而却像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也不明白他出现在这里自己为什么会愤怒,就那么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逐渐溢出了杀意。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太宰治,太宰治仿佛看到了他心中的信任在一点点崩塌,被愤怒和不可置信的情绪所支配。 即使不记得了,他还是本能地厌恶这个地方,厌恶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太宰治。 “中也,”太宰治说,“相信我。” 就像一直以来做的那样,相信我。 他攥着橘发年轻人的拳头,手指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年轻人那双蓝眸里的愤怒没有平息,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迷茫。 找到机会,芥川龙之介的异能悄悄伸过来,想要把年轻人绑回椅子上,太宰治连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从地上悄无声息延伸过来的黑色布条一顿,太宰治慢慢将年轻人的手拉下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为什么讨厌这里?” 年轻人的眼里更迷茫了,原本的愤怒消散了些许,他看着太宰治那张熟悉的脸,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太宰治静静地望着他。 他动了动唇,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逐渐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太宰治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侧头对芥川龙之介说:“去看看能不能接通异能特务科的通讯。” 白鲸上有信号屏蔽,想联络外面的人只能用他们内部的通讯系统。 芥川龙之介走到操作台附近,过了一会儿抬头说:“没有密码。” 看来只能等中也把组合的首领带过来了。 太宰治看着在自己面前重新变得安静的橘发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逐渐升起了不安。 刚刚出现的寒意没有消失,反而在加剧。 年轻人看似平静了下来,然而身体还在细微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杀意,他的内心翻涌的情绪是连太宰治都无法揣测的复杂。 每多待一秒钟,就有可能出现新的变故。 太宰治甚至开始考虑先把人带离动力室了。 然而把人从这里带出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进来,年轻人进入到这里之后,攻击性意外的强,而且很容易失去理智。 不像是之前面对森鸥外的那样,目标明确地想要杀死冒牌货,而是进入了无差别的,对谁都能攻击的状态。 不管是太宰治还是森鸥外出现在他的面前,都不能阻止他,连之前让他觉得愧疚的芥川,他都没有多看一眼。 简直就像是杀红了眼。 谁阻拦他毁掉白鲸,谁就是他的敌人。 ——可是白鲸绝对不能毁掉,如果毁了,他就再也没办法恢复了。 太宰治只能用力按住年轻人的肩膀,力道透过手心传递到年轻人那里,他在尝试安抚年轻人,想要抚平他心中的杀意,然而效果似乎并不大。 年轻人刚松开的手又慢慢攥紧了拳头。 太宰治心里一紧,正要叫芥川 去找中原中也,就看到一道黑影从门口的方向飞了进来,砰的一声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白鲸因为重力而弯曲的墙壁再次被撞出了一个大坑。 穿着白衬衫的金发男人身上覆盖着重力的红光,就这么被死死地镶嵌在了墙上。 中原中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太宰治抓着另一个自己的肩膀,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忍不住怔了怔。 “他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看起来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可偏偏却让中原中也察觉到了危险。 比之前他袭击森鸥外更强烈的危险。 太宰治微微摇头,看向被他踹进来的金发男人。 金发男人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然而在重力的作用下,哪怕他消耗再多的金钱用来强化身体,都没办法抵消越来越强大的重力。 中原中也看到他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一路连踢带打,把他给带到了动力室。 中原中也觉得,与其说服菲茨杰拉德,还不如直接把他带到太宰治这边。 而且看到了年轻人刚进入白鲸就进入了狂躁的状态,他怎么也放心不下。 被他用重力嵌在墙壁上的菲茨杰拉德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憋屈。 早就知道港.黑的重力使强大,所以他都没去找港.黑,没想到港.黑自己跟侦探社联手了。 看着出现在动力室内的太宰治,菲茨杰拉德略带讽刺地说:“侦探社竟然会接受港口黑手党的帮助……” 然而他还没说完,太宰治打断他:“通讯密码是多少?” 菲茨杰拉德微微一愣,只是短短的半秒钟,太宰治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转头对芥川使了个眼色。 芥川立即走过去,从菲茨杰拉德的口袋里翻出了手机,还用他的指纹解锁了,递到太宰治的面前。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在邮件里跟太宰治提过菲茨杰拉德的目的,也说过他的情况,太宰治拿着手机,翻出了拨号界面。 他把写着菲茨杰拉德妻子名字的手机屏幕转过去,再次问道:“密码是多少?” 不说的话,他就打电话给菲茨杰拉德的妻子,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菲茨杰拉德一直给妻子塑造着女儿还在伦敦留学的假象,听到这种话,精神一定会崩溃的。 菲茨杰拉德浑身一冷,像是瞬间被人丢进了冰窟里。 看着眉宇间透着冷意和不耐烦的太宰治,他忽然觉得,对方比所谓的黑手党还要可怕。 只要犹豫一秒,这个电话就会毫不犹豫地拨出去。 菲茨杰拉德赶紧报了一串数字。 中原中也快步走过去,把数字输入进去,一边问道:“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竟然能让组合的首领变得这么听话? 太宰治没有回答,如果让中原中也知道,他绝对无法赞同这种做法的。 而且还会刺激到眼前的年轻人,尽管年轻人没有意识,但是太宰治觉得,他还是能感受到好意和恶意。 听到这种事说不定会生气的,太宰治莫名其妙地想着,给自己照顾对方的情绪找着理由,看到对方拳头攥紧了,那双眼眸里的情绪再次变得不稳定,他急忙转头问:“好了吗?” “好了。” 中原中也话音刚落,就听到侦探社那位名侦探大人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怎么那么慢?” 江户川乱步坐在异能特务科的椅子上,无聊地拨弄着操作台上五花八门的按钮,身边的人无一不擦着汗,一脸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的表情。 从屏幕上看到了动力室的情况,他沉思片刻,忽然抬手一指:“那个是什么?” 在动力室那张椅 子的下面,掉了一个像是头盔的东西。 太宰治之前没有注意到,眼神立即望向菲茨杰拉德。 菲茨杰拉德说:“那个是之前一个朋友打算送给我妻子用的。” 据说是一个模拟实景头盔,可以把以前拍摄好的录像导入进去,给戴上头盔的人身临其境的感受,宛如重新经历一次当时的场景。 菲茨杰拉德导入过女儿生日时录的短片,戴上之后,真的就感觉像是女儿重新出现在面前了一样。 “感觉和看电影差不多诶,”江户川乱步感叹了一下,又说,“不过效果应该更真实吧……就是那个了。” 如果导入的是杀人影片,就会像是亲眼看到自己在杀人一样,如果导入的是被杀…… 那就会感觉自己死过很多很多次。 942次重置,就算每天经历一次,都需要将近三年的时间,江户川乱步早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把那个给他戴上。”江户川乱步说。 在另一个世界,类似的头盔一定有着其他的效果,而他们追求的只是形式,让年轻人突破重置的程序而已。 头盔上没有真正的重置程序,以年轻人顽强的意志力,绝对能够做到这点。 在跟年轻人的意志力进行对抗的时候,重置程序早就没有原来那么牢不可破了。 如果是中原中也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中原中也把港.黑那边的通讯也接上,森鸥外和另一个乱步不近不远地坐着,目光同时望了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头盔上。 菲茨杰拉德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是气氛莫名的凝重,中原中也把他放下来,他叹了口气,说:“你们想要的话,就送给你们吧。” 早在昨天晚上,听说侦探社很有可能和港.黑联手,他就知道计划不可能成功了。 他遣散了所有的部下,自己一个人留在白鲸上面,不过是怀揣着微弱的希望罢了。 只不过就连这点微弱的希望,现在也还是破灭了…… 芥川龙之介走过去拿起那个头盔。 原本就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看到他拿起头盔,霎时红了眼睛。 湛蓝色的眼眸被红色的能量侵蚀,年轻人身上的纹路前所未有的亮,他咬紧了牙,神情愤怒到几近扭曲。 太宰治几乎控制不住他的身体,他抓着年轻人的手腕,年轻人哪怕没有重力,挣扎的力道也出乎意料的强大,大到他钳住年轻人的手指都开始发疼。 “中也!” 他对年轻人说:“相信我!” 年轻人挣扎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到他的眼眸,看到四周的环境,那双眼眸再次被愤怒填满。 不管用了…… 太宰治心底一寒,急忙把中原中也叫过来,两人合力制住年轻人,把人拖拽到了那张椅子旁。 年轻人不顾一切地挣扎着,为了能控制住他,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不得不加大力道。 然而哪怕他的手腕被越来越重的力道钳住,手腕上都出现了红痕,身体因为挣扎撞在了椅子旁好几次,他也还是在愤怒地挣扎着,想要逃离那张椅子,绝对不想坐下去。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然而还是竭尽全力把年轻人按在了椅子上,罗生门的异能飞快窜过来,把年轻人的手脚绑住。 这一瞬间,整张椅子都因为年轻人愤怒的挣扎而摇晃,年轻人的帽子掉到了地上,手腕在黑色布条上挣扎摩擦,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手腕就出现了一道道血痕。 黑色布条像是被吓到了,瞬间往回缩。 年轻人立即 从椅子上跳起来,太宰治赶紧抓住他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去。 “中也!” 他低头望着愤怒不已的年轻人,对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一丝丝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他沉声说:“你……” “滚!” 年轻人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吼声,他紧咬着牙,双眼通红,明明不记得太宰治的名字了,还是愤怒地瞪着他,声音沙哑地说:“给我滚……” 太宰治愣了愣。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年轻人从来没有像这么流畅地说过话,这么清楚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他就像是完全想起来了,眼神已经和刚才大不相同,在愤怒中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 那是让太宰治不寒而栗的东西。 罗生门的布条飞快缠住年轻人的身体,把他牢牢绑在了椅子上。 年轻人仰头望着面前的太宰治,之前紧紧咬着牙齿,现在像是渗出血来了,沙哑的声音如同刀割在太宰治的心上。 “不会再……相信你了……” “医生……阿呆鸟……” 当初魏尔伦为了把中也带走,想要杀光中也身边的所有人,那时候陪伴在中也身边的同伴,就是医生和阿呆鸟他们,他们为了给中也一个惊喜,还找到了中也小时候的照片…… “是你把情报给他的……” 橘发年轻人望着太宰治的眼神愤怒又悲哀,“是你把情报给魏尔伦的……” 他确实想起来了。 可想起的是被太宰治背叛的经历。 也许并不能称之为背叛,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奇怪。 太宰治不过是做了一直以来都会做的事情而已。 他在港.黑一直都是这样的…… 橘发年轻人看着他说:“不会再相信你了……!” 重力异能瞬间爆发,哪怕人间失格的压制一直都在,还是出现了破绽,太宰治的手被甩开,罗生门的异能破碎,所有人的视线都变成了一片红色。 那是比之前更红的,如同血一般的颜色。 不祥的预感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无论是动力室,还是外面的异能特务科,港.黑的新办公室,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望着年轻人被红色的光芒所吞没。 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所有人的心中忽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心里隐隐生出了绝望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太宰治猛地回神,把愤怒到了极点的年轻人重新推回椅子上,夺过芥川手中的头盔按在他的头上。 年轻人发出愤怒的吼声,然而那声音不过刹那就被痛苦所掩盖了。 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刚刚还如同神明爆发出无比强大力量的年轻人身形弯曲下去,像是无助的孩子一样想要蜷缩起身体。 他想要把头盔拿下来,然而太宰治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 年轻人在椅子上痛苦无比,身体仿佛瞬间虚弱了下去,变得不堪一击,中原中也手指不自觉地蜷起,瞬间别开了眼。 谁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画面,连芥川龙之介都移开了视线。 这时一个含笑的声音忽然响起。 “太宰君也太狠心了。” 那道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对方笑着说:“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的搭档呢。” 通讯室的屏幕上多了一个奇怪的图标,下方还有一个走了大半的传输进度条。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道神秘的声音说:“我都看不下去了。” “不如我来帮帮中也君吧。” 话音刚落,传输完成。 在椅子上痛苦不堪的年轻人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待机状态,再也没有了动作。 眼里的情绪迅速消退下去,他闭上了眼睛。 在新的办公室里,跟森鸥外坐在一起的黑乱睁大了眼,手里的杯子瞬间掉到了地上。 第62章 恢复了? 陶瓷杯子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透过通讯器传到白鲸上,然而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另一个乱步的反应,神色紧张地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橘发年轻人。 对方闭上眼睛之后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神色平静地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原本挣扎的手脚也放松下来,他越是这样,其他人就越是无法放心。 没有人会认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是真的好心想要帮忙,谁也不知道那个传输的进度条代表着什么,只是那么短的时间,无论谁也控制不住的年轻人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是失去意识了?还是睡着了?又或者是……另一次的重置? 太宰治心里有着更可怕的猜想,既然对方传输过来的东西能够影响到年轻人,就代表对方手里有着相对应的资料,比他们更了解中也的情况。 说不定能够更改程序,彻底控制中也。 等中也再醒过来,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敌人了。 不仅是太宰治,其他人也隐隐意识到了这点,看着橘发年轻人的眼神变得担忧又戒备。 动力室中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不管是在异能特务科还是港.黑的实时画面里,看到的所有人都变得僵硬而死寂,犹如某种葬礼现场般。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把那个头盔拿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湛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恼怒,扭头瞪着前方的屏幕。 然而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奇怪图标消失了,就像出现时的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有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是玩弄了所有人一般,化作阴霾覆盖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整个动力室都因为他的那几句话而变得灰暗而沉闷。 这是和太宰治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黑暗和恐怖。 他把所有人都耍了。 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不行……绝对不行! 太宰治忽然吸了吸气,目光突然转向角落:“弗朗西斯!”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而且更有力,其中暗含的怒火让所有人都心里一惊。 然而他的眼神又那么坚定,那么认真,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他想要救人。 他想救另一个中原中也。 他绝对不会放弃任何的希望。 哪怕对方刚说过不再信任他,哪怕对方刚因为另一段神秘的程序安静了下去,现在不知道是敌是友,他也没有放弃,甚至没有丝毫的动摇。 角落里的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说:“头盔就是他给我的,他是个情报商人。” 横滨的情报也是那个人卖给他的,在欧洲那边,对方的信誉一直很好,再加上那个头盔上没有任何连接线,之前菲茨杰拉德看的录像都是用储存卡导入进去的,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连忙把情报说了出来。 然而他还没说到一半,白鲸上突然传来了强烈的失重感,操作台的那一侧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白鲸在加速!” 异能特务科的通讯窗口传来了其他人的说话声,负责监视白鲸情况的人员飞快说道:“那个神秘人入侵了白鲸的操作系统,把所有动力都开到了最大——” 白鲸有七成被改造成了武器结构,现有的动力系统只能勉强承担飞行的可能,不再具备上浮条件,加速之后会越发的加快往下坠的速度,最后落在横滨的城市正中央。 异能特务科的推测刚说出来,神秘人带来的阴霾还未散去,就变成了更深沉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中。 那个神秘人没有离开。 反而在暗算了他们所有人之后, 又准备毁掉横滨这座城市。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小镜花……” 被关押在无人机上的泉镜花,要在白鲸到达横滨城市上空之前,操纵无人机撞毁白鲸。 连通异能特务科的通讯时,泉镜花那边一直都能听到声音。 不管是其他人的担忧,还是另一个中也的挣扎,以及神秘人阴暗到了极点的算计。 泉镜花问:“我真的能够拯救大家吗?” 港.黑和侦探社都在横滨的城市中央,早在飞机上的时候,太宰治就通过在异能特务科的乱步联系到了她,跟她说明了情况。 太宰治还跟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可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无论谁都能听出她声音里的迷茫。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太宰治出乎意料的给出了更令人迷茫的回答,他说:“无论生存的意义,还是生命的意义,都要靠你自己去寻找。” ——如果一味地期望能在别人身上找到答案的话,最终酿成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悲剧而已。 太宰治为了能够寻找答案,做过很多过分的事,可那些事最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对中也来说,最重要的旗会同伴们死掉了。 一年之后,他也失去了重要的朋友。 这就像是一个无法逃离的怪圈,又像是无法挣脱的泥潭,太宰治曾经深陷其中,远远比泉镜花更迷茫。 “不过,如果你还想加入侦探社的话……” 这就是镜花的入社考核。 武装侦探社和港.黑是完全不同性质的组织,她到底能不能牺牲自己,拯救他人——这是考核的全部内容。 太宰治说完,切断了与泉镜花的通讯。 侦探社的乱步在那边按了按手机,似乎是镜花的要求,他给镜花接通了中岛敦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边传来了中岛敦的哭声。 芥川龙之介身体微微僵硬,“太宰先生……” 如果操纵无人机撞毁白鲸,镜花会死掉的吧? 镜花在跟人虎做最后的告别——他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中也先生不是……” 有中原中也在的话,摧毁白鲸根本用不着镜花啊…… “中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太宰治把椅子上疑似陷入昏迷的年轻人拉起来,交给中原中也。 橘发年轻人的重力异能比中也更不可控,除了太宰治自己,就只有中也能够制服他了。 芥川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太宰治丢了个伞包过来打断了。 “准备跳伞。” 两分钟后。 来自异能特务科的无人机和白鲸相撞,燃起的火光点亮了阴云密布的天空。 庞大得如同航空母舰的白鲸坠落在海中,掀起的白浪如同太宰治预料的那样,冲垮了他们之前的岸堤。 他们脚下的地面在颤抖,整座城市都回荡着巨大的嗡鸣声。 然而当时跟在他身边无比听话的年轻人还是没有醒。 他乖顺地垂着头,被中原中也放在长椅上,就像是睡着了。 谁也不知道他再次醒来会是什么情况。 会是又一次重置?还是已经变成了敌人? 气氛无比沉闷。 也许是因为白鲸上突然出现的意外,也许是因为镜花的牺牲,芥川一言不发,脸色有些苍白。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背对着他望着海岸线,望着掀起的浪花,仿佛化作了无声的雕塑。 森鸥外切换横滨的摄像头找到了他们降落的地点,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跟着沉默下来。 这无疑是最糟糕的结果。 比选择不去白 鲸上救人更糟。 “乱步君?” 他忍不住望向了从那个神秘人出现,就显得反应极大的黑发青年。 对方在神秘人出现在瞬间,就打翻了杯子,手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森鸥外把地上的杯子捡起来,发现即使过了几分钟,他的手还是没能停止颤抖。 那不是由于恐惧,而是愤怒和厌恶。 他本就比侦探社的乱步看起来更瘦弱些,坐在森鸥外身边的时候也没什么存在感,哪怕和森鸥外一同看着白鲸上的画面,神情也是带着点厌倦和漠不关心的。 然而听到那个声音时,他脸上浮现出了极其厌恶的情绪,尽管他想要控制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森鸥外连忙换了个杯子,重新倒了杯茶塞到他的手里。 温热的茶在青年的手中微微晃动,似乎是茶水的温度终于把他的意识从混乱状态拉回来,他看了看森鸥外,想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他抿了抿唇,慢慢缩回了位置上,目光沉沉地望着画面里坠落的白鲸,还有在远方沉默的太宰治等人。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 森鸥外极有耐心地陪他坐在监控面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双手捧着森鸥外塞过来的茶杯,看似很有心事缩在座位里的森木傀三对系统说:“呜呜呜呜陀!” “系统,是陀啊!!!” “我都还没去找他,他就来找我了!!” 港.黑的监控几乎能看到整个横滨,如果不是人设不允许,他都想把森鸥外的遥控抢过来,唰唰唰一顿切换,直接找到费奥多尔的位置了。 到时候开中也的马甲过去,直接把他揍一顿,实现他迫害费奥多尔的理想! 简直完美! 听到他兴奋的声音,系统有些愣愣的:“他不是刚刚算计你了吗?” 森木傀三高兴的语气一下子沉了下去。 “嗯……”森木傀三给系统点了一个深沉的表情包,“我也没想到他那么有能力……” 太宰治打算帮另一个中也恢复意识就够让人意外了,没想到费奥多尔居然还能找到那种东西。 中也的马甲和之前的两个一样,只要森木傀三还在那具身体里就会受到影响。 刚结束黑乱的任务回去,他吃东西都还经常回想起那种味如嚼蜡的感觉,喜欢的东西瞬间就变得不好吃了。 “不过没关系,就是脑子里多了点东西而已。” 森木傀三不怎么在乎地说,“问题不大,不会耽误我迫害费奥多尔的。” 不如说这次费奥多尔的出现,更让他坚定了迫害的念头呢。 系统看他说话和平时什么两样,也渐渐放下了心。 森木傀三也不再和系统说话,而是看着监控里的太宰治,有些感慨地说:“太宰……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说出要救另一个中也开始,太宰治就不曾有过半点的迷茫,哪怕被中也点出了当年旗会的事,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任何动摇。 他就是想救中也,哪怕对方已经不再信任他,他也还是想要救他。 如果是以前的太宰治,恐怕早就忍不住想要退缩了吧? 虽然最后还是会救人,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坚定和果决。 他真的有把织田作的话听进去,而且对于救人这种事……似乎很开心。 森鸥外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中也君很相信他。” 另一个中也只是发现自己被太宰带到了那样的环境,恰好想起了当初的经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而已。 他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不信任太宰治。 在旗会那次事件之后,他们还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在一次次选择中,中原中也都毫无疑问地选择了相信太宰。 那份信任甚至跨越了世界,伴随着他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知道了这样的事实,中也再说出那种话,太宰治又怎么可能当真呢。 森鸥外看着监控里和中原中也并排站在一起的太宰治,笑着说:“太宰君变得成熟了呢。” “不像以前那么令人头疼了。” 要是以前的太宰治,说不定会迷茫好一阵吧,说不定要中也的拳头揍到脸上才会清醒,然而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去做。 森鸥外安排的飞机上也有监听器,听到他引导小镜花寻找自我的时候,心里涌起的是无法言喻的复杂感。 太宰不仅考虑到了镜花,连芥川都做了很好的安排。 他不再是森鸥外印象里那个在黑暗中挣扎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的少年,而是真真正正成为了大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过往的事情也全盘接受,愿意负起相应的责任。 虽然有时候看起来还是那么不着调…… 森鸥外笑了笑,忽然说:“不过乱步君还是小孩子呢。” 他含笑的紫眸看过来,似乎是在指责乱步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任性的什么也不说。 乱步瞬间扭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又过了很久,异能特务科的人过来带走了菲茨杰拉德和召唤出白鲸的赫尔曼。 橘发年轻人依然在椅子上沉睡,只不过这次比前一天的夜晚更令人不安。 他身上红色的纹路慢慢消退了下去,中原中也坐在他的身边,如果不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只看外表的话,几乎找不出任何的差别。 太宰治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拿着手机笑个不停。 手机上是他让国木田录的视频,中岛敦抱着从无人机上安全下来的泉镜花哭得稀里哗啦的。 国木田根本就不想录这种视频来取悦太宰,然而太宰治说,不录的话,就把他前两天被q攻击,然后在天台上发狂的视频放到网上去。 所以…… “要给乱步先生发一份呢。” 太宰治看完了打开邮箱,给两个乱步和侦探社全员都发了一份视频,这是连带着国木田发狂的那份一起的。 然后他又给芥川单独发了一份小镜花的,成功地听到身侧传来了咔嚓一声响。 芥川捏着手指,目光阴森地瞪着眼前的手机:“该死的人虎……” 不要把鼻涕眼泪都蹭到镜花的身上啊!!! 太宰治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中原中也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望着他们。 白鲸坠落到海里的风浪已经平息了。 四周都很安静,海风比以往更清新柔和。 中原中也就像是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坐在这里看着海,听着搭档戏弄自己的部下。 时间仿佛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种平和不过是虚假的表象罢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忽然开口。 不管是旗会的事,还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宰治的笑声止住了。 太宰治从长椅的另一头望着他,眼神隔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过了片刻,在他下定决心打算开口时,中原中也身侧的橘发年轻人忽然动了动脑袋。 他睁开眼睛,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前方的大海,以及海里沉没的白鲸。 像是没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表情空白了好几秒。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没有再忽略那些视线,而是在经过几秒的空白之后,像正常人那样转过头来。 看到身边的中原中也,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个笑容和平时的中原中也没什么两样,就是很普通的微笑,和中原中也平时看到熟人会露出来的笑没什么两样,然而中原中也却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橘发年轻人身上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然后年轻人的视线略过他,望向对面的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 他露出有些思索的表情,过了片刻,再次笑起来:“芥川,太宰。” 他准确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芥川还没什么反应,太宰治心里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打招呼还好说,中也看到他,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正常的笑过。 就好像是在面对一个很久不见的老熟人,也太镇定,太沉稳了。 太宰治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有种他根本不是中原中也,而是另外一个人的感觉。 无形的凉意从心中升起,太宰治慢慢攥紧手机,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没想到对方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而且对他非常了解,瞬间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他微笑着说:“我都当上首领了,当然要稳重些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太宰三两句话一激,就咋咋呼呼地想要动手了。 他身上的气质也确实成熟了很多,眉宇间的呆滞和死板全都消失了,有种和森鸥外相近的沉稳镇定的气势。 然而这种气势出现在他身上真的太违和了。 就连一旁的中原中也也不敢相信。 “首领……” 他有些恍惚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不像是另一个乱步那样带着倦意和漠然的,年轻人身上有着非常可靠的、令人安心的气质。 他也许不如森鸥外精明,也没有太宰治的敏锐,但他身上的领袖气质非常明显,说他是能够领导港.黑前进的首领,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可是…… 中原中也在港.黑里确实很有人望,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啊!! 中原中也心里纠结了。 他想过很多跟自己另一个世界同位体的相处方式,唯独没有这种。 怎么就当上了首领呢!! “因为首领不在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另一个中也平静地回答。 他的眼里隐隐有些悲伤,但是情绪很稳定,和第一次看到森鸥外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波澜不惊。 中原中也还是无法接受。 他有些踌躇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那……” 那他现在这样,算是恢复了吗? 那个神秘人传输的数据,真的是为了帮他,让他恢复的吗? 中原中也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年轻人点了点头,忽然朝旁边问道:“有笔吗?我需要写点东西。” 那边有异能特务科的人在负责监视,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连忙回答说:“有。” 不一会儿,一个西装男人拿着纸笔过来,还是之前太宰治带着另一个中也出来时负责监视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测试另一个中也记不记得自己,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年轻人的身上。 年轻人什么也没透露,说了声“谢谢”就自然地把东西接了过来。 西装男人给他的是一支笔和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年轻人翻开笔记本,飞快写了一页撕下来递给中也。 中也愣愣地接过来,那是一串串人名,都是他不熟悉的名字。 “布莱姆·斯托克,”年轻人对他说,“这是灭亡人类的十大灾厄之一,很久以前福地樱痴把他封印起来了,但那个封印是虚假的。” “在我们那个世界,他暗中感染了很多人,把人变成了吸血鬼。” 他给中原中也的那些名字,就是提前被变成吸血鬼的人。 只要布莱姆不发动能力,就无法分辨出到底谁是吸血鬼,这是他们无法对福地樱痴动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写。 他翘着腿坐在长椅上,笔记本摊开在他的面前,沙沙的书写声响起,他的身影在海岸的微光映照下显得无比平和,令人赏心悦目。 然而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凉意。 那么多名字。 连另一个乱步都无法记清的名字。 他一个个都记住了。 他真的恢复了。 可比起不恢复的时候,他身上又好像多了点什么令人无法抓住的东西。 太宰治一时间没说话。 中原中也看着他,他把一页页纸写满,中也终于回过神来,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似的开口了。 “你这是……”他慢慢的,有些难过地说,“这是在交代遗言吗……” “……” 沙沙的书写声一顿,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第63章 另一段程序 橘发年轻人抬起头,看到中也脸上悲伤的神情,两双相似的蓝眸在半空中对视。 很久很久,中也瞳孔微颤,有些不忍地想要移开视线,这时年轻人噗嗤一下笑了出声。 “想什么呢,”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笑着对中也说,“我就是怕忘了,赶紧把还记得的东西先写下来。” 说完之后,他像是故意略掉了中也脸上的神情,又低下头继续开始写。 一页一页纸翻过,中原中也僵硬地站在他的面前,看着那些纸张被黑色的字迹填满。 是因为重置吗?中也忍不住想,经常会忘记之前的事情,所以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中也在港.黑里经常看一些文件,但是除了重要的,也不经常在上面批注,像年轻人这么认真得好像写作业似的更是从来没有过。 之所以会觉得像是遗言,就是因为年轻人写字时的神情太过郑重了。 如果不是交代遗言,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写了这么多东西呢? 明明中也还有那么多想问的,他一个也没有回答。 既然能看出中也的犹豫,他一定也知道中也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吧? 可他什么也没说。 那个神秘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如果只是恢复这么简单,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 中也心里闪过了乱七八糟的念头,然而没有一个是真正理得清头绪的。 中也侧头看了看太宰,太宰脸上轻松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怔忪,以及不太明显的无所适从。 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中原中也”。 他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白鲸上的事情,也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记忆,橘发年轻人的表现太镇定了,镇定到不像是他认识的中原中也。 之前的信任,就好像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中原中也看了看他,又看看还在继续写名单的另一个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他又坐回橘发年轻人身边的位置,听着耳边传来的沙沙写字声,慢慢放松了下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橘发年轻人轻轻合上笔记本。 一整本笔记本都快被他写满了,他把纸笔递还给在旁边等候的西装男人。 中原中也还捏着他撕下来的那张纸,看到他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薄薄的一页纸被他捏出了一道道褶皱,年轻人瞥到他的动作,唇角微微上扬,轻声解释:“这是给你的。” “组织内部的名单。” 中原中也一怔。 他没有想到,橘发年轻人写的第一张纸就是给他自己的,还提前撕下来了,剩下的才是留给异能特务科的。 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所以才能分得这么清楚,处理事情给人的感觉也相当的井井有条,温和又不失稳重……这真的是他自己吗? 中原中也平时做事也会分轻重缓急,但在这些小事的处理上都很随便,不会像年轻人这样,一下子就能让人体会到他的用心。 他一开始就打算先给中也,然后才写其他的名字交给异能特务科。 这是非常沉稳的、像极了首领的处理方式。 看到他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年轻人不由得伸出食指,点了点上面的第一个名字。 “注意一下这个立原道造,他是猎犬派过来的卧底。” “啊……?什么?!” 中原中也神色微变,立即转头看向了芥川龙之介。 芥川银是在港.黑里跟立原道造配合最默契的人,如果年轻人说的是真的—— 芥川眼神一厉 ,冷声说:“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太宰治按住他的手,“不急。” 他脸上又出现了轻浮而缥缈的笑意,鸢色的眼眸望着年轻人:“既然第一个写了他的名字,那么他一定还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吧?” 年轻人瞥了一眼他身上沙色的风衣,嘴角也扬起了笑容。 “这是我们组织内部的事情。”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微僵,似乎是没有想到第一次跟年轻人说话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微妙的排斥和疏离,太宰治一时竟然没有接住他的话。 年轻人看到他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倒是有点像是中也平时和他吵架好不容易赢了的表情。 湛蓝的眼眸染上了肆意和张扬,一下子变得鲜活又生动,太宰治对上他的视线,忽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很久都没见过这种眼神的感觉。 他和中也也确实很久没见了,除了上次在地牢的时候……现在在他面前的,不管是哪个中也,都和记忆里有些不同了。 这时中原中也低头看了看手机,刚恢复的神色又变得有些犹豫。 橘发年轻人问:“怎么了?” “……首领想要见你。” 中也迟疑地望着他,“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上次跟首领见面的时候,他还说过冒牌货这种话,他承认的只有自己认识的那个首领吧? 就算清醒了,看到森鸥外也不一定能很好的交流,说不定心里还会更难受。 毕竟在他的世界,森鸥外已经不在了。 中原中也想了很多,年轻人却没有他的犹豫不决,态度平和地点点头说:“好。” 他答应得很轻松,完全不像是有什么压力的样子,中也看着他脸上成年人一般的笑容,以及成熟的做事方式,心里的不适感再次冒了出来。 好像一夜之间,令人担忧的孩子就突然长大了。 明明之前还那么呆板,只知道执行命令。 中原中也就着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悄悄给太宰治发消息。 中也:你说那个什么程序,会不会把他的人格修改了啊?? 这也太不对劲了吧! 他居然能当首领?还当得有模有样的?? 这么成熟稳重的,真是是他自己吗? 太宰治拿出手机瞥了一眼,看到是他发的消息,嘴角微抽。 中也都能当首领了……太宰治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在那个世界到底干了什么? 中也变成这样,森先生也死了,就他好像没事人一样,中也还挺相信他。 太宰治:“……” 有种不妙的预感。 似乎平行世界的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还是不要问了。 太宰治赶紧收起手机,跟上前面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橘发年轻人。 “我也要去!”他超大声地说。 “滚蛋。”中也没好气地说,“车上没你的位置。” 森鸥外派来的车就在对面的路边,虽然通过监控能看到橘发年轻人醒了,但他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不了解,只是觉得年轻人的样子有些不同寻常而已。 太宰治不顾中也的反对,飞快钻进副驾驶座。 两个中也坐在后面,芥川茫然地望着没有任何空位的黑色汽车,“……?” “如果不介意的话,芥川君可以坐我们的车。”之前负责跟踪太宰治他们的西装男人又冒了出来。 芥川莫名的感受到了嘲讽,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愤怒,“在下——”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里面的橘发年轻人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去异能特务科那边。” 他似乎不是为了给芥川解围,解释说:“我有些事要找他们的长官。” 芥川有些不太适应他妥帖的照顾,愣愣地被他推进了车里,中也跳下车说:“那我也跟你一起!” “好。”年轻人带着他去了异能特务科那边。 太宰治在副驾驶座上摸了摸下巴,“芥川。” 他比平时更低声的声音幽幽的响起,芥川立即坐直了身体。 太宰治缓缓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被针对了?” 他严肃的眼神透过后视镜传递到芥川那里。 芥川:“呃……” 你们俩的关系不是一直都很不好么? 这种从来没有被针对过的自信是怎么来的? 一秒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太宰治:“呵呵。” 他觉得自己绝对是被针对了,被另一个中也给针对了。 除了刚清醒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就是在故意忽视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也不像是那么相信自己的事实被发现了,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太宰治就是觉得不对劲,不仅仅是对方身为首领的态度,还有他对自己的回避,就好像在隐瞒什么一样。 可惜橘发年轻人为了跟他减少相处的时间故意换了一辆车,他想了解都找不到机会。 而在另一辆车上,中也问身边的橘发年轻人:“你找异能特务科的人干什么?还有那个福地樱痴?” 在飞机上的时候,太宰治问过中也有没有跟这个人有过接触,那时候中也只觉得莫名其妙,倒是没有多想。 对方不是很有名的英雄么,跟他们港.黑应该没什么联系吧?而且那么多的名单…… 中原中也瞥到被西装男人放在车前的笔记本,心里一凛。 如果对方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势力,哪怕是人多势众的港口黑手党遇到他们都得陷入苦战。 “我想确认一件东西还在不在。”橘发年轻人没有说是什么东西,而是问开车的西装男人,“那个眼镜……啊,坂口安吾君的联络方式能给我么?” 他像是说顺口了,中原中也瞧到他的表情,不满地说:“你还跟他有联系?” 那不是他最讨厌的叛徒么? “谈不上联系,只不过因为工作见过几次。”年轻人温和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看到他脸上风淡云轻的表情,中也心里更难受了。 这就是他成为首领之后的样子么? 不是像小时候那样,幼稚的以为放弃自身的过的那样,投身于种种污秽之中,只要是为了组织,无论怎样残忍的行径都愿意去做…… 很久以前,中也和森鸥外的对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那是他正式决定加入港口黑手党时,他想要拿到兰堂潜入军部的荒霸吐资料,也想要向森鸥外学习怎么样才能当一个合格的首领。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中也依然觉得自己离那个位置很遥远。 他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却好像在告诉他并没有那么遥远。 又或者他经历的远远比自己更多,远超自己想象的极限。 中原中也忽然长出了口气,往后靠在了座位上,橘发年轻人借他的手机给坂口安吾打了电话,听着对方温和到有些陌生的声音,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只是觉得奇怪。 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视的东西,让他一直觉得很奇怪,这种奇怪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在慢慢的放大,渐渐变成了一种不安。 离港 .黑的据点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说不定太宰治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中原中也下车的时候,和另外一辆车上的太宰治对视了一眼,太宰治笑容轻快,像是很期待年轻人见面的时候再次对森鸥外出手。 然而他的眼里没有同样的笑意,而是带着斟酌和谨慎。 森鸥外在新的办公室里,这是位于首领大楼后面的那一栋楼,前面的楼被毁了之后,这栋楼的视野突然就变得开阔起来了。 森鸥外在顶层的落地窗旁摆了桌椅和红茶,往下一看就能看到原首领大楼形成的废墟,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感觉。 中原中也带着人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一片废墟,不禁愣了愣。 森先生绝对是故意的,太宰治啧啧出声。 他扭头看了看身侧的橘发年轻人,对方脸上看不出一点不好意思,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一样。 这种理不直气也壮的表情很少出现在中也的脸上,太宰治挑衅的话不由得卡在了喉咙里。 他罕见地露出了有些纠结的神色,都不知道要不要跟对方开玩笑了,就在这时,年轻人抬步走了出去。 “中也君,”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森鸥外亲自到了门外,笑容随和又亲切,目光停留在橘发年轻人的身上打量片刻,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样子你已经恢复了。” 橘发年轻人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成熟和稳重,而是带着些许不自在地望着他:“首、首领。” 他磕磕巴巴地说完,忍不住瞥了瞥另一侧的中原中也。 中也立即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从侧面看过去,他的嘴角上扬了些许弧度。 对于橘发年轻人愿意承认森鸥外是首领,他比谁都高兴。 这是不是代表,他也愿意留在组织里了? 不会像是另一个乱步那样,好好的武装侦探社不待,偏要跑到黑衣组织去。 中原中也跟着进入办公室,才发现另一个乱步也在里面,只不过是窝在幽暗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组小沙发,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还一脸不太开心,谁都不想搭理的表情。 桌椅和红茶还摆在落地窗旁,阳光暖暖地照在上面,森鸥外给橘发年轻人倒了一杯茶,笑着说:“我对另一个世界的事很感兴趣,中也君可以跟我说说吗?” 年轻人没有去端那杯茶,而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森鸥外立即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介绍我们这边的情况。” 太宰治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悄悄凑到乱步的身边,“乱步君。” “不要跟我说话。”乱步立即用双手蒙住耳朵,有气无力地缩在沙发里,有种用脑过度,所有脑细胞都耗尽的感觉。 太宰治原本还想让他帮忙瞧瞧另一个中也是怎么回事,看到他这样,忽然像是看到了淋雨生病的可怜猫猫,忍不住伸手过去。 乱步额头的温度没有问题,反而是他因为这个动作收获了乱步一个嫌弃的眼神。 太宰治说:“帮我个忙。” “不要。”乱步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了一点,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病菌一样。 太宰治哭笑不得,在他身侧的沙发坐下,一抬头就看到中也坐在他对面,眼神同样带着嫌弃。 太宰治忍不住问:“你不去那边吗?” 他看了一眼远处落地窗前的森鸥外和橘发年轻人,那边的阳光看起来暖洋洋的,气氛可以称得上温馨。 “不去。”中也指了指他身边的乱步,“我有话要问他。” 如果说有谁最了解另一个中也的情况,那绝对是乱步了。 乱步不是号称有着一眼就能看穿真相的异能么? 那个神秘 人传输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想到乱步露出了我生病了,我什么都不想理的表情。 他又往沙发的角落缩了缩。 再挪过去一点,说不定整个人都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太宰治连忙扣住他的手腕。 “乱步君不是很聪明吗?”他凑过去,悠悠笑着说,“你觉得你赢过我们两个的几率有多大?” 中原中也配合地站起来,两人把乱步逼在角落里,乱步绿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 太宰治笑容幽深,中原中也气势凛然,在内心衡量了片刻,发现不管是智力还是武力,都很难同时胜过他们两人,乱步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委屈。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赌气的表情说,“不信就算了。” “没有说不信。”太宰治也知道把人逼得太紧不好,也就松开了他的手。 乱步哼了一声,看到太宰治脸上的神情略带遗憾,望着那边另一个中也的眼神也有些担忧,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犹犹豫豫地说:“你……你等一下乱步的电话吧。” 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还在异能特务科,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有新的发现了,他又没有另一个自己的电话,所以只能联系太宰。 太宰治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嗯。” 另一个中也跟森鸥外聊了很久,大多数都是森鸥外在说,这个世界的港.黑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有哪些事又是因为中也的帮助才能顺利完成。 年轻人安静地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渐渐从地平线下沉,太宰治接到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 “太宰,”乱步在那边说,“把电话给小乱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对方比自己小的,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 太宰治问:“是和中也有关的事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中原中也立即凑了过来,然而乱步那边却没有了声音。 另一个世界的乱步像是对他们的通话完全没兴趣,还往另一边挪了挪,身体懒洋洋地趴在了沙发扶手上。 看到他这样,那种生病了正在难受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太宰治有些出神,这时他手上忽然一空,手机被中也看准机会抢走了。 “告诉我。”他说,“既然是另一个我的事情,那就告诉我。” “……”乱步难得在那边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中也快要怀疑他不在电话那边的时候,他才说,“白鲸坠落之前,我联系了花袋。” 镜花和敦通话的时候,他找旁边异能特务科的人借了一个手机,打电话给了侦探社以前的员工。 田山花袋的异能可以隔空操纵电子设备,不过要在棉被里进行,处理的速度还比常人快上几十倍,江户川乱步联络他,让他通过白鲸的系统找到了当时费奥多尔传输过来的数据。 “那段数据很短,而且没有加密,只不过编码跟计算机常用的代码不同,才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破译。” 乱步说着,又问:“小乱步在听么?” 太宰治凑过来,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歪头看了一眼趴在沙发上的另一个乱步。 中也回道:“他没有兴趣。” “……”乱步又沉默了。 只不过这次没有那么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些许凝重:“那是一段释放程序。” “把重置过的所有次数和记录过的数据都从资料库中解除,全部释放出来……” 太宰治脑子里嗡的一声,犹如遭受了重击,乱步的声音就像是经过电流的处理,变得平直而枯燥,让他怎么也无法理解。 “也就是说 ……”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乱步接过了他的话:“那些重置的记忆,现在就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一遍又一遍的,随着程序的解除反复回放。 费奥多尔应该是听说他被太宰治背叛过,所以才选择了这个程序,让他一遍遍地看到他被太宰治背叛的经历,期待着他们反目。 然而那些经历里不止有太宰治,还有很多人,有港.黑的同事,有以前的同伴,有……森鸥外。 和森鸥外坐在一起的橘发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交谈,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失去了温暖的阳光,太宰治心里一阵阵发冷。 中原中也不敢置信地问:“什么意思……?” 他仍然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乱步的话,那太恐怖了。 橘发年轻人一直在跟他们说话,表现得很冷静很沉稳,就连和森鸥外聊天的这个下午,都格外的平和。 可乱步说什么,他一直在经历重置的数据冲击? 一次次看着曾经的经历重演? “就是你想的那样……” 乱步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了。 “那个家伙确实是在帮帽子君,等到所有数据都释放出来,重置程序自然也就解除了。” “可是在那之前,他要经历无数次,要看无数遍那些经历……” 曾经被搭档背叛、重要的伙伴死去、敬仰的首领消失,连守护的组织都不复存在…… 他要一遍遍看着这些…… 这些他曾经无比想要找回的记忆。 在一次次重复中,将会化作一把把尖刀,尖锐地戳进他的心脏。 听着乱步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中原中也只觉得遍体生寒。 第64章 捣乱捣乱 “你说的话……有证据吗……” 中原中也的声音无比僵硬,听到乱步在那头传递过来的沉默,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的空气太闷了,他渐渐觉得有些鼻酸。 乱步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他推论出来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出过错。 与其怀疑他说的话,不如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会这样…… 之前中也有多希望另一个自己想起那些事,现在就有多希望他不要想起。 什么也不要想起。 他无法想象另一个自己是用什么心情若无其事地跟自己说话的,还写下了那份名单——一遍遍看着同样的事情发生,会记得那些人的名字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只是觉得他恢复的速度快得惊人,说不定会留下什么隐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那个神秘人不是要帮他恢复,而是想要毁了他吧? 中也望着跟森鸥外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的橘发年轻人,眼睛也一阵阵酸涩。 他只注意到了对方身为领袖的那份细致和成熟,却不知道他正在经历着什么。 “你们可以把他打晕试试。”侦探社的乱步在电话的另一头这样建议。 把他打晕的话,就算那些记忆释放出来,也不会对他产生影响了。 凑过去听到他这话的太宰治喃喃道:“不可能的……” 他需要那些记忆,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晕过去的。 太宰治也终于知道橘发年轻人对自己的排斥从何而来了。 想要打晕他,就必须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行,以现在的条件基本不可能,而另一个办法,就是先用人间失格消除重力异能,让他无法反抗…… 所以他才没有和太宰治同一辆车,就连现在都坐得远远的。 太宰治说完之后,没有再继续听手机另一边的乱步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而是慢慢坐回沙发上,脸上露出了和身边的小乱步同样的,类似生病了的难受表情。 乱步瞥到他的神色,抬起手扒拉了一下棕黑色的帽子,用帽子的边缘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消瘦而苍白,又有着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悲伤。 太宰治说:“乱步君早就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 乱步的声音闷闷地透过帽子传出:“不过……他不会那么好心的。” 他说的是费奥多尔,在他的那个世界里,费奥多尔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恰好在最关键的时候。 所以在听到他说要帮助另一个中也的时候,乱步就知道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太宰君,”这时候落地窗前的森鸥外忽然回头说,“我们打算去吃饭,你要一起么?”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他身侧的另一个中也就说:“我没……” 没打算跟你一起吃饭。 他似乎想这么拒绝,然而森鸥外歪了歪头,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他又把拒绝的话给咽回去了。 森鸥外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起来说:“我还以为中也君很讨厌我呢。” 听到他打趣似的话,橘发年轻人沉默了下去。 中原中也心里越发难受。 他知道另一个自己不想和森鸥外一起吃饭的原因,也许对方的眼前正一次次闪过森鸥外死亡的事,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能吃得下饭呢。 就连森鸥外给他倒的茶他都没怎么碰过,不是因为过度谨慎不敢喝,而是没有余力去喝了。 哪怕露出一丁点不对劲,就会被森鸥外看出他有问题,从而猜到他正在经历着什么。 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些。 他作为一个首领无疑是非常合格的,中原中也再次意识到了这点,心里越发酸涩。 哪怕状态差到了极点,也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的不对,如果不是这次他们有乱步的帮忙,他们永远也发现不了…… “我们打算和乱步君一起去吃呢,”太宰治说,“森先生都是老年人了,还是不要参加我们年轻人的聚会了吧。” 他给森鸥外身边的橘发年轻人递了个眼神,对方没有立即接话,湛蓝的眼眸中隐约浮现出些许迟疑。 也许正是因为一遍遍看到森鸥外死亡的场景,他才无法拒绝森鸥外的邀请,何况和森鸥外相处了这个下午,他觉得非常舒服,森鸥外对待他的方式就像是在对待一个很久不见的晚辈。 瞬间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太宰治不由得扶额。 他的胆子还真大,都这样了还敢跟森先生待在一起……就他脑子里那点情报,早晚被森先生给套出来。 太宰治幽幽瞥了他一眼:“算了,那我也去吧。” 他还没说完,年轻人就分外不领情地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太宰治:“……” 太宰治瞬间把头转向中也:“中也,他好过分!” 明明自己是去给他打掩护的,他居然还嫌弃自己! 太宰治觉得自己的好心真的是浪费了,他想要捣乱!! 中原中也对他的控诉视而不见,一脸冷漠地说:“那你可以不去。” “你怎么也这样——” 太宰治哀嚎,抬起袖子假装抹了抹泪,看到中也毫不犹豫地丢下他起身要走,还把小乱步也拽走了,连忙跟上去。 森鸥外和橘发年轻人走在最前面,看着他们时不时轻声交谈,太宰治忍不住想,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瞒着森先生呢。 只有森先生一个人不知道,那不是对他太残忍了吗? 要是森先生一不小心说错话,再踩到中也的雷区怎么办? 所以必须要告诉森先生呀—— 这都是为了森先生的安全着想—— 没想到自己都离开港.黑这么久了,还能这么贴心地为前任上司做打算,太宰治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了。 他落在所有人的后面,鸢色的眼眸弯起,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被中原中也拉走的乱步无意中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邪恶的微笑,不禁抖了抖身体。 黑色的碎发像是炸毛般扬起,脑袋上的帽子都要被吓得掉下来了,他赶紧按住帽子,扭了扭头不再看太宰治。 太宰治在港.黑也太放飞自我了吧!!! 他竟然想让森鸥外也跟着吃刀子—— 中原中也看到他的动作,连忙回头去找太宰治,然而太宰治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脚步轻松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对上中也警惕的视线,他还对中也眨了眨眼睛。 中也:“……” 吃饭的时候可以把这个家伙排除在外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方的森鸥外对此一无所觉,侧头询问身旁的橘发年轻人:“什锦锅可以么?” “那附近还有一家很好喝的清酒,路过可以顺便买一点。” 橘发年轻人听到他说起好喝的酒,忍不住点了点头,似乎对森鸥外放下了防备,也慢慢跟他聊了聊另一个世界的事。 “在我们那边好像没有卖清酒的店。” “偶然发现的。”森鸥外说着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乱步。 要不是侦探社的乱步说起什锦锅,他也不会想起附近还有那样一家店铺。 在他们这边的乱步似乎和侦探社的不太一样,没有提过想吃什么,连他吩咐别人买回来的零食也没怎么碰过。 而且他和乱步的关系也很微妙,明明很在意乱步,嘴上却又说着不在意,摆出一副巴不得对方赶紧离开的表情。 森鸥外忍不住问:“要把乱步君叫过来吗?” 如果这边的乱步不喜欢的话,他就不叫了。 没想到戴着棕黑色帽子的青年还没说话,太宰治就积极地说:“什锦锅都是乱步先生提议的,不叫他怎么行。” 他飞快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 森鸥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忽然有种太宰治特别迫不及待的感觉,难道有什么事是他没有发现的吗? 这时他身侧的橘发年轻人捏了捏手里的帽子,从见到森鸥外开始,他就把帽子摘下来放在了一边,不仅仅是礼节问题,也代表着他对森鸥外的尊敬。 就算现在要跟着森鸥外出门了,他也是把帽子拿在手里,只不过自从太宰治的话说出来之后,他脸上就多了些许好像有心事的表情。 森鸥外更疑惑了,不过他没有马上问出来,而是把他们带到了乱步提到过的那家什锦锅店。 那是一家不算很大的店铺,挂在门口的招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天还没暗下去,挂在门口的灯笼就亮起了微暖的橙色光芒。 太宰治站在灯笼下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里面放了蜡烛。” 一般的店铺都是用led灯芯,像这样每天都把蜡烛放进去点燃的太少见了,他抬起手晃了晃那盏灯笼,中也无语地看着他:“这么无聊不如去买酒。” “中也自己去买啦。”太宰治甩了甩手,飞快钻进了店里。 他还有那么重要的事没让森先生知道呢。 中原中也瞪着他的背影,想起另一个自己听说那家清酒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期待,还是拿着森鸥外给的地址走了。 这家店铺一共上下两层,还没到饭点,人也不算多,森鸥外他们刚到上层,乱步就自动找了个角落的小桌子趴着了。 他看起来比昨天还要更无精打采,对吃饭的兴趣也不大,森鸥外把一份菜单放到他的面前,继续去和另一个中也说话。 似乎是因为经常带爱丽丝出来,他对这一带也很了解,还给中也介绍了附近的其他店铺,服装店,帽子店什么的。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翻着他给乱步的那份菜单。 “森先生以后退休了,可以去当个导游什么的。”他忽然说。 “首领的话,没有退休这种说法呢。” 森鸥外一脸为难的样子,又看了看听得很认真的橘发年轻人。 “中也君在那边,似乎不是干部吧?”他带着些许试探地问。 来了来了,太宰治坐直了身体。 “啊……”橘发年轻人不大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我……” “是首领吗?”森鸥外接过了他的话,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些许安心之色,“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把组织交给中也君的。” 橘发年轻人更不好意思了,脸上闪过一丝赧然,又忍不住看了看他。 森鸥外的脸上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眼神真挚极了。 橘发年轻人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跑出去买清酒的中也回来,听到这话也在门边站住了脚步。 被他带回来的江户川乱步探出一个脑袋,绿眸打量着屋内的情况,忍不住猫下腰,悄悄蹭到了另一个自己的身边。 森鸥外对这略显奇怪的气氛早有预料,轻笑着开口:“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我死掉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现在才四十多岁,离退位让贤还远着呢。 而且如果横滨没有什么大威胁的话,中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不管是性格还是品行,都足以让各大势力放心。 港.黑已经不需要疯狂扩张了,安定人心方面,中也一直都做得很好,不管是组织内还是外部势力都对他很信服。 而且太宰治就在武装侦探社,如果真的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两个中也的脸上都同时出现了纠结。 没想到能听到森鸥外认同的话,门外的中原中也耳根出现了不太明显的赫色。 森鸥外看了看他,又看看橘发年轻人,轻声开口:“所以……如果中也君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在那边我是怎么死的吗?” 橘发年轻人显然还处在怔愣之中。 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回答:“因为我而死的……” “为了能让我恢复,首领把我从白鲸救回来之后,想办法成为了管理者……” “后来有一天……” “他忽然意识到,只要管理者还在,我就永远不可能恢复……” 所以,森鸥外死了。 为了能让中也获得自由,为了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他选择了利益最大化的死亡。 其他人只知道森鸥外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他是为了中也而死的,不由得齐齐愣住了。 第65章 遗忘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森鸥外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就连森鸥外自己也因为年轻人的话错愕不已。 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让他做出这种决定。 而且……在他死之后,中也一个人又经历了多少,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今天下午和橘发年轻人交谈的时候,森鸥外明显感觉到了他和中也的不同。 他没有中也的热情和活力,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看穿,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进退有度,不露声色,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合格的首领。 森鸥外毫不怀疑中也能够做到这点,可他不应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迫成长起来的。 何况在森鸥外死之后,重置程序并没有解除。 在一次次记忆可能被清空的情况下,中也这个首领当得有多艰辛,森鸥外很难想象。 他也无法去设想中也身上背负的担子有多重,哪怕他很有可能给中也留了后手,哪怕有太宰的帮助,中也所要面临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困难。 森鸥外渐渐觉得空气有些沉闷,甚至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其他人则是因为另一个森鸥外的选择而感到意外,也有些没回过神来。 过了片刻,太宰治忽然开口,带着埋怨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不要相信森先生的话,”他对橘发年轻人说,“前两天和我们侦探社私下会面的时候,他还叫我回来当干部呢。” “所以让你当首领什么的,绝对是骗你的。” 有太宰治在的话,中也能不能当上首领还真不好说。 前两天会面的时候森鸥外没有带中原中也一起,那时候中也在给被q诅咒的部下收尸,听到他这么说,有些疑惑地望了望森鸥外。 森鸥外看起来像是还没缓过来,被两个中也湛蓝的眼眸同时望着,终于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太宰君,你明明都拒绝我了……” 他也不全是为了打感情牌套另一个中也的话,实在是港.黑现在的处境比较尴尬。 虽然他们对外宣称有五大干部,然而其中之一的太宰早就叛逃了,魏尔伦不能被人发现,尾崎红叶留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小镜花,还有一个a…… a的干部位置是买来的,森鸥外愿意接受,也是看在钱的份上——除了他买干部位置的钱,他这个人还不怀好意,养个一两年再把他处理掉,绝对能多捞一笔。 所以,如果哪一天森鸥外真的出了意外,港.黑真正值得托付的人也只有中也了。 “可是你邀请我了。”太宰治说,“你就是觉得另一个中也很好骗吧!” 森鸥外对他的胡搅蛮缠感到头疼,在橘发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下,更是诡异地感觉到了尴尬,莫名的有种被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戏弄的感觉。 “太宰君,”他看着太宰治说,“只有你觉得中也君很好骗。” 也只有太宰治经常欺骗中也。 被他这么一提,两个中也像是同时想起了不好的事情,齐刷刷扭头望了过去,太宰治看好戏般的神情不由得僵住。 一个中也还好说,两个实在有点难对付啊…… 他赶紧咳了咳,举起手上的菜单挡住脸。 看到他避开自己的视线,门边的中原中也忍不住哼了出声。 森鸥外适时开口:“还是不聊那边的事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反正只要橘发年轻人还在,想问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随时都可以。 森鸥外不动声色地换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话题。 他对年轻人说:“白鲸上出现的那个神秘人,不知道你有没有线索。” 年轻人神情微变,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森鸥外连忙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传输过去的那段数据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还真体贴啊,做出这么关心部下的样子…… 明明是自己期待让他知道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就是觉得不爽。 太宰治啪地放下手里的菜单。 “森先生。”他鸢色的眼眸翻涌着黑暗,不悦地望着森鸥外,“你——” 想要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吧? 问这种话,不是在往另一个中也的伤口上撒盐吗? 中也本就不擅长撒谎,可他又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森鸥外,让森鸥外为他担忧,听到这种问题,可想而知他的心里有多难受。 然而太宰治还没说完,门边的中原中也就忽然开口了。 “喂,”他对另一个自己说,“快去拿酒。” 橘发年轻人微微一愣。 中也说:“我让人送了一箱清酒到楼下,忘记带上来了。” 他去买酒的路上遇到了侦探社的乱步,乱步一直催着他来找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所以他没等人把酒装好就带乱步过来了。 现在送酒的人应该也到楼下了。 听到他这么说,年轻人脸上的怔愣散去,温和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说:“你看人家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多好。” 让人家去拿酒就去拿酒了,超级听话的。 他伸手揪了揪另一个自己的脸,趴在桌上的黑发青年都快被棕黑色的帽子遮住整张脸了,听到他的话忍不住说:“我上星期不是还给你送了奶茶。” “那个不算。”江户川乱步任性地说,“那都不是你亲自送的。” 看到那个包裹的第一眼,江户川乱步就知道那是别人代替他寄过来的。 他们在一边小小声说着话,门口的中原中也则一直望着另一个自己的背影。 听到森鸥外那个问题的时候,尽管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变化不算大,中也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煎熬。 中也无法阻止森鸥外提问,他只能用这种办法来拖延时间了。 太宰治则眼神幽冷地盯着森鸥外。 他脸上的不悦任谁都能察觉得到,森鸥外不禁问道:“我又做错了?” 难道他不该提那个问题? 年轻人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也不像是有什么后遗症的样子…… 太宰治声音冰冷地说:“你有对过吗?” 对上他幽暗的双眸,森鸥外没由来的一阵语塞。 门边的中原中也往下望去,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抱着一箱清酒,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回来,不知道是因为森鸥外的问题,还是脑中不断涌现的回忆,他一时不察,还在楼梯附近绊了一下。 中原中也就算走神也很久没有被路上的东西绊到过了。 看到他这样,中也心里忽地往下一沉,难受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 让他一遍遍看着那些回忆,看着森鸥外因为自己死去的场景,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们一起吃饭,是不是太残忍了。 中原中也心脏出现了仿佛被人捏紧的痛感。 屋内的森鸥外说:“既然不想让我继续犯错,太宰君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呢?” 太宰治冷冷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避太宰的视线,片刻之后,太宰开口:“那个神秘人传输的数据……” 另一张桌子上,用棕黑色帽子蒙住脸的小乱步忍不住动了动,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江户川乱步看看他,又看看面色冷然的太宰治,也跟着捂住了耳朵。 没过多久,橘发的年轻人回来,看到中也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怎么还不进去?” 中原中也视线闪躲了一下,看到他手里捧着的那一箱清酒,连忙抢过来。 那家店的清酒一瓶也就200毫升,一箱十多瓶,根本算不上有什么重量,看到中也担忧又焦急的神色,年轻人笑容里多了点茫然。 中也咳了一声:“我、我自己拿……” 他回头看了看屋内,太宰治的话早已说完了,在年轻人回来之前,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宰治和森鸥外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谁也没有开口。 两个乱步也不想说话,低调地趴在角落的桌上。 气氛看起来很年轻人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又好像大有不同。 中也把清酒拿出来放到桌面上,玻璃酒瓶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空气仿佛在这清脆声中恢复了流动,沉闷一点点消退下去。 然而还是很不对劲。 年轻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的位置在森鸥外斜对面,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把森鸥外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森鸥外看起来还是之前那么和煦有礼,可在接触到年轻人目光的瞬间,他的眼眸微微一闪,避开了年轻人的视线。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之前明明对年轻人还很感兴趣。 年轻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的身体越发僵硬,竟然让人产生了他下一秒就会起身落荒而逃的感觉。 橘发年轻人湛蓝的眼眸微微一眨。 他询问似的瞥了瞥太宰,太宰回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是年轻人经常能在他脸上看到的笑容,虚假又敷衍,年轻人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森鸥外还是没能平静下来,脸上运筹帷幄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算明白的焦灼感。 在听太宰治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就是错愕和不可置信居多的。 然而听到最后,他就彻底变成了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橘发年轻人的不知所措了。 年轻人对另一个森鸥外的忠诚毋庸置疑,要是这一整个下午,他都维持着平静,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看着自己敬重的首领死亡…… 那些画面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而面前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森鸥外。 还活着的,带着目的一直在试探他,甚至说过要成为他的管理者的,另一个森鸥外。 年轻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介绍港.黑的情况,介绍他们这边的中也,介绍横滨这座城市…… 森鸥外试图回忆他当时的神情,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能想起来的都是自己说过的话,以及摆在年轻人面前没怎么动过的红茶。 年轻人凝望着前方的城市,沉默地聆听着他的话。 就这么坐了一个下午。 那时森鸥外觉得他有着比中也更沉稳的气质,就好像经历过很多事,然而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对方只是在怀念自己的首领而已。 他心目中的那位首领,一定是无比高尚的、愿意为了让自己的部下恢复、愿意为了整座城市献出生命的人。 而在他身边说话的森鸥外,是和他认识的首领完全相反的人。 另一个森鸥外会为了让中也恢复而结束生命,他主动放弃了所谓的管理者身份,而在他身边的森鸥外,却说过要成为他的管理者……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又或者是何种理由,这都是无法原谅的。 所以年轻人第一次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才会被激怒,爆发出来的怒火摧毁了整幢首领大楼。 然而让森鸥外惊诧的是,他恢复之后什么也没做。 他一定还保留着这段记忆的存在,可他什么也没对森鸥外做,没有生气,也没有怒火,就这么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呢? 森鸥外仿佛神经崩得太紧了,迟钝地察觉到了一丝痛意,那股痛意牵扯着他的身体,在年轻人望着他脸上的表情,越发觉得疑惑,忍不住给他倒了一杯酒时,他的手指一颤,忽然推开了面前的杯子。 年轻人看着被他推远的酒杯,又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酒瓶,慢慢收回了手。 森鸥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让对方产生了误会,于是说:“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还没说完,就对上了橘发年轻人的视线。 没有倒酒被拒绝的尴尬。 也没有惊讶或者担忧,就连疑惑都是浅浅的,像是一层薄薄的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 森鸥外的声音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这不对吧。 森鸥外心里发凉,忍不住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连中也在来这家店的路上,都跟太宰治吵了两次架,哪怕年轻人一直跟他说话,也不可能完全忽视太宰治,忽略太宰说过的所有话。 可他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生气,对太宰治的挑衅也是从容应对,从来不出差错。 就好像是在说,他已经是成为首领的人了,不会再幼稚得跟太宰计较了。 然而事实上呢? 就算中也哪天真的成为了首领,也不可能做到他这种地步。 中也和太宰互相看不顺眼太久了,怎么可能因为身份的变化就改变相处方式。 所以中也不仅会跟太宰治计较,还会利用自己首领的身份去嘲笑太宰。 毕竟以前是太宰先他一步当上的干部。 像现在这样,对太宰治的挑衅泰然处之,一次两次还好,可是那么多次—— 从他清醒开始,他就没有对太宰治有过过激的动作,说过激动的话,面对他这个跟认同的首领完全不一样的“森鸥外”,也那么平静…… 森鸥外蔓延到神经上的疼痛仿佛加剧了,他吸了吸气,仍然感觉到眼前一阵晕眩。 是因为重置。 森鸥外几乎没怎么花费时间就想到了原因。 一次次重置,消磨的不仅仅是年轻人的记忆,还有他的感情。 哪怕记忆回来了,那些感情也不可能跟着一起回来。 那些面对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从容和镇定,不是伪装出来的,也不是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无数的变故磨砺出来的。 而是因为重置。 那么多次重置,那么多次记忆被清空,每次能留下来的都只有痛苦。 除了痛苦,他感受不到其他情绪的存在。 所以恢复之后,他对太宰治从来没有真正生过气,对面前的另一个森鸥外,他也不会觉得排斥。 因为他早已不记得那是什么感觉了。 第66章 人 无法审判神明 “不舒服?” 听到森鸥外这么说,中原中也刚拿起一瓶酒又放下了。 森鸥外的不对劲太明显了,中也很少看到他这样,所以都没怎么怀疑他的话,立即起身说:“是不是太闷了?我去开窗。” 他把屋内的两扇窗户都打开了,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打开之后立即能听到外面大街的喧闹声。 夜幕渐渐降临,窗外的景色却并不幽暗,街上一盏盏灯火辉煌,天空上群星闪烁。 现在还是月中,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澄明的圆月,森鸥外脑海中混乱之极,根本没心思欣赏景色,不过看到中也担心的神色,还是笑了笑说:“已经好多了。” “森先生真的老了呢,”太宰治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早就让你不要来参加我们年轻人的聚会了。” ——原来他那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 森鸥外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看着太宰治脸上危险的笑意,森鸥外忽然觉得,也许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另一个中也早已遗忘了正常的情绪,感受不到那些情绪的存在了。 可是如果知道的话,太宰不可能还有心思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森鸥外心里思衬片刻,觉得他也许只是想把那个神秘人对中也做的事告诉自己。 对于中也身上的变化,他并没有察觉到。 说不定是因为首领这个身份,让太宰忽略了这点。 就算太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会像之前的森鸥外那样,觉得是中也当上首领之后发生的变化而已。 那么……要不要告诉他呢? 森鸥外眼里流露出些许思索之色,太宰治接触到他的目光,忽然背脊一凉。 森鸥外忍不住对他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太宰治:“……” 低头,点菜,点菜。 侦探社的乱步悄悄探头到另一个自己的身边:“我们点两份红豆薯蓣馒头吧?” 明明来的是什锦锅店,却不点能放进去一起吃的东西,反而看上了菜单最末尾的点心。 戴着棕黑色帽子的青年抬了抬眼:“你一个人吃哦?” 乱步鼓起脸,不高兴地望着他。 青年没有说话,再次眯起眼睛,露出了有些厌倦的表情,看到乱步想要伸手去捏他的脸,一旁拿着菜单的太宰治帮忙解释说:“乱步君牙疼,不能吃那么甜的点心。” 而且对方的厌食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转了,出现在港.黑的这两天,太宰治连水都很少看到他喝。 乱步哼了哼,“用不着你提醒。” 乱步自己也有牙疼的毛病,前段时间还被社长清空过零食柜呢。 比起他们这边还算融洽的气氛,另一边显然没有那么好了。 中也开窗之后,森鸥外说自己好多了,然而看他现在的状态,简直有些好过头了。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心神恍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锐利和洞察力的表情。 就像是看穿了对面橘发年轻人的伪装那样,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变得强势,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彬彬有礼。 橘发年轻人似乎对他这样的表现有些困惑,用眼神询问着一旁的中原中也。 中也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正要开口的时候,森鸥外身上的强劲气势忽然消散得一干二净。 “中也君的喜好应该是和我们这边的中也一样的吧?”森鸥外声音柔和地问道。 年轻人微微点头,森鸥外把菜单递给中原中也,自己则端起了之前推开的那杯酒。 他的眼眸含笑,脸上的神情放松又惬意,仿佛对杯中的清酒很满意,细细品了一口,还眯起了眼睛。 如果没有他刚才忽然变得锐利的视线,年轻人会以为他一直都是这幅模样的了。 年轻人纠结地拧了拧眉,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者自己哪里得罪了森鸥外,眉心渐渐多出了一道刻痕。 森鸥外目光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有了之前得出的结论,再看他现在的表情,未免有些浮于表面了。 他脸上的纠结带着些微的表演痕迹,如果不是森鸥外观察得足够仔细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森鸥外不由得想起年轻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时流露出来的愤怒,比起那么强烈的、让人灵魂都忍不住战栗的情感,他现在的表现可谓是生硬至极。 就像是依据过往的经验模拟出来的情绪,根本无法到达他的心底。 森鸥外心里说不出是遗憾还是痛惜,他只是看着年轻人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回想对方之前的表现。 那能把夜空都照亮的红色光芒,以及仿佛要被愤怒的火焰所吞噬的身影,犹如真正的神明降世一般。 然而就算是神,恐怕也没有中原中也的坚韧和执着。 那经历过近千次折磨依旧无法磨灭的灵魂,如果只用神这一个字来概括的话,是否太过浅薄了呢。 森鸥外默然不语地端着酒杯,清酒色泽将近透明,映照着头顶的灯光,恍如一片浅金色的粼粼海面,令人忍不住目眩。 他放下杯子,幽幽叹了口气。 今天似乎不适合喝酒。 这杯酒喝下去的话,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要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了。 是不是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有没有办法恢复?看到那么多的画面,那么多次遭遇背叛以及死亡的景象,是不是……已经麻木了? 然而森鸥外不能问。 哪怕中也是他的部下,哪怕中也很尊敬他,这也是绝对不能问的问题。 一旦问了,就戳破了年轻人的所有伪装。 无论是他作为首领的成熟稳重,还是他面对太宰治的从容镇定,都会像是泡沫般烟消云散。 这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的人——哪怕解除了重置程序,中也还是很可怜,因为他没有办法真正摆脱程序的影响。 就算重置程序没有了,他也还是一遍遍回放着那些记忆。 一遍遍看着自己的经历。 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除了痛苦,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中也不会想让人知道这些的,他也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所以森鸥外什么也不能问,只能假装不知道,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得给中也打掩护。 ——太宰,可是超乎想象的敏锐啊。 想要骗过太宰并不容易,哪怕太宰现在被中也身为首领的身份所迷惑,用不了多久他也会看清真相的。 森鸥外幽幽叹了口气,似乎从见到另一个中也开始,他叹气的频率就增加了,而且次数还越来越多。 中也点好菜没多久,什锦锅就端上来了,中也这边的菜点得比较多,用的一个大锅,而乱步那边则是小锅,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乱步有厌食症的关系,他们其实没点多少东西,端过来的更多都是佐餐的开胃小菜。 乱步拿了一颗白酸梅,高高兴兴地要喂给另一个自己,没想到对方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提前跑到了太宰治那边,隔着高了他们近一个头的太宰,他清瘦的身影几乎看不见了。 乱步连忙站起来,隔着太宰治把手伸过去,抓住了对方的领子。 “不就是吃东西吗?你躲什么!” “我没躲,不要给我喂不喜欢吃的东西——” “哪里喜欢了?这个白酸梅我明明很喜欢的,快给我过来——” “不要!我不吃!我就不吃!” 这绝对另一个乱步出现以来最有活力的一次,对方说话的音量跟侦探社里的乱步不相上下的响亮,然而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太宰:“……” 太宰治:“…………” 他看着对面被吵闹声吸引,幸灾乐祸望过来的森鸥外和中也,顶着不知道是被哪个乱步薅得有些翘起来的头发,眼里出现了些许恍惚和混乱。 系统给他p了个表情包:[我好像坐在了小孩这一桌.jpg] 森木傀三:噗。 他差点破功笑出来。 乱步赶紧把手里的白酸梅塞到他的嘴里,对他胜利似的扬了扬眉。 森木傀三咬着嘴里的东西,也拿起面前的一个团子塞了过去。 乱步啊呜一口咬住。 他没有黑乱的厌食症,不管森木傀三给他喂什么,他都吃得开开心心,一顿饭下来,只有他什么也没想,一整个的心满意足。 吃完饭之后,森木傀三顶着黑乱的壳子被他带回了侦探社,车还是森鸥外帮忙安排的,另一个中也的马甲跟着中原中也回了住处。 太宰治和森鸥外好像有话要说,在他们走之后依旧留在了那家店里。 之后好几天都无事发生,黑乱被乱步拉着去东京解决刑事案件,路过米花町的时候,还蹲在花坛边围观了一次柯南破案。 乱步对把黑衣组织留给柯南的事很有意见,柯南还在推理的时候,他就在森木傀三的耳边小小声把凶手给说出来了。 森木傀三:!! 剧透可耻啊!!!! 他明明都很小心不动用乱步的能力了,没想到真正的乱步下一秒就把真相告诉了他。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次了,他还是第一次围观到柯南破案,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森木傀三:…… 可恶!! 他气得半小时没理乱步。 再次回到横滨的时候,森木傀三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明明天气很好,却有种暗流汹涌的感觉,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若有若无的焦灼,仿佛一场大战即将开启。 中也的马甲再次被森鸥外叫到了新的办公室。 据说前几天异能特务科的人过来,想把另一个中也要过去,没想到森鸥外竟然点头同意了。 “无论中也君想去哪里,我都尊重他的意见,不过……” 森鸥外指着首领大楼那一堆废墟说:“他毁掉了我们最重要的财产,这栋楼一直是我们的主要办公场所,从十几年前开始,我们的员工就在里面办公,对这栋楼有着非常深厚的情感……” 森鸥外微笑着看向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人,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赔钱。 想把另一个中也带走,就必须帮他赔这笔钱。 异能特务科的人哪里赔得起,就算赔得起他们也不可能答应,所以飞快转身离开了。 森鸥外笑意盈盈地目送他们远去。 森木傀三到的时候,森鸥外也用这种笑容望着他。 森木傀三莫名的后脑勺一凉。 森鸥外说:“中也君,能陪我出去一趟么?” 他说着瞥了一眼办公室的对面,金发的女孩子从办公桌的椅子后转过来,她穿着红色的小洋裙,双手环胸,可爱的脸上尽是不满。 看到森鸥外,她立即仰起头哼了一声。 森鸥外无奈地说:“那天跟中也君一起出去吃饭,没有带上爱丽丝一起,她都生了好几天的气了……” 他叹着气,眼神带着些许祈求地望着森木傀三,似乎想让他说点什么。 森木傀三:“……去哪?” “就去那天的店,”爱丽丝从椅子跳下来,拉着森木傀三的手说,“我要和中也一起去,林太郎不要跟过来。” 森鸥外全然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首领风范,委委屈屈地对面前的女孩子说:“爱丽丝酱……” “林太郎最讨厌了!” 森木傀三:“……” 看着在他面前演的起劲的森鸥外,他忽然好想像看番那样有个快进的按钮。 还好在他耐心耗尽之前,森鸥外终于和自己的人形异能达成了协议,同意带上他一起出门,但是他不能做多余的事。 比如说路过一个小裙子店,突然想要跟爱丽丝一起进去什么的。 森木傀三:你开心就好.jpg 注意到橘发年轻人超乎寻常的沉默,森鸥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他还没恢复的时候,蹲下去把糖递给爱丽丝那一幕,然后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只有爱丽丝拉着橘发年轻人说话的声音。 今天出乎意料的是森鸥外负责开车,他没有直接把车开到之前那家什锦锅店,而是停在了外面的商业街上。 商业街上热热闹闹,森鸥外牵起爱丽丝的手,侧头对橘发年轻人说:“中也君最近有看新闻吗?” 橘发年轻人摇了摇头。 森鸥外说:“小镜花上电视了哦。” 他指了指附近店铺里的一台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着泉镜花在记者面前接受采访的画面,泉镜花的神情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回答着记者们的提问。 年轻人看着下方的新闻字幕:“从邪恶的国外异能者团体中解救了整个横滨的英雄,竟然只是个年仅14的少女……” 年轻人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茫然。 电视机的声音依稀传入耳中,年轻人这才听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早在好几天前,赫赫有名的某位侦探大人就预料到了异能者团体的袭击,要求军警打开了反侦查系统,具备隐形功能的白鲸这才在空中显了形。 白鲸是该异能者团体为了袭击这座城市而准备的超级武器,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泉镜花操纵自身所在的无人机撞了上去,把白鲸提前撞毁在了横滨前的海岸上。 事后记者们发现,泉镜花今年才刚满十四岁。 她年纪这么小就被关押在异能特务科的无人机上,是因为她的异能杀了很多人,她的异能不能自己控制,是通过电话操纵的,而给她打电话,操纵她异能的人—— 是这个国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英雄,福地樱痴。 这个消息放出来,舆论一片哗然。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记得他的声音……” 镜花在记者的面前紧张地攥着衣角,年幼的身影被无数高大的成年人和摄像机包围着,越发显得弱小而无助。 年轻人的蓝眸渐渐睁大。 森鸥外声音带笑:“比起英雄崛起,人们似乎更喜欢看英雄陨落呢。” 无论小镜花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件事都会对福地樱痴的声誉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经过几天时间的发酵,国内对于那些入侵的异能特团体异常愤怒,连带着放他们进入横滨的政府都被批无能,本不想怀疑福地樱痴的人,也在一连串的事件下产生了动摇。 福地樱痴这些年在猎犬里干的事可不怎么光明正大,只要随便放几个消息出去,就足够引起轩然大波了。 “首领……和侦探社联手了?” 年轻人有些怔愣地问。 森鸥外笑道:“当然没有。” 他看着好像没反应过来的橘发年轻人,轻轻笑出了声。 “——不过是黑手党的以牙还牙罢了。” 费奥多尔插手了白鲸上的事。 是他先对他们的人动了手,他们自然要还击。 要对付,就直接对付费奥多尔的首领。 所以森鸥外对福地樱痴出手了。 只是一个费奥多尔,并不足以平息森鸥外的怒火,平息整个港.黑被挑衅的怒火。 望着森鸥外脸上淡淡的笑容,年轻人越发怔愣。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深怕自己看错了那样。 这是承认他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给他庇护,还帮他报仇…… 森鸥外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笑了笑说:“只不过辛苦芥川君了。” 芥川才是真正给镜花打电话操纵夜叉白雪的人,为了洗清污名,福地樱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他只能暂时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了。 年轻人又默默眨了一下眼。 镜花指控了众人皆知的英雄,现在应该是所有媒体的重点关注对象,在安全方面有足够的保证,倒是福地樱痴,如果找不到芥川,被逼急了的话,他会直接掀桌子的吧? 要是他一气之下,想把侦探社和港.黑都干掉——嗯?? 想起了某件事,年轻人瞬间站直身体。 有些放松的站姿变得紧绷,湛蓝的眼眸锐利起来。 共噬…… 侦探社的社长和港.黑首领同时中毒,只有除掉其中一方,才能让另一方苏醒。 两方势力都是强大的异能特团体,如果在这种时候斗起来…… “不好意思,那辆车是你们的吗?”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打断了年轻人的思路。 橘发年轻人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交警制服的青年跑过来,他手里拿着执勤单,对森鸥外说:“那边的车位是专门留给负责运送餐饮材料的货车的,能麻烦您把车挪一下吗……” 他边说边朝森鸥外的方向靠近。 橘发年轻人冷哼一声,身上代表重力异能特有的红光忽然亮起。 他脚边的石块飞出,如同利箭射向蓝色制服的青年。 青年迅速偏头,石块裹着重力的红光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他的脸上没有惊恐,而是浮现出了一种危险的,带着邪恶的笑容。 “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他盯着橘发年轻的紫眸犹如浸染了血雾,变得猩红一片,“中也君还真是出人意料。” 橘发年轻人冷冷地望着他,他一上来就判定了车是森鸥外的,让他过去挪车,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森鸥外。 何况他的那张脸,橘发年轻人绝对不可能忘记。 “这可就麻烦了呢。”看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紫眸青年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过还好,我在整条街埋了146个炸药,每一家店铺我都……” 他还没说完,年轻人身体周围的异能光芒就如同波纹扩散,蔓延到了商业街上,所有的店铺,凡事视线能看得到的地方,都被红色的异能光芒所覆盖。 一个个微型炸药装置从那些店铺中飞出,犹如还未点燃的星星漂浮到半空中。 街上的人们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次元,在这红色的空间里惊讶地抬着头,仰望着上方神迹一般的奇异景象。 紫眸青年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错愕。 橘发年轻人瞥了瞥他。 “那些装置的重量都是一样的。” 在他的重力感应之下,这些整整齐齐的量产装置简直比黑夜里的萤火虫还明显。 紫眸青年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苦笑:“中也君真厉害。” 他说着看向年轻人,见年轻人脸上依旧带着冰冷的杀意,没有半点软化的迹象,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在他叹气的那一刹那,他忽然伸出手,闪电般地抓住了橘发年轻人的手臂。 那一声轻轻的叹息,犹如哀叹生命消逝一般。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的异能发动了。 年轻人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落在年轻人身后不远处,像是被他保护着的森鸥外仰起头,和爱丽丝一起望着天空。 在那化作红色的天空之下,一架小小的无人机不知何时飞了进来,无声无息地盘旋在所有人头顶上方。 “人类是无法审判神明的。” 太宰治含笑的嗓音透过无人机小喇叭传出。 “费奥多尔君,请投降吧。” 第67章 来交换身份吧 费奥多尔立即举起了双手。 他仰头看了片刻天上的无人机,像是在透过机器的摄像头和太宰治对视一般。 然后他带着叹息般开口了,眼神也透着认输的妥协。 “原来太宰君也插手了这件事。” “因为森先生说了,要以牙还牙嘛。” 太宰治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笑意,然而毫无变化的语调却让人忍不住浑身一凉,他笑着说:“这种事怎么少得了我呢。” 费奥多尔顿时无奈,“明明太宰君都不是港.黑的人了……” “你也对我们的乱步君出手了。” 太宰治说:“你去黑衣组织打听了他的消息。” 不管是为了另一个中也还是乱步,他们都绝对不会放过费奥多尔的。 如果说打听乱步的消息还算常规操作的话,那么在白鲸上插手另一个中也的事,让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就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了。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森鸥外都不会放过他。 “听说你还准备帮助涩泽龙彦来到横滨,”太宰治说,“费奥多尔君这段时间是不是太忙了?不如停下来,跟我回去好好休息。” 无人机旋转了一个方向,像是要为他在前方领路一般。 然而费奥多尔没有动。 “你们的运气真是太好了,”他用带着点不得不认命的语气说,“涩泽君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能知道这么多,还知道福地樱痴是他们的首领,都是因为另一个中也和乱步的存在吧。 这种无法预料的变故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费奥多尔微微咂舌,对无人机的摄像头说:“太宰君都不亲自现身,就想把我带回去吗?” “我在忙重要的事情,”太宰治说,“你们有个能够制造病毒的异能者——” 太宰治坐在异能特务科的通讯室里,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个个商业街监控摄像头的画面。 街上的行人那一张张脸从他的眼前飞快掠过,他戴着耳机,望着最右上角的无人机景象说:“费奥多尔君,你们的异能者到底藏在哪里?” 听到他的问话,费奥多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忽略掉他们正在谈的事情,只看这友好的气氛,已经轻柔的说话语调,简直就像是两个很久没见过面的朋友终于碰面了一样。 费奥多尔说:“太宰君自己去找吧,相信你能找到的。” ——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渗着红色的紫眸满怀恶意地望着无人机的摄像头,看到无人机像是无所谓似的上下晃动了一下,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 费奥多尔也没有想到,森鸥外竟然用自己来当诱饵。 为了能把他引出来,森鸥外故意来到了这条商业街上,而且他似乎提前得知了自己异能的相关消息,身边带的人,一个是自己的人形异能,另一个…… 看着蓝眸透亮的年轻人,费奥多尔眼里划过了一丝深意。 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身居高位的港.黑首领才能做出这么冒险的事? 森鸥外就那么相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 费奥多尔在白鲸上做的事,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看着年轻人若无其事的样子,费奥多尔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他又瞥了一眼在年轻人身后的森鸥外,对方温和地对他一笑,相似的紫眸里却是完全与之相反的深沉和黑暗。 “其实我也想见见费奥多尔君。”森鸥外的语气是和太宰治极其相似的轻盈,带着笑意,“一直以来,只听说过费奥多尔君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但又与太宰治完全相反,森鸥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的敌意,就像是对待远道而来的朋友那样,亲切而热情。 费奥多尔不由得跟着笑起:“那现在见过了……嗯,太宰君的话,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他忽然说:“太宰君也说了,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在漫天的红光笼罩之下,商业街上的人们先是惊讶,继而慌乱,只是他们对话的这一小会儿时间,就有人忍不住向商业街外跑去。 他们站在这个位置恰好是商业街的入口,人们朝这个方向跑来,费奥多尔打算混入其中,立即摘掉了头上的警帽。 橘发年轻人冲上来,费奥多尔扔掉帽子,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型遥控。 那是天空上那些炸药的启动装置,年轻人没有在意,一把抓住企图混进人群的费奥多尔。 与此同时,天空上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那么多的炸药同时爆发,造成的效果犹如原子弹般盛大又震撼。 哪怕炸.弹在天空之中,没有伤及到任何人,震耳欲聋的响声还是让人忍不住恐惧。 红色的天被炸开的火光渲染,变成了灿金色,人群因为这一变故惊恐地尖叫起来。 费奥多尔的身影也仿佛镀上了一层诡谲的碎光,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天上的火花,他被年轻人紧紧攥住手腕,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一些爆炸的火焰落下 本站网站:et 第68章 世界级灾害 “乱步先生!” 侦探社的人围在黑发青年的身边,江户川乱步看着他们脸上焦急的神色,脑海中传来一阵阵钝痛,思绪像是断裂似的无法继续运转。 与谢野作为经验丰富的医生,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即做出了判断:“气息平稳,也没有外伤,很有可能是共噬的效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另一个世界的乱步告诉他们,共噬是通过能够制造病毒的异能者发动的,与谢野他们想到这点,神色不由得凝重。 商业街上这么多人,另一个中了共噬的……还是森鸥外吗? 前两天打算让镜花指控福地樱痴的时候,他们就考虑过了共噬的问题,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中了共噬的很有可能会是社长和森鸥外。 所以社长没有参与这次行动,费奥多尔放出了很多假消息,暗网上也流传着白鲸上有组合遗产的传闻,很多异能者偷偷潜入进来,社长接受军警的委托,去负责解决这些异能者了。 森鸥外身边又带着另一个中原中也,被偷袭的可能性接近于无,所有人都觉得,共噬事件不可能再发生了。 然而现在…… 看着陷入昏迷的青年,众人心里忍不住沉了沉——他们终于意识到了,另一个乱步说的费奥多尔智谋和太宰治不相上下到底有多可怕。 乱步中了共噬病毒,不管另一个人是不是森鸥外,他们都不可能继续像现在这样,游刃有余地配合异能特务科抓捕其他异能者了。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人。 国木田推了推眼镜,回头去看另一个乱步,这时他才发现,对方站在落后不远的地方,脸上的神情恍惚又震惊。 国木田忍不住喊道:“乱步君……?”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另一个乱步身上有着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绝望和疲惫的气质,然而现在这个乱步,却有种忽然从泥沼中挣脱出来的感觉。 尽管他脸上的神色还是不对劲,眼神却是清亮而坚定有力的。 乱步接触到国木田疑惑眼神,语气有些飘忽地说:“不是他……” 中了共噬倒在地上的人不是侦探社里的江户川乱步。 现在还清醒着的这个才是。 他才是跟所有人有着共同的羁绊,跟太宰治一起制定了所有计划的人。 那么另一个乱步,到底是提前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才和他互换身份,还是单纯的只是听从了他的想法,想要对他好一点呢? 乱步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不该跟另一个自己说那些话的。 什么要对他好一点,什么以后会后悔之类的。 不管是哪一个理由,他要是没说那样的话,对方就不会提出互换身份这种事了。 也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 乱步知道另一个自己有厌食症,假装成自己的时候,尽管手上经常拿着零食,却几乎没怎么吃过,都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喂给自己的。 他到底花了多大的毅力来克制自己,才能让自己表现出很喜欢那些零食的样子呢? 他平时是不是也像乱步看着他那样,偷偷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乱步,所以才能伪装得那么像呢? 在他倒下去之后,乱步被他刻意蒙蔽的视线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个个问题冒了出来,如同杂乱无章的毛线团塞满了他的脑海。 “另一个中了共噬的人,是森鸥外。” 乱步和平时一样,用确定的语气说着,那是一种令众人信服的语气,侦探社里没人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带着点没缓过来的恍惚,又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疼。 与谢野他们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所以现在是……” 他们看了看地上晕倒的人,心里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像是乱步那种,被震惊和不可置信给填满了。 乱步对另一个自己的亲近有目共睹,可另一个乱步却对他冷淡而疏离,侦探社里的其他人还在私底下悄悄讨论过,乱步是不是被讨厌了。 国木田独步拿出了手机:“我打电话给太宰,不管是不是乱步先生,我们都不会放弃的。” 他的话没有安抚到乱步,乱步望着地上晕倒的青年,眼神复杂又深邃。 “把他带到店里去吧。”他说。 国木田立即把人背起来,带到了与谢野刚才在的那家咖啡店,里面的店员都替换成了异能特务科的人,目前看来还是安全的。 然后乱步对他们说:“我去一趟异能特务科。” 他现在要做的,已经不是配合异能特务科的人,继续寻找潜入商业街的其他异能者了。 他没有露出平时那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锋利眼神,连说话也比平时低了一点,显得更轻缓些许,然而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里一惊。 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然而在那样认真的神情之下,谁也无法说出阻止他的话。 “那让敦陪你一起。”与谢野立即说。 其实她更想陪着一起去,那样更能保证乱步的安全,然而商业街这边也需要她,如果真有费奥多尔安排的异能者混入人群进行暗杀,她留在这边显然更合 本站网站:et 第69章 程序运行记录 横滨一连下了好几天雨。 受到重力形成的风压掠过整座城市,犹如大型台风过境,留下满目疮痍。 事件最中心的商业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这条街靠近海岸,哪怕好几天之后,附近的海面依旧无法平静,海浪起起伏伏翻涌不停。 就连气象都受到了影响,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湿润的水汽,中原中也没有打伞,从空中飘落的稀薄的雨雾打在黑色长风衣上,变成了一层冷冷的白霜。 他的神情仿佛被冻住了,湛蓝的眼眸不悦地望着站在海岸边上的男人。 对方穿着沙色的风衣,两只手收在口袋里,也没有打伞,黑色的头发带着潮湿的水汽,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 一靠近他,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微冷的气息,似是被岸边涌过来的海浪打湿了衣服,他脸上的神情带着些微的不满。 “怎么那么久?” 太宰治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立即回过头来,中原中也脸上的神情是比他的不满更严重的愤怒和不快。 “车坏在路上了。”中原中也说。 “不是我做的。”太宰治立即回答。 然而说完太宰治就愣住了,他望了望中也,发现他脸上也出现了同样怔愣的表情。 换做以往,哪怕不是太宰治做的,他也会承认下来,大肆嘲笑中也一番,说他怎么那么容易上当吧? 可现在,他脸上的神情那么坦诚,反倒让中原中也不习惯了。 “知道了,”中原中也伸出手,恶声恶气地说,“把东西给我。” 太宰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色u盘递过去,中也接过来的时候,太宰治忽然说:“不过上次你的车刹车失灵是我做的。”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然后愤怒地踹出一脚:“去死啊!你这个混蛋!” “中也难道没有怀疑过我吗?”太宰治笑着躲开,他的黑发有些湿润,发尾微微贴在脖颈上,连带着雪白的绷带也沾了些许水汽,然而看上去却并不让人难受,反而有种轻松明快的感觉。 他跳到海岸边的栏杆上,躲开了中原中也踹过来的腿。 他本就比中原中也高了很多,现在站在上方,又高出不少,往下看着中也的时候眼里仿佛带着俯视和嘲弄,中也气得一脚踢在了栏杆上。 金属栏杆在重力的作用下嗡的一声,变得弯曲不平,太宰治脚下一滑,差点摔到下面的海里。 太宰治连忙跳回地上,中原中也说:“你都不在港.黑了,谁能想得到你那么阴魂不散。” 太宰治笑嘻嘻的,正要接话,中也就收回脚,拿着u盘的手也收进了兜里。 他正了正脸色,神色复杂地看了太宰治片刻,像是想要说什么,忽然又嘁了一声,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他望着岸边不远处的长椅,就在不久之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还坐在那里,一脸认真地写着名单。 然而只是几天的时间,对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真的回到了另一个世界吗? 还是像神明那样,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就这么消失了呢? 中原中也心里有着这样的疑问,其他人同样也有。 森鸥外在事件结束之后不久就醒了,解除共噬异能的自然是太宰治,然而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中原中也根本说不出道谢的话。 太宰治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哎了一声说:“早知道就应该杀掉森先生的。” 坂口安吾把费奥多尔他们带回了异能特务科,因为时间很紧,所以连昏迷的森鸥外也一起带过去了。 在那几个小时里,太宰治完全有机会杀了森鸥外。 中原中也说:“你可以试试。” 他没有被太宰治的话激怒,而是露出了一种比愤怒更克制也更认真的表情,眼神冰冷地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笑了笑,说:“以后有机会再说。” 他想起了另一个中也到首领大楼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森鸥外时的表情。 那是为了维护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可以对敌人毫不犹豫出手的表情。 中原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忽然转身说:“我回去了。” 太宰治没有阻拦,而是说:“我给你的东西,看完了记得删掉。” 是他把中也约在这里见面的,中也抬手压了压帽子,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冷哼了一声:“不用你提醒。” 他的身影没一会儿就从太宰治的视线里消失了,太宰治却仍然望着那个方向。 “中也……”他低声开口,像是在问早已离去的人,又像是只是单纯地想要说出心中的疑问,“那天为什么会迟到呢……” 那天让中也去找普希金,普希金虽然是能够制造病毒的异能者,但是并不能随意地发动异能,根据另一个乱步提供的情报,他通常会把病毒放在子弹里,通过手.枪打伤敌人,然后触发异能。 中也是最不畏惧子弹的异能者之一,派他去比别人更合适,然而过了很久,他都没有把人带回来。 果戈里的刀片上很有可能附带了能让人异能不稳定的病毒,如果中也早点 本站网站:et 第70章 到底是谁 “呜呜呜呜呜!” 系统吸着鼻子,带着哭腔说道:“乱步他一直在找你!” 他给森木傀三发了一张照片,乱步趴在窗台上,伸着头往外张望,翠绿的眼眸满是落寞。 发完照片,系统哭得更惨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森木傀三离开之后,乱步在那里站了好久,一直都晚上都不肯离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街道,生怕错过什么细节,就好像他只是开了个玩笑,很快就会回来那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另一个自己一直没有出现,乱步的绿眸渐渐黯淡了下去。 森木傀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这边的天也已经快黑了,而且跟横滨一样下着雨,看起来雾沉沉的,能让想出门的人立即打消想法。 他忍不住说:“还好之前请了假。” 系统吸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人家跟他聊乱步,他跟人聊天气,这不是成心气人么! 森木傀三问:“那我能给乱步当一辈子同位体吗?” “啊……”系统的数据顿时停止运转了。 理论上来说当然没问题,只要他们这次任务能拿到s,系统的申请通过的话,森木傀三的马甲也能跟着系统一起留在那个世界。 可是森木傀三自己呢? 他能一直待在那个世界吗? 他可是人气偶像啊!才19岁就火遍全国的那种,演唱会门票几秒就卖光,无论是参加综艺还是节目都火得一塌糊涂,收视率远远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而且不管是在签约的公司还是在他家,所有人都对他好得不可思议,除了经常跟他抬杠的经纪人,其他人对他可以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他有什么理由去另一个世界? 黑乱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系统纠结了一下,森木傀三说:“你还是看看评分吧。” 他又不是真正的黑乱,任务都完成了还留在那个世界,他会觉得自己是在欺骗乱步猫猫的。 “哦哦,”系统赶紧点点头,拉开评分列表,语气突然变得惊喜,“还是s!!” 这就代表他可以申请成为那个世界的主系统了,只要继续负责那个世界就可以,不用再去其他世界了! 系统跟了森木傀三这么多天,也已经对那个世界的人产生感情了,他激动地说:“我这就去下载数据包!” 只要把数据包加载出来,他就能多出很多功能,不仅能看到那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还能阻止其他系统进入,改变他们辛辛苦苦维护出来的剧情。 以后就算是原作发疯喂shi也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系统:[撒花花][撒花花] 系统:[放礼炮]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开心了,森木傀三说:“我去吃点东西。” 同时用两个马甲还是太消耗精力了,他一直觉得很累,都提不起劲和系统说话了。 系统有些担忧地说:“你真的没关系吗?” 在另一个中原中也身体里的时候,那些记忆的回放他也能看到的吧? 看了那么多遍…… “没什么,”森木傀三说,“小问题。” 他去冰箱找了吃的,他冰箱里的东西一直都很多,而且看起来很新鲜,系统觉得是那个总对他凶巴巴的经纪人放的。 看到他随意挑了一个便当拿去加热,系统也拉开面板,瞅了瞅自己多出来的新权限。 “我可以看得到你们这个世界了诶,变成主系统就是不一样……”系统高兴地说完,语气忽然变了调,“卧槽,咒回?!” 系统震惊地望着世界名称后面金光闪闪的标识。 难怪他这个等级个位数的小系统被分到了异能番啊啊啊啊!原来真的是森木傀三的错!!! 系统又赶紧看了看他这边的发展,片刻后,他发了个表情包出来。 系统:[麻了.jpg] 难怪森木傀三说平安夜不想出门,那天居然是百鬼夜行的日子。 夏油杰要是发动百鬼夜行的话,外面到处都是咒灵,确实不适合出门。 不过系统没有在剧情里找到森木傀三,就算他是咒术师,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系统除了自己收集的基础资料之外,也看不到他更多的信息,所以对他算不上很了解。 系统忍不住好奇地问:“难道你的咒术是什么忍耐疼痛之类的?” 之前用小琴酒身份的时候,受了那么重的伤,系统也没听他抱怨过。 森木傀三把热好的便当打开,对他说:“不是,不过用的时候会头疼。” 比起无处不在的头疼来说,身体上的疼痛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他的咒术是能够预知未来,只不过不像是通常影视剧里的只能预知一个,而是无数的未来。 “是那种不会发生的未来,”森木傀三看着面前的便当,对系统解释说,“比如这份便当,注定了会被我吃掉,那我能看到的就是便当不会被吃掉的可能性,经纪人突然来找我,或者有咒灵突然闯进来,把我的便当打翻了……” 系统发了个复杂到没听懂的表情包, 本站网站:et 第71章 无法触碰 五条悟今天过来的时候戴了墨镜。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不管是平时用的眼罩还是布条都太难受了,不过哪怕漆黑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双眼,在场的老师们也能想象出他那双眼睛是什么样的。 六眼实在太独特了,只要看过就不可能忘记。 所以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所有老师心里都升起了同样的念头——五条悟怎么跑到比赛场地里面去了?? 不是他们不敢想,而是咒术界从来没有听过说另一个六眼,六眼一直是大家的重点关注对象,如果真有的话,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然而定睛一看,这些老师才发现不对,那张脸太年轻了,差不多就是比赛场内那些学生的样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接近夜晚的关系,在监控镜头之下,那人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 银色的碎发也有些凌乱,哪怕被雨淋湿了,也还是有一小撮不服输地翘了起来。 所有老师都忍不住看向了五条悟。 难道是私生子……? 年纪也对不上啊! 五条家好像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小辈吧?乙骨忧太跟他有些亲戚关系,不过那层关系太远了,头发也是黑色的。 五条悟对众人的打量毫不在意,他紧抿着唇,拿着遥控不断回放。 然而监控拍到的只有那么一小段,如果是拍到了更多,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也不至于连假发的猜测都出来了。 所以最后找来找去,他也只能找到刚才的侧脸镜头,以及一段模糊的,像是使用咒术祓除咒灵的动作。 他的动作很快,哪怕监控摄像头经过改造,能够捕捉咒力,对于这么迅速的动作也无法精准地捕捉,尤其是天色暗了,又下着雨,咒力在镜头下更不明显。 五条悟只能看到对面的二级咒灵瞬间消失,对方像是有些满意地放下了手。 然而五条悟无法满意。 如果真的是六眼…… 他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咒力绝对比对方更强,而且对方使用术式的时候手指停滞了一下,像是对术式的构成有些生涩,不知道怎么用那样。 是有人想冒充他? 五条悟第一个想到了这样的可能,咒术界除了一些古老的传承,奇奇怪怪的术式也很多,想要改变样貌,变成他的样子,模仿他的一言一行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他是五条家的家主,五条家作为御三家,在咒术界话语权相当大……不过如果是打算冒充他的话,这也太蠢了吧? 不仅年纪对不上,还跑到了京都校的交流会上,这不是给他送菜吗? 五条悟难得无语了片刻,放下遥控说:“我出去看看。” “我们也去!” 京都学校的几个老师立即站起了身,五条悟准备出门的脚步一顿,侧过头来,无声地望了他们片刻。 他的眼神隐藏在墨镜之下,然而侧脸紧绷的线条,以及微微下垂的嘴角却显出了几分不高兴。 哪怕他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咒力波动,想起他的那些过往事迹,那些老师的气势还是忍不住一矮。 “你快去吧。”歌姬在一旁说。 她也不爽五条悟,不过看到五条悟的脸色不对,她也意识到这是意外的状况了。 赛场里还有那么多的学生,让五条悟早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也放心一点。 五条悟点了点头,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被他的气势震慑的老师们也终于缓和了过来,看向被定格在那张侧脸上的监控,心情有些微妙地说:“那个不会是什么……” 从对五条悟的恐惧中诞生出来的咒灵吧? 难道他们对五条悟害怕到这种地步了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众位老师的脸不由得扭曲了。 而在赛场里,三轮霞和机械丸并排站在一起,他们的对面站着加茂宪纪,中间则是一个被他们散发出来的咒力逼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级咒灵。 “这样不好吧?”三轮霞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祓除这个咒灵……” 这场比赛本来应该是比谁祓除的咒灵更多的,可她和机械丸找到这个咒灵之后,加茂宪纪突然出现,让他们把这个咒灵带到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只要咒灵没有被祓除完毕,比赛就不会结束。 可用这种办法拖延比赛的时间真的有用吗?乙骨忧太已经凭借压倒性的优势从他们这里抢走了好几个咒灵了,如果连这个也被抢走…… 加茂宪纪说:“分数最高的一级咒灵还没有被找到,只要我们提前找到那个咒灵,我们就赢定了。” 加茂宪纪无法接受自己输给乙骨忧太,乙骨忧太只不过是因为身上有着特级过咒怨灵,才被评为了特级咒术师而已。 在白天祓除咒灵的行动中,他的表现也像极了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全靠身上的怨灵祈本里香发挥。 三轮霞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服气,乙骨忧太和她一样都是新生,之前却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哪怕有特级咒灵的帮助,能从他们这么多人手里抢走目标也很厉害了。 不过加茂宪纪是他们的学长,她也不好说什 本站网站:et 第72章 人缘太差了! 那些血没有溅到五条悟的衣袖上,五条悟也开着无下限,而且比面前的年轻人更坚固,更牢不可破。 更何况,那点微弱的血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连天上飘落的那些毛毛细雨都比不上。 然而五条悟还是如有实质地感受到了那些血带来的热意。 他下意识撤回手,见年轻人手上的无下限术式没有立即补好,而是留了个窟窿在那里,忍不住又抓了过去。 年轻人的手腕出乎意料的脆弱,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产生的脆弱感,咒力在他体内沸腾,就像是在对抗着什么,使他原本的身体变得不堪一击,随时都有可能会崩坏。 五条悟的眉梢微微一抬,心里浮现出奇怪的感觉。 他刚和年轻人接触就感觉到了,对方根本不是在冒充他,也不是用了什么咒术来模仿,他的咒力跟自己的是一样的。 所以五条悟一接触到他,体内的咒力就跟着沸腾起来,想要冲垮这具容纳咒力的身体。 如果不是五条悟对咒力的控制更强,恐怕也要像年轻人那样出现身体崩坏的情况了。 然而即使五条悟控制住了,他身上的无下限术式还是微微一乱,坚如磐石的术式结构出现了缺陷,周围的细雨瞬间被扫开。 只不过,不到半秒的时间,更多的雨就从天空中落下,填补了原本的空缺。 五条悟的银色碎发因此染上了雨点,细细碎碎的雨落在他的头顶,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下耀眼至极。 他长而微翘的睫毛上也沾了两滴雨珠,越发衬得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澄亮透彻。 这时被五条悟抓住的手腕动了动,五条悟手指情不自禁地松开,对方抽回手,那只手上竟然立即浮现出了五个模糊的指印。 只是被抓了一会儿,苍白的皮肤下就出现了一层浅浅的淤血,在黑夜中不算太明显,却也让人难以忽略。 五条悟愣愣地望着那道指印,对方倒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顾自地甩了甩手。 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睛看向五条悟时,眼里流露出了些许嫌弃,就像是在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五条悟显然是不可能满意的,可相似的咒力和没有任何其他术式的痕迹,又让他难以打消心里的疑惑。 尤其是看到那些指印,五条悟心里还涌上了非常奇怪的感觉。 碰也不能碰,这也太没用了吧! 五条悟不免想到了前几天硝子去看的电影,据说里面有个玻璃人,也是像这样的,一点小小的磕磕碰碰就会导致受伤,身体脆弱得像是一层薄薄的玻璃。 漂亮又不实用。 五条悟不喜欢玻璃杯子,也不喜欢眼前的年轻人。 对方好似浑身上下都写着——要好好对待哦。 不然会死掉的。 五条悟不由得撇了一下嘴。 这时年轻人手指微动,一道咒力以迅雷之势从五条悟的身侧越过,五条悟阻拦不及,只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加茂宪纪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加茂学长!” 三轮霞连忙跑了过去。 “我没事……”加茂宪纪拒绝了她搀扶的手,总是眯起的眼睛睁开,略微震惊地望着五条悟对面的年轻人。 他没有想到,五条悟明明在他面前,他还敢做这样的事。 是他帮助五条悟抓到对方的,只不过五条悟一开始也没有认真,只是在观察他的实力而已,就算没有他,五条悟最后还是会得手的。 对方想必也知道,可还是当着五条悟的面对他出手了。 看着他脸上的傲然和不屑一顾,加茂宪纪心里突地一惊。 ——他可能比五条悟更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加茂宪纪就感觉一阵凉意从对面袭来。 五条悟的咒力犹如洪水爆发出来,铺天盖地压向那个年轻人,哪怕只是站在一旁,那股力量的强悍都让加茂宪纪觉得可怕。 五条悟墨镜下的半张脸冷凝又不快,在他的咒力逼迫之下,年轻人的身体微微一晃,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似的。 然而他看了看五条悟,忽然开口说:“……我饿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很久没有说过话的那种生涩感,以及些微的嘶哑,然而更让五条悟愣住的却是他话里的内容。 五条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对方真的不满地重复:“我饿了,我要吃草莓大福。” 他又说了一遍,说话的语气似乎更流畅了,褪去了那种滞涩的感觉,变成了一种和五条悟极其相似的,平时指使别人去做事时经常会用的语气。 五条悟忽然产生了自家领地被侵犯的不适感,忍不住说:“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京都咒术学校啊! 这个学校超级讨厌他,讨厌到知道他要来,就会把所有甜品都收走的地步了! 就连他刚才好不容易买到的饮料都是无糖的! 想吃草莓大福,做梦去吧! 年轻人像是读到了他心里的想法那样,蓝眸斜着瞥了瞥他,然后嗤地一下笑出声。 “你人缘好差。” “……”五条悟 本站网站:et 第73章 负气猫猫离家出走 五条悟说这话,是想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然而说完之后,对方的表情却变得不对劲起来,身上本就不稳定的咒力一阵动荡,似是抑制不住想要冲出身体似的。 不仅是五条悟,连坐在前方的乙骨和伊地知都感受到了危险。 五条悟有些惊讶,又有些奇怪,如果真的是另一个他自己的话,不至于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就在五条悟想要不要把对方丢下车的时候,对方身上的咒力就迅速平息下来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他斜了五条悟一眼,说:“你以为有人会给你买大福吗?” “怎么没有?” 五条悟像是确认般地望着他身上的咒力,真的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他忍不住微微皱眉,嘴上顺着对方的话说道:“乙骨同学和伊地知就会给我买。” “欸……” 在副驾驶座上的乙骨忧太茫然眨眼,不明白话题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了,“老师,我没钱……” 他忍不住说,就五条悟消耗甜食的量,不管是他家里人给的零花钱,还是这段时间在高专打工挣来的,都负担不起呢。 老师吃的大福可贵了,他刚刚搜了银发年轻人说的那家店,一个大福竟然要550,他拿着手机的双手都在颤抖。 伊地知也说:“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 他一点也不想请五条悟吃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他们的回答,后座的年轻人一下子笑了起来,“你这不是跟我一样——” 感受到年轻人的嘲讽,五条悟不由得拍了拍前方的驾驶座椅背,对伊地知说:“我不管,我就要你买,今天的账单就交给你了!” 伊地知:“……” 信不信他找五条家报销啊! 伊地知望后座上看,五条悟还是那副任性的表情,就好像真的要把账单交给他一样,而另一个年轻人大声嘲笑他,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因为笑容而眯起。 他看起来和平时伊地知认识的五条悟没什么不同,然而伊地知莫名的觉得,他比五条悟更高傲,更难以相处。 五条悟看上去不太好说话,还经常捉弄别人,但如果认真拜托他做什么事还是有可能会成功的,然而从那个年轻人上车的开始,他就从来没看过伊地知。 对副驾驶座上的乙骨也不太在意,不是那种不太熟的不在意,而像是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一样。 刚刚年轻人身上的咒力快要爆发出来,祈本里香都冒出了头,年轻人还是没往前面看一眼。 他的外表看似和五条悟一样的玩世不恭,其实内在比五条悟冷漠多了。 也不知道五条悟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伊地知看着他们在后座上吵吵闹闹,忍不住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听说五条家有另一个六眼。 而且他和五条悟之间的气氛也奇奇怪怪的,时不时互相试探,互相戳对方的痛脚,又对对方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在意。 伊地知莫名的觉得,有点像守在自己地盘上的大猫猫遇到了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猫猫,带回去又不愿意,放走又不甘心,只能这么看着对方,在自己领域的边缘反复试探。 伊地知走神了一会儿,车还是稳稳地离开了京都咒术学校,往市中心的方向开。 五条悟在后座和银发年轻人吵架,吵的大多是没有营养的话题,比如五条悟昨天吃了十个喜久福,年轻人立即说昨天吃了二十个。 五条悟:“不信,除非你把账单拿出来!” “谁会在身上带那种东西。” “我就带了。”五条悟得意地掏掏口袋,里面有他今天早上买牛奶布丁和大福的□□。 他把票根拿到年轻人面前晃了晃,年轻人蓝眸微微眯起,五条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然而没等他把手撤走,手里的票根就被年轻人的咒力绞成了粉碎。 五条悟瞬间噎住。 他很想问至于吗,竟然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然后他忽然想起,这似乎是其他人经常会对他说的话。 五条悟:“……” 不愧是我自己。 他默默无语了片刻,松开手,把手上的纸屑拍开了。 到了市中心那家卖草莓大福的店,远远就看到很多人在店门外排着长队,这家店是专卖和菓子的老店,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多人。 看到五条悟插着兜,要走过去排队,高大的身影和那一头银发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瞩目感,连带着身旁容貌相似的年轻人都受到了关注。 他忍不住拉住五条悟:“你没让人提前排队吗?” 这家店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门店,里面也没有座位,客人都是在展示柜前挑好了和菓子就打包带走的。 然而即使这样前面也还是有很多人,至少要排上十来分钟。 五条悟奇怪地说:“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他虽然经常使唤身边的人,但是这种小事就没必要了吧,现在又不是没时间…… 他刚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瞥着身边的年轻人说:“你该不会被家里宠坏了吧?” 本站网站:et 第74章 你想听细节么 “你怎么不拦住他?”五条悟一阵气闷,说完之后,看到伊地知脸上带着点尴尬,连忙摆了摆手。 算了,哪怕是咒力不稳定状态的自己,也不是伊地知可以拦得住的。 而且五条悟也没把他的情况告诉过伊地知,是不是另一个自己,都还只是五条悟的猜测而已。 不过五条悟真的被他气到了。 就他现在那种状态,还敢出去乱跑——而且还是跑到杰的面前! 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难道真要在杰的面前死掉变成咒灵吗? 五条悟感觉脑袋阵阵抽疼,都是给他气的。 “他往哪边走了?”五条悟问。 伊地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五条悟急忙往那边跑去,然而哪怕五条悟的个子比别人更高,街上那么多人,他也看不到银发年轻人到底在哪。 尤其是现在还是晚上,街道上的灯光看似很明亮,一旦走到僻静的角落,就别想再找到他了。 这时伊地知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突然想起,他还拿走了一张传单……” 伊地知排队买大福的时候,旁边有人在发传单,是新开的卖铜锣烧和团子这些传统小吃的,伊地知觉得五条悟会喜欢,就顺手拿了一张传单。 他把那家店的地址告诉五条悟,五条悟说:“他身上又没有钱。” 刚说完,他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忽然一愣。 钱包不见了。 他能进入到对方的无下限术式里,对方自然也可以,只不过一直没有那么做而已。 五条悟以为他真的很讨厌自己,没想到连自己的钱包他都能拿走。 五条悟手指一紧,手机在他手里差点发出咔擦咔嚓的响声。 “我先去看看。”他说完迅速挂掉电话。 伊地知说的那家店离得不算远,都在同一条街道上,只不过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 五条悟还没走到那边,就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那里,五条悟给他买的鸭舌帽已经丢掉了,一头银发在店家的霓虹灯下漂亮的闪着光,墨镜在他竖起的食指上转着圈,看起来悠闲得不得了。 五条悟气得牙痒痒,冲上去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拖到角落里。 “诶——” 银发年轻人伸手:“我的蜜瓜汁——” 五条悟狠狠攥着他的手,把他逼到墙角,“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与其让年轻人落在其他人手里,又或者被杰杀死,还不如他现在就动手。 银发年轻人的脑袋咚的撞到了墙上,手里的墨镜也掉到了地上,他望着脸上隐隐透着怒意的五条悟,泰然自若地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五条悟一怔,他举起另一只手上的传单,指着角落的浅绿色饮料图说:“新鲜蜜瓜汁,买三送一,看到没有?” 他眼里的嘲弄实在刺人,五条悟抓着他领子的手指不禁一松,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年轻人是在故意戏弄自己,想看自己发怒的样子。 下一刻年轻人就把传单拍到了他的脸上,然后低头理了理衣服,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墨镜。 他一边擦着被弄脏的镜片一边说:“你帮我去买吧。” 传单和五条悟之间隔着无下限术式,悠悠落到了地上,五条悟正好看到他微垂着睫毛,苍蓝的眼眸在墙角的阴影里染上了一片暗色,无端地让人觉得危险。 然而五条悟却不高兴了。 “凭什么我去?” 年轻人说:“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买到了。” 五条悟:“我没钱。” 钱包不是被眼前的年轻人拿走了么? 无论如何,五条悟都不会听从别人命令的,哪怕这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没想到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又笑了起来。 “你的钱包掉在甜品店里了。”他笑得露出了整齐的牙齿,嘴角附近的两颗像是小小的虎牙,尖锐又邪恶,“不好意思呀,忘记提醒你了。” 五条悟:“…………” 五条悟额角蹦出了青筋,拳头瞬间攥紧了。 他现在确定了,如果说自己讨厌另一个自己的话,那另一个自己对他的讨厌,绝对是呈倍数增长的。 既然他想惹自己生气,那自己偏就不生气! 五条悟哼了一声,说:“我早就发现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发现,钱包掉下去的时候,绝对是年轻人用咒力掩盖住了,不然不可能逃得过六眼的感知。 年轻人笑眯眯看了看他,从墙角走出去,正好遇到匆匆跑过来的伊地知和乙骨忧太。 年轻人笑着看向他们:“出来买点东西而已,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 迎面跑过来的两人顿时无语,看到五条悟那么紧张,他们自然也就紧张起来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那么反常,没有六眼的话,也只是觉得年轻人的皮肤太脆弱,经不起磕碰而已,根本想不到是咒力不稳定,会引发身体崩溃了。 五条悟也没有向他们解释,伊地知还好说,乙骨只是个刚入学的新 本站网站:et 第75章 杰在吗~ “……不用了。” 夜晚略显冷清的车站里,响起的是五条悟暗哑的声音。 和银发年轻人相似的声线莫名带着被撕扯过后的痛感,年轻人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是用带着些微讥讽的笑容望着他。 过了许久,五条悟忽地吐出一口气,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 他把手插进兜里,在车站的长椅面前走了两圈,忽然问:“是谁?” “嗯?”年轻人微微一怔。 “你说的那些人,都是谁?”他重复,语气再次变沉了些许。 他想找出那些人。 年轻人说过的,会对他动手的那些人。 意识到他的想法,年轻人抿了抿唇,神色莫名地望着他。 他的沉默让五条悟停了下来,眼神紧盯着年轻人的脸,年轻人依旧一言不发。 五条悟忍不住想,难道是很重要的亲人,又或者,根本就没有那些人? 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吗? 他那么不想回家,还是在隐瞒其他的事情? 就在这时,年轻人幽幽地开口:“说了你又能怎么样?你能把那些人提前处理掉?” 就像是他预言般地说出乙骨忧太会背叛一样,五条悟能放弃乙骨忧太吗? 根本不可能的。 年轻人的神色不像是沮丧和失落,而是带着讽刺意味的,他和五条悟是相同的人,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无论性格还是做出的选择都大相径庭,他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年轻人不认为五条悟能做到自己这种地步。 他甚至觉得五条悟现在的做法是错误的,因此更不想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告诉五条悟。 然而五条悟却说:“为什么不可以?” 他的语气带着蔑视一切的桀骜,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错愕,而是带着漠然和杀意,似乎在对年轻人说,只要他能把名字交出来,他就会把那些人全都处理掉。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厉害,也没有人能逃得掉他的清算。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再次让眼前的人怔住。 明明有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他却能因为年轻人的几句话,就把那些人处理掉。 不顾一切,丝毫不考虑后果,那是一种唯我独尊的强势。 年轻人幽幽望着他,他展现出来的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苍蓝色的眼眸宛如盯紧了猎物般地逼迫着年轻人。 “要么把名单叫出来,要么跟我回去。” 他看似给出了年轻人选择,然而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就算把名单交出来,五条悟依旧有办法把年轻人带回家,而且他还有很多的理由,既然名单都有了,不回去一一指认那些人,告诉他那些人都做过什么么? 他根本就是在耍无赖,而且抛弃了之前对年轻人隐晦的友好,态度强硬而坚定。 年轻人脸上顿时显出些许不虞。 五条悟把手伸过去,按在年轻人的脑袋上,年轻人的银发已经干了,不过还是有些微凉的感觉。 五条悟说:“回去之后,不要再说这些话。” “也不要跟人动手。” 以年轻人现在的状态,对人出手多半还是会赢,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然而在刚走回来的乙骨忧太听来却更像是嘱托。 年轻人一点也不领情,脸色随着他一句句话说出来,越发的不好看。 五条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坚持要带人回去,也许是因为年轻人越发抗拒,就越说明他在乎这个问题。 只要能把他带回去,一定能知道他更多的秘密。 五条悟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年轻人不悦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说:“想跟你回去也可以。” 他抬手对乙骨忧太一指:“你先把他处理了吧。” 乙骨忧太不由得僵住。 五条悟和银发年轻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犹如互相闹脾气的场景再次把他波及了进去,他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不是去外面找个咒灵祓除了比较好。 就不该回来这么快的。 尽管年轻人没有任何针对他的恶意,可每次都以他作为借口来针对五条老师,他心里不由得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仿佛年轻人对他很不满似的。 这种不满就像是在说——迟早有一天他会背叛五条悟。 他自己就经历过那样的背叛。 乙骨忧太莫名的觉得难受,他张了张嘴,见年轻人的目光丝毫没有分给自己,只是盯着五条悟,像是在嘲笑他不敢对自己的学生动手,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他慢慢后退,缩到了一张椅子后面。 看到同样沉默着什么也没做的五条悟,年轻人眼底的讥讽情绪更深了。 “怎么,不舍得动手吗?”他问。 五条悟眉头拧紧,语气沉沉地说:“理由?” 年轻人说:“他有黑绳——就是那种能让所有术式都紊乱的道具。” 年轻人身上的咒力也是混乱的,那种抑制不住的混 本站网站:et 第76章 挚友是这样用的吗? 夏油杰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换过号码,然而自从他离开高专以后,五条悟也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他给五条悟的备注还停留在很久以前那个非常幼稚的年代,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他心里有种无比好笑又不真实的感觉。 更不真实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人。 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五条悟,像他还没离开高专时候看到的五条悟。 张扬肆意,无所畏惧。 他对夏油杰说——我们把普通人放到结界里互相残杀吧。 这是夏油杰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听到的一瞬间,他心里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还可以这样? 不愧是你啊五条悟。 不过,如果说眼前这个是五条悟,电话里的人又是谁呢? 思维好像一下子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审视着眼前的人,另一边隔着电话,飘到了遥远的另一端。 另一端熟悉的、变得更成熟的声音带着点怀疑地说:“你怎么不说话?” “不会是人已经到你那里了吧?” “喂???” 夏油杰拿开手机,挂掉电话。 银发年轻人眨着眼睛,好似没看到他接电话的动作,苍蓝色的眼眸认真望着他,带着点期待地等待他的回答。 夏油杰说:“好啊。” 菜菜子和美美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居、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这么草率的计划,怎么想都不可能成功的吧? 尽管夏油杰很少用普通人的东西,菜菜子和美美子却是经常出去逛街的,现在他们拿的手机是最新款的,穿的衣服也是时下最流行的。 如果把普通人都放到结界里互相厮杀,谁给他们做好吃的,谁给他们做新的衣服? “没关系的!”菜菜子忽然握紧了美美子的手,“如果全人类都死掉了,剩下的咒术师就算是吃罐头,那么多一辈子也吃不完。” 全球好几十亿的人口,可是咒术师才多少呢,就拿国内也说,正式登记的估计也就几百个吧。 外面那些衣服,就算每天让他们换一件,这辈子也穿不完。 而且除了出去玩的时候,他们在夏油大人面前也很少穿那些普通人做的衣服,没了就没了,他们才不心疼qaq 他们支持夏油大人的一切行动,哪怕夏油大人真的打算灭掉所有普通人,他们也会支持夏油大人的! 两个女孩子握紧了对方的手,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他们的双手不停颤抖着。 夏油杰哭笑不得地看了看他们。 “怎么样怎么样,”眼前的年轻人还在用轻快的语气,邀功似的说,“这两个小妹妹都同意了,杰也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吧?” “嗯?” 夏油杰沉吟了片刻,到了这时才注意到他对自己的语气过于熟稔了,完完全全就是以前五条悟对他说话的语气。 悟那个家伙,不会是做了什么奇怪的实验,才弄出了这么一个东西吧? 他自己控制不了? 夏油杰看着他白衬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问:“怎么弄的?” “哦……不小心。”面前的年轻人摆了摆手,又执着地追问刚才的问题,“你还没说这个计划怎么样呢。” “不错啊,”夏油杰说,“我不是同意了吗。” “你在敷衍我。” 银发年轻人不满他的态度,凑到他面前说:“你都没有问我那个人是谁。” 他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倏地在夏油杰的面前放大,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瞳孔恍如泛着暖意,然而里面没有对他的一成不变的信任,只有警惕和怀疑。 夏油杰面色不变,泰然笑道:“就算不问,悟也会告诉我的嘛。” 银发年轻人紧紧盯着他的瞳孔一颤,眼里浮现出来的不是最有可能出现的不以为然,又或者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的无聊,而是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 他深深吸了吸气,又猛地退了回去。 他站直了身体,蓝眸幽幽地望着夏油杰,那双眼里燃烧的怒火渐渐转变为深沉而晦涩的情绪。 夏油杰有些莫名地想道,他这个样子,倒是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呢。 如果是真的悟也就罢了,现在这个…… 银发年轻人忽然抬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困了。” 夏油杰说:“我让菜菜子带你去休息。”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像是想要夏油杰亲自带自己去那样,夏油杰回避了他的眼神,垂眸整理着桌上乱糟糟的资料。 刚才年轻人凑过来的时候,把他桌面的东西全扫乱了,就好像猫猫到了一个地方,非要显示出自己非同一般的存在感那样。 “五条……咳,五条先生,跟我们来吧。”菜菜子在一旁说道。 菜菜子原本想叫他的名字的,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他现在勉强算是他们一起消灭普通人的同伴了。 何况他的个字很高,哪怕只是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对菜菜子来说也有着相当强烈的压迫感,并未刻意收敛起来的气场让她有些心惊。 尽管夏油杰也是特级咒术师,但是在他们的面前,夏油杰很少表现出这一面。 “好哦。”银发年轻人说,“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姐妹吗?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他的话好多啊。 菜菜子心里忽然升起了这样的念头,而且还是个自来熟?竟然能一下子对不认识的他们问出这么多问题。 他不会真的打算从高专叛逃,和夏油大人一起消灭普通人吧? 美美子说:“我叫枷场美美子,和菜菜子是双胞胎哦。” “哇,厉害!”年轻人称赞,十分跳跃地换了个话题,“我要住杰的隔壁。” “夏油大人的隔壁是我和菜菜子的房间。” “对面也行。”年轻人妥协地说道。 他和两个女孩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夏油杰关上了门,再度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 屏幕上一下子弹出了无数条消息,而且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看到那些消息,夏油杰忽然很想笑。 像是要把十年的份都补回来一样,就在他打开手机的瞬间,五条悟又飞快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人呢????] [你们都背着我聊什么了!!] [你不要听他的啊!!!] [一句也不要听!!] 也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五条悟这么忌惮——也不能说是忌惮,更像是一种隐晦的担忧。 是在担心那个年轻人对他做什么,还是他对年轻人做些什么? 夏油杰发了个问号过去。 看到那个简洁的问号,五条悟气得不行。 从夏油杰挂掉电话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结果就这??? 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个年轻人没有对杰动手吗?还是说没有在杰的面前变成咒灵? 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不然杰不可能有心思发这种消息给自己。 五条悟抓着手机,认真思索片刻,然后发了个句号过去。 于是对话框就变成了这样。 夏油杰:? 五条悟:。 该死的小学生赌气的感觉。 夏油杰眯起眼睛,手指在回复框上停留了片刻,又慢悠悠地把手机放了回去。 他把桌面乱七八糟的资料整理好,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看到五条悟说:把电话给他。 夏油杰回:他现在不在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发消息过来。 夏油杰还有些期待,然而五条悟没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再发过去,把手机收起来,也回到房间睡觉去了。 那个年轻人的房间离他这边也不远,他路过的时候没有推门进去看对方是不是真的在睡觉。 听到他脚步声的时候,隔壁房间的美美子打开门,探出头来小小声地问:“夏油大人,我们真的要把他留下吗?” “嗯,”夏油杰点点头,“这件事你们不用管,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觉得那个年轻人身上的咒力有些不对,然而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更详细的他也看不出来,只能慢慢观察。 而且看悟的态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来找他了。 想到这里,他又说:“明天上午我出去一趟。” “好。”两个女孩子齐刷刷地点头,跟他说了声晚安,像是怕附近的年轻人听到他们在说悄悄话那样,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夏油杰不禁望了一眼那个方向。 房间的门紧闭,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传来,就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在。 然而他还是没有走过去,收回视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森木傀抱着美美子塞给他的新枕头,两眼放空,仿佛失去梦想地躺在床上。 “饿……” 他恍恍惚惚地说:“好饿……” 五条悟的身体怎么那么容易饿啊! 不是一两个小时之前还吃了冰淇淋和小蛋糕吗!! 难道这就是比别人更高的个子带来的烦恼?还是六眼的副作用? 难怪以前看到五条悟的时候,他手里都拿着吃的呢。 还每次都当着自己的面吃完,一点也不留给自己! 可恶! 想起五条悟,森木傀忍不住有点生气。 要不是五条悟,他早就来到夏油杰这边了。 五条家的叔叔阿姨对他那么好,他竟然诋毁五条家qwq “我有罪,快罚我吃乌冬面吧。”森木傀对系统说,“最好是加小龙虾煎蛋牛肉炖猪肉天妇罗……” 系统弹了个小猪包出来。 “你可以回本体吃。” 现在又不是在任务世界了,他不是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去么。 森木傀说:“我怕夏油杰偷袭我。” 系统:“不至于吧?” “你不觉得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很轻蔑么,”森木傀哼了一声,“他就没有把我当人看。” 说不定是当成了某种术式的产物,或者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接电话了,声音还开那么大。 五条悟在那边说了什么他都快能听到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他做朋友的!”森木傀声音里满是怨念,“眯眯眼都是怪物。” 说不定夏油杰到了半夜,突然放个咒灵到他床头什么的…… 森木傀抖了一抖,连忙坐起来。 “怎么了?”系统问。 “没什么。”森木傀又躺下了。 他突然想起,他有六眼诶,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就算有咒灵来了,他也不怕。 于是他闭上眼睛,给系统弹了个安详的表情包,慢慢睡过去了。 第二天,夏油杰起得很早。 如果不是银发年轻人意外的到来,他上午本应该见菅田真奈美安排的两个商人的。 然而那些人根本无法和银发年轻人的重要性相比。 夏油杰给菅田打了电话,把见面推迟了。 走出房间,他就听到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就是有人在国内,放置了十个超大型的结界,还在结界里制定了规则……” 玻璃窗上漂浮着朦朦胧胧的雾气,年轻人伸出食指,在窗户上画出了国内的简略地图,里面十个小点从头到尾贯穿了整幅图,连成了像是星象一样的优美线条。 最上方写了几个字——“死灭洄游” 其实死灭洄游原本就是普通人参加的,羂索选择了一千个人,赋予他们术式,他们必须在术式觉醒的19日内参与这个游戏,否则便会剥夺他们的术式。 然而挤在他面前认真听讲的美美子和菜菜子并不知道这点,就连夏油杰也对这个游戏闻所未闻。 年轻人随意发挥,模糊了一下重点,只说这个是所有咒术师才能参与的游戏,并告诉他们要把整个规则反转,修改成普通人才能参加的。 结界的覆盖范围很广阔,如果计划成功,就会变成国内所有普通人都强制参加的游戏,然后结界外就没有普通人了。 大概是受到早晨雾气的影响,年轻人的声音也懒懒散散,随便给他们讲了几条规则,还没讲到一半,菜菜子就说:“这不是大逃杀吗?”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年轻人打了个哈欠,侧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夏油杰,又嗨了一声。 夏油杰说:“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一起么?” “不去,”年轻人像是赖定了他一样,“我就要在这里。” “好。”夏油杰没有再说什么,和两个女孩子打了声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到了附近的市区,没多久他就感觉被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人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五条悟。 然而五条悟的样子却有些鬼鬼祟祟的,头上不仅戴了鸭舌帽,还换了副超大的墨镜遮住脸,伸头在附近看了很久,没看到那个银发年轻人,才倏地从角落窜出来,把夏油杰给拉走了。 夏油杰:“??” 这又是在玩什么? “不能被他看到。”五条悟把他拉到角落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说,“那个就是我。” 他把之前遇到银发年轻人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他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夏油会是这样的场面。 然而聊近况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咒术师的生活就是这么多变又一成不变,同在一座城市里,哪怕不用刻意打听,也能听到一些对方的消息。 夏油杰安安静静地听着。 五条悟说:“你应该不会诅咒那个家伙吧?” 夏油杰没说话。 五条悟又说:“你也不要把那个家伙收成咒灵,我受不了。”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模样的咒灵出现在夏油杰的手里!! 看到他眼底隐隐的担心,夏油杰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五条悟说。 他一直以找不到夏油杰为借口,拒绝那些高层要处理掉杰的命令,要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看到他想要离开,夏油杰沉默片刻,忽然说:“悟。” “你有没有想过不是那样。” 五条悟的脚步顿住。 夏油杰说:“他昨晚跟我说了一个计划。” 开启覆盖全国的十个结界,需要多少咒力呢? 修改规则的咒力又从哪里来?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咒力比五条悟更强。 所以——也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了。 五条悟猛地回头,即使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也能看出他脸上的不可置信。 “你是说……” 他准备牺牲自己,帮你完成理想? 第77章 正在变成咒灵 夏油杰说完之后就没有继续开口,而是默默地望着五条悟。 五条悟拉下墨镜,苍蓝色的眼里残留着震惊。 尽管六眼也能感知到很细微的东西,但还是亲自用眼睛看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夏油杰说这些话是认真的。 他真的觉得另一个五条悟会帮助他。 然而看着他脸上镇定自若的神情,五条悟突然暗骂了一声,“凭什么啊!” 凭什么另一个自己要那么帮他。 另一个自己不应该跟自己的目标是一致的么,不老老实实跟自己回家就算了,居然跑去帮杰,还打算牺牲自己? 自己有那么大公无私么? 五条悟既奇怪又觉得气愤,看到夏油杰完全无动于衷的表情,更是烦躁了。 他拿着眼镜,点了点夏油杰:“你不准答应,绝对不准答应,听到没有?” 夏油杰望着他,尽管他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了,那张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清晰又好懂。 夏油杰说:“悟一点也没变呢。” 先是让他不要把另一个悟收成咒灵,又叫他不要答应人家的要求,那么的理所当然,觉得他一定会同意。 “你也没变。”五条悟看了看他,眼里忽然露出了一点嫌弃,“……你这穿的都是什么衣服?” 夏油杰身上穿着袈裟,复杂到不知道具体有几层,和五条悟平时穿了衬衫就套上制服外套出门完全不同。 五条悟知道他这些年在干什么,不过看到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夏油杰脸上则浮现出了狐狸般狡黠的微笑。 五条悟移开视线,甩了甩手说:“随便你吧。” 反正真弄出个什么结界来,把所有普通人都被卷进去了,他挥挥手也能解决。 结界根本不是问题。 现在最奇怪的反而是另一个自己,难道真觉得身体不行了,想在最后成全自己的挚友么?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的吧? 五条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掉这种事,不过他觉得,如果能明确知道自己死期的话,他会先把那群恶心的烂橘子给解决了。 剩下他这些年救下的人和培养的学生,一定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很好。 五条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之后接到伊地知的电话,身形一闪离开了。 夏油杰从角落的小巷子里走出来,不远处正好有一家蛋糕店,刚刚五条悟就是躲在那附近的。 他到店里买了两个蛋糕便回去了。 银发年轻人在他的大本营里和两个女孩子相处得很好,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菜菜子他们的说话声。 “这么说五条先生也不喜欢乙骨忧太?”菜菜子说,“他是你们家的亲戚吧?” “没有规定说一定要喜欢家里的亲戚嘛。”银发年轻人把手里的纸折成了飞机,往外一扔,飞机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夏油杰的脚边。 夏油杰捡起来一看。 是他让人收集的乙骨忧太的资料。 也不知道他怎么跑进自己办公地点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没有阻止他,听了他的话之后,反而赞同地点点头。 “我也不喜欢我们家以前的亲戚,”美美子说,“不过我们现在的家人是夏油大人,我们喜欢夏油大人。” “哦” 年轻人歪着脑袋,对夏油杰笑笑说:“杰现在很受女孩子欢迎嘛。” 夏油杰说:“彼此彼此。” 五条悟在年轻人里还是有很多崇拜者的,尤其是那些没有和他相处过的人,对于强者总会有着不必要的憧憬。 他把蛋糕递过去,一个是个银发年轻人的,另一个给菜菜子和美美子。 两个女孩子看到他们有话要说,拿着蛋糕手拉手走了,留下他和银发年轻人。 他望着年轻人快快乐乐地打开蛋糕,一点也不客气地先给自己切了一块,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原本以为他是什么奇怪术式的产物,现在知道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之后,反而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对待他了。 尤其是,他还那么支持自己的计划。 不如说是过分支持了,连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格外熟悉,仿佛他们真的那么做过一样。 夏油杰从来都不觉得五条悟会支持自己。 所以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起了五条悟临走前给他留下的警告—— “那就是个小疯子,你最好小心一点。” 有什么可小心的。 看着飞快低头消灭蛋糕的银发年轻人,夏油杰说:“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吧。” “嗯?”年轻人抬起头,“不是跟你说了吗?” 就是把别人的结界变成自己的,然后发动,让所有的普通人进去嘛。 年轻人一脸的满不在乎,似乎不觉得发动结界有哪里不对,也不在意那些普通人的下场。 那是和夏油杰相似、又完全不同的冷漠。 夏油杰厌恶普通人,所以想让他们从自己的世界上消失,然而年轻人却是完全不在乎那些普通人,他只是觉得夏油杰想这么做,自己恰好可以帮忙,仅此而已。 他不是盲目的在跟随自己挚友的脚步,而是他自己也想那么做。 他把蛋糕吃了一半,剩下的半边有一小部分是留给夏油杰的,他还没动。 不过看到夏油杰没有动作,他又把手伸向了剩下的那一小块蛋糕。 夏油杰忍不住想,鸠占鹊巢这种事他也做得太熟练了。 就出去那么一两个小时,回来他就和菜菜子美美子打成一片了,还坐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拿他的资料折飞机。 抢人结界这种事说出来也没觉得有问题。 夏油杰捏住他的手,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蛋糕抢了过来。 他很久没吃甜食了,把蛋糕放进嘴里的时候,甜腻的味道让他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银发年轻人看到他的表情,立即在旁边抗议。 也许是被夏油杰抢走了一小块蛋糕的缘故,年轻人捂着肚子趴在他的桌上。 “我好饿。”他苍蓝色的眼眸望着夏油杰,眼里带着控诉,像是在说夏油杰很过分那样。 “杰,我好饿……” 夏油杰眉头不禁皱紧了。 他带回来的蛋糕并不小,就算是他们这边的五条悟,不可能吃完了还在喊饿的。 想起五条悟说过他的咒力不稳定,夏油杰连忙看过去,然而他没有六眼,只能感受到年轻人身上的咒力起起伏伏,犹如山呼海啸般磅礴。 但也没有不稳定到下一秒就崩溃的地步。 夏油杰思索两秒,决定先给他找点吃的试试看。 过了一会儿,他从厨房里拿了吃的出来,吃完之后年轻人果然没有再喊饿了。 夏油杰没有放下心,心里反而升起了隐晦的不安。 “你还没跟我说那个人是谁。”夏油杰对他说。 吃完了东西,年轻人就用手乱翻着他桌上的东西,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没想到年轻人格外硬气地说,“我要是知道的话,我早就找到他,把他带到你面前了。” 夏油杰真想说,我谢谢你啊。 另一个悟到底为什么对他的事业这么热心呢? 这么积极的态度,把他衬托得这些年都好像在消极怠工一样。 不过夏油杰其实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依附在乙骨忧太身上的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咒力,只要能夺过来,他就不再需要其他的咒灵了。 然而乙骨忧太已经加入高专,还成为了五条悟的学生。 为了能夺走祈本里香,夏油杰计划发动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目前还只是他的设想,现在却有了另一个计划摆在他的面前,似乎比他的更成熟,更好用。 可夏油杰心里却浮现出了隐隐的抵触。 他不想接受。 也许是因为年轻人的不稳定性,也许只是单纯地因为,他不想被别人的计划推着走。 哪怕最终的目标是他的理想。 他可以去自己实现,而不是依靠另一个人的帮助。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好友也不行。 夏油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对方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翻了翻他桌面的资料,又打开了书,没一会儿就扔掉了。 就像闯进房间的大白猫猫,把东西弄得一团乱。 夏油杰忽然很想叹气。 他把被年轻人丢掉的书捡起来,刚放回桌面上,年轻人就抓住他的袖子,兴致勃勃地说:“杰,我们去找那个人吧!” 对上他闪闪发亮的蓝眸,夏油杰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他的大概位置,再加上杰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夏油杰没由来地想到了很久以前,五条悟做什么事都要拉上他一起的样子。 想要发动结界,到底是他的心愿,还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愿呢。 看着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夏油杰终于还是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陪小朋友玩几天。 何况悟不是说他身上的咒力不稳定,不能随便刺激他么。 “好吧,”他说,“你把他的照片找出来。” 银发年轻人没有那个人的照片,拿着他的笔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自信地把一副画像拍到夏油杰的面前。 看着上面歪歪扭扭连小学生都不如的线条,以及完全分不清哪里是五官的人像,夏油杰:“…………” “这个这个,”年轻人指着最上方波浪线一样的线条说,“这个是一个伤疤,在额头的地方,超级明显的,只要看到他你就明白了。” 夏油杰:不,我不明白。 恐怕让五条悟自己来,都看不懂这么抽象的画上到底是什么吧。 拿着这种画像能找得到人才怪了。 不过反正是陪玩,夏油杰想了想,还是把画收进了袖子里。 “那我们就出发吧!”年轻人兴奋地说,“正好出去买点吃的,我感觉我又饿了。” 又饿了? 夏油杰心情莫名的一沉。 看着毫无异常的银发年轻人,他的脚步也不自觉地有些发沉,好一会儿才跟在年轻人后面走出去。 先一步出门的年轻人去找了两个女孩子,问他们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菜菜子说:“我们要在这里等人。” 夏油杰早上除了推掉见面,还让菅田找了一些诅咒师的资料,看看哪些可以成为百鬼夜行期间的合作者,下午那些资料就会送过来。 他没有告诉菜菜子他们那些资料里有什么,不过看到他那么重视,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不敢随便离开。 而且他们对于出去找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再加上五条悟在的话,夏油大人也没时间陪他们说话。 注意到夏油杰对银发年轻人超乎寻常的关注,菜菜子和美美子有些不甘,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都那么多年没见了嘛。 两个女孩子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五条悟,觉得他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银发年轻人说:“那我就和杰一起出去了哦。” “去就去啊,问我们干什么。”美美子忍不住想翻白眼,这是在跟他们炫耀么。 幼稚不幼稚。 “你们不是最喜欢杰了吗?”年轻人哈哈笑了起来。 夏油杰出来,就看到他笑得一脸畅快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更想叹气了。 据年轻人所说,他们想找的人以前在加茂家待过,私底下利用加茂家做了不少事,哪怕现在换了身份,也不会放弃自己培养出来的势力。 所以他们要在加茂家的势力范围内把人找出来。 加茂家也在东京,而且因为近代史上出现过加茂宪伦这个最恶术师,这些年来一直都很低调,除了流传下来的茶业和古董店字画店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的产业。 夏油杰和年轻人去了好几个店铺都一无所获。 一路上年轻人都拿着甜食,几乎没怎么停过,以前夏油杰和五条悟一起行动的时候都没见过他这样。 他用手机给五条悟发了信息,五条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有回。 到了晚上,年轻人拿着刚烤出来的饼干,坐在一栋房子的屋:“没想到这么难找。” 加茂家的很多店铺都是普通人经营的,夏油杰放个咒灵进去就能摸清所有情况了。 那个额头上有一道很明显伤疤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店里。 夏油杰站在年轻人的身边,要不是年轻人一直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他都快以为这是年轻人的恶作剧了。 以悟的性格,做出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忙活了大半天,然后突然对他说——当然是骗你的啦,怎么可能有那种人。 杰好笨哦,连这种话都信。 然而想起一路上年轻人吃个不停的行为,夏油杰又始终无法放下心里的不安。 如果是恶作剧…… 是恶作剧的话,就把他揍一顿,然后再把不回信息配合他的另一个悟也揍一顿好了。 夏油杰捏着手指想着。 年轻人不知道在他心里危险的想法,吃了两块饼干,又说:“晚上还找吗?” 他用六眼也没看到那个人在店里,不过可能是白天出去了,晚上再回来。 不过从他说的话里,夏油杰感觉他是见过那个人的。 既然见过,为什么连外貌都不确定? 那人能改变外表? 夏油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回:“先不找了。” 陪了年轻人一天,见他没什么烦恼,基本上和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差不多,夏油杰也准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他不会接受年轻人的提议。 这个计划确实很好,可不是他想要的。 他会继续朝着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即使眼前的年轻人出现了,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而且就算夏油杰同意了,这个计划也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这个世界有两个五条悟。 另一个悟绝对会阻止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人自己就是五条悟的关系,他忽略了这个最大的变数。 他大概还没有想到,只要另一个悟在,他们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他们这个世界的悟太强了。 不是像年轻人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样子,他强到一点弱点都没有。 不管是一个结界,还是十个结界,只要出现,他随便挥挥手就能解决。 结界的个数决定的只是他加班时间的长短而已。 所以听说了他的计划之后,悟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离开,一点担心都没有。 这点结界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 年轻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些。 夏油杰准备告诉他。 计划不可能成功的,他也不会陪着年轻人一起,完成这个计划。 夏油杰依旧想要坚持自己的百鬼夜行。 他微微张开嘴,想要把这些告诉年轻人,为了不刺激到眼前的年轻人,他还准备了比平时更委婉的说辞。 然而他的话却没能说出来。 他感受到了咒灵的气息。 他们在的这个地方是郊区,附近有一家加茂的陶艺店,没有找到那个人,银发年轻人就说要试试旁边的烤饼干。 但这里也还算是在加茂家的范围内,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有咒灵的。 而且是很强的咒灵。 还离他很近。 夏油杰的身体僵住了。 不是面对强大的咒灵而感到害怕的僵硬,而是不可置信。 散发出咒灵气息的,是现在在他面前吃着热乎乎饼干的银发年轻人。 对方还在说着不继续找的话,那他想去买喜久福,一定是今天没能吃到喜久福才会觉得这么饿的…… 深沉的夜幕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的银发和白衬衫都染上了浅浅的黑色。 那是诅咒的颜色。 像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又像是缓慢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夏油杰如同被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身处另一个空间之中。 四周的空气被抽空,他的手脚变得冰冷而麻木。 不是被咒力杀死的人,就有可能会变成咒灵。 又或者,有人诅咒他。 夏油杰没有诅咒他的想法,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年轻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年轻人自己。 他自己心里有着强烈的愿望。 他有一个没有完成的计划。 那是一个帮助夏油杰,帮助他的挚友的计划。 夏油杰想起他推开门闯入到自己面前的样子,想起他当时疯狂的提议,以及那双一眨不眨,期待地望着自己的眼眸。 此时那双眼眸正在被黑色的雾气缠绕,那些雾气像是诅咒,又像是死气。 他的身体撑不住了吗? 他诅咒了自己? 因为想要帮好朋友完成这个计划?实现他的理想? 夏油杰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题,然而这些问题又飞快消失,被强烈不安所取代。 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对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都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他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同一个念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眼前的年轻人……为了帮助他…… 都快变成咒灵了。 偏偏他自己还没有发现。 第78章 继续投喂试试看 要是在以前,夏油杰是绝对不可能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五条悟?变成咒灵? 怎么可能! 夏油杰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尤其是变成咒灵的理由还跟自己有关。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一整个白天,年轻人都在积极帮忙寻找那个人,比起夏油杰略带敷衍的态度,他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他真的觉得这个计划可以成功,可以帮夏油杰实现理想。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纯粹的好意,纯粹到足以让人手足无措。 就像是现在,夏油杰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是不是要打断他呢? 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那么想完成这个计划。 那么想帮助夏油杰。 夏油杰又想起他邀功时晶亮晶亮的眼神了。 “你怎么不说话?” 就在这时,年轻人对他说:“你不会没考驾照吧?” 他让夏油杰开车带他去另一个街区买喜久福,夏油杰很久都没有回答,年轻人渐渐眯起了眼睛。 夏油杰说:“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真的把讨厌普通人这一条贯彻到底了,平时代步都是用咒灵的,现在他收服的飞行咒灵有十来个,不仅他自己一个人能坐,还能带别人一起。 年轻人咦了一声,夏油杰放出一个咒灵,那是类似天狗形态的假想咒灵,浑身被白色的长毛覆盖,漆黑的豆豆眼看起来很可爱,背上还长着一双宽阔又雪白的翅膀。 然而年轻人在看到这个咒灵的瞬间,露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 那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仿佛咒灵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很吸引他,同时又让他非常厌恶。 夏油杰知道,那是咒灵会对同类产生的情绪。 年轻人真的在慢慢转化为咒灵。 这个想法让他本就发沉的心不断往下坠,落入了无底深渊之中。 他也明白了,年轻人为什么会觉得饿。 那不是对来自于身体的需求,而是对自己未完成心愿的执念。 无法完成计划,无法帮助夏油杰实现理想,他的执念就会慢慢扩大,化作再也无法被填满的空虚。 然后他的意识和理智会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执念,并且被执念所支配。 他会成为祈本里香那样的过咒怨灵。 夏油杰胸中感受到钝痛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他想要祈本里香那样的特级咒灵,不代表他想把悟变成那样啊! 他忽然有些庆幸之前没有把百鬼夜行的计划说出来,不然的话,眼前的年轻人多半会这么对他说: 你想要吗?那我变一个给你! 看我亲自变成的咒灵—— 夏油杰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自己给自己开玩笑。 在他身边的天狗咒灵忽然发出呜的一声,夏油杰抬头一看,在他走神的这片刻功夫,年轻人已经跳到了咒灵上,大长腿踩着天狗的背,一只脚还嚣张地踩到了天狗的脑袋上。 他两手插着兜,从屋顶向外眺望,脸上尽是老子天下第一厉害的骄傲表情。 夏油杰脸一黑,立即让天狗把他掀了下去。 年轻人的身体在半空中转了一圈,轻飘飘地回到天狗的背上,对下方的夏油杰嘿地笑出声。 夏油杰不想看到他闪闪发亮的蓝眸,跳到天狗背上踢了踢他,让他给自己腾了一个位置。 去找喜久福店的时候,夜晚的天空下有不少拍集市的无人机,年轻人撺掇夏油杰赶紧撞上去。 无人机拍不到咒灵,而且只是擦到一点的话,也不会坠毁,只是会发生像是被大风吹过的灵异事件而已。 然而年轻人却对这种恶作剧乐此不疲,每看到一架无人机就过来拉夏油杰的袖子,到后来索性就没放手了。 夏油杰对他兴奋的声音充耳不闻。 在他的感知里,到处都是咒灵的气息,而且越来越强,都快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意外的是这气息并不是很难闻。 年轻人对自己的变化全然不知,看到夏油杰始终面无表情,隐隐约约还带着点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在听自己的话, 年轻人再次眯起了眼睛。 “到了。”夏油杰忽然说。 年轻人对甜食不算挑剔,但能让他念念不忘的,大多是最顶尖的那一类,哪怕晚上也有不少人在排队。 夏油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天狗咒灵收起来,没有和年轻人一起朝喜久福店走去,而是站在原地说:“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咒灵,我去一下。” 夏油杰外出的时候经常会收服咒灵,只不过那种时候,他都不想和五条悟待在一起,在另一个世界,他似乎也维持着同样的习惯,年轻人见怪不怪地说:“那我买了喜久福再回来找你。” 看到年轻人离开,夏油杰却没有去找什么咒灵,而是走到了更偏僻的地方拿出了手机。 五条悟的通话记录在菅田的下方,但位置依旧很显眼。 夏油杰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好一会儿,一下子是年轻人期待地望着他的样子,一下子又是五条悟让他不要刺激到年轻人,不要让人变成咒灵的嘱托。 两张相似的脸在他眼前轮番交替,最终变成了自己更熟悉的那个悟生气的样子。 悟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刚把人交给他一天不到,人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偏偏他变成这个样子,还真的跟夏油杰有关。 要是夏油杰没有让他留下,或者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说不定年轻人心中的执念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强烈。 在刚见到夏油杰的时候,他还只是试探着说出了那个计划。 听到夏油杰同意之后,他的态度才慢慢放肆起来。 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渐渐感觉到了饥饿。 然而那其实并不是饥饿,而是对于未完成的执念的渴求。 夏油杰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能答应他好了。 如果不答应他,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变成咒灵,如果知道的话…… 他那么骄傲的人…… 夏油杰手指微颤,他叹了口气,拨出了那通电话。 提示音响了好一阵之后,对面的人才把电话接起来。 “喂?”五条悟有些意外地说,“是谁?” 夏油杰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的,银发年轻人的手机又坏了,借对方的手机打给他也不是不可能。 “是我。”夏油杰说。 五条悟不禁咂咂舌。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杰居然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把消息那里看到了夏油杰之前发过来的信息。 看完那条消息,五条悟立即说:“他不会把你吃穷了吧?” 这通电话打过来,难道是向他讨债的? 盘星教应该没穷到这种地步啊? 五条悟今天忙了一天,那天晚上京都校的录像他让歌姬处理掉了,不过在场的老师们都看到了人,就算五条悟咬死了不承认,还是被高层叫过去问话了。 好在人在夏油杰那边,那些人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还被五条悟借机会嘲讽了一顿,他们又给五条悟安排了不少工作。 电话另一边的夏油杰听他说起吃的,不由得想起了年轻人一路上从来没停过的甜食。 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像是被水泥给封住了。 五条悟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他对你动手了?” “……不是。” 夏油杰用一种极其缓慢而沉重的语调开口,“他……” 他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银发年轻人拎着一袋喜久福回来,没看到他在原来的地方,便倚在附近的墙上,慢吞吞地吃起了东西。 他的身材颀长,倚靠在墙上,身上若有若无的诅咒气息缠绕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就此融入黑暗中,化作统治黑暗的主宰般。 如果变成咒灵,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咒灵。 夏油杰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杰?” 手机另一头的五条悟出声。 夏油杰低声说:“明天老地方见。” 说完他迅速挂掉了电话。 他没有立即走出去,而是在拐角望着那个银发年轻人。 又不一样了。 他身上的诅咒气息比刚才少了。 虽然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带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就好像褪去了死气,重新看到了生机那般。 夏油杰看到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喜久福,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甜食也是他的执念之一?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放不下的东西,不会是喜久福吧? 所以吃到喜久福之后,有那么一小部分执念就消散了? 想到这里,夏油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是那个说着“吃甜食对我来说只是必要,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的五条悟么。 就在这时,年轻人察觉到他的打量,歪头看了过来。 夏油杰迎上他的视线。 “那个咒灵找到了?”年轻人问。 “……”夏油杰终于想起自己之前的借口,默然片刻,说,“是个有点可爱的咒灵。” “可爱?”年轻人哇了一声,“你竟然会用这种词,有多可爱?让我看看?” 夏油杰没有回答,走过去说:“再多买点喜久福带回去。” “够了够了。”年轻人拎着袋子说,“明天想吃还可以来买。” “明天我有事。”夏油杰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强硬。 明天他不会再带年轻人出来了。 像是这样到处找人,加深他对计划的执念的事更是想也别想。 年轻人看了他一会儿,苍蓝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怀疑,夏油杰没有在意他的打量,越过他走到喜久福的店,又买了两袋。 有一袋是给菜菜子他们的,估计他们也吃不完,最后还是会落到年轻人的嘴里。 吃了几个喜久福之后,萦绕在他身上的黑色诅咒之力慢慢消退了下去,年轻人看起来又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了。 然而夏油杰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不过能稳住他一阵也好,明天他就把这件事告诉悟,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夏油杰带着年轻人回去。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之前遇到五条悟的地方。 五条悟这次没有躲躲藏藏,而是坐在蛋糕店外,蛋糕店没有开门,放置在外面的桌椅带着清晨的冷雾,五条悟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看到他立即扬起了手。 夏油杰走过去,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 五条悟的墨镜放在桌面上,他用手拨着眼镜腿,一边问夏油杰:“什么事能让你脸色这么难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带笑的,似乎只是随意找了个开场白那样,然而夏油杰的脸色却变得更差了。 看到他的反应,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夏油杰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怎么描述昨天发生的事,沉默了很久,他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他要变成咒灵了……” 他的神情和昨天在这里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 昨天的他镇定中带着漠不关心,无论五条悟说那是另一个自己,还是那个人的身体状况非常差劲,他都能冷静地思考,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到了今天,换成他告诉悟那个年轻人的状况了,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现在才发现,五条悟昨天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有多难。 听到他的话,五条悟手里拨动的墨镜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什么?!” 五条悟说:“你诅咒他了?” 夏油杰艰难地摇头,脖颈像是很久都没动过了,僵硬到无法想象的程度,让他觉得转一下都变得异常的难。 “那是为什么……” 五条悟百思不得其解,他早就听年轻人说过自己会变成咒灵,所以震惊过后,更多的还是疑惑。 他的身体明明还能撑一段时间的,现在这……才过了一天吧? 这时他听到夏油杰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说道:“是因为我。” 他缓缓向五条悟讲述了昨天的事,讲述了自己对于那个年轻人轻慢的态度,以及随意的处理方式。 即使那个年轻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他也不认为那是自己认识的悟。 所以夏油杰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随便,就像是在哄一个被别人寄养在他这里的小孩子。 只要不死掉,随便他怎么折腾都行。 他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年轻人对这个计划的执念,对另一个“夏油杰”友情的重视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夏油杰一字一句地讲述着,像是剥离了所有情绪,冷静地对五条悟讲述着。 他停下来之后,五条悟也没有说话。 清晨的大街上寂静得仿佛从来没有人存在过,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两具长得很像人类的雕塑。 又过了很久,一辆路过的汽车发出的喇叭声打破了街道的寂静。 五条悟犹如从窒息的感觉中挣脱出来,猛地吸了吸气。 “继续给他投喂甜食不可以么?”他脸上习惯性地扬起了轻松的笑容,语气却不是那么的轻松,“说不定没有那么严重……” 夏油杰只是看着他。 他说:“那个家伙……早就知道自己会变成咒灵了。” 他早就跟五条悟说过了。 说明他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并不是夏油杰的问题。 哪怕夏油杰不答应他,变成那样也是迟早的事。 然而夏油杰不能说这跟自己没有关系。 他也不可能那么想。 看到他一声不吭,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五条悟不由得咳了咳。 “你难道不觉得吗,他就是在另一个世界失败了,所以才会……” 才会执念这么深的。 可五条悟还没说完,夏油杰就抬了抬头,用一种熟悉的,带着些许责备的目光望着他。 以前五条悟戏弄别人的时候,夏油杰就会在旁边这么说:“不要欺负弱者哦。” 只不过比起以前,现在他的责备更显得真心实意。 五条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 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什么人在后面盯着他,只不过那个人的气息太过熟悉了,就好像另一个他自己那样,所以他没有提起心思去防备。 等等,另一个自己? 五条悟倏地睁大眼睛。 他回过头,看到银发年轻人蹲在对面的马路边,手里抱着一杯可乐,脸颊旁边鼓鼓的。 他眼神幽幽地盯着五条悟。 在他面前的地上还放着两杯可乐,就是在汉堡店和早餐店经常能买到的那种,用纸杯分装的可乐。 那是给五条悟和夏油杰买的,为了听他们说话,年轻人把可乐放到了地上,一直猫在那里没动。 他大概从汽车经过的时候就在那里了。 他的位置离安全线很近,所以汽车路过的时候才会按喇叭。 五条悟瞬间想明白了。 他对上了年轻人的视线,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着他的面伸出两根手指把可乐给戳倒了。 两杯可乐同时倒在地上,深色的饮料把地面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五条悟心脏莫名的一颤。 年轻人还是盯着他。 “对,我就是失败了。”年轻人说,“你既然这么会猜,不如猜猜我是怎么失败的。” ……我不猜。 五条悟的话还没说出来,年轻人就比他更快,用一种轻松到可怕的语气说道:“下面进入提问环节问题一,乙骨同学背叛了自己的老师,是谁让他那么做的?” “问题二:他最有可能听谁的话?” “问题三……” 年轻人没有说完,五条悟就感受到一阵窒息扑面而来。 乙骨忧太会听谁的? 绝对不是那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快要腐烂的高层。 更有可能是……高专…… 收留了他的东京咒术高专。 五条悟把他从死刑中解放出来,带他加入高专,就是从这里,他了解到了咒术界。 如果年轻人真的和杰一起执行这么疯狂的计划,想用结界消灭所有人普通人,他不可能会赞同。 所以他会听高专其他老师的安排。 听……夜蛾校长的安排。 那个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在背后支持他,无论他做多么出格的事,都会一边骂一边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夜蛾校长。 第79章 不适合这个世界 五条悟给夏油杰介绍年轻人情况的时候,没有提过乙骨忧太的事。 然而从年轻人的讲述中,夏油杰还是听明白了什么。 “夜蛾老师?” 他望了望年轻人面前褐色的地面,可乐的液体在地上缓缓流淌着,他又看了看年轻人脸上松快明亮的笑容,和那颜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忍不住问:“夜蛾老师做了什么?” 竟然用上了背叛这样的词。 在另一个世界,乙骨忧太还是他学生的时候,夜蛾老师让他背叛了年轻人吗? 然而年轻人只是回给了他一个笑容。 那笑容神秘又凉薄,眼里的讽刺更是像针扎在人的指尖,让人莫名的发疼。 夏油杰微微蜷起手指。 他忽然意识到了,眼前的年轻人在另一个世界跟夜蛾正道的关系并不差。 所以他心里很介意这件事,不然他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对于夜蛾正道这位老师,夏油杰心里一直都是尊敬的,在他杀害了名村民逃亡之后,咒术界的高层给学校找了不少麻烦,还施压夜蛾正道,想让他出面把夏油杰处死,然而夜蛾正道并没有答应。 夏油杰下意识觉得,就算年轻人提出了这样的计划,另一个世界的夜蛾正道知道之后也是想办法阻止,而不是去找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未来或许会很强,但绝对没办法击败五条悟。 五条悟也想到了这点,与此同时他又想起了年轻人说的黑绳。 他去让人查了黑绳的事,发现持有黑绳的诅咒师最近被人邀请来到了国内,而对他发出邀请的疑似盘星教的人。 五条悟过来见夏油杰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但他没有想到还会听到这种事。 悉心教导的学生和对自己很好的老师同时背叛了自己,哪怕五条悟平时做事有些出格,也绝对想不到这个可能。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怎么可能? 比起年轻人说乙骨忧太会背叛,夜蛾正道就更没有可能了。 当初他对杰都没有做什么。 不过如果那个计划真的成功了,结界把所有人都卷进去.52ggd.,确实是件很严重的事。 有人对夜蛾正道施压的话,他不一定顶得住。 五条悟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不免有些难受起来。 他还不知道夏油杰不打算实施这个计划,他想到的是,如果真的让他们成功了,就算结界很快被自己破坏掉,所有人也不会放过夏油杰和另一个自己。 这简直就是灭绝全人类的计划嘛! 有这么危险的,想要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的两人在自己面前,五条悟却什么都不想做,五条悟觉得自己也挺有问题的。 他翘着腿想了一会儿,忽然拿起放在身旁的纸袋,对远处的年轻人招了招手。 “毛豆生奶油大福,”五条悟说,“昨天出差买的。” “不会过期了吧?”年轻人警惕地望着他。 五条悟顿时一气,“独立包装,保质期三天!” 他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就是想惹自己生气,而自己也太大度了,不仅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出差了回来还给他带好吃的。 五条悟都要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好人光环给感动了。 年轻人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他忍不住想要把大福拿走自己吃掉的时候才跑了过来。 “我是来找杰的,”年轻人收下他的大福之后,转头不满地望着夏油杰,“说好了今天继续找人的,你竟然偷跑。” 夏油杰想起他那个计划,忍不住想要叹气。 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五条悟,五条悟的脸色有些难看,年轻人也不管他,用眼神催促着夏油杰赶紧离开,和他继续去找人。 看到他这样,夏油杰拒绝的话再次到了嘴边,却迟迟无法说出来。 如果拒绝了年轻人,他的执念会不会突然变得更深? 他会不会因此而变成咒灵呢? ——因为夏油杰拒绝他的一两句话,就这样变成咒灵。 夏油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点的,他对年轻人的影响大得超乎想象。 如果年轻人因为他变成了咒灵,他真的能动手祓除吗? 国内就几个特级咒术师而已,他变成那么厉害的咒灵,不是他自己祓除,就是五条悟亲自祓除。 无论哪种,都不是夏油杰想看到的结果。 他也不想让年轻人变成咒灵。 像祈本里香那样的咒灵很好,夏油杰也很想要,可如果让另一个悟变成那样,夏油杰就觉得不好了。 所以他才迟迟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可是如果不拒绝他,难道真的要让他找到那个人,夺走那个人的结界,把所有普通人放到结界里面厮杀吗? 夏油杰并不反对这样的计划,可不代表他要自己去执行。 不提这个计划和百鬼夜行的冲突,就是这个计划本身,都注定要失败的。 只要他面前这个更熟悉的悟还在,结界没多久就会被破掉。 年轻人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夏油杰一开始还有些奇怪,看到他和五条悟的相处忽然就明白了。 五条悟对眼前的年轻人很好。 尽管他的脸上写满了嫌弃,对年轻人说话的语气也非常没好气,但他还是给年轻人带了吃的过来。 夏油杰今天出门依旧用的是咒灵,有咒力的残秽留在空气中,如果年轻人没有跟着夏油杰的咒力来到这里的话,那份毛豆生奶油大福,五条悟应该是打算让夏油杰带回去给年轻人的。 出差都还没忘给年轻人带东西,这种事放在五条悟身上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五条悟从来没有这么惦记过一个人,照顾那个人的情绪。 年轻人应该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觉得五条悟不会破坏他的计划。 夏油杰又想叹气了。 眼前的年轻人,在另一个世界被自己的学生和老师背叛了,来到这个世界,如果再次被另一个自己背叛的话…… 结界成功展开,又被五条悟打破……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过五条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五条悟把一个个结界破坏掉。 这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夏油杰其实早就打算告诉他,让他放弃这个计划的。 因为就连夏油杰自己——他这个“挚友”,对年轻人也是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心里写满了敷衍和拒绝。 夏油杰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执行那个计划。 只有年轻人一腔热忱,认真地对待着这件事。 对上年轻人有些期待的目光,夏油杰的视线微微移开了。 他忽然觉得,年轻人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他需要的是那个和他志同道合、一起提出这个计划的“夏油杰”,而不是眼前的这个。 眼前的这个夏油杰,只会戳破他的幻想,给他带来绝望。 身旁传来细碎的塑料声,年轻人拆开一个大福的包装,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一边看看夏油杰和五条悟。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他问。 他来的时候看到这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跑去附近买可乐了,所以他什么也没听到。 对于自己会变成咒灵的事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很稳定,咬着大福的表情都带着些许满足。 “在说什么把你送回去,”五条悟说,“你都吃了我两次大福了,怎么还没走?” “因为我有杰了啊!” 年轻人立即抓住夏油杰的衣袖,对五条悟得意地说:“我们现在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五条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就年轻人没看出来,夏油杰根本没打算跟他一起执行那么疯狂的计划。 不过他还是给夏油杰递了个眼神,让夏油杰暂时配合年轻人。 夏油杰微微点头,在年轻人的催促下,和他一起离开了。 之后他们继续到加茂家附近的产业继续找人,一直找到下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年轻人的神情隐隐变得有些不对。 夏油杰说:“休息一下,去吃点东西。” 只要说起吃东西,年轻人的注意力就会很快被引开,这并不是说年轻人的想法简单,更像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才会这么着急想要找人。 他想在自己彻底变成咒灵之前发动计划,帮助夏油杰实现愿望。 夏油杰想到这里,心情越发的复杂。 与年轻人纯粹而热烈的好意相比,他的做法更像是一种虚伪的表现。 明明心里想着要拒绝年轻人,表面上还这么配合他。 可是不配合他,夏油杰又能怎么样呢? 就这么看着他变成咒灵吗? 夏油杰只能给他买更多的点心。 年轻人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说着“这一定是辛苦费”然后高高兴兴地吃掉了。 又一次到了接近傍晚。 路过加茂家一栋废弃的宅子时,年轻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飞快翻墙跳了进去。 这是有发现了?! 夏油杰惊讶中带着微不可查地紧张,如果真的找到那个人,他是要看着年轻人发动计划,还是阻止他? 然而夏油杰并没有时间想那么多,而是跟着翻墙跑了进去。 年轻人在废弃的房子里翻找了一阵,里面藏着好几个咒灵,估计是那人留下来的。 夏油杰把咒灵祓除之后,看到的就是年轻人站在一个角落里,脸色苍白地望着墙上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奇怪的盒子。 正方形的盒子看起来有些脏了,上面还长着奇怪的眼珠,然而看到那个盒子的瞬间,年轻人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愤怒,又很快收敛了起来。 夏油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个盒子,但是一时间又没能想起来。 “杰,”这时年轻人忽然开口,“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关起来? 关到哪里? 夏油杰想了想,以他和悟之间的关系…… “会吧。” 他说。 把悟关在教室里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感觉到身边年轻人的气息变得混乱,像是要失去理智,立即化作咒灵一般。 第80章 这次又是谁 夏油杰心里一惊,连忙侧头望去,年轻人眼里的愤怒已经掩去,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平时那么漫不经心,然而夏油杰却好像从其中看到了一丝痛苦。 那个盒子对他来说也许是一段非常不好的回忆,然而哪怕是在夏油杰的面前,他也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 夏油杰呼吸一滞,在他的感知下,年轻人身上的气息起起伏伏,咒力和诅咒互相缠绕,互相催生,形成的气场黑暗而幽深,比他见过的所有咒灵都要可怕。 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咒灵就要诞生了吗? 夏油杰怔怔地望着这一幕,他很少犹豫不决,可关于怎么对待眼前的年轻人,他始终都拿不定主意。 他只是看着从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幽暗气息,有些怔忪都想着,也许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 眼前的年轻人和五条悟一样,有着自己坚定不移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止他。 就算是夏油杰也不行。 夏油杰能做的要么是配合他,要么就是像在这个世界一样,分道扬镳。 夏油杰和五条悟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 也许在他们心中对方都还是挚友,但像是昨天那样坐在一起说话的场景,如果不是年轻人出现,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发生了。 他和另一个悟,也会变成那样吗? 夏油杰思绪持续运转着,像是想了很多,然而最终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望着那个年轻人慢慢走向盒子。 暗格四周刻着血红色的纹路,盒子放在中间,像是献祭给邪神的祭品,又像是被镇压在其中,那上面眼睛似的图案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 盒子上散发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夏油杰想要阻止年轻人,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动不了。 然而直到年轻人拿起那个盒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年轻人的咒力也平复了下来,萦绕在他身上的黑暗气息像是被盒子吸走了,从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不过那种令人觉得惊惧和恐怖的类似咒灵的感觉并未消失,还在夏油杰的感知下越发强盛。 夏油杰心里一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什么也没做,拿着盒子说:“杰想把我关起来还不够格呢。” 他歪头对夏油杰露出一个笑容:“我可是最强的。” 夏油杰:“……” 最强的咒灵么? 夏油杰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年轻人说:“我才是最强的。” “我才是,”年轻人立即说,“杰刚才祓除咒灵太慢了。” “你都没有动手,”夏油杰说,“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年轻人,狭长的眼眸里仿佛燃起了战意。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对话下,他对眼前的年轻人看法已经改变了。 年轻人正在变成咒灵,变成他的敌人。 摆在夏油杰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祓除,一个是把他收为己用。 就在他晃神的这一瞬间,年轻人忽然凑到他面前,苍蓝色的眼眸盯着他问:“杰现在有多少个咒灵了?” 他身上咒力和诅咒混合形成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夏油杰猛地往后仰,“不要靠那么近。” 他刚刚差点就控制不住想要对年轻人动手了。 年轻人有些无语地望着他,眼神像是在说我问你正经话,你却在意这个? 夏油杰定了定神,沉声答道:“2000左右。” “好少。”年轻人眼里露出一丝嫌弃。 这下子无语的轮到夏油杰了,就算国内的咒术师很少,想把散落在各地的收集咒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提那些咒灵好不好用,光是吞下咒灵的那一刹那产生的恶心和反胃,都足以让所有人放弃了。 然而他不会把这些告诉年轻人。 他只是看着年轻人带着些许嫌弃的神情,不需要仔细去分辨,都能知道那不是嫌弃他弱或者做了很多无用功的表情,更多的其实是亲近。 夏油杰忽然有些好奇,在另一个世界,他和另一个夏油杰是怎么相处的。 如果有着同样的理想,同样的目标,他们这些年来都没有分开过吗? 他所说的做错事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夏油杰把他关起来了?关在了哪里? 夏油杰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他手里的盒子上,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或是看过资料,可惜没有关键词,他暂时还没能想起来。 他刚想要问,年轻人就扭头看向后方:“有人来了。” 夏油杰也感受到了,有人在迅速靠近。 那是一个留着长发的中年男人,额头上有着和年轻人描述得很相似的缝合线,他的额头很宽阔,颧骨很高,鼻梁有些塌,看起来就是很传统而且古板犹如武士般的男人。 这座废弃的住宅很宽敞,夏油杰他们是从后院的墙上直接翻过来的,中年男人从前院靠近,看到他和银发年轻人站在一起,脸上浮现出些许怔愣。 五条悟? 中年男人怀疑自己看错了,五条悟不是去找伏黑惠了吗? 他的消息很灵通,而且五条悟对自己的行踪也没什么好保密的,最近他的工作很多,其中有个祓除咒灵的工作正好在伏黑惠他们学校附近,按照五条悟的性格,绝对会过去看看的。 可是现在他却在这里,还跟夏油杰在一起? 夏油杰看上去也有些不对劲,最近中年男人得到了乙骨忧太的消息,了解到他背负着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的诅咒,就知道夏油杰一定会对这个咒灵感兴趣。 所以他暗中把消息透露给了夏油杰,等着夏油杰和高专开战,好坐收渔翁之利,结果他等来的却是夏油杰和五条悟站在一起,还找到了他藏起来的狱门疆??? 中年男人头顶差点冒出了很多问号。 这栋废弃的住宅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他还在里面放了很多的咒灵看守,藏狱门疆的暗格外面也做了好几个隐藏的结界,他还叫里梅他们过来看过,也没有感受到狱门疆的气息。 在中年男人的设想中,五条悟那么忙,绝对不可能到这种地方的。 而且就算来了,不一寸寸地仔细对屋子进行搜查,也不可能找得到狱门疆。 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年轻人轻轻松松打开暗格,把狱门疆拿在手里,中年男人怀疑自己对五条悟的判断有误了。 他研究了六眼这么多年,难道六眼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bug吗? 竟然这么简单就找到狱门疆了?? 等等——他们说不定不知道狱门疆是干什么的,何况以五条悟的狂妄自大,也不相信狱门疆能把自己关进去。 中年男人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就看到对面的五条悟指了指自己,对夏油杰说:“杀了他。” 中年男人:????? 他心里一惊,刚浮现出五条悟是不是知道什么的怀疑,夏油杰就操纵之前放出来的一个咒灵扑了过来。 长着尖锐牙齿的丑陋咒灵瞬间冲了过来,中年男人连忙躲避,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两个站在一起的人还在说话。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夏油杰用一种平静得仿佛谈论天气的语气说,“你不是还要利用他的结界……” “有尸体也一样。”年轻人用更无所谓的语气说。 连结界都知道!! 五条悟真的知道!! 中年男人骇然至极,不可置信地望着五条悟,也就是在时,他才发现五条悟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是觉得他有些不太像平时看到的五条悟。 因为六眼的存在,中年男人一直不敢在五条悟面前轻易露头,不过通过照片和监控,他始终严密监视着五条悟的一举一动。 不仅是五条悟,上一代六眼,上上代六眼…… 没有一个是像年轻人这样的,他看起来依旧强大自信,身上穿着白衬衫,银发下的眼神却好像带着凉薄和讽刺。 他不相信什么同伴,也不相信任何人。 只是骄傲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而已。 就像是离经叛道的朝圣者,向着他心中的目标前进,所有人都不配与他为伍。 哪怕是他身边的夏油杰,也只不过是被他选中的同路人。 当那双执拗中带着疯狂的眼神望向中年男人时,中年男人心中警铃大作。 “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他一边躲避着夏油杰放出来的咒灵,一边说道:“这个地方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我已经很久没来过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的咒灵,还是不知道藏着狱门疆? 在那双苍蓝色的眼眸注视下,中年男人发现一切解释都是徒劳的。 年轻人根本不会相信自己。 看清他眼中冰凉的杀意,中年男人更是起了退缩的心思。 逃,一定要逃。 不能在他们前面暴露底牌,只要能逃走,他可以再换一个身份——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忽然听到银发年轻人说:“这个世界,有两个五条悟哦。” 中年男人的动作僵住,用比之前更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俊朗又略显苍白的脸上,恶劣到令人心惊。 夏油杰操纵的咒灵抓住机会,一口咬住了中年男人的肩膀。 中年男人的肩膀渗出血来,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年轻人话里的意思。 ——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个时代对他来说明明是最好的,最有可能实现目标的时代。 有六眼存在的同时,他也找到了能够封印六眼的狱门疆,而且他还遇到了能把普通人大脑改造成咒术师的特级咒灵,有着能吸收那个特级咒灵为己用的咒灵操术……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告诉他,他的目标马上就能实现了。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人对他说:“有两个五条悟哦。” 即使狱门疆封印了一个,也还有另一个五条悟的存在。 就算他开启了结界,把普通人转变成的咒术师放到里面熟悉自己的术式,结界也会被五条悟破坏掉。 咒术师全盛的时代,还没开始就会像幻影一样破碎。 这种事中年男人已经经历过数次了,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愤怒。 和以往每次局面都会偏向一代代六眼不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他最有利的,为什么最后的结果还是这样。 为什么又是六眼赢了?! 中年男人一改刚才的畏怯,气势高涨,瞬间就掐灭了夏油杰放出来的咒灵。 他愤怒地望着银发年轻人:“开什么玩笑!” 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个六眼,他以为随便这么说,自己就会相信么? 银发年轻人拽了一下夏油杰的袖子。 如果是五条悟的话,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然而中年男人依旧不愿相信。 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个六眼同时存在这种事,也不可能出现! 夏油杰领会到年轻人的意思,拿出手机拨号,打开免提。 “喂?”五条悟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似乎是经过了无线电波的转化,变得更成熟也更轻佻了,“这次又是谁?” “是我。”年轻人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杰的目标很快就要完成了。” “哈?!” 五条悟在那边的声音瞬间上扬:“你说什么?” 年轻人带着骄傲和得意地说:“我们要在国内开启十个超大型结界,把所有普通人放到里面进行厮杀……” “你无聊不无聊,”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五条悟打断了,五条悟早就听夏油杰说过一遍这件事了,他扬声说道,“你们找到的那个人呢??给我坚强一点,不要死了啊!!!” 在他们对面的中年男人:“…………” 和六眼斗了这么多年,五条悟是唯一一个对他说出了让他不要死这种话的六眼。 然而他一点也不感动,心里反而越来越愤怒。 这么活灵活现的语气,绝对不是录音可以做得到的,找人来模仿五条悟的可能性也不大。 而且对中年男人来说,最有力的证据还是年轻人已经知道了狱门疆的存在,知道了结界的事情。 他的计划已经暴露了。 中年男人再次起了想要逃跑的心思,然而看到银发年轻人和夏油杰凑在一起,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年轻人和夏油杰身量都很高,因为身穿着白衬衫的关系,他看上去却比夏油杰更瘦一些,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很快就想到了。 如果是五条悟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叫夏油杰动手。 他更喜欢亲自出手。 所以眼前的年轻人不是五条悟,即使有着六眼,他也没有五条悟强。 中年男人逃跑的想法瞬间被强大的野心所取代。 ——杀掉他! 杀掉眼前这个有着六眼的年轻人和夏油杰,夺回狱门疆,再封印五条悟。 他的计划依旧可以进行。 必须杀掉他们! 如果是真正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在这里,中年男人确实不敢想,现在这个年轻人却不一样。 中年男人能感受到他的不对,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很强,却仿佛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中年男人神色一厉,手中咒力流转,立即准备对年轻人动手。 五条悟还在电话另一头问他们:“你们在哪里?” “不告诉你!” 年轻人话音刚落,一道血箭就迎面朝他飞了过来,然后因为无下限术式的原因停在了他的额前。 年轻人苍蓝色的眼眸微微一颤。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起来:“太弱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弱的六眼。 无下限术式薄得犹如纸片,只要用力一戳就能破。 然而夏油杰没有给他那个机会,立即放出了自己收服的特级咒灵,想要速战速决,迅速把他拿下。 中年男人也放出了咒灵,这些咒灵是千年来曾经与他签订过契约的咒术师,在他的算计之下,这些术师最终都变成了没有理智的咒灵,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些咒灵绕过夏油杰,飞快朝年轻人冲了过去。 夏油杰心里一惊,连忙回头,却看到年轻人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那些丑陋而扭曲的咒灵纷纷被无下限隔开。 咒灵嘶吼着想要咬向年轻人,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他清瘦的身形犹如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坚定而耀眼。 对上夏油杰担忧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杰,加油啊” 夏油杰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刚挡住他一拳的中年男人就发出愤怒的喊声:“你——” 不对劲。 他身上的咒力变得紊乱了。 紊乱的源头在于与年轻人的无下限术式接触的那些咒灵。 他本可以轻松祓除那些咒灵,却任由咒灵在他的周围,因为构成他无下限术式的咒力是混乱而不稳定的。 那种不稳定就像病毒一样传染到了咒灵的身上,咒灵变得越发疯狂,越发想要撕咬眼前的年轻人,与他们签订过契约的中年男人也受到了影响。 中年男人原本打算转移到夏油杰的身体就废弃那些契约,有咒灵操术的存在,就没有必要用契约了,契约的限制太大,是针对双方的,而咒灵操术却只对咒灵有限制,术师本人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比起契约,自然是咒灵操术更好用。 可惜没有等到那一刻,他身上的契约已经受到影响了。 他的咒力渐渐控制不住,被他用契约收服的咒灵一下子冒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有些曾经是咒术师,所以外表依旧保留着些许人形的样子,膨胀得犹如气球的五官,或者扭曲得像是面条一样,还长着好几双手,夏油杰被这些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咒灵丑到了。 “悟!” 他回头叫了一声,想问后方的银发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用咒力慢悠悠地祓除了一个咒灵,脸上还是带着些许神秘又飘忽的笑容,分外恶趣味地对他说:“加油加油,杰,你可以的!” 咒灵如潮水不受控制地从中年人身上冒了出来,而年轻人早在潮水到来之前就跳到了远处,就好像五条悟每次闯祸都会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拍拍手潇洒地离开了。 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带夏油杰一起,而是把夏油杰留在了咒灵形成的潮汐里。 差点被咒灵淹没的夏油杰:“……!” 他总算知道年轻人为什么会嫌弃他的咒灵很少了,这个中年男人储存的咒灵一点也不比他的少,而且这些咒灵因为年轻人的干扰,全都处在了狂躁状态,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一脚踢开了身边嗷嗷嚎叫的咒灵,夏油杰举起手机,对另一头还没挂断电话的五条悟说:“把所有咒术师都叫过来!” 不到几秒的时间,就多出了近百个咒灵,剩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就算夏油杰把自己收集的咒灵全部投入进去抵抗,也不一定能看得到效果。 而且要祓除这么多的咒灵,夏油杰估计自己得累死。 他都是诅咒师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啊! 而且诅咒师是没有工资拿的!! 夏油杰再次踹开了身边的咒灵,沿着刚才年轻人的路线往外跑。 中年男人已经快要被气死了,这些咒灵他都是他一千多年来的积累,他还打算全部放到结界里的,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暴露出来。 看到夏油杰想跑,他勉强控制住了一些还算听话的咒灵拦了上去。 银发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远处的屋顶上,无数的咒灵涌现出来,四下逃窜,又被夏油杰的咒灵抓回来,重新扔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墙很快就被狂躁不已的咒灵撞开,年轻人脚下的建筑城也晃了晃。 他望着下方要拦住咒灵,还要抵抗中年男人袭击,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夏油杰,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心地给自己的挚友做科普。 “他用的是加茂家的术式,不过他不是加茂家的人,只是占据了人家的身体而已,名字呢……我想想,好像是叫羂索?” 还在不停地放咒灵,怎么收也收不回去的羂索气得眼前一黑:“什么叫好像?你不记得我的名字?!” “手下败将有什么好记的。” 羂索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不过既然咒灵都不受控制了,他放到眼前这个五条悟的身边,想办法趁乱把五条悟杀死也不是不可以。 他抓住一个从空中飞过的咒灵,飞快来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而在东京的另一边,五条悟挂掉电话,抬头看向了天空。 晴朗的天空酝酿着暴风雨,突然出现的阴云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不祥的灾难仿佛下一秒就会降临这座城市。 街道上的行人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在他身边的伏黑惠疑惑地抬头。 不远处和熊猫说话的乙骨忧太也停了下来。 伊地知洁高拿着手机,哆哆嗦嗦地走过来,“五条先生……” “召集所有咒术师。”五条悟沉声说。 在他的眼中,他看到了无数诅咒形成的力量。 不是银发年轻人化作咒灵的那种无法抵挡的强大,而是无数咒灵聚集在一起产生的量变。 大大小小的咒灵有强有弱,如同蝗虫被困在了同一个地方,然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垮堤岸,将四周啃噬一空。 征得五条悟的同意,伏黑惠加入了这次清除咒灵的行动。 乙骨忧太和熊猫也加入了这次行动。 高专所有老师和学生收到了通知,还在东京的已毕业学生、御三家的咒术师都收到了通知。 登记过的入境咒术师也收到了协助通知。 其中就有从非洲远道而来的米格尔,他手上持有的黑绳,能够扰乱一切术式。 包括狱门疆。 包括五条悟的术式。 第81章 我自己进狱门疆! 东京近郊,密密麻麻的咒灵堆积在废弃的住宅里,荒凉的住宅被诅咒的力量填满,漆黑的咒力不停翻涌,连带着附近都受到了影响。 天空变成了浓稠的黑色,阴冷的风向四周扩散,夏油杰放出来的一个个咒灵被撕碎,那些更狂躁的咒灵如同洪水从缺口倾泻而出。 夏油杰的脸上刚中了羂索一道血箭,他没时间管脸上的伤口,不停地寻找着银发年轻人的身影。 羂索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杀死银发年轻人,然而不管他带多少咒灵过去,无下限术式就像透明的保护罩围绕在他的周围,他灵活地穿梭在咒灵之中,比起忙得不可开交的夏油杰,简直悠闲得就像是在逛街。 夏油杰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身影,看到他左闪右避,又要从咒灵堆里消失,不由得喊道:“悟!” “诶?” 银发年轻人歪头,看到他衣服凌乱,头上绑着的丸子头都在不注意的时候被咒灵抓得散开了,苍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些许意外。 “你拦着这些咒灵干什么?” 夏油杰不是最讨厌普通人了么,平时一口一个猴子的,把这些咒灵放出去杀死普通人不是更好? 看到他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夏油杰心里一气。 “还不是因为你!” 这么多咒灵放出去,就算夏油杰跟银发年轻人不是主谋,事后还是有可能被咒术界找麻烦。 夏油杰自己是特级咒术师,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眼前的年轻人就不同了。 要不是他,这么多咒灵根本不会一下子爆发出来,那些高层提议把他处死都是最简单的,更有可能是看上了他的六眼,拿他去做什么实验都不奇怪。 到时候五条悟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年轻人满脸的无辜,仿佛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夏油杰扬声问:“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会有这么多的咒灵,所以才说他这些年收集的咒灵很少? 年轻人避开一个扑过来的咒灵,脚步轻盈地往旁边一跳,微笑着对他说:“我的结界里不需要这么丑的东西。” 如果他的计划成功,结界里到处都是普通人,随随便便一个咒灵都能杀死他们,那就不好玩了。 他想看的是普通人被困在结界里厮杀,而不是一面倒的大屠杀。 所以他想让夏油杰先除掉这些咒灵。 夏油杰顿时噎住了。 所以他就是个免费的打手? 之前的感觉果然没有错,年轻人就是想完成他自己的心愿,而不是他们共同的理想吧? 就像夏油杰没有把他当成这个世界的五条悟一样,他也没有把夏油杰当成另一个世界跟自己志同道合的夏油杰。 他只是想在这个世界实验计划成功的可能性。 看到他轻飘飘地在咒灵这种跳跃,踩着咒灵的头从一侧跳到另一侧,脸上悠然自得的神情就像是在玩一场必胜的游戏,夏油杰心里更气了。 他还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年轻人变成咒灵,结果年轻人只把他当成工具人?? 之前对他的热情,还有望着他那晶亮晶亮的期待眼神,都是假的吗? 夏油杰忽然有种真心实意养了一段时间猫猫,最后却发现猫猫只是馋他身上的猫粮的感觉。 如果没有猫粮,他对那只猫猫来说什么也不是。 如果没有收集这么多的咒灵,他对另一个五条悟来说,也许真的什么也不是。 夏油杰顿时气极。 在生气的同时,他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之前他对银发年轻人的态度那么轻慢,年轻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催着他帮忙找人。 他一大早就出去找悟,把年轻人的计划都告诉了悟,年轻人也根本不在意。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让他用收集的咒灵帮忙消灭羂索打算放进结界的咒灵? 可真有你的。 夏油杰瞪着那个在咒灵头顶跳来跳去的修长身影,恨恨地咬牙。 ——不过也对,这才是五条悟嘛。 ——就算是面对挚友,他也不可能抛弃自身的骄傲。 现在这种表现,更像是在报复夏油杰,那双看着夏油杰的含笑蓝眸,就好像是在说,让你之前那么对我,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夏油杰既生气又无奈。 就算他现在想把年轻人揪过来揍一顿也不可能了。 密密麻麻的咒灵堆满了宽阔的住宅,年轻人之前站立的房子早已倒塌,后门和前院化作了咒灵的海洋,不少咒灵争先恐后地攀爬在同类的身体上,挤出了夏油杰的包围圈。 夏油杰不得不把包围圈扩大,然而这也意味着他投入的咒灵需要更多,每一个咒灵都需要他亲自操纵,天上还时不时有会飞的咒灵想要飞走,都要他分心去抓回来。 这些咒灵里还有很多是特级,被年轻人身上混乱的咒灵感染之后,战斗力又增强了好几个档次,哪怕夏油杰一刻不停的祓除,涌出来的咒灵也还是越来越多。 夏油杰这时候不得不羡慕五条悟强大而纯粹的力量。 这里倒是也有一个悟,可惜被他之前轻慢的态度惹到了,现在还在记仇,根本不想帮他。 不偷偷打开一个口子,让咒灵跑出去都算是老实了。 然而夏油杰并不感激他的手下留情,他祓除咒灵的动作快到了有些麻木,周围的咒灵还是越来越多。 有好几个咒灵类型是夏油杰感兴趣的,他还是飞快祓除了,现在不是收服咒灵的最好时机,如果现在吞噬咒灵球的话,他恐怕会走神,到时候跑出去的咒灵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夏油杰对那些没有咒力的猴子没什么同情心,只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除了为了保护自身和银发年轻人,他还怀着些许期待,说不定五条悟会把乙骨忧太带过来。 这么多狂暴的特级咒灵在现场,让他们消耗祈本里香的力量,到时候,他可以直接把祈本里香夺走。 连百鬼夜行都没必要发动了,而且……被消耗了这么多咒灵,他也没办法发动百鬼夜行了。 想到这里,夏油杰脸色顿时一黑。 年轻人还在不断躲避羂索的攻击,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几乎不对咒灵出手,就像一阵风从住宅的这一头吹到了另一头,羂索想抓也抓不住他。 随着储藏的咒灵越来越少,羂索也变得越来越抓狂。 这个五条悟,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不讲基本法的一个!!! 历代六眼的性格大同小异,然而很少有像年轻人这么没皮没脸,咒灵都怼到面前了还不祓除,只想着带他遛弯的。 随着他接触的咒灵越来越多,构成无下限术式的混乱咒力影响到的咒灵也越来越多,羂索受到契约的影响,脑子也跟着变得混乱。 看着在前方跑跑跳跳,像是在遛狗一样遛着他的银发年轻人,羂索心态彻底崩了。 “五条悟!!!” 羂索大吼:“你给我站住!!” “手下败将手下败将” 前方的银发年轻人轻快地哼着:“我才听不到手下败将在说什么” “艹!!!!!!” 羂索的理智彻底断裂了,“你不停下来,我就把所有咒灵都放出去!!” 他身上储存的咒灵还在不断往外冒,他自己想冲出夏油杰的包围圈还是很简单的,到时候那些咒灵就会到处乱跑,这里虽然是郊区,路上却有不少车流量巨大的高速公路,还有几座村庄…… 年轻人的身形一顿,羂索还以为他不在意这个,见状不由得冷笑起来:“我现在就把咒灵放出去!” 反正失去这么多咒灵,想展开死灭洄游的计划已经不可能了。 羂索又不是第一次在六眼的干扰下失败,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已经不是怎么成功,而是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年轻人觉得难受了。 他选了一个夏油杰包围圈薄弱的地方,刹那便冲了出去。 在他周围的那些咒灵也感受到了,洪水决堤一般纷涌而出,没有给夏油杰任何反应的时间。 预示着不祥的黑暗如潮汐向四面八方扩散,荒宅附近的飞鸟惊起,高速路上的汽车莫名其妙侧翻,人们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躲在车内发出了惊惧的尖叫。 这一片区域迅速被黑暗吞没了,危险的黑雾弥漫在空气中,附近接到通知赶过来的咒术师不由得惊呆了。 他们有些只能祓除一级咒灵,看到好几个特级同时出现,忍不住心里一颤。 然而想到通知里五条悟很快就会赶到,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去。 如果不阻拦他们,高速路上的汽车早晚会被吞噬,附近的村庄也会被吞噬,甚至整个东京都将被吞噬。 这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大灾难。 五条悟赶到的时候,大量咒术师都陷入了和咒灵的苦战之中,他们阻拦着向外扩散的咒灵,已经不可能再抽身离开。 五条悟的术式就算能覆盖这一整片区域,他也不能这么做,不然会把深陷其中的咒术师一起杀死。 他只好小范围地使用咒力,灭掉了一批批的咒灵。 在这时候,他还遇到了夏油杰。 “那个咒灵是我的。”夏油杰擦着额头上的汗,有些怨念地望了他一眼。 “哦……太丑了。”五条悟不怎么诚心地回,没想到听到他的话,夏油杰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 “怎么了?”五条悟问。 因为刚刚另一个你也在说咒灵丑啊! 你们五条悟连说出的话都这么一致的么? 夏油杰怀疑自己也被眼前的悟当成工具人了。 不过他明显多想了,五条悟看了他两眼,确定他就是看起来狼狈了点,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之后,跟他问起了另一个自己的事。 “不知道去哪了。”夏油杰心累地说,“你自己去找吧。” 不知道是年轻人太过信任他能拦住这么多咒灵,还是根本不在意外面那些猴子的死活,年轻人带着羂索离他越来越远,早就不见了踪影。 夏油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同时操纵几百只咒灵,他真的觉得有些累了,而且坚持了这么久,也是因为想把乙骨忧太引到这边。 如果跑出去的咒灵太多太分散了,他也不知道乙骨忧太被分到哪里,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人。 把咒灵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就不一样了,在五条悟过来的时候,夏油杰已经看到了今年刚入学高专的咒言师,乙骨忧太也刚入学不久,既然他都能来,乙骨忧太一定也能。 五条悟不知道他在打祈本里香的主意,听到他这么说,立即清空了周围的一片咒灵,到其他地方找人去了。 他每次闪身出现在哪里,哪里的咒灵就瞬间消散,黑暗好似被撕开了一个个裂口,天空隐隐透出了原本的明朗。 夏油杰赶紧去找乙骨忧太。 此时的乙骨忧太,正在认真地对付眼前的咒灵。 这是个人形的一级咒灵,实力已经接近特级,比他在交流会上遇到的更强,不过乙骨忧太觉得自己可以祓除。 他抽出了背后的长刀,祈本里香冒出来,附近蠢蠢欲动想要扑上来的咒灵在她的力量下哀嚎着消散。 这是在帮他清场,乙骨忧太微微感动,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双手握住长刀,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仅剩的这只接近特级的咒灵。 他身体伏低,刚准备要出手,祈本里香忽然警惕地出现在他面前,用手护住了他。 乙骨忧太一愣,迄今为止,能让里香出现这种反应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他转头望去,银发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苍蓝色的眼眸远远地往向了另一边。 几个咒术师在和咒灵战斗,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最为显眼,他的动作很快,衣服是白色的,头上还戴着一顶软塌塌的白帽子,身形健硕,比起咒术师更像是米其林的厨师。 外国人? 乙骨忧太愣了一瞬,银发年轻人忽然看了过来。 “五条先生。”乙骨忧太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也许是因为年轻人老说他会背叛的关系,他和年轻人相处时总会带着几分不自在。 银发年轻人说:“你知道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吗?” 乙骨忧太刚想回答不知道,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皮肤深黑的外国人双手拿着根像是绳索一样的东西,绳索上泛着橙红色的能量微光,每碰到一个咒灵,那个咒灵的身体就会变得更错乱。 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就祓除了一个特级咒灵。 那可是特级,如果普通人想消灭的话,得动用地毯式的轰炸才行。 乙骨忧太对待接近特级的咒灵的时候也都慎之又慎,看到他那么迅速高效,就像是在祓除微不足道的三四级咒灵,不由得露出些许错愕。 他盯着那人手里的绳子看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黑绳?!” 那根绳子在远处看就像是会发光一样,乙骨忧太差点没想起来,然而它碰到咒灵之后产生的反应,却是和年轻人之前描述的一模一样。 会让术式变得紊乱……咒灵也会吗? “回答正确” 年轻人语气轻松地扬起,然而乙骨忧太更不自在了。 在年轻人的描述里,乙骨忧太拿着黑绳背叛了他,他现在变成这样子,也跟黑绳有关。 年轻人让他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年轻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走了。 看到他远去的背影,乙骨忧太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心反而提了起来。 他总觉得年轻人最后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那种带着不信任的眼神让他心里难受极了,他忍不住叫道:“五条先生!”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不会背叛五条老师?” 年轻人的脚步顿住。 乙骨忧太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影,许久,他转过身来,带着些许意外地打量着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长刀。 年轻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这样吧。” 他指了指远处正在祓除咒灵的男人:“把他的黑绳抢过来毁掉。” 没有黑绳的话,乙骨忧太就无法对五条悟出手了。 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很强,强到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突破他的无下限术式。 就算黑绳还在,也只是会让他觉得有些棘手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他这个要求,更像是在为难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我……”他看了看祓除特级咒灵像是砍瓜切菜般利落的男人,握着长刀的手微微颤抖。 年轻人看着他说:“五条悟应该跟你说了吧,你是菅原道真的子孙后代,菅原道真是史上最强大的怨灵之一,所以一直以来,大家都猜错了,不是你受到了祈本里香的诅咒,而是你诅咒了祈本里香……” 在十岁那年,亲眼目睹祈本里香车祸死亡的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无意中诅咒了祈本里香,令她的灵魂留在了身边,并成为了特级咒灵。 真正有着无限咒力的其实是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瞳孔顿时因为震惊而放大。 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愣愣地望着年轻人。 祈本里香化作的咒灵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年轻人说:“你不想和她并肩战斗吗?” 如果是他们一起,一定能赢过米格尔,夺走他手里的黑绳。 祈本里香在乙骨忧太的身边兴奋地点点头,能在一起并肩战斗,还能证明乙骨忧太对老师的尊敬,她比乙骨忧太更愿意。 她身上坚硬的银白色外壳下,有着的是柔软和细腻的心,乙骨忧太回想起至今以来和身边咒灵相处的点点滴滴,用力点了一下头。 “好!” 在被年轻人点出来的瞬间,乙骨忧太意识到了,是他把里香的灵魂束缚在了咒灵的躯壳里,一直陪伴了他这么多年。 “我会和里香一起战斗的,”乙骨忧太郑重地说,“这是最后一场。” 之后,他会放里香的灵魂离开。 年轻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牵起里香的手,转身走向了拿着黑绳的米格尔。 米格尔嘴里不断念叨着奖励+1+1,他受到夏油杰的邀请才来到了这个国家,没想到还能接到意外的任务,祓除咒灵对他来说不要太轻松,他高高兴兴地冲向下一个咒灵,这时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年忽然走了过来。 米格尔记得那身衣服,那是他们这边咒术师学校的服装,只不过少年的颜色跟他们不太一样而已。 他有些奇怪地望着那个少年,以及少年身边强大的咒灵,不知道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这时少年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气息沉了沉,目光锐利地了过来:“非常抱歉。” 这是和里香并肩作战的最后一场战斗,他拿出了绝对的认真。 米格尔:???? 难道是他祓除咒灵的速度太快了吗?为什么要对他出手? 他只是一个想挣钱的外国人而已啊!!都这种时候了,没必要排外了吧!! 几分钟之后,米格尔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义愤填膺的表情,少年对地上的他鞠了一躬,拿起他的黑绳回到年轻人身边。 年轻人的身边也倒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额头上有一道宽阔而明显的疤痕,而年轻人的白衬衫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比起乙骨忧太更像是经历过了一场苦战。 乙骨忧太牵着祈本里香的手,他还没给祈本里香解咒,现在到处都是咒灵,在这里解咒他担心会对里香的灵魂造成影响。 他把手里的黑绳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只是望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想起米格尔言语中透露出黑绳有多珍贵,又想起年轻人对他始终怀疑和警惕的态度,还是运转咒力,把黑绳给毁掉了。 他有些忐忑地望着银发年轻人,尽管没有明说,眼里却写着——现在相信我了吗? 年轻人还是没有说话,只不过默默收回了视线。 乙骨忧太莫名觉得,年轻人的侧脸透着些许落寞,又像是如释重负,那种复杂到难以读懂的感情再次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乙骨忧太没有这么做吗? 他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年轻人忽然拽起地上晕倒的中年男人,对他说:“我先去找五条悟啦。” 他的语气轻松,就跟五条悟平时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然而乙骨忧太奇怪地觉得有些不妥。 年轻人却没有理会他的反应,拽着中年男人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五条悟还在到处找人,他先去了咒灵比较集中的地方,把大部分咒灵给消灭了,剩下零零散散的可以交给其他的咒术师。 然而快跑了大半个郊区,他都没找到银发年轻人。 他忍不住怀疑对方是在躲自己。 不躲才怪了,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五条悟都想把他抓回去好好教训一顿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年轻人出现在了不远处,和夏油杰站在一起说话。 夏油杰的神色带着些许震惊。 五条悟隐约听到了解咒什么的,夏油杰身上的气场一下子变得低落了,像是受了打击那样。 他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夺走祈本里香,结果祈本里香能变成特级咒灵都是因为乙骨忧太,真正强大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乙骨忧太。 他再次有了自己在给年轻人打白工的感觉。 而这时年轻人还在说:“你看我抓到这个人了!” 他提起了中年男人,身上的咒灵都被释放出来,就算他剩下的力量还很强,也不是另一个五条悟的对手,在夏油杰看来,抓到他是迟早的事。 但他无法高兴起来。 年轻人的计划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自己的计划都破灭了,因为年轻人的缘故,收集的咒灵都少了大半,他不骂人都是好的了。 看到年轻人这么兴奋,夏油杰再次心累。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了一天班,累得要死要活,叛逆猫猫还非要凑到你面前,在你身边蹭来蹭去,让你去给他开罐头。 夏油杰好想叹气。 年轻人眼睛亮亮地说:“等会儿我们就把他带回去,他已经没有咒灵了,咒力也没剩下多少,我们先把他的结界抢过来……” 他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相似的嗓音。 “你要抢什么?”那个声音里有着和年轻人的兴奋截然不同的低沉和怒意。 年轻人脸色微变,迅速回头,看到五条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修长的食指把墨镜推了上去,露出来的苍蓝色眼眸里盛着冰冷的怒意。 他银白的发丝微微飞舞,强大的气场犹如大魔王降临人世。 年轻人迅速后退,五条悟却在瞬间闪身过来,把他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 咔嚓一声,他的手腕被铐上了特制的金属手铐。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冰冷触感,他立即睁大了眼睛。 “老老实实跟我回去。”五条悟说,“那个什么计划,你在这个世界就不要想了。” “杰,杰,”年轻人跳了跳,他只比五条悟矮一点点,跳起来却很显眼,越过五条悟的肩膀看着对面的夏油杰说,“快救我!” “他不会救你的。” 五条悟分外冷酷地说:“他根本就不同意你的计划。” 年轻人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目光望着神情笃定的五条悟,又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移开了视线,看向沉默不语的夏油杰。 夏油杰回应了他的目光,只是眼里想要表达的含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你不同意吗?”年轻人还是不肯相信,固执地望着他问。 他苍蓝色的眼眸里有着任何人都不能拒绝的亮光,然而此刻那光芒已经摇摇欲坠。 夏油杰禁不住想要移开视线,但还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硬着头皮对他说:“对。” 其实对那个计划,他真的心动过的,只不过他不是跟年轻人一起制定计划的那个夏油杰,对于这份完美的计划来说,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年轻人也从未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年轻人还是执拗地望着他,怎么也不肯相信。 “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 夏油杰沉默。 他第一次想告诉年轻人的时候,被他眼里满满的期待和信任包围了,第二次是因为年轻人的执念快把他变成了咒灵,第三次…… 他总是找不到很好的时机。 也许就连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在最好的时候。 夏油杰说:“你跟悟回去吧,悟对你还有安排。” 这犹如抛弃的话语让年轻人眼眸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垂了垂头,忽然笑了起来。 “呵……” 他抬起头来,对夏油杰笑了笑说:“这个世界的你,也没什么区别嘛。” 五条悟给他戴的那副手铐某种程度上能够抑制咒力,所以年轻人说了这么多话,身上的咒力都很稳定,没有太大的波动。 可在他这句话说完的瞬间,他身上爆发出了强烈的气势,黑色的诅咒之力陡然掀起,犹如狂风扫向四周。 五条悟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开。 夏油杰也晃了晃身体。 刹那间,年轻人所在的位置便形成了强大的漩涡,比郊区所有的咒灵都更恐怖,本已恢复明亮的天色再次被黑暗笼罩,所有的力量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在他散发出来的气势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俯首称臣。 夏油杰却陷入了怔愣之中。 也许是因为年轻人最后的笑声,以及他凉薄而讥讽的眼神。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与年轻人的对话。 如果做错了事,会把他关起来吗? 夏油杰当时说会。 那如果意见不一致,夏油杰会把他抛弃吗? 这个问题不必回答,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把人交给了五条悟。 夏油杰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对有些怔愣的五条悟说:“快!” 他想闯入那咒力形成的漩涡当中,然而那漩涡却在飞速扩大,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从边缘扩散到了废弃住宅区,足足有两个球场那么大。 咒力的风压形成了削弱版的无下限术式,拒绝着所有人的靠近。 再用不了多久,这阵风就会扩散至整片区域,比所有的咒灵加起来都要可怕。 在场的咒术师们望着那黑色的咒力之风,心里满是惊悸。 然而就在这时,那阵风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有强大的咒灵出现,又被五条悟祓除了? 咒术师们紧张中又带着些许松了口气地想着,然而他们不知道,处于事件中心的五条悟完全愣住了。 那阵风是突然消失的。 他还没闯入进去,风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来没存在过。 只听到啪嗒的一声,一个正方形的盒子掉到了地上。 夏油杰看到那个熟悉的盒子,呼吸顿时一滞。 明明周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却仿佛听到了年轻人的声音。 咬牙切齿。 带着恨意。 ——这次用不着你,我自己进去。 第82章 他救不了他自己 夏油杰僵在了原地。 那个盒子表面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尖锐的瞳孔不停转动,仿佛带着恶意望向了周围所有人。 诡异又危险的感觉蓦地降临到五条悟的身边。 他瞪大眼睛,望着年轻人原本站立的位置,无论是年轻人高瘦的身影还是幽暗的咒力都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空气中漂浮的咒力残秽,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证明年轻人的存在。 五条悟的视线不由得落在那个盒子上。 那个盒子的外形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他一时间又无法想起来,只能对夏油杰问:“……这是什么东西?” 不太像是能够瞬间转移离开的道具,尤其是上面睁开的眼睛,给五条悟一种说不上的不祥预感。 夏油杰的脸色难看,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年轻人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五条悟皱着眉头的注视下说:“能把他关进去的东西。” “什么?”五条悟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关得住另一个自己,而且他刚才的咒力全部爆发出来了,那么强大的咒力,恐怕比原子弹更可怕,放到这么小的盒子里不会被撑爆吗? 就算是异空间也不可能的。 承载咒力的物体是有上限的,根本没有人能关得住他。 五条悟本能地不相信。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不过另一个自己更过分,竟然一声不吭就放出了这么多的咒灵,还要开启什么灭绝普通人的计划,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嘛! 只要有他在,这种计划就不可能会成功的。 也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哪来的自信。 五条悟咂了咂舌,跑过去想要把盒子捡起来,然而那个落在地上的盒子忽然滚了一圈,避开了他的手。 五条悟顿时乐了:“还会跑呢。” 人不会真的在里面吧? 这是在跟他闹脾气? 五条悟飞快伸手过去,一把将盒子抓到手里,盒子的重量不是很沉,但是有种赌气的不想被他拿起的感觉。 五条悟对手里的盒子说:“你应该生气的不是我,你想想杰是怎么对你的。” 他也就给人戴了个手铐而已,那个手铐能够限制咒力,从某方面来说,也是为了稳定年轻人的咒力,不让人变成咒灵的。 他哪想得到年轻人的脾气那么大,简直就是被家里惯坏的小孩子。 他忍不住对着盒子教育:“不要那么小气知道吗?你都没看到,我过来的时候,还特地跑去给你买了吃的,就是上次给你买的那个毛豆生奶油大福,感觉你还挺喜欢的……” 在他对着盒子叭叭叭的时候,另一边的夏油杰彻底僵住了。 五条悟似乎不觉得年轻人把自己关到盒子里是多么大的事,夏油杰却不怎么认为。 因为年轻人第一次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反应太大了。 他脸上濒临崩溃的表情,就好像是遭遇了最严重的背叛。 夏油杰背叛了他。 是夏油杰把他关到了那个空间里。 那不是普通的异空间,不然那么庞大的咒力早就把盒子给撑爆了,而现在那个盒子却安安静静地躺在五条悟的手里,什么也没发生。 看起来就是个有点恶心的简单盒子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样,夏油杰无法想象里面有什么东西,才能让年轻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也无法想象年轻人到底遭遇过什么。 老师、学生、挚友,那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背叛了他。 是因为他的那个计划吗? 夏油杰不想相信,可心里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因为在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 最早听闻他计划的夏油杰就不赞同他,另一个五条悟更是强烈的反对,高专剩下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会拼命阻止。 然而年轻人的想法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他就像是夏油杰见过的那些理想主义者,同时又像是任性的还没长大的孩子,要求周围的所有人都配合自己。 他明明很强,可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夏油杰能想起的都是他期待的眼神,以及他雀跃地说出自己计划的样子。 夏油杰知道,他没有把自己当成他在那个世界认识的另一个,但他对自己是有期待的。 年轻人一直觉得,夏油杰会像另一个世界的“夏油杰”那样,支持他的计划,和他一起努力。 然而并不是。 夏油杰想要的是百鬼夜行,想要祈本里香那样的咒灵,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强,有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依靠别人事先构建出来的结界。 年轻人相信夏油杰,所以他没有发现,夏油杰和他在另一个世界认识的是完全不同的。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夏油杰,没有“五条悟”支持自己。 夏油杰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尽管他心中依旧留着挚友的位置,他们却不可能再肩并肩一起走下去了。 他们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因此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再和五条悟友好地坐下来交流的景象。 默契地不再相见明明是最好的选择。 可年轻人却打破了他和五条悟之间的默契。 他想和夏油杰完成同一件事,同一个理想,夏油杰知道他的想法很天真,可夏油杰根本无法拒绝。 没有人能拒绝热情又会撒娇的猫猫。 所以他一次次错过了和年轻人解释的机会。 想维持咒力的稳定,不让他变成咒灵并不是没有办法,夏油杰却以此为借口推脱,一次次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年轻人和他一起行动。 年轻人越来越相信他。 离目标越来越近。 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谎言终究是要揭开的。 他无法和年轻人一起把羂索带走,实施这个计划。 只要把羂索准备好的结界改变,所有普通人就会被拉到结界里,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年轻人已经找到了羂索,释放了他储存的所有咒灵,现在就只差改变结界这最后一步。 夏油杰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所以在五条悟把人铐上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做。 年轻人跳来跳去,想要他帮忙解开手铐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做。 他选择了视而不见,把人交给五条悟。 五条悟很强,而且五条家的势力很大,年轻人被他带走也不会吃什么亏,夏油杰的想法很好,也很理智,理智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对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背叛。 和另一个世界的“夏油杰”做出来的,一模一样的背叛。 对年轻人来说,就算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没有很久,也没有一起同窗三年的记忆,他和这个世界的夏油杰依旧是朋友。 他不止一次说过他和夏油杰志同道合,说过夏油杰是他的好朋友。 夏油杰一次都没有反驳。 然而就是这个“朋友”,在他的计划即将完成时,亲手把他交了出去。 哪怕是交给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年轻人也无法接受。 他也不可能接受。 年轻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衬衫上沾着他自己的血,那是他身体即将崩溃的证明,可他对夏油杰说的却是不小心。 就如同五条悟好奇地问咒灵球是什么味道,会被夏油杰轻描淡写地避过一样。 他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他接受这样的事。 “来来来,我帮你批判一下杰。” 五条悟看到他站在空地上一动不动,拿着盒子跑过来说:“你要是出来的话,我可以把杰拷起来让你揍一顿好好出出气,他现在的咒灵不多,绝对打不过我们两个……” 他把盒子凑到夏油杰的面前,上面睁开的眼睛如有意识般地盯上了夏油杰。 夏油杰仿佛看到了那双眼睛后高傲又带着讥诮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蓦地一痛,不受控制地移开了视线。 五条悟不依不饶地把盒子放到他的眼睛底下,“杰是不是害怕了?两个我联手超级可怕的……” 夏油杰把眼前的盒子推开,语言能力像是退化了一般,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现在心情,脑子里想要表达的想法也怎么都说不出来。 五条悟的乐观,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简直如出一辙。 然而夏油杰知道,这个盒子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打开。 不然年轻人也不会觉得这是非常严重的背叛了。 也许他在盒子里被关了很久很久,也许里面有着难以忍受的可怕事物,总之,年轻人非常厌恶这个盒子。 然而现在,他却宁愿进入盒子的异空间里,也不愿留在这个世界。 他是对夏油杰失望了吗?还是讨厌这个世界,讨厌另一个自己?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学生和老师都背叛了他,看到这个世界的乙骨忧太和夜蛾正道,他恐怕会更烦躁。 再加上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所作所为…… 他根本没有理由待在这个世界,也不想再待在这个世界了。 他宁愿跑到小小的盒子里,也不想再看到他们。 哪怕他真的能把盒子打开,他也不会出来的。 不管五条悟怎么叫都一样。 夏油杰身体中了陷入僵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那个盒子,看着五条悟把盒子拿在手里,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五条悟屈起手肘捅了捅他:“你要不要也说两句?” 夏油杰:“……” 如果他说了,年轻人恐怕更不愿意出来了吧? 本就不喜欢这个世界了,听到他的声音,说不定会更觉得厌恶。 也许他的想法错了,不是年轻人不适合这个世界,而是他们没有好好对待他。 不,悟没有错,是夏油杰自己,没有好好对待他。 从见面开始,就把他当成是什么术式的产物,或是当成小孩子,而不是跟自己有着同样坚定的理想和信念的同伴。 年轻人把他当成最重要的同伴,对他来说,年轻人又算是什么呢? 夏油杰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 五条悟拿着盒子,看到夏油杰的表情,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必要这么沉重吧?杰现在的表现,就好像这个盒子永远也不可能再打开了。 五条悟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他在原地走了走,决定拿这个盒子去问有没有别人知道是什么。 刚走出没两步,他就看到夜蛾正道和禅院真希迎面走了过来。 这次的清除咒灵行动禅院家也有参加,真希入学的时候和他们的矛盾闹得有些大,所以夜蛾正道让她跟在身边,免得和禅院家起了冲突。 熊猫也跟在后面的不远处,再远一些的地方能看到拿着小喇叭的狗卷棘,他们都还是一年级的学生,对付强大的特级咒灵说不定要合作,所以互相之间没有离得很远。 唯一脱队的乙骨忧太有里香保护,他们也不是很担心。 看到五条悟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夏油杰面前走来走去,夜蛾正道不由得奇怪。 “悟,”他主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突然爆发的诅咒之力给他非常熟悉的感觉,他觉得有些不对才叫学生一起过来的。 而且夏油杰的脸色也很不对劲。 夜蛾正道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凝重而不安的表情,就好像犯了严重的错误。 五条悟也没办法形容到底是什么,于是把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这个见过吗?” 夜蛾正道不太确定地看了看。 过了片刻,他皱起眉头,把盒子拿了过去。 “这是狱门疆。”他沉声说,“而且是已经打开的狱门疆。” 狱门疆是很久以前就丢失了的特级封印物,而且是结界咒物,没什么太强大的能力,只能用来关敌人,所以丢了以后高层也不怎么重视,更没花心思去寻找,现在记得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夜蛾正道倒是听过一些传闻。 如果狱门疆没有被打开使用的话,就是一个朴素中带着点脏污的盒子,给人感觉年代久远又不起眼。 上面的眼睛也是闭合状态,犹如一条线似的。 然而现在,那些细线似的眼睛全部睁开了。 夜蛾正道忍不住问:“谁被关在了里面?” 五条悟和夏油杰都在,五条悟的神色看起来还很轻松,只有夏油杰不太对劲,难道是夏油杰那边的人? 想到这里,夜蛾正道拧起的眉头微微松开些许,然而五条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另一个我。”五条悟说。 夜蛾正道震惊地望着他,又看看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夏油杰。 “你们把他关进去了?”他惊愕地瞪着眼睛,望着这两个昔日自己最满意的学生。 来的路上,因为想起了年轻人说过的话,五条悟提前告诉了夜蛾正道,让他如果遇到年轻人尽量躲远一些。 毕竟对于另一个“背叛”过他的乙骨忧太,年轻人可是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然而夜蛾正道一直都没有遇到那个年轻人。 竟然是被他们关起来了吗? 他们下得去手? 在他震惊不已的目光下,五条悟气势一矮,像是做错事似的垂了垂头,说:“不……他自己进去的。” 夜蛾正道脸上的震惊瞬间被难以置信所取代。 尽管没有明说,他的眼里却好像写着几个大字——怎么可能?! 以他对五条悟的了解,五条悟是绝对不可能跑到这种东西里面的。 因为—— “狱门疆是没办法从里面打开的。” 一旦进去,就等同于将生与死的权利移交到了别人手里。 只能在里面等别人的营救。 这对五条悟来说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五条悟不由得愣住。 他只是猜测里面是个独立的小空间,没想到竟然是无法自己打开的吗? 那自己刚才还一直叫他出来…… 如果他能听到自己说的…… 他在里面是会觉得生气,还是嘲笑他愚蠢呢? 然而无论那种反应都无法缓解五条悟心里陡然出现的闷痛。 他瞬间沉默了下来。 夜蛾正道把盒子递回去给他,禅院真希在一旁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她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把自己关在这么小的一个盒子里,绝对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在她的认知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五条悟都不可能会选择到这种东西里面的。 她慢慢垂下了头。 伏黑惠的玉犬从另一边的废墟里冒出来,看到他们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那里,气氛犹如陷入死寂一般,竖起来的耳朵不由得塌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油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没有办法了吗?”他问夜蛾正道,声音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听起来带着些许虚弱,“既然没办法从里面打开,从外面应该可以的吧?” “对啊!” 五条悟猛地抬起头,恍然大悟般地说:“我之前把那个米格尔叫过来了!” 他苍蓝色的眼睛仿佛比刚才亮了一度,用惊喜又振奋的语气说:“我这就去找他!” 米格尔持有的黑绳能扰乱一切术式,狱门疆这种封印物应该也不例外,五条悟不由得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 他把米格尔叫来,是想让他扰乱年轻人的术式,把年轻人身上的咒力全部释放出来。 他的咒力和诅咒混在了一起,所以才那么容易变成咒灵,把咒力释放出来就没事了。 就算放得一干二净,有六眼在的话没两天也能恢复。 虽然这么做可能会激怒年轻人,但五条悟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年轻人的命。 然后不管他是想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去都随便啦! 五条悟也不要他的感激,他就是想这么做而已。 因为他不想看到另一个自己死掉。 变成咒灵他也没办法接受。 是年轻人自己送到他面前的,不能怪他想动手。 五条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理直气壮地拿了手铐过来,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他的打算都还没说出口,年轻人就变成了这样。 而导火索一直是他以为他们关系很好的夏油杰。 杰难道什么也没跟他说吗? 不赞同他的计划,不打算一起实行这个计划,一句也没说吗? 五条悟心里也有些吃惊,不过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先把人放出来比较好。 也不知道狱门疆里面是什么,看到杰的表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五条悟又问了问夜蛾正道,夜蛾正道也不知道,只是说要回去问别人。 大概率是要去问天元,不过现场还有这么多咒灵没有清除完毕,作为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也不可能那么快离开。 五条悟不想等那么久,米格尔就在附近,他打算去找米格尔。 夏油杰没有说话,不过跟在五条悟的后面,看样子是准备一起。 高专的学生们和夜蛾正道都留了下来,他们除了祓除咒灵,还要负责看守被年轻人抓回来的那个中年男人。 狱门疆就是在中年男人那里发现的,他现在晕倒了,等他苏醒说不定会告诉他们什么。 他们没有忽略这条线索。 夏油杰也没有放弃,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米格尔。 米格尔是他亲自邀请来的,他们之前在电话里聊得很愉快,算得上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了。 想起朋友这个词汇,夏油杰手指忽然一顿。 五条悟敏锐地侧头看他。 他敛了敛眉,低头拨打电话。 没有人接。 再打过去,就是没有人接。 夏油杰眉心顿时拧紧。 “可能在忙吧,”五条悟看着附近随处可见的咒灵,对他说,“我们到处找找就行了。” 夏油杰一言不发。 五条悟撇了撇嘴,看到他低沉中带着失落的神色,最终却是启唇,啧的一声。 另一个自己闹脾气也就算了,杰怎么还跟着凑热闹。 人家不就是关在狱门疆里不想见他们嘛。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五条悟还就偏要把人放出来。 他拿着狱门疆抛了抛,心里不住地想,不放出来怎么教育他呢。 不管是那个计划,还是爆发出来的这么多咒灵,都像是长不大的熊孩子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现在他倒好,做错了事就想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门都没有! 五条悟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他就要把人放出来! 五条悟不停地想着,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藏着无法忽视的不安,一旦停下来思考,那股不安就会扩大,占据他的所有思绪。 他往前走的脚步越来越快,夏油杰也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心态乐观的五条悟神色也因此变得沉凝。 跨越了大半个郊区,五条悟都没有找到米格尔,反而看到了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刚祓除了一个咒灵,像是有心事似的站在那里。 看到五条悟匆匆走过,他主动出声打了个招呼:“五条老师!” “嗯?”五条悟停下脚步。 乙骨忧太说:“老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里香的事……是我诅咒了里香,对吗?” 五条悟跟他说过他们是远亲,所以乙骨忧太觉得他很有可能是知道的。 五条悟神色微微顿住,这几天看到乙骨忧太对年轻人背叛的言论很在意,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他,其他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猜测,那么乙骨忧太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心里的不安终于还是扩大了。 犹如天边的暮色慢慢降临下来,覆盖在他的心头。 “是谁跟你说的?”他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我遇到了五条先生,”乙骨忧太说,“是他告诉我的。”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五条悟根本没必要不安。 然而五条悟就是觉得不对劲,乙骨忧太到底是偶遇他,还是他专门来找了乙骨忧太呢? 找乙骨忧太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干涩:“还有呢?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乙骨忧太的表情顿时心虚起来了。 “那个……” 他把抢夺黑绳的事情说了出来,在咒术师人手这么稀缺的时候,还被年轻人鼓动去做这种事,他自己都觉得理亏,已经做好了回到高专主动认罚的准备。 没想到五条悟的表情不是他预料中的生气,而是带着点怔愣的,那双眼眸中的瞳孔微微放大,怎么也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毁掉了?”夏油杰在一旁说,“他让你把黑绳毁了?” “嗯。”乙骨忧太有些不好意思,那个黑绳好像很贵,也不知道他赔不赔得起。 但是他真的无法拒绝和里香一起战斗,尤其是面对那么厉害的敌人,他感觉和米格尔比过之后,他对咒术的立即更深了。 五条悟蓦地攥紧了拳头。 “干得好啊……” 他嘴里逸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声,神色比以往更为可怕,这不是在说乙骨忧太,而是在说那个年轻人。 把黑绳毁掉,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干扰到他,他就可以放心开启结界,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是吧? 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计划那么执着,都能做到这种地步。 五条悟不由得对他的算计佩服,他心中冰凉一片,充满了对年轻人的愤怒,以及些微的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没有黑绳的话,要怎么才能开启狱门疆? 怎么才能把那个年轻人抓住来,好好教育一顿? “我去找米格尔。”他再次说道。 乙骨忧太看到他神色不对,连忙在前面带路。 他之前把米格尔打晕了,但周围到处都是咒灵,把人扔在那里不管又不安全,所以他就让里香在附近看守,顺便他也在找咒灵祓除磨砺自己。 只不过看到五条悟脸上恐怖的神色,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没多久就到了米格尔晕倒的地方,地上整齐地放着断成了好几截的黑绳,五条悟拿着黑绳蹲下去,用咒力刺激,把人给叫了起来。 “这个东西还能用吗?”他问米格尔。 米格尔一醒来,看到自己碎成好几段的绳子,忍不住眼前一黑。 “卑鄙!!” 他大声叫道:“这是我们故乡的宝物,花了几十年才制成的——” 都断成这样了,还怎么用啊!! 米格尔平时都拿这个东西当成宝贝供着的,就制作工艺和效果来说,这也确实是宝贝。 看到他愤怒地骂起了人,日语里还夹杂了家乡的话语,越骂越快渐渐没人能听得懂了,五条悟就知道没戏了,放下绳子站了起来。 在起身的瞬间,他有种抑制不住的晕眩感,然而不管是身体还是他的六眼,都告诉他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他把狱门疆抓在手里,侧头对夏油杰说:“要不就让他在里面待一辈子吧?” 他苍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玩笑,反而带着愤怒过后的疲惫,夏油杰以苦涩而沉默的眼神回视着他。 乙骨忧太有些迷茫地望着他们,心里那种做错事的感觉更强烈了,五条悟却对他摆了摆手,拿着盒子回去了。 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让人看守的中年男人,活了很多年的天元那里,都能找得到线索。 总有办法能打开狱门疆的。 这么想着,五条悟的心情却没有变好。 夏油杰也还是默不作声,身上的气压越发的低沉。 这次他们回去的脚步慢了很多,像是不愿意去面对一个绝望的事实那样。 如果从中年男人和天元那里什么办法都得不到,那么年轻人就真的要像五条悟说的,在里面关上一辈子了。 就在这时,五条悟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飞快把电话接起。 夜蛾正道在电话里说:“悟,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羂索醒了,带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留出了给五条悟做心理准备的时间后,夜蛾正道继续说:“他好像能影响到天元大人……” 在羂索清醒的第一时间,夜蛾正道就去问了怎么才能打开狱门疆,然而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了另一个五条悟被关的事实,羂索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羂索说:“你们别想得到任何的消息。” “就让他永远关在里面——那比死更难受。” 说完之后,趁所有人都在震惊当中,他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拼着重伤逃走了。 “对不起,没能拦住他。”夜蛾正道在电话那头说。 这附近的帐都是以天元的结界为基础的,在羂索说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帐变得不稳定了,像是受到了影响,这才被羂索抓住机会逃走。 他让驻守高专的老师去薨星宫查看天元大人的情况,然而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 天元大人没有在薨星宫内出现,以往遇到一些难题,天元大人就算不出现,也会出声回答的。 然而这次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身不由已,无法现身那样。 也就是说,真的没有人知道怎么才能打开狱门疆了。 五条悟挂掉电话,脑海中仍然不自觉地浮现刚才夜蛾正道的那句,比死更难受。 待在狱门疆里比死更难受。 然而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再见到他们。 五条悟垂在另一侧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渐渐用力到发白。 看着狱门疆,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他做不到的事啊。 他竟然救不了他自己。 第83章 我的完美退场(呆滞) “悟?”夜蛾正道在电话另一头叫道,也许是因为五条悟很久没出声,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你找到米格尔了吗?”他问。 五条悟没有回答,沉默透过手机传递到另一头,夜蛾正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忽地往下沉。 米格尔那边也出问题了吗? 还是黑绳打不开狱门疆? 然而他还没有继续问出口,五条悟就兀自挂断了电话。 “我先去忙了。”五条悟说。 他哪有什么可忙的,来到现场的咒术师越来越多,咒灵的数量却不再增加,就算五条悟不出手,再过一两个小时,这里的咒灵也会被祓除完毕。 然而对五条悟来说,他已经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了。 狱门疆是特级咒物,在特级咒物中,并不是所有的物品都杀伤力巨大的,还有些是因为结构稳固,或者无法摧毁,才被分到了这一类里面。 狱门疆和两面宿傩的手指都是,只不过两面宿傩的手指在无法摧毁的同时,还能让吞下去的咒灵变得更强,带来不少麻烦。 狱门疆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这就是一个牢不可破的结界而已。 它不会伤害别人,也无法给别人造成伤害,不管是对高层还是其他咒术师来说,它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更何况里面关的是“五条悟”,没有人会想把他放出来。 五条悟把狱门疆拿在手里,忽然呵呵笑出了声。 “杰,”他歪头对夏油杰说,“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起来吧。” 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东西了。 既然那个家伙不想见他,他也不要再见到那个家伙了。 他的双眼被墨镜遮住,然而看到他的神色,夏油杰却好像看到了那天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五条悟”,平静的语气中隐隐透着疯狂。 夏油杰没听到夜蛾正道在电话另一头说了什么,但看到五条悟的神色,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把东西给我。”他对五条悟说,“我来想办法。” 再让狱门疆待在五条悟手里,恐怕下一刻五条悟真的会跑出去找个地方把狱门疆给埋了,或者直接对狱门疆使用咒力,把狱门疆强行打开。 五条悟确实有那个想法,不过他们出来找米格尔的时候,夜蛾正道告诉他,狱门疆是活物,不管是用咒力强行打开,还是用黑绳,都有可能会激起狱门疆的反抗。 他们还不知道狱门疆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狱门疆不是选择把人放出来,而是撕毁里面的异空间跟人同归于尽的话,那就麻烦了。 里面的另一个悟状态本就不是很好,他们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你能有什么办法,”五条悟看着他说,“被抓住的那个人跑掉了,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影响到了天元,天元也无法在薨星宫现身了。” 狱门疆是丢失多年的特级咒物,这个级别的咒物大多保存在高专,除了夜蛾正道这样执教多年的老师,就只有天元知道具体的情况。 如果连天元都无法现身,那就真的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音未落,夏油杰狭长的眼眸略微睁大了,显露出了些许吃惊的神色。 五条悟说:“杰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呢。” 他的语气并不是指责,而是带着些许不解的。 不管是他第一次跟杰说另一个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还是杰说起那个计划的时候,他的神情都那么镇定,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也许对他来说,那就是别人的事。 可他和杰不是这么多年的挚友吗?看到另一个自己,杰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只是当成陌生人来对待的? 五条悟真的很茫然,还有些疑惑,难道是他自己对另一个自己的出现太过在意了?杰那么做才是对的? 夏油杰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哪里是冷静,他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五条悟还能去找米格尔,还能让高专的人帮忙看着羂索,他才是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人。 只要看到狱门疆,想起银发年轻人跟他说过的话,看他的眼神,他的脑子里就乱成了一团,几乎无法思考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就算是杀掉那么多村民的时候,被五条悟找上门的时候,他的想法都是非常坚定的,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果,他想了很久,经过无数次挣扎才做出的决定。 他预料到了所有人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也愿意承受他们的指责或者攻击。 只有这次不一样。 没有任何预兆,那个银发年轻人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了。 他连银发年轻人变成咒灵之后的情况都一一设想过了,唯独没有这一种。 宁愿进入到这么封闭的小空间里,也不想看到他。 这是对他有多讨厌? 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说让年轻人一辈子待在里面的时候,夏油杰心里浮现出了赞同的情绪。 因为夏油杰明白,就算银发年轻人出来了,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还是不会同意年轻人的计划,不会和年轻人一起,年轻人也不可能放下对他的讨厌,甚至有可能会越来越厌恶他。 是他背叛了年轻人,以及年轻人一直以来执着追求的理想。 银发年轻人就是另一个五条悟,而五条悟,是不屑和背叛者说话的。 再见面的时候,说不定二话不说就对他动手了。 而眼前他所熟悉的五条悟却对他说:“你能有什么办法?” 根本没有办法可以打开狱门疆。 银发年轻人根本不可能再出来,也不可能再见到他,对他出手更是无稽之谈。 夏油杰勉强开口,哑声说:“我会去想办法的。” 年轻人要被五条悟带走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在旁边无动于衷,冷静地把人交了出去,也许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他会想办法让年轻人出来的。 他对五条悟伸出了手,五条悟却没有把狱门疆给他。 五条悟看了看手里的狱门疆,忽然说:“真的找不到办法了吗?” 他不像是在说丧气的话,也不像是疑惑,而是带着点若有所思的,奇怪的语调。 夏油杰觉得有些奇怪,然而他乱糟糟的思绪里根本分辨不出五条悟的真实想法,他只能说:“会有办法的,羂索就算跑掉了,我们也能把他找回来……” 他还没说完,五条悟的电话又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是夜蛾正道,五条悟看了夏油杰一眼,忽然把电话的免提打开。 “悟,”夜蛾正道在另一头说,“情况越来越糟了……那个人死掉了,就是被另一个你抓住的那个人,京都校那边的一个辅助监督发现,他死在高速公路旁边……” 据说死状还很惨,有人沿着他额头疤痕的位置,把他的脑袋给剖开了,里面的脑子全部挖了出来。 现场发现他的辅助监督被恶心到吐了,那个辅助监督就是上次和伊地知一起喝酒的同事,收到了他们帮忙找人的请求,立即联系了他们这边。 五条悟说:“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是和之前通话截然不同的平静,那是真正的平静,带着点胸有成竹,又波澜不惊的,夏油杰皱眉望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挂掉了电话,对夏油杰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呢。” 他的语气微微上扬,不再是那种带着点疯狂的,而是愉快的,恶劣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边。 如果做出这种表情的人不是五条悟,夏油杰会觉得他可能疯掉了。 夏油杰说:“你把话说完。” 每次五条悟想要恶作剧或者整蛊的时候就会这样,通常夏油杰都会有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配合地补充一些细节,让恶作剧变得更完美,然而现在他没有那种心情了。 有办法却不马上说出来,夏油杰看着他脸上神神秘秘的表情,越看越觉得欠揍。 五条悟因为他的不配合嘁了一声,“杰现在的脾气好差。” 夏油杰捏紧了拳头。 五条悟咳了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赶紧说:“你还记得森木家吗?” 五条悟以前在高专的时候,提过他们家附近有个叫森木的咒术师家族,他们的传承和五条家一样古老,却不属于御三家的行列,对权势和地位也不怎么在意。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咒术界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愿意听他们说话,对从他们那里发出的每一项指令都会服从。 “因为他们能看得到未来。”五条悟认真地对夏油杰说,“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去做,通常下场都会很惨。” 如果把这项能力拿去害人的话,无论哪个家族都会轻易覆灭,然而真的这么做了,以后就没有咒术师会继续相信他们了,所以至今为止,他们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对咒术界有利的。 在和他们的合作当中,没有一个咒术师出现过损失。 他们不是中立势力,而是绝对偏向咒术师这边的。 夏油杰很少听说森木家的事情,事实上,他们都不能算是咒术师家族,族人大多不是在经部省说要负责改善明星待遇的参议员就有姓森木的。 夏油杰听到五条悟说完,不禁有些疑惑,这么说的话,他发动百鬼夜行,其实也在这些人的预测之内? 看到夏油杰露出沉思的表情,五条悟说:“他们这个能力其实就跟六眼差不多,不是每一代都能有那么强的,不过这一代……” 这一代的森木家继承人,能力是能看到所有不可能存在的未来。 这个能力听上去好像没什么用,可实际上——如果狱门疆注定无法被打开,那么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就能看到所有被打开的可能性。 不管是多么无解的事,在他面前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那么他就是拿着所有通关攻略的人。 夏油杰:“……你能找到他?” 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没抱太大的期待,他的盘星教笼络了不少诅咒师,却依旧没怎么听说过森木家的存在,证明人家并不想参与咒术界的这些事,五条悟能找到人家吗? 而且五条悟这个性格……夏油杰觉得,说不定他早就把人得罪了。 “当然找得到!” 五条悟对夏油杰的质疑有些不服气,“我现在就找给你看!” 他把刚熄灭的屏幕解锁,然后在屏幕上扒拉两下,点开了一个app。 app的开屏是衣着亮丽的五位女性,戴着猫耳,穿着毛绒绒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某种不能说的偶像团体。 夏油杰:?????? 看到他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五条悟咳了咳,“昨天明明不是这个的!” 他平时看的也不是这些东西啊!但是想了解到那个人最近在做什么的话,只有这些粉丝向的小程序最靠谱,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默了半秒,然后一脸理直气壮地点进了一个论坛。 置顶的帖子里有前几天在演唱会上参加助演的视频链接,还有明星行程,五条悟点进去,对照日期看了看。 “唔……两天之后有个电视访谈。” “这就是你说的能找到人?”夏油杰一脸黑线地望着他,这是要让他们去闯电视台? 就算闯进去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见他们吧? 夏油杰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森木家的少爷比五条悟还不靠谱,拿着副本全通,能改变整个世界的攻略,居然跑去当明星了。 不对,是当偶像,靠脸吃饭的那种。 在那个论坛下面,到处都是粉丝的嚎叫——狗比经纪人!我们森木弟弟都休息了一个星期了,快放他出来工作啊!!! 夏油杰:…… 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的样子,但他真的不懂这些很有天赋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看到夏油杰黑着脸,五条悟说:“当然不能在他工作的时候去,他那个人超小气的!” 五条悟也没说怎么小气,只是脸上带着点心有余悸的表情,看起来跟对方相处得不是很愉快,还留下了心理阴影的那种。 夏油杰不禁有些好奇。 五条悟说:“离电视访谈不是还有两天嘛,我们明天……嗯,明天我应该有时间,就明天去找他。” 五条悟知道他住的地方,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了。 他自然地把夏油杰也划到了行动范围内,夏油杰没有反对,和他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早上十点在他的公寓下面见,”五条悟说,“去太早也不行,说不定还没起床……好麻烦。” 他啧了一声,夏油杰很少看到他这么为别人打算,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就先这么说定了。”五条悟对他的打量不以为意,一锤定音,看到一个咒灵被咒术师赶到了这边,立即上去祓除了。 夏油杰看到他拿着狱门疆跑了,也没有再跟上去,而是趁着逐渐暗下来的夜色,回去乙骨忧太那边,带上米格尔一起离开了。 - 另一边,森木傀三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样就行了吗?”系统恍恍惚惚地说,“好简单啊!” 夏油杰会死掉,是因为他想要祈本里香,所以才发动了百鬼夜行,在东京和京都这种人多密集的地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最后五条悟不得不对他出手。 可现在呢?夏油杰已经没有发动百鬼夜行的条件了,他收集了这么多年的咒灵全没了!! 祈本里香也快没了,乙骨忧太回到高专就给她解咒,她的灵魂就彻底解脱了。 系统恍恍惚惚,有种看电影走神了一会儿,明明还有大半个进度条的电影突然跳到大结局的感觉。 “简单吗?”森木傀三歪了歪头。 如果带他去废弃住宅的人不是另一个五条悟,夏油杰才不会管那么多。 他根本不会管普通人的死活,说不定就直接把所有咒灵都放走了,然后隔岸观火,好整以暇地等着乙骨忧太出现。 咒灵出现得越多,情况越乱,乙骨忧太被从高专叫出来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夺走祈本里香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而如果不是另一个五条悟跟他说的,祈本里香才是被诅咒的那个,他也不可能会那么轻易就相信。 他对百鬼夜行的计划太执着了,从森木傀三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 哪怕看到另一个五条悟都快变成咒灵了,他都没有改变。 也不知道是冷漠还是意志太过坚定了。 森木傀三说:“总之事情解决了,我可以不用在见到他了!” 跟他相处了好几天,森木傀三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和夏油杰这样的人是无法成为朋友的。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为什么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而奔波呢。 大部分的成功都伴随着痛苦,除了真正的天才,和极少数的幸运儿,其他人无论想做什么,都得付出极大的努力。 森木傀三不觉得自己是天才,也没有那么强的幸运,他也不想努力。 所以他也不需要那么伟大的理想。 就这样挺好的。 森木傀三瘫在沙发上,不知怎么忽然说:“突然好想学开锁。” 五条悟把他铐上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手铐这种东西和咒术师真的一点也不搭好吗!!他的计划差点没能进行下去。 不过还好,最后还是完美退场了。 黑绳也毁掉了,在短时间内,谁也没办法打开狱门疆。 等到以后再打开的话,发现里面没人,估计会以为人死掉了,那时候都过去那么久了,估计也不会有人伤心了。 系统说:“可是羂索跑掉了……” “跑了就跑了啊,”森木傀三不以为意地说,“谁让你告诉我乙骨忧太不是主角的。” 知道乙骨忧太只是前作的主角,真正的主角还没出场的时候,森木傀三都惊了。 他也不是什么都能看到的,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怎么动脑子,不主动送到他面前的东西他不会去看。 而且羂索还是真·主角·虎杖悠仁的妈妈!!! 他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去给人当男妈妈啊!!! 森木傀三:我可能就是因为不够变态,才跟你们这些反派没有共同话题的。 系统诶了一声,森木傀三说:“我要让他活到以后社死的时候!!” 现在的羂索失去了那么多咒灵,还丢掉了狱门疆,估计没什么搞事的机会了,森木傀三要等虎杖悠仁的剧情出现,然后安排个人把这一切说出来!! 他要看所有人的反应!!! 知道了羂索是虎杖的妈妈,就算是五条悟的眼镜也会惊掉的! 系统:生草.jpg 您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乐子人是吧? 听他这么说完,系统都不觉得羂索跑掉是什么大事了,还忍不住想要给人点两根蜡烛。 系统:电子木鱼.jpg 森木傀三跟着点了一下那个木鱼,功德+1 系统也点了点,功德+1+1 一人一系统就在公寓里愉快地玩起了电子木鱼,系统的数据包还在加载,暂时还不能连通另一个世界,森木傀三也没什么事,跟系统玩了一会儿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森木傀三就精神饱满地爬起来,对系统说:“我要去逛街!” 他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首饰,拿去哄哄他家老妈,让他老妈暂时不要出门了。 五条悟最近心情估计不会很愉快,他老妈可关心隔壁家这只白毛猫猫的心理状态了,看到他这样,估计会偷偷跑来找自己求助。 森木傀三不是很想插手这件事。 他怎么也不能拆自己的台,把另一个五条悟的马甲从狱门疆里放出来啊! 到时候他老妈一看:哦豁。 一整个大穿帮。 社死的就是森木傀三自己了。 森木傀三从被窝里钻出来,跑去洗漱,过了一会儿拿起白色的风衣出门。 然而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站在门口刚准备按门铃的高大人影:“……” 不好意思,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可能看到五条悟呢。 还是拿着狱门疆的五条悟。 森木傀三砰地把门关上。 “你给我开门!!”五条悟在外面大喊,“别跑!!!我让杰用咒灵把你的窗户都堵死了!!!” 森木傀三:我就是用咒力凿开一条地道,我也要从这个公寓里出去!!! 五条悟竟然来找他了啊啊啊啊!!! 看到五条悟的瞬间,他就知道五条悟的来意了,五条悟一定是来找他要打开狱门疆的办法了。 他说没有办法,五条悟也不会相信的吧。 五条悟到底是怎么想到他的。 可恶啊!! 算来算去竟然漏掉了自己,没想到自己才是这个计划最大的bug。 我的完美退场——-(声嘶力竭) “我不认识你!!!” 他对着门扉大喊,“你再这样我就报警,跟警察说你是私生饭!!” 五条悟:“我现在就踹开门!” 看看到底是警察来得快,还是他把人抓走比较快。 森木傀三:呜呜呜呜。 所以他才讨厌五条悟。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他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户外面的咒灵,还是气呼呼地打开了门。 “干嘛?” 五条悟好像没看到他差劲的脸色那样,对他说:“帮我个忙。” 在他这里似乎是不存在别人拒绝他的可能性的,没等森木傀三回答,就拿着狱门疆跑进了门。 他身后跟着夏油杰和乙骨忧太,还有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 经过高层一个晚上的讨论,以及夜蛾正道的力争,狱门疆的归属权还是划给了高专。 就算不给他们拿着这东西也没用,根本就打不开。 连五条悟都没办法,他们还能怎么样。 没想到说着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五条悟,第二天就拿着狱门疆来找人了。 乙骨忧太则是因为很在意自己毁掉黑绳的事才跟过来的。 五条悟对此并没有隐瞒,而且年轻人毁掉黑绳,是为了不让黑绳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现在进到狱门疆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开,只能算是他自作自受而已。 五条悟是这么对乙骨忧太说的,不过乙骨忧太还是很在意。 家入硝子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另一个五条悟,有些好奇才跟过来了,而且夏油杰也在,他们三个人很久没有一起行动了。 看到他们一大群人,森木傀三脸更黑了。 你们高专来这里搞团建呢?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五条悟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更像团建了。 森木傀三勉勉强强说:“算了……坐吧。” 他去给人拿了饮料,又给夜蛾正道泡了茶,五条悟看着他跑来跑去,就是不想跟自己对视,忍不住挠了挠头。 “我们很久没见了吧?”他对森木傀三说。 他们两家的长辈关系很好,经常一起串门,所以他也听说了不少森木傀三的动向,只不过他和森木傀三却是很久没见面了。 自从星浆体那次,森木傀三劝他不要接那个任务之后。 森木傀三瞥了他一眼。 每次看到他那双金色的眼睛,五条悟就会有种他什么都知道的错觉,那不是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神,而是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去挑选。 森木傀三外形算是最出挑的那一类,不然也不可能成为超人气的偶像,然而很多粉丝对他的评价却是最开始被那双眼睛吸引的。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自称智性恋粉丝,明明他没有展露出过人的智商,或者做出什么超前的举动或者预测,他们却对森木傀三喜欢得不行。 森木傀三说:“我不想帮你。” 没错,他就是这么直接! 不直接一点,他怕五条悟选择性的听不懂。 五条悟早有准备,拿出手机说:“那我打电话了。” 森木傀三端着茶杯,远远地瞥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自己老妈的名字,立即扑了上去。 “不能打!!” 他老妈可喜欢白毛了,简直就是白毛控的代表人物,不然也不会天天往五条家跑,要是知道五条悟有麻烦,森木傀三还能帮得上忙的话,绝对二话不说叫森木傀三帮一把的。 五条悟飞快拿着手机跳开:“除非你答应帮我!” 他把手机举起来,手指放在了拨号键的上方,森木傀三忍不住对他竖了个中指。 五条悟得意地挑了挑眉。 一旁的其他人看到他的举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在来之前,他们都以为森木傀三是个很神秘很高深莫测的人,五条悟对他的形容也有些类似的感觉。 然而真正见到本人才发现……怎么说呢,有种御三家的继承人都长这样,咒术界绝对会完蛋了的感觉。 森木傀三今天要出去逛街,考虑到可能会遇到粉丝的原因,他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学校下课的高中生。 五条悟在他面前都不免产生了欺负学生的感觉。 而且……是用人家的家长威胁。 家入硝子不由得啧啧出声。 难怪之前问五条悟有什么办法,他怎么也不肯说。 五条悟对他们诡异的目光视而不见,拿着狱门疆放到森木傀三的手里:“快帮我看看,这个要怎么打开。” 森木傀三:怎么可能让你们打开! 打开之后,社死的不就是他了吗。 而且就算不被老妈看到,不存在社死的可能,他也不想再加戏了。 他愉快的周末—— 他的逛街—— 他把狱门疆又塞了回去。 “没有办法的。” 客厅里轻松的气氛一滞,五条悟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说:“狱门疆分为表和里两层,有着钥匙打开表层的人已经进去了。” 狱门疆不是谁的命令都听的,剩下的能撬开里层的办法呢,一个是伏黑甚尔曾经用的咒具,已经被五条悟毁掉了。 一个是黑绳,几十年才能造出一条。 “还有一个能够消灭术式的‘天使术师’,她应该愿意帮助你们,她以前被你和伏黑惠救过。” 森木傀三看着五条悟说:“不过她的‘天使’不愿意,天使会提出一个条件,让你们帮忙找到两面宿傩,然后消灭他。” 两面宿傩明年才会随着虎杖悠仁重新出现,这件事只有森木傀三一个人能提前预知到,对现在的高专来说,那只是封印起来的手指,而且是没有办法销毁,只能封印的那种。 高专存储起来的两面宿傩手指也不是很多,把他复活再消灭更是不可能的。 五条悟的脸色变了。 “除了这个呢?” “真的没有办法了。”森木傀三摊手。 “我不信。” 五条悟望着他轻松的神色,墨镜后的眼神仿佛变得锐利至极。 “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他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到底是为什么?” 森木傀三没有回答,把茶杯放下,再次拿起了风衣,一副想要送客自己也要出门的表情。 五条悟在他身后,沉着脸,一字一顿地问:“是因为当年我没有听你的吗?” 星浆体事件发生之前,森木傀三还在上小学。 那天他背着书包,跑到高专对五条悟说,千万不要接那个任务。 然后五条悟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眼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听你的。”那天五条悟是这么对他说的。 五条家和森木家的关系很好,他们的长辈之间关系也很好。 可五条悟和森木傀三的关系算不上多好。 就连五条悟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森木傀三想了想说:“没有那回事。” 星浆体事件之后,五条悟好长时间没回家,他可快乐了。 因为老妈终于不再惦记隔壁的白毛了,他给老妈安利了好多动漫,成功转移了老妈的爱好,让她喜欢上了纸片人。 五条悟这个名字成功从他耳朵里淡出,他再也不用听老妈唠叨隔壁的悟酱怎么样怎么样了。 事实证明,老妈对五条悟的喜欢只是非常肤浅针对白毛的喜欢,森木傀三爽了。 五条悟却不怎么相信,看着他平静的神色,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时夜蛾正道忽然说:“你知道人在狱门疆里会怎么样么?” 当时羂索说出比死还难受的时候,他被羂索语气里的恶意惊到了。 “不会怎么样,”森木傀三说,“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他在里面只是不能使用咒力而已。” “那里面还有其他东西吗?”夏油杰忽然问。 “有一些咒灵吧,可能是以前封印进去的。”森木傀三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 他钻进狱门疆之后就解除马甲了,其实对里面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而且说得太详细的话,容易被五条悟抓到破绽。 他现在只想把五条悟送走,然后快快乐乐出门逛街。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在狱门疆里的另一个悟不能用咒力,里面还有咒灵。 ——他的双手,是被用限制咒力的手铐给铐起来了的。 也许短时间内他在里面还算安全,可是长时间呢? 五条悟脸色难看地望着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用无奈的眼神回视。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真的不要打开狱门疆了。 就让另一只悟猫猫安静地待在里面吧。 森木傀三替悟猫猫做了决定。 这时五条悟忽然问:“天逆鉾有可能被修好吗?” “啊……嗯?!” 森木傀三震惊地望着他。 他说:“那就是有可能了。” 森木傀三:“…………” 啊啊啊啊!! 另一只五条悟对你也不是很好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看着一脸固执的五条悟,森木傀三硬着头皮说:“真的不行……我不是说打不开,是真的不能打开。”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 “他进去之前,还是即将转变为咒灵的状态,狱门疆能帮他维持这种状态。” 而一旦打开的话,时间重新流动。 他会彻底转化成为咒灵。 这个过程是没办法逆转的。 不打开狱门疆,另一个五条悟在里面被咒灵啃噬,打开狱门疆的话,他就会变成咒灵。 这一次不仅仅是五条悟,等到森木傀址果冻小说网 第84章 祓除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项,五条悟没有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无论是把人留在里面或是放出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客厅内的气氛变得紧绷至极,所有人都看着五条悟和森木傀三。 五条悟神色冷沉,因为墨镜的遮挡,谁也无法探明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压迫得人越来越难受。 来的路上,五条悟还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找得到解决办法的,然而森木傀三在告诉他,即使有解决的办法,也不能轻易使用。 把人放出来就会变成咒灵,那他们还有必要坚持吗? 可是不放出来,人很有可能就这么死掉了,不知不觉,在他们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时候。 五条悟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可他赌不起。 最开始任由银发年轻人留在夏油杰那里,是因为五条悟觉得他被高层发现会很麻烦。 但他没有想到,只是短短几天,几个小时,他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明明之前在街上还吃了他的大福,一脸骄傲地说他和夏油杰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五条悟那时候就看出来了,夏油杰并不想实行他的计划。 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呢? 五条悟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而感受到他沉重又带着些微动摇的心情,森木傀三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有备选计划! 要不然五条悟就这么闯进来,他都要被打懵了。 说到底,他们为什么要执着把人放出来?明明人家都已经表现出很不想再见到他们的意思了。 森木傀三觉得就这样让另一个五条悟退场挺好的,另一个五条悟所追求的理想和他们完全不一致,就算放出来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小悟在这个世界并不开心。 和夏油杰相处的时候,森木傀三就隐隐感受到了他对那份计划的不以为然,他的态度也是对待亲近的小辈态度,并不是对待朋友和同伴的。 面对他那样的表现,连森木傀三自己都觉得难受,更别提对他格外了解的五条悟了。 他和五条悟明明是挚友啊。 如果是真的五条悟被这么对待,早就翻脸跑掉了。 也就是小悟,因为失去过一次才对他格外宽容罢了。 森木傀三悄悄瞥了一眼夏油杰,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镇定非常,不禁松了口气。 看来夏油杰很有可能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要说服的人也只剩下五条悟而已。 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讨厌小悟跟他自己相似的性格,还是对小悟特别在意。 也许是因为小悟跟他走上了不同道路的原因? 还是家里没有这么熊的后辈,从来没有作为家长操心过,想体验体验这种感觉? 森木傀三胡乱猜测着,一边把风衣披上,他不管了,他要出门逛街!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就让小悟在狱门疆里待着吧,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而就在这时候,五条悟忽然说:“你还有办法的吧?” 森木傀三神色一僵。 五条悟用确定的语气说:“你能看到让他不会变成咒灵的办法。” 森木傀三缓缓转过头,无奈地说:“那你愿意帮他开启结界吗?” 小悟唯一的心愿就是开启结界,把所有普通人都放进去,如果能把他的执念消除,自然不会再变成咒灵了。 然而五条悟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的。 看到五条悟露出思索之色,森木傀三说:“别想欺骗他,没有用的。” 小悟执念那么深,怎么可能会被骗到,而且羂索也换了个身体了,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了好吗。 五条悟立即收起了脸上思考的表情,继续问道:“其他办法呢?” 森木傀三于是指了指夏油杰。 “让他死掉,”森木傀三说,“如果他在另一个你面前凄惨地死掉,那种情绪应该会胜过执念……” 五条悟惊愕地张了张嘴,另一旁的夏油杰神色没什么变化,反而冷静地说:“我们有硝子。” 有家入硝子在,这个办法不是没有可能,可另一个五条悟真的会接受吗? 会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欺骗? 如果到时候看到夏油杰一下子活过来了,他是会觉得欣喜还是难过? 森木傀三眼神古怪地望了夏油杰一会儿,夏油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他第一次在森木傀三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他之前一直把手收拢在袖子里,神情冷淡,那是他平时面对其他咒术师的做派。 虽然算不上蔑视,但也绝对不友好。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不讨厌的大概只有高专的咒术师而已。 其他人在他眼里要么是猴子,要么就是未来的敌人。 他对盘星教的其他同伴倒是很不错,可惜森木傀三并不在这一列。 森木傀三看了他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其他人看到他想要出门,纷纷起身打算离开,和来时的轻松不同,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眼里还有着对五条悟的担忧。 所有人都提前走出去了,只有五条悟站在原地没动。 森木傀三望了望他。 他说:“你之前不想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 森木傀三几次拒绝把打开狱门疆的办法说出来,五条悟还以为他在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森木傀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更多的还是不想社死,也不想再加班。 虽然跟五条悟很夏油杰玩也挺开心的,但是这几天新鲜期已经过去了,而且羂索也遭到了他的迫害,他已经很满足了! 小悟的马甲就让他这么退场吧,求求了! 然而五条悟好似没有听到他的心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复原天逆鉾的办法有吗?” 他当年把天逆鉾毁掉之后,碎片没有乱扔,而是带回去了,打算以后再交给伏黑惠的,如果现在拿去复原的话,说不定还能打开狱门疆。 “咒具复原应该要挺久的,”森木傀三没想到他还留着这种东西,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说,“万一到时候人都死掉了……” 复原还有什么用呢。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感受到面前的五条悟气息陡然一沉,从他那边传递过来了极其不悦的情绪,就好像如果说这话的不是森木傀三,他已经对人动手了一样。 森木傀三微微睁大眼睛,诧异地望着他。 五条悟一言不发,脸色也没有缓和,过了一会儿才略微动了一下,像是要躲开他的视线。 他真的很在意小悟。 森木傀三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好吧,还有一个办法。” 已经准备离开的夏油杰瞬间回过头来。 五条悟身体有些僵硬地站直了,其他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说:“狱门疆是活的。” 所以是可以讲道理的。 五条悟咒力那么强,物理说服它绝对管用。 五条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然而如果用了,里面的人很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他把担忧说出来,森木傀三说:“如果你知道狱门疆的来历就不会这么想了。” 狱门疆是源信高僧死后的□□所化,最初的效果也不是为了封印五条悟这样的人,被封印进去的全是强大又难以处理的咒灵。 所以如果感受到在里面的人是小悟,狱门疆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当然主动放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人家根本就不想出来。 五条悟眼睛微微一亮,看到他拿着狱门疆就要灌输咒力进去,森木傀三赶紧说:“不要在我这里。” 就算是得道高僧也有脾气的好么,而且里面的小悟都快变成世界上最强的咒灵了,他新买的公寓可受不起!! 五条悟赶紧拿着狱门疆离开,临走前,他还问森木傀三要不要一起。 森木傀三:谢谢,真的不用了! 送他们离开之后,森木傀三趴到沙发上,开始闭上眼睛。 系统:咦?不是说要逛街吗? 森木傀三:加班—— 总不能让他们打开狱门疆之后,看到里面根本没有人吧。 而且是五条悟非要打开的,不是他森木傀三先动手的 森木傀三飞快转移到另一个五条悟的马甲上,与此同时,五条悟一行人也来到了盘星教外面的空地。 去高专还是太显眼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夏油杰现在的身份也不太适合再进去。 到了空地上,五条悟源源不断地把咒力注入到狱门疆里。 狱门疆在他手心颤动起来,似乎是想逃离,然后又被五条悟按了回去。 既然知道里面的人会没事,五条悟放心地加大了咒力输出,狱门疆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隐约能听到里面咒灵尖锐地哀号。 那些嚎叫声越来越凄厉,附近的乙骨忧太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家入硝子也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 所有人的神色更凝重了,这时五条悟的方向突然传来轰的一声,狱门疆迅速扩大,变成一个巨大的门框,里面漆黑而混沌,看不清是什么情况。 六眼的视线里也无法分辨,五条悟没有感受到咒灵的气息,似乎里面根本没有咒灵一样。 其他人也没有感受到危险,然而心却忍不住提了起来。 许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两秒,一个人从里面踏了出来。 那人和进去之前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依旧穿着白色衬衫,比五条悟更年轻一些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然而他的双眼不再是苍蓝色的,而是变得有些猩红,在银白的碎发下越发刺目,与他对视的瞬间,甚至忍不住想要因为恐惧而战栗。 他的身上没有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双手被束缚在身后,随着他修长的双腿迈出,那副手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原本银白色的手铐彻底被染成了黑色,而且像是被腐蚀过了,表面出现了坑坑洼洼的痕迹。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离得最近的五条悟这才发现,他的手心里还捏着一个咒灵。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咒灵了,而是一点点诅咒的残渣,在他手心里被飞快地吸收掉了。 他在狱门疆里,吸收了所有的咒灵。 五条悟震惊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从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不比自己身上的弱,如果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有着宛如玻璃般透明易碎的特质,现在已经转变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 仿佛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那双剔透的晶红色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五条悟。 就算没有五条悟,他也能出来的。 狱门疆根本关不住他。 “嗨,”他笑着对五条悟说,“好久不见。” 他轻松的语气让所有人脸色微微一变。 他不由得说:“看来也没过去多久嘛。” “羂索跑掉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所有人都犹如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而邪恶的气场震慑了,失去了所有语言的能力。 银发红眸的年轻人笑意收敛了。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眼里的情绪仿佛能刺痛人心一般,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 ——又是这样。 ——所有人面对他的时候都是这样。 仿佛他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六眼,也不是什么老师和学生,不是他们的朋友,而是会给世界带来灾难的瘟神一样。 另一个五条悟最初,也像五条悟那样,有着天真至极的理想。 他知道想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杀掉那些烂橘子很简单,可咒术界的构成,是一个比这个国家更腐朽的存在,即使杀掉了一批人,剩下的人依旧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维护这个结构。 到时候又会有新一批的烂橘子出现。 所以他想要去成为老师,用另一种力量去改变咒术界。 星浆体事件之后,他一直在跟人说自己的想法。 夏油杰嘲笑他的天真,家入硝子说试试看,夜蛾老师默然不语。 然而五条悟却从他们的态度当中感受到了支持,五条悟慢慢尝试着改变身边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好的传闻渐渐出现了。 因为咒术大多是依靠血脉传承的。 有着“六眼”的五条家注定是御三家,而五条悟也注定是强者。 无论改革成功还是失败,对他都没有任何影响。 改革成功,五条悟会成为新一代咒术师的领导者,改革失败,五条家也还是御三家之一,没有人能把他们除名。 最后连累的也只是跟着他一起的那些人罢了。 于是人们看五条悟的眼神也变了,除了高专的老师和同学们,所有人都觉得,五条悟是打算抛弃御三家的另外两家,独自领导咒术界。 五条悟没有那样的想法,可根本没有人信。 人们相信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五条悟也不想跟他们解释,不知不觉间,他变得和夏油杰一样,越来越沉默。 看这个世界的目光越来越晦涩。 然而他的这种表现在别人看来,比以往的嬉皮笑脸更为可怕,又成为了他被人们戳穿目的之后的不悦。 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过度解读,变成心机深沉的代名词。 后来有一天,夏油杰叛逃了。 他杀死了一个村庄的人,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从此以后消失不见。 五条悟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他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且所有人指责的对象也不是夏油杰,而是他。 他们说,都是因为他那些歪理邪说,才把夏油杰带坏了。 夏油杰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看着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他在前几天晚上和夏油杰的对话。 那时候他们躺在高专的屋:“看来就算天赋再强,也不是想做什么都能做到的呢。” “是啊。”五条悟说,“要不要把那些人都杀掉比较好呢。” 要不要把那些聒噪的、愚昧的、只能看得到眼前利益的高层全部杀死比较好呢。 五条悟动手了。 比祓除咒灵更简单。 就是,会有血迹残留。 那些污血撒得到处都是,远远没有咒灵被祓除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么让人省心。 然后他把现场一把火烧掉了。 他也离开了高专。 后来他找到了夏油杰,夏油杰很惊讶,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他们接手了盘星教。 和夏油杰不同,五条悟并不讨厌普通人,在盘星教的时候,大多数和普通人有关的工作都是五条悟去做的。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种和在五条家不同的自由。 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夏油杰从来不问他的想法,对他的打算也听之任之。 其他咒术师也不敢来打扰他。 在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五条悟笼络了咒术界很大一部分的年轻人。 然后他查到了当初放出谣言的人。 那是一个头上有着缝合线的人,那人头上的伤疤像是新添的,而且很奇怪,五条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他对自己强烈的恶意。 他似乎对六眼很了解,那种了解不亚于五条家内部的人。 五条悟心里更奇怪了,不过他是个很直接的人,看到那人出现在面前,他就去问了。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神神秘秘地笑了笑。 “六眼经常做这么愚蠢的事。” 他对五条悟说:“你不会成功的。” 五条悟不以为然,他那么强,他一定会成功的。 事实上他已经快要成功了,那些谣言只能影响对自己和家族利益都看得很重的老人家,一旦他打破常规,离开了高专和那些人的统治,其他人在他身上看到的,就只有自由和不受约束。 依靠血脉传承的咒术界金字塔根本无法改变,所有普通咒术师都是高层的压迫对象,只要做出对他们违逆的事,轻则受到惩罚,重则处死。 如今已经进入现代化社会了,他们还在坚持守旧且极端的做派,五条悟的离开,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会因为违抗不合理的命令而受到惩罚,也不会因为太强而被忌惮,不会因为太弱而被骂废物抛弃,越来越多的咒术师加入了五条悟的阵营。 就在那时候,五条家发现了乙骨忧太的存在。 五条悟离开之后,五条家的日子其实不算好过,他们不知道从哪把乙骨忧太找出来的,这个“被诅咒”的远亲。 没有人知道其实是他诅咒了祈本里香,五条家因为乙骨忧太的存在,勉强保持了中立的状态,没有被其他家族逼迫着对五条悟出手。 五条家内部还是很多人偏向五条悟的,但是也有一部分认为他的改革是在削弱高层和御三家的权利,因此对他很不喜欢。 在种种权衡之下,乙骨忧太被送到高专上学,五条悟对他们这个所谓的“能比肩自己”的远亲很感兴趣,经常跑过去看他。 然后不知道怎么,他就成为了乙骨忧太的老师。 他在盘星教其实也收留了很多有术式的小孩,但偷溜进高专去教导别人还是第一次。 那时候他去的特别勤快。 夏油杰对此有些担忧。 五条悟说:“不是还有杰么,不管我出了什么事,我相信杰都能救我的。” 夏油杰无奈地看着他。 然后他欢快地溜掉了。 就是在那个晚上,他在高专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乙骨忧太还是个小孩子,按理说不可能送来高专上学的,然而五条家却以他没有咒术界的常识为理由,坚持把他送了过来。 为了能照顾他,他的房间安排在了夜蛾正道的隔壁。 那时候夜蛾正道已经是校长了。 乙骨忧太一板一眼地坐在房间里,等着他来上课。 而夜蛾正道就站在窗外,五条悟看到了他的不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道明显的伤疤。 “老师和家里的人关系不好吗?”乙骨忧太忽然问。 “还好啊,”五条悟自我感觉还挺不错的,“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让我用这个对付老师。”乙骨忧太拿出了黑绳。 五条悟能感受到绳子上传来的隐隐威胁感,但他没有在意,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把里香同学放出来,让我看看你有进步了没有。”他笑着说。 乙骨忧太认真点了点头。 有着无限咒力的里香,加上黑绳,确实有点不好对付。 然而更让五条悟在意的还是站在窗外的夜蛾正道。 以往五条悟过来的时候,夜蛾正道少不了唠叨几句,那天他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把手背在身后,看着五条悟和祈本里香的战斗。 五条悟出手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在教导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不过黑绳确实给他带来了些许麻烦,就在他打算停下今晚的教导时。 夜蛾正道忽然喊道:“悟。”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诡异盒子:“你知道这东西从哪来的吗?” 五条悟疑惑地看了看。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就在他想走的时候,那个盒子被抛到了他的脚下。 “是在五条家的私库。” 那是五条悟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 等他觉得不对的时候,已经完了。 五条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友好的。 五条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比如其中一个旁支家族,尽管没有六眼,咒力却依旧很强,如果不是五条悟的出现,那人应该是家主的。 现在的家主不是五条悟,但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因为五条家为了对抗五条悟带来的麻烦,对抗咒术界带来的压力,他们找到了乙骨忧太。 那人小时候带他去过私库,还诱导他说想拿什么就随便拿。 然而五条悟对那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 他在意的只是,他们对自己出手,是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还是他们也有参与其中的呢? 五条悟的问题已经没有答案了。 他被拉进了那个盒子里。 里面有很多咒灵,而他没有咒力。 不过那对五条悟来说不是问题,即使没有咒力,他依旧很强。 他把咒灵祓除了,研究出了办法,一点点吸收那些咒力,打算冲破封印。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他失踪之后,夏油杰为了找他和高专开战了。 在他和高专开战的同时,很多特级咒灵出现在了东京和京都这些大城市。 尽管夏油杰否认了跟他有关,然而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操纵咒灵,所以根本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五条悟之前笼络的人有些觉得夏油杰对普通人动手太过残忍,转投入了咒术师的阵营,整个咒术界乱成了一团。 没了五条悟,其他人根本不是夏油杰的对手。 夏油杰闯入了高专,却没有找到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乙骨忧太,他把五条家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找到乙骨忧太。 夏油杰又杀了很多高层,然而还是没有人知道五条悟在哪。 所有人都觉得,夏油杰已经疯掉了。 他们高专时的老师夜蛾正道被派出来阻止他。 他头上有着丑陋的伤疤,墨镜下的眼神透着诡异的邪气,夏油杰恍然大悟般地说:“是你。” 那天晚上,除了乙骨忧太,最有可能的就是住在隔壁的老师也在。 因为夜蛾正道很久没有出现,夏油杰竟然没能想到他。 夜蛾正道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九十九由基,她和夏油杰一样是特级。 夏油杰的咒灵在入侵高专的时候消耗了很多,剩下的对付他们两人会很艰难,尤其是他看出来了,现在用着夜蛾正道外表的人并不是他曾经尊敬的老师。 然而他没能成功逃走。 诱导他进入高专也是一个局。 就跟让五条悟过来见乙骨忧太那样。 五条悟终于杀光了所有的咒灵,从狱门疆里出来,迎接他的却是一个个噩耗。 宛如噩梦一般,他听说了夏油杰被处死的消息。 处死的原因是为了找他和高专开战,还牵连了无数的普通人。 听说他的父母也死了,五条家不再是那个五条家,盘星教也不是原来的盘星教。 五条悟站在盘星教的废墟中,一片茫然地望着四周,仿佛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狱门疆里的咒灵很麻烦,他又没有咒力,一个个祓除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他一直没有放弃,他觉得夏油杰一定在外面焦急地找他。 然而他出来之后却看不到夏油杰,也找不到他了。 夏油杰留了一个咒灵化身,然而还没有找到五条悟,因为主体的死亡,那个化身的力量就消耗完毕了。 所以五条悟什么也没能感觉到。 最后他在废墟里找到了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的都是夏油杰排除的可能藏有狱门疆的人物。 满满的一本,全部都是。 五条悟仿佛看到了那个有着狭长的狐狸眼青年坐在桌后,认真划着笔记的样子。 “说了会救你的嘛。”要是他看过去的话,对方一定会抬起头,对他这么笑起来。 “悟想做什么都可以。” “悟在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 “悟那么相信我吗?那我可不能让你失望。” 眼眸狭长笑容狡黠的青年经常会这么说,他每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五条悟对他有多重要,又好像每一个字都在说明这一点。 然而因为从未分开过,五条悟也从未真正意识到他的想法。 直到看到了这本笔记本。 笔记本后面,还有夏油杰未完成的百鬼夜行计划,他似乎很想要祈本里香那样的咒灵。 然而在五条悟被关进狱门疆之后,他就失踪了。 夏油杰推测他已经死掉了,五条家的人骗他说可以给立香解咒,但是必须用黑绳去对付五条悟。 看到五条悟的时候,他没有把黑绳的用途说出来。 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而且里香作为“诅咒”影响了他那么多年,他想让里香得到解脱,再加上五条悟又那么强,不管多少条黑绳都不可能战胜他的。 所以他向五条悟隐瞒了黑绳的用途。 没想到五条悟最后会被封印。 封印的条件之一,就是要让五条悟在狱门疆的半径四米内停留一分钟,里香拿着黑绳和五条悟战斗的时候做到了这一点。 “悟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呢?” 总是喜欢眯着眼睛的狐狸眼青年在推测之后写下了这行字。 五条悟觉得没有,他不生气,不过下次见到乙骨的时候,还是要好好教育,不要那么容易再被别人骗了。 之后乙骨忧太似乎觉得都是他自己的错,再加上住在夜蛾正道的隔壁,曾经偷听到了他还有另一个名字是羂索,还提到过一个什么计划。 他想把那份计划找到,然后交给五条悟总是提到的“杰”,弥补他所犯下的错,可他没有成功。 他消失了。 最后是夏油杰找到了那份计划。 羂索还要占据他的身体,用他的术式吸收一个特级咒灵,然后开启咒术师的全盛时代。 夏油杰在里面提到了结界,提到了想要把结界转化一下,变成消灭所有普通人。 普通人都不存在的话,咒灵也就不会产生了。 夏油杰写下这些思考的时候非常乐观,而且是带着笑的,然而五条悟从他钢笔停留的笔触,以及一些墨渍的细节发现,他写完之后似乎出神了很久。 他呆呆地望着虚空,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低下头继续写。 “可惜没有办法完成这份计划了。” 因为羂索现在占据的是夜蛾正道的身体,夜蛾正道在咒术界相当有威信,而夏油杰在找五条悟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咒灵,他没办法再对抗所有的咒术师。 “那么就帮悟完成你的计划吧。” 五条悟改革的办法是可行的。 夏油杰尽管对他的计划不感兴趣,还是经常给他提一提意见,对于五条悟的计划,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真不想承认悟比我还厉害啊。” 夏油杰在最后画了一个笑脸,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那种,狡黠的样子活灵活现,就好像他亲自出现在了五条悟的面前。 他相信五条悟不会就这么消失。 五条悟总有一天会跳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一跳的。 他用自己的死,给五条悟铺好了一条通往成功的路。 他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理想,却永远埋在了这样的废墟下。 不知道是那天下的雨,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打湿了那本笔记本。 五条悟把笔记本收进怀里,直接去找了羂索。 夏油杰收集了他的很多情报,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最恶诅咒师了,利用加茂家的身份做出了种种恶行,如果不是咒术界这么畸形的结构,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成功。 五条悟杀了羂索。 轻而易举。 然而太晚了啊。 不管做什么,夏油杰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夏油杰那样,无条件地相信他,支持他了。 最后的改革对五条悟来说也轻轻松松,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人再敢对他说半句反对的话。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 如果代价是失去挚友的话,他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为什么他帮助了那么多的人,就是没有办法帮助自己呢? 他只是想要……再次和那个人站在一起啊。 再在一起吃东西,一起聊天,一起打架。 如果可以的话,还有高专的大家,有那些教导过的学生……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比眼前的五条悟更年轻一些的银发红眸年轻人忽然笑了笑。 他的眼睛看向了夏油杰。 那双晶红色的眼里倒映着夏油杰怔愣又带着些许不知所措的表情。 年轻人能感受到他的想法。 所有的想法。 他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完成那个计划,不愿意开启结界。 因为他有自己的“百鬼夜行”。 另一个世界的夏油杰,对他来说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看着夏油杰僵硬的表情,年轻人眼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些许疲倦,然而在那疲倦背后,又有着像是轻松的笑意。 “原来你不需要我了啊。” 就算没有我,你的百鬼夜行也还是会进行的。 什么结界计划,不过是多此一举。 他在这个世界明明挺好的嘛。 和另一个五条悟的关系也还好。 不过还是没有自己和杰的关系那么好。 年轻人不服输地比较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 他对陡然不安起来的五条悟说:“放心吧,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你们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好玩。” 他把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风吹过。 温柔的风拂过所有人的脸颊。 眼睛莫名地觉得一阵刺痛。 最终年轻人消失了。 他用最后一点没有变成诅咒的咒力,把自己祓除了。 第85章 我在找一个朋友 系统:[哭泣][哭泣] 系统:“小悟想要完成的明明是挚友的执念,为什么就是不能被挚友接受……” 这个世界的夏油杰一直在拒绝小悟提议,对他的计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小悟想要完成的明明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他的计划啊! 夏油杰那么狠心,宿主也那么狠心,系统泪眼汪汪地说:“你还当着他们的面死掉了……” 森木傀三说:“就算变成咒灵,小悟也不会被别人祓除的。” 如果一定要有人出手,那绝对是他自己。 而且他早就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不合适了。 系统顿时哭成了泪人。 他都不敢去看留在现场的五条悟他们是什么表情了。 森木傀三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既然不出门,他可以在家好好玩游戏了。 系统:“数、数据包……卡住了qaq” 他原本要接管文野和柯南融合的那个世界,可数据包加载到90的时候,竟然卡住了。 因为伤心哭到数据错乱的系统他还是第一个吧。 森木傀三想起他前一阵子的高冷,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那要怎么办?” 他给中也立的人设太牢固了,在他走之后,都没人觉得费奥多尔是清白的,所有人都帮着他迫害费奥多尔去了。 森木傀三还想看看费奥多尔现在是什么表情,结果现在是看不到了吗? 系统说:“我重装一次试试看。” 系统发了个猫猫钻进垃圾桶的表情包,自己埋头捣鼓去了。 森木傀三等了一会儿,看他没出现,估计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事,也不再等他了。 玩了两天游戏,又去参加了电视访谈,还去公司开会讨论了新专辑,下午的时候,系统突然冒出来了。 “我修不好了,不过我去找了一个大佬,他主管了好几个世界,超有经验的,”系统扭扭捏捏地说,“就是他现在接手的新世界有点问题……” “嗯?”森木傀三出声。 系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新世界也是文野,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宰治一直没能和织田作之助认识,然后他在龙头战争的时候就不想活了,还差一点点真的死成功了……” 据说龙头战争的时候,太宰治好不容易被中原中也拉了回来,重伤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又开始不断的作死,他现在在□□没有任何朋友,完全就是黑泥精本精,人人避之不及的超恐怖角色。 而现在剧情已经快进行到了ic事件的时候,一心寻死的太宰治发现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会疯狂挑衅纪德他们,比他们更早地走向死亡。 而纪德也能理解他,绝对会送他去死的。 “所以大佬打算找个机会安排他和织田作之助相遇,可是太宰治太警惕了,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 那边的太宰治都还没见到织田作的面,就开始怀疑织田作是敌人了,系统完全不敢透露织田作的消息给他。 正在发愁呢,森木傀三的小系统就跑上门求助了。 “003号大佬没有宿主的,”系统说,“他很久没有接手新世界了,而且很多年前就跟宿主解绑了,后来也没有找新的宿主。” 都成为堪称世界意识、主管好几个世界的存在了,也不需要宿主了吧,系统出神地想着,不过他自己还是喜欢森木傀三的,而且只要森木傀三的话不那么多,他可以一辈子不解绑…… “他想让我们帮忙?”森木傀三问。 没想到任务居然是阻止太宰治去死,感觉还挺新奇的,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微微变得有些感兴趣了。 系统看到他有兴趣,也忍不住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对,003号大佬还会给我们提供马甲,不需要用我们自己的能量。” 那好像是挺不错的,虽然森木傀三现在积攒下来的能量也挺多了,除了开马甲几乎都没怎么用过。 而开马甲的话,因为是为了完成任务,消耗的能量也非常的低。 看到森木傀三还在思考,系统把003提供的角色投影到他的面前。 黑色风衣,鸢色眼眸,以及带着点病态的俊美脸庞,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森木傀三不由得愣了愣。 太宰治? 不对,森木傀三盯着对方脖子上挂着的红色长围巾看了看,这是首领宰? 首领宰鸢色的眼底隐隐能看到些许疲惫,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是很好,森木傀三看了两秒,忽然问:“他会开手铐对吧?” “呃……会吧?”系统不太确定地说,这应该是太宰治的固有技能吧? 而且首领宰有着那么多平行世界宰的记忆,这种事情应该早就无师自通了? “那行,我们接了,”森木傀三说,“我还没见过织田作之助呢。” 森木傀三发了个消息,理直气壮地通知经纪人自己要翘掉下午的后半段会议,然后坐上公司安排的车回了家。 把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消息全部屏蔽掉,森木傀三进入到了新的世界。 这是和他之前去的完全不同的横滨。 这里的港口黑手党还没能拿到异能许可证,所以相对来说比较低调,对横滨的统治力也还不如四年之后,横滨时不时能看到其他帮派在私底下互相争夺地盘,像ic那样的组织也时不时偷渡过来。 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现在的情况,那就是混乱。 就在森木傀三的不远处,发生了一起规模不大的枪战。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倒在血泊里,看到森木傀三的出现,眼里突然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太宰……大人……” 那人朝他伸出手,“救……” “不好意思哦。”森木傀三说,“救不了。” 他避开了那人伸过来的手,理了理脖子上挂着的红色围巾,冷漠地转身走掉了。 那人的小半边身体都被炸掉了,已经完全没救了吧。 而且成为首领宰之后,森木傀三觉得自己可以嚣张起来了! 也许是太宰治这个角色就带着那种可以随便为所欲为的感觉,森木傀三踢掉地上的枪,看到街道上到处都是血,忽然有种要在上面给这个世界的太宰治留点什么消息的冲动。 要不要吓一吓太宰治呢? 他把手指凑近那些还没凝固的血液,就在快要接近时,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算了算了,现在的太宰治很麻烦的。” 他是来看织田作之助的,太宰治生命顽强得很,就算他真心想死,在没有强大敌人的情况下,他普普通通的入水上吊也没办法让他死掉。 总之短时间之内,见不见太宰治都不会对任务有太大的影响。 森木傀三才刚来到这边,还是打算放松一下。 他对系统说:“织田作之助在哪?” “我问问哈,”系统跑去问了003号大佬,然后说,“在下班路上,准备去咖喱店。” “地址给我。”森木傀三说。 系统飞快弹出一张地图,给他标注好了路线。 织田作之助目前只是港.黑的编外人员,说是编外也不对,就是那种零零散散的杂工,跟他联络的上级是港.黑的人,偶尔会把一些麻烦又不涉及机密的事情交给他。 那是一个分队的小头目,看到织田作之助还真的把一个会长走丢的猫给找回来了,他突然说:“我们和一个帮派在城内火拼,可能晚点要去处理尸体。” 这种事一般都是港.黑正式成员才能做的,因为能搜罗到很多的枪.支.子弹什么的,而且他们自己的人尸体也好好好收敛,不过织田作之助以前也是港.黑的,偶尔人手不够的时候,小头目也会叫上他一起。 在外面买子弹很贵的,这也是为了卖给对方一个人情。 红发男人的手停在了门把手处,他像是思索了两秒,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因为小头目的话停下来了一样。 然后他转头说:“抱歉,我今天还有事。” 今天是约定好要去看孩子们的日子,所以织田作才打算早点下班的,而且他还要去一趟咖喱店,他中午的时候一直在外面找猫,那只狡猾的猫猫到处乱跑,他都没时间吃饭。 他觉得自己现在好饿。 然而小头目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完全没能看出来。 看到他慢半拍的反应,小头目无奈:“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没办法待在组织里的吧……” 听说织田作之助收留了龙头战争时期的孩子,龙头战争中很多势力都消失了,港.黑吞并了那些势力的剩余力量,开始疯狂扩张。 就在这种忙得要死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还频繁请假回家照顾孩子,每次都是孩子感冒了发烧了吃坏肚子了,理由多得不像话,偏偏从他那张脸和他认真的眼神来看,他还真的没有说谎。 最后织田作之助理所当然地被从底层人员里除名了。 织田作之助说:“我是因为考核没通过。” 小头目:你一个月缺勤十八天…… 看着他面无表情中偏偏又透着点真诚的脸,小头目一噎,“算了,我找别人吧,你早点回去,这几天不太平。” “谢谢。”织田作之助拉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十来分钟,他站在一个路口,有些茫然地想着,这就是对方口中所说的“不太平”吗? 在天衣无缝的异能里,再过两三秒,就会有一个男人从旁边建筑的窗户跳下来,然后摔死在他的面前。 那个男人黑色风衣,脖子上还挂着围巾,织田作本能地觉得对方的身份太过不妙,想要避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绕开了之后,路过另一个窗户的时候,他的异能又发动了。 又是那个男人,扒着窗户一骨碌滚了出来。 然后摔死在他的面前。 总之就是要死在他的面前,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了对方难以形容的坚定心情。 这附近的人不多,如果是死在他面前的话,他会被警察带去问话,就不能吃咖喱了。 不知道问到几点的话,说不定也来不及再去看孩子们了。 织田作之助:“……” 这就是碰瓷吗? 织田作之助以前也听说过这个词,但直到现在,他才对这个词有了深刻的理解。 他抬头往上看,对方的头已经探出了窗户,似乎没想到织田作之助会在下面停留,他忍不住咦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织田作之助看着他随时可能起跳的姿势,警惕地问。 他以为对方会回答在寻死,没想到对方一下子笑了起来。 那是个非常开朗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他下一秒就会从这里跳楼。 “我在找一个朋友。” 他笑着说:“我好像找不到他了。” 第86章 一起吃饭? 找不到他了? 因为找不到朋友就要跳楼吗?这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织田作之助呆滞地望着是从上方探出头的青年,对方脸上带着很久没出门的那种虚弱的苍白,眼神也非常疲惫,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真诚。 这幅模样不像是要跳楼,反而像是认真地告诉他自己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对于他说的在找一个朋友的说辞,织田作之助也愿意相信的——前提是他的异能没有预知到对方会跳下来,而且差点还砸到他的话。 光看他的表情,真的一点也看不出像是会跳楼的人呢。 织田作之助对上他含笑的眼眸,有些复杂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走了?” “嗯,走吧。”带着红围巾的青年笑着应道。 织田作之助试探性地走了两步,眼前又出现了一片黑暗,那是从天而降的黑影,直接把他的身体也覆盖了。 这一次,那个爱笑的青年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带着了无生趣的表情放松身体,从趴着的窗户边缘滑下来,自由落体砸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身上。 织田作之助:“……” 这不还是要跳楼吗!! 而且为什么不放过他啊!在他面前就笑,他一走就叹气,直接跳了!! 这指向性也太明显了吧!! 织田作之助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对方想要的东西,对方看起来也不缺钱,身份地位估计也不差…… “你不是要走吗?”这时上方的人说,“怎么还不走?” 他趴在窗沿上,探出头望着织田作之助,有些过长的碎发垂下来,末尾微微往上卷,恰好没有遮住他的视线,反而给他那双鸢色的眼眸添了几分温和。 明明看上去就是很好说话的人…… 织田作之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另一只眼睛被绷带遮住,是受伤了吗?手上也有绷带…… 等等,绷带?跳楼……自杀? 织田作之助的脸色微微一变。 传闻港口黑手党现在最年轻的干部身上就一直缠着绷带,而且还在想尽办法寻死,难道眼前这个青年就是? 对方的年纪看起来不像,织田作之助曾经远远看过那位干部一眼,对方身上透着黑暗和绝望,与眼前这个疲惫但是温和的青年完全不同。 而且织田作之助自认为也没有做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他从港.黑接到的任务都是最普通的,偶尔帮找些猫猫狗狗,调解一下纠纷…… 织田作之助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到底是谁?” 对方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会介意这样的提问。 在窗户边上的青年因为他的敏锐愣了愣,倏地哈哈笑出声。 “我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他对织田作之助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对织田作之助挥了挥手:“你不是还赶时间么,拜拜” 他怎么知道自己赶时间的呢? 织田作之助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忽然出现的青年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如果是以往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不感兴趣也没办法吧?对方根本就不想让他走,他一走对方就跳楼,而且是真的会跳的那种。 一条生命就这么在面前消逝,织田作之助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还打算成为作家,然而手染鲜血的人是没有资格书写自己的作品的。 望着趴在上方的青年,他皱起的眉头忽然一松。 “要不要我帮你找那个人?”他问。 如果能找到那个人的话,眼前的青年就不会想自杀了吧? 织田作之助想不出到底为什么被碰瓷的人会是自己,不过如果非要从自己身上找一点对方能够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他熟悉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优秀的寻回猫猫狗狗的能力? 织田作之助看过去,没想到青年再次咦了一声,用略带惊讶的表情望着他。 仿佛从来没有想过织田作之助会这么说,青年的脸上不仅有惊讶,还带着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就像是织田作之助对他释放善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那样。 别说帮忙,织田作之助不对他动手都是最好的情况了。 因此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的腰间,在织田作之助浅色的风衣下,那里藏着他最常用的两把枪。 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瞬间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他沉默了片刻,说:“不需要帮忙就算了。” 对方好像不是很信任他,而且他找不到那个人都能去跳楼了,想必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吧。 他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人信息告诉给自己这样的陌生人呢。 织田作之助正想着,忽然看到青年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他的手腕上缠着绷带,久不见天日的苍白手指在日光下颜色越发的淡,轻飘飘的,一点力量感都没有。 “那个人有这么高,”他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像是觉得有点不对似的,又往上抬了抬,“嗯,大概这么高吧?” 你倒是确定一点啊! 织田作之助无奈地望着他,不是很重要的人吗,连人家的身高都不清楚? “然后头发颜色和你的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看到织田作之助在下方一脸认真听讲的表情,青年带着疲惫的鸢色眼睛渐渐被笑意取代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织田作之助竖起耳朵。 青年迎上他的目光,笑着说:“是个男的。” 织田作之助:“…………” 想也知道啊!就刚才比划那一下,看起来都有一米八了,如果是女生有这个身高,那早就找到了,也没必要去跳楼了吧?? 织田作之助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有一次去看孩子们偶尔瞥到的漫画,上面有一格吐血的表情很能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还有其他的吗?”他干巴巴地问。 就知道是个个子高,头发颜色和他差不多的年轻男人,那要怎么找? “其他的想到再告诉你。”青年笑眯眯地说。 他把放在窗沿的手收回去站直了身体,织田作之助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他,非常担心他又突然钻出来,然后轻飘飘地往下一跃。 像是交付遗言那样把找人的任务交给他,然后跳楼自杀了。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青年整理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红围巾,便把手收进风衣口袋里,转身慢悠悠地下了楼。 织田作之助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看到他从里面出来。 青年待的这栋建筑从外面看上去就是寻常的办公楼,大门都是敞开的那种,织田作之助在楼下站了这么久都没看到有人进出,然而听到青年的脚步声,织田作之助瞬间就知道了,那就是他。 织田作之助也回答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只觉得他的脚步声非常特别,不像是平时大家走路那样带着规律的,也不像是小孩子那样轻重不定,而是带着踌躇和犹豫的。 快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抬眼望去,青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在那个位置,青年也能看到他。 青年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微的恍惚,那不是织田作之助想象中的含笑表情,也不是计划得逞的从容或者愉快,而是深怕自己处于梦境中,又怕这个美梦会太早醒过来的恍惚。 他就那样站在门边望着织田作之助,像是如果能看到织田作之助的话,他可以永远都站在那里,僵硬的,又带着害怕和期待的,一动不动。 织田作之助曾经从别人脸上见过那种表情,那是害怕重要的东西消失的表情。 又是失而复得的表情。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复杂和沉重,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还是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抱歉,”青年忽然靠在门边说,“我不想跟你一起找人了。” 他就这么看着织田作之助,用眼神催促他赶快走,和刚才的态度截然不同。 织田作之助看到他真的愿意放自己走了,心里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越发奇怪。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再回过头,看到那名青年像是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了门边。 他用手捂住眼睛,黑色碎发垂下来,覆盖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微卷的发尾轻轻颤抖着,他的肩膀也在轻轻的颤抖,削瘦的身体也在颤抖。 像是有什么难以承受的重担从他的心头卸下来了。 织田作之助差点以为他在哭,可是认真看过去的话,又看到他的唇角矛盾地往上扬起。 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再次站住了脚步。 青年察觉到他的注视,那双鸢色的眼眸望了过来,他没有在哭,也没有在笑,眼里尽是疲惫的血丝,鸢色的瞳孔像是被撕扯得只剩下了痛苦。 看到还是织田作之助在那里,他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没说,无声地撇了撇嘴,似乎对他有些不满,又像是有些开心。 他实在太难懂了。 连带着织田作之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织田作之助很少受别人的影响,可看到他那双眼睛的瞬间,一句话忽然就脱口而出了。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青年迟钝地,很久才反应过来一样,“嗯??” 他的语气微微上扬,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般的望着织田作之助。 看到他的反应,织田作之助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那就一起去吧。”他说。 织田作之助还惦记着自己没吃到的咖喱,而且青年下楼时的脚步声很轻,听起来就很虚弱,身体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不过织田作之助也很少跟人一起吃饭,像是这样邀请别人也还是第一次,说出口之后不免有些忐忑。 看到他眼里的些微紧张,青年一下子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他仿佛一瞬间就恢复了活力,从那栋办公楼里走出来说,“我们去吃什么?” “呃,咖喱?”织田作之助说出自己之前的打算。 然而看着对方的衣着打扮,他忽然有种请对方吃这些东西会不会太简陋的感觉。 没想到青年却说:“不错不错,我喜欢咖喱。” “你也喜欢?”织田作之助立即问道。 青年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我最近一次吃到的咖喱是咖喱杯面……” 织田作之助:“……” 速食杯面是没有灵魂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把青年带到了自己常去的咖喱店里。 “我要跟他一样的就好。”青年笑眯眯地指着织田作之助说。 咖喱店的老板意外地看着他:“特辣?” “嗯嗯。”青年使劲点头,看起来非常有活力,和之前的表情截然不同。 织田作之助犹豫地看了看他,他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一会儿,两份特辣的咖喱饭端了上来。 织田作之助刚拿起勺子,就感受到身边的青年动了动,他捂着肚子,痛苦地伏在了桌上。 “要水吗?” 织田作之助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所以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然而等他端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青年的脸色苍白,额前冒着虚汗,那不是被辣到的表情,而是非常痛苦。 他桌上的咖喱根本没吃几口。 织田作之助看着咖喱饭的缺口,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猜测,是……胃病? “我没事……” 没想到接触到他的目光,青年反而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拿起刚才被自己丢掉的勺子,竟然像是要完成什么重大的使命那样,执着地想要把那份咖喱给吃完。 第87章 全都不行 织田作之助赶紧把他手里的勺子抢走。 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因为他的举动而抬起头,他的脸上彻底褪去了血色,冷汗把微卷的黑色发尾打湿,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带着几分可怜。 就连他看着织田作之助的眼神都透着不太明显的祈求,织田作之助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难道吃完这盘咖喱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织田作之助心里忍不住冒出了疑问,“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 他低头问黑发青年,对方的眼神黯淡了些许,像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奇怪那样,又泄气地放下了手。 “不是……”他垂着头,有些湿润的发尾遮盖住了他的眼神,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是你请的……” “啊?” 织田作之助确实没听到,但他看青年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猫猫,再也没有刚才的半点神气,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他经常被朋友说不会吐槽,自认在安慰别人这方面也做得不是很好,可在别人的面前,他好歹还能找到源头试着安慰两句,黑发青年却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织田作之助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要把勺子还给他,让他吃完剩下的咖喱吗? 织田作之助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青年现在都还在冒冷汗,可见胃病并没有好转,说不定还在不断加重,只是吃一两口辣的咖喱就这样,全部吃下去岂不是命都没了。 他对青年说:“你等我一下。” 他把从青年那里抢过来的勺子放到对方够不着的地方,然后飞快跑了出去。 他经常在这家店吃饭,也知道附近有两个比较近的药店,连忙跑去那边给青年买药。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青年脸上痛苦和可怜的神情慢慢地消失了,从他眼里出现的是深不见底的忧郁,那种忧郁如同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只有织田作之助存在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的缓解。 然而随着织田作之助的离开,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忧郁又再次袭击了他,让他再也忍受不住,差点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咖喱店的老板看到他一直盯着门口,脸上简直写满了让织田作之助不要走,不由得感到奇怪。 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叫住织田先生呢? 他忍不住对青年说道:“我给你换一份不辣的吧。” 看着衣着考究身份不凡的青年,他又补充:“免费的。” 反正一份咖喱也不贵,而且是老主顾织田先生带过来的人,老板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带人过来呢。 不知为何竟像是读懂了老板的心思那样,青年转过头来,眼睛竟然微微亮了起来,然而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点光亮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他对老板摇了摇头。 光是对抗胃部传来的痛楚就消耗掉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半垂着眼,恹恹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带着几分被织田作之助丢下的无精打采。 老板忽然意识到了,除了和织田作之助一样的辣咖喱,他什么也不想吃。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老板有些费解地望着他,然而他只是垂着眼委屈地坐在那里,什么动作也没有,明明已经看上去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神情中却透着奇异的乖巧,让人不免联想到了流落在外的名贵猫猫。 也不知道织田先生是怎么会招惹到这样的人呢,老板担忧地想了一会儿,在青年望过来之前,转身回到后厨去了。 认识织田先生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遇到过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应该不用太担心的吧? 老板在后厨忙了一阵,终于听到了织田作之助回来的脚步声,以及两人如往常的对话声。 青年收起了脸上忧郁的神情,有些迟疑地望着织田作之助递到自己面前的药。 “只是普通的胃药,”织田作之助把□□递到他的面前,“我在街对面的药店里买的。” 这么短的时间,他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然而让青年犹豫的却并不是这些,青年看了看他,声音又轻又低。 “我不能吃,”他垂着眼睛,带着做错事一般的神情说,“……会过敏。”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 他不知道青年的胃病到底有多严重,所以多买了两种药,结果都不能吃吗? “都会过敏?”他不可置信地问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的头垂了下去,微卷的黑色发尾在空中轻轻一晃,仿佛做错了事情就要认罚,带着几分认命地坐在织田作之助的面前。 明明织田作之助要去帮他买药的时候,他就可以阻止的,可他却什么也没说,享受着织田作之助的好意。 在后厨悄悄竖起耳朵偷听的咖喱店老板也终于明白他身上深沉得让人喘不上气的忧郁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真的很重视织田作之助,连这么一点点微小的好意都无法拒绝,可是一旦织田作之助回来,他所有的谎言都会被揭穿。 如果他把药吃下去,那就真的连命都没了,那时候害死的不仅是他自己,还连累了给他买药的织田作之助。 可如果不吃药,就算插科打诨蒙骗过去,织田作之助最后还是会知道他的本性的。 他就是这么卑劣的,自私的,为了自己短暂的安宁,连朋友都能欺骗的人。 青年垂着头,仿佛伪装起来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在了织田作之助的面前,他消瘦的身影莫名地令人觉得难过。 “让你浪费钱了……” 他小小声地说着,尾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织田作之助用更不敢相信的目光望着他。 买药能花多少钱啊——就算织田作之助过得再拮据,也不可能因为这点钱而生气的。 更何况织田作之助根本就不缺钱,他的工资不仅能够度日,还有余裕去资助几个孩子,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这点额外的支出,其实连一杯酒钱都算不上。 织田作之助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所有胃药都不能吃的话,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他一直都在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吗? 忍受着胃病的折磨,这么多年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织田作之助看着垂头不敢跟自己对视的青年,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他并不在意青年的小心思,只是问道:“止疼药能吃吗?” 青年没有回答,织田作之助有些着急地盯着他,他好一会儿才说:“……没有用。” “止痛药会加重胃病的。”老板从后厨的帘子伸出头来,雪上加霜地补充了一句。 织田作之助不禁眼前一黑。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点跟他一样的咖喱啊!!还是特辣!! 这是任性还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织田作之助看青年的目光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青年也明显知道自己做错事,头越发地垂了下去。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从青年垂着头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动作,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得十分失落,哪怕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也让人觉得他很难过。 织田作之助心里刚冒出来的那点无名火忽地一散。 “那就只能这么忍着?”他问。 青年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织田作之助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似乎让他没有那么失落了,他对织田作之助说:“你先吃饭吧……我可以坐到那边去,不会打扰你的。” 后面那句是他自以为体贴地加上去的,他指了指角落里摆放的小凳子,那是老板处理青菜才会坐的凳子,看起来朴素极了,而且孤零零地摆放在那里,越发显得可怜巴巴。 织田作之助木着脸问:“你觉得我还能吃得下?” 他要是能心大到坐在这里吃咖喱,角落里的青年都要痛到去世了。 他看着神情认真,仿佛真的不想打扰自己吃饭的青年,心里不免有些后悔。 早知道他的情况这么严重,织田作之助一开始就应该阻止他,而不是让他点和自己一样的辣咖喱。 青年立即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摇头说:“我没事的。” 见织田作之助不信,他还补充:“已经习惯了。” 织田作之助:“……” 无奈又不忍的同时,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佩服。 他能活到现在真的不容易,然而又是什么坚持他这样痛苦地活着呢。 看着对方被冷汗浸湿的发尾,织田作之助无端地联想,难道是那个“朋友”? 到底是多重要的朋友,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 看到他沉默不语,青年再次体贴地说:“要不……换一家店?” 既然在这家店里没心情吃,换一家店就好了吧? 织田作之助:你可真是逻辑鬼才。 如果是平时,织田作之助绝对会因为自己终于忍不住冒出来的吐槽而高兴,他现在却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不用了,你就在这里坐着吧。”织田作之助说,“不要乱跑。” “我没打算跑。” 青年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看到织田作之助瞬间变得犀利的目光,他又补充:“我还要你帮我找人。” “为什么是我?”织田作之助终于找到了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对眼前虚弱的青年说:“我并没有什么特长,能力也算不上出众,比起叫我一个人帮忙,去找那些大型的侦探社更合理吧?” 而且那些侦探社还有人脉,有些人连警察都认识,看青年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请不起人的样子。 青年睁着无辜的眼睛说:“是你自己说要帮我的。” 织田作之助:“……是吗?” 呆住。 好像是这样的诶。 可是明明是青年先碰瓷自己的啊! 要不是他非要在自己面前跳楼,自己也不会停下来,自己才是那个被胁迫的! 然而青年的回答实在太无懈可击了,织田作之助呆在原地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到什么值得反驳的地方。 青年更是一脸的无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 织田作之助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站到窗户上面?” “因为可以看的更远,找人的话也更方便。” 织田作之助: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那条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看什么看,找什么人啊! 织田作之助无奈地望着他,过了好一阵子,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渐渐改变了脸色。 ——他知道自己的异能。 如果不知道的话,他们之间的对话不会变得如此流畅。 从织田作之助停下来问对方在干什么开始,他当时站在窗边,在外人看来明明就是在看风景。 织田作之助的话却像是在劝他不要跳楼。 而且如果不是知道织田作之助的异能,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让他停下来呢? 好几次打算跳楼,还换了个窗户,没有一次不是砸在织田作之助的面前,就算是巧合也没有这么过分的。 织田作之助还意识到了,眼前的青年非常聪明。 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赶时间,看出自己想给他买药,看得出如果不把过敏的事说出来,而是把药吃下去,自己绝对会生气—— 这可能是基于了解而做出的判断,更有可能是因为他非常非常的聪明。 港.黑那位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让人感觉到恐怖的年轻干部,也是如出一辙的聪明。 然而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年纪根本对不上。 那么是亲戚吗?还是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中自己,接近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的是找人,以他的头脑不可能找不到,又为什么需要自己? 织田作之助忽然灵光一闪般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异能? 对方八成跟港.黑那位干部有关系,如果连那位干部都无法解决的人,那就只有用自己的异能了。 织田作之助对天衣无缝的可怕还是有清醒的认知的。 也有可能是无法求助那位干部,总之对方看上自己的理由…… 织田作之助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青年,忽然叹了口气。 “你其实是想让我帮忙杀人,对吗?”他目光锐利地盯着青年问。 如果他想找的人在自己无法解决的人手里,那么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可惜织田作之助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也不打算再杀。 然而青年却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鸢色的眼里微弱的光芒摇晃着,像是听到了极其令人伤心的话语,以至于完全无法承受那样。 他错愕不已地望着织田作之助,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他的呼吸停顿了下来。 比起身体,更像是心灵上的痛苦袭击了他。 他苍白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发出的声音也极其微弱,破碎不成形。 “我不是……不是、看中你的能力……” 第88章 有意思 织田作之助不由得愣住。 黑发青年的回答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甚至彻底违背了他的常识——在他看来,大多数人来找他,都是因为他的能力,或者因为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会泄露任何消息。 然而黑发青年却不是这样。 明明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好像在告诉织田作之助,他找到织田作之助不是因为这些,也不是因为其他的外在因素,和能力经验什么的都没关系。 只是单纯的,因为织田作之助这个人。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这个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呢? 对方那么聪明,无论想做什么都不是难事,为什么又要那么在意他呢? 织田作之助心里隐隐约约的警惕散去,替换成了更大的疑惑。 黑发青年的目的似乎单纯得不行,可织田作之助没有办法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是,青年身上背负的情感实在太沉重了,只是说出那么一句话,就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青年苍白的唇微微颤动,呼吸快要断掉了似的,他断断续续地说:“打扰到你了,非常抱歉。” 他说完就想要站起来,然而撑在桌面上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哪怕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看到他,也会觉得他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那种痛苦比胃病更可怕,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 织田作之助一下子就被他说出的话给击中了,几乎想也不想地就把青年按回了座位上。 似乎是问他想要去哪里不太合适,织田作之助本能地保留了些许距离感,凭直觉问出了一个与自己有关的话题。 “根本就没有那个人对吗?”织田作之助问。 没有什么要找的人,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来见他的。 什么身高,外貌,还有年纪,形容那个人的一切都是以他为参照物说出来的。 然而织田作之助近乎本能地觉得,青年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是为了戏弄他,当然里面有没有善意他也不太能确定。 不过眼前的青年都这么虚弱了,想要伤害他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织田作之助垂头望着黑发青年,对方微卷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像是对他无话可说那样别开了头。 这就是猜对了。 对方真的是来找他的。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啊”的一声,没有刮彩票中奖的那种喜悦,而是茫然。 回忆起青年对那个人的形容,除了身高外貌这些之外,还有一个让人格外在意的——那个人对青年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找不到人就可以站在窗户旁边跳楼的地步。 可织田作之助翻遍了记忆,也不记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他。 黑发青年虚弱却又深沉,只是一眼看过去的话,会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就没有人敢小瞧他,在他鸢色的眼眸里浸染着最深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旁人,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那一类人。 他身上有着独特且令人畏惧的气质,更别提他还很聪明,总是不经意就能说出对方想要什么,如果是这么特别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看到,织田作之助也不可能忘记。 就像他忘不了曾经对港.黑那位年轻干部的匆匆一瞥那样。 织田作之助想来想去,都不觉得自己见过他。 又或者……是绷带的原因? 叫他把左眼的绷带拆开,会不会太失礼了? 大概是织田作之助看向他的眼神太过专注,青年慢慢垂下了眼睛。 织田作之助能感受到手掌按住的肩膀瘦弱不堪,对方的身体状况同他预料的一样差,差到完全有可能没走出这个门就倒下的地步。 ——他刚刚是不是还想说,不打扰你了,我先离开了? 织田作之助回忆着他刚才的话,心里茫然又震惊,他明明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啊,可青年对他的态度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以青年的聪明才智,就算换做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来,他都不应该这样的才对。 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类似于惋惜或者悲伤的陌生情绪浮现出来,他觉得青年不应该这样的,哪怕被胃病折磨,哪怕身体虚弱,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表现的。 这并不是自卑或者怯弱的表现,他只是太小心翼翼了,小心翼翼到让人觉得他在害怕的地步。 可织田作之助又有什么值得他怕的呢? 织田作之助问:“你找我干什么?” 他放开了按在青年肩膀上的手,青年却侧头看了看他刚才碰到的位置,停顿了片刻才转头看着他。 青年眼里带着沉默,一言不发、又极其复杂地望着他,眼里还残留着些许受伤和难过。 织田作之助一下子缓和了语气:“只要不是杀人,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当然答不答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 青年还是沉默着,不过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难受和犹豫的神情在他脸上同时出现了。 织田作之助望着他,心里忍不住猜测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黑发青年想找的人是他这点就足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了,难道他提的问题会更跳脱,更奇怪? 不管织田作之助怎么猜测,都绝对不可能想得到,青年最想说的是跟他成为朋友。 然而朋友这个词,不是说出来就可以的。 更何况……想起上一次在酒吧见到织田作之助时的情景,青年的呼吸变得更不流畅了,他挣扎许久,还是说:“陪我喝一杯吧。” 上次在酒吧里见到织田作的时候,织田作点了一杯吉姆雷特,但青年递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喝。 ——此时青年的愿望,就仅仅只剩下那一杯酒而已。 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了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悲伤气息,那种悲伤快要压垮了他,也让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了呼吸困难。 织田作之助再次沉默了下来。 青年脸上的神情渐渐转为了苦涩,光是见到这个人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再要求他陪自己一起喝酒,果然还是太过分了吗? 他再次想要站起身离开,织田作之助抓住他的手臂,看到他惨白的脸色,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你都这样了还想喝酒?” “就一杯,”青年执着地对织田作之助说,“我可以的。”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不过越发拧紧的眉显露出了他内心的不赞同。 青年忍不住重复:“我真的可以。” 仿佛为了和织田作之助喝这杯酒,他都可以去死一样,他用视死如归的语气把话说了出来。 织田作之助实在难以理解,不过他听懂了青年的要求,这个要求简单到超出他的想象。 于是他站起来说:“好,那我带你去。” 青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与初见时相同的灿烂又开心的笑容。 与此同时,太宰治站在之前那条街道上,望着面前早已死掉的西装男人。 男人维持着把手伸向前的姿势,嘴巴微微张开,尚未闭上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却仍然望着前方,脸上残余的表情竟然像是在求救。 “这种伤势,已经没有治好的可能了呢,”太宰治踩在男人被炸毁的半边身体上,轻声呢喃道,“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要侮辱尸体啊你!” 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传过来,中原中也倏地出现在太宰治的身侧,把有些出神的他一把给拉开了。 太宰治被他拉得有些不稳,脚步差点踩进了旁边的血泊里,中原中也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太宰治一会儿,警惕地问:“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不会是捡了一把枪,想效仿死掉的人,在这里开枪自杀吧? 中原中也对他三天两头的作死相当烦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带着若有所思,恨不得把他一脚给踢开。 要死也别死在自己面前啊!!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可恶的侧脸,忍不住磨了磨牙,沉声问:“有什么发现没有?” 首领怀疑有国外流亡的势力偷渡到了横滨,所以才派他们出来调查的。 这个小队本是派去镇压另一个捣乱的帮派,现在却死在了这条小巷子里。 枪和其他的武器也没拿走,就好像只是为了挑衅他们港.黑那样。 中原中也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太宰治指着地上的尸体说:“这就是发现。” 中原中也不禁低头看了看,然后看了又看。 中原中也:“?” 这不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他忍不住斜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说:“中也知道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会跟别人求救吗?” “你才快要死掉了。”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地把他的话给反弹回去,然后说,“不太可能吧?” 就算遇到的是敌人,这么严重的伤也不可能求饶了,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交代遗言,求救的话……他看到的是治愈系异能者? 港.黑里并没有这样的人,但在港.黑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太宰治是无所不能的。 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段,不管多复杂的难题到了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除了恐怖之外,他有着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能力。 所有人都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临死前还必须要找人求救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太宰治。 他觉得太宰治绝对有办法救他。 可那时候,太宰治明明在跟中原中也吵架,争吵的内容当然是如果这个任务解决了,到底是谁的功劳比较大。 中也觉得是自己,如果真有那么凶恶的外来势力,自己的武力值才是发挥最大作用的那个,太宰治嘲笑他说,如果没有他的头脑,中也连人影都找不到。 那个时候,面前的西装男人就已经死掉了。 他怎么可能在临死前看到太宰治。 看到中原中也理解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说不定我会分.身.术哦。”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那你放出来给我看看?” “不要不要,低智商是会传染的,万一中也传染给另一个我……” “滚啊!” 中原中也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脚飞踢出去,太宰治嘻嘻哈哈地躲开,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决定不想这个问题了。 “说不定是遇到了熟人。” 人死前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他瞥了一眼太宰治,哼了一声说:“你自己调查吧,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太宰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中原中也说:“我要去跟朋友喝酒。” 他的语气隐隐带着骄傲,要说交朋友这一项,他确实赢了太宰治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太宰治没有朋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想交而已,不然以他的手段,整个港.黑的人他都能笼络过来。 太宰治嘁了一声,“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工作,我也要去!” “就让我看看中也能交到什么好朋友吧!” 第89章 不合格的搭档 “你不会是想去捣乱吧?”中原中也微眯起眼睛,警觉地望着太宰治。 每当太宰治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就代表着要有人倒霉了,尤其是他的语气也那么兴奋,不知道心里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怎么可能,”太宰治义正辞严地说,“森先生让我们一起执行任务,我当然要替中也好好把关,不能让中也被人骗走了。” 不然真遇到从国外流亡过来的凶恶势力,他一个人不就凉凉了吗? 太宰治是想死,但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憋屈地死了。 中原中也默默翻了个白眼,“随便你。” 他给阿呆鸟和公关官发了消息,这次本来是旗会的同伴说最近在酒吧遇到了有意思的人,想介绍给他认识,不过听说太宰治也要一起去之后,他们立即把地址发给中也,然后异口同声地说自己去不了了。 港.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太宰治敬而远之,就连旗会那些人也不例外,中原中也有些无奈地看着手机。 他也不想带太宰治一起,但是因为任务的原因,他又不能离太宰治太远。 太宰治是港.黑干部,要是真被外来势力给杀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给我看看地址。”太宰治伸头过来。 中原中也把地址给他看了,他忽然挑了挑眉,“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 他脸上浮现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背脊一凉。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门,织田作之助带着黑发青年来到了一家正在营业的酒吧,时间门还是下午,酒吧里没有多少人,音响放着静谧的歌。 黑发青年却站在门口,红色的围巾在他身前飘荡,他的脚步停在距离门槛几公分的位置,怎么也不想走进去。 披在他身上的黑色长风衣犹如比黑夜更深沉的暗色,把他与里面温暖柔和的灯光隔绝开来,他消瘦的身影充满了孤独和死寂。 在这样温柔的氛围里,黑发青年越发显得格格不入,织田作之助有种带他来错地方了的感觉。 对于黑发青年没有走进去,织田作之助心里有些松了口气,转身想要去找下一家酒吧,这时青年忽然说:“有没有那种,人死之前必须去的地方?” 他说话的时候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尤其是他还患有严重的胃病,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病骨支离的虚弱感,织田作之助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撑不住倒下了。 然而此刻他的眼神异常的亮,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织田作之助。 拥有这么坚韧而执着的眼神,织田作之助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但他说出的话还是让织田作之助脸色微微一变。 喝酒,临死前必须去的地方。 “如果死前不去一次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吗?” 织田作之助想起那家酒吧的时候,偶尔会流露出这样的念头,可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黑发青年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巧合?还是他真的能看透自己的想法? 又或者他真的跟自己是好朋友? 最后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织田作之助都吓了一跳。 再对上黑发青年的目光,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哪有那种地方,”织田作之助严肃脸说,“我带你去下一家。” 他找的都是环境优良的清吧,除了酒水之外也会提供其他的饮料,他答应陪黑发青年喝酒,其实已经做好了看情况把对方的酒换成饮料的准备。 胃病都这么严重了,再喝酒不是找死么。 但他的愿望还是要满足一下的,织田作之助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不答应跟黑发青年一起喝酒的话,说不定对方真的会哭出来。 就像一个一直处在绝望中,从未得到过满足的孩子。 这种越来越离奇的联想让织田作之助很难不去在意他,尤其是他的表现,就好像织田作之助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一样。 就算是家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地步吧? 织田作之助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黑发青年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有些幽怨地望着他。 他更不自在了。 这种相处方式……真的很像是朋友。 织田作之助没有多少朋友,对朋友的身份也不会太过在意,可一旦把这个词放到了黑发青年的身上,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黑发青年平时很聪明,这时却像是看不到他的窘境那样,有些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织田作之助的眼神有些恍惚。 在他的内心,他其实并不反感和黑发青年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来酒吧的路上他们也一直在说话,意外的聊得来,可是这……会不会太快了点? 有种被按下了时间门加速器,一下子变成生死之交的感觉。 当然,织田作之助觉得,是对方单方面地把性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横滨这么乱,要是他带黑发青年去的不是酒吧,而是其他的什么地方,黑发青年说不定早就死了。 然而黑发青年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些话题,对他也有种听之任之的感觉,仿佛织田作之助想怎么样对他都可以。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叹气,不知道黑发青年是太过自信,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他又带着黑发青年去了其他几家酒吧,每次都是还没进门青年就露出了些微嫌弃的表情。 不用说织田作之助也知道答案了,他又叹了口气,望向对面的一条小巷子。 在那条巷子里,有着织田作之助经常去的酒吧,也是他绝对不会随便带人去的地方。 青年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里是不是还有一家?”他指着p的招牌问。 他的眼睛比织田作之助答应陪他喝酒的时候还要亮一些,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藏,织田作之助想说没看到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本应该否认的,可对上那双眼睛,他又不知怎么冒出了这样也不错的想法。 黑发青年得到了他的肯定,转身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瞬间门钻进了黑暗的巷子里。 织田作之助在他身后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今年23岁,对方看起来也有20多岁了,就算比他小一点,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给人一种格外孩子气的感觉。 而他还像纵容小孩子那样纵容着对方。 即使是面对收留的那些孩子,织田作之助都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再退让过。 那些孩子中有人想长大了像织田作之助那样成为黑手党,织田作之助就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才从港口黑手党脱离了。 当然……连续缺勤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想起那些孩子,织田作之助就想起了自己被黑发青年打乱的计划——吃咖喱,看孩子,一个也没完成。 他默默站在原地反省了一会儿,直到对面的巷子里传来了黑发青年的喊声,他才抬步走了进去。 “你刚刚在想什么?”黑发青年站在酒吧门口好奇地问。 酒吧门口有着通往下方的楼梯,他的一只脚已经站在了台阶的边缘,仿佛不等织田作之助的回应,他就要积极地跳下去,前往那家未知的神秘小酒吧。 织田作之助说:“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他现在确定对方是知道他名字的,所以也没有自我介绍。 青年“哦”了一声,爽快地说:“我叫太宰。” 太宰? 织田作之助心里一惊,却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 他只是问:“你和港.黑那位‘太宰大人’有关系吗?” 这家酒吧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地方之一,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他至少得确认对方是不是安全的。 “太宰大人?” 没想到黑发青年一下子笑了起来,重点却不是他的话,而是他话里提到的名字。 像是被这个名字逗笑了,他笑得极为开怀,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他捂着肚子笑哈哈地说:“不要这么叫那个小鬼,会把他惯坏的。”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即使他从未真正见过港.黑那位干部,也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经常给他发任务的小头目更是把人奉为了黑暗之神,仿佛对方想要统领整个世界的黑暗势力都易如反掌。 然而在黑发青年的口中,对方只是一个容易被惯坏的小鬼? “他啊,什么都不知道呢。” 青年笑了一阵,对有些疑惑的织田作之助说:“才那么点年纪,就整天被人‘太宰大人’‘太宰先生’的叫,估计要飘上天了吧。”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嘲讽和轻视,与之相反,透着织田作之助所不能理解的悲哀。 就是因为太过轻而易举了,不管是当上干部,还是帮港.黑扩张势力,换做其他人被首领那么倚重,早就欣喜若狂了,而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罢了。 不管他怎么寻找,他在港口黑手党都不可能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明明离死亡那么近了,明明看到了那么多肮脏的私欲,以及人们丑恶的嘴脸,他却觉得想要找的离自己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不真切。 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些恍惚。 仿佛那个被称作最年轻干部的少年,和眼前的青年一样,有着相同的疲惫而绝望的灵魂。 就在这时,青年太宰一扫刚才的深沉,脚步轻盈地跳进了酒吧里。 顺着台阶往下跳,入眼的就是酒吧昏黄犹如沉浸在暮色中的灯光。 临近晚上,酒吧才刚刚开业,酒保正在擦拭吧台,他直接跑进去反客为主,对织田作之助说:“我来帮你调酒。” 酒保看了他们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经常来酒吧的老主顾,也就没有阻止。 青年跑到吧台里,不一会儿就调好了一杯吉姆雷特,推到织田作之助的面前。 他顺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到他拿起酒杯和自己的碰了碰,织田作之助赶紧说:“你先出来。” 青年对上他有些严厉的眼神,连忙放下酒杯跑了出来,然而他来到织田作之助身边座位的时候,他那杯酒已经被织田作之助给收走了。 青年忍不住对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 露在外面那只鸢色的眼睛带着期待,仿佛在说现在可以一起喝酒了吗? 然而织田作之助没有把酒杯还给他,而是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坐到那边去。” 青年额前有着不太明显的薄汗,可见胃病并没有随着时间门的流逝而好转,还在外面跑了这么长的时间门,应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反正都到了酒吧了,他又不会跑,对方也没必要把他看得那么紧。 他的话里向青年透露着这样的意思,青年诶了一声,妥协地说:“好吧。” “那酒你一定要喝哦。”他盯着摆在织田作之助面前的那杯酒。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他一步三回头地朝后面的沙发走去,眼神依依不舍地望着织田作之助和他身边的卡座,仿佛只要织田作之助开口,他立即就会跑回来。 可惜织田作之助没有开口,酒吧里的空间门也没有很宽敞,只是几步的距离,他就到了沙发的边缘。 他唉声叹气地坐下去,用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脸颊望着吧台那边的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刚拿起酒杯,在他灼热的视线下手指微微一颤。 他侧过头,对青年说:“我会喝的。” 所以能不要那么盯着他看了吗? 青年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像是有些遗憾地移开了视线。 织田作之助试探着抿了一口酒,意外地发现还不错,黑发青年的酒并不是乱调的,反倒像是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 织田作之助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到了一半,以为按照青年的性格,会说这样根本不算是陪他一起喝酒什么的,没想到青年却一直没说话。 他回过头,看到青年趴在桌上,手枕着脑袋,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鸢色的眼睛,竟然像是要睡着了。 他脸上的疲惫散去,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但神色明显放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了家那样,卸下了全部的防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慵懒和困意,甚至有种猫猫般可爱的感觉。 织田作之助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他从桌面挪开,让他躺到了沙发上。 然而没过几秒,青年平躺的姿势就变成了侧身蜷缩起来。 那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睡姿,织田作之助纠结了一会儿,看到他睡得很乖巧,也不太可能从沙发掉下去,就回到了吧台那边。 过了半小时,坂口安吾从楼梯走了下来。 “你怎么在?”坂口安吾惊讶地问。 他记得织田作之助说过今天要去看他收养的那些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织田作之助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地望着他。 解释起来未免太过复杂了,然而即使他用眼神传递想法,坂口安吾也不可能体会得到。 坂口安吾放弃了追问,坐到他身边的位置,给自己点了一杯酒。 气氛安静而清闲,然而没多久,这样的局面就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打破了。 中原中也从楼梯下来,看到里面的坂口安吾,忽然“啊!”地一声,“是你!” 他记得坂口安吾,在港.黑里极少数能跟太宰治说的上话的人。 中原中也觉得,以太宰治对坂口安吾的态度来说,他们大概算得上是朋友。 中原中也问:“你怎么在这里?” “呃……”坂口安吾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杯。 中原中也大概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啧了啧说:“太宰说他听说过这家酒吧,不会是因为你吧?” 他走过来,伸头往里面的酒柜看了看,一边对坂口安吾吐槽:“太宰那个家伙,真不知道他是倒霉还是故意的,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他踩了一下井盖竟然掉下去了……” 然后太宰治的脚扭到了,中原中也就把他留在那里,等港.黑的人去救援。 中原中也当然也能下去救他,但是他不想。 反正把太宰扔在下面又不会出事,而且太宰不来的话,他就可以把旗会的小伙伴们一起叫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完,坂口安吾无语又震惊:“上次我叫他过来喝酒,他也是不知道怎么就掉到水里了……” 明明桥那么宽,他都能踩到东西滑倒掉下去,坂口安吾看到他被水冲走,还把一只手伸出水面跟自己挥挥手告别,脸上都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了。 中原中也:“……” 所以太宰就是跟这家酒吧犯冲吧? 中原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能听到太宰治倒霉的事他很高兴,他点了对面一瓶酒,对酒保说:“给我开那个。”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忍不住想,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在这家酒吧里,还有着另一个“太宰”。 在中原中也和坂口安吾热热闹闹吐槽太宰治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黑发青年睁开了眼睛。 旗会的人竟然都没死? 太宰治每次来酒吧还都会出现意外? 青年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倏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沙发和桌子的空隙有些狭窄,他坐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发出砰的一声,正在说话的两人和织田作之助同时看来过来。 “那个家伙对待搭档的态度真的太恶劣了!” “以后我绝对不会跟他一起搭档!” 中原中也还在对坂口安吾批判太宰治的可恶行径,平时他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坂口安吾,像是这样坐下来聊天更是不可能的。 他忍不住想,难道旗会的人说的新朋友就是这个家伙? 那太宰治交朋友的眼光……好像还可以诶? 就在这时,他对上了对面那人的视线。 也许是因为对方遮住的是左眼,因此看到那只鸢色的眼睛时,中原中也心里浮现出了微妙的错位感。 相似的样貌,黑色的大衣,鲜明的红色围巾……像是太宰治,又是另外一个不同的人。 他像是刚刚从梦中清醒,听到中原中也的话起初还有些恍惚。 然而看到中原中也的瞬间门,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绝对不会一起搭档……” 他重复着中原中也的话,神情变得有些苦涩难辨。 这种话他根本没办法反驳,也不打算反驳,因为中也说得没错,他对待搭档的方式实在太恶劣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把中也留下来呢…… 港.黑那么大的组织,那么多的困难,都留下他一个人面对。 第90章 No Bitters 和这个世界不同,在另一个世界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黑发青年继承了港.黑首领的位置,在疯狂扩张势力,带着港口黑手党走向顶峰的同时,也留下了无数的隐患。 那个世界里,中岛敦需要用项圈控制自己的异能,泉镜花只是为了他而留下来的,银的哥哥芥川龙之介则加入了武装侦探社…… 港.黑看上去是个所有人都无法抵抗的庞然大物,势力涉足整个关东地区,连国家都要畏惧,然而这些全都是靠他一个人的头脑撑起来的。 一旦他离开,局面就会瞬间崩塌,危及每一个人。 更别提未来还有一场更大的灾难。 黑发青年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然后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中原中也一个人来面对。 也难怪他会说出绝对不想跟自己搭档这种话…… 黑发青年看着猝不及防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鸢色的瞳孔微微一颤。 而在他的对面,中原中也义愤填膺的表情早就僵住了。 在这家昏暗的酒吧里,黑发青年坐在角落的灯光都照不到的地方,身上的黑色风衣几乎与绝望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只露在外面的那只鸢色眼眸也透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因为对方和太宰治极度相似的脸,中原中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受感。 更因为他的直觉,在看到黑发青年的第一眼就在告诉他,这就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搭档了那么久,不可能连他的习惯和特征都认不出来,但是……不可能的吧? 就算是真正的太宰治,听到他说这种话也只会笑着说:“原来中也不想跟我搭档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想和中也这种没脑子的蛞蝓一起搭档呢!” 太宰治嘴硬得要死,怎么可能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中原中也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然而对上黑发青年视线的时候,呼吸还是难免变得憋闷,他忍不住放下酒杯,“喂……” 他的话没能说完,才刚刚开了口,对面的黑发青年就说:“啊,没事,有些走神了。” 像是为了缓解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变得紧张的气氛,他收起了刚才那种苦涩的神情,对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中原中也手指一下子蜷紧了。 ……怎么办,更像太宰了! 太宰那个家伙,该不会假装掉进了井里,其实换了身衣服来骗他吧?? 中原中也很想这么怀疑,但他的直觉比他更早意识到,他要面对的不是平时的太宰治,而是更绝望、更悲伤的另一个人。 就在他不知道要怎么反应的时候,对方看出了他的心思,格外善解人意地说:“不用在意我刚才的话。” 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带笑的,听起来比太宰治温和得多了,至少中原中也从来没听太宰治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然而中原中也的神情却变得比之前更僵硬。 黑发青年要是不说后面那句话还好,说出来之后,中原中也更觉得他和太宰治像了。 这种嘴硬的程度,说是成年版的太宰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信。 说不定……这真的是太宰啊。 可太宰又怎么可能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就变得伤心起来呢。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听到了一声仿佛跨越了时空,普通到有些诡异的打招呼声。 “太宰。” 坐在坂口安吾旁边的红发男人说:“你醒了啊。”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真的在跟对面那人打招呼一样,然而中原中也知道,在整个港.黑,没有人敢这么对太宰治说话。 那个红发男人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坂口安吾给中原中也介绍他的时候,也只说是朋友。 中原中也隐约记得他叫织田作之助,听说自己是港.黑的人也没什么敬畏,只是说了一句类似很厉害啊的感慨。 然而对面的黑发青年听到他的打招呼声,却忽然变得很开心。 仿佛从来没想过红发男人会那么叫自己,他微微愣了愣,然后趴在桌上笑了起来。 看到中原中也和坂口安吾的表情,他笑得更开心了。 中原中也感受到了熟悉的、被戏弄的感觉。 作为港.黑里极少数能和太宰治搭上话的人,坂口安吾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然而他和中原中也一样,不太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太宰治。 而且对方脖子上的红色围巾也给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坂口安吾侧头看向织田作之助:“那个,你刚刚叫他……?” 织田作之助没能理解他的混乱,非常耿直地说:“嗯。因为他说他叫太宰。” 所以他就这么叫了,难道有问题吗? 织田作之助用眼神询问坂口安吾,坂口安吾一阵语塞。 他想起来了,织田作之助根本不认识太宰治,所以他不明白眼前的黑发青年和太宰治有多相似,相似到连猜测是亲戚都觉得不可能的地步。 那不仅仅是外貌上的相似,还有被长期黑暗所浸染的,极其绝望的特质,看到他的人,就会觉得他就是黑暗本身。 除了太宰治,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人和他相似。 然而现在坂口安吾却看到了,另一个比他更绝望,更悲哀的人。 “你……” 他望着对面的黑发青年,嘴唇开合许久,却始终没有再吐出任何一个字,因为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坂口安吾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是卧底。 在那一刻,坂口安吾真实地感受到了害怕。 酒吧内的气氛柔和又温暖,黑发青年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完整,身体还是一眼看过去就能得出结论的虚弱,然而他还是感受到了害怕,害怕他会一下子撕碎这种安宁。 不管是在港.黑卧底,还是回到异能特务科,都不可能再找到的那种安宁。 和太宰治之间模糊的友情,以及和织田作之助之间也不算频繁的相聚机会,都会因为黑发青年的一句话而终结。 坂口安吾一直都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终有一天会失去所有的东西,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 他会在一个和太宰治相似的青年的注视下,慢慢地失去一切。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空,身体变成麻木的躯壳,只能看着黑发青年坐在那里,却什么也做不到。 黑发青年对他神秘地笑了笑。 仿佛想要把他留到最后再处置那样,黑发青年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对身边的织田作之助说:“你真的喝完了呀?” 他的语气有着和黑暗本性完全不符合的明快,表情也异常的爽朗,坐在另一边的中原中也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以往只有太宰治捉弄人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语调,在这时却显得极为开心,那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开心,织田作之助自然也感受到了。 “很好喝。”他对黑发青年说。 黑发青年又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他起身走了过来,无论是坂口安吾还是中原中也都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有些紧张。 沙发和吧台卡座之间小小的过道犹如气氛的分水岭,随着黑发青年的靠近,空气逐渐变得焦灼而窒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气味。 仿佛黑暗蔓延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僵硬地望着黑发青年,然而对方再一次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慢悠悠地走到了织田作之助的面前。 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含笑的,语气也格外的轻快。 他像是炫耀般地对织田作之助说:“我前段时间看了一本书,然后才知道国外的吉姆雷特都是不加苦精的呢。” “苦精被称为调酒师的魔法药水,国内的酒吧都会喜欢往酒里面加,尤其是威士忌这类基酒加苦精,如果想喝到不加的话,必须每次都提前强调,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会忘记的……” 织田作之助虽然对其他两人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黑发青年的话给引走了。 “对啊,”他附和着说,“吉姆雷特原版就是没有苦精的,但在酒吧里经常喝不到,后来我慢慢的就不点了……” 因为点到的都是加苦精的版本,他对这个深有感触,看到黑发青年凑了过来,忍不住问:“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黑发青年鲜活明快的表情顿时消失了。 酒吧里刚因为他轻松的话语而变缓的气氛再次恢复了寂静。 他脸上的浮现出了一丝痛苦,在织田作之助的注视下又很快地掩饰住了。 然而残留下来的情感还是让他无法像是刚才那样笑出来,他勉勉强强地眨了一下眼睛,僵硬地说:“书上看到的。” ——不,其实是因为织田作和他在那家酒吧见面的时候,特地说了一句不要苦精啊。 青年眼里的悲伤和痛苦几乎掩饰不住,越是与他接触,织田作之助就越是能感受到黑发青年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思绪不免有些混乱。 他抓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看到他的脸色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太好,黑发青年连忙开口:“你想知道那本书吗?其实都是因为我看了那本书。” “主人公第一次在酒吧跟朋友见面的时候,跟他说酒吧里的吉姆雷特做得不对,正确的吉姆雷特是不加苦精的……很有意思吧?” 黑发青年对织田作之助撑起一个笑容,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有些心疼,想要说“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在心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附和般地问:“那本书是什么内容的?” “嗯……”黑发青年视线游离了一下,“是一本推理小说……” 他似乎很想用自己巧妙的语言能力骗过织田作之助,但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织田作之助原本也只是随便问问,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好奇了,如果是他的话,看推理小说不会一下子就猜中凶手吗? 见他来了兴趣,青年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极不情愿,但还是对织田作之助低声介绍道:“主人公是个侦探……” “他和朋友之间,就是那种会一起相聚在酒吧聊天,但对于各自的过往和来历,从来不多问的相处模式……” “「如果我问他的话,他会告诉我之前的经历。但我连他的脸怎么会伤成那样都没问过。」” 黑发青年静静地复述着书里的台词,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想,他介绍的书果然很有意思,他和坂口安吾之间不也是这样的吗?那为什么他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呢? 这个疑问刚浮现出来,织田作之助就听到黑发青年说:“那个侦探的朋友死了。” “最后他去酒吧里点了一杯吉姆雷特,特地说了一句‘nobitters’。” ——不加苦精。 他看向织田作之助面前空了的酒杯,透明的玻璃杯里什么也没有。 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其他人的脸色也相继变成了空白。 死了? 那个“侦探”,是指黑发青年还是织田作之助呢? 死了的朋友又是谁? 其他人几乎无法思考,黑发青年试图缓和气氛的策略也没有成功,因为他的话,酒吧里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寂。 第91章 你看到了什么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氛围,黑发青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有些疲倦地望着众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沉郁,透着浓浓的厌世之感。 织田作之助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现在把枪掏出来,黑发青年一定会对他说—— “就这样杀掉我吧。” 仿佛能够这样见到织田作之助,和他说上话,黑发青年觉得就死掉也无所谓了。 他盯着被织田作之助喝空了的那杯酒,玻璃杯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然而那些光亮却一点也没能照进他的眼里。 他的眼神漆黑无光,披着黑色大衣的瘦弱身体也仿佛浸润在黑暗中,绝望而孤独,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他从深渊中救赎出来。 织田作之助无端地觉得难受起来。 他对黑发青年口中的小说已经不在意了,更让他在意的是青年摇摇欲坠的状态。 如果不说点什么,说不定他真的就会这么倒下去了。 织田作之助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对黑发青年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之所以愿意到这里来,其实是因为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 美好的,痛苦的,像他这样聪明的头脑,不可能会忘记。 然而越是无法忘记,就越是会像在泥潭之中挣扎,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又虚弱的黑发青年,织田作之助心里蓦地浮现出一丝悲哀。 ——他现在这样,已经到极限了。 必须说点什么,如果不说点什么的话,说不定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织田作之助急切地望着黑发青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吐出接下来那一句话。 “是谁死了?” 他的语气平静,极其顺其自然地,像是本来就打算这么问似的开口了:“那个人是谁?” 黑发青年之前说他要找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找不到了。 他的态度让织田作之助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朋友,然而现在的话却推翻了那种想法。 因为他没有死。 黑发青年也没有死。 如果黑发青年只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想要在他面前就这么死掉的话——织田作之助会狠狠把他打醒的。 要救赎别人之前,必须先救赎自己。 织田作之助曾经读到过一本书,他对那本书的下半部分念念不忘,然而当他真正拿到那本书下卷的时候,却发现最后几页被人剪掉了,只留下了那么一句像是过渡的话。 人就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 那本书不像送给他看的那个人说的那么糟糕,反而相当精彩,精彩到织田作之助觉得书里的角色就是自己。 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那个角色为什么不再杀人了。 明明是一个相当优秀的杀手。 他为此苦恼了很久。 因为缺失了几页,里面还是重要的情节,凭借他的想象力,他怎么也想不出那个角色为什么不做杀手的原因。 最后他决定自己来写。 自己书写一个像样的结局出来。 「写书就等于写人」 送给他那本书的人是这么说的。 织田作之助觉得,如果他继续夺走别人的性命,就无法书写别人的人生。 那样写出来的书,也不可能得到认可,光是想象读者们读到那本书的表情,织田作之助就无法得到救赎。 所以织田作之助放弃了杀手的工作。 后来加入港.黑,又因为频繁请假和不愿动手杀人而被辞退。 织田作之助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织田作之助觉得,如果不阻止他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就因为这样,他才开口问了。 那个对黑发青年很重要的人到底是谁?他是死掉的那个人吗?和织田作之助有关系吗? 如果不是他对自己一点敌意都没有,织田作之助说不定会以为,那个对黑发青年很重要的人就是自己曾经杀掉的人之一。 然而并不是。 黑发青年的眼中没有杀意,只有浓郁到无论怎么做都驱散不了的忧郁。 可织田作之助还是问出来了,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这么问,都是为了他自己。 他的眼神向黑发青年传递着这样的想法,沉浸在阴郁和黑暗中的青年愣了愣,而后像是无法理解他的意思那样,望着他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 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都被织田作之助的问题给惊到了。 织田作之助前面的问话明显触及到了黑发青年的伤口,让他变得这么痛苦,这时候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马上收手吗?为什么还要继续问下去? 坂口安吾张了张嘴,然而看到对面的黑发青年呆愣愣地眨着眼睛,鸢色的眼眸忽明忽灭,比起之前的绝望,更像是变成了一种还没反应过来的,有点呆滞的可爱。 坂口安吾赶紧闭上嘴,刚提起来的心也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织田作之助是个坦诚得可怕的人,他常常觉得,哪怕是谁的话也不想信的太宰治,听到织田作之助说话都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眼前的黑发青年也一样。 他能感受到,织田作之助只是顺从本心这么问的而已。 黑发青年时不时会提到的那个朋友让他很困扰,还把他常来的酒吧气氛变得这么糟糕,所以他忍不住问出来了。 他也没有要把话收回的意思,反而眼睛定定地望着黑发青年,等着他的答案。 尽管他的神色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平静,清蓝色的眼中却透着力量感,成熟而坚定的气场让他一下子变得与众不同起来了。 看到这样的织田作之助,没有人会再以为他是什么不起眼的小角色。 黑发青年愣了几秒,忽然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根本就没有那个人。” 他笑着说:“我刚才就说了,是小说啊,你们不会真的信了吧?” 他的语气带着恶作剧式的夸张,没被绷带遮住的鸢色眼眸也略微睁大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其他人。 坂口安吾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骗、骗我们的?”中原中也也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比记忆中的搭档更成熟一些的黑发青年。 看到他们的表现,黑发青年的笑容越发灿烂。 “不然你以为呢?”他笑眯眯地对中原中也说,“你觉得我会让朋友死掉吗?” 他脸上嘲弄似的笑容让中原中也怒气迅速上涌,然而从他眼里流露出的自信却把中原中也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不一样。 这个人跟太宰治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绝望又深沉,强大又傲慢。 太宰治本来就很难搞定了,然而他比太宰治更难搞。 如果不是看到他那张脸,只是看到黑色风衣和长围巾的话,说不定中原中也会觉得是首领来到他的面前了。 那条红色围巾,就是首领的象征。 中原中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脸色微微一变,看向黑发青年的视线变得警惕。 看到他没有在朋友这个问题上纠缠,黑发青年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坂口安吾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他的危险,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只有织田作之助还在盯着他看。 他明快的笑容打破了酒吧死寂一样的氛围,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冷意却没有在不知不觉间消散,反而停留在了织田作之助的身侧。 织田作之助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然而黑发青年越能感受到他的不满。 黑发青年没有对他们说谎,不然无论是和太宰治搭档已久的中原中也,还是心思敏锐的坂口安吾都有可能发现。 然而他说出来的,远远不是全部。 他只说了一小部分的事实,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如果是在往常,遇到这种情况,织田作之助绝对不会再追问下去的。 然而他现在却有种特别想要打破原则,揭穿黑发青年谎言的冲动。 绝对有那个人。 不是小说的情节,绝对有某个人死掉了。 死在了黑发青年的面前。 不知为何会升起这样的想法,但看着黑发青年无懈可击的笑容,织田作之助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他熟知数百种杀人的方法,到了此刻他才发现,没有一种是能够拯救眼前这个人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黑暗中沉沦,被黑暗彻底吞没。 黑发青年仿佛读到了他的想法,忽地对他笑了一下。 他走过去,织田作之助的左边是坂口安吾,右边的位置还是空的,他没有走到右边的空位,而是站在了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的中间。 两个卡座之间的间隔还算宽敞,加入了一个成年人之后,哪怕只是消瘦的成年人,也难免显得有些拥挤。 坂口安吾瞬间感受到了不自在。 黑发青年却没有理他,而是拿起了桌面上放着的一瓶威士忌,看年份还不低,是中原中也财大气粗请其他人喝的。 黑发青年自然地把酒拿了过来,然而他刚拿了个杯子给自己,织田作之助就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 名贵的黑色风衣布料柔软,织田作之助的手心能感受到从他手腕处传来的冰凉触感,上面层层叠叠的绷带也没有任何的温度,收紧手指的话,更是能感受到他的手腕瘦弱得仿佛稍加用力就能折断。 他的身体远远比看上去的更虚弱,织田作之助的心脏蓦地揪了一下。 黑发青年甩开他的手说:“我就喝一小口。” 他转头去拿杯子,然而手还没碰到杯子,他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连忙侧头看向另一边。 坂口安吾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身体不自然地颤抖着,他瞳孔微微放大,望着青年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宛如沉浸在一场噩梦中还未回过神来。 青年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向下看去,只见坂口安吾放在桌下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垂在身前的红色围巾一角。 坂口安吾是港.黑的情报人员,也是异能者。 他的异能可以读取物品上残留的记忆,在黑发青年的注意力被织田作之助吸引过去的时候,他用对黑发青年悄悄使用了异能。 他是在织田作之助的授意之下使用的,他们认识以来达成的默契让他能够读懂织田作之助并未说出口的想法。 然而他没有想到会看到那样的场景。 那是在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熟悉是因为那是他曾经去过几次的首领办公室,陌生是因为里面的陈设完全不同。 不仅天花板是黑色的,墙壁也是黑色的,办公室内弥漫着深沉而绝望的气息。 黑发青年坐在首领的位置上,低垂着头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他好似在那里坐了很久,日复一日,身形化作雕塑般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原中也踏入了这个充满着死寂的房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针对武装侦探社……”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黑发青年打断了。 “我不需要跟你解释。”黑发青年抬起头,“别忘了我才是首领。” 他话话里话外都是不容置疑的意味,中原中也瞬间攥紧了拳头。 中原中也身上没有穿平时在外经常穿的黑色风衣,一身简练的西装,衬衫是红色的,在幽暗的环境中如血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湛蓝的眼眸紧紧盯着黑发青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在对方冷漠的眼神下败退,脸色难看地转身离开了。 黑发青年静静凝视着他的背影,他有着和太宰治相似的脸,和中原中也相处时的气氛却完全不同。 坂口安吾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中原中也看着黑发青年的眼神还带着些微杀意,承受他的杀意对黑发青年来说并不难,可他还是变得沉默了。 直到中原中也离开很久很久,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中原中也的消失,似乎把他身上最后一点生命的气息给带走了。 在坂口安吾看到的画面里,青年大多都是这样坐着,像是在思考,又更像是在等待死亡。 他也会处理桌面堆积如山的文件,在他办公桌前的灯从未熄灭,他也从未离开过这间办公室。 坂口安吾后来再也没有看到中原中也。 只剩下黑发青年不眠不休地工作,从未有过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只是看到这些,坂口安吾就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黑发青年的行为不像是工作狂,反而像是在透支生命。 他每次吃东西都吃得很少,说话也很少,仿佛把整个人都献给了这间办公室,献给了这堆文件,仿佛这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也认识了很久,可太宰治从未表现过对这些事的喜欢,如果黑发青年有着和他相似的性格,那么坂口安吾可以确定,他是在强迫自己做这些事。 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就像是在跟死神比赛,他从来不敢合眼,在他那里也许只是过了短短的几天时间,在坂口安吾的异能感知下,却犹如经历了好几个世纪。 那种临近死亡的危机感压得坂口安吾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事情迎来了转机。 那一天,黑发青年收到了手下发来的一则消息,他把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 不是猎物即将被捕获的狡猾笑容,也不是高深莫测的首领般的微笑,而是很普通的开心的笑容。 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事终于到来,他放下一切,走出了那间办公室,开心地去赴约了。 他去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还没到之前,他坐在酒吧的卡座上开心地转了转圈,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脸上的雀跃一点点褪去,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前更让人难过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紧张又期待地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然后他听到了预料之中的脚步声。 哑弹,能把人给崩掉的硬豆腐,不着边际的话题。 黑发青年和那人聊了起来。 那人的回应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热烈,不管怎么掩饰也无法忽略弥漫在他们之间的火药味。 从黑发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来越令人绝望了。 在出门之前,坂口安吾觉得,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他每天都在处理数不清的文件,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他坐在这座城市最高的位置,却比所有人都要孤独。 在他出门的时候,坂口安吾以为,他终于可以找到一个人倾诉了,尽管说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事情却不是那样的。 远远没有坂口安吾想象的那么美好。 在黑发青年对面听他说话的人也没能理解。 “在原本的世界里,我和你是朋友……” 黑发青年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一点点消失了。 因为他发现,即使他说出这样的话,对面那人的态度也没有一丁点的缓和。 那人的目光冷淡而警惕,那张让坂口安吾觉得熟悉的脸上,有着他最不熟悉的锐利表情。 “假设你说的是真的,你对芥川做的事也不会一笔勾销。” 他用那种表情对黑发青年说:“不要叫我织田作。” “我可不想被我的敌人这样称呼自己。” 第92章 -- 异能看到的只是简单的残留在物体上的记忆而已,可当织田作之助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坂口安吾如有实质地感受到了窒息。 溺水般的难受感让他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黑发青年瞥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那条红色围巾从他手中抽出来。 坂口安吾下意识攥住了想要从手中离开的东西,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再次闪过了很多凌乱的画面。 日暮时分,有风的楼顶,两名刚刚战斗结束的少年。 黑发青年达成了夙愿一般,站在顶楼的边缘处静静地望着他们,风把他的外套吹起,整个世界都仿佛摇摇欲坠。 坂口安吾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这是唯一……他活着的世界……” 黑发青年的声音犹如被风剪碎,语调刺痛着耳膜,感受到青年的身体在往下坠的瞬间,坂口安吾蓦地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哗啦一声,冰冷的酒液洒在了桌面上,从酒杯里掉出来的冰块咚咚滚落到桌下。 织田作之助早在黑发青年停下来的那一刻就觉得不对了,连忙出声问:“安吾?” 他和坂口安吾中间隔着黑发青年,哪怕从另一侧探头也看的不是很真切。 坂口安吾忙说:“没事,杯子里的酒倒得太满了。” 他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满是酒渍的桌面,他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从他身侧投过来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视线不经意地往上瞥,他正好对上了黑发青年的目光,对方嘲讽似的望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不愧是卧底。 在朋友面前,也能掩饰得这么好。 坂口安吾蓦地攥紧了手帕。 他忽然很想问眼前的青年,织田作之助会死吗? 在黑发青年讲述的故事中,已经有人死掉了,那个人似乎是织田作之助,可在他看到的画面里,明明是黑发青年从楼顶跳了下去…… 坂口安吾的手心忽然传来了一阵钝痛,他低头往下看,自己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哪怕隔着手帕,指甲也几乎嵌入了手心。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中原中也拿着纸巾三两下就把剩下的酒渍给擦干净了,然后抬起头对他说:“这个酒很难买到的。” 他的脸上带着点不满,坂口安吾对上他的眼神,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 中原中也疑惑地望着他,他却越发不敢和中原中也对视。 手心的痛楚似乎加倍转移到了坂口安吾的心脏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令人头晕目眩。 黑发青年有着和太宰治相识的外表。 他也叫太宰。 在坂口安吾看到的画面里,还有另一个中原中也的存在。 对方和黑发青年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但那间办公室,还有首领这个称呼…… 黑发青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然而比起这个,坂口安吾更在意的是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黑发青年从楼顶一跃而下。 中原中也会不会看到那一幕呢? 他在最后的几天没有出现,是恰好不在,还是被黑发青年支开了?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坂口安吾都觉得,他很在乎黑发青年。 坂口安吾潜入港.黑当卧底,除了使用异能打探消息之外,他平时也会对港.黑里重要的人物进行分析,中原中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他知道黑发青年的死讯,绝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保持平静。 尤其是……黑发青年,死在了重力的作用下。 而中原中也是重力异能者。 中原中也如果得知他是坠楼而死,难道会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坂口安吾眼前忽然闪过刚才第一次看到黑发青年的时候,对方重复着中原中也那句“绝对不会一起搭档……” 那时候他在黑暗里,坂口安吾无法看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的眼里有没有愧疚,但他的语气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难过。 想必他对自己做的事是有足够清晰的认知的。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是为了织田作之助吗? 想起黑发青年透着几分亲昵的“织田作”的称呼,坂口安吾胸中的痛楚仿佛扩大了。 他想起了黑发青年刚刚和中原中也的对话。 这两句话发生的时间都还没超过五分钟。 那时黑发青年带着几分戏谑地说:“你觉得我会让朋友死掉吗?”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太过轻描淡写,所以在坂口安吾听来也满满的都是难以言喻的危险,如果真的是太宰治,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朋友死掉,那时他是这么理解的。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了数不尽的心酸。 无数个日夜,堆积如山的文件,黑发青年困兽般把自己关在那间办公室里,把自己牢牢地钉在首领的位置上,透支生命般没日没夜的工作。 如果这些都是为了织田作之助,都是为了救自己的朋友…… 忽然想起织田作之助对黑发青年的冷言冷语,坂口安吾的心脏再次揪起,黑发青年从楼顶坠落的失重感仿佛传递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的眼前一阵晕眩。 黑发青年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目不转睛地带着他,唇边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这样的笑容让他的神情染上了些许冷意,织田作之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开口。 只有坂口安吾狼狈地躲避着黑发青年的目光。 一旦出现了黑发青年可能和太宰是同一个人的认知,思考就变得困难起来了。 坂口安吾无法理解,更没办法想象到底有什么在他的身后追逐,才能让他那么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地动用自己能够动用的一切去抵抗。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太宰,连太宰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坂口安吾手指蓦地一冷,他回过神来,却是黑发青年给他倒了一杯酒,冰冷的酒杯放到他的手边,里面的冰块还在轻轻晃动。 他友好地对坂口安吾弯了弯眼睛,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温和又漂亮。 酒吧温暖的灯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身上的锋芒尽数收敛,黑暗而阴郁的气息也烟消云散。 在坂口安吾另一侧的中原中也忍不住提醒:“不要喝,这家伙竟然会给人倒酒,一看就没安好心。” 他不知道坂口安吾怎么变得那么奇怪,不过看他那张和太宰治相似的脸也能猜到,绝对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反正只要太宰治在,出了事就一定是太宰治的错,中原中也熟练地把一切不对劲的事情都甩到对方的身上。 中原中也不想自己刚结识的酒友就这么没了,然而他只是提醒了一句,黑发青年就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对他笑了笑。 “中也要是觉得我不安好心的话,那这杯酒我自己喝了。” 他说着拿起了酒杯。 他给坂口安吾倒酒的时候用的是新的杯子,原来那个打翻之后沾了不少酒,变得湿漉漉的,已经被放到一边去了。 看到他端着酒杯凑到唇边,中原中也正在疑惑他怎么那么老实,就见另一边的织田作之助伸手过来,把他的酒杯给抢走了。 “不能喝。”织田作之助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你忘记之前的事了吗?” 他说的是黑发青年只吃了一两口辣咖喱就倒在桌面上的事,另外两人即使不知道,看到黑发青年苍白的脸色也能猜出几分。 黑发青年盯着他手里的杯子,讨价还价般地说:“我就喝一口……好吧,一小口?”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然而看到他同样苍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指,织田作之助的脸色更不为所动了。 这也太诡计多端了,为了喝一口酒都能想出这种办法,连旁边的中原中也的反应都利用了。 织田作之助更不敢放松警惕,用严厉的语气指责着他的任性。 “你明明对胃药过敏,喝酒的话……” 他还没说完,黑发青年脸上顿时露出糟糕了的表情。 织田作之助以为他还会跟自己纠缠片刻,看到他头疼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中原中也说:“什么过敏?” 他指了指黑发青年,问织田作之助:“你不会是在说他吧?” 织田作之助的神色更严肃了。 中原中也:“…………” 太宰怎么可能胃药过敏,那个家伙生命力顽强得很,中原中也就没见过有什么是他不能吃的。 会说出胃药过敏这种话,八成是因为他不想吃药!! 就算是另一个跟太宰相似的人也一样的! 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传递过来的情绪瞬间被织田作之助读懂了,织田作之助还是第一次这么迅速地理解到别人的意思。 他立即把之前买的胃药掏了出来。 那两盒药都收在他的口袋里,他已经下班了,也没什么需要追着猫猫狗狗到处乱跑的大动作,就算把药放在口袋里也不用担心会掉出去,拿出来也方便。 黑发青年看到他的动作顿感不妙,就在他往后退的时候,织田作之助从卡座站起来,把他按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黑发青年挣扎了一下,被他熟练又迅速地制服了。 把他的双手别到身后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莫名的停顿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动作和捉猫没什么区别。 这时中原中也满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他拿起织田作之助放在桌面的药,飞快拆开,得意地瞧了瞧眼前这个跟太宰治相似到了极点的家伙。 对方在座位上不顾风度地大叫:“我不吃!我已经好了!” 让中原中也给他喂药,还不如让他去死! 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这样的想法,中原中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倒水倒水。”他催促一旁被这个发展震住了的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连忙到吧台里面倒水,早在织田作之助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时候,酒保就默默地消失了。 接过他递来的水杯,中原中也拿着药凑近黑发青年,他现在站着,黑发青年则是坐着,这是中原中也少有的能俯视这张脸的时候。 他有着和太宰治相同的黑暗和绝望,脸色却比太宰治更苍白,仿佛透着生命力即将耗尽的死亡气息。 即使现在瞪着中原中也,那只鸢色的眼眸里也没有多少生机,而是充斥着忧郁和深沉。 看到中原中也伸手过来,手指间夹着两颗药,他脸色微微一变。 “中也,我真的不能……” 他还没说完,中原中也就飞快掐住他的脸颊,把药给丢进了他的嘴里。 太宰治的巧如舌簧他是见识过的,多听一秒,他都觉得这药喂不下去了。 他都没有迫害太宰治,选的都是气味最轻的那盒药了。 苦不苦他不知道,不过喝了水应该都差不多。 然而药刚丢进黑发青年的嘴里,中原中也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黑发青年的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中原中也连忙撤开手,只见黑发青年身体往前倾,立即把药吐了出来。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没有停,织田作之助也意识到了不对,放开了钳制他的手,只见他弯下了腰,蓬松的黑色碎发在空气中摇动,他清瘦的身体犹如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线条流畅的脊背被黑色风衣覆盖住了,仍然能看到些微的颤抖。 他弓着身体,无声地干呕。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他确实不会过敏。 他只是吃过的药太多了,所以会不受控制地出现这种反应而已。 第93章 -- 黑发青年伏低了身体,黑色的风衣和鲜红的围巾都在轻微的抖动,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比所有声响突然在耳边爆.炸更能刺激到周围的人。 中原中也看到他捂着嘴的手指用力到了极点,他的脸色煞白,在黑色微卷的碎发衬托下越发的令人心惊。 中原中也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坂口安吾手里的水杯掉到了地上,比他上次打翻酒杯的声音更大,玻璃杯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尖锐又刺耳,然而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所有人都望着那个黑发青年。 时间忽然变得漫长而煎熬,不知道过了多久,覆盖在他身上漆黑的风衣才变得安静下来。 那条红色围巾也停止了飘动,像是所有生命迹象都停止了,中原中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碰一下那个弯着腰的青年,手指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名为死亡的气息不知何时悄然蔓延到他们之间,中原中也心里升起了强烈的不安,然而就在这时,黑发青年忽然动了。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就站在他面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情绪,那只未被绷带遮住的鸢色眼睛里混杂着深沉,他的眼尾微微发红,眼里是一片幽暗的混沌,既脆弱又危险,仿佛利刃直逼人心。 他嘲弄似的勾起嘴角,笑着对中原中也说:“中也是想让我死掉吗?” 熟悉的语调一下子把中原中也的思绪唤了回来,他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你会这样。” 难道他平时连饭都不吃,就靠乱七八糟的药物度日的吗? 看到他脸色难看成了那样还要嘲笑自己,中原中也心里一阵憋闷,嘴巴开开合合许久,最后却是哼的一声,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坂口安吾连忙回过神来,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的时候,看到他煞白的脸色,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黑发青年刚才的样子和他坐在那间漆黑的办公室里不眠不休工作的模样渐渐重合了,看清他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坂口安吾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在那些画面里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和黑发青年的关系到底如何,更何况,他还知道自己是卧底…… 坂口安吾心里转过了许多念头,每一个都想让他知难而退,然而看着眼前虚弱的青年,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才好。 黑发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唇边嘲弄的笑容越发明显。 坂口安吾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只听他说道:“可以给我加点冰块吗?” 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坂口安吾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去找旁边的冰桶,然而在把冰块夹出来之前,他猛地回过神来了。 胃病都这么严重了,还喝冰水?! 而他像是被操纵着那样,不知不觉就答应了黑发青年的请求…… 想起太宰治平常是怎么操纵敌人的,坂口安吾心里蓦地升起了一股寒意,刚刚乱了序的心跳顿时被冻住了。 看到他迟迟没有把冰块夹出来放到杯子里,黑发青年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他轻轻抿了一口水,见中原中也还直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不动,忍不住挑眉。 “怎么?”他轻笑着看向中原中也,“被我吓到了?” “怎么可能!”中原中也立即反驳,然而看着他抓着杯子的手还是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杯中的水漾起了轻微的波澜,他关心的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你真的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青年不以为意地回答,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看到他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的视线,没有跟自己对视,中原中也心里更确定了,他的情况一点都不好。 如果是太宰治的话,早就不依不饶地抓住这个机会嘲讽自己了吧? 中原中也其实已经认定他就是另一个太宰治了,可他对对方一点都不了解,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要不把太宰叫过来? 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黑发青年打量了他两眼,忽然咦的一声。 “你把手抬起来。”他说。 中原中也不自觉地照做。 黑发青年从他挽起的袖子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像是纽扣一样的东西。 中原中也:“窃听器?!” 他刚刚甩开太宰治的时候,已经从另一边袖子找出一个了,这个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看着黑发青年手中的东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黑发青年挥了挥手,让他转过去,然后又从中原中也的衣领,以及帽子的装饰条上找到了两个窃听器。 三个窃听器整整齐齐地扔在桌面上,中原中也不禁捏紧了拳头。 这是有什么毛病啊!!!竟然在搭档身上放这么多个窃听器!!! 中原中也以为一个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找出那个窃听器之后就没有再找,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而且他帽子上的那个好像放了很久的样子,看起来都比其他的款式更老一点。 黑发青年瞥到他愤怒又震惊的表情,脸上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了笑容。 “说不定是怕寂寞哦。” 他笑眯眯地对中原中也说:“中也来酒吧之前,是不是跟他说了你要来见朋友?” 听到他的话,中原中也眼前不由得闪过了之前的场景,听说他要来酒吧之后,太宰治立即进行了抗议。 “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工作,我也要去!” “就让我看看中也能交到什么好朋友吧!” ——怕寂寞吗? 中原中也回忆了一下太宰治当时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什么怕寂寞,他分明就是想要捣乱吧。 中原中也飞快把那三个窃听器给拍碎了。 看到黑发青年脸上戏谑的表情,中原中也忽然心里一动,“你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 要是在窃听器另一头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太宰就是躺在病床上,都要跳下床飞奔过来的。 坂口安吾脸色微微一变。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他对黑发青年说,“如果他看到你……” “没关系。” 黑发青年微微笑了一下,“你们先走吧。” 对港.黑里人人畏惧的太宰治,他不仅一点也不害怕,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坂口安吾顿时踌躇起来。 眼前的人太虚弱了,就算太宰不带人过来,就是他自己一个人,都可以把黑发青年折腾到半死。 他和太宰的关系还算不错,如果太宰非要对黑发青年动手的话,他留在这里,说不定能帮忙说两句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太宰看到眼前的人,一定会对对方动手的。 中原中也也有着同样的担忧,不过和坂口安吾的想法不同,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太宰治会讨厌另一个自己而已。 太宰治是个领地意识强到离谱的人,对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是不要也绝对不会让别人碰一下,中原中也很少和坂口安吾碰面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何况太宰连自己都不喜欢,怎么可能会喜欢另一个自己呢。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没动,他并没有像讨厌太宰治那样讨厌眼前的黑发青年。 看到他和坂口安吾都这样,黑发青年也没有继续坚持,而是侧了侧头,对另一边的人说:“要不织田作先走吧?” 他眼神温和,像是在为织田作之助考虑一样。 织田作之助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也因为他之前一直在闪躲,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从中原中也让他吞下药那一刻开始。 织田作之助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想让自己看到那么糟糕的一面,而事实却是,他已经看到了,不可能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要这么走掉,等那位年轻的干部到来吗? 看到其他两人都没动,织田作之助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黑发青年温和地提醒:“你还收养了几个孩子,对吧?” 太宰治这个名字,说是令人闻风丧胆也不为过,对小孩子动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如说他做这种事才更符合别人对他的印象。 织田作之助微微皱眉,黑发青年对他笑了笑说:“我明天再去找你。” 看到他的笑容,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他侧头看了看坂口安吾,坂口安吾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留下来打扫。” 刚刚他把玻璃杯打碎了,酒保今晚估计也不会再回来收拾了。 听说他要留下来,织田作之助微微放下了心。 看到他离开,中原中也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走了。 黑发青年看起来很有把握,而且他有着和太宰治同样聪明的脑子,太宰治估计也不太可能拿他怎么样。 中原中也和织田作之助离开之后,酒吧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坂口安吾去找了扫帚回来打扫,看到黑发青年靠在吧台边缘,用手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忍不住问。 在黑发青年让所有人走掉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如果不是他想让自己看那些画面,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到。 因为太宰治是反异能者,他的异能可以让其他所有的异能都失效。 就算他脖颈上缠着绷带,还套了黑色的风衣,围巾挂在上面也还是有可能免疫坂口安吾的异能的。 而且他的站位那么明显,简直就是在引诱坂口安吾去看。 只不过坂口安吾当时太过震惊了,没能发现这一点而已。 黑发青年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吾真厉害,”他用赞叹的语气说,“不愧是能当三面卧底的人。” 坂口安吾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黑发青年不仅知道他是异能特务科的卧底,还知道那件事…… 他的念头刚冒出来,黑发青年就放下手里的水杯,定定地望着他说:“织田作会死。” 而且是会死在那次事件中,黑发青年的眼神向坂口安吾传递出了这样的信息。 坂口安吾顿时愣住了。 在听到“唯一活着的世界时”他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他没想到真的能在黑发青年这里得到验证。 黑发青年特地暗示他留下来,还提到了三面卧底的事,联想到最近在他的帮助下潜入横滨的ic…… 织田作之助不是港.黑的成员,而且从来不杀人,坂口安吾从未想过他会和这次森鸥外谋划的事件有关。 然而黑发青年告诉他,确实有关联的。 织田作之助会死掉,而且是被他暗中帮助来到横滨的ic首领杀死。 听到黑发青年说出这一事实的时候,坂口安吾浑身僵冷,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了。 一定是在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噩梦中,不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发展呢? 光是身份暴露,可能会失去这份珍贵的友情也已经足够让人害怕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另一方…… “你要我做什么?”坂口安吾再次问道。 只不过比起上次略带警惕的疑问,这一次他的声音飘忽不已,仿佛一阵风无法被人抓住。 他在害怕。 不是害怕黑发青年别有目的的骗他,而是怕他说出的事实会成真。 织田作之助真的会被ic的首领杀死,那是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给我一队人,要你们异能特务科的精英,然后还有最优秀的狙击手。” 黑发青年微微顿了顿,鸢色的眼眸望向他:“你能做到吧?” 坂口安吾现在还是卧底,在异能特务科的权利不大,而且突然说要精锐部队,说不定会被上级提防。 然而坂口安吾还是说:“可以。” 话音落下,他又迟疑地望了望黑发青年:“只是这样就行了吗?”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他为什么还要谋划那么多,像是燃烧生命般不停歇地工作,一刻也不曾合眼,最后在天台那一跃更是…… “这样就够了。”黑发青年垂了垂眼,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你可以走了。” 坂口安吾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黑发青年犹如耗尽了耐心般,并不想继续跟他说话,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还是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清扫干净,然后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后,森木傀三侧头望了望,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系统悄悄说道:“宿主,你为什么要说织田作之助会死?” 尽管没有人了,系统还是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到首领宰那样。 首领宰看上去真的太疲惫了,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酒吧里,还轻轻叹气,更是听得人心都要揪成一团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织田作之助应该不会死的。 中原中也没有被森鸥外支开,就说明ic最后还是要靠双黑解决,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最后太宰治会死在ic事件里。 宿主为什么要骗坂口安吾呢?系统数了数,发现森木傀三用太宰治的马甲之后,骗人的次数明显增加了。 因为一队人是绝对没办法解决ic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森木傀三似乎被首领宰的绝望影响到了,叹着气说,“如果只是太宰治会死也就罢了……” 只要织田作之助能活着,首领宰说不定不会在乎另一个自己的死活。 但是…… 这是一个首领宰没能看到的世界,也许是因为他拿到书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未成熟,时间线还在太宰治的幼年时期,离他加入港.黑还有很久很久。 然而受到他和书形成的特异点影响,这个世界也走向了不同的发展方向。 在这个世界,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没有成为朋友。 如果成为朋友会害死对方的话,这样永远也无法做朋友似乎也不错。 哪怕每次都擦肩而过,哪怕每次快要相遇的时候都会遇到意外……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首领宰的脑袋真的太好用了,他太聪明了,从细微的蛛丝马迹中就推测出了不对。 这个世界的旗会还在。 太宰治还是人人畏惧的港.黑干部,每天都在寻死,做各种各样出格的事情让人头疼。 然而他却救了人。 不仅仅是旗会,说不定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首领宰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个快要死掉的底层人员看到他的模样,立即跟他求救,是因为那个人相信太宰治一定能够拯救他。 明明是没能认识织田作之助的太宰治啊。 明明一直在寻找生命的意义,却怎么也找不到。 明明已经身处黑暗之中,绝望到极点了。 他还是无意识地在帮助别人。 然而到了最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救他。 ——所以他才死在了ic的事件中。 第94章 -- 系统发了个震惊猫猫头出来。 “啊……太宰治……” 他翻了翻任务,上面只有太宰治自杀的次数,以及好几次差点成功的记录,根本没有提到救人或者其他的什么信息。 何况三号大佬刚接手这个世界,也没来得及整理这些消息。 不过这样的话也好理解了,为什么首领宰的马甲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是因为他在不甘啊。 这个世界变成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他也有一定的关系,他可以牺牲自己去拯救朋友,不代表他要把平行世界的自己也牺牲掉。 何况这个太宰治……也太让人心疼了。 系统从来没想到这个词会用在太宰治的身上。 系统发消息给003号,没一会儿就得到了回复,旗会确实是太宰治救下来的,魏尔伦来到横滨的时候,想要杀掉所有和中原中也有关的人,然后把中原中也带走,太宰治作为中也的搭档,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为了保命,也为了之后的计划,太宰治本应该把中也在旗会的伙伴告诉魏尔伦的,没想到太宰治根本没有提到他们,而是提出了一个让魏尔伦杀死自己的计划。 “和其他地方不同,在港口黑手党,死亡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东西。”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想知道看到我快要死了,中也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太宰治是这么说的,很久以前,他对港.黑的工作产生兴趣,就是因为和中原中也搭档,并且产生了在这里能够近距离观察到人类本质,从而知道“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念头。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到了那么多的死亡,那么多的暴力和挣扎,还是没能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在离死亡近的地方只有死亡,离贫穷近的地方只会越发贫穷,人生就像一个无意义的黑洞,毫不留情地吞噬周围的一切。 就算是那些哭着跪在他面前向他求饶的人,最终也会因为他的三言两句而掏枪自杀,没有任何例外。 太宰治什么也找不到。 所以他决定让魏尔伦杀了自己,最后再看一次中原中也的反应。 魏尔伦听了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点无语,并且真心觉得中原中也跟他搭档实在太辛苦了。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太宰治的要求,而是按照太宰治的建议,他把给绑了。 之后就是重伤,被中原中也想办法救出来,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又因为挑衅中原中也被打回去继续躺了半个月。 他和森鸥外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 也许是因为他的性格,更应该做的事情是把名单给出去,然后静静地看着旗会那些人被杀死,看着中原中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保下了旗会的那些人。 他在医院里躺了差不多一个月,那时候森鸥外意识到,他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察觉到森鸥外的态度变化,太宰治作死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他和港.黑仅剩的联系,只有中原中也一个人而已。 系统听完森木傀三的分析,一直在喃喃:“没想到啊……没想到……” “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森木傀三说,“你看看原本的世界线。”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太宰治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不也还在想办法劝说其他人么。 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些孩子死掉的时候,太宰治还让他不要放弃对未来的期待,可以尝试去依靠别人。 他告诉织田作之助,他之所以加入港.黑,是因为觉得在这里,他也许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他并未完全放弃希望。 然而在这个世界却不一样,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朋友。 坂口安吾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却不是他的朋友。 如果有人要和他成为朋友,那他只会连累到那个人。 所以他一直都孑然一身,独自一人。 当然也有他自己不想交朋友的关系,但比起原本的世界线,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实在孤独太多了。 “他在中原中也的身上放了四个窃听器。” 说到这里的时候,森木傀三有些想笑,放那么多个窃听器未必没有担心中原中也的意思,毕竟才刚传出有新势力来到横滨,中原中也就交到了新朋友,实在太过巧合了。 在这种巧合之下,织田作之助会被再次误会成为敌人。 他和织田作之助就是这样一次次错过的。 然后没能等他真正去了解织田作之助,他就已经死掉了。 他死在了ic事件中。 他再也不可能和织田作之助成为朋友了。 首领宰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尽管他还没有见过太宰治,他已经通过一条条的线索了解到了一切。 “那他一定很喜欢这个世界的小太宰。”系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透过玻璃杯的反射,系统能够看到披着首领宰马甲的森木傀三撑着脑袋,微卷的发尾垂下来,遮挡住了他脸上的绷带,只有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格外柔和。 他身上有种成熟而坚韧的气质,混合着疲倦,让人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踩着轻快的步子从楼梯走下来的人也悄然放慢了脚步。 那人有着相似的面容,却年轻了很多,脸上的神情也是雀跃而又夹杂着不满的。 与他相反,看到他出现的瞬间,坐在吧台的人立即放松了下来,唇边浮现出了温和的笑意。 看到他的表情,太宰治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这家酒吧的环境,然后在心里挑剔一番,越发不满地走到黑发青年的身边。 他身上的黑色风衣没有好好穿着,而是随意披在了身上,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风衣看起来比他身上的西装更宽大,衣角都快垂到了地面,相比慵懒地坐在吧台的黑发青年,无端地显出了几分稚嫩。 意识到这点,太宰治更不满了。 黑发青年把面前的酒杯推给他,里面盛满了金色的酒液,冰球在里面沉沉浮浮,和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太宰治说:“这真的能喝吗?” 他瞥了一眼那杯酒,语气尖锐地说:“里面不会放有玻璃渣什么的吧?” 坂口安吾打碎杯子的声音他透过窃听器也听到了,他这是想告诉黑发青年,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然而黑发青年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一点也没有被太宰治的态度影响,而是用一种跟朋友推销似的语气说:“很好喝的。” 太宰治还偏偏就是不想喝,不知道是逆反心理还是怎么样,他一点也不想输给眼前这个人。 他自顾自地在黑发青年身边的位置坐下,没想到黑发青年不依不饶地把酒杯放到了他的面前。 灿金色的酒在眼前晃动,太宰治挑了挑眉,刚想说他怎么那么不要脸,抬头就对上了他温和的目光。 他的眼神柔和,眼底隐隐带着鼓励,似乎真的很期待太宰治能把那杯酒拿起来尝一尝。 如果太宰治尝了,他会觉得很高兴。 太宰治:“……” 太宰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别扭,也许是因为他无法适应那张脸上出现了长辈一般的表情,也许只是因为他是带着挑剔和不满来的。 刚下楼梯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对方说错一个字,让他不满的话,他就叫人来把这家店砸了,把这个人绑回去。 然后把他重视的朋友在他面前亲手杀掉。 可是现在…… 太宰治盯着眼前的酒杯,眼里浮现出了些许复杂。 “这是我亲手调的。”黑发青年在他身边,声音轻缓而柔和,像是闲聊一般,“织田作很喜欢。” 他并未掩饰对织田作之助的好感,这是又一个让太宰治觉得意外的地方。 太宰治思考几秒,然后端起酒杯说:“我就喝一口!” 他的语气给人一种纡尊降贵喝这口酒绝对是对方的荣幸的感觉,然而黑发青年再次笑了起来。 太宰治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过了片刻,他忽然想起,黑发青年骗人说自己只喝一口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 太宰治:“…………” 他果然很讨厌另一个自己! 然而现在说不想喝已经来不及了,说不定他把杯子放下来,对方会笑得更大声,他只能闷闷地抿了一口酒,之后意外地发现……还不错? “你不会花了很长时间在做这种事吧?”他斜眼瞥着黑发青年。 他的爱好里绝对没有调酒这一项,能把酒调得这么好喝,明显不是一两次就能做到的。 “也没有花很长时间。”黑发青年说,“我的身体也不允许。” 调了酒不能自己喝的话,也无法知道是什么味道,更别提想到改进的方法了。 而他的身体,就算每次只喝一小口,也有可能会让胃病加重。 “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太宰治伸手扯了扯他脖子上挂着的红色长围巾。 他的手比黑发青年小了一圈,脸庞看起来也更稚嫩,但比起黑发青年,他身上有种幽暗又令人畏惧的气质,即使脸上挂着好奇的笑,也让人忍不住感到害怕。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换上匕首,精准地抹向黑发青年的脖子。 黑发青年却只是眨了眨眼,对他眼里的恶意视而不见,从善如流地回道:“我接手了森先生的位置。” “哇,”太宰治发出一声不怎么走心的惊叹,“当首领这么辛苦的吗?森先生是不是也得胃病死掉了?” 就算死掉了,他也不想接替森先生的位置呢。 太宰治这么想着,就听黑发青年说:“不是。” “他被我杀掉的。” 黑发青年话音落下,酒吧里陡然陷入了寂静中。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神情沉静得如同深潭般,让人猜不透想法。 他和黑发青年对视着,一个危险而冷冽,一个温和又从容,像是走在了两个极端,又像是两个完全相同的个体,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绝望气息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那一瞬间,太宰治明白了,他们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人。 然而他们又有着最大的不同,就是对面的人可以为了朋友献出自己的一切。 可是朋友又是什么呢? 太宰治收回了视线,不甘地说道:“我不需要朋友。” 他也不会为了朋友做任何事情,更不会把自己变成这么凄惨的样子。 对面的黑发青年伸手戳了戳他侧脸上的创可贴。 那是他之前掉到井盖下面蹭到的,如果不是被黑发青年当初产生的特异点影响,也许这个小小的伤口根本不会出现。 也许他早就已经和织田作之助成为朋友了。 而不是这样孤独地,在港.黑寻找着自己永远也找不到的东西。 “你才十八岁呢。”黑发青年收起眼底的寂寥,笑容温和地说,“说这种话还太早了。” 他只是从来没有过朋友,所以才会这么说的而已。 察觉到他的想法,太宰治忽然有些不高兴,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拍掉了。 在港.黑里,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对黑发青年说:“来的路上,我还解决掉了一个帮派的人。” 能被称之为帮派的,至少得有几十个人,然而黑发青年脸色始终未变,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意,用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目光仿佛在说,太宰治终究会和那个人成为朋友的。 而且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太宰治心里更不高兴了,而且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既然成为了首领,说不定有着比自己更大的成就。 完全、被比下去了。 太宰治暗暗咬了咬牙,这时黑发青年忽然说:“要来掰手腕吗?” 这也太幼稚了吧!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太宰治先一步伸出了手:“掰就掰。” 然后,他输给了黑发青年。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被压在桌上的那只手,对方的手看起来比他还瘦弱几分,他竟然还输掉了…… “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几岁,”黑发青年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笑笑说,“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对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太宰治从椅子跳下来,飞快站过去。 他是故意的,这样站在黑发青年身边的话,他就比对方的位置更高了,然而对方并未在意他的小心思,也没有跟着站起来,而是略微仰起头,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般地说:“这么多年,中也一直都没有长高哦。” 太宰治以为他要说的是杀掉森鸥外的过程,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个,对方的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他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他捂着肚子,靠在吧台边上笑得前仰后合。 “你是说真的吗?”他问黑发青年。 “真的。”对方的表情格外诚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宰治擦着眼泪,一边笑一边说,“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黑发青年也跟着弯了弯眼睛,过了一会儿,太宰治停下来,眼睛抑制不住地瞥向他。 交换过中也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拉近了。 太宰治不知不觉地拿起了酒杯,意识到面前的酒是黑发青年调的,他又停了下来。 手指摩挲着酒杯,他难得露出了些许犹豫的神色。 那张脸上没有了源自黑手党的黑暗和恶意,是少年般的,带着些许稚气的神情。 他不住地瞥向身侧的黑发青年,像是在揣度对方的想法,过了很久,才用少许慎重,又如同闹别扭的语气说:“我不要朋友。” 他的绷带绑在了右边,和黑发青年完全相反的位置,这样却正好对上黑发青年的眼神,他重复道:“我不想要朋友。” 我只想要你。 他的眼神向黑发青年传递出了这样的意思。 在这么多年的孤独中,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人。 那就是他自己。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了。 如果一个人还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那么两个人一定可以的吧? 太宰治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直白的话,心情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了,望着对方的眼神也染上了些许忐忑。 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够理解的。 他绝对能知道自己的想法。 也绝对……绝对不会拒绝自己…… 就在这时,他听到黑发青年说:“不行。” 太宰治一下子愣住了。 对方的手不知何时伸过来,温柔地放到了他的头上。 那只与他相比显得颜色有些浅的鸢色眼瞳望着他,眼底暗暗藏着悲伤。 他迟迟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并且怎么也无法理解。 因为对方在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95章 -- “没有多少时间……” 太宰治诧异地望着对面的人,对方只是坐在那里淡淡地微笑着,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太宰治的一切都被推翻了,仿佛整个世界都面临崩塌的危险,他攥紧拳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人。 “如果,”太宰治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地说,“如果只是胃病的话——” 好好调理不是没有变好的可能…… 然而对方还是微笑地望着他,只不过眼里多了些许无奈,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孩子,在他的面前提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太宰治骤然停了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了——如果只是胃病的话,安吾又怎么可能那么惊慌? 之前从窃听器里听到坂口安吾的反应时,他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对,不过那时候他只觉得眼前的黑发青年身体不好而已。 难道不是身体的问题吗? 那又是…… 想到某种可能,太宰治的脸色倏地变白。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黑发青年脸上还是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却在此时显得温柔又无情,“这样不是正好?” 反正他都是会死的,也用不着太宰治动手了。 太宰治瞳孔一颤,眼里的情绪像是玻璃被打碎成一块一块的,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而锐利的光芒。 他用像是愤怒又像是受伤的神情望着黑发青年,声音里漂浮着颤音:“你明明……” 明明就知道他在说什么,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不能回应他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尽管他有着和自己相似的性格,说话总是若有若无的气人,那种仿佛知晓一切的眼神像是在说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太宰治还是想让他留下来。 因为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像现在这样了,即使一个字也不说,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是对于对方来说,他好像什么也不是。 太宰治看着黑发青年脸上一成不变的微笑,第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地撕碎它。 他已经拼尽全力想要做出冰冷又凶狠的样子了,然而却怎么也没能成功。 在黑发青年看来,他就如同被抛弃的幼崽,哪怕瞪着自己的眼神再怎么凶恶,也掩饰不住内里的脆弱。 让他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也已经到极限了。 看着太宰治眼里像是要被暗潮吞没的情绪,黑发青年第一次收了笑容,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放到太宰治的头上,太宰治把头一偏,迅速躲了过去。 他鸢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黑发青年,眼里混沌不明的情绪越发汹涌,神情危险中惨杂着脆弱,黑发青年仿佛被触动了,脸上的从容渐渐消失。 那张完美的面具上出现了裂痕,他微微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对面的太宰治就冷笑了一声。 他吸了吸气,眼里翻涌的情绪让他看起来越发难过,他说出的话却越来越冷。 “我不会杀你。”太宰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会阻止你。” 黑发青年和安吾之间的气氛感觉很奇怪,而且安吾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太宰治觉得,他一定是想利用安吾去做些什么。 太宰治沉声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让你成功的。”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冰冷无比,仿佛在面对自己的仇人一般,换作是其他人,早已被他眼里冷冽的杀意给震慑住了,黑发青年却在愣了一下之后再次笑了起来。 “那你试试看?” 黑发青年的笑容里带着期待,像是很想马上看到太宰治不定还会给太宰治一点奖励。 “……”看到他又浑身都散发着长辈般成熟又温和的气质,太宰治心里同时升起了愤怒又无力的感觉。 在他短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哪怕是森鸥外都有港.黑这个弱点存在,对面的人却表现得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破绽存在。 不对,还是有破绽的。 想起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太宰治眸光微闪,青年看出他的想法,立即说道:“不要动他。” 他的反应这么快,更激起了太宰治的斗志,太宰治说:“我偏要!” 他飞快掏出手机给属下打电话,黑发青年连忙伸出手,太宰治得意地把手机举高。 他嘴角微挑,比黑发青年稚嫩少许的脸上尽是锐意,在港.黑里,还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因此他的行动也带着几分不讲理的霸道,连眼眸都亮了几分。 黑发青年不禁有些焦急,他坐在卡座上,看到太宰治把手机举到了自己的头顶,连忙顺着他的手势站了起来。 这时电话接通的提示响起,太宰治按下外放键,对另一头的人说:“芥川,你带一队人去……” 他还没说完,忽然听到眼前的青年闷哼出声,对方总是温和从容、运筹帷幄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 仿佛身负重伤一样,只是站起来的动作就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他比太宰治更高一些,气息却十分虚弱,太宰治原本还担心他会把手机抢走,现在却忍不住担心他会突然倒下去了。 他的话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青年冰凉的手指伸到他的面前,把他的手机夺过来,飞快挂断了电话。 太宰治惊愕不已地望着他,他终于知道那时候黑发青年为什么不站起来,而是非要凑到自己的耳边跟自己分享秘密了。 他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 黑发青年站在他的面前,额上冒着虚汗,还是缓慢而沉着地说:“芥川赢不了。” “不要给他添麻烦。”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织田作之助,然而太宰治已经没心思计较那么多了,看到黑发青年忽然变得苍白至极的脸色,他的心里蓦地升起一阵不安,连忙说:“你给我坐回去!” 他推了推黑发青年,也许是因为有长风衣的遮掩,对方的身体比看上去更加虚弱,黑色西装下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腰线清瘦带着寒气,太宰治只碰到他一下,手指就像是被冻到了,不由自主攥紧了他的衣服。 “不用紧张……”黑发青年苦笑,“我之前不会这样的。” 我才不信,太宰治心想,一个字都不信。 只是站起来都变得费力,还之前不会这样,不就是说一下子就严重成了这个样子吗?怎么可能? 太宰治把人按回座位上,因为黑发青年突发的状况,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芥川被挂掉电话之后又飞快打了过来,然而手机在黑发青年的手中震动了一会儿,他也没有接。 太宰治也没说要接电话。 他心里还是在暗暗跟织田作之助较劲,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让黑发青年做到这种地步。 他放窃听器的时候,听到的大多是中原中也和坂口安吾的吐槽,织田作之助很少说话,就算偶尔有两句发言还算有趣,也不至于让黑发青年对他这么重视吧? 太宰治能感觉到,黑发青年在温和的表象下的傲慢和独断专行。 在听说太宰治要破坏他的计划时,他一点也没有动怒,不是不把太宰治放在眼里,而是非常自信,觉得不管太宰治做什么,他都可以从容应对。 想起他对织田作之助的重视,太宰治有点不高兴。 “那个织田作……” 他本想说织田作之助的全名的,然而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想起黑发青年对织田作之助的称呼,莫名的觉得停在这个地方有点顺口。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忽然听到楼梯口的地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同样身披黑色外套,脖子上挂着红色围巾的森鸥外从楼梯下来,他没有穿平时外出的白大褂,这副模样走进这家酒吧,仿佛把阴暗的氛围都从外面带了进来。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而后他笑了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太宰治最后的那一句话,他笑着说:“看来我出现得正是时候。” 他右手拿着一个文件袋,看到太宰治目光落在上面,他说:“这是织田君的资料,说起来也巧,他以前是我们港.黑的人呢。” 他的语气有些惋惜,似乎是在说没能留住这么优秀的人才。 然而黑发青年的神色瞬间变冷了。 太宰治的脸色也不太愉快。 被两个智商卓绝的人盯着,森鸥外没有丝毫紧张,抬起手扬了扬那份资料说:“太宰君想看吗?” 太宰治想也不想就说:“我自己可以查。” 森鸥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太宰治就明白了,他是想把自己支开,一个人和黑发青年对话。 越是这样,太宰治就越不想走。 森鸥外幽幽叹气:“那太遗憾了。” 他用比之前更惋惜的腔调说:“织田君的异能有些独特,保险起见,今晚过后,我会把这份资料销毁,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 织田作之助很少对别人提起自己的异能,就算是以前在港.黑和他共事的人,也大多数不知道他是异能者,森鸥外这么晚才到也是因为他的信息太少太难找了。 何况森鸥外下定决心不让太宰治去查的话,太宰治还真不一定能查得到。 太宰治微微皱起眉头,这时黑发青年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他转头对太宰治说:“想看就去看吧。” 太宰治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再看看脸上挂着狐狸般笑容的森鸥外,心情莫名的烦躁。 黑发青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悄悄对他眨了一下眼。 太宰治满脸不高兴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紧抿着唇拿起森鸥外递过来的资料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从楼梯那头消失,森鸥外回过头,看到黑发青年还盯着那个方向,忍不住叫了一声:“太宰君?”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红色围巾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又飞快的消失。 黑发青年这才回过神来。 “只是有些没想到,”他对森鸥外弯了弯眼睛,笑容温和地说,“森先生和‘我’相处得这么好。” 这哪里是相处得很好,分明是在说他很擅长对付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森鸥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潜藏的不满。 如果太宰治还在的话,他就是这家酒吧里最年少的人,即使他努力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危险性,在两个心思深沉的人眼里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了。 所以黑发青年含笑望过来的时候,连森鸥外自己都要觉得,他这是在以大欺小了。 用织田作之助的资料做威胁把人支开确实也不怎么高明。 但森鸥外还是忍不住说:“太宰君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是吗?”黑发青年说,“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 森鸥外:“……” 他明明说的是离开的那个太宰治,偏偏眼前这个又要认下来。 意识到对方比自己想象的更难缠,森鸥外叹了口气。 “太宰君现在还没有给我添麻烦,”他索性放弃迂回,直白地问,“不过太宰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是一个意外,”黑发青年说,“就算我说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想安静的离开,森先生也不会信的吧。” 他眼神定定地望着森鸥外:“不如来做一个交易,你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也给你想要的。” 森鸥外目光闪了闪。 他想要的…… 眼前的黑发青年知道他想要什么。 “我要五十公斤炸.药,目前威力最大的那种,明天中午之前必须给我。” 森鸥外没有过多在意炸.药的事,这个要求很容易就能办到,他只是注意到了黑发青年话里所用的词汇——必须? “为什么这么着急?”他问,同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他脸上失去了刚才的镇定。 “因为……”黑发青年停顿了一下,看向森鸥外的眼神不再带着冰冷的交易,而是充满了苦涩,“其实你差不多也猜到了吧,我已经死了……” 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事,就不可能不去查那家咖喱店的。 还有他刚才吃药的情况,说不定也早就从离开的坂口安吾那里了解到了。 他并不全是因为胃病才不能吃东西,而是因为他……他只是背负着执念,不愿离开这幅躯壳的亡灵罢了。 他话音未落,楼梯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太宰治手里拿着的资料全掉到了地上,他睁大眼睛,满脸错愕地望着他们。 他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宁愿自己什么也听不懂的表情。 第96章 -- 太宰治拿着资料出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里面的人,黑发青年看上去虚弱,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森鸥外也不会轻易对他出手。 因此太宰治心里更多的是被他们排除在外的不满。 明明他才是那个和黑发青年相识的人,可在森先生出现的一瞬间,黑发青年就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之间的默契让太宰治觉得他才是那个外人。 太宰治一边打开资料,一边不高兴地撇撇嘴。 港.黑势力发展得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会被政府忌惮的地步了,然而森鸥外一点也不着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的打算。 不过能让政府忌惮,侧面也说明了他对横滨这座城市的掌控力越来越强了,如果他想要调查一个人的话,根本就花不了多少时间。 织田作之助的资料就是森鸥外来酒吧之前收集到的,里面有他在港.黑工作时的记录,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除了频繁的请假,以及……不杀人的规矩之外。 一个不杀人的黑手党? 太宰治难得起了些许兴趣,然后忽然想起对方已经不是黑手党了,现在除了在港.黑的熟人会交给他的一些杂活,他也会接一些其他的委托,收入不多但也还算稳定。 明明就没什么嘛,太宰治刷刷翻完了薄薄的几页资料,要不是最后一页写着织田作之助的异能,他都要觉得这份资料是森鸥外编出来糊弄他的了。 怎么看都很普通啊,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另一个自己呢? 安吾好像和他的关系也不错吧? 太宰治又把资料重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出特别到让他抓心挠肝想要了解的部分,不由得郁闷起来。 他不会怀疑另一个自己以及安吾的眼光,然而不管怎么看,织田作之助都不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 天衣无缝的异能算得上一方面,只不过太宰治自己就是反异能者,无论什么样的异能都很难让他放在眼里。 那份资料上没有织田作之助以前作为杀手的经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森鸥外也不可能查到那么深。 没有和织田作之助接触过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那种奇妙的感受。 对太宰治来说也是一样,他对织田作之助不杀人的理由确实有些兴趣,从窃听器里听到对方说话时语出惊人也感觉很好玩,可这不足以让他放下其他事务去找对方。 先把联系方式记下来,太宰治暗暗存了织田作之助资料上的电话号码,然后拿着资料回到酒吧里。 p酒吧建在地下,从狭小的通道往下走的时候,太宰治忽然有种走在两个世界夹缝中的感觉。 幽暗的台阶和静谧的气氛,就好像把他从一个世界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不知为何有些惊慌,也就是在这时,他听到了黑发青年对森鸥外说出的话——“……差不多也猜到了吧,我已经死了。” 死了…… 什么死了……? 太宰治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之前种种迹象也在刹那便串联了起来。 无论是坂口安吾之前的惊慌,还是他吃不下任何东西,状态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虚弱,都仿佛铁证般提醒着太宰治。 他没有说谎。 他真的已经死了。 可是……他明明就在那里啊。 太宰治连手里的资料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都不知道,那两个正在交谈的人停下来,沉默地望着他。 只不过和森鸥外的惊讶比起来,另一个人就显得镇静多了。 像是想要让太宰治早点接受这个事实,他毫不避讳太宰治的目光,眼里的坦然化作能刺伤人的冷漠,太宰治心里蓦地一痛。 他快步跑过去揪住对方的领子。 “你跟我说的明明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怎么突然又变成死了呢? 更可怕的是,太宰治找不到任何证据来反驳他的这一点。 青年贴近皮肤的西装上没有任何温度,脸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脆弱,呼吸的气息也几近于无。 种种迹象都表明,就算现在不死,他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太宰治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白。 他才刚找到他…… 刚找到一个和自己那么像的人…… 还以为再也不用自己一个人了,再也不会孤单了…… 可是没想到,对方早就抛下了他。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到他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森鸥外急忙喊道:“太宰!” 然而太宰治什么也没做,他只是一动不动,揪着黑发青年的领子,垂眸望着坐在椅子上的人,神情逐渐崩塌。 黑发青年忍不住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冰凉的手指从他的发丝间穿过,凉意一直蔓延到了心脏,太宰治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 黑发青年柔声说:“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这个他,指的还是织田作之助。 “不……”太宰治气息破碎,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开了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多难受,心脏传来的痛楚让他感觉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他才不要黑发青年自作主张…… 就算织田作之助是很好的朋友那又怎么样,要不要交这个朋友,还不是太宰治自己来决定。 另一个自己,凭什么……凭什么用这种快要死掉了,要把他托付给织田作之助的语气说话啊! 太宰治想说,他绝对不会让对方就这么轻易死掉的,可看着脸色苍白而虚弱的青年,他的话越发碎裂不成形。 不管怎么做,他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就算他是反异能者,是港.黑最年轻的干部,他也无法阻止死亡。 他只能制造更多的死亡,却无法阻止。 也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对方的要求。 可看着眼神温和又带着安抚,仿佛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的黑发青年,太宰治心里越发痛苦和不甘。 “我……” 绝对不会和织田作之助成为朋友的。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太宰治很想这么说,然而在黑发青年的注视下,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比起斥责黑发青年的傲慢,连交朋友这种事都要替他安排好,他更想问的其实是,既然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为什么不能停留得再久一点? 为什么不自己留下来? 明明他也很喜欢织田作之助吧?和织田作之助说话的时候也很开心…… 黑发青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在他头上的手温柔地放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和森先生还有话要说。”他轻声道。 他想让太宰治出去,然后继续和森鸥外探讨自己的谋划,看到他说完自己死亡的消息,还能保持那么若无其事的样子,太宰治心脏处传来的痛楚更强烈了。 “我也要听。”他声音微微带着颤抖,却很坚定。 只是出去那么一小会,回来就听到让他心脏快要爆炸的消息,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 他抓住黑发青年的袖子,像是生怕他现在就会消失一样,小声说道:“我也能弄到炸.药,不要找森先生……” 只是炸.药的话,黑发青年要多少他就可以给多少,他的声音很小,但酒吧里这么安静,也没能逃过森鸥外的耳朵。 森鸥外不动声色的微笑,太宰治神情还带着些孩子气,然而刚刚跟黑发青年对话,只是那么几句就比坐过山车还刺激,这么一看,太宰治就显得格外可爱了。 对于他故意给自己添麻烦的行为,森鸥外也没有说什么。 他才是港.黑真正的掌权者,不管黑发青年要做什么,和他合作都比和太宰合作方便得多。 他相信黑发青年知道该怎么选。 看到他熟悉的狐狸般的笑容,太宰治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神色有些沉冷。 黑发青年看了看他,又看看不动如山的森鸥外,忽然笑了起来,他对太宰治说:“这样吧,我从森先生那里拿炸.药,然后你帮我把事情办完。” 他这个折中的办法让太宰治顿时不满起来。 “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不是说要破坏我的计划?”黑发青年眼里带着笑意,“我请森先生来监督你。” 太宰治一脸不服气的神情。 如果是之前,他确实会不顾一切破坏黑发青年的计划,可知道黑发青年的情况有多糟糕之后,他怎么可能再去捣乱。 说不定……说不定这是黑发青年最后的心愿了。 想到这里,太宰治脑子忍不住乱成了一团,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森鸥外,发现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愉快,神情带着些许心不在焉。 像是被黑发青年说的话给惊到了,他其实到现在都没怎么回过神来。 刚才的微笑只不过是他条件反射摆出来的表情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森鸥外才问:“你要怎么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森鸥外目前最想要的就是异能许可证,他计划让ic来到横滨也是因为这个,虽然他知道太宰治很聪明,但只是五十公斤炸.药,怎么可能帮他完成目标。 “森先生只要相信我就行了。”黑发青年平静地说道。 森鸥外望着他,像是在心里权衡着什么,又过了片刻才说:“好。” 反正他付出的只是一些炸.药而已,太宰治本就不怎么听他的话了,让他跟着黑发青年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可惜,如果织田作之助还在港.黑就好了,只需要牺牲他一个人就能完美地解决问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看着黑发青年难掩虚弱的神色,再看看旁边表情鲜活又孩子气的太宰治,森鸥外神情微微一顿。 在这个计划里,他并非想让太宰治去死,可依照太宰治的性格,看透了一切之后,他也不会再想留在港.黑。 如果黑发青年不是早就已经死掉就好了。 太宰治终于寻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可以面带微笑,像是黑发青年那样从容又完美地离开港.黑。 然后去过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那是森鸥外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结局。 明明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太宰治就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了…… 然而就在这时,黑发青年却说他死掉了。 美梦在面前破碎是什么感觉森鸥外不知道,但是他真的觉得,这对太宰治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森鸥外放在桌面的手微微屈起,也许是因为酒吧建在地下,他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意,手指渐渐被冻得冰凉。 太宰治待了一会儿,情绪还是没有恢复,额前微卷的碎发都垂了下去,像是被雨水打湿了,有种格外落寞的感觉。 黑发青年靠过去,轻声说:“我可以教你调酒。” “不要你教。”太宰治恹恹地说。 他把手伸进对面的对面的冰桶里,把冰块搅得哗哗作响,一些冰块被他拿出来,像是投球那样对准了陈列柜里的一瓶瓶酒。 砰的一声,其中一瓶酒被他击中,摇摇晃晃地从柜子掉下来,摔在了地面上。 太宰治更不高兴了,又拿起冰块对准另一瓶酒扔了起来。 他在这边搞破坏,奇怪的连带着森鸥外都觉得心烦意乱起来。 森鸥外起身离开,经过黑发青年的时候,目光在他脖颈的红色围巾上停留了半秒,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帮我?” 从黑发青年的年纪推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还远远没到需要退位的时候,更有可能是黑发青年杀掉自己上位的。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帮这个世界的“森鸥外”? 他也不像是会对这种事愧疚的人。 黑发青年听到他的问话微微一怔,太宰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扭头望着黑发青年,发现对方脸上的冷静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神情少见的变得迷茫起来,像是迷路了很久的孩子。 那是经常会出现在太宰治脸上的迷茫,在黑发青年身上却有种格外违和的感觉。 他可以不顾一切,坚定地执行自己的计划,连另一个自己心里的难过都可以全部忽略,可到了最后,他又会忍不住迷茫。 ——即使他已经做了这么冷酷决绝的事,为什么还是会有人想要站在他那边? 那一瞬间,森鸥外读懂了他心里的想法。 哪怕他一句话也没说。 森鸥外不由得愣住。 他刚才确实有些惋惜太宰治,不仅是因为太宰治将会离开港.黑,还有他那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难道在另一个世界,自己也是这么看黑发青年的吗? 更或者,他还想要救太宰治?最后却没能成功? 森鸥外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最后这个问题的。 “我……后悔了吗?”他问黑发青年。 对方没有回答,然而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森鸥外明白了。 在那个世界,他后悔了。 因为他最终没能把太宰治救下来。 第97章 -- 森鸥外没有在酒吧里待很久,在问过那句话之后,他沉默了片刻,带着复杂的神情离开了。 在他看来,为了异能许可证利用太宰治是必须的,可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不需要去利用太宰治的话,那么他也乐见其成。 他做不到像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样去拯救太宰治,但如果只是袖手旁观,或者做点锦上添花的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能让事情圆满解决就好了……森鸥外这么想着,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 然而黑发青年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并没有继续和他对视,而是拿起了掉落在桌上的冰块,中规中矩地放回了冰桶里。 太宰治哗啦啦地把冰块泼出来,黑发青年又耐心地丢回去。 看到他们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森鸥外也只好离开了。 他走之后,太宰治蓦地停下了动作。 黑发青年仍然在一颗颗地把冰块给捡回去。 桌面上散落的冰块像是透明的糖果,在灯光下反射着点点微光,太宰治的目光追逐着他的手指,看他把那些光芒收集到一起,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 “干什么?”黑发青年偏头看他。 “为什么要和森先生合作?”太宰治问。 他的话里满是不高兴,脸上的神情也显示出一种幼稚的排斥,和在外人面前的森冷全然不同。 黑发青年不由得笑了起来。 “合作……”这个词在他的唇齿间转了一圈,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忽然变得危险起来了。 他对太宰治笑道:“有时候合作的结果不一定是共赢。” 说不定是一方吞噬了另一方呢。 森鸥外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只不过是因为他提出的要求太好完成,所以才放任了他而已。 太宰治立即想到了这点,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一扬。 只要不是真心想要和森先生合作就行,他满意地想着,看到黑发青年注视着自己,眼里的笑意仿佛加深了,他上扬的嘴角立即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而黑发青年还是轻笑出了声。 太宰治唇抿得更紧了,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被他这么看着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黑发青年却不一样,他见好就收似的移开了视线,把面前没捡完的冰块继续放回冰桶里。 但他嘴角的笑容并未消失,看到他笑意盈盈的样子,太宰治抻直的嘴角不知为何也放松下来,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拿起一颗被黑发青年丢进冰桶里的冰球,在桌面上滚来滚去,一边出神地想着,黑发青年到底在谋划什么呢。 这个世界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如果说他在意的是织田作之助,以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来说,完全有自保能力,也不需要他去操心。 而且这份谋划,还涉及到了森鸥外想要的东西。 太宰治不知道森鸥外想要什么,他如果知道的话,早就想办法跑去给森鸥外添乱了。 黑发青年似乎也不会告诉他。 冰球在他手里咕噜噜地滚动,发出一连串的声音,酒吧里的冰球是通过直冷式制冰机做出来冰砖,然后一颗颗凿出来的,织田作之助他们刚到的时候,酒保就在吧台附近凿冰球,不久之后酒保被人支开了,因此冰球也就只有这么几颗而已。 这种冰球硬度高,而且不容易融化,但再怎么完美的冰球,也经不起太宰治这么折腾。 没一会儿,透明的冰球中就隐隐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黑发青年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他的手中。 太宰治动作一顿,然后把冰球在桌面弹来弹去,折腾冰球的速度越发加快了。 黑发青年似乎很喜欢这家酒吧,刚刚在他用冰块砸对面的酒柜时,眼里也有着藏不住的在意。 然而对于他的行为,黑发青年却并未说什么,看着看着,眼里的在意渐渐变成了些许难过和愧疚。 太宰治有些不自在地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观察黑发青年的神情,他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黑发青年的表现总会给他一种奇怪的错觉,在黑发青年的认知里,自己应该也很喜欢这家酒吧,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可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喜不喜欢这家酒吧,和黑发青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联想到对方三番两次地提到织田作之助这个朋友,太宰治仿佛抓住了什么。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身侧的黑发青年忽然说:“森先生想要异能开业许可证,有了它,很多异能活动都会变得合法。” 他突然提起的,正是之前太宰治最在意的话题。 这次也一样,根本不需要他开口,黑发青年就知道他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太宰治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看到他鸢色的眼眸隐隐发亮,黑发青年不知为何一顿,慢慢移开了目光。 他的视线落到对面被太宰治砸到的酒柜上,酒柜里少了几瓶酒,整整齐齐的位置出现了空缺,显得极为不和谐。 像是对这种不和谐难以适应,黑发青年脸上也出现了些许不适。 他用深沉而幽冷的语调说:“当内部意见无法得到统一的时候,最佳的解决办法,就是引入一个强大的敌人。” 有了共同的敌人,内部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大敌当前,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得到妥协。 就算不想给港.黑异能开业许可证,为了让他们帮忙对付ic,异能特务科也必须给。 因为异能特务科是无法出手对付ic的。 不提异能特务科的战斗力问题,ic的存在本身就很微妙,他们是欧洲通缉的异能者团体,前身却是因为政治阴谋而沦为战争罪犯的军人,在战争结束之后,各国只想掩盖他们的存在。 他们是战场上的幽灵,被抛弃之后只想从真正的敌人那里得到解脱,为此他们袭击过欧洲著名的异能者团体“钟塔侍从”,然而钟塔侍从的成员并未出手对付他们。 阿加莎女士对外的解释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其实真正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是官方组织,一旦对ic出手就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而ic是“秘密”,是这个世界上不能被曝光的存在。 异能特务科也一样,如果被发现他们在对付ic,他们很难解释清楚。 光是为什么昔日早已被认定为死亡的战争犯会出现在日本这个问题,就足够让他们头疼的了。 所以最后只能交给港.黑去解决。 “ic真的有黑发青年说的那么厉害,在欧洲横行了十余年都没能被解决的话,最后来到横滨,不还是要他和中也去? 难怪中也都忙得脚不沾地了还被叫过来和他一起搭档。 太宰治手里的冰球咕噜咕噜地滚动着,他忽然想起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ic的事真有那么严重,最后造成的损失说不定不比龙头战争小。 在龙头战争的时候,太宰治差点死掉。 和ic决战的话,同样的事情很有可能会重演。 也就是说—— 他忽然凑近黑发青年,鸢色的眼眸近距离对视着,对方因为他的靠近瞳孔微微一缩,莫名地有些紧张。 太宰治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扬起嘴角道:“你是为了我来的!” 绝对不会错的! 如果不是这样,他没必要答应森先生的要求,说要帮他弄到异能许可证。 因为森先生最终的目标就是许可证,派出他和中也对付ic不过是其中一个步骤而已。 而太宰治很有可能会在那个步骤中死掉。 如果不是在意太宰治,黑发青年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 只是担心织田作之助的话,他早就和织田作之助离开了,也不可能和他在酒吧里待这么久,还跟森先生进行交易。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闪烁着微光,也许是因为酒吧的灯光倒影到了他的瞳孔中,未被绷带遮住的眼眸异常的漂亮。 黑发青年像是被那只眼睛里的光芒惊到了,身体微微往后仰,避开太宰治灼灼的眼神同时,首次露出了无话可说的表情。 太宰治眼睛更亮了,他盯着黑发青年有些局促的表情看了几秒,笑眯眯地说:“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介意你给我介绍朋友的事了。” 既然是为了他来的,关心一下他的交友状况不也很正常的嘛。 太宰治把织田作之助的位置在心里抬了抬,从有点讨厌但是还算有趣的人,划到了很有趣有时间可以去看看的人行列。 黑发青年有些无奈地望着他,看到他越靠越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把他推开了。 太宰治抓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地说:“你怎么不说话了?我都不介意了,你要不要给我介绍一下织田作,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织田作之助的称呼都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还真是孩子心性,黑发青年越发无奈,开口说道:“这要你自己去发现。” “我就想听你说。”太宰治盯着他。 “嗯……这个嘛。”黑发青年想了想,似乎在斟酌恰当的形容词。 太宰治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时间就在他们围绕着织田作之助这个话题的闲谈中悄然流逝。 太宰治最终抑制不住困意,懒洋洋地趴在了桌上,昨天得知要和中原中也搭档,在森鸥外那里抗议无效之后,他气得连打了几把游戏,结果越打越精神,最后直接熬了个通宵。 后来和中也一起出去寻找线索,又遇到了黑发青年……如果早知道会遇到他的话,太宰治觉得,自己前一天晚上一定会早睡的。 他半阖上眼睛,手指依旧攥着黑发青年的袖子,对方垂眸看了他片刻,似乎想把袖子抽出来。 一股对方可能要离开的危机感袭上来,太宰治动了动,改为抓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的手比他的宽大少许,手指却冰凉凉的,几乎察觉不到温度,太宰治握紧他的手之后,心里却升起了难以形容的安心感。 他睁开眼睛,慢悠悠地打量着黑发青年,黑发青年还是坐在卡座上,侧脸看上去比他成熟许多,也带着比他更深的疲倦,他用手撑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太宰治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空落落的,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淡然了,哪怕另一只手递给了自己,看起来也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也许对他来说,太宰治的存在一点影响都没有。 太宰治抿了抿唇,忽然有种想要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打断他思考的冲动。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而是握着那只手慢慢地睡了过去。 黑发青年也一直没有把手抽走。 冰凉的手指在太宰治并不算温暖的手心里渐渐染上了些许温度。 趴在吧台上睡得不算安稳的太宰治嘴角也上扬了些许弧度。 位于地下的酒吧慢得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宰治睁开眼睛,发现黑发青年还是维持着手撑着脑袋的姿势,只不过眼睛已经闭上了,他的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太宰治悄悄坐直了身体,然而他一动,黑发青年立即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太宰治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黑发青年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也跟着眨了一下眼,然后在太宰治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慢吞吞地说:“我早上要去找织田作。” 他和森鸥外约定的炸.药交付时间是中午,这件事是打算交给太宰治去办的。 也就是说,他们要分开行动。 太宰治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表达不满,而是说:“我猜他在咖喱店。” “点心铺子。”黑发青年跟着猜测。 太宰治立即说:“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黑发青年看着他脸上早有预谋的表情:“嗯?” 太宰治又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他发现黑发青年似乎无法抵抗他晶亮亮的眼神,于是得寸进尺地说:“你输了就答应我,我想想……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生我的气?” 黑发青年果然在他狡黠的眼神下认输了,没能坚持几秒就移开了视线。 “好,”他别过头说,“不过我觉得,最后赢的人会是我。” 太宰治笑了起来。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对会触怒黑发青年。 不过为了把他留下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既然他都送上门了,太宰治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 · · · [完结倒计时了,为了防止大家不看作话,在这里说一下吧,首领宰这篇设定差不多都是按照原著来的,写完后续和番外会直接放在作话里,之后就完结了,没有其他的番外,我很想写,我其实列了好几个番外备选出来,想让大家选的,或者让大家提提意见,我也还有很多很多的脑洞,但是我坚持不住了,这段话都是靠软件录音转写出来的 早在中也篇开始的时候,我就说后面的我不写了,我想完结,当时已经看到营养液评论这些都比同期差很多,连万收都不如,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我早就在评论区说过我盗文很多,几乎没有几个人在追正版,但是看到大家说想看,我还是坚持下来,我又把五条悟篇补完了,我差不多每天都加更,从12月底入v到1月底,一个月的时间,我写了39w,相当于每天都在日万,然而勤奋换来的结果是越来越多的盗文,光是在其中一个浏览器上面,我的搜索人数就有1w+,都是有注册账户的实际搜索人数,同期搜索量只有3000左右,我知道可能有题材的原因,但是其他能到1w搜索量的文收藏都比我多好几倍,然后我去投诉盗文链接,浏览器换上了一个新的,我眼睁睁看着点击从0,一个晚上就跳到了4000……4000是什么概念呢,我在强推榜单上,晋江最好的榜单之一,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了,我后台都没有这么多的点击,我专栏其实很多免费文的,鬼灭双城之战还有其他的什么,我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个损失,但是太可怕了,我控制不住去想,到底有多少人趴在盗文网站上等着吸血……我去拉表格,看到每天有7000读者点进我的文,只有50个买v,7000对比50,真的太惨烈了,可笑的是只要有50,衍生这么凉,也能保证我在金榜前排,而平时我只要300点击,就有100个买v,我加更,我努力去好榜,换来的结果越来越差,应该有一个月了吧,我在评论区回复都没有超过十句,我是真的不敢看后台,我在码字软件里写的时候还很开心,但只要打开后台,看到只有两三位数的点击,我就开始心跳加速,恶心想吐,还有耳鸣,脑子里嗡嗡嗡的,真的很可怕,我也很想继续写下去,但是身体反应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看到这篇文我都会觉得痛苦,我宁愿我写的不好没有人看,而不是换来这样的结果 也很抱歉跟大家说这些,占用的字数稍后发红包还给大家,大家在评论区按爪就行 首领宰篇我有大纲的,也按照大纲写完了,没有砍纲或者烂尾什么的,我坚持写完了,写的时候一直很难受,心跳快得不正常,还吃了稳心颗粒,我真的很想继续下去,一个月前我还能开解自己,我还能去加更,但是现在我真的控制不住了,每次自动登录失效的时候,我都不敢重新登我的作者号,我输密码都要想很久很久,说这么多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不是突然完结了,这种独立篇章也不需要什么融合番外或者掉马番外之类的,写到这里已经够了,也谢谢大家能看到这里,大家也不用安慰我或者怎么样,过两天看完结局觉得没崩的话,能跟我说一句这么结束也挺好的就够了,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谢谢大家能追到现在,真的非常感谢] -- 告别 太宰治都想好了,织田作之助这个朋友可以交,但是黑发青年他也不会轻易放走的。 拥有朋友和另一个自己的话,简直就是双倍的快乐! 为了能够达成这个目标,他对黑发青年昨晚说的事情重视程度又拔高了一筹。 借着去帮黑发青年拿炸.药的机会,他也要好好找一找ic。 最好赶在黑发青年之前把ic找到,然后解决掉。 至于森鸥外的谋划,太宰治没什么好说的,他和森鸥外之间的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如果对方愿意让他离开那就最好,不愿意的话,太宰治也可以继续留在港.黑给他添堵。 只要能把另一个自己留下来,那么一切都好说。 太宰治哼着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黑发青年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不少,跟在他后面出了酒吧,走上了另一条街道。 他要去找织田作之助。 在路上,时不时有隐晦的目光打量他,几乎可以确定是森鸥外派出来的监视者,不过黑发青年并未在意。 然而他没有在附近的点心铺子找到织田作之助,之所以猜点心铺子是因为织田作之助还有想要去看收养的孩子计划,总不可能带着咖喱过去。 更何况黑发青年早就说过要去找他了,考虑到他之前吃咖喱犯了胃病,织田作之助这一整天应该都会绕着咖喱店走,以免触发黑发青年什么不好的回忆。 可在点心铺子扑了个空之后,黑发青年发现,织田作之助也不在咖喱店里。 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织田作之助一脸茫然地站在平时给自己发任务的港.黑小头目那里,就在今天早上,他突然接到小头目的紧急电话,还以为又有哪家的名贵猫猫走丢了,没想到对方扔给他一个选择题。 要么正式加入港.黑,享受比以前好上十倍的待遇,要么离开,再也不接触任何与港.黑有关的业务。 好上十倍的待遇太不正常了,离开的话……他的一半经济来源就是这些找猫猫狗狗的委托,突然没了的话,他就只能自己买咖喱粉回去煮了。 便利店的工业化量产咖喱粉煮出来的咖喱是没有灵魂的。 织田作之助的神色不禁严肃起来。 他忍不住想起了昨天晚上中原中也捏碎的那一堆窃听器。 这是那位年轻干部扔给自己的难题吗? 还真是恶趣味。 被评价为恶趣味的太宰治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这其实都是森鸥外的安排。 他也察觉到了两个太宰治对织田作之助不同的态度,如果织田作之助自愿加入港.黑的话,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是自愿加入的呢。 森鸥外面带微笑,注视着小头目那边传过来的监控画面。 “请假的话,当然不能像以前那么频繁,不过如果平时不忙,也不是不能通融……”小头目还在尽职尽责地向织田作之助卖着安利。 然而他越是这样,织田作之助就越不可能答应。 在沉思了几秒之后,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小头目的提议。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在小头目惊愕的目光中,织田作之助认真感谢了对方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照顾,然后像上次拒绝任务那样,果断地拉开门离开了。 从港.黑的据点出来,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等候在角落的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打量着他的神色,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 从黑发青年的表情可以判断出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的,然而织田作之助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再提这个话题。 黑发青年这个表情明显是不愿让他加入港.黑。 如果黑发青年想的话,大可以直接闯进去,把织田作之助带出来,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尊重织田作之助做出的选择,织田作之助也尊重他的决定。 他不想说的话,织田作之助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织田作之助走过去,黑发青年笑盈盈地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呃……”织田作之助想了想,“没什么。” 他原本打算早上去看孩子们的,可黑发青年又会跟着他一起,就他这虚弱的状态,一两个孩子就能把他闹得累瘫在地了。 织田作之助不想在照顾孩子的同时,还要照顾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大人。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想法已经写在了脸上,黑发青年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神色。 “他们不敢接近我的。”黑发青年说着正了正脸色。 他身上温和的气势迅速发生转变,变得幽暗而深沉,让人打心底里不寒而栗,不敢再与他对上视线。 织田作之助说:“还是算了吧。” 这样更糟糕啊……会给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的。 黑发青年被他拒绝了两次,不由得幽怨地瞥了他一眼。 织田作之助问他:“你最想去做什么?” “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黑发青年说着停顿了一下,织田作之助不由得看了过去,他脸上再次带着些许犹豫,又像是忍受不住诱惑似的说:“我……” 他咳了咳,声音逐渐变小:“我想看你写的小说……” 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他听到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的聊天,织田作之助说他的小说快要完成了,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拿去投稿。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 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要求。 把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拿给别人看,哪怕是他也会觉得有些羞耻,尤其是黑发青年对他来说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明明不熟,却好像认识了很久。 那要给他看吗? 如果看的话,以对方的眼光,想必能得到很好的建议吧? 织田作之助只沉默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好。” 黑发青年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那犹如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的表情让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挠了挠头。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而且他觉得,如果答应的话,黑发青年一定会很开心。 事实也是这样,听到他的回答,黑发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没有任何阴霾,纯粹而又简单,哪怕是路过的人看到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那就拜托了。”他对织田作之助说。 “是我拜托你才对,”织田作之助纠正他,“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第一个读者…… 织田作之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他的心口,黑发青年被砸懵了,脸上灿烂的笑容染上了些许不知所措,他挠了挠脸,又看看织田作之助,忽然有种不知道说什么,连手脚都变得无处安放的感觉。 明明他一个字也没说,织田作之助却感受到了他的忐忑。 他不断晃动、似乎还溢出了些许水汽的鸢色眼眸就像是在问:“我真的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织田作之助回到家,把那份还未完成的手稿交给了他。 黑发青年满脸珍重,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犹如在捧着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藏般。 “非常荣幸。” 他轻声对着手里的稿子说道。 织田作之助莫名地感受到了些许可爱。 “它可不会回答你。”他忍不住说。 “那也没关系。”黑发青年用充满珍视的口吻说,“我会好好对待它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遗失多年的世界名著呢。 织田作之助心里的少许尴尬被他夸张的表现给冲淡了。 “我才刚写到结局,”他忍不住对黑发青年说,“如果你看到那里,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我还没有太大把握。” “没问题。”黑发青年一本正经地保证。 他拿着手稿在茶几前坐了下来,织田作之助去给他倒水,回来却看到他对着翻开的小说第一页,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那仿佛不是在看小说,而是看他自己的一生。 从他眼里流露出的辛苦和酸楚,以及沉重得快要把人压垮的疲惫,让织田作之助的脚步顿住了。 织田作之助无声地退了出去。 昨晚离开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坂口安吾的电话。 坂口安吾在被叫过去见森鸥外之前给他打了电话,虽然没有明说自己看到的东西,但在他的暗示下,织田作之助还是明白了,黑发青年会变成如今这样,其实和他有关。 黑发青年很珍视他们之间的友情,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他的愿望,除了和织田作之助喝酒之外,恐怕就只剩下想看一眼织田作之助写的小说了。 织田作之助站在门外,手里捧着茶杯,里面装的是他烧好的开水,明明兑了冷水,把温度降低到合适的地步了,他还是觉得有些烫手。 他对于朋友这个词并没有明确的定义,可在意识到黑发青年可能把自己当成好朋友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把对方放到了同等的位置上。 他发现他并不排斥对方。 成为好朋友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正常地相遇,正常地交流的话。 他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然而现在…… 得知黑发青年单方面的付出,织田作之助难免觉得束手束脚,有种不知道如何跟对方交流的感觉。 黑发青年那么敏锐,迟早都会意识到这点的。 从织田作之助把小说拿给他开始。 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晕了,他暂时没能想到,然而用不了多久,他还是会发现的。 如果是平时的织田作之助,根本没有那么快答应下来。 织田作之助这么做,也不是出于补偿的心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黑发青年罢了。 尤其是在知道对方不顾一切地付出之后。 他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手里那杯温水渐渐变凉,黑发青年才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竟然比之前好多了,难得显得有些神采奕奕,未被绷带遮住的鸢色眼眸望着他,眼里闪烁着亮光。 他毫不犹豫地夸奖:“很精彩。” 织田作之助写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然而在黑发青年看来,那却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说,比他看过的任何小说都要精彩。 织田作之助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更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谢谢似乎又太生疏,说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又怕引来对方更多的夸赞。 在对方郑重的神情之下,织田作之助不禁有些茫然了,难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这时黑发青年垂了垂眼眸,再次笑起来的时候,笑容忽然变淡了些许。 对上他视线的刹那,织田作之助明白了,他还是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神情不自觉的僵硬。 因为他无法用同等的感情去回应黑发青年。 他们现在的关系多少带着点不上不下的尴尬,如果能多相处几天,也许可以消弭这种尴尬,变成真正的好朋友。 到时候,他说不定能在这件事上有更多的话语权,为对方做更多的事。 然而黑发青年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差不多该离开了。”黑发青年笑了笑说,“快没时间了。” 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他的目光追随着即将越过他走出去的黑发青年。 对方还是那么敏锐,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想法,歪了歪头解释道:“有人在等我。” 他和太宰治约了中午见面,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那我送你过去。”织田作之助还是无法放下心里的不安。 “不用了。”黑发青年摆了摆手。 他从织田作之助的家里走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房子,以及站在门口的人,笑容真诚而恳切。 对上织田作之助担忧的目光,他忽然表情认真地问:“我能说一声再见吗?” 织田作之助没有回答。 他心里的不安倏地扩大到了极致,同时升起的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了——黑发青年的意思,并非想要对他说再见。 而是在告别。 跟他这个相熟又不太熟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 告别2 坂口安吾用异能从黑发青年那里看到的毕竟是他的,所以在跟织田作之助复述的时候,坂口安吾也没有说得太过详细。 然而织田作之助还是猜到了,黑发青年最后的结局并不美好。 如果情况真有那么好,黑发青年的身体也不可能变得这么糟糕。 他来到这个世界应该是一场意外。 对黑发青年来说,和织田作之助一起喝酒,看他写的小说,就好像是写在遗愿清单上的东西,每完成一件,他的执念就会少一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会变得弱一分。 最后说这句再见也是。 要拒绝他吗? 对上他认真而诚恳的鸢色眼眸,织田作之助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说不出同意的话。 黑发青年只是站在那里,织田作之助就感受到了无法逾越的距离感,仿佛只要让他说了再见之后,黑发青年就再也没有遗憾了,他会就此转身离开,从此消失不见。 织田作之助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织田作之助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收紧了。 迎着黑发青年期待的目光,他僵硬地说道:“现在说再见还太早了。” 黑发青年微微一愣。 他在酒吧里提到过一本书,织田作之助说出口的正是书中的台词,没想到他也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而且真的去看了那本书,黑发青年怔愣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极为开心,略微忧郁的眼神染上了些许温暖,然而织田作之助并未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反而变得更远了。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他再次说道,同时语气里多出了些许强硬。 那句“快没时间了”还是在他的心里种下了阴霾,哪怕黑发青年怎么努力也无法将阴霾吹散。 织田作之助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黑发青年又推脱了两次,织田作之助还是不松口,一定要把他送到目的地,见状黑发青年有些无奈,只能对他报了个地址。 他要去找太宰治——如果顺利的话,这将是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第一次正式会面。 黑发青年坐在车上的时候,神情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差别,织田作之助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紧张。 那种紧张感非常轻微,他也掩饰得很好,一上车就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的装饰,还探头左看右看,然而织田作之助还是从他略显紧绷的动作看出了几分不对。 他在紧张什么? 织田作之助按下心中的不安,冷静地驱车前往黑发青年说出的地址。 黑发青年坐在车上,漫无边际地跟他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然而随着车越开越远,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最后竟然只剩下织田作之助一个人在说话了。 织田作之助并不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想要让黑发青年多开口的时候,前方一辆白色的小汽车突然打滑,和附近载着鱼的货车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货车被撞得摇晃了起来,车上垒起来的鱼缸纷纷摔到地上,一条条鲜活的鱼从翻倒的鱼缸飞出,和清澈的水流一起泼洒得到处都是。 织田作之助急忙踩下刹车。 那些鱼在路面上极有生命力地弹跳着,没一会儿就铺满了整条路,附近并行的车辆也不得不停下来。 织田作之助从后视镜看到有车退后,似乎打算换道,他也打了一下方向盘。 而就在他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往黑发青年那里瞥了一眼,他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黑发青年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极为错愕,这场意外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却把他的紧张推向了顶峰。 他鸢色的眼眸倒映着铺满了路面的那些鱼,那些鱼在他的视线里跳跃,每跳一下,就把他的生命力吸走了一分,他的眼神蒙上了濒临死亡般的灰暗和无助。 ——织田作之助不可能和太宰治见面的。 ——这次只是发生了小小的车祸,下一次呢? 如果强行把织田作之助带过去,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故? 万一织田作之助因此而死掉…… 仿佛看到了无论如何也无法逆转的命运,黑发青年的神色灰败至极,刚因为心愿达成而变得亮起来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化不开的忧郁重新占据了他的眼底,他的眼眸绝望而幽深,他抓住织田作之助想要调转车头的手,力道从未有过的大,苍白而冰冷的手指把织田作之助禁锢在了原地。 “不要……”他声音沉而僵冷,整个人都如同浸在了冰窖里,寒意不断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不要去了。” 那是名为绝望的寒意,冰冻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又变成了织田作之助初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 他还在说话,还能露出笑容,呼吸却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织田作之助迟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这是让自己不要陪他一起去了。 难道这场车祸是阴谋吗? 织田作之助往前看了看,发生车祸的两位车主在互相拉扯,激烈的吵架声传了过来,他们的身边有人在劝架,也有人为了能让道路恢复通行从车上下来,手忙脚乱地拿着还没破碎的鱼缸到处去抓鱼。 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始终跟在他们后方的一辆黑色汽车,那辆车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车牌号和车的型号都是港.黑经常会用到的。 在港.黑工作过的织田作之助早就认出了那辆车,黑发青年也说了不用在意,所以应该不是那辆车的问题,黑发青年变成这样也和港.黑没有关系。 那到底是为什么…… 织田作之助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开门声,黑发青年打开车门,慢慢从车上走了下去。 似乎是为了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他撑在车门边缘的手指用力到有些发白,可在对上织田作之助目光的瞬间,他还是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容。 “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他对织田作之助说,“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么,快回去吧。” 织田作之助这几天一直想做的事情,就是去看自己收养的那些孩子。 可在昨晚上没能去成之后,他就和那些孩子们通过电话了,并且答应了改天会带他们去游乐园,比起无忧无虑的孩子们,眼前的黑发青年更让他放不下心。 织田作之助想要跟着他下车,但他才刚有动作,就被黑发青年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那是诀别的眼神。 他的眼里充满了悲哀,像是看透了绝望而无助的未来,知道了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命运那样,他神色决绝地望着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看到他动了动唇。 “……再见。” 犹如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支撑身体上面,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织田作之助却仿佛听到了他的说话声。 他声音没有之前的深沉,也没有那么温和,而是缥缈的,像是飞在天空中早已断了线的风筝。 织田作之助飞快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条能够连接到他面前的线,黑发青年如有预料地往后退,避开了他的手指。 “太宰!” 他急忙喊道,黑发青年脚步却没有停,又后退了几步,后面港.黑那辆车的人察觉到他的想法,立即把车开了上来。 黑发青年最后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无法动弹。 他明明可以上去拉住黑发青年的,可一个比这更清晰的认知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对方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于是他的身体被牢牢禁锢在了原地,黑发青年刚才碰到了他的手,那阵冰凉的温度也随着被触碰到的地方飞快扩大,在内心形成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睁大眼睛,望着黑发青年收回视线,他最后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转身钻进了港.黑的那辆车里。 车从后面撤离,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织田作之助的视线。 织田作之助还是无法回过神来。 他注视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眼睛再也没有眨过一下,眼球传来干涩到刺痛的感觉,他的呼吸也伴随着一阵阵痛楚。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手机拿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把电话给接了起来,也许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而已,然而对面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浑身一震。 “嗨,织田作,”一个与黑发青年相似的声线,却显得更活泼的声音说,“我们来合作怎么样?” 还不知道太宰治通过电话和织田作之助联系上了,黑发青年坐在港.黑的车上,看着负责充当司机的广津柳浪。 对方也在悄悄打量他,看到他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像是触动了什么禁忌似的,连忙移开了视线。 黑发青年无声地笑了起来。 “森先生让你来的?” “是。”广津柳浪递了一个手机给他,“这是首领给您的。” 黑发青年把手机接过来,手机看起来是和太宰治一样的款式,里面存了森鸥外和太宰治的电话号码。 他没有拨打那两人电话的意思,而是打开短信界面,飞快编辑了一条消息。 没过多久,广津柳浪听到叮的一声,收到回复的提示音响起。 黑发青年垂眸看了片刻,抬头说:“去仓库街。” 广津柳浪心里一惊,目光扫到黑发青年幽暗得令人忍不住心生恐惧的视线,立即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按照他的要求改了方向。 横滨有一条长而曲折的海岸线,如果打开地图,会看到海岸线上有一片仿佛隐形了,又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存在感的空白的区域。 那就是仓库街,藏在横滨阴影下的暗势力进行交易和存放物品的地方。 港.黑最精密的武器库也在这片区域。 黑发青年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已经消失了,头上缠着的绷带也换了个方向,他脸上带着轻松又恶趣味的笑容,脚步轻盈地朝武器库走去。 广津柳浪欲言又止地跟在他的身侧。 “不用跟来了,”黑发青年说,“比起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关心一下你那些不听话的下属。” 他拉长的语调带着让人胆寒的恶意,脸庞也褪去了成熟而深沉的感觉,变得天真又邪恶。 如果不是广津柳浪亲自给他开的车门,亲眼看着他下车的,广津柳浪几乎要以为在自己眼前的就是真正的太宰治了。 他的个子比太宰治高出些许,然而在邪恶而冷酷的气场笼罩之下,这点微妙的不同也被掩盖住了。 广津柳浪不免有些不适,港.黑严禁毒.品交易,他的属下瞒着他偷偷做这一行,他也才刚发现而已,连证据都没能找到,却被黑发青年一眼就看穿了。 不仅仅是外表,就连能力,对方也有着跟太宰治相似的恐怖。 广津柳浪脚步顿了一瞬。 黑发青年满是深意地说:“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那……那您小心。”广津柳浪最终还是离开了。 森鸥外交给他的任务只是把黑发青年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并且实时汇报他的行踪而已。 就算他现在不离开,黑发青年也有无数个理由会“请”他离开。 触怒一个和太宰治危险程度不相上下的人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广津柳浪回到车内,开着车迅速消失在了仓库街的另一头。 黑发青年再次拿出了手机。 坂口安吾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不久之前,他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你能联系上ic的首领,把他们引到指定的地方吗?] 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坂口安吾就意识到了这是谁发出来的。 [可以。] 他回复。 他又等了许久,却没能等来下一条消息。 坂口安吾不由得忐忑起来。 昨晚被森鸥外叫过去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卧底的事情暴露了,没想到是森鸥外从太宰治异常的反应中察觉到了黑发青年的存在。 以往要是发生掉进井里这样的意外事件,太宰治早就嚷嚷着要罢工了,何况这次他还要和中原中也一起出任务。 太宰治一定会躺在医院里给自己打上好几层的石膏,说什么也不肯出院的。 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这次太宰治连医院都没进,兴冲冲地就要带人去包围一家酒吧。 坂口安吾刚从那家酒吧里出来,所以他被森鸥外叫过去问话了。 提前离开的酒保也在,并且详细地向森鸥外描述了黑发青年的外貌特征,听得坂口安吾浑身阵阵发冷。 港.黑的情报无孔不入,有时候他会忍不住觉得,也许森鸥外早就知道他的卧底身份了。 然而森鸥外表现得一点异常都没有,哪怕已经和黑发青年见过面,到了第二天,还是像往常那样把他叫到办公室,面带微笑地倾听他的例行汇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从首领的办公室出来,坂口安吾还是无法摆脱浑身的冷意,而在接到黑发青年电话的时候,那股冷意再度加重了。 他听到黑发青年说:“我在仓库街。” 这并不是要把坂口安吾叫过去见面的意思。 结合黑发青年之前发的消息,坂口安吾只一个刹那就理清了他的意图—— 我在仓库街。 你把ic的人引过来。 坂口安吾思维瞬间停止了运转,他停住脚步,哪怕头顶的阳光炙热,也无法抵消从他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意。 黑发青年缓缓说道:“异能特务科每年招那么多的人,只有你被委以重任,暗中派到了港口黑手党当卧底。” 坂口安吾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和太宰治不太一样,然而现在,那道声音却和太宰治的重合了。 那是来源于相同的黑暗,仿佛地狱中传来的声音,在听到的一瞬间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仿佛下一秒就会夺走人的性命。 坂口安吾的性命没有被夺走,可他的心跳近乎停止了。 “你还成功获得了首领的赏识,现在是港.黑最重要的情报人员之一。” 他无法分辨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究竟是不是他在港.黑里交到的唯一的朋友的声音。 他只知道那个声音正在诉说着足以令他心脏撕裂的话语。 “所以——” “我相信你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安吾。” ——我相信你,一定会把ic带到我的面前。 -- 群星和太空 太宰治的双手摊开了一张地图,几个黑色西装的男人满脸冷汗地站在他的身后。 那些男人手里都提着方形的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威力比tnt更强的军用高能量炸.药,随便拿出来一点就足以把一个完整的篮球场炸飞。 而他们手里的这些加起来一共有五十公斤,足够把他们炸死几百次,每一次都保证做到尸骨无存、连骨灰都消散在风中找也找不到。 太宰治仿佛不知道他们的担忧,用一脸认真的表情研究着面前对他来说简单到了极致的地图。 地图的右下角用红色的笔画了个圈,被圈住的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带,做出批注的人还在旁边写了一行字——幽灵墓地。 这是那片区域原本的名字,还是黑发青年自己取的名字呢? 太宰治心想,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会让这个名字变成事实。 那里会变成货真价实的幽灵墓地。 被埋葬的自然是胆敢挑衅港口黑手党,还让黑发青年那么重视的ic。 “安德烈·纪德的异能虽然有点难对付,但如果用超强的火力覆盖,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说着。 五十公斤的炸.药能够覆盖面前的小半张地图了,就算纪德能够预知到危险的来临,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也没有办法躲开。 到处都是爆炸,他根本无处可逃。 然而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他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对付,还会让另一个自己露出那么慎重的表情? 太宰治神情微顿,随后撇了撇嘴。 “去看看再说。”他把地图丢给身后的部下,叫上拿着炸.药的人跟自己离开。 昨晚被黑发青年挂掉电话之后,芥川龙之介给太宰治打电话没有打通,焦急得在港.黑拉着人询问,最后遇到中原中也才消停下来。 今天太宰治也没有带他出来,除了这个任务不适合芥川参与之外,也有他打算叫上织田作之助的原因。 黑发青年似乎很不喜欢芥川和织田作之助接触,他觉得那会给织田作之助带来麻烦。 太宰治想到这里,忽然有些不高兴,黑发青年也太爱操心了,不管是他的事情还是织田作之助的事情都要插上一手。 “……多管闲事。”太宰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么担心他没有朋友的话,那就自己留下来啊。 把他介绍给织田作之助算什么。 他坐上车,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之后,他带人来到了地图上画着红圈的区域外围。 指挥着部下一边埋炸药,他一边左看右看,等待着织田作之助的到来。 然而约好在二十分钟后见面的织田作之助迟迟都没有出现。 太宰治打电话过去听到的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织田作之助能被另一个自己刮目相看,应该不会做出答应他又故意放鸽子这种事,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想到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就算真的出现意外,有事的也不会是他自己,太宰治又没有那么担心了。 他叫住正要把炸.药埋到树下的一个西装男人,“等等。” 他看了看附近的森林,指着附近的几棵树说:“这几个地方不用放了。” 西装男人连忙点头,用工具计算好距离之后,立即带着炸.药去了其他的地方,他们要保证炸.药能覆盖到这片森林的每一个区域——除了太宰治刚才指的地方。 被太宰治单独划出来的那几棵树正好连成一条直线,那是爆炸中唯一的逃生路线。 纪德的异能一定能够预知到那个地方的火力不够,足以让他逃出生天。 他不会和属下一起死在爆炸中,这不是他想要的死亡,所以他一定会逃。 哪怕逃出来已经身负重伤。 到那时候,在那条路线的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一个有着跟他相同的异能,但是完好无损、无论战力还是精神都处于巅峰的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不会杀人,所以他一定会替太宰治把纪德生擒下来。 太宰治原本不打算叫上织田作之助,就算纪德的预知异能很麻烦,太宰治也有无数种办法能对付他,他打电话给织田作之助只不过是对他太好奇了而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另一个自己那么在意呢? 另一个自己明明说着没时间了,一大早还要赶过去见他,把时间都浪费在他的身上。 太宰治对织田作之助的好奇愈演愈烈,终于忍不住打了电话。 听说他想要救黑发青年,织田作之助一口答应了下来,约定好了二十分钟之后在这里见面。 等到爆炸发生,纪德九死一生逃离出来,面对的将会是一个他无法战胜的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也不会让纪德死掉,他会把纪德带回港.黑囚禁起来。 黑发青年说过,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是为了太宰治而来的,如果他认真拜托的话,哪怕太宰治心里再不情愿,也会按照他的要求在ic的战斗中好好活下来。 然而黑发青年没有那么做。 所以太宰治推测,他的心愿不是让自己活下来。 而是纪德死亡,或者彻底消灭ic。 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所有的威胁,不管ic是想对太宰治动手还是对织田作之助动手都没有任何机会了。 而太宰治要做的,就是违背另一个自己的意愿,让ic活下来。 这样另一个自己的执念无法完成,他也就没有办法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只能继续留在这里。 然后太宰治也不会失去他了。 这样做虽然有些卑鄙,但太宰治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另一个自己不是很喜欢织田作之助这个朋友么,为了他和织田作之助留下来有什么不好的。 想到既能把另一个自己留下,又能和织田作之助交上朋友,太宰治满意地笑了起来。 至于被囚禁起来的纪德,失去了所有的战友,又丧失了自由,他会不会疯掉跟太宰治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踏入了横滨这座城市,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太宰治不止一次被人说过做事手法极端了,看到他脸上恶魔般令人遍体生寒的笑容,身边的部下忍不住抖了抖。 太宰治问:“还没有人过来吗?” 他留了人在外面监视,不管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其他人进入这片区域都有可能被及时发现。 穿着黑色西装的部下僵硬答道:“没有。” 生怕太宰治会生气似的,他的身体也紧张地绷直了。 太宰治没有理会他的紧张,有些奇怪地蹙了蹙眉。 织田作之助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难道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再次拿出手机,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偏头问道:“ic的首领确定了吗?在不在里面?” 幽灵墓地最中心的位置有一栋房子,ic的人以此为据点,由于外围有他们的人把守,太宰治带来的部下并未靠近,而是在远处小心观察着。 “目前还没有看到。”负责联络的部下回答。 太宰治眉头再次拧紧了。 些微不安犹如白纸上突然出现的污渍,存在感强烈到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他的手指悬停在手机上方,织田作之助没有任何回音的号码忽然变得陌生无比,那种陌生中夹杂着不祥和恐慌,仿佛能够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令人难以抉择。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中原中也惊讶地望着把自己包围住的一队人马,对方穿着便衣,但无论是阵型还是行动间的默契都显得训练有素,经过千锤百炼一般。 是政府的人,还是军警? 中原中也打量他们的同时,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对面为首的年轻男人立即说道:“中也先生,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他们的目的似乎只是打算把中原中也困在原地,中原中也眉头一皱。 谁是中也先生了,干嘛叫得好像跟他很熟一样? 等等—— 中原中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黑发青年温和到无懈可击的笑脸从他眼前闪过,他心头忽地一跳,寒意顿时爬上了脊背。 如果不是太宰治恶作剧的话,那么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黑发青年派过来的。 他才刚接到首领的电话,首领让他前往仓库街…… 为什么不让他去? 那个家伙要在那边干什么? 想起他脆弱的神情,以及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样子,中原中也急忙推开面前的人。 包围住他的人们一动不动,另一侧的人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即缩小了包围圈。 训练有素的动作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中原中也不禁烦躁起来,冷声道:“让开!”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让您留在这里。” 刚才和中原中也说话的年轻男人道:“请配合我们的行动。” 对上他毫不退缩的眼神,中原中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异能的红光从他的周身亮起,年轻男人仿佛受到了极为高明的指导,依旧面不改色地道:“如果您动用异能的话,将会被以滥用异能、破坏公物、袭击公职人员等数条罪名拘捕,您所在的森氏株式会社也将遭到军警反社会组织监视组的调查……” 中原中也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异能的红光倏地从他身上散去,他瞥了对面那些人的脸色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为什么把人派去找中原中也?”坂口安吾在电话里诧异地问黑发青年。 他以为黑发青年找他要异能特务科的精锐,是用来对付ic的。 拦住中原中也,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而且ic那边怎么办? 想到自己向纪德传递过去的消息,坂口安吾心下慌乱,纪德他们一行人被钟塔侍从通缉,来到横滨的时候补给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们渴望战争,想要在横滨开战,寻找新武器补给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坂口安吾告诉他们,仓库街这边有港.黑最高级别的武器库,里面保管着专业的军事装备,下午的时候,作为港.黑五大干部之一的太宰治会出现在那里。 太宰治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他经常躲在仓库街的海岸线上玩游戏,而且他本人虽是反异能者,却也是个身体虚弱的年轻人。 只要能把他拿下,就能问出武器库的密码,在港.黑里,这样的武器库一共有三个,太宰治全部都知道。 ——这一切都建立在异能特务科的精锐会出现的前提下。 坂口安吾好不容易才说服上司,把最精锐的部队借了过来。 然而黑发青年把他们全部支走了。 黑发青年身上连一把枪都没有,他拿什么来对付ic的前身是军人,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在欧洲大陆逃亡的经历,早已让他们变得比其他异能者团体更凶戾,更加难以控制,就算黑发青年有着聪明绝顶的头脑,面对他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惶恐和不安瞬间占据了坂口安吾的脑海。 这时黑发青年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了过来。 “这也太难玩了吧!” 黑发青年抱着游戏机,愁眉苦脸地说:“你会玩这个游戏吗?” 他手里拿的是太宰治经常玩的游戏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翻出来的,总之坂口安吾看到他的时候,游戏机就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坂口安吾举起望远镜,看到黑发青年背对着他,盘腿坐在沿海的岸边,清澈的海水倒映着下午的阳光,连披在他身上的深黑色外套都变得不那么深沉了。 尽管看不到他的神情,坂口安吾依旧能想象出他现在的表情,是他经常能从太宰治脸上看到的那种,带着烦恼的表情。 望远镜往下移,坂口安吾看到了黑发青年故意显露在他视线里的游戏画面。 太宰治经常用的角色被改造得花花绿绿,犹如圣诞老人一般,滑稽地倒在了张牙舞爪的巨狼boss脚下。 “你平时不玩游戏吗?”坂口安吾诧异地问。 既然和太宰治是同一个人,他应该也很擅长游戏吧?而且这种游戏只要玩上几分钟,他就能想到通关办法了。 “没有时间玩啊。”黑发青年用理所当然,又带着点无忧无虑的语气说。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把坂口安吾从那种觉得他很像太宰治的情绪中剥离出来了。 ——没有时间玩。 回想起黑发青年坐在办公桌前日以继夜从不停歇工作的场景,坂口安吾呼吸一滞,声音干涩地道:“那你多玩一会儿吧……” 除了异能特务科的精锐部队,坂口安吾还按照黑发青年的要求,要了一个优秀的狙击手过来。 对此,黑发青年的解释是狙击手的视野很好,可以把他安排在仓库街那边,监视纪德他们什么时候到。 坂口安吾不知道他把那个狙击手藏在了哪里,但那个狙击手现在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 越是想到这些,坂口安吾心里就越发慌乱。 他用望远镜看着黑发青年手里的游戏画面,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手机里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给我出出主意。”黑发青年在望远镜里哒哒哒按着游戏机,“用哪个技能比较好?” “防御?”坂口安吾费力地回想,怎么也想不出来站在配色千奇百怪的角色面前的巨狼boss有什么技能。 仅仅是和黑发青年这样对话,心里的不安就犹如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扩大了,他所有的思维和情绪,以及冷静敏锐都被那突如其来的黑洞吞噬得一干二净,再也找不回来。 眼前闪过的一下子是游戏,一下子是黑发青年那张苍白的脸,还有对方从高空跃下的模样。 场景似乎重现了。 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一个旁观者,他站在了能够和黑发青年对话的地方,只要他小心一点,他就能走到黑发青年的后面,用双手紧紧拉住对方。 然而无法言喻的惊慌还是从坂口安吾的心底冒了出来。 黑发青年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不过还是说道:“那就防一下好了。” 他操纵着游戏角色,举着护盾冲向巨狼,没到半秒就被巨狼一爪子拍到了地上,头顶冒出了一个晕眩的图标。 “哎哎哎,又要死了!”黑发青年看着巨狼乘胜追击,不断拍打着自己的游戏角色,血条没两秒就见了底,忍不住震惊地叫道,“不会吧?!这么快!” 他飞快按着游戏机,好不容易从巨狼的爪下逃脱,左上角的血条也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皮了。 坂口安吾连忙说:“有治疗技能。” “哪呢哪呢?”黑发青年问。 “右边最上面那个,绿色的图标。” “哦” 黑发青年的角色飞快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对自己用起了治疗技能。 坂口安吾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引了过去,黑发青年昨天晚上对他说话的时候还惨杂着明显的距离感,那种距离是建立在彼此立场上的,犹如天堑般阻隔在他和黑发青年之间。 因此能和黑发青年这么和平的相处,一起“合作”玩游戏,在他的想象里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感觉到幸福的同时,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浮现在了坂口安吾的心头,他如同惊弓之鸟般,受不了任何意外的出现,无论多么微小的动静都会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想要叫起来。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一支老旧的黑色手.枪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出现,抵上了黑发青年的脑袋。 拿枪的男人披着磨损得十分老旧的外套,他是个外国人,身材在黑发青年虚弱的身体衬托下愈发高大,年龄不算太老,但脸上有着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坂口安吾急忙叫道:“太宰!” 安德烈·纪德还是出现了。 他只带了四名部下,那些部下和他一样,都披着破损的黑色外套,沉默如同死神般站在黑发青年的身后,等待着在他露出破绽的时候收割他的灵魂。 黑发青年把手机放在了一旁,听到坂口安吾的声音传出,纪德立即说道:“把电话挂掉。” “游戏机放到地上。”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以及发号施令的感觉,坂口安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黑发青年并未出现什么应激反应,相当顺从地放下了游戏机,把通话也给挂断了。 听不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坂口安吾更不安了。 异能特务科的精锐部队不在,仓库街的武器库守卫也不多,武器库装置了防卫系统和自动报警系统,如果没有密码,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 那么谁还能救黑发青年? 只凭那名狙击手吗? 坂口安吾放下望远镜,飞快从高处跑了下去。 “原来你是这样的啊。” 黑发青年转身过来的时候,打量纪德的第一眼,说出的话就让他忍不住疑惑。 纪德瞬间以为是自己潜入横滨的情报泄露了,警惕地问:“你从哪里得到了的信息?” 他能来到武器库,靠的都是坂口安吾的消息,如果是坂口安吾出卖了他们…… 黑发青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他这个动作就像是要朝自己的脑袋开枪一样,带着危险的邪恶感,把纪德心里的警报瞬间拉到了:“我还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他未被绷带遮住的那只鸢色眼眸望向纪德,那只眼睛的颜色明明很温柔,此时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直逼人的心脏,宛如要在纪德的心脏生生挖出一个洞来。 “你们一直在寻找值得死去的地方,寻找能够结束你们生命的人,让你们能够以军人的身份战死,对吗?” 这确实是纪德他们一直以来追求的事物,可从黑发青年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忽然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仿佛他所追求的不是什么光荣的使命,也不是最后的解脱,而是某种十分卑劣的,让人不耻的东西。 纪德瞬间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就在即将抠动扳机时,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在他的异能预知里,他的部下们比他更早做了这样的事。 数发子弹击中了黑发青年,对方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倒在了他们的枪口之下。 “停下!” 纪德厉声喝道。 身后的士兵们如从噩梦中清醒般震了震,子弹上膛的声音停了下来。 黑发青年脸上仍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纪德,对他的反应越发感兴趣。 纪德对上他的视线,艰难地开口说道:“港.黑最年轻的干部……” 只一句话就差点操纵了他们,太宰治比他们打听到的更可怕。 如果刚才真的在这里杀了他,他们就没办法拿到武器补给了。 对方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赢不了,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而且在纪德打听到的消息里,太宰治本就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在寻死的人。 只不过比起纪德他们的愤怒和悲哀,对方所追求的更虚无,更无法让人理解。 至少纪德无法理解。 太宰治从少年时期开始就被新任首领带在身边,委以重任,还成为了最年轻的干部,假以时日,整个横滨都会在港口黑手党的掌控之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什么要去死? 这时黑发青年说道:“你们不必那么大费周章,我知道能让你们得到解脱的人在哪里。” 纪德想说不可能,他确实有着奇妙的预感,觉得自己能在这片土地上获得解脱,但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黑发青年身上有种虚无缥缈、没有任何人能抓住的疏离感,那张脸上带着蛊惑和引诱的邪恶让人无法分辨出他的年龄。 但他确实是个很年轻的人。 纪德看过太宰治的照片,对方也与他看到的相差无几。 然而听到对方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自己会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时对方说出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心底,把他的理智砸得稀烂。 “那个人有着跟你一样的异能。” 一样的异能……?!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黑发青年脸上的危险和邪气一扫而空,他“啊”地一声,活泼而明快地终止了话题。 “稍等,我接个电话。” 不等纪德的反应,他飞快把电话接起。 那一瞬间,纪德扫到屏幕上显示出的来电提醒—— [太宰……] “我知道了!”太宰治在电话那头叫道,“安德烈·纪德根本不在这里,他在仓库街那边对不对?” “就这点小把戏还想骗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太宰治语气里充满了“快夸我”“快夸我”的感觉,黑发青年一下子笑了起来,“嗯,你猜对了。” “不过早上的时候,织田作不在咖喱店哦。” “不会是在点心铺子吧?”太宰治瞬间升起了一股危机感,“那现在呢?他是不是在你那边?你把他叫过去了?” 除了这个可能,太宰治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让织田作之助反悔,爽约之后连电话都不接。 毕竟他跟织田作之助提的可是要救另一个自己啊,织田作之助怎么可能拒绝,还一句话不说就失联了。 “不在哦。” 黑发青年用平静的语调说:“他应该是出意外了,现在没办法联系上你。” “……什么?”太宰治瞬间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织田作之助真的出现了意外,对方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就好像他知道会发生意外那样。 “在这个世界,你和织田作是没有办法见面的。” 黑发青年叙述的语调平静得堪称诡异,无形的寒意从太宰治心底升起。 “这么说吧……” “你每次快要遇到他的时候都会出现意外,他想要去见你也是一样。” “这是让织田作活下来的代价。” 这也是早就注定了的。 他们再也无法成为朋友。 织田作之助远离了港口黑手党的视线。 而太宰治留在原地,孤独地寻找着永远也不可能找得到的东西,然后绝望地死去。 他是最年轻的港.黑干部,人人都知道他的聪明与可怕,但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无助,也没有人会在意他偶尔会出现的柔软和孩子气。 他的视野比世界上最优秀的狙击手更广阔,但他看到的并不是流于表面的东西,而是那些隐藏在精致皮囊下肮脏而丑陋的。 那是黑暗到足以毁灭一切的东西。 他全都能看到。 “你在说什么……”太宰治在电话那边声音颤抖地叫道,“你不要挂电话,给我把话说清楚!” 他也能感受到,与他通话的黑发青年的温柔,以及藏在温柔之下的,某种熟悉又可怕的东西。 在港口黑手党,人们最常经历的三件事,暴力,威胁,与死亡。 “抱歉,”黑发青年说,“有一些不好的东西,不能让你听到。” 而他剩下的时间也不足以和电话另一头的太宰治闲聊了。 他是黄昏时分出现在这座城市的,现在时间已经再次接近黄昏。 纪德神色冷厉地望着他,眼里带着杀意和躁动,他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五大干部之一的太宰治,但他确实与太宰治有关系。 而且那个跟他有着同样异能的人……应该没有骗他。 黑发青年真的知道。 在黑发青年把电话挂掉的瞬间,他控制不住地上前。 “那个人到底在哪?” 就在他碰到黑发青年的刹那,黑发青年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了。 他抬起头来,鸢色的眼眸里承载的是能把所有东西都毁掉的深沉和黑暗。 他略微扬起唇角,那笑意并不明显,但那是胜利的笑容,仿佛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逃脱。 危险感瞬间攀升到了顶峰,撤离的想法冒出来,又被想要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念头盖了过去。 纪德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正要把黑发青年一起带走,他忽然看到黑发青年抬起手,比出了一个手势。 那是无论在战场上,还是黑手党都通用的,射击的手势。 纪德心里一惊,连忙扭头向后看去,然而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黑发青年的视线着落点也并非那里。 他的胸口蓦地一痛。 没有异能的提前预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真实的痛楚。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黑发青年,对方唇角扬起了微笑,他轻轻启唇,对纪德低声说—— “将、军。” 纪德的身体倒了下去。 他的意识还清醒着,他还能去拔枪杀死对方,但是他没有。 在一旁的部下想要射击,也被他阻止了。 他脸上出现了茫然中混杂着苦涩的表情。 他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比见血的战斗更可怕的交锋,是来自于灵魂层面的。 知道黑发青年是太宰治的话,他绝对不可能触碰对方的,经过龙头战争,在横滨没有人会不知道“双黑”搭档,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 然而黑发青年用一通电话就让他放下了警惕心。 告诉他那个人的存在,又故意拖延时间,他迟迟无法知道那个人是谁。 所以他主动抓住了黑发青年,他想要逼问出那个人是谁。 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对方想要保护某种事物的意志已然凌驾于他之上。 纪德再次看向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比他更虚弱,更像是中枪快要倒下的青年。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疑问。 “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 黑发青年回答。 唯独这点他没有骗对方。 那个人不仅存在,还会活得很好。 纪德眼睛微微睁大,然后他带着满意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司令官……”身后沉默站立的士兵中响起了颤声,同样衣衫褴褛逃亡到了这片土地上的人看着面带微笑的青年,意识到是他杀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尊敬的人,忍不住举起了枪。 急促而疯狂枪声响起。 “太宰——” 坂口安吾从远处的建筑跑下来,远远的就看到黑发青年被枪击中,身体向后倒去。 纪德倒在不远处,从他身体渗出来的血染红了地面,他带来的部下发疯似的朝对面的黑发青年射击。 枪口迸发出刺目的火花,白烟混合着弹壳落地的声音。 黑发青年的身体往后倒。 他站在海岸线的边缘,风把他漆黑的风衣吹起,鲜明的红色围巾在半空中飘荡,涌上来的浪花毫不留情地把送上门的人吞噬得一干二净。 潮水涨高又落下,没有鲜红得能把海水染红的血,没有那条红色的围巾,也没有那个黑色的人影。 什么也没有。 黑发青年落入海中,仿佛沉入了海底般,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 坂口安吾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他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太宰……” 他看着干干净净的海面,忍不住发出了嘶哑的喊声。 然而什么也没有。 被大海吞噬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可能回应他。 坂口安吾的眼前渐渐被潮湿的海水淹没。 他没能看到,被黑发青年放在地上的手机闪了闪。 早已编辑好的消息在设定好的时间内自动发送了出去。 正在和中原中也通话的森鸥外听到了提示音。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连忙点开信箱。 发信人来自一个他今天早上才存入通讯录的号码。 [森先生不会以为我真的想帮你吧?] [我永远也不会那么做] 森鸥外的手猛地一颤。 中原中也也收到了信息,只不过内容比较莫名其妙,只有一个看着就让人生气的灿烂笑脸。 织田作之助的手机因为意外坏掉了,他刚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打通太宰治的电话,就听到那头传来了如同啜泣的声音。 [不要怪他] [我自己犯的错误,我自己会负责] 如同决定从那栋大楼一跃而下那样,他再次一意孤行地,充满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用自己的死亡弥补上了最后的失误。 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太宰治终于可以和织田作之助相遇了。 他们有无数次见面的机会,可以说无数的话,有无数聊不完的话题。 再也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死亡会发生。 · · · [最后的番外在作话里,我真的不想每次都这样说orz]